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86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13
第九十章寧為雞頭,不為鳳尾





    談妥報酬後,陳雨對德西勞和陸若漢說:“協議談妥,便請諸位跟隨我們在寺廟裡委屈幾日,等此間事了,就返回威海衛。切記一條,如無必要,最好不要外出,免得碰到關寧軍的人,只怕會找你們的麻煩。”

    陸若漢想到凶神惡煞的祖大弼,打了個寒顫,連連點頭:“有道理,你們有句話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們最好不再與這些人見面,免得遭遇無妄之災。”

    接下來的日子,朱大典整頓兵馬,維持秩序,協助陳應元熟悉登州事務,早日接管登萊,陳雨等人沒什麼事,就老老實實呆在寺廟裡,足不出戶。不知道朱大典最後如何處置祖大弼,反正也沒人找上門來鬧事,這一晃就是四五天過去了。

    就在陳雨琢磨著何時向朱大典請求返回衛所時,陳應元派人找上門來了,說是請他到衙門商議要事。上官相邀,陳雨自然不敢不從,帶著張富貴和十幾個軍戶出門直奔巡撫衙門而去,為了穩妥起見,他還帶上了顧影,防止祖大弼想不開當街行凶。

    此時的巡撫衙門是朱大典和陳應元共用,朱大典身為大軍統帥,屬於臨時佔用,而陳應元則是這個衙門的真正主人。

    在後院的書房內,陳應元接見了陳雨。相比於朱大典的老練與精明,陳應元多了幾分文人的儒雅,讓人感覺更平易近人。

    待陳雨行禮之後,他撫須笑道:“陳百戶,此次被抽調平叛,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生擒李應元、出謀劃策協助朱延之攻打登州城,這些功勞足以讓你官路亨通,可喜可賀啊!”

    陳雨連忙說:“陳軍門言重了,些許微末功勞,都是仰仗您和朱軍門運籌帷幄,不足掛齒,至於出謀劃策更不敢當,下官不過是提供了一個思路作為參考,最終能夠順利拿下登州,還是朱軍門調度得當,可不敢居功。”

    陳應元越看這個百戶越順眼:有能力、會做人,而且不居功自傲,能擺正自己的位置,哪個做官的不喜歡這樣的下屬呢?他沉吟道:“今日找你來,其實也是出自本撫的私心。現在本撫剛剛赴任,登州遭遇叛軍荼毒,百廢待興,身邊急缺人手,如果你願意的話,來做我的標營參將如何?俸祿方面你不用擔心。至於你這些屬下,都可以帶過來,威海衛指揮使司那邊,我會打個招呼,調人應該沒有問題。”

    陳雨萬萬沒想到陳應元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一時間陷入了為難。

    其實他內心的選擇很明確:雖然巡撫標營的待遇比一般的營兵要好很多,比衛所更是強上十萬八千里,而且從正六品的衛所百戶到正三品的參將,還是巡撫標營的統領,說是一步登天也不為過,但並非他所願。寧為雞頭,不為鳳尾,跟在巡撫身邊做個唯唯諾諾的跟班,哪有自己在一畝三分地上猥瑣發育來的自在?

    但是直接拒絕陳應元,無疑是極其不明智的行為。登萊巡撫權力極大,山東的東三府都在他管轄之下,軍政民政一把抓,衛所也躲不過他的權勢,無論如何不能得罪這個新任巡撫。

    陳應元見陳雨不說話,失望之情溢於言表:“怎麼,是本撫這個梧桐樹引不來你這只鳳凰?”

    陳雨腦袋急速思索了一番,然後接上了話頭:“哪裡,軍門多慮了。能夠做標營參將,是下官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只不過下官能力有限,怕會讓軍門失望。”

    “原來實這樣,呵呵。”陳應元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能夠帶領幾百步軍擊潰李應元的馬軍,又能針對攻城提出良策,都說明了你的才能與見識。如果這還叫能力有限,那麼整個登州城還有誰能擔大任?”

    陳雨趕緊說:“關寧軍就是數一數二的強軍,比下官不知強多少倍。軍門若是有意,不如從關寧軍將領中選擇一位如何?”

    “不行不行。”陳應元連連搖頭,“雖然關寧軍實力不弱,但只是客軍,怎麼可能從中擇人作為巡撫標營統領?即便祖大弼等人答應,遼東的祖大壽也不會答應。”

    “關寧軍若是不行,登萊青三府有的是營兵,隨便哪個千總、參將,都比我經驗豐富,軍門可以考慮選擇一老成持重之人提拔為標營統領,肯定比我合適。”

    陳應元臉色漸漸難看起來:“本撫一番好意,你卻推三阻四,到底是何原因?”

    陳雨有些為難,倉促之間,又哪裡找得到一個合情合理的藉口,既能婉拒這個要求,又不得罪陳應元?他臉上平靜,心裡卻非常焦急,回頭想找張富貴等人用眼神給自己點啟發,卻發現身後沒有人,這才想起,他們沒有跟進來,而是在外面等候。

    想到了張富貴,陳雨條件反射想到了顧影——這次來巡撫衙門,特意帶上了她作貼身保鏢。

    一想到顧影的女子身份,陳雨忽然福至心靈,脫口而出:“回軍門的話,並非下官不識抬舉,而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麼苦衷?”陳應元半信半疑地問。

    “下官的父親生前是威海衛一名小旗,曾經在平定白蓮教的戰事中救過本所千戶顧大錘的命。千戶大人為了感謝救命之恩,與家父將當時尚在娘肚子裡的我和顧家小姐指腹為婚……”

    “然後呢,這和巡撫標營有關係嗎?”陳應元不依不饒地追問。

    陳雨硬著頭皮往下編:“下官十六歲的時候,家父因病去世,臨死前交代過:千戶大人不嫌棄兩家門不當戶不對,願意將女兒嫁入我家,是陳家的福氣。做人要厚道,以後一定要把千戶大人當父親一樣看待,輔佐他經營好備禦後千戶所,直到顧家公子承襲千戶一職為止……”

    陳應元聽的一頭霧水,這算是託孤的戲碼嗎?好像不是,要託孤因該是那個千戶才對。不過他還是想不明白這件事與陳雨拒絕出任標營統領之間的因果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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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登州水師





    陳雨看了看陳應元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也就是說,不管是因為與顧家小姐的婚事,還是父親的遺願,下官都必須在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呆下去,輔佐顧家,直到與顧家小姐大婚,以及小舅子順利接班成為下一任千戶為止。”

    陳應元皺眉道:“顧家小姐與公子年紀多大了?”

    “男為兄長,二十一歲,小姐則十六了。 ”

    聽到兩人的年齡,陳應元的眉頭舒展開來,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顧家公子都到了可以接任世襲千戶職位的年紀了,而顧家小姐也早已達到了出嫁的標準,只要動作快,今年之內把兩件事都辦了也不是難事。

    他恢復了笑臉:“滿足父親生前遺願,這是盡孝,理應支持。本撫也不讓你為難,給你半年時間,處理好這兩件事之後,再來談標營的事情。”

    陳雨如釋重負,不管半年後如何,今日的難關算是過去了。反正自己沒打算與顧家結親,顧彪也無意繼承武官職位,這兩件事根本不會成功,至於以後如何應付陳應元的催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應付完這件事,他想起另一件事,心裡盤算著,乾脆趁著陳應元心情還算不錯,趁熱打鐵算了,要不然等到半年之約期滿後想要尋求支持,只怕會吃閉門羹。

    交代完事情,陳應元端起了茶碗,準備送客,卻見陳雨沒有離開的意思,便問:“還有什麼事嗎?”

    陳雨回答:“確實還有事,想向軍門請示。”

    陳應元重新放下茶碗,“說吧,什麼事。只要是本撫力所能及,一定會支持。”他想收陳雨作為自己的心腹,那麼必要的甜頭是要給的,只要不算太離譜的要求,都可以考慮。

    “軍門還記得當日下官向朱軍門獻策,卻因為沒有水師無法阻截叛軍北逃的事情嗎?”

    “自然記得。”陳應元對這事印像很深,登州水師名存實亡,船都落在了叛軍手中,結果陳雨準確判斷出叛軍要從水城逃跑的計劃,卻因為手頭沒有水師只能眼睜睜看著叛軍離去,不能在海上阻截,未競全功,是平叛之戰中最大的遺憾。

    “下官有些不成熟的看法,供軍門斟酌。”陳雨說,“水師的軍士已經被打散了,死的死、逃的逃,船也被叛軍捲走,登州水師事實上已經不存在了。不過登州這樣的重鎮,沒有水師坐鎮,既不符合朝廷護衛海疆、抵禦倭亂的意圖,又有損於軍門您的官聲——登萊在前幾任巡撫手中,水陸師加起來可是數万大軍,如果到了您手中成了陸師一條腿走路的瘸子,只怕有心人會彈劾你治理登萊不力……”

    陳應元本來對水師不甚感冒,也就覺得沒能攔截叛軍出逃有些遺憾而已,但是聽陳雨這麼一說,覺得很有道理。

    登州水城的歷史悠久,早在宋朝就置刀魚巡檢,泊刀魚戰棹,備禦契丹,名刀魚寨(水城的前身)。而登州水師成立的時間也不短,可以追溯到洪武年間,早在洪武九年(1376年)就開始組建水師備倭,到了天啟年間,當時的巡撫袁可立曾在此操練水師,節制登州和東江兩鎮兵馬,組成了一支數万餘人的水師部隊,並配以當時較為先進的火砲和戰船,有效地牽制和遏止了後金的軍事力量。並於天啟三年設計策反努爾哈赤的女婿劉愛塔,沿海四百里海疆不戰而重新收歸於明朝版圖,立下了大功。

    這樣一支曾經立下大功的水師,如果在自己手裡消亡,只要御史抓住此事彈劾,性質就很嚴重了。陳應元想通此節,有些不安起來,問陳雨:“你可有什麼好建議?”

    “很簡單,在孫元化手裡被打沒了的登州水師,在軍門手中重新建立即可。光做到這一點,就是大功一件,對於軍門樹立威望很有好處。”

    陳雨並不是吃飽了飯沒事做,提出重建登州水師幫助陳應元養望,而是有自己的私心。威海衛靠海,離朝鮮和日本都很近,而這個時代來錢最快的方式之一就是海貿,插手海貿賺大錢是他的長遠目標。然而海貿這個遊戲圈子的門檻不低,一個衛所百戶是沒辦法擠進去的,那麼依靠陳應元這個巡撫的權力,重建水師並加以利用就是實現這個目標的第一步。

    “重建水師?”陳應元躊躇道,“招募軍士、水手,重新建造戰船,都需要大筆銀子,錢從哪裡來?別跟本撫說想朝廷要——孫初陽花了那麼多銀子,訓練新兵、鑄造大砲,最後卻便宜了叛軍,連帶登州轉運各鎮的糧草都被捲走,從聖上到戶部、兵部,都非常不滿。在這種情況下,找朝廷要銀子絕對沒戲。 ”

    陳雨回答:“如果朝廷不給銀子,也不是沒有辦法可想。登州這麼多士紳,家大業大的不少,每家隨手拿一點銀子出來,湊一起就是不小的數目,作為重建水師的啟動資金足夠了,只要架子先搭起來,軍門的功勞就到手了,以後再逐步擴充完善人手和船隻就是。”

    陳應元連連搖頭:“我當是什麼妙計,原來是找士紳樂捐。若是賊人圍城,兵臨城下,為了守城發動士紳樂捐,攤派些銀兩用來募集青壯,倒是沒什麼問題,可是現在為了重建水師攤派 用,定會遭到抵制,還會引來御史的彈劾。這個法子不行!”

    “軍門,下官的話還沒說完呢。”陳雨解釋道,“下官並沒有說攤派啊。可以以巡撫衙門的名義,向民間籌借,約定一年後如期償還,這樣就不算強制攤派了啊。”

    “還是不妥。”陳應元仍然不鬆口,“衙門向民間借款,沒有這樣的先例。再說了,人心都是自私的,借錢給衙門,又沒什麼好處,還要冒風險。易地而處,如果我是登州士紳,是萬萬不會藉的,萬一衙門沒錢可還,向官家討賬何其艱難,銀子不是打了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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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水師威海營





    陳雨不慌不忙地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都是自私的,同時也是逐利的。如果再約定給予豐厚的利息,讓他們有利可圖,是不是就容易多了?還可以加一條,只要重建水師後,以官府名義在城內立碑刻名,同時發佈告示,表彰作出貢獻的借款人,名利雙收,還擔心沒人動心嗎? ”

    這個辦法在古代不多見,可是在陳雨的那個時代司空見慣。擴建學校找校友捐款,修路建橋找村民捐款,然後立碑表彰,被索捐的對象礙於情面,大部分都會慷慨解囊,這都是套路,屢試不爽。現在把捐款改為有償借款,自然更能打動人心。

    陳應元遲疑了,以利息誘惑,加上官府的表彰,雙管齊下,似乎是行之有效的辦法,雖然沒有先例,但是仔細考慮,未嘗不可以一試。

    他沉吟道:“假設你說的這法子可行,但是一年期滿後,需要償還的本息從何而來?巡撫衙門依然拿不出銀子,還不是一句空話。”

    終於繞到關鍵問題上來了,陳雨打起精神,反問道:“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下官斗膽先問軍門一個問題:本朝是否准許出海經商?”

    陳應元疑惑地回答:“本朝禁海,難道你不知道,還需要問本撫?既然禁止出海,那麼經商自然也在禁止之列。雖然隆慶年間開放了福建月港,但范圍畢竟有限,至少在山東和北直隸,出海經商是要禁止的。”

    明朝從朱元璋起就禁海,永樂年間略有鬆弛,但到了嘉靖年間因為倭寇的問題更加嚴厲,封鎖了沿海各港口,銷毀出海船隻,斷絕了海上交通。在嚴厲海禁的政策下,民間私人海外貿易被視為非法行經,被迫走上畸形發展的道路,即被迫轉入走私和武裝走私,並出現了一些大的海上武裝走私集團。嘉靖年間,最大的武裝走私集團頭目王直,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發展起來的。

    直到了隆慶年間,明穆宗認識到“市通則寇轉而為商,市禁則商轉而為寇”,才在大臣的建議下開放福建漳州府月港(今福建海澄),並以月港為治所設立海澄縣,設立督餉館,負責管理私人海外貿易並徵稅,在局部範圍認可了私人海貿的合法性。但是這種調整仍然是有限的,船主要向督餉館領取船引並交納引稅。此外,對日本的貿易仍在禁止之內,所有出海船隻均不得前往日本。若私自前往,則處以“通倭”之罪。

    總體來說,終明一朝,海禁政策經歷了從嚴厲到相對寬鬆,再到高度強化,然後經過調整逐漸廢弛,到了崇禎年間名存實亡這樣一個過程,但從名義上來說,除了福建月港一帶擁有官府頒發船引的商船,民間私人海貿依然是非法的。

    這些背景陳雨自然知道,他所要利用的,就是這個名存實亡的海禁政策。

    “軍門明見:既然出海經商是朝廷明令禁止的,那麼打擊這些私自出海的海商就是名正言順的事情——以前官府沒有對這些人動手,並不代表他們就是合法的。水師建立後,只要從這些海商身上下功夫,不僅可以償還民間的借款,保證軍隊的糧餉開支,甚至能夠反哺藩庫,給軍門創造可觀的收入。這樣一來,不僅得到了重建水師的功勞,還有穩定的進賬,簡直是一本萬利的事情。”

    陳應元被陳雨描述的前景吸引住了,思路更是被打開了一扇大門:原來還有這樣的操作,平時只能耗費錢糧的軍隊居然可以成為吸金利器!

    他興奮地站了起來,來回踱步,權衡著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和利弊。思來想去,他發現計劃完全可行。

    既然禁海仍然是大明的國策,那麼打擊私自出海的海商,就是合乎朝廷法度的,這些海商吃了虧也沒處說理去。聽說海商個個家財萬貫,從這些人身上薅羊毛,來錢不要太快。這些錢財,既能填補官庫的窟窿,自己也能從中得到足夠的好處,於公於私都是有利可圖。

    陳應元打定主意,對陳雨說:“登州被叛軍破壞的千瘡百孔,百廢待興,到處都要花錢,朝廷撥付的銀兩又是杯水車薪,你這個提議簡直是雪中送炭。就依你所說,以巡撫衙門的名義向登州士紳借款,籌備經費重建水師,本撫同時也會向朝廷上折子,取得聖上和兵部的支持。不過本撫初上任,手中無人可用,這個建議既然是你提出來的,那麼籌措到足夠的銀子後,重建水師的事情就交給你牽頭。”

    陳雨大喜,他等的就是陳應元這句話,只有掌握了水師,才能實現自己的目標,否則這一切都是為他人做嫁衣,白費力氣。他假意謙讓:“為軍門分憂本是下官該做的,只是下官區區一個衛所百戶,擔負如此重任,無論從官職品級還是職責權限來說,都不太妥當吧?”

    陳應元手一揮:“我是巡撫,登萊一帶我說了算。何況只是委任你牽頭重建水師,並非擔任水師統領,就算御史想找麻煩,也無從下手,誰要說個不字,就讓他立下軍令狀,憑藉一己之力去籌措銀子、建立水師!”

    這水師的統領,我也是要謀奪的,只是現在八字還沒一撇,要等到時機成熟再說,陳雨心想。

    他建議道:“既然軍門信任,那下官就不敢推辭了。不過,為了穩妥起見,軍門不妨先行設立登州水師威海營,算是水師的分支,先在威海衛那邊試試這件事的深淺再說,如果進展順利,就正式恢復登州水師的建制,如果捅了簍子,就由水師威海營承擔,麻煩也小一些。”

    他的真正目的是打登州水師的旗號去海上薅羊毛,利用分艦隊的名義把基地設在威海衛更方便,可是陳應元並不知道他的用意,反而有些感動,這樣貼心的下級上哪找?

    陳應元點點頭:“本撫明白了,自會考慮。你回去先處理好衛所的事情,銀子的事情我來處理,等到籌夠了銀子,再把事情交給你來做。”

    陳雨拱手行禮:“軍門英明。那麼下官就先行告辭,等處理完瑣事,再來登州聽候軍門調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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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榮歸





    一件足以改變北方海域海貿的大事,就在陳雨和陳應元的商議下決定了。這件事只要做成,陳應元固然於公於私都能獲利,陳雨更是可以藉助此事加快自己的擴張步伐。

    陳雨回到駐地三天之後,巡撫衙門派人逐個通知參與平叛的各路兵馬,補充糧秣之後,各營可以自行返回原駐地。至於此次敘功的奏摺,會由朱大典、高起潛、陳應元等人共同簽署後上報朝廷,軍功的封賞將由兵部負責。

    陳雨早就等待這一刻的來臨了,得到通知後立刻收拾東西準備動身,相對於其他總兵幾千上萬人的規模,他不過幾百人,說走就能走,方便的很。

    臨行前,陳雨又去了趟巡撫衙門,拜訪朱大典、陳應元,並正式辭行。

    首先到了朱大典那裡,陳雨趁左右無人,遞上一個沉甸甸的包裹:“此次能夠在軍門手下效力,聆聽教誨,受益匪淺。以後雖然不在軍門賬下效力,但只要在山東境內免不了還要軍門照拂一二。為了表示對軍門指點教誨的感激之情,奉上威海衛土產若干,還望軍門笑納。”

    朱大典示意陳雨將包裹放在桌上,笑瞇瞇地說:“你練兵打仗都有一套,本撫也指點不了你什麼,但是敘功的折子上給你如實填報還是能做到的。來辭行可以,土產就不必了吧?”所謂土產,雙方都心知肚明,就是真金白銀,不過是換個委婉的說法而已。

    陳雨這次出征,雖然無法未卜先知預知後來的事情,但出於穩妥考慮,還是帶上了一些銀子以備不時之需,現在算是派上用場了。百八十兩銀子對於朱大典這樣級別的官員雖然不是什麼大數目,但是禮數到了,在他心中能留下更好的印象。

    聽了朱大典的客套話,陳雨恭敬地回答:“軍門過謙了。只是這次出來打仗,走得倉促,土產帶得不多,還請軍門不要嫌少。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到濟南再拜訪,補上禮數。”

    朱大典笑得更開心了。大明官場上,懂規矩、會做人的官員多得是,可是這樣的人未必會有真才實學,更別說練兵打仗了;打仗厲害的武將也不少,但是更多的是祖大弼這樣居功自傲的二愣子,這些人有本事,但是為人處世總是讓人不喜。像陳雨這樣兩者兼顧的人簡直鳳毛麟角,讓朱大典想到了嘉靖年間的那個風雲人物。那個人練兵打仗為本朝武將之翹楚,而且在官場上也經營的不錯,得到了當時實權人物的鼎力支持,這才建立了輝煌的功勳。

    他鼓勵陳雨:“你好好做,將來的成就,或許能趕上本朝名將戚少保也未嘗可知。莫看你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百戶,戚少保當年也只是登州衛指揮僉事出身,他能做到的事,你也可以。”

    陳雨作誠惶誠恐狀:“軍門謬讚,下官不敢當。如果下官能在軍門的指點下有一些微末成就,那麼軍門就是下官的襄懋公、文忠公了。”

    朱大典仰天大笑:“誰說武人不讀書,你居然還知道這兩位?不過也太抬舉本撫了,本撫庸庸碌碌,如何敢這二位比肩。 ”

    襄懋公是嘉靖年間曾任浙江巡撫、直浙總督的胡宗憲,文忠公就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名相張居正。胡宗憲雖然在後世名聲不如海瑞、史可法這些廉臣、直臣響亮,但是在當時卻是紅極一時的名臣,是東南抗倭的中流砥柱;張居正就更不用多說了,無論後人對他作如何評價,政治上的成就已經載入了史冊。這兩個人是戚繼光的堅強後盾,正是有了他們的支持,戚繼光才能南征倭寇、北禦韃虜,創造一個又一個的軍事奇蹟。

    互相吹捧一番後,兩人的談話在愉快中結束。

    陳雨接下來又帶著另一個裝著“土產”的包裹前往陳應元處。經過上次的交談後,兩人的關係又更近了一步,這次不過例行的客套。不過辭行之際,陳應元再次舊事重提:“水師的事情按部就班去做,眼下就不再囉嗦。另外你還要記得半年之約,到時本撫調你來登州統領巡撫標營,可不要又冒出一個指腹為婚來。”

    陳雨頭如斗大,一個謊言帶來的後果,勢必要用無數的謊言來圓。現在說什麼都不好,只得含糊應下,倉促告辭。

    出了巡撫衙門,隨行的張富貴好奇地問:“百戶大人,俺不懂官場上那些彎彎繞繞,不過既然拜訪了兩個巡撫大人,為什麼不去監軍高太監那裡呢?按說這也是一個很有權勢的人物啊。”

    陳雨有些鄙夷地說:“結交兩個巡撫是為了將來,畢竟咱們的衛所是在這兩位的管轄之下,總有需要他們幫忙的時候。可是一個監軍的閹人,我討好他幹嘛?這次定功勞的折子是朱大典主筆,他只是個配角,沒有多少話語權,我不必擔心功勞被埋沒,而且叛亂結束他就要返回京城,銀子送了也是白送。”

    張富貴撓了撓頭,咧嘴笑道:“俺不懂這裡面的門道,不過你懂就行了,反正咱們都是鐵了心跟著你幹,你說啥就是啥。”

    回到寺廟,所有人都準備妥當,只等他一到就啟程出發。

    陳雨對眾人說:“這次出征,雖然有兄弟罹難,但收穫更大,朝廷的封賞以後會下來,我許諾的賞格也會兌現,大家可以挺著胸膛風風光光回家了。”

    沒有什麼比實實在在的封賞更讓人高興了,眾人都歡呼起來。原本以為是送死的地獄之旅,沒想到能夠帶著戰功和封賞回家,所有人都很開心。

    陳雨又對公沙·德西勞說:“去威海衛的路程不算遠,但咱們條件有限,沒有馬車,全靠兩條腿走路,只能委屈你們了。如果你們嫌辛苦,我可以去買幾匹馬給你們乘坐,如何?”

    公沙·德西勞連連搖頭,讓陸若漢翻譯他的話:“我們能夠漂洋過海來明國,不是嬌生慣養的貴族少爺,請將軍放心,你們能走多遠的路,我們也可以,絕不搞特殊。”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15
第九十四章來日方長





    張富貴一直對這些夷人能夠領取高額的酬勞耿耿於懷,現在聽了這番話,對他們的印像有所改觀,暗自點頭,這些夷人要起錢來不含糊,但是做起事來也乾脆,還不算太討厭。

    陳雨揮揮手:“既然都準備好了,那就出發!”軍戶們排成隊形,跟在他的後面魚貫而出,往東門而去,他們將從這裡出城,返回威海衛。

    路上,顧影繼續女扮男裝,混在人群中,跟著前行。蔣邪靠攏過來,悄悄問:“這一路有好幾天的路程,你撐不撐得住?要是不行,我去找他說說,給你備匹馬?”

    顧影斜了他一眼:“不要多管閒事。我能從威海衛走到登州,自然也能走回去。我自幼習武,這點路程難不住我,你當我是那種三寸金蓮的小腳女人嗎?”心裡卻想,自己擅作主張混入了隊伍裡,已經給陳雨帶來了困擾,現在連夷人都是步行,憑什麼自己一個人受優待,這不是給他製造麻煩嗎?

    蔣邪性子傲,誰都不放在眼裡,偏偏對她沒什麼脾氣,吃癟也只能認了,當下默默地走開。

    隊伍經過巡撫衙門前的街道時,碰到了一群騎兵相對而行。街道雖然還算寬闊,但是兩支人馬就有些擁擠了。陳雨追求低調做人,便示意隊伍靠邊,讓對方先過。

    騎兵緩緩通過軍戶們的身邊,有幾騎經過陳雨身側時,卻停了下來,陳雨有些詫異,抬頭一看,居然是祖大弼,身後則是吳三桂等人。不由得暗自叫苦,都要走了,還碰見這個二愣子。

    祖大弼居高臨下盯著陳雨,陰著臉地說:“那天你下套陰我,卻沒想到我會平安無事地出來吧?”

    陳雨裝糊塗:“下官雖然和祖將軍起過爭執,但是並無惡意,朱軍門要做什麼,也不是下官能左右的,祖將軍只怕有些誤會。”

    “鏘”的一聲,祖大弼拔出馬刀,遙指陳雨:“若是在戰場上,爺爺一刀就剁下你的狗頭,眼都不會眨,你信不信?”

    張富貴、鄧範、顧影等人都圍了上來,團團護住陳雨。張富貴舉著一根長矛指著祖大弼:“姓祖的,俺一槍能將你戳個透心涼,你信不信?”

    關寧軍騎兵都停了下來,默默地靠攏。幾千騎兵圍著幾百步兵,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軍戶們都很緊張,抓緊了手中的武器,死死瞪著對方。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起衝突,沒有任何緩衝,只怕兇多吉少。

    這時吳三桂在後面輕輕拉了拉祖大弼的衣袖,低聲說:“舅舅,你已經得罪了朱大典,這裡又是山東人的地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讓義父為難。”那天在陳雨的刻意引導下,祖大弼陰差陽錯釀成了衝擊巡撫衙門、冒犯巡撫的大錯,若不是高起潛斡旋,少不得要吃些苦頭。如果今日再作出衝動之事,只怕高起潛也兜不下了。

    祖寬也勸道:“來日方長,想要找回場子,總有機會,何必在人家的地盤上動手。”

    祖大弼這才將刀插回橋中,恨恨地說:“你給我記著,總有讓你好看的一天。一個百戶,在爺爺面前不過是一螻蟻而已。”

    關寧軍騎兵離去後,張富貴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奶奶的,要是這廝真動手,咱們人少,怕是要吃大虧。”

    陳雨看著關寧軍離開的方向,鎮定地說:“咬人的狗不叫。祖大弼已經吃過一回虧,現在別看他嘴上叫喚的兇,在登州城內,在朱軍門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敢做什麼出格的舉動,也就過過嘴癮罷了。只不過得罪了他,以後如果碰見關寧軍,就要留個心眼了。”

    經歷這個小插曲後,眾人繼續前行,到了南門,又有一夥人迎了上來。

    張富貴擋在陳雨身前,目光炯炯盯著對方,生怕又有什麼人要和陳雨過不去。

    沒想到當先一人卻是登州衛僉事趙宣。他一改初次見面時的拿腔拿調,面帶討好的笑容對陳雨說:“陳百戶,這是要回威海衛嗎?正好我們也要回去,不如結伴而行如何,起碼到萊陽這一段路程咱們是順路的。”

    陳雨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警惕地回答:“不必了,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咱們互不干擾。”

    趙宣對陳雨的防備不以為意,繼續說:“其實今日等在這裡,是因為趙某知道貴部返回威海衛要經過東門。倒也沒有別的事情,只是想表示一下感激之情。當日在黃縣,陳百戶不計前嫌,給了趙某幾十個首級,這可是實打實的軍功,這一次出征也算載譽而歸。大恩不言謝,趙某就一句話,以後用得著登州衛的時候,儘管說一聲,只要能做到,一定幫忙!”

    陳雨臉上這才浮出一絲笑容,回答道:“趙僉事言重了,大家都是衛所軍,理應同氣連枝,給衛所軍爭口氣,別讓營兵看扁了咱們。”

    趙宣 臉一紅,同氣連枝的梗他用過,不過是在棲霞偶遇時打算逼迫威海衛讓出口糧的時候。聽了陳雨的話,他連忙拱手道:“陳百戶不光氣量大,格局也大,趙某受教了。”

    “客氣,告辭!”陳雨抱拳與趙宣別過,帶領隊伍繼續前行。

    此後再無波折,一路無話,幾天后順利地回到了千戶所。

    張富貴腿腳利索,主動向陳雨提出先行一步回去報信,讓千戶所的人出城迎接這支隊伍凱旋而歸。陳雨本想保持低調,不過想到軍戶們經歷了這樣規模的戰事後,加上死傷不少,心態也需要積極的情緒調整一下,那麼家人的喜悅和鼓勵就是最好的良藥,便默許了。

    當他們到達所城外時,一擁而上的家眷們把軍戶們頓時“淹沒”了,到處是打招呼和尋人的聲音。

    “老二啊,沒受傷吧?”

    “孩他爹,這次比打鹽梟難吧,分了多少銀子啊?”

    “謝天謝地,當家的,你回來就好,這段日子你不知道我守著爹娘的牌位每天替你許願,生怕你回不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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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權力交接





    軍戶們的嘈雜聲中,顧大錘父子擠進人群裡,暫時顧不上跟陳雨打招呼,先四處張望。

    終於,他發現了個子特別高挑的軍戶就是顧影,趕緊走了過來,鐵青著臉,一把拽住她的手就往回走。顧影知道自己做錯事,也不敢反抗,乖乖地跟著走,只是小聲提醒了一句:“父親,陳百戶率兵得勝凱旋,您是不是該迎一迎?”

    “對啊,都被你氣糊塗了,正事都忘了。”顧大錘對顧彪說,“交給你了,趕緊把這個惹禍精帶回去。”說完朝陳雨走了過去。陳雨替他出征,指揮隊伍,把壞事變成了好事,挽救了他的命運,也挽救了整個千戶所的命運,於公於私,他都應該感謝陳雨。

    陳雨此時正在安慰犧牲軍戶的家屬。

    “……諸位傷心難過,我感同身受。不過人已經走了,你們還要好好地活下去,讓你們的兒子、丈夫在黃泉之下也能夠心安。至於撫卹銀子,你們不必擔心,除朝廷撥付的銀子之外,我個人給每個戰死兄弟的家人再加五十兩……”

    暗自啜泣的家屬們心裡好過了不少。失去兒子或者男人固然是沉重的打擊,但是身在衛所,這樣的事情是必然要面對的。衛所本來就是軍事組織,近些年衛所製度糜爛了,打仗的次數少了,但不代表永遠不用上戰場了,軍戶的軍人性質仍然沒變,只要朝廷徵召,明知可能送命也必須要去。能活著回來固然好,不幸死在戰場上,唯一指望的就是撫卹銀子了。好在百戶大人不含糊,給銀子大方,比朝廷那點湯湯水水要給力多了。

    等家屬們三三兩兩散去後,顧大錘走過去,認真地拱手說:“陳百戶,這次多虧了你,我才不必丟官去職,淪為任人宰割的對象,大恩不言謝,這份恩情,我記在心裡了。”

    陳雨敏銳地察覺,顧大錘這次在他面前沒有自稱本官,也不知道是真心實意還是裝給他看。不過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顧大錘對他有一個承諾,現在自己已經完成了任務,就看他是否信守諾言了。

    “千戶大人折煞屬下了,本千戶所被抽調平叛,屬下也在徵召之列,原本就要去的,只是運氣好,活著回來,還立下了一些微末功勞而已。身為備禦後千戶所的一份子,不管是以前,還是將來,都在您的統領之下,這份功勞,自然有您的一份。”

    聽鑼聽聲,聽話聽音,顧大錘自然知道陳雨的話並非單純的謙虛,而是在隱晦地提醒自己兌現出征之前的承諾。陳雨替自己出征時,當時自己那番話還記憶猶新——“此戰之後,你不僅是彪兒的救命恩人,也是本官的救命恩人,更是顧家闔府上下的恩人。大恩不言謝,待你得勝歸來,本官親自為你接風洗塵,從此以後,不管你身居何職,備禦後千戶所大小事務,除了本官,就是你說了算。”

    當初說出那番話,多少也有些慌不擇言,畢竟大難臨頭了,今日不知明日事,不說幾句漂亮話鼓舞一下陳雨的士氣,事情只會更糟糕。只是沒想到陳雨會這麼順利地得勝歸來,現在要讓出部分手中的權力多少有點捨不得。

    不過細想一下,隨著陳雨在軍戶中威望的與日俱增,加上他能賺錢給大夥分,掌握千戶所的話語權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軍戶們窮怕了,碰到一個能帶著自己脫貧致富的人,肯定是死心塌地跟著走,在這樣的情況下,千戶的官威也未必管用,很多時候說話可能不如陳雨的話好使,還不如送個順水人情。

    另外,經過被楊奇志壓迫陷害一事後,對於官場上的事情,顧大錘也看淡了許多,別看自己在千戶所做了這麼多年土皇帝,碰到更大的官想要整你,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這次如果不是因為陳雨出征立下大功,自己要么就可能死在戰場上,要么就在楊奇誌等人的操做下丟官去職了。至於將來如何面對楊奇誌及其背後許僉事等人的再次報復,還是交給陳雨去傷腦筋吧。

    想清楚厲害關係之後,顧大錘下定了決心,對陳雨說:“陳百戶太過謙了,你能練兵、會賺錢,本所第一能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我做你的上官只怕也做不了幾天了。你放心,當日我說過的話,必定算數:千戶所大小事務,具體都由你掌管,事後跟我說聲就成。”

    陳雨心想,這老狐狸倒是拿得起放得下,捨得讓渡手中的權力,微笑道:“如果千戶大人委託我做事,自然義不容辭,但是不管大小事,都會事先向您請示。”

    這話雖然是客套,但是顧大錘聽得心裡還是舒服不少,連連點頭:“好說,咱兩商量著辦。”

    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的權力重心就在三言兩語中完成了轉移。雖然顧大錘仍然是千戶所官位最高的武官,但是影響力和威望已經徹底不如陳雨這個百戶了,千戶所的新時代就此悄悄拉開了帷幕。

    就在兩人達成共識後,公沙·德西勞等人找了過來,陸若漢傳達了眾人的想法:“將軍閣下,這裡的貧窮程度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如果您提前告知我們這裡的實際狀況,可能關於僱傭的事情我們會重新考慮。”

    陳雨安撫道:“德西勞先生,您和您的同伴可能暫時要先委屈一下,衛所的條件遠不如登州,但是我會想辦法的。我會給你們專門建造新房子,再請個出色的廚師……”

    口裡這麼說,心裡卻想,無論什麼情況下,還是要掌握核心技術啊,否則就要受制於人。洋人畢竟終究是外人,不如本國人可靠,更沒有中華民族吃苦耐勞的優良品質,難伺候。如果不是念在他們掌握了這個年代相對先進的鑄炮技術,自己還真不會慣著他們。

    公沙·德西勞聳聳肩,讓陸若漢轉述:“然後呢,房子可以多久建成,幾個月,還是一年?我們需要等待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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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雪中送炭





    面對公沙·德西勞的反問,陳雨有些不悅,暗中捏緊了拳頭,要不是擔心無人指點鑄炮,按他以往的行事風格,早就揍人了。

    聽了陳雨和陸若漢等人的對話,再仔細打量一番葡萄人之後,顧大錘一頭霧水,插嘴問:“陳百戶,這些黃頭髮藍眼睛的是不是夷人?你把他們帶到咱們千戶所干什麼?”

    陳雨回答:“千戶大人,這些確實是夷人,是從南方的澳門來的,原本是為前登萊巡撫孫元化效力。我帶他們來,是僱傭他們為咱們千戶所鑄紅夷大砲。”

    聽了這話,顧大錘震驚了。澳門是什麼地方,他不知道,但是鑄炮這個計劃著實嚇到他了,千戶所是什麼地方,窮的鳥不拉屎,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居然敢染指鑄炮這麼高大上的東西?

    他吃驚地說:“我知道你從私鹽上面弄了一些錢,可是對於鑄炮而言,只怕也是杯水車薪吧?我雖然沒碰過紅夷大砲,可是這玩意聽說比衛城城牆上的碗口銃、弗朗機可貴多了,一門怕是要好幾千兩,你是銀子來的輕快花起來不心疼嗎?”

    陳雨很難向一個一輩子都在衛所裡打轉的世襲武官解釋他的遠大志向,只能含糊地說:“眼下也只是訓練一批工匠,把架子搭起來,沒說要大規模鑄炮,花的錢暫時還是有限的。再說了,孫元化孫軍門鑽研鑄炮之術小有所成,就此泯滅也實在可惜,這也是新任山東巡撫朱大人的意思。”

    顧大錘捕捉到了話裡隱含的信息,眼睛一亮:“你是說,這次平叛大帥朱大典朱軍門授意你這麼做的?”

    陳雨見他有所誤解,也不解釋,順著話頭說:“正是。朱軍門苦於山東戰亂之後百廢待興,騰不出手,便授意屬下來操辦這事,會給予大力支持。將來若是鑄成了炮,可是要送幾門去濟南府的。”

    顧大錘雖然老練圓滑,是個官場老油子,但畢竟格局有限,山東巡撫這樣的高官是他只能仰視的存在,聽了陳雨的話不疑有他,心裡打定了主意:既然是朱大典交代的差使,一定要想辦法參與其中,只要抱住了這根大腿,什麼威海衛指揮同知、山東都司指揮僉事,都是浮雲,自己岌岌可危的官場之路似乎又看到了曙光。而對於能夠與朱大典搭上話的陳雨,則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又提升了。

    想到這裡,顧大錘熱情地說:“既然是朱軍門交代的事,作為本所千戶,也是義不容辭。這些夷人是不是沒地方住?好辦,那就先住我府上,反正偏院還空著好幾間廂房,我命人打掃一番,今天就能入住。至於飯菜就更不用擔心,叫我家裡的廚子專門給他們做便是。”

    陳雨很高興,顧大錘這個提議,無異於雪中送炭,解決了燃眉之急。

    “那真是最好不過了。只是這樣一來,會不會打擾到千戶大人?”

    顧大錘笑瞇瞇地擺手:“不會不會,為朱軍門效力,是應該的。”

    事實證明,顧大錘的這個提議非常合理,幫了陳雨的大忙。僱傭兵們穿過破爛的街道,來到富麗堂皇的顧府,享受著丫鬟下人的服務,吃著豐富到堪稱奢侈的晚餐,個個樂不思蜀,絕口不提剛才那樣不滿的話了。

    陸若漢笑呵呵地對陳雨說:“原本以為明國祇有廣州、杭州、京城那樣的大城市才有精美的食物、舒適的居住環境,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軍事要塞也能享用這一切,貴國真是讓我們打開眼界。相比之下,在我們的國度,除了首都里斯本,其他城市甚至比不上登州,我的家鄉是一個小鎮,吃穿用度也遠不如這個小小的軍事要塞。”

    陳雨看著這些人一幅沒見過世面的模樣,心裡頗為自豪。葡萄牙雖然也是大航海時代早期的海上強國之一,但現在也逐漸衰落了,逐漸被荷蘭等國取代,國力衰退之後,港口、城市的繁榮度自然無法與中國相比。如果不是明末小冰河時期帶來的糧食減產,加上自然災害和人為的禍亂,中國這個古老的文明古國,絕不會在幾百年後淪為列強的半殖民地。

    想到這裡,陳雨心中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偉大的中華文明和勤勞的人民不應該遭受這樣的磨難,自己既然來到了這個光明轉向黑暗的轉折點,就應該做點什麼,不光要改變自己個人的命運,還要改變這個古老國家的命運,避免被一群通古斯野蠻人用豬尾巴辮子把整個國家帶入愚昧和黑暗。

    妥善安置了葡萄牙僱傭兵之後,陳雨謝絕了顧大錘的挽留,回到自己的窩休息。這短時間經歷了很多事情,打仗、鬥官、行賄、挖人,精神一直處於緊張興奮狀態,現在終於能夠告一段落,腦袋一沾枕頭就沉沉睡去,睡得格外香。

    這一覺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睡到自然醒的陳雨精神很好,伸著懶腰出門透氣,卻發現張富貴帶著兩個軍戶早就守在門外,一見他出來就打招呼:“百戶大人,睡醒了啊,昨晚睡得咋樣啊?”

    陳雨笑著問:“猴子早啊,啥時就過來了?”

    張富貴咧嘴笑道:“你睡的沉怕是不知道,昨晚俺安排了王有田帶著兩個弟兄在門外守著,雞叫之後再由我換崗。現在你不是以前那個窮軍戶了,咱們這輩子都指望著你了,可千萬不能出意外。”

    “昨晚一直守著門口?”陳雨聞言有些感動之餘,心裡也反省起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隊伍拉起來了,也應該定下骨幹的分工,立下規矩了,否則光靠這種自發的行為是不夠的。一支常勝之師,僅僅有勇猛還不行,嚴密的組織和嚴格的紀律才是不二法寶。

    他沉吟片刻,對張富貴說:“晌午之後,你把鄧範、王有田、蔣邪等人都叫到我家來,我有事情要交代,你也要參加。”

    張富貴對他的話從不問為什麼,執行力特別強,當下點頭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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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立規矩





    午飯之後,幾名骨幹先後來到陳雨家。鄧範等人還好,蔣邪則是一臉不情願,彷彿能來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不過他歷來都是這樣子,但是打起仗來不含糊,眾人也不跟他計較。

    陳雨說:“現在咱們建立了這樣一支隊伍,經過了鹽梟和叛軍的磨練,戰場上的經驗和戰鬥力都大大增強。而你們都是我倚重的骨幹,要么作戰勇猛,要么有才幹,肯定都是要重用的。雖然現在我只是一名百戶,但是以登州平叛的軍功,獲得晉升只是時間問題,那麼你們肯定也能得到相應的職務提拔。”

    他看了看蔣邪: “除了蔣邪本就是總旗之外,鄧範、張富貴只是小旗,王有田還沒有職務,提拔任命是必須的。在以後的訓練和戰鬥中,發現了其他的人才,也會提拔上來。我需要你們協助我訓練、掌控這支部隊。”

    王有田問:“百戶大人,我多嘴問一句,咱們不過幾百人而已,有兩三個總旗,加上大人您就足夠了,有必要這麼大張旗鼓,提拔這麼多人嗎?我倒是無所謂提拔不提拔,只要能跟著大人乾就行……”

    陳雨解釋道:“咱們現在人數雖少,只要以這些人為骨幹擴編,立馬就能打造出一支強軍,所以軍官的數量必須得到保證,否則軍隊也只是一旁散沙而已。”

    鄧範問:“道理屬下懂。不過千戶所的青壯基本都在這裡了,再也找……找不出合適的人了,怎麼擴編?”

    陳雨賣了個關子,神秘一笑:“容我賣個關子,我已經有了初步的打算,等時機成熟後自然會告訴你們。”

    張富貴心裡有些癢癢,埋怨道:“百戶大人不夠爽快,說一半留一半,吊胃口。”

    陳雨笑了笑,沒有理會他,對幾人說:“今日我先把大伙的分工明確下來,等我職位提升之後,名正言順了,再替你們運作官職。我決定,今後軍戶的操練,由鄧範負責,王有田輔助,蔣邪負責將來新丁的選拔錄用,張富貴則跟在我身邊,協助我處理一應瑣事,另外再負責我的安全。”

    張富貴一聽樂了,他生性跳脫,要讓他一板一眼地訓練軍戶並非他所願,給陳雨作跟班兼護衛最合適不過了。

    鄧範本來就負責軍戶的訓練,現在加上王有田輔助,當然也沒有意見。

    幾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望向了蔣邪,唯一可能唱反調的,就是他了。

    蔣邪無所謂地說:“看我幹嘛?上官有令,我自然會遵從了。選拔新丁就選拔新丁,只要有人可供我選,又不是做不來。”

    見分工安排都無異議,陳雨繼續說:“關於如何練兵、如何管理,我也是半路出家,算是摸著石頭過河。鄧範識字,也讀過戚少保的《紀效新書》、《練兵實紀》,想必應該有自己的主意吧?”

    鄧範點點頭:“戚少保是本朝屈指可數的名將,很多練兵的法子都可以引用。其中《紀效新書》是他在南……南方抗倭時所著,而《練兵實紀》則是在北方擔任薊……薊州鎮總兵時所作,相比之下,我們可以更多藉鑑後者。《練兵實紀》共九卷九篇共二百六十四條,具體分為練伍法、練膽氣、練耳目、練手足、練場操、練行營、練野營、練戰約、練將,對於兵員選拔、部伍編制、旗幟金鼓、武器裝備、將帥修養、軍禮軍法、車步騎兵也是 有涉及。咱們未……未必要樣樣照搬,但是可以根據咱們的實際,摘出其中適合咱們的方法。現在咱們的路……路子是對的,只需要修補完善即可。”

    陳雨滿意地說:“你心裡有數,我就放心了,練兵的事情可以交給你。”然後他望向蔣邪,“至於選拔新丁……”

    蔣邪哼了一聲:“千戶所能識字、讀兵書的未必只有他一人。兵書我也讀過一些,戚少保選兵的四要四不要也是懂的:面皮白淨者不要、老兵油子不要、見官府無畏者不要、城內油滑者不要;只要黑大粗壯之人、見官膽怯之人、鄉人及礦徒。”

    這些標準都是戚繼光在多年練兵的過程中的經驗之談。凡是那些臉皮白淨、看似伶俐、看見官府的人也毫不顧忌的人,都不要。因為這些人都是城市久混的油滑之徒,關鍵時刻都靠不住,會開溜,而且還會拉著其他人一起溜。

    陳雨笑道:“兩位都是本所的能人,把練兵和選兵的事情交給你們最好不過。不過我再強調一下規矩:不管是已經接受了操練的老兵還是以後新選的新丁,都要定期考核。我們沒有設藤牌手、狼筅手、鏜鈀手這些兵種,只有長矛和火銃,考核的標準也簡單:以人型木樁為靶,長矛手在十步之內要一槍中要害,熟練之後再兩人對練;火銃手在七十步內三發中一為合格,十發中六為精良。”

    鄧範問:“等級、賞罰如何? ”

    “無戰事時,每三月考核一次,評出上中下三等,記錄在冊,上等賞銀二分,進一檔者賞銀一分,連續兩次下等則打五棍,三次打十棍,五次以上還是原等不進步的,打四十棍,勸退回家。不想挨打的,可以交錢贖罪,一次交一分銀子,兩次交兩分,三次三分,以此類推,贖銀用來給進步士兵做獎勵。”

    鄧範點頭:“這些規矩,正是戚 少保用過的,就是靠著這樣嚴……嚴格的法子,才練出了一等一的強軍,咱們也可以這麼做。”

    “這考核之事,就交給你們兩人共同負責,鄧範為主,蔣邪為輔。你們一個管操練,一個管選丁,正好可以互補。王有田就負責賞罰的記錄,銀子的發放就交給張富貴。能否打造一支常勝之師,這個重任就交給你們了。”陳雨決定把考核之事交給四人,是為了防止一人專權,畢竟涉及到銀錢,沒有監督制衡,只怕會引發不公正的現像出現。

    四人齊聲應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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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銅砲和鐵炮





    與鄧範等人定下分工和規矩後,陳雨又來到了顧府,找到了公沙·德西勞等人。

    陸若漢主動問:“將軍閣下,是要開始我們的工作嗎?”

    陳雨擺擺手:“不急在這一天兩天,你們剛來,先適應適應這裡的生活環境。而且我原來只有打造火銃的作坊,現在鑄炮需要更大的地方,加上搜羅更多的工匠,籌備這件事需要一些時間。今天來,是想先和你們談談,了解一下鑄造大砲的細節和流程,做到心中有數、有的放矢。”

    陸若漢說:“這個事情,就得問德西勞先生了,他曾經是澳門製炮廠的首席炮師,是這個行業的專家。”

    陳雨點點頭:“那就請德西勞先生給我普及一下鑄炮的知識吧。”術業有專攻,他雖然來自現代,但是對大砲的鑄造完全是個門外漢,哪怕是相對簡陋的前裝滑膛砲。

    通過陸若漢的翻譯,公沙·德西勞說:“很願意為您效勞,閣下。簡單來說,你們所說的紅夷大砲,就是歐洲艦炮的仿製品,一般是十二磅到十八磅左右,通常有鐵質和銅質兩種。在磅數相對固定的前提下,選擇哪種材質是很重要的事情。這個抉擇只能由您來做。”

    陳雨不解地問:“銅砲和鐵炮有什麼區別嗎?”

    “在現有的冶金技術下,得到質量可靠的鋼並用來鑄炮是不現實的,而鐵炮存在諸多缺陷,所以銅砲是更好的選擇。銅的延展性要比鐵好,鑄造起來工藝更簡單,抗拉性也好,不容易炸膛;而鐵炮雖然更硬,但是也更脆,炸膛的機率更高。”

    “那就選擇銅砲啊,這還有什麼可選的。”

    德西勞搖搖頭:“事情並非這麼簡單,閣下。據我所知,明國的銅礦並不是很多,銅的產量不高,材料的獲得是一個難題。最重要的是,貴國的銅一般是用來鑄 錢的,用於日常的小額貨幣流通,屬於典型的貴重金屬,這樣就更加增加了用銅鑄炮的難度。”

    陳雨拍了拍腦袋,有些想當然了,拿後世的思維來考慮這個時代的事情,自然會疏漏一些事情。銅在現代只是一種普通的金屬,而在古代,因為被選為貨幣的鑄造材料,就如同黃金一樣,有了較高的附加價值,那麼用全銅材料鑄炮就有些奢侈了,關鍵是材料的獲得很困難,連銅礦都是被官府直接或者間接掌控的。

    他問德西勞:“那麼鐵呢?”相對來說,鐵比銅還是更容易獲得一些。

    “閣下,剛才我說過了,鐵炮的抗拉性要比銅差不少,這直接影響到炮的性能,這是原因之一。而且,造炮只能用生鐵,不具備鍛鐵(中國稱熟鐵,也就是低碳鋼)的鍛造性,只能用鐵水倒入入模子裡鑄造。用生鐵鑄炮,硬度是夠了,但是太脆,更容易炸膛。不過,鐵比銅價格低得多,用鐵鑄炮可以降低成本……”

    陳雨聽了有些頭疼,他明白了兩種炮的優缺點:銅砲性能更好,鑄造也更容易,但是成本感人;鐵炮相對便宜,可是安全係數大大降低,而且缺陷是致命的。

    他皺眉問道:“有沒有折中的辦法,既保證炮的性能,又能降低鑄炮的成本?”

    公沙·德西勞說:“這兩點要求很矛盾。不過我有個建議,在孫總督手下就曾經提出過,但是沒有被他採納。放在城頭的大砲可以採用鐵炮,為了避免炸膛,可以鑄厚一些,雖然這樣會變得更沉,可是對於不需要頻繁移動的要塞炮而言,重量不是問題;而小砲可以用青銅鑄造,因為不容易炸膛,無需刻意加厚炮壁,相對就輕便許多。至於成本嘛,八到十炮磅的小砲需要用的的銅比紅夷大砲低的多,成本自然可以控制一個可以接受的價位。”

    陳雨立刻領悟了這話的核心意思:城防用鑄鐵重砲,野戰用青銅小砲。他眼睛一亮,這個提議有點意思,將野戰炮和要塞炮按用途劃分,按照各自的特點鑄造使用,的確比眼下的模式要先進。

    德西勞繼續解釋:“在孫總督主政時期,不管是守城、攻城,還是野戰,都是用紅夷大砲。這種十八磅的大砲威力和射程都不錯,可是移動起來非常麻煩,需要八到十匹左右的成年馬來拉動,同時必須配備十到二十名左右的士兵用來運送及操作,機動性很差。而且在中小規模的遭遇戰中,當缺乏足夠的掩護時,叛軍的騎兵可以輕而易舉地衝破砲兵陣地,大砲就成了敵人的戰利品——我們聽說了很多這樣的戰例,皇帝從首都運來的不少大砲都被叛軍用這種方式搶走了……”

    “德西勞先生,你說的沒錯,在野戰中,機動性差就是這種大砲致命的缺點。”陳雨深以為然。在圍攻登州的戰鬥中,他親眼見證為了發揮紅夷大砲的威力,必須要建造一座工程量巨大的土城——儘管這個剽竊自高起潛等人的主意還是他自己提出來的——而在野戰中,敵人衝上來就乾,哪有這功夫給你準備這個準備那個?

    “所以,閣下願意接受我的提議嗎?”德西勞問。

    雖然只是受僱於人,但是能夠將自己的想法變成現實,並且用於實戰,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孫元化鍾情重砲,否決了他的提議,那麼陳雨就是實現他願望的唯一指望了——明國不可能再有類似的官員願意在火器上作這樣大的投入,而回到澳門甚至祖國,也沒有這樣遼闊的戰場和規模龐大的戰爭來驗證他的成果。

    陳雨考慮一番後,點點頭:“我原則同意你的意見。那麼,請你鑄造出鑄鐵和鑄銅的大、小砲各一門出來,驗證效果,如果確實如你所說,我就執行你的提議。”

    德西勞很高興,在專業領域的提議被雇主接受無疑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情。

    這時另外一個年輕一些的葡萄牙人湊過來,嘰里咕嚕說了一番話。陸若漢翻譯道:“這是砲兵教官科德略,他想問的是,什麼時候可以讓他培訓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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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清勾





    聽了科德略的主動請纓,陳雨笑了,這些人的薪酬不菲,但是敬業精神可嘉,錢也算花的物有所值。

    “科德略先生,目前我的人員還在籌備選拔之中,暫時還不能開展系統的訓練。再說了,炮還沒造出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也沒法培訓砲兵不是?請耐心等待一段時間,會讓你的專長得到淋漓盡致地發揮的。”

    與葡萄牙僱傭兵們交談之後,陳雨一邊思考,一邊往門外走。

    現在他面臨的難題是有錢卻缺人的窘境。德西勞那邊的問題相對來說容易解決一些,如果只是鑄造幾門樣炮,現有的材料和資金還是可以應付的,但是訓練砲兵卻有些麻煩。現在老師就位了,學生還沒著落,自己訓練一批砲兵種子的計劃就是空中樓閣,落不了地。從千戶所僅有的幾百青壯中挑選顯然局限性太大,而且這些人經過了大大小小的戰鬥,已經稱得上經驗豐富的老兵,都是將來擴軍的骨幹,用來做砲兵有些浪費。

    說來說去,在這個時代,人力資源才是擴充勢力的基礎啊!陳雨一邊感嘆,一邊穿過迴廊,往顧大錘的書房走去。關於招人的事情,他有一個計劃,但是細節部分還需要諮詢顧大錘這個老資格千戶,並尋求他的協助。

    說曹操曹操就到,顧大錘在迴廊的拐角處與陳雨迎面碰上,他笑瞇瞇地問:“陳百戶,怎麼樣,這些夷人對吃穿用度是否滿意?”

    “呵呵,千戶大人說哪裡話,顧府這樣的條件,夷人怎麼可能不滿意?他們的國家,又怎麼能和大明相比?”陳雨同樣笑容滿面,“正巧了,下官有件事想請教您,不知方不方便?”

    顧大錘連連點頭:“方便方便,那就去書房談。”

    兩人再次在書房面對面坐定後,顧大錘頗為感概。

    陳雨第一次到這裡,還是個無官無職的白身軍戶,小心翼翼地兜售那套利用私鹽發財的計劃。第二次,則是自己想利用他擺脫楊同知、許僉事對顧影的覬覦,那時他即便得知自己的用意,也不敢明著反對。而現在,雖然明面上還是自己手下一名百戶,可是地位完全不一樣了。

    經歷了平叛之戰後,陳雨坐擁耀眼的軍功,還與巡撫搭上了關係,平步青雲只是早晚的事。加上通過緝查私鹽,以利益捆綁的方式,把千戶所的青壯都拉攏了過去,自己說話未必有他管用。現在陳雨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晉昇在望,自己萬萬不敢在他面前拿上官的架子,只能盡力迎合。

    不過顧大錘也算拿得起放得下,沒有因為糾結雙方地位的轉變而心生怨恨。他只是一個衛所的世襲武官,缺乏晉升的渠道和機會,如果不是陳雨的出現,也許一輩子就窩在這千戶所做個富家翁了。更何況,發生上官逼婚之事後,僅憑他一人之力,除非把親生女兒送入虎口,否則就要面臨滅頂之災,連做個富家翁也是奢望。現在陳雨挽救了他的官位和全家的命運,還有可能繼續發展上升讓他沾光,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陳雨並不知道短短的時間內,顧大錘會有這麼豐富的內心活動。他對顧大錘說:“千戶大人,下官之前地位卑微,衛所的很多事情不是太懂,所以想請教您:衛所兵員嚴重不足,逃籍者眾,朝廷是如何清查逃兵,補充兵員呢?”

    以顧大錘的老練,怎麼會聽不出陳雨的弦外之音?他反問:“你是不是想通過官面上的手段,彌補本所兵員不足的困境?”

    陳雨笑了笑,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一點就透。

    “什麼都瞞不過千戶大人您,的確如此。本所已經把所有的軍餘都拉出來了,青壯也就四百餘人,這次登州一役,戰死五六十人,餘下還有近百傷兵,損失頗重,如果沒有補充,打幾仗就把人都拼光了。這些兵都是我手中的本錢,沒有了兵,簡直寸步難行,所以,無論用何種手段,都要補充甚至擴充兵力。”

    顧大錘心中有些得意,陳雨無論賺錢、練兵、打仗都出類拔萃,可是在這方面還是要倚靠自己。他坐直了身體,撫須道:“如果本千戶所不是出了你這樣一個不世出的人物,原本這個問題根本無人提起——朝廷養活現有的正軍都困難,哪有餘力彌補兵員。你算是問對人了,這千戶所,也只有我明白這其中的門道。”

    陳雨拱手道:“願聞其詳,請千戶大人不吝賜教。”

    顧大錘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衛所的軍戶逃籍,在洪武年間就有了,越到後面越嚴重。到了本朝,全國的衛所正軍幾乎都是十不存一,軍士們想著花樣逃籍,至於原因嘛……咳咳,這原因有很多種,不足為道。”說到這裡,他臉色頗有些尷尬。

    原因?除了地位低下,生存不下去就是最主要的原因了。像顧大錘這樣盤剝軍戶,一邊侵占本屬於軍戶耕種的良田、侵吞朝廷撥付的月糧和餉銀,一邊驅使軍戶給自己種地,把軍戶視為牛馬,就是整個衛所黑暗面的縮影,陳雨心想。不過這種不合時宜的話,自然不會當著顧大錘的面說,免得讓他難堪。

    顧大錘跳過了軍戶逃籍的緣由,直接往下說:“……這個,朝廷為了懲治逃亡、彌補缺伍,就設立了清勾制度,旨在清理軍伍、勾補軍士,以保證有兵可用。”

    “清勾?”陳雨知道歷朝歷代都有追查逃兵的方法,明朝自然也不例外,但這種制度正式的名稱還是第一次聽說。

    “沒錯,清勾。”顧大錘解釋,“所謂清,就是清軍,即根據軍籍黃冊清核軍伍,以防範軍伍空虛和軍籍混亂;所謂勾,就是勾軍,在役正軍老疾或者逃亡時,到其原籍勾取繼丁補役或者追捕逃籍的正軍。兩者一為因,一為果,並稱為'清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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