[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78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7
第五十章酒後的真相





    顧大錘端起酒杯,忽然又放下,說:“兩個人喝未免無趣,本官讓彪兒作陪如何?”

    陳雨愈發糊塗了,隨口應道:“全聽千戶大人安排。”

    顧大錘便命門外伺候的下人去喚顧彪。很快,顧胖子提著鳥籠來了,倒像是早就準備好,只等一聲召喚。他和陳雨也算是有交情了,第一次見面就是救命之恩,然後又撞見了他和自己妹妹的私會,後來還賣給了他幾顆昂貴的東瀛珍珠,彼此印像都還不錯。

    顧胖子笑瞇瞇地,一雙小眼幾乎只剩下一條縫了。“恩公,別來無恙?”

    他手中籠子裡的鷯哥也大聲叫喚:“恩公,別來無恙?”

    陳雨笑呵呵地回答:“勞顧少爺掛懷,最近還行。只是不要一口一個恩公了,叫我名字就行。”

    顧大錘不滿地說:“整日里提籠遛鳥,像什麼樣子?”

    顧彪吐了吐舌頭,挨著陳雨坐下,給自己倒滿一杯酒,舉起來敬他:“我是很佩服陳百戶的,白手起家,混得風生水起,真乃人中豪傑,來,顧彪敬你!”

    陳雨連忙拉住他:“不敢當,等我敬了千戶大人如何?”

    顧大錘豪邁地舉杯:“三個人喝酒,沒那麼講究,一起共飲!”

    接下來,顧大錘父子輪番使用各種理由灌酒。這個時代的燒酒雖然度數不如現代白酒,但是喝多了照樣醉,而且醇度不如白酒,雜質太多,多喝幾杯容易頭疼。好在陳雨是辦公室主任出身,“酒經考驗”,無論是酒量還是酒桌上的技巧都有過人之處,時不時手一抖,灑掉半杯,然後仰頭飲酒時又趁他們不注意倒進了袖子——古人袖子大,很容易遮擋,雖然裡面衣服濕漉漉地不舒服,但是總好過被灌酒。

    十八般武藝全使出來了,顧大錘父子勸的酒陳雨只喝下去三分之一。倒不是陳雨酒品不行,而是他覺得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沒弄清楚這父子倆的用意之前,萬萬不敢把自己喝醉。

    可能古人很少有現代人這種酒桌上弄虛作假的手段,顧大錘和顧彪勸酒的同時,自己已經半醉,滿嘴酒氣、眼神飄忽,兩人見陳雨喝的酒是自己的一倍,居然還不醉,十分詫異,兩人互相使眼色,似乎在交流:“這傢伙怎麼還不醉?精神比我們還好?”

    陳雨想知道這兩人到底搞什麼鬼,便舉著空酒杯,嘟囔了一句:“來,再喝……”然後“呯”的一聲伏在了桌上一動不動。

    顧彪大喜,對顧大錘說:“父親,成了!”

    籠子裡沉默許久的鷯哥忽然跟著叫了一句:“父親,成了!”把父子兩人都嚇了一跳。

    “做事要穩重,先試試他是不是醉得人事不省,這麼咋咋呼呼,莫把他驚醒了。”顧大錘責怪道。

    “父親教訓的是。”顧彪連連點頭,然後伸手輕輕推了推陳雨。陳雨乾脆做戲做全套,順勢打起了鼾。

    見陳雨果然醉得厲害,父子倆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顧彪取出了兩張製作精美、長一尺寬五寸的帖子,一張綠色,一張粉紅。

    “都準備妥當了吧,沒有問題吧?”顧大錘問。

    顧彪噴著酒氣,得意洋洋地揚了揚帖子,說:“兒子辦事,父親請放心。涉及妹妹的終身大事,豈敢怠慢。我專門去縣城找了最好的鋪子定制的龍鳳帖,這上面的字都是請名家題寫,花了十兩銀子的潤筆呢!文縐縐的,聽著就喜氣,我念給你聽啊。”

    他舉起綠色的帖子念道:“久仰名門,願結秦晉,不揣寒微,仰攀高門,眷姻弟陳貴暨子陳雨現年二十歲頓首……”

    顧大錘皺眉道:“還自吹辦事牢靠,他爹天啟年間就死了,死人怎麼暨子頓首?”

    陳雨暗想,原來我這個便宜老爹叫陳貴,以前沒刻意去問,現在才知道。不過這帖子的內容聽著有些不對勁,什麼願結秦晉,還有我的名字,難道便宜老爹曾給我安排過婚事?

    顧彪解釋:“可是這納徵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行?會讓人笑話的。他家爹娘都死了,所城裡連個長輩都沒有,我只好把他爹的名字加上去了。反正是應付場面的,又只有我們看見,不礙事的。”

    顧大錘擺了擺手,示意這事暫且揭過,讓他繼續。

    顧彪換了粉紅的帖子繼續念道:“幸借冰言,仰答錦章。謹遵玉言,願結秦晉。眷姻弟顧大錘暨女顧影現年十六歲頓首……”

    顧大錘點頭: “差不多行了,趁他沒醒,抓他的手在帖子落款處按個手印,這納徵的換帖就算完成了。”

    居然是騙婚!陳雨暗中捏緊了拳頭,心裡冒出幾分不滿。

    如果這件事情光明正大地說出來,他可能還有一絲意外的驚喜。畢竟顧影長得不錯,身材更是一流,性格也爽朗,不扭捏做作。雖然這種野丫頭性格並不是他的理想型,但是在盲婚啞嫁的古代,在衛所這樣的環境下,他又有什麼資格挑剔呢?最重要的是,顧大錘的官職能給他帶來不少便利。可是用這這樣的方式讓他就範,背後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無疑讓人反感和提防。

    果然,顧彪一邊取出印泥,一邊笑嘻嘻地說:“父親英明,要是陳雨成了你女婿,他沒有父母兄弟,又是你下屬,跟入贅也差不多了,那麼他的身家豈不都是顧家的了?聽說他這幾個月緝查私鹽,積攢了不少銀子,不說超過咱們家,至少也能平起平坐了…”

    原來真相就是這個。陳雨憤怒地想,這父子兩人也太無恥,每個月幾百兩的孝敬還不滿足,居然想用女兒的婚姻來換取自己辛辛苦苦積攢的財富!

    他滿腦子想著顧家父子如何可惡,顧大錘後面幾句話就沒聽進去了。

    “……你滿腦子都是銀子,先辦正事要緊……這事暫時不要告訴影兒,免得她洩露出去……”

    當顧彪抓起陳雨的大拇指想按手印時,陳雨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不能讓這倆小人得逞,打死也不在這張“賣身契”上按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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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夜探顧府





    陳雨不想被顧家父子設計,可是顧大錘畢竟是自己的直接上司,目前還不能公然翻臉,該怎麼辦呢?陳雨腦中急速思考著。顧彪不知道他是裝醉,用力地拉著他的手去蘸印泥,口裡還念叨:“怎麼醉了還有這麼大力,這手拉不動啊!”

    在陳雨的拇指蘸了印泥即將蓋上帖子的那一刻,陳雨嘟囔了幾句“夢話”,裝作要翻身,然後“無意”移到了桌子的邊緣,上半身騰空,重重地往地面墜落,顧彪猝不及防,沒拉住他,“呯”的一聲摔在地上。

    陳雨裝作摔醒了,雙目迷離地站了起來,左右看看,迷迷糊糊地問:“怎麼不喝酒了?”

    顧彪眼疾手快,把兩張帖子抽走,藏在了自己背後,心里大叫可惜,就差一步了,怎麼這時候偏偏醒了呢。

    顧大錘盯著陳雨看了一會,發現他頭上磕了個包,居然不知道疼,看來是真的醉了,口中說:“你剛才喝醉了,我們就沒打擾你……”

    “哎呀,居然在千戶大人面前失態了,失禮失禮!”陳雨忙不迭地說,“不勝酒力,就不繼續出醜了,屬下告辭。”

    他也不等顧大錘點頭,在顧家父子兩人復雜的眼神注視下,踉踉蹌蹌地往門外走,心裡默默念叨:不要留我,再留下,我就沒招了,不要逼我弒官造反。

    顧大錘在背後幽幽地說了一句:“要不本官派人送你吧?”

    陳雨連連搖頭:“不礙事,屬下挺得住……”

    他腳步踉蹌著慢慢行走,也不敢走快了,時不時還扶住樹木或者樑柱歇口氣,怕被懷疑。從書房門口穿過一道迴廊,去往前院,平時一分鐘的路程,他足足走了三分鐘。幸運的是,顧大錘父子似乎是做賊心虛,始終沒有再挽留他,眼睜睜看著他走出了大門。

    等出了大門拐到一個街角,陳雨摸了摸額頭的包,齜牙咧嘴了一番,這摔跤不敢作假,是真疼。

    等緩過勁,他回頭看了看顧府一眼,冷哼一聲:“要吞我的銀子,休想!今日的遭遇,他日要十倍還給你們!”

    回到家中,顧影仍然在認真地看書,見陳雨回來,欣喜地說:“回來了?咱們繼續吧,墨汁都乾了,我重新磨過。”

    “不必了。”陳雨冷冷地說,“今日陪你父親和兄長喝酒,不勝酒力,想早點休息,你回去吧。”

    “喝酒了?”顧影看了看陳雨的臉色,關心地說,“有沒有喝醉?他兩人也真是的,大白天喝什麼酒。聽說醉酒不好,我替你倒杯茶喝吧,聽說能醒酒。”

    一邊說,她一邊去翻箱倒櫃找茶葉,嘴裡還抱怨:“你這窩真是要啥啥沒有,連茶葉都不備著。你說你賺了那麼多銀子,留著又不花,傻不拉幾的,到時候不知道便宜哪家的姑娘……”

    便宜誰也不會便宜你顧家,陳雨心道。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道這件事,顧影有沒有參與其中。

    或許她接近自己,犧牲色相,博得好感,然後父親兄長再灌醉自己按了手印,從禮儀程序上生米煮成熟飯,最後吞併自己的家產,都是事先商量好的。雖然自己不會被禮教束縛手腳,就算被使詐立下婚約也不過是廢紙一張,但是顧家的惡意擺在那兒,其心可誅。

    陳雨冷冷地盯著顧影的背影,恨屋及烏,往日里窈窕動人的身段,此刻在他眼中彷彿成了鮮豔的毒蛇一般。他幽幽地說了一句:“不用找了。”

    顧影沒有在意,回答:“沒茶葉算了,我給你倒杯水吧,起碼解解渴。”

    陳雨提高了聲音,大聲說:“我說不用了,你走吧!”

    顧影嚇了一跳,回頭看著他,吃驚地問:“小先生,你幹嘛這麼兇?”

    陳雨默默地打開門,伸手示意她離開:“走吧。以後也不要叫我小先生,聽著膈應。”

    門外的張富貴聽到了動靜,從外面探頭探腦地往裡張望,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顧影咬著嘴唇,似乎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雙手垂下,手指微微顫抖。張富貴咽了口唾沫,悄悄地握住了腰間的刀柄。顧影會武藝他是知道的,雖然只是個女子,但真動起手來自己打不打得過還是個問題。不過萬一她要發飆,自己打不過也要打,保護陳雨的安全是他目前最大的責任。

    不過事情並沒有那麼糟糕,顧影最終沒有動手,只是幽幽地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樣,不過肯定和我父親、大哥有關。我是崇敬你的才學,欣賞你對女子的尊重,真心實意叫你一聲先生,加一個小字是為了顯得親切,畢竟我們也不是真正的師生關係……你既然不希望看到我,我走便是。”

    等顧影走後,張富貴望了望她落寞的背影,又望瞭望臉色難看的陳雨,小心地問:“百戶大人,發生了什麼事情,顧家小姐得罪你了?”

    陳雨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他:“猴子,咱們是不是兄弟?”

    張富貴趕緊拍了拍胸脯,大聲說:“那還用說,穿開襠褲長大的發小,一輩子的兄弟!”

    “那好,等天黑了,你陪我去趟顧府。”陳雨堅定地說,“這件事我不弄個清清楚楚,心裡堵得慌。你怕不怕得罪顧千戶?”

    “沒問題,上刀山下火海,猴子都陪著你。”張 貴答應下來,然後提醒道,“我是沒問題,可是你剛和顧家小姐翻臉,晚上就去她家,面子往哪擱啊?”

    “我說過走正門了嗎?”陳雨說,“趁黑翻牆進去,聽牆角。”

    夜幕降臨之後,陳雨和張富貴悄悄來到顧家的後門,四顧無人,便搭人梯攀牆而入。

    因為給顧彪治病,陳雨在顧府呆過五六天,後來也是顧府的常客,對府裡院落的構造、房屋的位置、丫鬟下人的活動軌跡都很清楚,輕車熟路地摸到了顧大錘的書房後窗下——這裡是顧大錘議事的地方,今天“謀奪”自己的財富失敗,肯定會在這裡秘議下一步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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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真相大白





    果然,兩人在牆根蹲下偷聽,聽到書房里傳來了說話聲,而且顧家父子女三人都在。

    顧影的聲音很大,像是在吵架。

    “……為什麼這件事不先告訴我?”聽這語氣,這個話題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

    顧大錘回答:“告訴你有什麼用,為父都沒有辦法,你應付得來嗎?再說了,就算是真得要把你許配給誰,也是為父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麼時候輪到你拿主意了?”

    顧影一滯,結結巴巴地問:“那……那如果沒有那件事,是不是會假戲真做,把我許……許配給他?”

    顧大錘哼了一聲:“如果他有這個意思,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你以為你這樣的傻大個,還不纏足,整日舞刀弄槍,真正的大戶人家會要你嗎?他雖然出生貧寒,但是有能力,有野心,真要娶了你,你不虧。”

    顧影的聲音變得扭捏起來:“……女兒有那麼不堪嗎?真要許給他,總得先讓他提親,這麼匆忙,倒像是女兒倒貼一般……”

    “嘖嘖嘖,妹妹你臉色不對啊,怎麼紅了?估計你是看上他了。嘿嘿,我要是有個這麼能賺錢的妹夫,倒是件好事……”這是顧彪的聲音。

    牆角邊,張富貴衝著陳雨擠眉弄眼,意思是難怪要急吼吼地來聽牆角,原來是有桃花運。

    陳雨卻臉色嚴肅,沒有心思與張富貴眼神交流。如果不是做戲給人看,看來這其中另有隱情,並非“謀奪”財產那麼簡單。

    顧大錘說:“都到這時候了,你們兄妹倆還不著調。如果有選擇的餘地和時間,為父又怎麼會出此下策?”

    顧彪解釋道:“妹妹,事情緊急,我們也是想把這事應付過去,才想到了這個荒唐法子。楊同知那邊逼得很緊,明天就要來換貼,哪有時間慢慢等人上門提親,到時黃花菜都涼了。”

    楊同知?陳雨想,莫非是威海衛指揮同知楊奇志,他和這事又有什麼關係?至於換帖,裝醉之後發生的事情讓他明白了,這就是古代訂婚“納徵”的一個儀式,和現代訂婚差不多。難道這個糟老頭子還想娶二八芳齡的少女?一想到“一樹梨花壓海棠”這樣的畫面,陳雨就感覺一陣反胃。

    顧影問:“那個楊同知不是與父親你親近嗎,怎麼還為虎作倀?”

    顧大錘嘆了口氣:“楊同知收了我不少銀子,也給我幫過不少忙,願以為交情不錯。沒想到這次要幫都指揮使僉事許大人續弦,為了討好徐大人,以往那點情分都不顧了。他前幾天問起影兒的生辰八字,我還以為是一番好意,沒想到卻是給這般用心……他是上官,我又不好正面得罪,只能想出這個法子,想把他搪塞過去。”

    顧彪說:“妹妹,你也不要怪父親,點子是我想的。聽說都司衙門的許僉事為人苛刻挑剔,正妻早就死了,這次死得是第二任夫人了,人人都說他命硬克妻,現在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你,點名要找你續弦,還打發楊奇志來做說客,哥哥又怎麼忍心你嫁給一個糟老頭子吃苦?於是想灌醉陳百戶,炮製一份假的換帖,就說咱們家已經和陳家訂了親,讓楊奇志、許僉事死 ,只可惜他中途醒了,事情沒辦成……”

    顧影幽幽地說:“只怕不僅僅是醒了,而是聽到了你和父親的話,誤會咱們了……”

    窗外,陳雨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事情並非他想的那樣,顧家父子的動機也並非不堪。可越是這樣,他就越糾結。

    平心而論,在顧大錘眼中槽點滿滿的顧影,她的個高、天足這些缺點在陳雨看來反倒都是優點,也就中二女漢子的性格有些讓人敬而遠之,如果顧大錘正兒八經地和他討論這門親事,考慮到顧大錘職位給自己帶來的有利影響,陳雨說不定會認真考慮。可是現在擺明了是被利用,作為對付楊奇志的棋子,他就無法接受了。

    想了半天,陳雨打定了主意:他願意幫顧影的忙,但不是以自己的婚姻大事為籌碼做為旗子任人擺佈。就讓顧大錘自己解決這件事吧,反正楊奇志重利,多塞些銀子就是了。

    他正準備拉著張富貴撤,這時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響起,書房的門被推開了,章管事急促的聲音傳了過來:“老爺,衛所那邊的楊大人找上門來了! ”

    “什麼?”三人同時吃驚地反問。

    顧大錘憂慮道:“他一天都等不及了嗎,居然連夜找上門?”

    顧影咬牙切齒地說:“女兒不讓父親為難,就讓他帶著女兒去濟南府都司衙門,到時候一刀砍了那個許僉事,再自行了斷便是。”

    “你不要說傻話,讓為父來想辦法。”顧大錘說,“你們在書房等候,待為父去應對。章管事,你先去招待楊大人,讓人沏茶,就說我隨後就到。”

    陳雨心想,反正都聽到這裡了,不如再去聽聽楊奇志的動靜,便拉了拉張富貴,沿著牆腳,躡手躡腳往花廳的方向走去。

    花廳內,楊奇志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請許經歷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顧大錘這人我太了解了,膽小怕事,只要抬出許僉事來,許經歷你再嚇唬嚇唬,我在旁邊添柴加火,這事就成了,最快十天半個月,就能把顧大錘的女兒送往濟南府。”

    被他稱為許經歷的人嘿嘿笑道:“那就拜託楊大人了。我叔父的病有些重,請道士看過,說是命中有一劫,需要續弦沖喜,必須要趕在這個月底之前把喜事辦了。你送來的顧家小姐生辰八字與叔父很合,真真是雪中送炭。只要事情辦得妥當,我叔父說了,你們威海衛的譚一倫可能會調入都司衙門,衛指揮使的位置會為你爭取的。”

    楊奇志大喜:“那就先謝過僉事大人和許經歷了。”

    陳雨搖了搖頭,官場就是這麼黑暗,一個少女的命運就這麼成了幾個官僚手中的工具和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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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英雄救美不圖報





    這時,裡面的談話愈發不堪,許經歷淫笑著說:“聽說這個顧家小姐個子比男人還高,長手長腳,而且身段凹凸有致,這樣的妞我倒是沒有嚐過……啊呸,我的意思是,叔父有福氣,老牛吃嫩草,也不知道他那身子骨吃不吃得消……”

    楊奇志的話更是讓人反胃:“嘿嘿,僉事大人到了這種年紀,有心無力,續弦不過是為了沖喜,以後也是做個擺設,他膝下無子,您又是他的親侄子,到時候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陳雨實在聽不下去了,政治交易能夠理解,嬸侄**就接受不了了,還是這麼齷蹉的叔侄共佔一女的關係。一想到一口一個“小先生”、笑靨如花的顧影,有可能淪為這對無恥叔侄的玩物,他腦子一熱,做了一個決定。

    這時腳步聲響起,有人進來了,楊奇志咳嗽一聲,恢復了嚴肅的語氣:“顧千戶,這位是都司衙門經歷司的許經歷,專為督辦此事而來,你準備的如何了… …”

    陳雨沒有再聽下去,輕輕拉了拉張富貴,順著來路返回,重新攀牆而出。

    他和張富貴繞到前門,敲開了大門,直奔書房。府裡的人都認識這位老爺跟前的紅人、少爺的“救命恩人”,所以無人阻攔。

    “呯”的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顧家兄妹吃驚地望著闖進來的陳雨。

    陳雨也不廢話,伸手說:“帖子給我。”

    顧彪眼珠轉了轉,決定裝糊塗:“什麼帖子?不知道你說什麼。”

    陳雨瞪了他一眼:“我沒醉,你和你爹的對話我全聽到了,不要再演戲了,帖子給我,我去救你妹妹。”

    “啊?”顧彪傻眼了。

    顧影惶恐不安地說:“小先生,你都知道了?我父親和大哥沒有惡意的……”

    陳雨不耐煩地說:“女人就是墨跡,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再囉嗦下去,你父親扛不住,你這個月底就要被送去濟南,一輩子就毀了!”

    顧影的眼睛裡有亮光閃動,她有些欣喜,小心翼翼地問:“你真的這麼關心我?”

    陳雨翻了翻白眼,懶得理她,對顧彪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你總不會也傻了吧?快拿來啊!”

    “哦,好好……”顧彪被陳雨的氣勢震住了,乖乖地從懷裡掏出兩張“偽造”的帖子遞給他。

    陳雨拿著帖子,熟門熟路來到花廳,也懶得敲門,伸腳把門“咣”的一聲踹開。一旁的張富貴崇拜地看著他,心想,雨子就是霸氣,踹千戶家的門跟踹自家的一樣。

    花廳裡的三個人呆住了,齊齊望著陳雨。

    過了半天,一個中年人回過神來,厲聲說:“你誰啊?”

    陳雨打量了他幾眼,估計就是那個許經歷了,一看那張臉,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沒有回答對方,把帖子往桌子上一甩,對顧大錘說:“千戶大人,你雖然是上官,但是為人做事要言而有信,既然把顧影許給了我陳家,連帖子都換了,為什麼又和其他人眉來眼去,難道想一女二嫁?”

    顧大錘也是老狐狸了,立馬反應過來,裝作為難的樣子回答:“陳百戶,本官也很為難啊,都司衙門的僉事大人看中了影兒,這是顧家的福氣,只有對不住你了……”

    楊奇志翻看了一番換帖,然後懷疑地看著兩人,問道:“顧千戶,剛才沒聽你說起這事啊,這不是你找來的託吧?這個人有些面熟,是不是你上次帶到衛所來的那個總旗?”

    陳雨昂首道:“這事用不著旁人相信。反正我先提的親,就算按先來後到排序,也該是我,千戶大人,你說對吧?”

    許經歷冷笑道:“區區一個百戶,也想和我們爭,不自量力!”

    “呵呵,這事還真不能按官職大小衡量。”陳雨瞥了他一眼,“實話告訴你們,顧影必須許配給我,因為她肚子裡已經有了我的孩子!”

    “噗”,顧大錘正在喝茶舒緩自己的緊張,聞言把茶水全部噴了出來。

    楊奇志和許經歷則呆住了,這個大殺器實在太震撼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過了良久,許經歷回過神,啐了一口,“媽的,晦氣。居然找一個不守婦道的破鞋搪塞我叔父,這個羞辱我記下了,等回到濟南,有你們好看。”然後甩手就走。

    楊奇志連忙追了上去,到了門口回頭惡狠狠地丟下一句話:“顧大錘,你狠,等著瞧,你會為你的決定付出代價。至於你這個百戶,壞我好事,也跑不掉。 ”

    等兩人走遠,顧大錘試探著問:“剛才的話,不是真的吧?”

    花廳的窗外,顧家兄妹正在偷聽裡面的談話。顧彪用嘴型無聲地問道:是不是真的?顧影羞紅了臉,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當然不是真的。”陳雨拿起換帖,晃了晃,“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已經知道了,幫你們家一次,並不是為了討好上官,也不是為了娶貴千金,而是不忍心看著一個活潑靈動的姑娘被送進火坑毀了一輩子。”

    顧大錘有些尷尬:“原本這事應該跟你說清楚,可是事情緊急,我怕你不同意,所以才出此下策……”

    “無妨,反正我也沒有實際損失。”陳雨輕輕地將換帖從中間撕成兩半,“你是我的上官,而且出發點也是為了女兒,可憐天下父母心嘛!作為下屬,作為顧影的朋友,於公於私,我都應該幫這個忙。不過,事情到今晚為止,提親的事以後請不要再提,免得辱沒了貴千金的名節,剛才我的胡言亂語,也不過是事急從權,還請千戶大人忘記吧。”

    窗外,顧影看著陳雨緩慢而堅定地撕碎了換帖,心中也彷彿有什麼珍貴的東西被撕碎了,鑽心的疼。

    等陳雨離去後,顧彪走進來,惋惜地問:“父親,這人不錯,有手腕、能賺錢,不如就假戲真做,讓他做我妹夫得了。”

    顧大錘搖了搖頭:“如果沒有灌酒這回事,說不定真能成,可現在弄巧成拙,他有了心結,短時間內很難解開了。不僅如此,咱們顧家還欠他一個大人情。”

    顧彪擔憂地說:“可是這麼一來,楊同知和都司衙門許僉事那邊,豈不是都得罪了?”

    顧大錘嘆道:“只怕這個千戶,也做不了太久了。楊奇志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加上許僉事撐腰,只要找到理由,就會對對我下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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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鐵礦





    門外,陳雨和張富貴在黑夜中深一腳淺一腳往家走,一路上,陳雨默不作聲。

    張富貴憋了半天,忍不住問:“雨子,俺實在不明白,你既然不打算和顧家結親家,為什麼要幫他們呢?”

    陳雨回答:“幫他們的原因也很簡單:我要在千戶所有所作為,離不開顧大錘的支持,讓他欠我一個大人情,以後做什麼事就方便了,這理由充分吧?”

    張富貴搖搖頭:“俺覺著你還有其他原因。你和顧家小姐天天混一塊,沒點事才怪……”

    陳雨停下了腳步,跟在後面的張富貴差點撞上。

    陳雨認真地說:“顧影雖然出身和咱們不一樣,但本性不壞,和她那個盤剝軍戶喝兵血的爹不同,也沒有看不起咱們這些軍戶——能和軍戶一起喝酒的千金小姐你在哪見過?這樣的人可能不適合做妻子,但是能做好朋友,我幫她是出於情誼,並沒有什麼乘人之危的想法。”

    張富貴連連點頭:“懂了懂了。雨子你別這麼認真,我也就隨口說說。但是,同時得罪了衛指揮使司和都司的人,別說你有麻煩,就算顧千戶也會有麻煩吧?”

    陳雨皺眉道: “麻煩肯定有。至於麻煩有多大,什麼時候對咱們下手,就看這幾個人的能量和決心有多大了。先不說這個了,猴子,你跟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為了一個女人,得罪了上官,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衝動?”

    “不會。”張富貴搖頭道,“顧小姐是個真性情的人,雖然身份貴賤有別,但我和其他兄弟們都很喜歡她這性 格。這樣的人,眼看著她被人糟蹋,誰能忍心?如果雨子你當時沒有挺身而出,明知道你做的有道理,但我打心眼裡還是看不起你。救了她,你才是真爺們!”

    “哈哈哈……”陳雨終於露出了笑臉,拍了拍張富貴的肩膀,“得罪了上官,得到兄弟的認可,有失必有得啊!”

    此時的陳雨並不知道,得罪了楊奇誌等人,報復很快就會到來。山東境內即將發生一起歷史大事件,他也會被捲入到這個漩渦之中,遇到了穿越以來最大的挑戰,同時也迎來了一次難得的發展機遇。

    “訂婚風波”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中有愧,顧影再也沒有出現過,纏著陳雨教課,顧大錘也對陳雨的作為不聞不問。陳雨樂得清閒,還能放開手腳,逐步實現自己的計劃。

    崇禎五年的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崇禎登州府境內的私鹽勢力已經按照陳雨的意願重新洗牌,在他的支持下,牟老中強勢崛起,壟斷了登州府東部和文登一帶的私鹽市場——登州府西部是府城所在地,歷來是軍事重鎮,駐紮重兵,鹽梟的勢力一向薄弱,可以忽略不計——同時,登州境內三大鹽課司也向陳雨妥協,以銀子換取市場,官鹽與私鹽共存,形成了新的平衡。

    下金蛋的雞已經養成,每月都有穩定而可觀的進賬,陳雨已經不需要往返奔波靠搶劫鹽梟度日了,他可以騰出手來系統地訓練手下的軍戶。

    之前為了與鹽梟戰鬥,軍戶們已經得到了高強度的軍事化訓練,現在陳雨要做的,就是改進戰術,逐步加大火銃所佔比例,把火器的輔助地位升級到主要輸出地位,而原本唱主角的長矛逐漸淪為配角,僅僅用來保護沒有近戰能力的火銃手。

    實現這個戰術升級的基礎,就是火銃的產量。

    得益於林繼祖的創新,橫置手搖鑽頭車床的投入使用,大幅度提高了火銃的製作效率。陳雨在顧大錘的默許下,不再遮遮掩掩,把整個千戶所的軍匠都拉進了自己的作坊,堂而皇之地將原本簡陋的作坊擴建成了一個工廠,並且開出了每月一兩銀子的工錢,在原來的基礎上翻了十倍,還承諾年底根據工作量和火銃的質量發放獎金。軍匠們擺脫了官府沉重的勞役,還能拿到工錢和獎金,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勞動積極性大大提高。

    在技術創新和勞動積極性提高多種因素的作用下,火銃的產量呈井噴式上升,遠遠高於官府匠作局生產鳥銃的速度和效率。一個多月下來,火銃的數量從最初的十三支變成了一百多支,可以武裝接近一半的兵力,而且數字仍然在持續增加。

    陳雨每日除了督促軍戶訓練,其餘的時間大多泡在工廠里和林家父子商量技術問題。

    林阿福告訴陳雨,經費和人手足夠的前提下,唯一制約火銃產量的就是材料了。

    “咱們千戶所的鐵料庫存已經剩的不多了,百戶大人要早作打算才是。”

    陳雨問:“其他地方能不能買到現成的鐵料?”

    “據小的所知,臨近的幾個千戶所應該都有庫存,不過衛所武庫的兵器、材料都是自給自足,概不外流,咱們只怕……”

    “那就拿銀子去疏通。本所的武庫東西都被當官得賣得差不多了,相信其他千戶所也是一路貨色。”陳雨才不相信管理鬆弛的衛所能對倉庫有多重視,以顧大錘為代表的這些武官連火銃、刀劍都賣了,又何況不能吃不能嚼的鐵料?凡是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另外,咱們每次剿滅的鹽梟,都會留下不少兵刃。這些武器質地不錯,只是咱們以長矛、火銃為主,很難用得上,不如就將這些兵刃回爐,作為製作火銃的原材料。”

    只不過通過這種方式得到鐵料,終究會有坐吃山空的一天,陳雨不希望材料成為製約自己發展的瓶頸。雖然現在他只是個小小百戶,但他的未來絕不會局限在這小小的千戶所內,必須未雨綢繆,找到可持續發展的礦產資源。

    他問林阿福:“威海衛附近有沒有鐵礦?”

    林阿福搖搖頭:“小的祖籍南直隸,對山東境內的礦藏不熟。不過有個叫周德旺的軍匠,原來是榮成縣鐵匠舖的伙計,後來才充軍為匠戶,他對這個應該熟悉。小的現在把他叫過來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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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刺刀





    林阿福說的周德旺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他恭恭敬敬地說:“百戶大人,這些事小的恰好知道。威海衛一帶,大鐵礦沒有,小鐵礦有幾座,不過多數在官府手中,想要染指很難。唯獨榮成與文登兩縣之間交界處,有一座規模不大的鐵礦,卻是歸百尺崖千戶所管轄,想要插手應該容易些。”

    陳雨仔細詢問,了解到這座鐵礦是露天淺層鐵礦,建立千戶所之後才發現的,索性就專供軍用,為打製刀劍等武器提供鐵料。後來衛所的境況一日不如一日,軍隊已經淪落為種地的農民,這座鐵礦也就停止開采了。

    太可惜了,要是這鐵礦在自己的千戶所轄區內就好了,陳雨惋惜地想。雖然都在一個體系內,但是越界插手別的千戶所開採鐵礦顯然不是一個百戶能做到的,只能等自己的實力和職務上升到一定程度後再做打算了。不過知道了這個鐵礦的存在,將來就有明確的目標了,總比以後漫無目的地尋找要好。

    材料來源的事情告一段落,陳雨開始關心另一個技術問題。

    他找來林繼祖:“繼祖,我交給你和你爹一個任務:想辦法打造一種可以裝在火銃前端的短刃,必須保證能和刀劍互砍不能斷,能不能做到?”

    製作合格的刺刀始終是陳雨的一個重要目標,在現有的技術條件下,集遠程打擊和近戰能力為一體的火銃兵是最理想的兵種選擇。只要對近代戰爭史略有了解的人都明白,這種前裝槍火銃兵的標杆就是英國龍蝦兵(注1),英國作為一個資源有限、四面環海的島國,能夠成為“日不落帝國”,稱霸世界幾個世紀,除了強大的皇家海軍,擁有一支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陸軍也是重要的原因。陳雨雖然對近代戰爭史不太了解,但是電影裡英國陸軍機械而冷靜的齊射、氣勢十足的刺刀衝鋒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等林繼祖回答,林阿福在一旁插話:“這個也不難啊,弄把匕首插上去不就成了?”

    陳雨搖搖頭:“若是這麼簡單就好了。匕首的長度太短,無法與朴刀、短斧等兵器抗衡,而且強度不夠,只怕幾回合下來就斷了吧?”

    林繼祖為難了:“匕首本就是近身的兵刃,追求的是小巧靈便,要和刀斧比硬恐怕不成。”

    他找來一把厚實的斬馬刀,綁在了一支火銃的銃口。不過比劃一番後,他很快就搖頭了,斬馬刀的強度有了保證,但這是通過增加厚度、犧牲輕便性換來的,要讓戰士舉著一柄頭重腳輕的火銃與敵人搏鬥,還不如直接用刀。

    林阿福提議:“匕首太輕薄,普通的刀太重,不如用劍如何?”

    陳雨問:“什麼劍能夠兼具刀的強度和匕首的輕便?”

    林阿福自豪地說:“小的手藝還過得去,找幾個熟練的鐵匠幫忙,十天功夫就能打造出一把千錘百煉的寶劍,不說削鐵如泥,吹毛斷發還是可以做到的。而且韌度也過得去,只要保證不用重物砸中劍身,輕易不會折斷……”

    林繼祖當即反駁自己父親:“爹,這個法子不行。百煉鋼造劍雖然夠鋒利、韌度也不錯,但劍身太單薄,碰到斧頭、狼牙棒之類的粗重兵器,碰一下就是個缺口,華而不實。再說了,這種短刃凡是火銃手都要人手一把,要是按照百煉鋼的方法來做,費銀子不說,還特別耽誤工夫,幾個月下來也造不了幾根。我猜百戶大人是想把火銃打造成一柄縮短的長矛,鋒利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要夠硬、耐操,同時製作簡單、數 足夠!”

    “繼祖把握到問題的本質了。”陳雨讚道,“的確,給火銃裝上短刃的目的,就是要把火銃手變成遠近一體的全能兵種,徹底放棄單純的長矛手。最主要的攻擊手段就是刺殺,其他比如劈、砍、撩、砸都用不上,必須做到結實耐用,你們要做的,就是同時保證硬度和韌度——否則硬度不夠就會容易變形、殘缺,韌度不夠就容易折斷。”

    林繼祖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語道:“同時保證硬度和韌度?這個怎麼可能做到?生鐵倒是夠硬,但是太脆,碰到外力容易折斷;熟鐵鍛打塑造性好,韌度也有了,可是材質偏軟,容易變形……”

    “這個就交給你們父子去琢磨了。“陳雨大手一揮,“我只看結果。只要能想出經濟實惠、質量可靠的法子,我賞銀十兩。”

    十兩!林阿福兩眼都放光了。他鼓勵林繼祖:“兒子,趕快想辦法。”

    林繼祖卻陷入了冥想狀態,對父親的話充耳不聞。

    陳雨知道這種技術上的事情急不得,也不催促林繼祖。他雖然知道刺刀的要求,但是卻不知道合格刺刀的製作方法。而且就算知道方法,在煉鋼水平低下的古代,無法保證材質符合要求的情況下,也很難達到近代刺刀的水準。刺刀對材料的要求,其實比火銃要高得多。要不然抗日戰爭期間,我軍將士也不會選擇用大刀作為與鬼子刺刀搏鬥的主要武器了——除了基礎的刺殺訓練不夠之外,材質的問題也是製約刺刀大規模生產的重要因素。

    把刺刀的事情交給林阿福、林繼祖父子傷腦筋之後,陳雨把心思放在了隊伍的訓練上。

    整個千戶所成為了一個大型練兵場,幾乎所有的青壯都加入了陳雨打造的戰鬥體系,往日死氣沉沉的所城煥發了新的活力,從一個大型農莊,重新找回了軍隊駐地的自信。

    一些上了年紀的軍戶感概,這樣大規模的操練,已經在衛所消失幾十年了,也就萬曆年間連續征戰,衛所還沒有頹廢到這樣地步的時候,才有如此盛況。

    ————————————————————

    注1:英國陸軍的綽號。因為陸軍的服裝是鮮豔浮誇的紅色,遠遠看去像煮熟的龍蝦,所以被戲稱為龍蝦兵,也有人稱其為紅衫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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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兵變





    顧大錘已經被陳雨用銀子徹底拉下水,加上“換帖風波”後,對陳雨心中有愧,幾乎對千戶所的事情不聞不問,隨他怎麼折騰,陳雨以區區一個百戶的身份,一躍成了千戶所實際的話事人。其餘的百戶、總旗雖然心有怨言,但是陳雨上有千戶撐腰,下有一支能打的隊伍為後盾,不管來文的還是來武的,都無人奈何得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折騰。

    所有的青壯,不管是在冊的正軍還是未入籍的軍餘,都一視同仁,恢復了月糧和軍餉的供應——當然,朝廷不會這麼大方,拖欠的糧餉都是以年計算,自然是陳雨自掏腰包——對於這些不能脫籍的軍戶而言,他們的要求並不高,能夠保證月糧就心滿意足了,至少能夠全家吃飽,不用給軍官幹私活更是意外之喜,訓練的積極性也與日俱增。

    為了保證高強度的訓練,陳雨想方設法給青壯們補充營養。保證足夠的口糧是基本,肉類等食物也是必不可少的。糧食的問題還比較好解決,在陳雨崛起以前,軍戶本就與農民產不多,整個千戶所種的地所產糧食,在糧食供應向這些青壯傾斜的情況下,維持幾百人的脫產勉強夠用,實在不行可以拿銀子買米。可是肉食就比較麻煩了,整個威海衛都也提供不了多少豬肉,陳雨只能另闢蹊徑,用其他東西替代。

    威海衛臨海,貝類和魚蝦應有盡有,陳雨除了組織人手捕撈魚蝦等海產品,還花錢向沿海的漁民購買,一時間掀起了漁民爭相下海的熱潮,每天送來千戶所的魚蝦、貝類都是以百斤計算。魚肉屬瘦肉,脂肪含量低,富含豐富的維生素和蛋白質,也容易被人體吸收。軍戶們訓練消耗的熱量和蛋白質得到了補充,訓練強度也得以保證。

    一段時間的訓練下來,幾百青壯漸漸從當初的瘦弱、營養不良變得強壯起來,精神狀態也煥然一新,火銃加長矛的方陣也日漸成型——在合格的刺刀大規模裝備之前,長矛依然是近戰的主力。陳雨將身體相對單薄的軍戶訓練成火銃手,更為強壯的軍戶則作為長矛手,互相取長補短。

    隊列訓練之餘,長矛手的單兵訓練科目就是反复刺殺,火銃手也簡單,就是每天數百次的裝填彈藥訓練和實彈射擊。陳雨堅信,好的火銃手都是通過子彈餵出來的,熟能生巧,只有大量的實彈射擊,才能練出好槍手。

    訓練期間,還發生了一件讓陳雨意外的事情,一直游離於他這個團隊之外的蔣邪忽然轉了性,主動加入了訓練。

    不得不說,有的人生來就有行軍打仗的天賦,蔣邪雖然只是中途加入,可是很快就適應了節奏,不管是長矛還是火銃都玩得轉,作為總旗指揮自己的小隊也是游刃有餘。陳雨對這個變化很高興,不管蔣邪是出於什麼原因轉變了想法,自己反正多了一個得力部下,這是大好事。

    他在一天訓練結束後,單獨找蔣邪談話,表揚了其表現。

    “蔣總旗,你有打仗的天賦,不要埋沒在衛所,只要努力,將來你的成就絕不會是一個總旗、百戶能承載的。”

    蔣邪笑了笑,淡淡地回答:“多謝百戶大人誇獎。”心裡卻想,如果不是舅舅前幾天派人送來了親筆信,勒令自己必須在陳雨的手下打磨鍛煉,作出一番成績,自己也不會心甘情願加入。當然,還有一個更深層的原因,只能埋在心裡,不能對別人說。

    他望瞭望顧府所在的方向,心里莫名的感覺愉悅。顧影與陳雨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不是太清楚,他只知道,兩人的關係忽然變得冷淡了,顧影再也不會主動粘著陳雨,那種眼睜睜看著兩人眉來眼去的煎熬消失了,橫在他和陳雨之間最大的心理障礙也沒有了。

    時間飛逝,很快就進入了秋季。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的練兵如火如荼,西邊卻有一件足以改變大明國運的大事正在醞釀、發酵,千戶所和陳雨也即將被波及。

    事情的起因是一次動亂引起的。

    早在去年(1631年)八月,皇太極率清兵攻大凌河城(今遼寧錦縣),遼東總兵祖大壽受困城內,這就是加速明王朝滅亡進程的大凌河之戰。登萊巡撫孫元化派出參將孔有德領兵趕赴遼東支援,先是走海路,在遼東三岔河(遼河口)遭颶風,不得已返回。朝廷欲解大凌河之圍,兵部連續下了幾道急令,孫元化只得又命其從陸路北上。

    孔有德原本是東江鎮總兵毛文龍的下屬,因為毛文龍被袁崇煥處死後,不願再留在東江鎮接受新任總兵黃龍的節制,投奔了孫元化,跟隨他來到了登萊,一起來到山東的還有其他將領和數千遼人。然後遼人與山東人素來不合,孔有德率領的這支援兵一路上得不到糧食供應,沿途閉門罷市,苦不堪言。

    為了保證糧餉供應,孔有德只能放任士兵劫掠,這才勉強果腹,走了兩個多月還沒出山東。在山東和河南交界處的吳橋,劫掠的士兵們踢到了鐵板。

    一群士兵搶糧食時誤入大戶王像春家中,搶了一隻雞,王家人直接找到了孔有德討要說法。王家可是山東望族,王像春和錢謙益是同年進士,天啟年間被罷免後,便回了山東,雖然不當官了,但他們一家多年為官,關係過硬得很,官場上門生故舊多的是,孔有德一個小小的千總,又如何得罪的起。按王家人的說法,隨便找幾個御史參他,可以參到他下詔獄。

    無奈之下,孔有德把為首的士兵抓來,穿箭遊營,受盡屈辱,王家人方才作罷。遼兵積累的不滿就此爆發,混亂中砍了王家人的腦袋。同為原東江鎮將領的李九成趁機煽動遼兵暴亂,孔有德鎮壓未果,反而被裹挾,亂兵焚毀了王家,攻占了吳橋縣,震驚朝野的兵變發生了,後世稱為“吳橋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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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公報私仇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就關不住了。叛軍放開手腳後,倒戈殺回山東境內,短短半個月連陷數城,沿途州縣幾乎被夷為白地,劫掠一空。山東巡撫餘大成毫無應對辦法,登萊巡撫孫元化則優柔寡斷,在打和撫之間搖擺不定,叛軍的實力很快就壯大起來。他們打開各地的牢獄,招納囚犯和青皮無賴,從幾千人迅速擴張為幾萬人的大軍,所向披靡,打得山東境內的明軍潰不成軍,很快就殺回了登萊。

    眼見叛軍勢大難制,朝廷不得不調集重兵圍剿,通州、天津、薊門、密雲等地的兵馬先後進入山東平叛,山東本地的兵馬更是首當其衝。

    原本這一切和威海衛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參戰的都是營兵,沒有衛所什麼事,可是一紙調令改變了備禦後千戶所與陳雨的命運。

    崇禎五年十月,遠在濟南的山東都指揮使司發來一張調令,經威海衛指揮使司轉交到備禦後千戶所,徵調全所旗軍參與平叛。

    “……兵部及五軍都督府下令,山東境內各衛擇精幹能戰之兵,參與平叛,由登州總兵節制。本司決定抽調萊州衛、登州衛、威海衛、成山衛、大嵩衛等地旗軍參戰,各衛即日起須選拔兵員,即刻趕往萊陽會合,拖延不前者,以違抗軍令處置!”

    宣讀命令的正是威海衛指揮同知楊奇志,他讀完調令後,不動聲色地把捲軸交給臉如土色的顧大錘,說道:“叛軍勢大,正是爾等報效朝廷的大好時機,望顧千戶把握機會,斬獲軍功,凱旋而歸,我與譚指揮使及其他同僚,等著給你慶功。”

    顧大錘低聲問:“敢問楊大人,為何本衛獨抽調備禦後千戶所一家?”

    楊奇志乾笑幾聲:“呵呵,你們千戶所的旗軍善戰的名聲早已傳遍全衛,上至譚指揮使,下至普通軍戶,誰不知道。試問不調你們調誰?記得一定要帶上那個能打仗的百戶哦。”

    顧大錘抱著一絲僥倖心理問道:“有沒有可能收回成命?如果事成,下官必當登門重謝。”

    “涉及軍機大事,你敢行賄上官,違抗軍令?”楊奇志板起了臉,“徵調衛所旗軍平叛是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意思,定哪家千戶所出兵也是都司衙門和衛指揮使司層層指定,本官無權變更。莫要廢話,給你一天時間準備,明日出發前往萊陽,三日之內趕到指定地點,否則休怪軍法無情!”

    楊奇志走後,顧大錘癱倒在地,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嗎?”

    當晚,顧府燈火通明,府裡不復往日的喧鬧,瀰漫著一股恐慌和絕望的味道。

    顧大錘躺在床上,全家人都圍坐旁邊,顧夫人低聲啜泣,問道:“老爺,難道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軍令已下,如何挽回?”顧大錘有氣無力地回答。

    顧影咬著牙說:“這一定是那幾個傢伙公報私仇!事情都因女兒而起,女兒不願連累父母親,便請將女兒送往濟南,化解此事!”

    顧彪搖頭道:“妹妹,事已至此,且不說我們不能葬送你來保全顧家,關鍵是現在亡羊補牢也無濟於事了。軍令已下,哪怕楊奇志和許僉事是幕後黑手,也無法改變。”

    顧影絕望地問:“難道事情真的到了無法挽救的地步嗎?”

    一個聲音傳了進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出兵就出兵,事情未必糟糕到你們想像的地步。”

    眾人驚喜地回頭一看,正是陳雨。

    顧大錘打起精神,在顧彪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問:“你有把握全身而退?”

    “仗還沒打,我也沒有把握。”陳雨鎮定地回答,“不過既然被逼到這份上,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要是拒不出兵,給了他們理由,那麼千戶大人和我都逃不過一劫。不如搏一搏,說不定還有機會。”

    顧大錘擔憂地說:“我知道你最近練兵頗有成效,可是區區幾百軍戶,面對數万如狼似虎的叛軍,猶如螳臂當車,只怕也是死路一條。”

    “朝廷調集各路大軍圍剿叛軍,衛所軍隊又不是主力,未必就會與叛軍正面為敵,千戶大人也不必過於擔心。”

    “可是許僉事等人刻意陷害,誰知道會不會暗地裡動手腳,把咱們派上前線送死?”

    陳雨輕蔑地說:“衛所歷來孱弱,楊同知也好,許僉事也罷,他們的能力最多只是在抽調名單上動手腳,等出兵之後,想要左右大軍的調兵遣將,他們還沒有這個能耐。”

    顧夫人拍了拍胸口:“老爺,聽陳百戶這麼 說,妾身就安心了不少……”

    顧大錘嘆了口氣:“是又如何,我雖然世襲千戶,可是從沒上過戰場,連刀都揮不動,一旦打起仗來,只怕有命去,無命回!”

    顧夫人聞言又哭了起來:“老爺,這如何是好?顧家沒了你,天不就塌了嗎?”

    顧彪討好地問:“陳兄弟,有沒有辦法保全我父親?”

    自從陳雨進來後,顧影就坐立不安,抿著嘴不說話,有心想跟著哥哥一起懇求陳雨,卻開不了口,幾次欲言又止。

    陳雨來之前已經想好了,聞言不慌不忙地說:“千戶大人對屬下有提拔之恩,現在正是報答的時候。既然大人身體有恙,便請在家休養,將兵權交給屬下,由屬下代為指揮本所兵馬出戰。”

    “這樣最好不過。”顧大錘大喜。隨即醒悟到自己的態度不妥,咳嗽兩聲,“本官並非不願為朝廷效力,只是突發疾病,不願拖累大家,若是因為本官耽誤了軍機,豈非罪過?”

    “屬下明白。 ”陳雨不以為意,“就請大人安心養病,屬下這就回去點齊兵馬,明日出發。”

    顧大錘徹底放下心來,他抓住陳雨的手哽咽著說:“此戰之後,你不僅是彪兒的救命恩人,也是本官的救命恩人,更是顧家闔府上下的恩人。大恩不言謝,待你得勝歸來,本官親自為你接風洗塵,從此以後,不管你身居何職,備禦後千戶所大小事務,除了本官,就是你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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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出征





    顧大錘看似情真意切的一番話,落在陳雨耳中卻是另一番滋味。

    還真是一張好大的空頭支票啊!這承諾看似慷慨,其實等於沒說一樣,無法是延續現有的狀況而已。陳雨心中腹誹,口上卻回答:“多謝千戶大人厚愛,屬下必定竭盡全力,不負所託。”

    顧大錘感激涕零地握住他的手:“一切就託付給你了。”

    等陳雨走後,顧大錘立刻收起了哽咽的表情,嚴肅地說:“夫人,趕緊清點家中值錢的細軟和田契,帶著彪兒去海陽——你大哥不是在那邊買賣做的不錯嘛——到你大哥那裡避一避。”

    顧夫人大驚失色:“那老爺你呢?”

    “陳雨那邊沒有消息傳來之前,我暫時不能走,必須呆在府中'養病',免得授人口實。影兒也留下,許僉事和楊同知說不定都盯著我們父女倆呢,不能打草驚蛇。如果陳雨活著回來,這一劫就算躲過去了,我的千戶之位也能保住。如果戰敗,甚至全軍覆沒,許僉事肯定會設法追究責任,那麼我'稱病避戰'的罪名就跑不掉了,到時候我就拋下這千戶的職位,遠走他鄉,隱姓埋名做個富家翁,你 那時再設法與我會合不遲。”

    如果陳雨還在現場,一定會為顧大錘變臉之快而驚詫,更會嘆服於這個老狐狸的狡黠和果斷。

    顧夫人沒想到事情會到這地步,想起這份諾大的家業可能化為烏有,頓時悲從中來,抱著兒女痛哭流涕。她的情緒感染了顧彪和顧影,一家人哭成一團。

    顧彪哭是因為擔心自己從此失去庇佑,無法再享受父親官職的紅利,心中恐慌;而顧影固然憂心這個家的命運,可是她眼神中卻閃過一絲堅定,心裡打定了一個看似荒誕的主意。

    演武場上,幾十支火把把寬闊的場地照得宛如白晝,幾百名軍戶靜靜地矗立在場地中央,等待陳雨的訓話。

    陳雨掃視了眾人一番,然後開口說:“諸位,這幾個月以來,千戶所發生了什麼變化,你們都清楚,靠著緝查私鹽的收入,我們恢復了月糧和軍餉,從種地的家奴重新過上了正常軍戶的日子,你們覺得這樣的日子好不好?”

    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回答:“好!”

    “那麼,你們是否願意回到從前窮困潦倒、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日子?”

    “不願意!”

    “很好。”陳雨昂首說,“現在有一個巨大的考驗,熬過去,我們就能保住現在的好日子,熬不過去的話,就會一夜之間回到從前。今日接到都司衙門和衛指揮使司的命令,我們和周邊幾個兄弟衛所明日都要趕赴萊陽,與朝廷大軍一起參與平叛。叛軍在西三府燒殺劫掠的事情,你們也許聽說了,這些人都是遼東的老兵,身經百戰、殺人如麻,不是那些虛張聲勢的鹽梟能比擬的。我們很可能會死在他們手中,屍骨都帶不回來,可是如果不去,違抗軍令的後果我們一樣也承受不起。你們願意跟我去博一條生路嗎?”

    張富貴率先高舉拳頭喊道:“誓死追隨百戶大人!”

    所有人跟著高喊:“誓死追隨百戶大人!”

    無論是緝查私鹽起就跟隨陳雨的老兄弟,還是後來加入的新丁,都非常明白,他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全都拜陳雨所賜。既然陳雨說必須出征才能殺出一條生路,他們就只能跟著陳雨走。沒有人願意回到以前暗無天日的困苦生活。

    陳雨點點頭,右手一揮:“既然大夥都願意放手一搏,那就跟我去萊陽,用手中的刀、銃,換取一個光明的未來!狹路相逢,勇者必勝!”

    “必勝!必勝!”吼叫聲迴盪在演武場上空,傳遍了整個千戶所。

    第二日,四百名軍戶在陳雨的帶領下,昂首挺胸地出發,離開了所城。千戶顧大錘“抱病”前來送行,其餘幾個被抽空下屬的空頭百戶懷著複雜的心情,目送著隊伍離開。

    他們本來也在出征之列,但是陳雨擔心會影響自己的指揮,把他們全部排除在外。雖說不用直接去戰場送死,可是這支隊伍要是戰事不利,被追究戰敗的責任,這些上了出征名單的百戶就算守在家裡也躲不過清算。他們一方面嫉妒陳雨混得風生水起,凌駕於他們之上,恨不得陳雨就此死在軍中,一方面又希望戰事能夠順利,大家都能安全度過這道難關,心情當真是糾結不已。

    陳雨自然無暇顧及這些廢柴的想法,他必須加快行軍,在三日內趕到萊陽,免得被追究責任。

    說起明軍的行軍部署,他心中早已對明朝這套低效繁冗的軍事動員機制吐槽了無數遍。兵部只管下令,勒令各地軍隊按時趕到集合地點,可是後勤保障卻是稀爛無比。就拿陳雨的這支部隊來說,三天時間必須從威海衛趕到近兩百里之外的萊陽,沿途卻沒有安排任何補給,若不是陳雨自掏腰包,備足了乾糧,光是籌措糧食就要耗費不少時間,正常情況下趕到萊陽沒有七八天是做不到的。

    第一天還沒過去,陳雨就深深體會到了孔有德那支遼兵的困境,試想一下,從登州走陸路到大凌河,千里迢迢,沿途州縣又刻意為難,拒絕提供補給,風餐露宿,增援不及時還要承受軍法處置的壓力,有幾個人能忍得住不造反?

    還好這支軍戶組成的隊伍人心單純,在陳雨的動員下凝聚力也很強,加上糧食充足,行軍速度得到了保證,在第二日就趕到了棲霞。

    與此同時,顧府也在緊鑼密鼓地收拾金銀細軟,為夫人、少爺去海陽躲避做準備。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顧大錘帶著府裡的人為妻兒送行,卻發現一個重要的人不見了。

    顧大錘憤怒的聲音在府中迴盪:“小姐呢?你們這些天殺的,一個大活人都看不住!趕緊把小姐找回來,否則打斷你們的腿!”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9
第五十九章集結





    在棲霞附近,陳雨碰到了兄弟部隊——登州衛的兵馬。

    登州衛的兵馬大約由六百人左右,領頭的是登州衛指揮僉事,名叫趙宣。這支兵馬人雖然也不多,可是居然還有騎兵,大約五十騎左右,倒是讓陳雨驚訝了一番。可能是臨海的緣故,整個威海衛都沒見幾匹馬,而且養馬的成本太高,在陳雨穿越之前,白送給威海衛戰馬也養不起。

    趙宣對於這支同為衛所軍的兄弟部隊更是驚訝,以衛所軍的訓練程度,能夠中途不掉隊就老天保佑了,在糧秣沒有保障的情況下,威海衛的人居然能夠在一天半的時間趕近百里路,著實讓人吃驚。登州衛之所以能夠與威海衛碰上,完全是沾了地理位置的光——雖然名叫登州衛,可是他們的衛城卻在棲霞東部三十里,靠近萊陽,比威海衛要近得多。

    趙宣策馬走近,主動與陳雨寒暄:“本官登州衛指揮僉事趙宣,請問兄弟在威海那邊身居何職?這次被徵調,你們集結了幾個千戶所的兵力? ”

    陳雨不動聲色地回答:“下官威海衛備禦千戶所百戶陳雨,這次威海衛出兵,只調集了本千戶所的人馬。”

    “百戶?一個千戶所? ”趙宣差點從馬上掉了下來。

    他坐穩之後,不敢置信地問:“整個威海衛就只有一個千戶所出兵,而且是百戶帶軍……你們怕是得罪了什麼人吧?”登州衛可是把全衛的千戶所翻個底朝天,才拼湊出這點兵力,人家卻只出動了一個千戶所,兵力已經與他相差無幾,而且還是一個百戶帶隊,簡直刷新了他的三觀。

    陳雨並不願和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討論自己千戶所的遭遇,只是簡單地解釋了一句:“千戶重病在身,無法出征,便委託下官領兵。”

    “就算如此,還有副千戶啊!”趙宣不依不饒地追問。

    陳雨翻了翻白眼,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也懶得向對方解釋,本所原來的副千戶得了急病死了,有沒有兒子繼承,副千戶職位已經出缺快一年了,一直沒有合適的人補上。

    陳雨不回答,趙宣也不以為意,繼續問:“貴部行軍這麼神速,敢問糧秣如何補給?”

    陳雨懶得和他繼續嘮下去,一旁的張富貴粗聲粗氣地說:“咱們自備乾糧,怎麼,有問題嗎?”

    “呵呵,沒問題……”趙宣眼珠轉了轉,改口說,“大家都是登州境內的衛所軍,理應同氣連枝,我們出來的匆忙,口糧帶得不夠,便請貴部撥付部分救急,可好?”

    陳雨停下了腳步,冷冷地回答:“不好!”

    趙宣仰天打了個哈哈:“呵呵,都是自家人,不要這麼見外。說起來,本官職務級別都比你高,上下尊卑有別,上官有令,陳百戶還是服從的好。要不然,我身後這些兄弟們可不會答應,可不要意氣用事,傷了和氣……”

    趙宣的幾名心腹會意,提馬靠近,其餘的騎兵也都慢慢靠攏,抽出了馬刀,居高臨下,傲慢地俯視著陳雨等人。

    陳雨仰頭看著趙宣,冷冷地說:“你是登州衛的人,官再大也管不到威海衛。想撿便宜,奪我們的口糧?可以,只要你們有這個本事,動手來搶便是,只要能打得過我,口糧雙手奉上,否則的話,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趙宣氣極反笑:“一個小小的百戶,口氣居然如此狂妄。威海衛這麼沒人了嗎,讓你這個芝麻大的百戶領兵出征……”

    陳雨並不打算跟他廢話,手一擺,鄧範會意,回頭大聲下令。軍戶們操練多日,陣列已經熟練無比,立刻從行軍的縱隊變化成了方陣,長矛手居中,火銃手均勻的位於四個角落。長槍如林、銃口朝前,一股森然的氣勢撲面而來。

    眼見對方的指揮變陣如臂指使,秩序井然,而且還有一兩百根鳥銃對著自己,趙宣後面的話就被堵在了嗓子眼,再也說不出來了。他雖然沒怎麼上過戰場,但是軍隊的強弱還是能否分辨的,這樣的陣勢,分明就是一支強軍才有的氣質。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不知所措的部下們,心裡做了個比對,瞬間就下了結論,就憑著對方的這種令行禁止,自己的人肯定比不過,更別說還有火銃加成,真要動手,只怕下不了台。

    他眼珠轉了轉,立刻改口:“都是自家人,動刀動槍只會傷了和氣,本官也是開個玩笑,陳百戶莫往心裡去。”

    陳雨哼了一聲,抱拳道: “軍令在身,明日必須趕到萊陽,不敢耽擱,告辭。”

    隨著他的命令,方陣重新變為縱隊,很快就越過了登州衛的人馬,消失在了視野中。趙宣等人看著對方的背影,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良久,趙宣蹦出一句話:“奶奶的,這還是衛所的兵嗎?”

    第三日傍晚,陳雨等人按時趕到了萊陽。

    此刻的萊陽縣,已經成了一個大兵營,山東東南部趕來的本地兵馬都聚集於此。萊州總兵、登州總兵、各地的鄉勇及衛所兵源源不斷趕到,縣城已經容納不下,後來的兵馬只能在縣城外安營扎寨。

    按照兵部的指令和山東都指揮使司的安排,登州幾個衛所的援兵統一歸登州總兵吳安邦節制。到達萊陽後,陳雨在鄧範的提醒下,趕到吳安邦的大帳報導。

    吳安邦五短身材,一臉橫肉,與其說是武將,倒不若說是個屠夫。他對衛所的兵馬不甚感冒,在他看來,衛所的這些廢物還不如各州縣募集的鄉勇,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打仗時湊個人數、撐撐場面了。陳雨進來自報家門後,他正沉浸在即將和叛軍對陣的擔憂中,根本沒心思應付,眼皮都沒抬一下,擺擺手說:“知道了,自己找塊地方紮營吧。糧秣的事情,登州那邊的孫軍門已經下了命令,萊陽縣會想辦法,不過來的隊伍太多,一時顧不過來,你先自己克服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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