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84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6
第四十章結網捕食





    鹽課司聯手,打造了一張碩大的網,然後將線索通過巡檢司傳給網中央的陳雨,猶如蜘蛛捕食。

    掌握了這些線索後,陳雨便可以從容佈局,按照鹽梟規模的大小、路線的遠近,分批派出兵力阻截攔截。戰鬥的地點到文登縣到鄰近的寧海州,最遠甚至深入登州府南部的乳山縣。雖然不能保證每次都成功,也有撲空的時候,但鹽梟運輸私鹽行動緩慢,很難擺脫攔截,成功率仍然保持在六七成左右。

    擴充隊伍之後,緝查私鹽行動持續了兩個月,大大小小的戰鬥發生了二十多起,繳獲的浮財和鹽貨轉化為一錠一錠的白銀,聚集到了陳雨的手中。截止到他穿越後的第四個月,不到半年的時間,從無到有,居然斂積了五六千兩白銀。當然,從顧大錘到巡檢司,再到整個官鹽體系,全都從中受益匪淺。

    不過陳雨敏銳地察覺到了變化:由火銃和長矛武裝並經過系統操練的四百多人的武裝力量,對於鹽梟而言實在太強,導致了私鹽體系的萎縮,戰鬥的繳獲總體呈遞減的態勢,這樣下去,鹽梟這個予取予求的寶藏遲早會枯竭。

    他不想穩定的收入來源就此終結,畢竟參與緝查的出發點不是為了朝廷鹽政一勞永逸解決私鹽問題。為了尋求解決的辦法,他親自參與了一次大規模的行動,想要從中找到解決問題的靈感。

    一個大雨過後的晌午,陳雨親自率領兩百餘名軍戶,行軍五十多里,趕往牟平縣,攔截一股大規模的鹽梟。

    線索是由登寧場鹽課司通過巡檢司提供的,這次的鹽梟是榮成兩三股大團伙結伴而行,規模之大幾乎達到了近二十年來私鹽走私的頂峰。其實陳雨很喜歡鹽梟抱團取暖,船大難掉頭,規模越大,改變路線的難度也越大,行踪也越容易暴露。

    為了保證行動成功,鹽課司派出了人潛入鹽梟團伙內部,確定路線無誤後,設法提前通知了文登巡檢司的人,然後負責聯絡的人再快馬加鞭通知陳雨。

    雖然有了相對準確的情報,可是屢戰屢敗的鹽梟們也學乖了,不像以往那樣,大搖大擺順著官道直走,時不時地拐到小路,七繞八繞,給攔截帶來了不小的難度。由於無法預判對方的準確路線,在牟平縣與文登縣的交界處,陳雨撲了個空,錯過了目標。

    丫的居然還學會反偵察的套路了,陳雨心想。不過他又怎麼會輕易放棄這一條大魚,沿路順著車輪的壓痕,一路追了上去。鹽梟運輸私鹽都是僱傭人手用獨輪車裝載,幾百斤的重量壓在一個輪子上,古代有沒有堅硬的水泥路,一路上不可避免要留下明顯的的痕跡,想不發現都難。

    終於在進入牟平縣境內追踪了十幾里後,陳雨成功追上了行動緩慢的私鹽隊伍。

    幾乎可以想像鹽梟們的絕望,當他們舉刀準備回頭反抗時,看到對方兩百人的隊伍,長槍如林,還有火銃打頭陣,心情可想而知。雖然一百多人的鹽梟隊伍在官府眼中已經是接近造反的危險級別了,可是對對方而言還是不夠看。之前發生的一場場戰鬥,早已證明了兇惡的鹽梟在真正的軍隊面前只是紙老虎,不堪一擊。

    牟老中絕望地看著對面,與兩個月之前相比,這個對手更強大了,幾十把火銃加一兩百長矛的組合,不是他手下這些青皮無賴能夠對付的,這是一場結果已經註定的較量。

    兩個多月以前,當時還意氣風發的牟老中成了陳雨第一個犧牲品,拉開了武力稽查私鹽的大幕。慘敗之後,牟老中灰頭土臉回到榮成,遭到了同行的恥笑。在鹽梟們看來,官府根本無法遏制他們這些人,而攔截牟老中的甚至不是巡檢司的弓兵,只是一群飯都吃不飽的破落軍戶,失敗只能歸結於牟老中的無能。從此,牟老中就戴上了外強中乾的帽子,在圈子裡抬不起頭來。

    可之後的事實狠狠打鹽梟們的臉,外強中乾的不是牟老中一人,而是登州府內的所有鹽梟,在巡檢司面前可以橫著走的他們在陳雨面前無一例外栽了跟頭。陳雨的隊伍一次又一次地教鹽梟怎麼做人,其打掃戰場的干淨程度被鹽梟用“寸草不生”來形容,損失極其慘重,一度幾乎斷絕了整個登州範圍內私鹽的流通。如果不是陳雨不想竭澤而漁,有意放走部分人,恐怕兩個月內,登州府的鹽梟要徹底人間蒸發。

    牟老中作為最早栽跟頭的人,應對起來也是最積極的。在所有人還在嘲笑他時,他就著手研究對手的弱點和漏洞。經過分析其他鹽梟的遭遇,他發現這夥軍戶雖然訓練有素、作戰勇猛,但是人手有限,不超過一百人,無**換,而且每次都是從文登縣出發步行數里甚至數十里提前設伏,戰鬥結束後步行往返很費時間,所以他們在一定時間內能夠出戰的次數是有限制的,這就是可以利用的漏洞之一。

    漏洞之二就是時間差。這夥人之所以能夠準確偵知鹽梟的行進路線,不用說是巡檢司和各地的鹽課司通風報信。鹽課司將私鹽販子視為眼中釘,對轄區內鹽梟的動向格外注意,判斷出鹽梟販賣運輸私鹽的路線也並非難事,只不過以前有心無力,就算知道也無可奈何,現在有了打手,自然樂於借刀殺人。牟老中看出這點後,每次等其他鹽梟出發侯,推斷其可能遭遇伏擊的時間,然後才開始動身,打一個時間差,剛好在對手滿載而歸後順利通過文登縣境內。

    靠著這份心機,牟老中有驚無險地熬過了兩個月,在同行接二連三被劫後,他的生意並沒有受到太大衝擊。不過好日子也不能長久,陳雨擴大隊伍後,能夠同時派出兩三支百人左右的小分隊進行攔截,大大提高了出戰的頻率,牟老中終究還是沒有躲過這一劫,被陳雨親自率領的隊伍鍥而不捨地追上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6
第四十一章一起發財





    與牟老中聯手走這一趟買賣的有另外兩個鹽梟頭目,一個叫張全,另一個就是前不久吃過大虧的佘老四。他們的實力和資歷都不如牟老中,唯他馬首是瞻,看見大部隊追上來,心裡惴惴不安,詢問牟老中:“牟爺,有什麼好辦法?”

    牟老中哀嘆道:“老子他嗎的有什麼辦法?又不是沒打過。當初沒火銃打不過,現在他們還有了火銃,更加打不過了。而且帶著鹽貨,跑也跑不快……”

    佘老四眼珠轉了轉,提議道:“反正打不過也逃不掉,要不,送上一筆銀子吧。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打生打死不就是為了錢嗎?現在不費一點力氣就能拿到現銀,肯定會樂意的。”

    張全也折過一批數量可觀的貨,對這些軍戶恨之入骨,聞言表示反對:“憑什麼?想要老子的貨,讓這些天殺的先從我屍體上踩過去!”

    牟老中暗罵一聲:想死別拉著我們,老子打不過他們,你難道就打得過?

    陳雨率領部下慢慢地逼近,兩百人如同一堵牆緩緩地移動,如林的長槍和閃著寒光的銃口讓鹽梟們不寒而栗,對手每走近一步,就意味著他們離閻王爺就更近了一步。

    佘老四哆嗦著喊話:“好漢,你們也不過是求財,不如我們奉上白銀一百兩,大家相安無事,各走各道,可好?”

    陳雨嗤之以鼻:“我這兩百多弟兄,飢腸轆轆趕了五六十里路,你一百兩銀子就想打發,當我們叫花子呢?拋下鹽貨,自行離去,可饒你們不死。”

    “鏘”的一聲,張全拔出了刀,大喝道:“幹你娘,鹽貨給了你,讓爺爺喝西北風呢?還不如一刀殺了爺爺痛快。跟你這鹽狗子拼了!”

    首領拔刀,張全的部下也紛紛舉刀吆喝,給自己壯膽。陳雨見狀,伸手示意,隊伍停在六十步的距離站定,火銃手們開始裝彈,準備射擊,長矛手保持戒備,戰鬥一觸即發。

    張全舉刀高喊:“兄弟們,牟老中和佘老四都是慫貨,咱們不能慫,跟鹽狗子拼……”

    一個“了”字還沒喊出口,變故陡生,一柄鋼刀呼地砍在了他的脖子上,血花沖天而起,諾大一個頭顱離開了軀體,在半空中轉了個圈,重重地跌落在地。張全直到死,都沒想到背後會有人捅刀子,雙目圓睜,似乎不願相信這一幕。

    忽如其來的變故,不僅讓鹽梟們驚呆了,陳雨也很意外。他輕輕擺擺手,示意暫時按兵不動,觀望事態的發展。

    牟老中提著滴血的鋼刀,回頭大聲說:“張全要送死,我可不願去。你們誰想陪他去閻王爺的,吱一聲,老子送你上路!”

    牟老中的話音一落,他的部下紛紛上前圍住了張全的部下,虎視眈眈,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勢頭。張全的部下人數比對方少,加上頭領已死,群龍無首,立刻就慫了,背靠背貼在一起,賠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傷了和氣……”

    佘老四呆呆地看著同夥火併,不知道該幫誰才好。按理說,牟老中背後捅刀子,不合江湖規矩,應該幫張全這邊才對,可是張全非要與對面那群煞神作對,他又不想被這個草包拖下水。思來想去,左右張全已經死了,犯不著為了個死人得罪勢力更大的牟老中,更犯不著與對面那伙人為敵。

    牟老中瞥了不敢吭聲的佘老四一眼,確定這傢伙默認了自己的做法後,轉頭對陳雨喊話:“軍爺,佘老四說得不錯,你們辛辛苦苦從文登跑到牟平,不過是求財而已。一百兩銀子確實拿不出手,小人倒是有個建議,軍爺可能有興趣,能不能藉一步說話?”

    陳雨沒有作聲,歪著頭看了牟老中半天,似乎在考慮是否給對方這個機會。

    牟老中說:“軍爺可能有顧慮,小人懂的。”他扔掉了鋼刀,高舉雙手,走到中間的空地,轉了個圈,“軍爺,現在小人身上連把匕首都沒有,夠有誠意吧?”

    陳雨想了一會,對張富貴說:“猴子,你帶幾個身手靈活點的兄弟,跟我過去,聽聽這個鹽梟頭子想說什麼。”

    張富貴勸道:“這些人很狡猾的,小心別中計。要我說,反正他們打不過咱們,直接推過去,鹽貨都是咱們的了,還跟他廢什麼話!”

    陳雨搖搖頭:“我有我的道理,你別說這麼多,跟我走便是。”他這趟來,就是想找到解決瓶頸的辦法,否則登州府的私鹽徹底滅絕,對他而言並沒有好處。這個鹽梟頭子殺伐果斷,是個有想法的人,說不定能夠給他什麼啟發。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聽聽對方說什麼也無妨。

    在幾個軍戶的護衛下,陳雨來到對陣雙方的中間,在離牟老中幾步遠的地方站定。軍戶們用長矛對準了牟老中,防止他暴起傷人。

    陳雨淡淡地說:“說說看吧,有什麼好建議。不過我是看不出你還有什麼牌可打——我這兩百人擊敗你們這一百來人只是個時間問題,鹽貨反正都是我們的。”

    牟老中討好地說:“軍爺,你能打贏咱們,這是鐵板釘釘的事實,無人能夠否認。可是打仗總會有死傷,無非是咱們的人死得多點,軍爺的手下死傷少點而已。冒著性命危險拿到這些鹽貨,軍爺自己又沒法售賣,只能交給巡檢司的鹽狗子,他們不費一點力氣,就坐地分贓,佔了你們太多便宜——雖然小人不知道你們私下如何約定,最多也不過五五分成,對不對?”

    陳雨不置可否:“別囉嗦,說重點。”

    牟老中舔了一下因為緊張而乾燥的嘴唇,繼續說:“現在軍爺這麼打下去,咱們這些人就算沒被殺光,也承擔不起人財兩空的損失,登州府內的私鹽買賣說不定會就此斷絕。這樣的話,受益最大 還是那些鹽狗子,對於軍爺而言,弊大於利,財路也就此斷了——私鹽販子都不存在了,您對他們也沒有利用價值了,上哪弄銀子去?與其如此,還不如與咱們聯手,維持一個鬥而不破的局面,大家一起發財……”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6
第四十二章壟斷





    陳雨被勾起了興致,眉毛一揚,問:“有意思,怎麼個鬥而不破法?又如何一起發財?”

    見對方感興趣,牟老中大受鼓舞,繼續說:“簡單點說,與其殺雞取卵,不如養一群下蛋的雞。只要軍爺從此放我們一條生路,不需要軍爺您辛辛苦苦來剿,我們按月把孝敬送到府上,讓您坐在家裡就能把銀子賺了。只要私鹽這個行當存在一天,您就能源源不斷收到銀子。”

    陳雨暗自笑了笑,這不就是放水養魚、養寇自重嗎?姑息放任走私等犯罪行為,從中抽水,在現代社會也是常見的**行為。只不過在古代,這樣的行為不會讓陳雨有任何道德上的負擔或者法律上的隱患。

    他仔細想了想,覺得對方的建議很有可行性,也是解決他心中擔憂最佳的方法。

    每剿一次鹽梟,無論從人力和財力上來說,對於鹽梟都是毀滅性的打擊,而繳獲的鹽貨,陳雨不能獨吞,巡檢司要瓜分一半,帶來的後果卻是私鹽行業逐漸凋零甚至消失,陳雨的財源也就此斷絕——牟老中比喻成殺雞取卵,非常形象——這也是陳雨最擔心的事情。如果能夠讓鹽梟主動把銀子送上門,錢照樣賺,私鹽行業卻能繼續維繫下去,成為長期穩定的收入來源,雙方構建一種雙贏的關係,豈不是更好?

    “很好,你的提議我願意接受。”陳雨下定了決心,“唯一能阻止我接受這個建議的,就是利益的分配。你願意把每次販賣鹽貨利潤的幾成給我?”

    牟老中明白,自己的計劃基本實現,現在只剩下如何分贓了。他試探著豎起兩根手指:“兩成?”

    “不行,兩成太少。”陳雨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牟老中叫苦道:“軍爺,您別看咱們販賣私鹽的人前風光,可是背後的辛苦無人知道。私鹽的價格比官鹽低,還要承擔途中損失的風險,下面還有這麼多兄弟要吃喝,賺得不少,開銷也大,不像官鹽的鹽商,只要鹽引在手,轉手就是純利。兩成已經不低了,咱們總不能白做……”

    “你少哭窮,我和你們打了幾個月,私鹽的利潤高不高,難道我不知道?”陳雨哼了一聲,“你們售賣的價格確實比官鹽低,但是你們不用向朝廷繳一文錢的鹽稅,說起利潤,你們比官鹽高才對。即便分五成利潤給我,你們還是賺得盆滿缽滿。”

    碰到行家了,牟老中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問:“五成實在不行,兄弟們都要喝西北風。要不三成可好?”

    “四成!”陳雨毫不猶豫地說,“這是我能接受的底線,否則就不用談了,大家亮出傢伙,手底下見真章吧!”

    個軍戶見百戶大人要翻臉,立刻端起長矛對準牟老中,只待一聲立下,就能把這個鹽梟頭子戳幾個透明窟窿。

    “好好好,四成就四成!”牟老中舉手錶示服軟,“只要能放咱們一馬,給口飯吃就行。”

    “呵呵,這才是該有的誠意嘛!”陳雨馬上換成了笑臉,“不過你也不用哭喪著臉,收了你的銀子,我也會做點事情,讓你的銀子花的值。”

    牟老中疑惑地問:“軍爺的意思是?”

    “你願意交四成利潤作為保護費,並不代表著其他人也這麼識相。那麼這些人就是我的剿殺對象。”陳雨狡黠一笑,“其他頭目被打壓,你的生意卻做得風生水起,此消彼長,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成為登州府數一數二的大鹽梟頭子。而對於我來說,從一個人手裡統一收銀子,比分散向許多人收省事的多……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牟老中又驚又喜,他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是腦瓜子靈活,要不然也不會主動提出繳納保護費的主意。這番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只要他能保持穩定的進貢,那麼對方就可以提供暗中的支持,通過打壓其他人,幫助他成為登州最大的鹽梟。

    壟斷私鹽這個地下行業的利潤有多驚人,牟老中比誰都清楚,他彷彿看到了金山銀海一般的財富在自己面前環繞,心頭一熱,跪在了地上,連磕幾個響頭,大聲說:“謝軍爺栽培!小人榮成牟老中,還請軍爺告知名諱,小人回去每日燒香拜佛求菩薩保佑軍爺前程似錦、步步高升!”

    陳雨哈哈大笑:“本官姓陳名雨,威海衛百戶,你記住了。不過你一個殺人如麻的鹽梟,業障太多,燒香拜佛替我求前程就免了,還是靠我自己的雙手博前程更靠譜。 ”

    牟老中訕訕一笑:“軍爺說笑了……”

    “好了,事情已經說定,你可以走了,別忘記你答應本官的事情。”陳雨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牟老中很懂事,恭敬地說:“這次我們三家一共運了四百車一共一千六百石鹽去登州,按照每石一兩五錢的市價,毛利為兩千四百兩,減去成本四百八十兩,四成的抽水就是七百六十八兩。小人給湊個整數,送給大人八百兩……”

    陳雨滿意地點點頭:“很好,你腦子轉的快,還會算賬,有前途。”

    “軍爺過獎了。”牟老中賠笑道,“不過小人和兄弟們身上可能沒有這麼多現銀,估計也就湊個三五百兩,但是軍爺請放心,餘下的數目,等從登州回來,再專程送到府上。”

    “可以。”陳雨也不怕對方賴賬,只要對方敢這麼做,下次只要碰上,就往死裡打,一個不留。不過他相信,這個牟老中是個有遠見的人,不會因為這一點蠅頭小利斷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等牟老中低頭哈腰準備轉身走時,陳雨小聲提醒:“既然你打算做登州最大的鹽梟,那麼其餘的頭目都是你的絆腳石。剛才你殺了一個人,那麼他的手下估計你也能吃掉,做得很好。不過你們這一行好像還有一個人,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他伸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牟老中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點了點頭:“小人知道怎麼做,謝軍爺提醒。”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6
第四十三章勾結





    雙方議定之後,就各自退回了陣列中。

    佘老四迫不及待迎上來問:“牟爺,你和那軍漢嘀咕嘀咕半天都說了啥?他肯放咱們走嗎?”

    牟老中不動聲色地說:“對啊,他說一百兩太少,讓咱們多湊點。老四,你帶了多少銀子出來,咱們湊一湊,打發這個煞星走先……”

    “我也沒帶多少,等我問問兄弟們……”佘老四扭頭想去問自己的部下。

    “噗”的一聲,一把匕首深深插入了佘老四的胸腹,只露出刀柄。

    佘老四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的傷口,嘴裡發出“嗬嗬”的嘶聲,緊接著帶著泡沫的血液從嘴裡冒了出來。他張了張嘴,“為什……”血泊泊地冒,話聽不清楚。

    牟老中輕輕一推,拔出匕首,冷冷地看著他無力地倒下,說了一句:“你死了,張全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我也好吞了你的人,把買賣做大。一個人死了能福澤兩個人,也算死得其所了,放心去吧。”

    這一次牟平縣的行動,最後以陳雨與牟老中達成協議而告終。陳雨不動一刀一槍,帶走了幾百兩現銀,未來還會有源源不斷的銀子送上門;牟老中平安離開,吞下了全部的貨,接收了其餘兩家的人手,還得到了陳雨暗中支持他壟斷全府私鹽的承諾。這是個雙贏的局面,唯一受損的,就是被陳雨拋棄的巡檢司和鹽課司了。不過陳雨只求能保證穩定的進賬,至於朝廷鹽政是否被破壞,鹽課司是否損失慘重,不是他所關心的。

    登州府鹽政好轉了幾個月之後,鹽課司的人慢慢發現,已經日漸式微的的私鹽又有了死灰復燃的跡象。各處府城、縣城市面上的私鹽逐漸多了起來,有了質優價廉的私鹽,百姓們自然不會購買價貴質次的官鹽了,官鹽已經有了明顯起色的銷量又開始下滑。

    負責管理登州幾大官營鹽場的鹽課司坐不住了,他們敏銳地察覺到了陳雨這個外聘的緝查隊伍最近打擊私鹽不力,鹽梟活動比前兩個月頻繁多了,於是各自派了人來到文登縣巡檢司,通過符有地這個中間人來找陳雨問個明白。

    巡檢司本身的俸祿低微,收入的大頭是緝查私鹽,與鹽課司是唇亡齒寒的關係,符有地對於此事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動身前往備禦後千戶所拜訪陳雨。

    當符有地在路上的時候,陳雨正在給顧影和林繼祖上課。

    原本上課的時間安排在晚上,不過最近操練的事情已經上了正軌,鄧範可以挑起大樑,加上與牟老中達成協議後,行動的次數大大減少,陳雨有了相對充裕的空閒時間,便改成了白天。

    林繼祖雖然聰明,但是也不怎麼識字,起點和顧影這位文盲千金差不多,陳雨便同時給兩人上文化課,利用《三字經》、《百家姓》等啟蒙教材掃盲。等這個環節結束,陳雨打發顧影去背《三字經》,拉著林繼祖到一旁學習基礎的數學、物理和自然知識。

    “……我們腳下的大地,並不是一塊平整的地面,而是一個碩大無比的圓球。所以當你看著海平線的時候,先會看到船帆,然後才能看到船……”

    林繼祖並沒有質疑這個圓球的說法,而是興致勃勃地問:“我也曾經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是平地,就會直接看到船身的全部。不過,我們在圓球上怎麼才能站穩不掉下去呢?”

    “問得好!”陳雨解釋道,“這就涉及到了地心引力的問題。圓球有一種吸力,牢牢地把一切人和物黏在球面上,這樣就不會滾到球的另一面去。樹葉、雪花、雨點之所以會從天空落到地面,都是因為這種引力。”

    “懂了。我往上跳,也會落下來,是同樣的道理。 ”林繼祖點點頭,接著問,“可是我丟出的石塊為什麼不直接落地,要飛一段距離之後才會落地呢?”

    陳雨很高興,這少年沒有被之乎者也的東西塞滿腦袋,基本上是一張待開發的白紙,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強,傳授這些現代知識就容易多了。

    “這又涉及到兩種力量相互作用的關係。你拋石塊,相當於給石塊施加了一個橫向的力,如果沒有地心引力,石塊就會因為慣性呈直線運動軌跡,可是在引力的作用下,石塊不斷往下墜落,就會以一個弧線的軌跡落地——你可以把這個弧線叫做拋物線……”

    兩人一教一學正起勁,顧影嘟著嘴不滿地走了過來,悶悶不樂地問:“小先生,為什麼他可以開小灶,我卻要一個人傻傻地背書?”

    陳雨呵呵一笑:“顧小姐,你的目的只是識字,將來能夠嫁個好人家,又不至於成為目不識丁的愚婦就行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未必感興趣,學了也未必有用。你還是好好識字吧,等《三字經》、《千字文》等啟蒙書背熟了,我再教你寫字,好不好?”

    我識字並不只是為了嫁個好人家,而且大戶人家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未必喜歡識文斷字的媳婦,並不是所有 都像你一樣開明的,要是將來許配的人家是你這樣的人就好了。

    顧影心裡這麼想,卻不好說出口。一個女孩子,總不能當著別人面說對方是自己挑選意中人的樣板,也太羞人了。她憋了半天,只是嘆了口氣,退到一旁繼續背《三字經》了。

    這時候,張富貴來報,符巡檢登門拜訪了。

    終於還是來了,陳雨心想。自從和牟老中達成協議後,私鹽與官鹽的銷售額此消彼長,他明白巡檢司和鹽課司一定會來找他,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符有地進了陳雨的破房子,大吃了一驚:“陳總旗,你日進斗金,居然還住這種地方,與你的身份實在太不相稱了。”

    “現在是百戶了,不是總旗。”張富貴提醒。

    “原來又升職了,恭喜恭喜。”符有地有些吃驚,雖然軍戶的官不怎麼值錢,但是短短兩三月的時間,從一個普通軍戶到總旗,再到百戶,這速度也太快了一點。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6
第四十四章獅子大開口





    “呵呵,衛所的官嘛,符巡檢你懂的,也不過如此。至於這房子,我還沒空修繕,以後再說,先將就著。對了,今日前來,符巡檢有何指教啊?”陳雨明知故問。

    符有地猜測私鹽重新抬頭一定和陳雨的放任有關係,可是為何放任,他不是太明白,也不敢質問,只是委婉地說:“陳百戶,最近私鹽又有些氾濫的跡象,影響了各地官鹽的銷售,各鹽課司委託我來,請求陳百戶加大力度,把這些鹽梟重新鎮壓下去,最好能讓鹽梟滅絕,那就最好不過了。”

    飛鳥盡,良弓藏,把鹽梟都滅絕了,我喝西北風啊?陳雨心想。不過嘴上卻說:“陳某自從緝查私鹽以來,得了一些進賬,這些都拜符巡檢和鹽課司所賜,吃水不忘挖井人,原本我剿滅鹽梟是應該的,只是……”

    “只是什麼?”符有地有些緊張。

    “戰鬥總會有死傷,傷了就要請郎中,湯藥費不能少,死了就得給安家費,到手那些銀子,至少有一半用於撫卹了。”陳雨搖搖頭,做憂慮狀,“為了減少死傷,我不得不降低出戰的次數,充分休養,保存實力。這樣一來,鹽梟的氣焰自然就囂張了不少。”

    “原來是這樣。”符有地想了想,試探著問,“那麼敢問陳百戶,我們怎麼做,才能讓你全心全意去對付鹽梟呢?”

    陳雨為難地回答:“原本我不該這麼說的,不過為了弟兄們不得不說,請符巡檢見諒。要解決軍戶們的後顧之憂,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優厚的撫卹給軍戶們留足退路,不管是受傷還是戰死,至少家裡的事情安排妥當了,他們也就能心無旁騖地去戰鬥了。”

    符有地心想,這大約是想由各鹽課司承擔軍戶們的撫卹銀子、湯藥費了。如果只是這種要求,也不算很難辦。與私鹽衝擊官鹽銷售體系的隱患相比,撫卹銀子、湯藥費只是小數目。只要能夠消除私鹽的影響,甚至徹底滅絕私鹽,付出這些代價是值得的。

    嚴格說起來,符有地只是鹽課司的官方打手,並不能替這些人做主,只需要把陳雨的想法和要求帶回去,告知鹽課司的人即可。但是巡檢司和鹽課司是唇亡齒寒的關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果官鹽被私鹽擠壓得太厲害,而他又打不過那些鹽梟,難道去喝西北風?

    出於這種擔憂,為了保護官鹽的利益——當然本質上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符有地決心替鹽課司做一回主,先滿足陳雨的要求。他堅信,鹽課司不缺這些小錢,目光也不會這麼短淺,換做他們親自來,也一定會答應陳雨。

    “陳百戶,大家都是為官家辦差,你的憂慮我也懂。這樣吧,只要你願意繼續剿滅鹽梟,我先替鹽課司的官吏們做主,補貼你的湯藥費和撫卹銀子。你說個數吧,每月需要多少銀子?”

    陳雨伸出一根手指。

    符有地笑了:“一百兩?陳百戶你對手下也太摳了。兄弟們和鹽梟拼命,一百兩銀子哪夠?這點數目,巡檢司就能墊付,不需要驚動鹽課司了……”

    “呵呵,既然符巡檢也知道一百兩遠遠不夠,我說的可定不是這個數。”陳雨笑道,“每月一千兩銀子,不管是湯藥費還是撫卹銀子,全部從這裡面支出,不再多要,若有超出,我私人掏腰包補上。”

    “每月一千兩?咳咳……”符有地差點被口水嗆到,“這個數字太大,我做不了主,得回去問問。不過兄弟我提醒陳百戶一句:鹽課司的人一向眼高於頂,貿然索要一千兩,恐怕有些麻煩……雖然這三家鹽課司每家出個三五百兩銀子都是輕輕鬆松,湊足一千兩問題不大,可是平時收銀子習慣了,忽然被人索要大筆銀子,恐怕他們心中不悅,答應的可能性不大。 ”

    陳雨不以為意,擺擺手:“謝謝符巡檢提醒。不過兄弟們協助緝查私鹽,是提著腦袋和鹽梟拼命,如果我不為他們爭取這些應有的待遇,我不配做他們的上官,他們也會心生怨言,和我離心離德。請符巡檢回去轉告,答應自然好,不答應也無妨,從此以後,我們不再替鹽課司效力,井水不犯河水。至於鹽梟那邊,就請符巡檢重出江湖、勇挑重擔吧!”

    這就是沒得談了?符有地見陳雨的態度很堅決,只能悻悻地告辭。

    等符有地走後,張富貴笑嘻嘻地問:“百戶大人,這樣會不會得罪鹽課司的人啊?另外,真把打鹽梟的活計交還巡檢司,銀子不賺了?”

    陳雨輕輕踢了他一腳,笑罵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巡檢司能打得過鹽梟嗎?要是真能打,他們還會假手他人?至於鹽課司,我怕個求,現在的狀況是他們求我,而不是我求他們。如果他們捏著鼻子每月給一千兩還好,要是放不下鹽政老爺的架子,我通知牟老中集中所有私鹽,全部投放到這三個鹽課司的轄區,讓官鹽一石都賣不掉。到時候,就算他們哭著來求我,還得看我心情。”

    文登縣巡檢司衙署。

    “什麼?叫我們給他一千兩銀子作為撫卹銀子和湯藥費?”幾名青袍官吏聽了符有地轉述的話,頓時炸開了鍋。

    其中一人冷冷地說:“虧他說得出口。倒不是咱們拿不出這筆錢,可是足足一千兩銀子,買所有這些軍戶的命都綽綽有餘。才死傷幾個人就要獅子大開口,莫非這些死了的軍戶都是鑲金戴銀的不成?”

    有人附和:“對啊,一群叫花子般的破落軍戶,要不是咱們給他們一條發財的路子,現在只怕連飯都吃不飽。才賺了幾兩銀子,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符有地為難地說:“各位大使,下官知道陳百戶的要求是有些不妥,不過看在過去他打擊私鹽卓有成效的份上,不如讓一步如何?如果一千兩嫌多,那麼我再去跟陳百戶談談,看能不能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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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章沒有硝煙的戰爭





    聽了符有地“漲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話,寧海場鹽課司大使黃章很不滿,瞪著他說:“符有地,你現在還不明白嗎?這不是銀子的問題,而是面子的問題。放在往日,一個衛所的千戶咱們都不放在眼裡,現在一個小小百戶,居功自傲,坐地起價,繳獲了鹽梟的鹽貨還嫌不夠,居然還要兩面通吃,從咱們這裡再刮一筆,是可忍孰不可忍。”

    符有地聽了這話有些心虛。繳獲的鹽貨其實是他和陳雨對半分,而面對鹽課司幾位大使,他卻謊稱盡數交給了陳雨,自己分文未取,而這也是鹽課司對陳雨不滿的重要原因之一。

    海滄場鹽課司大使簡達禮也說:“正是,銀子事小,節操事大,咱們不能被一個軍戶牽著鼻子走。”

    符有地小心翼翼地說:“下官能理解各位大使的心情。不過陳百戶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就撂挑子不干了……”

    “那也不能讓他坐地起價。”登寧場鹽課司大使曹金拍著桌子說:“沒了張屠夫,就要吃帶毛豬不成?緝查私鹽本來就是巡檢司的份內之事,既然他不干了,就仍由你來幹。”

    符有地吃了一驚: “交給我?”

    “對,”曹金說,“你不用怕,只管帶兵勇們去打,需要添置什麼兵刃武器儘管說,縣衙不撥銀子,咱們給你銀子。另外,定下豐厚的賞格,一個鹽梟的人頭五兩銀子,只要你能打贏鹽梟,這些賞格全部由我們承擔。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信了,巡檢司會真的打不過這些鹽梟。 ”

    符有地愁眉苦臉,還想婉拒,可 黃章一句話就堵住了他的嘴。

    “巡檢司負責地方治安,抓捕偷盜,緝查私鹽不過是職責之一,卻是你們最豐厚的差使。如果還想從咱們身上拿銀子,就得按咱們說得去做。否則,以後別想再從咱們這裡拿到一文錢!”

    幾個鹽課司大使撂下狠話後揚長而去,留下符有地仰天長嘆:“我招誰惹誰了,為什麼要讓我受這個夾板氣?”

    一個心腹手下湊上來問:“頭,咱們真的要去打鹽梟?”

    符有地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洩,聽見這話一腳踹過去,踹得他打了個滾。

    “打,怎麼不打?沒聽見人家說了嘛,稽查私鹽本就是巡檢司的職責所在,你敢不去,脫了這身皮回家種地吧!”

    話是這麼說,可是符有地打定了主意,先觀望一段時間再說。銀子固然重要,可若是有命賺無命花也是枉然,鹽梟都是群要強不要命的亡命之徒,符有地不打算因為鹽課司的施壓,就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那些傢伙不是說讓自己添置兵刃器械嗎?那就磨蹭個把月再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鹽課司若要催起來,也算有個過得去的藉口抵擋一陣。

    這種情況下,符有地不願再去見陳雨,繼續受氣,便派了個手下跑了一趟,告知對方鹽課司沒有答應要求,自己也是無能為力。

    收到消息的陳雨冷笑幾聲,對張富貴交代:“猴子,派人去榮成聯絡牟老中,就說鹽課司要搞事情,讓他按我說的做,把這些眼高於頂的傢伙好好收拾收拾!”

    這個決定對牟老中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他自然是舉雙手贊成。於是,官鹽與私鹽之間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開始打響了。

    由於陳雨的“臨時退出”,巡檢司又無能為力,登州府的私鹽緝查一時陷入了無人管理的真空狀態,鹽梟們的活動愈發猖獗。當然這本來就是陳雨一手安排的,在他的授意下,牟老中集中資源,把私鹽密集投放在三個鹽課司轄區周邊的州縣,數量之多,幾乎讓官鹽的銷售徹底停滯。許多經營官鹽的鹽商舖面門可羅雀,動輒幾天不開張,就算開張也賣不了幾斤鹽,生意極其慘淡。

    這種場面讓鹽商們都害怕了,私鹽一旦大批量投放在某一處,就沒有官鹽什麼事了。

    以往官鹽和私鹽能夠一定程度共存,並且形成主次之分,前提是官鹽的供應穩定,而私鹽走的是非法的地下渠道,極不穩定,今日有,明日或許就買不到了。而老百姓對鹽的需求是剛需,一日不可少——畢竟除了少數富裕人家,大部分人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一次購買大量鹽囤積,都是用多少買多少。在這樣的狀況下,質次價高的官鹽才能佔領主流的市場,私鹽則以相對低廉的價格作為市場的補充。

    作為出貨方的官營鹽場和鹽課司,一向是旱澇保收,理論上鹽商的銷售並不會波及他們。可是量變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變成質變:官鹽賣不出去,鹽商手中積累了大量存貨,自然也無力從鹽場進貨,銷售渠道的疲軟最終還是影響到了生產環節——鹽場曬出的海鹽堆積如山,無人問津,往日鹽商絡繹不絕的生意消失不見,各個鹽場門前冷落。

    這下幾個鹽課司大使坐不住了,跑到文登縣巡檢司,把符有地罵得狗血淋頭,指責他緝查私鹽不力,導致了局面失控。

    寧海場鹽課司大使黃章更是厲聲呵斥:“賞格給你開出來了,可是這段日子你可曾截獲一起私鹽?本官收到的消息,這段日子你根本沒有踏出文登縣一步,是不是不想乾了?別忘了,你一個不入流的從九品雜官,我們只要一紙公文遞交都轉運鹽使司登萊分司,向登州府、文登縣施壓,立馬就能脫掉你身上這層皮!”

    符有地本意只是拖延觀望一段時間,也沒想過事情會忽然敗壞到這種地步,他哭喪著臉說:“各位大人,鹽梟勢大難制,巡檢司的人手又不夠,最近下官正在想辦法點檢補充弓手,做好萬全的準備,並非推諉怯戰啊……”

    “放屁!”黃章情急之下爆了粗口,“本官看你分明就是拖延時間。等你做好所謂的萬全準備,鹽場都要垮了。今天本官把話撂這了,三天之內,如果沒有聽到你攔截鹽梟的消息,官鹽的售賣沒有起色,你就等著滾出巡檢司衙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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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呼風喚雨





    符有地有些絕望,憑藉巡檢司這幾十號人,三天時間又能改變什麼。

    他不甘心地問:“緝查私鹽是巡檢司的職責沒錯,可是登州府的巡檢司又不止下官這一處。幾位大人所管理的鹽場,與寧海州、牟平縣、乳山縣都搭界……”

    海滄場鹽課司大使簡達禮說:“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就不必打這些官腔搪塞我們了吧——寧海州、牟平縣北臨大海,乳山縣在登州府最南端,而文登縣在登州府腹心之地,大股鹽梟往來的路線多半集中於此,他們幾個縣的巡檢就算想攔截,也是鞭長莫及,要不然你文登巡檢司每年的銀子憑什麼比他們都多?”

    符有地無話可說,只能答應下來:“各位大人,不必多言了,下官唯有與鹽梟決一死戰,至於成效如何,也不敢保證,只能說盡力而為。”

    黃章哼了一聲:“打不打得過另說,打不打是態度問題,這次不要想著拖延搪塞了,三日之後,我們靜候佳音。”

    兩日後,牟 中帶著大股人馬行走在官道上,往寧海州而去。

    自從與陳雨聯手後,牟老中嚐到了壟斷的甜頭,手下的隊伍不斷擴大,收入也是水漲船高。

    在陳雨有選擇性地打壓下,各地的鹽梟相繼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與以往的戰鬥不同在於,陳雨不再放他們一馬,一旦遇上,就往死裡打,即使勝負已分,寧可放著滿地的鹽貨都不管,先追著殘餘的鹽梟趕盡殺絕。這樣團滅式的後果,沒人能夠承受的起,很快登州府內活躍的鹽梟數量銳減,牟老中趁機接管了許多原本屬於別人的地盤和貨源,再招兵買馬增加人手,在極短時間內成為登州府第一大鹽梟。

    壟斷了貨源和市場之後,體量做大,私鹽也能和官鹽扳一扳手腕了。牟老中按照陳雨的指示,集中力量打擊官鹽,傾銷式的投放數量,讓幾處州縣的鹽商聞之色變,平時不把私鹽放在眼裡的大鹽商甚至通過某些渠道向牟老中傳話,希望能夠放他們一馬,換個地方禍害別人。這一刻,牟老中感覺自己到達了人生的巔峰,上不得檯面的私鹽販子,居然能讓手眼通天的大鹽商低頭,這是何等的榮耀?

    越是這樣,牟老中越佩服那個威海衛的百戶。不知道他腦袋和常人有什麼不同,能夠想出這樣的點子來:他們這些販賣私鹽的原本只是靠博命賺些血汗錢的大老粗,上不得檯面,現在居然能夠在整個登州的鹽業市場呼風喚雨,掌控這個體系的走向,境界何止上升了一兩個檔次?當然,進入腰包的銀子也不可同日而語。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牟老中沒什麼文化,這句話是他能夠想到的最貼切的形容,遇上陳雨,原以為是一場噩夢,誰知道因禍得福,反倒成了青雲直上的機遇。

    有了陳雨暗地裡的支持和保護,牟老中的隊伍越來越壯大,也恢復了以往的張揚,光天化日走官道,毫不顧忌官府,這一次寧海州之行也不例外。或許是這段時間太過順利,當符有地帶著人扑出來時,牟老中和手下一時還反應不過來——難道是那座大靠山突然反悔了,想宰肥羊?

    隊伍一時之間有些慌亂,畢竟被陳雨打怕了,陰影太深。等看清是原來的老對頭,巡檢司的兵勇時,所有人都放下心來。牟老中甚至想仰天大笑。之前二三十人的隊伍就沒怕過這群慫包,難道現在一兩百號人還會怕他?不過是送菜上門罷了。

    符有地帶人扑出來之後,看到了對方連綿不絕的長蛇隊伍,腸子都悔青了。原本以為對方還是小股人馬,沒想到幾個月不見,鳥槍換炮,浩浩蕩盪小三百號人了。雖然他特意補充了人手,增加了不少弓手,可是面對這樣龐大的隊伍,還是無異於以卵擊石。

    一名手下慌亂地問:“怎麼辦,頭,打還是不打?”

    符有地絕望地說:“硬拼打不過,可是不打交不了差,鹽課司的人不會放過我們。讓他們放箭,好歹殺幾個人再跑。”

    三十多名弓手在手持腰刀、鐵尺的兵勇保護下,硬著頭皮張弓搭箭,箭頭斜斜指向天空。

    和巡檢司干仗,牟老中經驗豐富的很,他下令:“舉盾牌,擋住第一波弓箭,然後撲上去,殺光這群鹽狗子!”

    對面的弓手在符有地的催促下,倉促出手,鬆開了弓弦。

    “嗡嗡嗡”的聲音密集響起,幾十根箭矢飛上了天空,到達了最高點後,再一頭俯衝了下來,聲勢倒是頗為驚人。鹽梟們卻早有準備,隨手從鹽車上取下盾牌,護住了頭頂,只聽到“噗噗”聲連綿不絕,箭矢大多扎在了盾牌上,射中人的並不多。這些盾牌不過是木板蒙皮,製作非常簡陋,與軍隊所用的盾牌比較相去甚遠,但是應付這些輕箭的拋射毫無問題。

    擋住了這一波箭矢後,鹽梟們一手舉牌,一手持刀,喊叫著撲了上去。面對洶湧的人群,弓手們嚇破了膽,不管符有地怎麼說,都不敢再戰,調頭就跑,其餘兵勇也都跟著跑。

    符有地一看大勢已去,也是很光棍地逃跑了,而且比手下跑得更快。

    慘叫聲接連響起,跑得慢的兵勇和弓手相繼死在了鹽梟們的刀下,一場戰鬥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巡檢司留下了一二十具屍體,逃之夭夭。

    文登縣巡檢司在鹽課司的壓力下勉強出戰,卻被打得媽都不認識,慘敗而歸。符有地死裡逃生,又驚又怕,回到縣城後,一病不起,面對鹽課司的質問徹底不理不睬了。命都保不住了,哪有心思應付他們,至於剝去自己身上這層官服,愛誰誰吧,至不濟就是金盆洗手,回家做個富家翁。在巡檢司的職位上呆了十幾年,符有地的身家不菲,能夠支撐自己安度下半輩子了,他已經萌生急流勇退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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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鹽課司低頭





    符有地破罐子破摔,鹽課司反而拿他沒轍了。現在鹽梟已成氣候,無人能製,就算把符有地的官職拿掉,也無濟於事,換個人未必比他強。

    武力鎮壓沒有見效,牟老中的氣勢更盛。在陳雨的指點下,他秉承“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的理念,集中火力對付寧海州、牟平縣,相當於往日整個登州府一個月數量的私鹽在幾天時間內投放到了小小的寧海州和牟平縣,帶來的後果就是官鹽永遠高居不下的價格從三兩多被腰斬,降到與私鹽幾乎平齊的水平。即便是這樣,官鹽銷量仍然萎靡不振,因為百姓選擇用腳投票,優先購買質量更好的私鹽。

    價格相近的情況下,私鹽能賺錢,可是官鹽就幾乎是虧本了。因為官鹽從進貨到售賣的各個環節,成本都比私鹽高,還要承擔不菲的鹽稅,降價出售,純屬剜肉補瘡、飲鴆止渴,賠本賺個吆喝而已。鹽商們很快支持不住了,紛紛找到鹽課司請願、訴苦,尤其以寧海場鹽使司大使黃章最為頭疼,因為寧海州、牟平正好在寧海鹽場附近,對於寧海鹽場而言是最重要的市場之一,如果這兩塊地盤被私鹽徹底佔據,他這個鹽課司大使也做到頭了。

    迫於壓力,黃章再度把另外兩個鹽課司大使都請了過來,再次聚集於文登縣巡檢司,商量解決的辦法。

    黃章是堅定的主戰派,他幾乎是咆哮著說:“私鹽如此氾濫、鹽梟如此囂張,為開國以來前所未有之怪現象,既是巡檢司失職,更是我等鹽課司官吏之恥!長此以往,官鹽還有活路嗎,鹽政還能維繫嗎?必須打,把鹽梟全部打掉,斬草除根,唯有這樣,才能阻止私鹽繼續氾濫下去!”

    這樣的大帽子扣下來,海滄場鹽課司大使簡達禮、登寧場鹽課司大使曹金都沉默了。雖然目前私鹽流入的主要地域是黃章的轄區,他們暫時還算安全,可是兔死狐悲,誰知道下一個遭殃的會不會是自己?寧海州那邊的鹽政被沖擊成什麼樣了,他們都有所耳聞,也能理解黃章的憤怒。鹽政崩壞,並非危言聳聽。

    沉默一會之後,曹金開口說:“黃大使說的沒錯,這樣的情形不能持續下去,否則,不僅鹽課司的課稅繳不了,咱們幾個的職位也保不住。只是私鹽忽然猖獗到這樣的地步,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說不定背後有人指使……”

    簡達禮說:“幕後是否有黑手暫且不論,現在最重要的是阻止私鹽集中往一地傾銷。現在這樣的做法,沒人能夠承受得住,黃大使不行,我們照樣不行。”

    “可是巡檢司已經靠不住了……”曹金下意識地說,然後想起了什麼,閉上了嘴。

    幾個人看了看躺在一張竹床上的符有地。符有地臉色蠟黃,身形消瘦了許多,一看就是重病纏身。人都已經這樣了,他們也不好再指責了,再說了,指責也沒什麼用。

    符有地有氣無力地說:“幾位大使不用顧慮下官的感受,下官無能,無力製止鹽梟,要免去官職也毫無意見。”

    曹金忍不住說:“巡檢司奈何不了鹽梟,難不成只能動用軍隊?”

    黃章和簡達禮面面相覷,若為了幾個鹽梟動用軍隊,不僅惹人笑話,也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

    符有地說:“其實下官有句話一直想說,以前不敢說,現在形勢崩壞,也不知道我這巡檢還能做幾天,再不說就沒機會了。原本緝查鹽梟的事情交給威海衛百戶陳雨來做,是最合適不過了,為什麼幾位大大使寧願承受鹽政沉重的課稅損失,卻不願意與陳雨妥協呢?動用軍隊談何容易,況且請神容易送神難,營兵什麼德行,幾位又不是不清楚,到時的花費又何止一千兩……”他們所理解的軍隊,自然不是普遍意義上的衛所,而是指營兵。

    聽了符有地的話,三人再度陷入沉默。當初不願向陳雨低頭,除了面子上過不去之外,銀子的數目也是原因之一。一方面,面對軍戶的強勢要求,他們很不適應,覺得鹽官的優越感被侵犯了,另一方面,三家鹽課司每月一共一千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就算不是私人掏腰包,從鹽課司公中開支,也覺得肉痛,與其便宜陳雨,還不如納入自己的小金庫。

    可是事情到了這地步,損失已經不是區區一千兩銀子了,不算間接的損失,光是三地鹽課司稅收的流失、關聯鹽商的直接損失,加起來早已過萬,這還只是一個月的。如果任由局面敗壞下去,三個月、五個月,甚至一年半載,損失的銀子數目會成倍增長,只怕十萬兩都打不住,三人都不敢去細想這個後果。到時候,恐怕不僅僅烏紗帽不保的問題,鹽政崩壞,動搖國體,上頭震怒,總要有人做替罪羊,他們這些基層的官吏就是最佳人選,被治罪下獄也不會讓人意外。

    簡達禮連連搖頭:“不能任由局面這麼發展下去。兩位,這樣下去的後果如何你我都清楚,比起這些,每月區區一千兩銀子,和咱們的面子,又算得了什麼?”

    曹金贊同道:“簡大使說得對,此一時彼一時。既然現在只有那個百戶能夠對付鹽梟,那咱們吃了這棵回頭草又如何?”

    兩人達成一致,剩下只有主戰派的黃章沒有表態了,齊齊把目光看向了黃章。

    黃章悻悻地說:“看我作甚?既然你們都這麼想,那就去啊。只要能把鹽梟的氣焰打壓下去,我不介意向一個軍戶委曲求全的。”

    兩人大喜,對符有地說:“那就趕快把陳百戶請過來。”

    半個時辰後,陳雨坐在了文登巡檢司。

    “繼續緝查私鹽、打擊鹽梟?”陳雨點頭道,“只要銀子到位,沒問題的。”

    本來還擔心陳雨會賭氣撂挑子,沒想到出人意料的順利,三個鹽課司大使和符有地都喜出望外,長出了一口氣,以為這事就這麼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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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鬥爭與妥協





    聽了陳雨貌似爽快的回答,幾個鹽課司大使都鬆了一口氣。

    簡達禮笑瞇瞇地說:“陳百戶果然是爽快人,咱們之前斤斤計較,倒顯得小家子氣了,希望陳百戶不要放在心上。”

    “不會不會,陳某這點肚量還是有的。再說幾位大使也是有自己的苦衷嘛……”陳雨笑著回答。

    曹金高興地說:“如此甚好,大家也都是為了公事嘛。至於那每月一千兩銀子,便由咱們三家分攤,衛所的兄弟們和鹽梟苦戰,撫卹銀子和湯藥費自然是不能少的……”

    陳雨笑著搖搖頭:“不對,數目不對。”

    符有地奇道:“不是陳百戶您親口說的一千兩嗎?我沒記錯啊,幾位大使也沒記錯啊!”

    “一千兩的數字沒錯,不過不是一共一千兩,而是每家鹽課司一千兩。”陳雨笑容不減。

    場面頓時陷入了難堪,幾個人都愣住了。每家一千兩,豈不是每月三千兩?一年算下來,陳雨躺著不動就有三萬六千兩進賬,真是令人吃驚。

    短暫的沉默之後,黃章拍案而起,大吼道:“豈有此理!每家一千兩,小一萬兩銀子了,你這是打劫呢?”

    符有地也惶恐地問:“怎麼又變卦了呢?之前不是說好的嗎?”

    陳雨淡淡地說:“此一時彼一時。那時鹽梟還是零散的勢力,打起來也容易,現在抱成團了,成了幾百人的隊伍,而且個個都敢拼命,誰敢輕言能勝?如果幾位大使嫌貴,請另請高明,陳某告辭。”說完起身扭頭就走。

    簡達禮想到私鹽氾濫的可怕後果,打了個寒顫,起身挽留:“陳百戶留步,這一千兩,本官願意出!只求能護得我海滄場周全!”

    黃章怒目而視:“簡達禮,你……”

    曹金也下定了決心,站了起來:“本官也願意出這筆銀子,只是希望私鹽不進登寧場。”

    陳雨臉上的笑容又回來了:“陳某盡力而為。”

    黃章看了看簡達禮,又看了看曹金,覺得無比鬱悶,一肚子話都堵在嗓子眼裡說不出口,良久,頹然坐下。

    簡達禮和曹金追著陳雨到了衙署外,竊竊私語了一番,似乎是商量好了細節,然後回到衙署內,分別向黃章告辭。

    “黃大使,簡某要趕回海滄場處理公務,就不在這裡耽擱了,告辭。”

    “曹某不如二位大使財大氣粗,這一年一萬二千兩銀子如何籌措、如何平賬,必須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先走一步。”

    三人來時同氣連枝,似乎是牢不可破的同盟,沒想到被陳雨兩三句話就瓦解了。等兩人走後,黃章既氣憤又無奈,問唯一留下來的符有地:“本官難道做錯了?”

    符有地眨巴幾下眼睛,心想不能說大實話,但也不能睜眼說瞎話,只能模糊地回答:“是對是錯,旁人不好評價,大人覺得妥當就行。”

    黃章思索良久,終於站了起來,往外走去。符有地暗自搖頭,這個黃大使如此一意孤行,只怕寧海場鹽課司的滅頂之災就在眼前,他的烏紗帽也戴不了多久了。

    沒想到轉折就在下一秒發生。黃章走到門口時,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畢竟本官剛才態度過於強硬,不方便服軟,稍後命人把銀子送到巡檢司,你替我送去。”

    符有地有些猝不及防,隨口答道:“啊?哦,好,下官一定辦妥。”

    “多謝。”黃章說完,也匆匆離去。

    符有地張了張嘴巴,不敢置信地望著黃章離去的背影——他剛才對我說了個謝字?給鹽課司當牛做馬這麼多年,從沒有正眼瞧過自己,現在居然道謝?

    一切都拜百戶陳雨所賜,符有地下了結論。同為武官,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這境界、格局,真是雲泥之別。符有地生平第一次真心實意佩服一個人,而且自慚形穢。

    日後一定要抱緊這根大腿!符有地握緊了拳頭,下了決心。

    私鹽和官鹽的鬥爭,最後以鹽課司的求和而告終。登州府三家鹽課司,每家都付出了每月一千兩銀子的高昂代價,換來了私鹽的讓步。原本如同潮水般湧來的私鹽幾乎在一夜之間退出了寧海州、牟平縣,讓黃章鬆了一口氣,也讓觀望的簡達禮、曹金放下了心中的擔憂。登州鹽政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

    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陳雨的家中,刻意壓抑的低吼聲迴盪在屋內。

    “陳爺,為什麼?”牟老中悲憤地揮舞著拳頭,“只需要堅持半個月,寧海州、牟平縣的鹽商都會破產,寧海鹽場也會關門大吉,黃章那個老匹夫就要脫下官服被掃地出門,這樣的大好形勢,為什麼說放棄就放棄?我牟老中可不敢短了陳爺您一文錢,每個月四成的利潤,從開始的幾百兩,到現在已經有二、三千兩了吧?我這麼賣力做事,怎麼還不如鹽課司幾條老狗兩句話管用呢?”

    一旁的張富貴死死盯著牟老中,握緊了刀柄。他很擔心這個鹽梟頭子衝動之下會傷害陳雨,必須時刻防備。

    陳雨開口了,威嚴地說:“牟老中,你給本官冷靜點!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道理你不懂嗎?集中貨源對付寧海鹽課司效果很好,可是壓低了官鹽的價格,你自己的鹽又到了什麼價位,你心裡沒點數嗎?官鹽從三兩五錢暴跌到二兩,你的私鹽也跌了五錢,現在連一兩五錢都不到。這樣的戰術,短期見效快,但不能持續太久,對自己反噬太大,不划算。”

    提及價格,牟老中冷靜了不少。他放下了拳頭,兀自不甘心地說:“黃章那老匹夫平日里聯合巡檢司欺壓我多次,眼看就要把他從鹽課司大使的位置上拉下馬了,卻功虧一簣,實在不甘心。”

    “做生意,不能意氣用事。”陳雨說,“在商言商,只要有銀子賺,仇人也能攜手合作。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鹽課司和你為敵,是因為各自的立場不同,並非私仇,你又何必這麼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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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左右逢源





    陳雨的話說的很明白,可是牟老中一時轉不過這個彎,還想據理直爭,張嘴道:“但是……”

    “閉嘴!”陳雨打斷了話頭,眼神凌厲地看著他:“我只需要一個聽話的合作者,而不是自以為是的傢伙。如果你不想與我合作下去,趁早說。能夠取代你的人多得是,我隨便就能找一個。”

    牟老中從仇恨中清醒過來,想起了那些犀利的火銃和長矛,額頭冷汗直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說:“小的一時糊塗,請陳爺恕罪。”

    “呵呵,這才對嘛。”陳雨換上了笑臉,伸手去扶牟老中起來,“和氣生財嘛!鹽課司的人可以放下恩怨,本官相信你也能放下。”

    牟老中擦了擦頭上的汗,小心翼翼地問:“那以後,私鹽該如何做?既然陳爺打算與鹽課司交好,是不是從此放棄私鹽?”

    “誰說的?私鹽不但不能放棄,還要做大! ”陳雨瞪圓了眼睛,“咱們只 放棄這種自戕式的鬥爭模式而已。只有私鹽時刻保持對官鹽的威脅,我才能左右逢源,從私鹽和官鹽兩面都獲利,同時也能保證你的安全。你記住,無論價格是否上漲,私鹽永遠比官鹽低一兩銀子就行,其餘的事情交給我。”

    牟老中暗自咋舌,這位爺胃口真大,兩面都要討好,兩面都要收錢,登州府的鹽業豈不是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小的明白了,一切照陳爺的吩咐做便是。”

    登州府的官鹽和私鹽,從此就落入了陳雨的掌握之中,他控制著私鹽體系,同時又與鹽課司形成了緊密的利益關聯,黑白通吃,左右逢源。牟老中每月送來的銀子在一千到三千兩之間浮動,三大鹽課司每月按時給他三千兩銀子,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很快,陳雨掌握的財富就遠遠超過了千戶所第一富顧大錘——儘管歸在他個人名下銀子的很少,大多作為發展的儲備基金存起來了。

    銀子多到一定地步,就不能像之前一樣藏在家裡某個角落了,畢竟沉重的銀錠不是輕飄飄的鈔票,很佔地方。

    這個時代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銀行,只有信譽度存疑的錢莊,為了銀子的安全,陳雨不得不學習地主老財,動員人手在自己的家下面挖了一個很深的地窖,把銀子趁夜運了進去藏起來,只在地面留了一個不大的出口,讓林阿福用鑄鐵做了個厚重的蓋子,再加把粗壯的鐵鎖,鑰匙留在自己手裡,然後安排軍戶輪流值守。

    下面是數以千計的銀子,上面是破舊的房子,除了張富貴等人,誰也不知道這破落房子的主人是坐擁大筆財富的大富豪。所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一般情況下,不同百戶下轄的軍戶們之間很少來往,其餘軍官和軍戶們雖然聽說陳雨等人參與地方的私鹽緝查,賺了不少好處,可任誰也想不到能有這麼多。

    這日下午,顧影又像往常一樣來上課了——建地窖這段時間,為了盡量不讓人發覺,陳雨藉故推脫,顧影和林繼祖都半個多月沒來了。

    一見面顧影就抱怨:“小先生,最近你怎麼這麼忙,一躲就是半個月,我上次學的東西都快忘光了。”

    陳雨打了個哈哈:“緝查私鹽嘛,一跑就跑到其他州縣去了,往返幾十里甚至上百里路,很耽誤時間,您懂的,哈哈……”

    “我不管,說好這個月該教我寫字了,筆墨紙硯我都偷……帶過來了。”顧影氣鼓鼓地說。

    陳雨笑呵呵地說:“那好,從今日起開始練字。”

    一直候在陳雨身邊的張富貴見這對師徒要開始授課了,識趣地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顧影一邊擺放紙筆、準備研磨墨汁,一邊打量四周,好奇地問:“小先生,聽說你最近賺了不少銀子,怎麼不把自己的破房子修修?我這個學生不嫌棄,可是不代表其他的姑娘不嫌棄啊!你該有二十出頭了吧,該成家立業了,還守著這麼個破房子,媒婆都不願進你家的門吧?”

    陳雨笑了笑:“趁著年輕,闖一番事業才是正經,又何必早早地用一紙婚書綁住自己的手腳?現在我只能找個軍戶家的女兒,將來功成名就,或許能找個名門閨秀呢?不著急,不著急的。”

    顧影研墨的手頓了頓,低聲說:“原來小先生喜歡大家閨秀?”

    陳雨擺擺手:“不說這個了,練字練字。”

    顧影還想說什麼,這時門外傳來一句:“陳百戶在嗎?我是章老三,老爺讓我來請您過府一敘,有要事相商。”

    “章管事?”陳雨有些疑惑,顧大錘打發章管事來找自己,能有什麼事?

    顧影一聽臉色變了,低聲對陳雨說:“你出去,別讓他進來,我不能讓爹知道我來這里幹什麼的,他不准我識字的。”

    陳雨點點頭,直接推門出去了。

    顧影側耳在門邊傾聽,只聽到陳雨對章管事說:“千戶大人找我有事?好,這就走吧。”然後兩人的腳步聲漸漸走遠。

    她吐了吐舌頭,回到桌旁捧起書繼續讀了起來。

    顧府,書房。

    顧大錘笑容滿面地說:“其實今日找你來,也不是什麼公務,只是好久不見你登門,甚是想念,所以置辦一桌酒菜,讓你陪我小酌幾杯,可好?”

    陳雨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上官要找你喝酒,肯定不能拒絕,毫不猶豫地答應:“能陪千戶大人共飲,是屬下的榮幸。”

    很快就有下人將酒菜流水一般送了進來。顧大錘說:“書房僻靜,無人打擾,就在這裡喝酒吧。”

    陳雨看了看四周的書籍,笑道:“在書房喝酒?是不是對聖人不敬?”

    顧大錘哈哈一笑,擺了擺手: “不妨事的,本官畢竟是武人,這裡的書大多是擺設,除了兵書還勉強翻過幾頁,其餘的碰都沒碰過。想必聖人也不會怪罪咱們這樣的武夫,哈哈。”

    陳雨舉起酒杯:“那就喝個痛快,屬下先敬千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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