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88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9
第六十章過河卒自救





    退出大帳後,陳雨不滿地問鄧範:“朝廷就是這麼對待打仗的軍隊?上官怠慢也就罷了,連糧秣都無法保證,如果不是咱們事先早有準備,豈不是要餓肚子?”官場上的話,他能聽出門道,所謂“克服克服”,意味著三五天,甚至七八天都不會有人管你。仗還沒打,人都快餓死了。

    鄧範嘆氣道:“百戶大人,誰讓衛所沒……沒地位呢?這糧秣緊張,僧多粥少,肯定優先供應營兵,您也別往心裡去,習慣就好了。”

    陳雨對這樣的遭遇也沒有辦法,大環境不是他一個人能改變的,只能憋著氣回去指揮軍戶們安營扎寨了。

    第二天中午,登州衛的人姍姍來遲,錯過了兵部規定的三日內趕到集合地點的期限。原本陳雨還鄙夷不已,同樣是從棲霞趕往萊陽,自己能及時趕到,這幫人卻遲延了一天,連行軍速度都不能保證的軍隊,還有什麼資格上戰場。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卻讓他心情變得複雜了。

    吳安邦作為目前登州府內援兵的最高長官之一,充分發揮了手中的權力。他當著登州各路人馬的面,勒令將登州衛總旗以上的軍官,全部以軍棍杖責三十,包括那個在陳雨面前以上官自居的趙僉事,也被當眾打得像豬頭一般。其餘兵士,則全部被派去做苦役,比如在上千雙幸災樂禍的目光注視下,去為其他營頭的部隊清潔馬厩、打掃馬糞。

    陳雨對鄧範說:“趙宣好歹也是正四品的指揮僉事,縱使有過錯,依照軍法處分便是,為什麼一個總兵能如此當眾責罰他?那些兵士又有什麼錯,這樣的處置除了羞辱,我看不到任何作用。”

    鄧範搖了搖頭:“原本行軍法要由大軍統帥來執行,吳總兵雖然暫……暫時節制衛所兵馬,但互相沒有隸屬關係,這麼做是不妥當的。可是眼下大軍統……統帥空缺,衛所地位又遠不如營兵,自然沒人為衛所出頭。”

    陳雨心裡很是鬱悶。他倒不是同情趙宣等人,而是為了衛所地位如此低賤而感到悲哀。看來想要在這個時代作出一番事業,衛所軍戶的身份就是橫在自己前面的一座必須逾越的大山。

    數日後,平叛的局勢愈發惡化。孔有德、李九成等人裹挾數万大軍,一路勢如破竹,攻破黃縣等城池,逼近登州。聚集在萊陽縣的援兵接到命令,兵分兩路,一路往登州攔截叛軍,一路往平度州迂迴叛軍身後包抄。而登州總兵吳安邦的任務,正是率領登州府的各路援軍趕往登州攔截。

    接到這個命令後,吳安邦的心裡是拒絕的,可是軍令如山,容不得他抗拒,只得下令拔營出發。

    陳雨聽說此事後,心中早就把作出這種腦殘部署的人罵成了狗屎。吳安邦的部下不到兩千人,加上鄉勇、衛所軍,一共不到五千人,這樣一支臨時拼湊的雜牌軍,居然被派往登州正面攔截氣勢正盛的數万叛軍,這不是送死嗎?

    “一定是哪個文官拍腦袋想出來的餿主意!兵分兩路,一路攔截一路包抄,看著很好,可是根本不考慮兵力的多寡和實際的戰鬥力,他當這是下棋呢,過河卒可以通吃車馬炮?也不想想,這卒子太弱,上去能被踩成齏粉。”陳雨憤怒地對鄧範說。

    鄧範無奈地說:“這就是卒子的悲哀,下棋的人讓你咋走,你就……就得咋走。”

    “不行,我辛辛苦苦從威海衛來到這裡,不是做炮灰送死的。”陳雨來回踱步,“我要去見吳總兵,給他出出主意。別人救不了咱們,咱們就只能自救了。”

    拔營的前夜,吳安邦在大帳中與心腹部將商議了半天,也沒商量出個所以然,悻悻地打發走他們後,一個人坐在大帳中發呆。叛軍起兵以來,山東已經折損了好幾個總兵,無人能擋其鋒芒,自己不願做下一個冤死鬼,究竟有什麼辦法,既不違抗軍令,又能保全自己呢?

    這時,門口的親兵來報:“鎮台,威海衛一個百戶求見。”

    吳安邦不耐煩地揮手:“不見,老子正煩著呢,一個小小百戶也來打擾,若是為了糧秣,明日撥幾十石糧食打發他便是。”

    門口一陣喧嘩,陳雨衝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親兵,舉刀大喊:“大膽,居然敢擅闖鎮台大帳,活得不耐煩了嗎?”

    陳雨語速飛快地說:“鎮台,我不是為了糧秣而來,而是為了明日出戰之事。若想保全自己,又不違抗軍令,請聽我說幾句話。”

    吳安邦正想命人將其拿下,聽到這話愣了愣,把手放了下來,疑惑地問:“你能有什麼辦法?”

    陳雨看了看四周,遞了個眼色:“請鎮台屏退左右,接下來的話,只能入鎮台一人之耳。”

    吳安邦想了想,揮了揮手:“你們暫且都退下,沒有本官的命令,誰都不准進來。”

    親兵們面面相覷,逐個退出了大帳,守候在門口。過了一會兒,他們聽到裡面傳來吳安邦的聲音。

    “什麼?藉故拖延,停滯不前?”

    大帳內,陳雨耐心地解釋:“正是,這幾千人都是些什麼貨色,鎮台心裡想必比下官更清楚,要想憑藉這些人去正面阻擋叛軍,無異於螳臂當車,所以只能避其鋒芒。”

    “我還以為有什麼良策。”吳安邦嗤之以鼻,“兵分兩路的命令是新任山東巡撫朱大典(注1)親自下的,他如今是山東境內所有平叛大軍的統帥,手握生殺大權,如果違抗軍令,可以先斬後奏。拖延不前的法子我也想過,可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叛軍如今擺明了要拿下登州,圍城戰曠日持久,如果我部不能及時趕到,即使不死在叛軍刀下,也會被朱軍門祭旗。”

    ——————————— ———————

    注1:原本朱大典入山東統領調度平叛是叛軍攻陷登州以後,時間相差幾個月,本書為了情節需要,將時間提前了,對於歷史大勢並無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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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獻計





    面對吳安邦的質疑,陳雨不慌不忙。

    “鎮台請稍安勿躁,如果只是這樣,下官也不會冒冒失失衝進大帳獻策了。”陳雨說,“叛軍若是圍城,而我軍救援不及時,的確會被軍法處置,但是叛軍如果能夠在短時間內攻陷登州呢?那麼我軍完全可以推說登州失陷太快,並非救援不力,板子打不到咱們身上,倒霉的只會是登州城內的那些文官武將。”

    “這怎麼可能?”吳安邦連連搖頭,“登州經過孫軍門數年經營,城堅砲利,已經成了山東第一城。城牆上幾十門紅夷大砲可不是擺設,叛軍不花費幾個月功夫,死上一兩萬人,怎麼可能拿下。短時間攻陷登州,多短,一個月,還是幾天?哼哼,你怕是在說夢話。”

    陳雨鎮定地問:“下官想問問鎮台,叛軍首領是何人,與登萊巡撫孫元化是什麼關係?”

    “這個人盡皆知啊,叛軍首領是孔有德、李九CD是東江鎮毛文龍舊部,後投奔孫軍門的。其中 孔有德聽說還頗受孫軍門器重……”

    “孫軍門對孔有德為首的叛軍是什麼心態?登州城內的守軍又是何人為主?”

    吳安邦是登州總兵,雖然駐地不在府城內,但是對於登州城內的情況還是很清楚。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孫軍門想招撫孔有德等人,這也不是秘密,否則也不會坐視叛軍攻城掠地,一路打到登州毫無阻礙。至於登州城內的守軍嘛,有馳援的南兵,但主力還是遼東舊部,以耿仲明、陳光福等人為首……”

    說道這裡,吳安邦心裡咯噔了一下,隱約捕捉到了某些東西,但不能確定。

    陳雨繼續引導:“遼人與山東本地人關係如何?”

    吳安邦遲疑道:“遼人與本地士紳、軍民向來不和,否則孔有德行軍途中也不會被刁難,卡扣糧秣補給,釀成兵變……”他忽然福至心靈,擊掌說道,“你的意思是:叛軍可能會與城內的遼人守軍裡應外合?”

    不是可能,而是必將發生的事實,陳雨心道。雖然對歷史的細節不太清楚,但是登州失陷、孔有德帶著紅夷大砲和鑄炮工匠從海路遁逃遼東投靠皇太極的事件,他是知道的。這件事改變了大明和清軍火器力量的對比,為清軍將來南下,利用大砲攻城拔寨埋下了伏筆,對歷史的影響是深遠的,後世的好事者稱為“一隻雞引發的血案”,讓他印象深刻,記住了這個歷史大事件,今日正好可以利用此事,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他點點頭:“這件事發生的概率很大,不過下官只是猜測,不敢保證一定會發生。”

    吳安邦站了起來,來回踱步,思考著這個計策的可行性。如果叛軍真的能在極短時間內攻陷登州,那麼他只需藉故拖延幾天,就能避開叛軍主力的鋒芒,和朝廷平叛大軍會合,到時朝廷的注意力全部在登州失陷和如何追究孫元化等人的罪責上,自然就無人來計較他區區幾天的行軍延遲;如果事情沒有按照這個劇本發展,那麼自己無非是延遲幾日與叛軍碰上,不過是早死與晚死的區別,結果不會更壞。

    良久,他停了下來,一拳砸在桌子上,大聲說:“媽的,反正不是死在叛軍刀下,就是死在朱軍門的手上,賭一把或許能逃出生天,就這麼乾了!”

    陳雨恭維道:“鎮台英明。”

    吳安邦這才正視這個原本不放在眼裡的軍戶:“你很有想法,將來一定有前途。叫什麼名字?”

    “下官陳雨,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百戶。”

    “恩,一個百戶居然能獨自領兵出征,雖然你的上官未免有些兒戲,但也說明了你的能力。”吳安邦一改之前的輕視態度,熱絡地問:“本官手下會砍人的武將一大把,就是缺你這種有頭腦的人才。衛所那旮沓有什麼呆的,不如來登州跟著本官混,不管是糧餉還是前程,都要強得多,如何?”

    陳雨笑著回答:“謝鎮台賞識。不過這些都是將來的事,還是先把眼前的難關度過去再說,您說對不對?”

    “也是也是,等過了這陣子再說。”吳安邦笑呵呵地說,“從今日起,你進出大帳無需通報。知易行難,策略是定下來了,具體如何做,你可以幫著本官多出出主意。”

    “一定一定。”

    等出了大帳,陳雨深呼吸了一口夜空下的新鮮空氣,然後回頭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大帳,心想:寧為雞頭不為鳳尾,我在威海衛發展的好好的,幹嘛要跟著你這個雜牌總兵混,兵部一聲令下就要東奔西走疲於奔命,連個根據地都沒有,幾年下來,如果僥倖不死在戰場上,了不起混個千總,有什麼前途?

    有了陳雨的建議,吳安邦心裡有了底,第二日拔營,他私下通知手下的千總、把總們,穩住隊伍,慢慢地走,免得一頭撞進叛軍的行進路線。同時,他把手下所有的探馬都撒了出去,隨時打探叛軍的動向。

    探馬流水一般把最新的境況送回後方:

    “叛軍主力已經到達登州城外。”

    “叛軍就駐紮在密神山上,卡住了往棲霞的道路。”

    “叛軍分出部分人馬駐紮東南臥龍崗和西南石門山,分別卡住了往寧海州和黃縣的道路,府城從陸路通往其他地方的方向基本被堵死,成了孤城。”

    事情和之前分析的一模一樣,叛軍擺出了圍城的架勢,接下來就看什麼時候能夠攻破城池了。與此同時,朱大典在昌邑誓師,集結兵馬,並接連派快馬傳令,催促吳安邦等援兵按照既定方略趕到預定戰場。

    吳安邦有些慌,找來陳雨商量:“陳百戶,該如何是好?朱軍門接二連三下令,本官有些撐不住了,如果叛軍沒有像你說得那樣攻陷登州,而是圍而不攻,我們又止步不前,那麼等朱軍門的大軍一到,我們就等著被砍頭祭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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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敵襲





    對於吳安邦的焦慮,陳雨也只能安慰道:“鎮台不用急,再等兩三天,如果還沒動靜,咱們也只能上去硬碰硬了。”

    話雖這麼說,陳雨心裡也有些忐忑。他雖然記得這場兵變大致的走向,可是記憶並沒有精確到具體哪一天,提出這個拖延的辦法,也是存著賭一把的心態。

    回到自己的營帳,他對鄧範說:“也不明白朱大典遠在昌邑,為什麼催命一般催促咱們這些雜牌軍上去送死,死了這些人,對於他又有什麼好處?”

    鄧範意味深長地說:“這個,百戶大人難道真不明……明白?朱軍門的最終目是平叛,其餘人不過都是他手中的旗子。現在他手下平叛大軍還未集……集結完畢,尤其是北直隸、關外的強援不知道有沒有到達山東,派咱們這些人上去牽制一下叛軍攻城的勢頭,順便消耗一些叛軍的兵力,就達到他的目的了。至於咱……咱們的死活,他怎麼會放在心上?”

    陳雨啐了一口:“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是要拿咱們這些雜牌軍墊腳啊。只可惜,咱們這枚旗子不會乖乖聽他使喚,傻乎乎地自己跑去送死。”

    在萊陽往登州的路上磨蹭了幾天,前方探馬傳回消息,叛軍的主力已經全部通過前方的黃縣一帶,全部聚集在密神 一帶及登州城下。

    陳雨找到吳安邦:“鎮台,時機剛剛好,咱們可以加快速度了,最好保證在叛軍入城後、朱軍門大軍到達之前,趕到登州城下,免得授人以柄。”

    吳安邦不安地問:“真的能行嗎?叛軍這幾天就能攻陷登州?”

    陳雨說:“誰也不敢保證,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定下了計劃,就只能按這個去做了,鎮台也不要想太多,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吳安邦有些汗顏,自己也是老資歷的總兵了,卻還不如一個百戶鎮定。他打起精神:“陳百戶說的是。來人,傳我命令,加快行軍速度,與叛軍保持三十里的距離,追上去。”

    幾個時辰後,部隊到達黃縣境內一個村莊。

    這個村莊顯然是被叛軍屠過不久,屋前、路旁、田間到處是屍體——其中還有不少赤身**的年輕女子,生前遭遇過什麼不言而喻——衣物細軟散落一地,不少房子被燒得只剩殘垣,冒著縷縷青煙,活人不見一個,估計倖存者都跑了。原本吳安邦想從這裡獲得一些補給,看樣子是沒戲了。

    陳雨雖然穿越之後帶人殺過不少鹽梟,手上有幾十條人命,但那是為了生存,而且對像是殺人不眨眼的鹽梟,和屠戮平民百姓是兩碼事,看著這樣的慘狀很不忍心,轉過頭不願再看。在他刻意移開視線後,恰好錯過了一幕景象:在他身後的隊伍中,一名高個子的軍戶順手撿起地上散落的衣物,默默地蓋在了那些可憐的女子身上。在這人的帶動下,其餘軍戶也紛紛效仿,把沿途的**女屍用衣服或其他布蓋上,算是替這些不幸的女人保留最後的尊嚴。

    騎在馬上的吳安邦居高臨下,卻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不屑地搖搖頭。然後他放慢速度,等陳雨靠近後,說道:“陳百戶,你的部下還是缺少戰場歷練,不好說他們婦人之仁,但這樣的事情越往前走只會越多,顧不過來的,還是留著精力準備應對叛軍吧。”

    陳雨詫異地往後一看,看到軍戶們仍然在替裸屍掩蓋,愣了一下,鎖定了為首的張富貴,喊了一聲: “猴子,你過來。”

    聽見他的聲音,人群那名高個子的軍戶壓低了帽子遮住眉眼,悄悄地退回隊伍中。陳雨掃了一眼,覺得這個身影有些眼熟,但也沒往心裡去。

    張富貴顛顛儿地跑過來,問:“百戶大人,啥事找俺?”

    陳雨扭頭看了看吳安邦,然後板著臉訓斥張富貴:“大戰當前,不要做些無用之事,養精蓄銳備戰要緊!”

    張富貴一怔,回答道:“屬下知道了。”

    吳安邦滿意地點點頭,策馬繼續前行。等他走開後,陳雨拍了拍張富貴的肩膀,鼓勵道:“猴子,剛才是官面上的話,不要往心裡去。站在兄弟的立場,我覺得你做的對。作為上戰場的軍人,咱們不是不能殺人,但不能泯滅良知。這些婦孺手無寸鐵,對她們欺辱殺戮乃是禽獸不如的惡行,記住今日的這一幕,以後做事一定要守住良心的底線。”

    張富貴笑了,用力點了點頭:“屬下知道了。”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話,心情卻完全不一樣。

    雖然得不到補給,但是部隊還是停下來稍作休整。黃縣離叛軍盤踞的密神山不遠,吳安邦不敢大意,繼續派出探馬偵察前方叛軍的動向,生怕叛軍一時想不開,殺個回馬槍。部隊雖然休整,但是人不解甲馬不卸鞍,保持戒備。

    其實吳安邦這麼慎重倒不是為了與叛軍決一死戰,而是想著一旦有意外就跑路。基於這個思路,他將自己的本部人馬放在後方,鄉勇和衛所軍都安排在前方,一旦有事,這些炮灰部隊還可以擋一擋,為自己逃跑爭取寶貴的時間。

    至於威海衛的四百人,原本也是要頂在前面做炮灰的,可是吳安邦想到這個領兵的百戶給自己出了個不錯的主意,而且後面如何應對複雜的局面,可以幫著出謀劃策,還有利用價值,猶豫了一番,把他們放在了中間的位置,算是優待。

    吳安邦本以為這種安排萬無一失,即便事情有變,自己也有騰挪的餘地,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知道了什麼叫人算不如天算。

    部隊停下休整還不到半個時辰,身後隱約響起了隆隆的聲音,乍一聽像是天邊打雷。鄉勇和衛所軍戶們不明所以,茫然四顧,心裡琢磨著大晴天怎麼會有雷聲,吳安邦的部下卻大多戰鬥經驗豐富,幾個老兵一躍而起,抽出馬刀大喊:“敵襲!”

    有老成的還趴在地上聽了片刻,然後抬頭大聲說:“全都是馬軍,至少有千餘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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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忽如其來的叛軍





    聽見有敵人來襲,吳安邦慌了神,趕緊翻身上馬,詢問左右:“怎麼不見探馬來報?”

    一名部將回答:“聲音是從後面黃縣的方向傳來的,咱們的探馬都派往了登州方向,後方根本沒有警戒。”

    吳安邦暗叫一聲晦氣,千防萬防,只顧盯著叛軍主力,卻沒有防到後方還有威脅。他舉刀聲嘶力竭地下令:“趕緊往南面原路返回萊陽,快快快!”

    有部下問:“可是上面的命令讓咱們攔截,這樣跑了不是違反軍令?”

    “先保命要緊,軍令不軍令以後再說。”吳安邦已經徹底亂了陣腳,也不管事後會不會被祭旗了。

    命令一下,原本三三兩兩席地而坐的士兵們手忙腳亂地爬起來,翻身上馬。大家都想跑,可是沒有組織,反倒亂成一團,戰馬擠在一起,嘶鳴聲此起彼伏。

    隨著蹄聲越來越近,地平線上升起大片煙塵,一群騎兵出現在視野中,讓吳安邦的人馬更加慌亂。

    鄉勇和其他衛所軍見到後方的亂狀,也都慌了,互相擁擠推攘,想調頭找個安全的路線逃跑。

    陳雨的隊伍夾在中間,兩頭都不好跑,受周圍情緒的感染,也有些不安,軍戶們紛紛把目光望向陳雨,等待他下令,是戰還是逃。

    陳雨皺著眉頭,問鄧範:“你認為這些騎兵會是那邊的人,是朱大典的軍隊,還是叛軍?”

    鄧範冷靜地分析:“朱軍門的大軍在昌邑,聽說還要等待邊軍的加入,就算即可啟程,也不會這麼快到達登州,是叛軍的可能性更大。只不過叛軍主力已經抵達登州,完成了對登州的合圍,這一波人馬卻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

    陳雨思索片刻,下了結論:“朱大典要么不來,要么就是大軍壓境,與叛軍會戰,絕不會派一支騎兵孤軍深入來送死。而其他各路援軍都有統一調度,不會冒冒失失闖進友軍的範圍,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後,那麼是叛軍無疑了。至於為什麼會有這麼一支偏師,我猜測,可能是因為沿途劫掠,脫離了主力部隊,現在匆匆忙忙往登州與大軍會合。”

    張富貴緊張地問:“既然是叛軍,那麼是打還是跑,你趕快拿個主意。聽說叛軍都是遼東邊軍,打老了仗的,不好對付。”

    陳雨看了看前後慌亂的友軍,再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搖了搖頭:“前後是無心戀戰的營兵和鄉勇、衛所軍,兩邊是開闊的平地,連個遮掩依靠的土坡都沒有,敵人都是騎兵,如果逃跑的話,只要對方想追,咱們肯定跑不掉,而且這些慫包還會擋住咱們的退路,雪上加霜。”

    鄧範舉起了刀,深 一口氣,說:“百戶大人,下令吧!”

    陳雨大聲說:“兄弟們都聽著,與其混亂中被騎兵從背後砍死,不如背水一戰,堂堂正正和他們對陣。叛軍也是人,沒有三頭六臂,你就把他們當做騎馬的鹽梟,不要怕,和他們拼了!”

    張富貴咬咬牙,也抽出刀大喊:“大夥跟隨百戶大人,和叛軍拼了!是爺們的,都把傢伙拿出來,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張富貴的話雖然粗俗地像江湖黑話,可是挺管用,軍戶們也沒剛才慌了,加上對陳雨判斷的信任,他們恢復了不少勇氣,紛紛舉起手中的長矛或者火銃,大喊:“拼了!”

    鄧範下令:“列陣!”

    軍戶們按照平時的操練,熟練地排成方陣,長矛手站成了一個緊密的方陣,火銃手則分別排列成四個小方陣,站在長矛陣的四個角。

    騎兵的速度很快,叛軍已經呼嘯著衝入了來不及逃跑的登州營兵中間,肆無忌憚地開始了屠殺,慘叫聲此起彼伏。

    如果吳安邦決心抵抗,他的部下近兩千人大半都是騎兵,是有實力和叛軍扳一扳手腕的,可惜未戰先怯,士氣全無,毫無組織,一兩千人如同一盤散沙,任人宰割,白白死在對手的馬刀之下。叛軍的首領一邊揮刀砍殺著對手,一邊觀察前方的情況。

    這個首領來頭並不小,是叛軍首領之一李九成的兒子李應元,原登萊巡撫孫元化旗下的騎兵千總。他這次有些託大,為了洗劫沿途的一個鎮子,脫離了大部隊,等到滿載而歸,卻已經趕不上主力部隊的步伐了。這一切都被陳雨猜中了。

    為了在天黑之前趕到密神山與父親會合,李應元忍痛丟棄了一些攜帶不便的財物,還有一些擄來的頗有姿色的女子也只能殺掉之後拋尸荒野,輕裝前進。緊趕慢趕,總算在申時剛過的時候到達了黃縣,距離密神山也只有兩個時辰的路程了。

    萬萬沒想到,前方卻突然冒出了一支數千人的隊伍,橫在必經之路上。按照探馬的禀報,這支隊伍組成複雜,根據衣甲和武器判斷,除了營兵,還有鄉勇之類的雜牌隊伍,應該不是官兵的主力,在前方一個荒廢的村子裡休整,而且毫無防備。

    心高氣傲的李應元沒有太多猶豫,直接領兵衝了上去,他急著趕路,沒有功夫繞道避開這些烏合之眾。而且在他看來,除了朝廷調來的邊軍,山東本地兵馬不堪一擊,正如他父親所說:“殺山東兵如刈菜,無奈我何!各鎮兵咸非吾敵,惟慮關外兵耳。”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以騎兵為主力的營兵無心戀戰,在自己的衝擊下潰不成軍,所有人只顧著四處亂竄,根本形成不了有組織的抵抗。李應元一邊興奮地揮刀砍殺著對手,一邊高呼:“殺雞宰狗爾,痛快!弟兄們,殺光這群酒囊飯袋,酉時趕到密神山,大快朵頤!”

    叛軍們嗷嗷叫著衝入敵陣,砍瓜切菜一般屠殺對手。自起兵以來,他們在山東幾乎沒有碰到像樣的對手,幾個月下來產生了極強的自信,視本地明軍如草芥,根本沒有把前方的鄉勇和衛所軍當回事。在他們眼中,連營兵都不堪一擊,又何況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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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死道友不死貧道





    叛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屠戮對手,讓所有的人都炸了鍋,四處亂跑,戰場徹底陷入了無序的混亂之中。

    一片混亂中,陳雨等人列成的方陣如同驚濤駭浪中巋然不動的礁石,格外顯眼,引起了李應元的注意。

    所有人都在抱頭逃竄,可是這幾百人像是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地釘在原地,似乎對周圍的混亂視而不見。李應元心道,這些人怕是嚇傻了吧,這麼點人,還是步軍,面對千余馬軍,還想正面抵抗不成?

    雖然覺得有些古怪,但是殺順了手的李應元沒有丁點猶豫,雙腿一夾馬腹,率先沖了上去。他不可能為了一群裝腔作勢的傢伙繞路,敢阻擋鐵蹄鋒芒者,全部都將葬身於馬刀之下。

    將吳安邦的人馬驅散之後,叛軍騎兵逐漸匯攏,聚集在李應元身後,匯成一個錐形,朝方陣衝了過去。他們戰鬥經驗豐富,不需要上官下令,就自覺地擺出了衝擊的陣型。

    這種專為衝擊步兵陣列的戰術,曾在蒙元騎兵手中曾達到過頂峰,一般稱之為“鑿穿”,以少量精銳騎兵為箭頭,呈錐字隊型快速突破對手陣列,然後反复衝擊、分割對方部隊,直到對手崩潰為止。雖然這種戰術一般是由重騎兵完成,可是面對孱弱的對手,叛軍很有自信,輕騎兵也能完成這樣的任務。

    蹄聲再度密集地響起,地面開始輕微地顫抖,叛軍騎兵發起了氣勢洶洶的衝鋒,與旁邊狼狽逃竄的營兵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眼前的一幕彷彿定格,形成了一幅充滿暴力美學的畫面。

    軍戶們還是第一次面對這樣規模的騎兵衝鋒,很多人的都臉色蒼白,手腳顫抖。張富貴咽了口唾沫,心里大喊:雨子你個騙子,這馬軍衝鋒的氣勢哪是鹽梟能比的,今日只怕要把這百來斤交代在這裡。

    叛軍騎兵的衝鋒讓營兵、鄉勇們更加慌亂,他們完全亂了方寸,在漫天的灰塵中四處亂竄,有些人往兩邊散開,有些則跑到了騎兵與長矛陣之間,遮擋住了火銃手的視線,成了叛軍的人肉盾牌。

    鄧範有些焦躁,大聲對陳雨說:“百戶大人,得想個法子驅散這些人才是。現在不僅火銃打不到叛……叛軍,而且這些人可能會衝擊咱們的陣列,倒時只怕兇……兇多吉少!”因為環境嘈雜,這幾句話他幾乎是喊出來的。

    陳雨看了看前方的混亂狀況,閉上眼考慮了兩秒鐘,然後伸手朝前一指:“開火!不管前面是叛軍還是友軍,在騎兵的馬刀砍到咱們頭上之前,不能停止射擊!”

    鄧範大吃一驚:“對友軍開槍?”

    陳雨瞪了他一眼,大喝:“這是命令!”

    鄧範不敢違抗,舉起了手中的鋼刀,大聲下令:“開火! ”

    “呯呯呯……”早已準備完畢的火銃手們扣動了扳機,銃口噴射出橘紅色的火焰,鉛彈如雨點般飛向前方。

    無差別的攻擊把百米之內所有的人都捲入其中,無頭蒼蠅般奔跑的人群接二連三地倒下。叛軍騎兵並沒有進入這個射程範圍,死傷的全都是營兵、鄉勇、衛所軍。

    本來就驚慌失措的人們更加惶恐,前方是凶神惡煞的叛軍,後方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友軍,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是好。

    混亂中,有一個把總模樣的軍官大聲呼喊:“所有人不要慌,不要擠成一團,往兩邊散開,這樣叛軍的馬軍就不會追,該死的火銃也夠不著咱們…… ”

    話還沒說完,一枚鉛彈不偏不倚擊中了他的腦勺,炸開了一個窟窿,血花混合著腦漿四處飛濺,然後整個人轟然倒下,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人群中,躲在親兵身後的吳安邦目瞪口呆望著威海衛軍戶的方向,脫口而出:“奶奶的,這些人夠心狠手辣,自己人也殺?”

    威海衛陣中,陳雨不停催促:“繼續,裝彈,射擊!”

    軍戶們還沒有這樣連續射擊過,有些手忙腳亂地裝火藥,塞鉛彈,用通條夯實,然後端平,在鄧範的命令聲中再次扣動扳機。

    “呯呯呯……”又一輪齊射讓更多的人倒在了血泊中,屍體橫七豎八倒在叛軍騎兵前進的道路上,刀、盾、矛等兵器胡亂丟棄,讓平坦的路面變得崎嶇不平,裝運輜重的馬車更是形成了天然路障,不時有戰馬被絆倒,悲鳴著翻滾倒地,衝鋒的勢頭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

    “奶奶的,這些廢物真是礙事!”李應元不耐煩地揮刀砍殺擋在前方的官兵,可是人數實在不少,殺之不絕,每前進一步變得異常艱難,衝鋒變成了纏鬥。

    陳雨冷冷一笑,這種效果正是他要的。

    他下令火銃手開火,無差別攻擊,並不僅僅是害怕豬一樣的友軍衝擊自己的方陣,而是要讓這些怯戰的懦夫成為叛軍的絆腳石,讓勢不可擋的騎兵衝鋒變得舉步維艱,只有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削弱騎兵對方陣的衝擊力,減少己方的傷亡。事實證明,這樣做是有用的。至於那些倒在槍口下的友軍,那就只能說聲對不起了,死道友不死貧道,誰讓你們無能呢?

    叛軍的衝鋒徹底停滯,沒有速度的騎兵居高臨下砍殺無心抵抗的步兵仍然有優勢,可是效率遠不如高速沖鋒。李應元雖然年輕,可是跟隨父親李九成在東江鎮和韃子乾過仗,經驗豐富,知道這種情況對騎兵非常不利,只要對手能夠組織起反擊,陷入人群中的騎兵就會成步兵的活靶子。他當機立斷,大聲下令:“下馬步戰,不要跟這些廢物糾纏,衝過前面那個步軍長槍陣,然後在密神山下會合!”

    “遵命!”叛軍紛紛下馬,舉刀朝前方殺了過去,戰馬則緩步跟在主人的後方。

    刀劍相交之聲響起,叛軍改騎兵衝鋒為步兵衝擊,照樣殺得對手潰不成軍,已經完全喪失了鬥志的營兵和鄉勇們只顧著逃命,加上沒有軍官組織,仍然是一旁散沙,任由叛軍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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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殘酷的戰鬥





    人數佔絕對優勢的官兵被殺的潰不成軍,遠處的陳雨看得氣不打一處來,叛軍的人數目測也就幾百人,人數處於絕對劣勢,只要吳安邦等人身先士卒,帶領部下反撲,幾千人圍住這些下了馬的叛軍,拼消耗也拼贏了。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何叛軍起兵以來,在山東如入無人之境了。

    他大聲說:“諸位兄弟,看樣子叛軍要穿過咱們的方陣,無心戀戰,咱們只要穩住陣腳,擋住他們,就是大功一件,人人都有軍功!到時回到威海衛,除了朝廷的封賞,我還給每人二十兩銀子的賞格!”

    對於軍戶們而言,二十兩銀子是好幾次緝查鹽梟收入的總和了。張富貴咧嘴笑了笑:“奶奶的,這叛軍比鹽梟值錢多了!衝著賞格,跟他們拼了!”

    冲起來的騎兵給軍戶們的視覺衝擊與心理震撼很大,但是下馬步戰後就讓軍戶們的心理壓力小了很多,無非就是加強版的鹽梟嘛!長矛手握緊了武器準備白刃戰,火銃手繼續裝填火藥准備進行下一輪齊射。

    李應元帶著部下砍瓜切菜一般前進到陳雨等人七十步之內,正好是火銃的有效射程之內,鄧範看準時機,及時下達了命令:“開火!”

    “呯呯呯……”,兩個對角的火銃兵齊齊扣動了扳機,一百餘把火銃射出的鉛彈集中傾瀉在前方纏鬥的人群身上,即便這個距離命中率不到六成,還是造成了不小的傷亡。營兵、鄉勇和叛軍在死亡面前是平等的,成排成排地倒下。

    叛軍自與這支混合部隊接觸以來,一直勢如破竹,直到此刻才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傷亡,一輪齊射就死傷二三十人,叛軍士兵頓時有些騷動,向前的勢頭一時有些頹靡之勢。李應元向來驕傲自負,怎麼能忍受被菜雞打臉,大吼道:“給老子頂上去,沖垮他們,後退者死!”

    上官的威壓和幾個月以來面對官兵的心理優勢,讓叛軍們忍住了傷亡帶來的心理挫折,嚎叫著繼續往前衝。

    叛軍雖然頂得住,但是士氣全無的營兵和鄉勇們頂不住了,他們不顧一切地往自認為安全的地方逃跑,想要避開叛軍的刀鋒和友軍的銃口,慌不擇路中,有人被叛軍從背後砍翻,有人衝到了方陣面前被火銃擊倒,幸運的人則從兩側的夾縫中逃出生天。

    漸漸地,叛軍與方陣之間的障礙消失了,互相還有七十步左右的距離。李應元反應很快,重新翻身上馬,面目猙獰地大喊:“上馬,沖垮他們!”

    倖存的叛軍士兵紛紛上馬,整理隊形,準備在肉眼可見對方面目的距離內再重新發動一次沖鋒。沒有了礙手礙腳的亂兵,反而有利於騎兵作戰。

    鄧範看出破綻,大聲喊話:“他們衝鋒需要時間準備,火銃手準備,再齊射一輪!”他知道騎兵從靜止到衝鋒需要一定的時間,必須形成整齊的隊型,才能發揮騎兵衝擊的威力,否則,各自為戰的零星衝擊,只會成為結陣步兵的獵物。

    火銃手們緊張地繼續裝彈,但是動作遠不如之前鎮定自若,畢竟在這麼近的距離再次面對騎兵,與下馬步戰的對手完全是兩碼事,心理壓力可想而知。王有田訓練向來刻苦,平時的戰鬥表現也可圈可點,但此時也出現了動作變形,往銃口入火藥後,忘記了塞進鉛彈,匆匆忙忙舉起火銃。其餘的火銃手也或多或少出現了失誤,不是火藥裝少了,就是火藥裝多了。

    雙方都準備完畢,幾乎是同時下達了命令。

    李應元舉刀往前虛劈,大聲下令:“衝!”

    鄧範吼出了命令:“開火!”

    隆隆的蹄聲伴隨著爆豆子般的槍聲同一時間響起,叛軍迎著彈雨衝了上去。

    呼嘯的鉛彈重重地砸在騎兵和戰馬的軀體上,“噗噗”的聲音中,騎兵接二連三中彈落馬,戰馬也哀鳴著跪倒,然後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往前翻滾,滑出去老遠。

    火銃手也為自己的失誤付出了代價。有人沒裝鉛彈,銃口冒出火焰卻沒有彈丸飛出;有人火藥份量不夠,彈丸劃出一道弧線後落在了騎兵的前方;還有人的火藥遠遠超出了預定份量,已經變得發燙的銃管承受不住膛壓,“嘭”的一聲炸膛了,銃手的臉、手都被炸傷,滿臉是血,慘叫著倒地翻滾。

    騎兵承受著傷亡,在戰馬奔跑的慣性下繼續前進,他們也無法後退。李應元運氣不錯,沒有被流彈擊中,揮舞著馬刀沖在了最前方。

    鄧範大喊:“長矛準備!”

    養精蓄銳了很久的長矛手端起長矛,槍口微斜往上,站了個馬步,腰腹蓄力,準備迎接騎兵的衝擊。

    火銃齊射完之後,戰場出現了定格般的安靜。數十秒後,“轟”的一聲,叛軍騎兵如同洪水一般,一頭撞進了長矛陣中。

    儘管距離實在太近,戰馬的速度遠遠達不到平時衝鋒的強度,但是連人帶馬上千斤的重量,加上慣性的力量,仍然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最前方的騎兵像飛蛾撲火一般,衝進了方陣,被密密麻麻的長矛紮成了刺猬,但是巨大的衝擊力讓長矛手們抵擋不住,第一排的人紛紛倒地,許多人都承受不了這樣大的力量,肋骨折斷、內臟震傷,吐出了大口鮮血。

    鄧範的聲音幾乎要嘶啞了,帶著一絲悲壯:“後排的人頂上,千萬不能被沖散!”

    第二排的軍戶帶著幾分惶恐,跨過地上的同伴,舉起長矛,站住了剛才被沖開的位置。

    很快,第二波騎兵又衝了上來,又是完全相同蠻不講理的衝撞,重複了剛才的過程,騎兵身中數搶,長矛手頹然倒地。

    陳雨站在方陣的中央,滿頭大汗。之前對陣鹽梟的順利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認為打仗也不過如此,但是此刻叛軍的強勢衝擊讓他深深地體會了戰爭的殘酷——原來勝與負之間,生與死之間,只隔著一條細細的線,頂住了就能勝,頂不住就是死。

    第三波、第四波……叛軍騎兵的衝擊似乎無窮無盡,長矛手的傷亡也直線上升。短短的一兩分鐘時間,卻讓所有人覺得時間漫長的似乎停滯了,格外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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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搶功勞的友軍





    激戰中,一根騎兵常用的投槍呼嘯著朝鄧範飛了過來,鄧範只顧著指揮戰鬥,等發現這根投槍的時候,已經躲閃不及,眼看就要被扎個對穿。這時旁邊一柄鋼刀伸了過來,準確地磕在槍柄上,將投槍擊落在地,讓鄧範逃過一劫。

    鄧範鬼門關上走了一遭,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回過神扭頭一看,居然是蔣邪。他愣了愣,然後說:“多謝!”

    蔣邪斜了他一眼,拋下一句:“好好站住你的位置指揮,不要分心,被馬軍衝進來咱們都會完蛋!”

    就在陳雨一方的人感覺要頂不住了的時候,騎兵的衝擊勢頭慢慢弱下來了。畢竟叛軍也是血肉之軀,不是毫無知覺的機器,而且戰馬這種有靈性的生物也會趨利避害,面對如林的長槍,它們也會本能地躲閃。加上正前方戰馬龐大的屍體形成了障礙,衝鋒再也持續不下去了。

    衝鋒再次被瓦解,承受了三番五次的打擊後,剩餘不多的騎兵又陷入了纏鬥。

    不過威海衛的軍戶不是前方那群豬隊友,敏銳地捕捉到了戰機。鄧範及時發出號令:“他們沖不起來了,圍上去,長矛戳人,刀子砍馬腳!”

    緩過勁來的軍戶們嗷嗷叫著撲了上去,也不管陣列不陣列了,團團圍住對手,戳人的戳人,剁腳的剁腳。叛軍陷入了步兵的包圍,無數把長矛刺了過來,讓騎兵們無從抵擋,一個接一個被戳下馬,戰馬沒有反抗能力,被一柄柄鋼刀砍斷了腳,嘶鳴著倒下,掀起陣陣灰塵。戰鬥從進攻占優,到勢均力敵,最終變成了步兵對騎兵的獵殺。

    遠處,臉上滿是灰塵和血蹟的趙宣瞠目結舌地看著戰鬥的進程,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一名百戶咋舌道:“這些人真是軍戶?可比營兵能打多了。”

    這話讓趙宣驚醒過來,他眼珠轉了轉,舉刀高喊:“兄弟們,打仗殺敵是吾等職責所在,切不可臨陣脫逃,跟我上,殺叛軍!”

    灰頭土臉的登州衛軍戶們反應了過來,叛軍落了下風,這正是痛打落水狗、撈取戰功的大好機會,此時不上更待何時?於是嚎叫著跟著自家僉事大人調頭跑回去撿便宜。

    叛軍雖然個個兇殘無比,可是形勢比人強,威海衛的方陣讓他們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最後不多的殘兵也是困獸猶鬥,戰敗只是時間問題。等到登州衛的逃兵又殺了個回馬槍,他們再也撐不住了,失去了最後的戰鬥意志,進攻的勢頭也弱了下來。

    不過趙宣的部下顯然是如假包換的烏合之眾,毫無組織,也沒有協作意識,亂哄哄地撲上來,反而衝亂了威海衛的隊伍。叛軍的殘兵看出了便宜,趁亂沖開一道口子,往東北登州方向跑了。

    眼看著就要取得更大的戰果,卻被豬隊友搗亂,無法完美收官,陳雨出離憤怒了,他大踏步來到前方,手一指趙宣,大喝:“再敢往前一步者,殺無赦!”

    威海衛軍戶們憤憤不平,聽了陳雨的命令,毫不猶豫地將長矛和火銃對準了對方。

    趙宣暗叫倒霉,搶功勞也是技術活,這下玩砸了,不僅撈不到便宜,還得罪了這群煞神。他正想說幾句圓場的話,體面地收場,卻聽到背後凌亂的蹄聲響起,心裡打了個激靈:莫非還有叛軍同夥?

    這次來的卻是吳安邦。他領著一百多親兵拍馬趕到,遠遠的就大喊:“這一戰大獲全勝,威海衛功不可沒,本官一定給你們記功!現在先讓開,讓本官清點戰果。”

    趙宣愣住了,這位大人搶起戰功來,比自己更明目張膽,胃口也更大。自己不過想著喝點殘羹冷炙,撈幾個人頭裝點門面,而這位一開口就是要把戰勝叛軍的大功全部攬下的節奏。

    吳安邦騎馬,比普通兵丁跑得快,沒有與叛軍直接接觸,本想逃離戰場,可是遠遠地看到戰斗形勢反轉,立馬不想逃了,徘徊在外圍,觀察了戰鬥的全過程。等到叛軍死傷大半,剩餘的殘兵也跑掉之後,當機立斷,殺個回馬槍來摘桃子。

    陳雨氣極反笑,這些友軍,打起仗來溜得比兔子快,等到有便宜可佔,又變成了聞到腥味的貓,一個比一個積極。他昂首站在隊伍的前方,朗聲說:“這些叛軍屍首是我們威海衛的人用命換來的,誰想搶功勞,好辦,從我們的屍體上踩過去便是!誰想試試自己斤兩的,奉陪到底!”

    趙宣曾經打過陳雨軍糧的主意,知道這是個不怕事的主,加上今天見識他的隊伍驚人的戰鬥力,不敢造次,乖乖地退到一旁。

    吳安邦卻沒有後退,反而上前一步,不悅地說:“陳百戶,你為本官出謀劃策,本官是極為感激的。不過一碼歸一碼,你威海衛的人馬由本官節制,必須服從軍令。再說了,這一仗也是在本官的統籌調度之下才如此順利——如果不是本官率人頂在前方,犧牲自己本部人馬緩衝了叛軍的攻擊勢頭,你怎麼能以逸待勞,以寡敵眾,擊潰叛軍?”

    這番說辭不僅讓威海衛的人瞠目結舌,就連登州衛的人也暗自搖頭。趙宣更是慚愧不已,難怪別人做到了總兵,自己只是個衛所指揮僉事,光這臉皮的厚度和顛倒黑白的鎮定就不是自己能比的,看來自己在為官之道上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陳雨冷冷地回答:“遵守軍令沒錯,不過你只是臨時節制我部,發號施令僅限於行軍打仗,下了戰場,你我之間分屬不同的體系,一個是兵,一個是軍,沒有隸屬關係,我憑什麼聽你的?”

    吳安邦臉色難看起來,拔出了馬刀,喝道:“完全是一派胡言,你這是打算抗命嗎,難道不怕軍法處置?”

    陳雨哼了一聲:“是否抗命,不是你說了算。等到朱軍門的大軍到來,今日誰對誰錯,可以讓他老人家處置。只要坐實了主將臨陣脫逃的罪名,你這個總兵之位保不保得住也很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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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拉一派打一派





    陳雨的反駁讓吳安邦無從反駁,他沒想到對方這麼難纏,有些心虛,又沒有台階下,惱羞成怒,說:“明明是本官率兵抵擋了叛軍的第一撥攻勢,消耗了他們部分兵力,你卻誣陷為本官臨陣脫逃?問問其他人,看看誰會幫你作證?”

    說完這話,他環顧四周,卻有些尷尬,其他衛所和鄉勇都被沖散了,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了跑回來撿死魚的登州衛和抵抗到底的威海衛。

    陳雨看了趙宣一眼,鎮定地說:“登州衛的兄弟肯定會據實禀報朱軍門,到底是誰力戰到底,誰臨陣脫逃。相信趙僉事不會顛倒黑白,對不對?”

    趙宣沒想到躲到一旁還會躺槍,心中哀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們爭功勞,關我啥事?我佔不到便宜,躲開都不行嗎?

    吳安邦盯著他,咄咄逼人地說:“趙僉事,禍從口出的道理你應該懂,到了朱軍門面前,該怎麼說,你心裡要有數。”

    趙宣囁嚅了半天,不敢吭聲。

    陳雨卻悠悠地問了一句:“趙僉事,背上的傷好了嗎?”

    這句看似不相干的話一出,吳安邦和趙宣都變了臉色。

    幾天前,因為登州衛沒有按要求按時趕到萊陽,吳安邦殺雞儆猴,將百戶以上的軍官全部杖責,趙宣堂堂正四品武官,也在受刑之列,身體受折磨不說,顏面也是蕩然無存。吳安邦臉色大變是擔心趙宣因此事懷恨在心,趙宣則是想起了那日的屈辱又羞又怒。

    趙宣看了看吳安邦,愈發覺得此人面目可憎,心裡的天平漸漸偏向了陳雨:雖然後者對自己也不客氣,但都是利益之爭,沒有主動招惹自己,而前者為了立威,不惜拿自己開刀,這個梁子是化解不了了。雖然單憑自己一人之力無法報復回去,但是藉助陳雨和即將到來的山東巡撫朱大典之力,說不定可以報了這三十軍棍之仇。

    這時陳雨又說了一句話:“衛所軍雖然操練、軍備、糧餉皆不如營兵,可是今日之戰,乃是衛所軍揚眉吐氣一戰。叛軍近千馬軍,來勢洶洶,營兵怯弱避戰,唯威海衛力戰不退,登州衛側翼掩護,精誠協作,這才能斬敵數百。這一場仗,威海衛為主,登州衛為輔,都有功勞。”

    這話再明顯不過了,陳雨願意把功勞分潤給登州衛一部分,來換取趙宣聯手做掉吳安邦。誰也想不到,搶都不到的軍功,陳雨居然願意主動分享。

    趙宣不再猶豫,果斷地站到了陳雨的身後,義正言辭地說:“陳百戶率領部下浴血奮戰,趙某都看在眼裡,等朱軍門到來,必會如實禀報。”

    吳安邦臉色極其難看,陳雨這廝前幾日不是還一口一個“鎮台”叫的親熱嘛,今日怎麼就反目成仇了呢,寧願把功勞分給萊州衛那些廢物,也不給自己。

    雖然他萬分不情願,可是又有什麼辦法?用官階來壓對方,卻完全不吃這套,就算想用用武力施壓,也打不過,文的武的都不行。權衡一番後,吳安邦發覺自己奈何不了陳雨,只得說了幾句場面話:“居然敢公然頂撞上官,本官記下了,到時候有你們好看,走著瞧!”然後悻悻地走了。

    等他走後,陳雨對趙宣說:“趙僉事,地上的叛軍屍首我還沒有清點,但三百多總是有的,這樣吧,算你三十個,其餘的是我的,如何?”

    對於趙宣來說,莫說三十個,哪怕十個也是意外之喜,哪裡還敢挑三揀四,當下連連點頭:“全憑陳百戶做主。請陳百戶放心,到了朱軍門跟前,我知道怎麼說的。”

    表態之後,趙宣歡天喜地的帶著手下去割首級。陳雨遠遠地看著一幕,忍不住問鄧範:“計算軍功一定要用人頭嗎?”他能接受戰場上你死我活的廝殺,可是割下死人的頭顱作為戰利品,在他看來太過野蠻,實在有些難以接受。

    鄧範解釋:“吳總兵和趙僉事想要搶功勞你也看到了,如果不割下首級,作為憑據,難道還指望吳……吳總兵公平合理地替你計算軍功並如實上報?這種事,不管在衛所軍,還是營兵,都是司空見慣的。”

    張富貴也湊過來說:“首級拿在手裡,心裡才踏實,免得被人貪墨功勞。只是俺有些想不通,這些功勞都是咱們的,憑什麼要分給登州衛十個首級?他們根本沒有打仗,還想渾水摸魚,為什麼讓他佔這個大便宜?”

    “他只是想狐假虎威撿個現成便宜,並沒有膽子從咱們手裡搶,而吳安邦是貪得無厭,想獨占所有功勞,誰更可恨顯而易見。咱們辛辛苦苦打敗了叛軍,可不是為了替他人作嫁衫。但是吳安邦畢竟是節制咱們的上官,要么不得罪,要么就要徹底踩死,不留後患。”陳雨解釋,“我只是一個衛所的百戶,想要對抗一個總兵,就必須利用平叛 大軍統帥朱大典的力量,那麼登州衛就是重要的佐證,來證明吳安邦臨陣脫逃、事後還要獨吞功勞的事實。”

    張富貴明白了。“明白了,分點湯水給那姓趙的,讓他站這邊,這筆買賣還是挺划算。”

    “明白就好。趕緊分派人手,打掃戰場,清點戰果。”陳雨說著,猶豫了一下,然後揮揮手,“既然這首級必須要割,那就趕緊動手。”

    經過清點,叛軍陣亡共計一百六十五人,傷兵一百四十四人,死傷不可謂不重。而威海衛軍戶這邊,死了五十八人,傷一百餘人,也是隊伍建立以來最慘重的損失。

    陳雨下令:“死去兄弟的屍首就地掩埋,立塊木牌,標註姓名,等戰後帶家人來尋訪,再運回威海衛厚葬。受傷的兄弟們,輕傷包紮之後繼續跟著咱們走,重傷的留給一些乾糧和銀子,就近找個村鎮療傷,傷好之後自行返回千戶所。至於那些叛軍傷兵,咱們可沒有口糧養閒人,全部補刀,殺個乾淨,不留累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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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生擒李應元





    這樣的處置讓所有人都很滿意。軍戶們便一分為二,一部分人掩埋屍體、救助傷兵,另一部分人尋找沒斷氣的叛軍,一個一個的補刀。

    叛軍的傷兵登時鬼哭狼嚎起來,他們不想死,可是又無力反抗。軍戶們恨這些人沾染了自己同伴的鮮血,手下毫不留情,凡是能喘氣的傷兵,手起刀落,登時就一命嗚呼了。

    這時一個滿臉鮮血和塵土的武將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對圍過來補刀的軍戶們大喝:“你們不要碰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李九成之子李應元,要是傷了我,我爹一定會將你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陳雨聽到了這話,眼睛一亮,指著李應元下令:“這是條大魚,抓活的!”

    軍戶們一擁而上,撲倒了李應元,然後反剪其雙臂,押到了陳雨面前。

    陳雨笑道:“小李將軍,你放心,我不殺你,留著送給朱軍門換軍功和賞銀。說不定還能用你逼迫你爹向朝廷投降。”

    “你想多了,我爹才不會輕易向朝廷投降。”李應元嗤之以鼻,“而且你傷了我,還抓我,我爹一定會殺了你!”

    陳雨哈哈大笑:“到這份上了,你不想著向我求饒,居然還要拼爹?”

    李應元盯著陳雨,獰笑著回答:“我又怎麼會向你這樣的泥腿子求饒?還是你向我求饒吧!”

    話音剛落,李應元忽然發力,掙脫了抓住自己手臂的軍戶,然後順手抽出旁邊一人的朴刀,朝陳雨撲了過去,刀帶著呼呼的風聲,聲勢驚人。

    變故陡生,眾人驚呼出聲,張富貴抓起一根長矛,朝李應元的後背刺了過去,可是李應元毫不防備,揮刀的姿勢不變,不知道是因為沒有發現背後的長矛還是根本不在乎,大有同歸於盡的勢頭。

    電光火石之間,陳雨背後閃出一個高個子軍戶,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喊聲,這名軍戶後發先至,迎上了李應元,拔刀磕擋。

    “璫”的一聲,李應元手中的朴刀在空中翻滾了幾個圈,然後掉落在地。失去了兵刃的李應元還未落地,又挨了那人一腳,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這時軍戶們一擁而上,把李應元捆個結結實實,連腳都捆上,讓他再也沒有機會暴起傷人。

    陳雨驚魂未定,恨恨地踢了李應元一腳:“要不是你這條命值錢,不等你爹來找我挫骨揚灰,我先把你大卸八塊,丟在荒野餵狗!”

    李應元正想破口大罵,陳雨抓起地上一坨泥巴塞進他口中堵住:“廢話就不要來來回回說了,等著朱軍門拿你祭旗吧!”

    等李應元嗚嗚嗚說不出話來後,陳雨這才想起剛才那個救自己一命的軍戶,回頭搜尋:“剛才誰替我擋刀來著?”

    可是身後並不見了剛才那人,張富貴、鄧範、王有田等人神情卻有些古怪,刻意避開了他的目光,眼神閃爍。

    陳雨皺起了眉頭,很明顯這幾個人有事瞞著他。幾個得力的屬下一起瞞著他,顯然是個危險的信號,難道自己對隊伍的掌控出現了問題?

    他慢慢地往隊伍中走去,張富貴不安地迎了上來,小聲說:“百戶大人……”

    “讓開!”陳雨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張富貴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吭聲。心想,這位發小自從當官開始,就越來越有威嚴,一個眼神就能讓自己不敢吭聲。

    雖然軍戶有幾百人,但是這個人並不難找,在這個身高普遍偏低的時代,一米七以上的高個子鶴立雞群,格外顯眼。陳雨很快鎖定了目標,大踏步走了過去,一把掀起他刻意遮下來的氈帽。待看清楚面目之後,大吃一驚。

    “是你?”

    陳雨非常意外,這個替他擋刀的救命恩人,居然就是顧家二小姐顧影!她不知從哪弄了一身鴛鴦戰襖,男扮女裝混進了隊伍裡,看樣子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氣急敗壞地揪著顧影離開隊伍,確定別人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後,劈頭蓋臉說:“顧小姐,你搞什麼鬼?不在家裡好好享清福,幹嗎混入軍中跟著上戰場?你以為打仗是好玩的嗎?”

    顧影抿著嘴低聲說:“你是替我父親出征,我也是顧家的一份子,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擔起這份重任,所以想跟著來,看看有什麼能幫你的……”

    陳雨有些無語,自己也是被打擊報復的對象之一,不管顧大錘來不來,自己反正也跑不掉,這才爽快地承諾代替出征,送個順水人情,順便撈些戰功,可不是為了顧家人自我犧牲,他還沒這麼高的覺悟。

    他擺擺手:“我不管你怎麼胡鬧,反正混在軍中就是不行。這是打仗,不是你過家家的地方,趕緊回家吧,小姑娘家家的跑出來,父母肯定會擔心你的。 ”

    顧影抬頭凝望著他,眼框紅紅地回答:“顧家大難臨頭,父母親又哪有精力來擔心我?如果你這次不能得勝而歸,顧家就完了。我不希望這個家遭難,所以跟著你來,想要為保全顧家出一份力,難道這樣也不可以嗎?”

    陳雨一時語塞,這話倒也沒錯。顧大錘怕死不敢上戰場,這就是個躲不過去的硬傷,除非自己立下大功,替他遮掩過去,否則認真追究起來,就算性命無憂,免職查辦是跑不掉了。沒了官職護體,很多人就會覬覦顧家的財產,加上平日里壓榨軍戶也得罪不少人,走夜路都會被敲悶棍,說顧家從此敗落也不是危言聳聽。

    見陳雨沒有吭聲,顧影膽子大了起來,試探著說:“反正我來都來了,師生一場,總不能把我這麼趕回去吧?現在山東到處兵荒馬亂的,人家一個弱女子,難道獨自一人走幾百里路回威海衛,碰到壞人怎麼辦?”

    “弱女子……”陳雨有些無語,一個女子能正面硬剛李應元這樣身經百戰的武將,哪裡弱了?只要不碰到成群結隊的叛軍,尋常兩三個壯年男子也不是她對手。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10
第六十九章大軍到來





    見陳雨的態度沒有剛才那麼強硬了,顧影繼續給自己增加籌碼:“再說了,你身邊需要一個會武藝的人保護你。你瞧瞧,剛才如果不是我出手,你不說喪命,起碼要被這叛軍頭目重傷。猴子他們雖然忠心,可是論打架,幾個人加起來還不如我一個。”

    陳雨沉吟起來,這確實是個值得正視的問題,戰場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身邊多一道保障總是好的。畢竟千軍萬馬的戰場,不是幾十個鹽梟的陣仗可以相比的。顧影也證明了她的武藝並非花拳繡腿,關鍵時刻能救命,她自願做保鏢,不用白不用,什麼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只不過張富貴等人放任外人進來,總要問個明白,這樣的事情不能在發生第二次了。陳雨回頭對張富貴說:“猴子,你過來。”

    張富貴腆著臉走過來,陪著笑問:“找俺啥事?”

    “顧小姐什麼時候混進隊伍的?你是不是早就知情,卻沒告訴我,或者說,你一直聯手與她瞞著我?”

    張富貴縮了縮脖子,支支吾吾回答:“這個……俺看你要操心打仗的事,就不敢用這小事來打擾你……”

    顧影攔在張富貴的前方,雙手叉腰:“不要難為他們了,是我哭著喊著要跟著來,也是我讓他們不要告訴你的。我父親是千戶,你這個百戶不過是我父親的下屬,難道他們還敢得罪我不成?”

    這時鄧範等人也走了過來。鄧範勸道:“百戶大人,就讓顧小姐留下吧。她一個女子能替父出征,這份孝心和毅力也讓咱們感動。再說,留下她在身邊,也能保護您的安全,是不是?”

    陳雨看了看左右,軍戶們都是一臉期待等待他的回答,看樣子這個不拘小節的女漢子還是頗得人心的。他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你們都這麼說,那就暫時讓她留下……”

    張富貴賠笑說:“百戶大人英明!”

    陳雨冷著臉說:“等打完仗,回去收拾你。這麼大的事,居然敢隱瞞不報,反了你。”然後對所有人說,“大戰當前,這件事就暫時擱置,現在不責罰你們。但是以後類似的事情絕不能再發生,膽敢隱瞞上官者,軍法處置,然後踢出隊伍,永不錄用!”

    張富貴和鄧範等人都低下了頭,這件事他們都參與其中,人人有份,陳雨的話很重,他們也聽出來了,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一片肅然中,蔣邪低聲問顧影:“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跟來了,戰場上多危險你心裡沒點數嗎?”

    顧影不耐煩地說:“已經被小先生訓過了,你就別湊熱鬧了。再說木已成舟,留都留下來了,再囉嗦,刀片子伺候!”

    蔣邪嘆了口氣,不再吭聲。他素來自負,誰都不服,唯獨在這個顧家二小姐面前硬氣不起來。

    硝煙逐漸散去,空氣中只留下了血腥的味道。一場規模不大但異常激烈的戰鬥結束了,留下了滿地的屍體。威海衛的軍戶們在稍遠處紮起了營帳,開始生火做飯。登州衛的人也跟著安營扎寨,他們現在認定了威海衛這條大腿,要牢牢的抱住。至於被打散的其他各衛所、鄉勇,還有未戰先潰的登州營,則不知所踪。

    不知道是因為蝴蝶翅膀的原因,還是對歷史細節的記憶太模糊,局勢的進展比陳雨預計的要快。三天之後,就在陳雨沒考慮好是原地等待還是主動往西面尋找朝廷大軍時,說曹操曹操就到——朱大典的大軍出現了。

    地平線上密密麻麻的人群顯示了這是一支規模龐大的軍隊,飄揚的帥旗上繡著一個斗大的“朱”字。前方負責開路的探馬發現了威海衛、登州衛的人,迅速進入戒備狀態,大聲詢問,以判斷敵友。畢竟黃縣離登州府很近,誰也不知道這一撥人馬是援兵還是叛軍。

    “你們是哪個營頭的人,受何人節制?”

    陳雨大聲回應:“咱們是登州衛所的援兵,原本受登州總兵節制,現在無人統領,請報請朱軍門示下,咱們是進是退?”

    “衛所?”幾名騎兵對視一眼,輕輕笑了笑。有一人調侃道:“山東無人了嗎?居然把衛所的廢柴都調來了。除了浪費糧食,他們還能做什麼?”

    另一人回答:“山東的營兵也照樣廢,聽說被叛軍打得滿地找牙,難求一勝。東江鎮的那些兵油子,在遼東不算啥,沒想到到了山東猴子稱霸王了。”

    陳雨雖然隔得遠,聽不清這幾個探馬的對話,但是從他們的反應來猜測,應該議論的不是什麼好話。他大聲喊話,打斷了對面的交談。

    “請幾位禀報朱軍門:昨日我部與叛軍交戰,斬敵三百餘人,生擒李九成之子,如何處置,還請朱軍門示下!”

    幾名騎兵差點從馬上摔下來。為首一人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狐疑地問旁人:“我是不是聽錯了,斬敵三百,生擒李九成之子?就憑這些衛所的泥腿子?”

    其餘人也將信將疑:“我們也聽到了,是這麼說的沒錯,簡直匪夷所思。朱軍門就在後面,他們應該沒這麼大膽子說謊吧?”

    “這不是咱們能判定的,趕緊去禀報。”

    過了一會兒,有親兵上前喊話:“誰是領兵的將領?軍門讓你過來當面禀報。另外,把李九成之子也一併帶過來。”

    陳雨撣了撣衣服的灰塵,整理了一下儀表,對張富貴說:“猴子,帶幾個機靈點的兄弟,押著李應元跟我過去。”

    顧影閃身出來,脆生生地說:“我也要去,長這麼大,見過最大的官就是我父親,我想看看巡撫長啥樣。”

    “胡鬧!”陳雨皺起眉頭,“朱大典是大軍統帥,我能否做掉吳安邦、憑藉軍功晉升全靠這次機會,你不要胡攪蠻纏,壞了我的好事。切記,我是否立功,關係到你父親和顧家的命運,是滿足你的好奇心重要,還是顧家重要,你自己掂量掂量。”

    顧影撇撇嘴,不敢多說,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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