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82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2
第十九章逃兵





    陳雨環顧左右:“第一個問題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只要你們願意繼續跟著我,聽我號令,我可以去跟顧千戶說情。不過從長遠考慮,只有我的職位升上去了,管轄的範圍更寬,收留你們跟著我幹才能名正言順,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

    軍戶們忙不迭表忠心:“我們都願意跟著總旗大人!”

    “第二個問題也簡單。大夥一起立個誓,同生死、共富貴,不透露銀子的事給別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像猴子所說的,大家悶聲發大財。”

    眾人也說:“這個也聽總旗大人的。”

    陳雨繼續說:“想要提升官職,上下打點就少不了銀子;另外,咱們的武器尚嫌簡陋,而且數量也不夠,想要有更趁手的傢伙,也少不了銀子。所以,咱們的銀子不能全部瓜分,必須留下一部分作公中開銷,你們有沒有意見?”

    聽到不能瓜分全部的銀子,一些人有些猶豫。

    張富貴腦子反應挺快,第一個站起來說:“我支持總旗大人的決定!今天這筆銀子只是開始,只有跟著他,以後才會有源源不斷的銀子進賬。眼皮子淺只想今日多分銀子的,拿著銀子走人,以後不要再跟我們混!”

    這話說出來後,不少遲疑不定的人本來想開口,又把話咽了回去。他們雖然窮,但是不傻,是今天多拿幾兩銀子走人,還是以後獲得持續性收入,這個選擇很好做。

    見眾人默不作聲,陳雨暗自點了點頭,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財帛動人心,越是窮困的人,面對銀子的誘惑就越難控制**,必須趁熱打鐵,在今天就把規矩立下來,形成利益分配的長期機制。說到底,自己費勁心思淘第一桶金,是為了今後的發展,而不是做個帶領大家共同致富的活雷鋒。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居然有一個人突然站了起來。大夥定睛一看,是打掃戰場時吐得死去活來的王家老二,王為民。

    老大王有田有些慌,使勁拉弟弟的衣角,想讓他重新坐下。

    “老二你幹嘛呢?”

    王為民臉色有些蒼白,不知道是吐得太厲害,還是心情緊張。他吞吞吐吐地說:“我要分銀子。今日我也……也刺死一個鹽販子,按事先說好分給我……其他人要不要我不管,我要我的那份……”

    張富貴咬著牙說:“王老二,你可想清楚,多拿了幾兩銀子,就不要再回來了!”

    王為民垂下頭,低聲說:“我知道。”

    鄧範也勸道:“為民兄弟,大夥一起打……打鹽梟、賺銀子,這是緣分,再說你大哥還沒走呢,莫要為……為了蠅頭小利傷了兄弟情誼……”

    王為民不為所動,只是堅持道:“不用勸我,給我銀子,我走。”

    張富貴忍不住伸手想要揍他,口裡還說:“你這個叛徒……”

    有人在後面拉住了張富貴的手,回頭一看,卻是陳雨。

    “把銀子算給他,讓他走。”陳雨冷冷地說,“一個心理上已經成為逃兵的人,何必挽留?”

    在眾人的注視下,王為民從鄧範手中領了五兩銀子,轉身欲走。王有田實在忍不住,拽住他的衣角做最後的挽留。

    “老二,別走了,和哥在一起,跟著陳總旗賺銀子,好不好?”王有田幾乎是哀求。

    王為民低聲說:“大哥,你別忘了,我們是蔣總旗的人,不歸陳總旗管轄,隨時可能會走,這銀子不拿,以後就拿不到了。”他掙脫了王有田的手,又補了一句,“上戰場太危險,我只想安安穩穩活下去。”或許,這才是他要走的真正理由。

    交代兩句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王有田慚愧地對陳雨說:“總旗大人,對不住……”

    陳雨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無妨,你是你,你弟弟是你弟弟,只要留下來,都是自家兄弟。”然後對眾人說,“既然你們選擇留了下來,我也不會辜負你們。我會想盡辦法把你們留在我這邊,顧千戶那邊我去打點,你們不需要分心,領完銀子,從明天開始繼續操練。”

    眾人紛紛應下:“都聽總旗大人的。”

    陳雨對張富貴、鄧範說:“留三百兩銀子給大夥分,由鄧大哥主持分配,猴子協助。給我一百兩,我去趟顧府,其餘的一百七十兩留作公中開支。”

    張富貴試探著問:“不是說和顧千戶對半分嗎?真的只帶一百兩?”

    “你傻啊,繳獲了多少他怎麼知道?當然是我說多少就是多少了,再說一百兩也不少了……你歷來嘴碎,這次把嘴巴管嚴實點,別說漏嘴了!”陳雨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據實告知顧千戶繳獲收入的數字,他也不擔心分了銀子的軍戶會洩 密,涉及自身利益,沒人會這麼傻。

    張富貴咧嘴笑道:“得勒,知道了,要是從我嘴裡漏出去,自個兒抽十七八個大嘴巴子!”

    顧府。

    顧大錘看著桌子上碼放的整整齊齊的銀錠,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陳雨。

    “這些,都是你今日所得?”

    陳雨恭敬地回答:“正是。今日屬下帶著幾十名軍戶,在寧海州附近截殺了一批鹽梟,鹽貨與文登縣巡檢司平分,得銀二百兩。按照約定,把該孝敬大人的這一份馬不停蹄送過來了。”

    顧大錘有些詫異:“原本以為你要插手私鹽買賣,是想自己販賣,或者組織軍戶大規模煮鹽,沒想到卻是截殺鹽梟……”

    陳雨解釋:“插手私鹽苦無門路,煮海鹽利潤太低。軍戶除了一條命,什麼都沒有,就只能和鹽梟拼命了。所幸過程還算順利。”

    你選擇了一條最直接,同時也是最難的路,居然輕易就成功了,顧大錘心想。他也不能肯定到底是鹽梟太無能,還是陳雨操練軍戶們有一手。不過鹽梟能夠在登萊一帶橫衝直撞,肯定不是省油的燈,只能說明陳雨有過人之處。

    至於送過來的一百兩銀子,雖然對於顧大錘而言只是錦上添花,但銀子沒人嫌多,而且只要陳雨能幹,這是一筆長期穩定可靠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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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大丈夫能屈能伸





    顧大錘撫須頷首道:“銀子我就收下了。你說的沒錯,做這個確實比種地來錢快得多。既然你已經證明了這條路可行,那麼就繼續做下去吧。至於地裡的活計,我會安排其他百戶的人去做,從此你和你手下那批人就不用下地干活了,儘管放心。”

    陳雨巴巴地送銀子上門,可不僅僅是為了這一句承諾。他趁機提出要求:“千戶大人,現在這批人我已經練順手了,不如全都撥給我如何?”

    顧大錘面有難色,斟酌著回答:“按理說,你一個總旗,手下不能超過五十人,現在已經八十餘人了吧?本來這事在千戶所內本官可以說了算,便是一百人也無妨。可是這些人有二十來個是蔣邪的人,就有些難辦了,他要是提出把人要回去,本官也不好強壓……”

    陳雨很意外:“千戶所內還有不服大人您管的人存在?這蔣邪又是什麼人?”

    “蔣邪也是本所總旗。不過與你不一樣,他父輩都是世襲武官,年紀輕輕,總旗已經做滿三年了,明年只要運作得當,百戶也是水到渠成……”顧大錘解釋道。

    “原來是官二代……”陳雨有些明白了,“不過一個總旗,就算是世襲武官子弟,哪怕坐到了百戶位置,也不能超脫於上官的管轄之外啊,大人一定有辦法拿捏他的,對不對?”

    顧大錘搖了搖頭:“他的親舅舅是威海衛指揮使司的鎮撫……”話沒說完,但他相信以陳雨的精明,一點就透。

    原來如此。陳雨明白了,這個蔣邪頗有背景,同為總旗,能量卻遠在他之上,甚至連千戶顧大錘也投鼠忌器——誰讓蔣總旗的舅舅是上級部門的紀檢官員呢?

    話說到這份上,陳雨知道再談下去也無用,有些事已經超出了顧大錘的能力範圍,只能靠自己了。他隨意和顧大錘東拉西扯了幾句,起身告辭。

    出顧府的路要經過前院的假山,陳雨滿腹心事,低頭走路,沒有看到假山那邊藏著一個人影。

    等走到這人身邊時,陳雨被一把拽住手腕,拖著就走,從前院一道長長的迴廊往後院走。陳雨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喊叫,卻被這人及時察覺,另一隻手一把摀住了他的嘴。

    一股淡淡的少女體香鑽入了陳雨的鼻子,摀住嘴巴的那隻手給他觸覺也是光滑細膩,再仔細一看前面窈窕高挑的背影,幾乎與他平齊的身高,不正是顧家二小姐嗎?

    想到之前和顧影的約定,陳雨明白了對方的用意,便放棄了掙扎和呼救的打算,順從地跟著她一路來到了他們相遇的那個小型演武場。

    顧影放開了陳雨,雙手叉腰,嗔怪地說:“你說過去縣城辦完事就來找我,可是一等就是半個月。現在來找我了,卻不想辦法私下與我聯繫,卻傻不愣登地在府裡亂走,要不是我及時發現你,被父親察覺的話,我的計劃就泡湯了。”

    陳雨心想,這半個月我在操練隊伍,哪有空陪你玩?至於今天來顧府,是找你老爹談事情,也不是為了你而來。不過對方誤解了,當然不能太耿直,不如就坡下驢。

    他眼珠轉了轉,立刻順著話頭說:“是啊,我來找二小姐,卻不好向人打聽閨閣何處,怕被當做登徒子,只能在府裡瞎轉碰碰運氣。 ”

    顧影笑了,如同一朵綻開的鮮花,讓陳雨一時有些走神,心道:這丫頭個頭高,顏值也不低,笑起來還挺好看,就是動不動拿刀說話,太煞風景。

    “算啦,能主動來找我就好,白等半個月的事情就不跟你計較了。東西我都準備好了,咱們開始吧。”

    顧影一邊說,一邊變戲法一般拿出幾本線裝的冊子。陳雨一看,都是些私塾啟蒙教材,《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等等。

    雖然顧影形像不錯,與她相處不說如沐春風,至少也稱得上賞心悅目,可是陳雨現在滿腦子都是隊伍怎麼帶的問題,如何說服那個蔣總旗把人讓給自己更是迫在眉睫,哪有心思陪著小丫頭片子進行國學啟蒙教育。他下意識地說:“不瞞二小姐,我最近乾了點小買賣,現在忙得很……”

    顧影臉色一變,雙手握拳,捏的指關節劈啪作響,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勢頭。

    陳雨眨巴了幾下眼睛,立刻改口:“……那個,我雖然很忙,但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答應二小姐的事情又怎麼可能反悔?”如果動手,他並沒有把握能打贏自小習武的顧影,就算打得過,這丫頭有個什麼閃失,自己也出不了顧府大門。大丈夫能屈能伸,暫且虛以委蛇,敷衍過去再說。

    “呵呵,說話不帶這麼大喘氣的,我還以為你真的要反悔呢!”顧影滿意地鬆開了拳頭。

    陳雨無奈地接過《三字經》,打開封面。裡面雖然是繁體字,但難不住文科出身的他,只是適應從右至左的豎行排版需要花點時間罷了。

    “咱們從三字經開始吧。相比於其他發蒙的書籍,三字經通俗易懂,短小精悍、琅琅上口,而且包含了做人做事的道理……”

    這邊兩人在一教一學,研讀《三字經》 ,那邊一個胖子提著一隻鳥籠,卻無意中走近了。這胖子方頭大耳,正是顧家少爺顧彪。

    來到被樹木、假山遮擋的演武場時,讀書聲把顧彪吸引住了,他聽著一男一女的聲音,疑惑地倚在假山旁往裡窺探。

    只見一男一女背對著他,坐在一塊大石上,靠得挺近,男的讀一句,女的跟著讀一句。顧彪仔細辨認,女子背影窈窕、身形高挑,除了他妹妹顧影,誰還有這樣的個頭?

    至於男子,雖然從背後看認不出,可是聽聲音挺熟……

    顧影跟著男子認真地讀道:“……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這時鳥籠子里傳出一聲清脆的鳴叫,跟著顧影的話“說話”:“苟不教,性乃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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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蔣邪





    忽然發出的聲音,把三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顧彪手忙腳亂地撩起長袍想把鳥籠蓋住,陳雨站起來左顧右盼尋找聲音的來源,顧影則“鏘”的一聲抽出刀,聽聲辯位,一個箭步竄了過來。

    等她轉到假山後看,看到正在藏鳥籠的的顧彪時,愣住了,放下了刀。

    “大哥?”

    顧彪擠出一絲笑容,肥胖的臉幾乎把眼睛都擠沒了。“妹妹啊,大哥是恰好經過,不是特意偷看。讀三字經呢?你們繼續,我就不打擾了,放心,我不會告訴父親的……”

    當他看到走過來的陳雨時,也愣住了,“陳大夫?”

    陳雨說:“顧少爺,我其實不是什麼大夫,只不過恰巧有個祖傳的方子可以治你的病而已。現在徹底痊癒了?”

    “他確實不是大夫,本是普通軍戶,現在提拔為總旗了。”顧影補充道。

    “對對,徹底痊癒了,吃嘛嘛香。”顧彪回過神後,熱情地抓住他的手:“恩公啊,不管你是不是大夫,反正我顧彪這條命是你救下來的,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心裡卻想,一個毫無背景的軍戶,這麼年輕就被提拔為總旗,即便有顧家報恩的因素在內,但是也很難得了,值得結交。

    陳雨笑道:“顧少爺太客氣了。今日本為送銀子而來,沒想到卻接連遇見少爺與二小姐,也算有緣……”

    當了解到陳雨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帶領一夥叫花子般的軍戶打劫了鹽梟,還送來了一百兩真金白銀,顧彪震驚了。

    他兩眼放光,拉住陳雨的手不放:“恩公不僅能妙手回春,還會練兵、賺錢,人才啊!我這人沒別的特長和愛好,就喜歡做生意,一切賺錢的事都有興趣。有空的話,咱們探討一下……”對於他而言,一百兩隻是小數目,重要的是賺錢的能力。憑直覺,他感覺這個新鮮出爐的陳總旗潛力巨大,不僅值得結交,稱兄道弟都可以。

    顧影不耐煩地掰開顧彪的手,沒好氣地說:“不要用你那套歪理來衡量我請的先生。人家雖然是軍戶,可是有文采,莫沾染你的銅臭。走開走開,不要打擾我們。”

    顧彪似乎有些忌憚這個喜歡用拳頭和刀子說話的妹妹,不敢繼續糾纏,提著鳥籠慢慢往後退。陳雨這時才看清,籠子裡是一隻黑色的鳥,剛才學說話的就是它,似乎是只八哥。

    顧彪見陳雨關注這隻寵物鳥,得意地舉起來炫耀:“怎麼樣,小嘴挺能說吧?這是夷人從南洋帶來的鷯哥,金貴著呢,花了我整整二十兩銀子,比八哥聰明的多,學啥像啥……”

    “鏘”的一聲,顧影將插回鞘的刀又拔出半截,眼神不善地盯著他。

    顧彪臉上肥肉一顫,轉身便走。等走到自認為安全的距離,他回頭揮舞右手,說道:“恩公,常聯絡,探討探討賺錢心得哦!”說完不等顧影發飆,一路小跑走遠了。

    顧影哼了一聲:“我這大哥鑽錢眼裡去了,開口閉口都是錢。”

    陳雨笑道:“你兄長很實在,不藏著掖著,想賺錢也擺在明面上,我挺欣賞的。”

    “那咱們繼續吧。”

    陳雨沉吟道:“二小姐,在你府內終究不方便,這會是你兄長,說不定呆會還有其他人來打擾。你父親不許你識字還是小事,可咱們呆在一起被人誤會,損害了你的名節,這可是大事。要不,今日就先到這吧,等下次尋訪個合適的地方再說,如何?”

    雖然顧影不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但也明白在僻靜處與一個年輕男子單獨相處,確實不妥當。她想像了一下父親如果知道這一幕,大發雷霆的場景,打了個冷戰,點頭道:“也好,那就下次再約。你現在要回家嗎?”

    陳雨隨口說:“還有事要辦,得去尋訪一個叫蔣邪的人,也是個總旗。”

    他只是隨口一說,並沒有意識到顧影與這件事有什麼關係。沒想到顧影聽到這個名字,眼睛一亮。

    “你要找這小子,有什麼事?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陳雨正頭疼怎麼和這個官二代交涉,一聽顧影的口氣,似乎和這人還挺熟,高興地說:“二小姐能幫上忙就最好不過了。”

    在所城西南方的一處宅院門外,顧影熟門熟路地帶著陳雨找到了這裡,把大門砸得咚咚作響。

    陳雨站到一旁,冷眼看著顧影興致勃勃地砸門,心想:這丫頭毫不顧忌形像也就罷了,這麼粗魯,呆會可別惹惱了對方,壞我的事。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個同樣年輕的男子站在門口,笑嘻嘻地說:“整個所城,除了你顧家二小姐,就沒人敢這麼砸我的門,一听就知道是你找上門來了。怎麼,今天有空來找我,是不是又要切磋刀法啊?”一聽這口氣,似乎和顧影不是一般的熟。

    顧影笑瞇瞇地把站的遠遠的陳雨拽過來,介紹說:“較量刀法改日再說,反正你也是我的手下敗將。今日是為了我的小先生而來,他不認識路,我給帶個道。”然後對陳雨說,“這就是蔣邪。”

    “小先生?”聽到這個容易讓人誤會的曖昧稱呼,蔣邪的臉一下垮了下來,眼神不善地盯著陳雨,“你哪位?”

    陳雨抱拳道:“蔣總旗,我是本所新任總旗陳雨,幸會幸會!”

    “原來是最近新任命的那個總旗。”蔣邪斜眼看著他,眼神依舊不友善,“有什麼事?”

    陳雨感覺對方隱約懷有敵意,卻不知道是何故,也不好問,硬著頭皮說:“我有一事相求:有些軍戶本屬於蔣總旗管轄,被千戶大人臨時調撥給我辦差,因為用的順手,想請閣下割愛,不知可否?”

    來的路上,他設想過對方可能出現的種種反應:可能打官腔,也可能坐地起價,索要明里暗裡的好處,也不排除看在顧大錘的面子上痛快放人——雖然這可能性很小。同時他也做好了應對的心理準備,包括用錢來解決問題。只要能花一點點銀子換來二十幾個經過實戰鍛煉過的青壯,是非常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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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挑釁





    陳雨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可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蔣邪想都沒想,一口回絕:“不可能。這些人只是暫時調撥過去給千戶大人搶收麥子,用完就得還。就算是千戶大人,也不能空口白牙就霸占了,除非有衛指揮使衙署的公文,否則一概免談。”

    一個總旗下轄的旗軍在本級衛所之內的調動,是不可能驚動衛指揮使衙署的,蔣邪說這樣的話,只是要斷絕陳雨的念想。

    陳雨有些發楞,這麼堅決的拒絕,毫無轉圜餘地,讓他話都沒法接了。

    顧影有些不悅:“蔣邪,不看僧面看佛面,沖我的面子,就不能打個商量嗎?我知道你名下也有上百畝地要耕種,可是也不缺這幾個勞力,大不了讓我父親給你從其他百戶所調撥幾個人過來便是。”

    面對顧影,蔣邪的臉色緩和了許多,可是仍然不鬆口:“顧小姐,若是你私人的事,讓我上天摘月亮我蔣邪也不皺一下眉頭,可這是公事,與你無關,對不住了。”

    顧影還待再勸,蔣邪乾脆退入院內伸手關門。

    “顧小姐,有機會再與你切磋刀法,今日還有事要辦,就不留你了,慢走不送。”

    “呯”的一聲,大門被關上,顧影愣在當場,喃喃地說:“今日這個傢伙哪根筋不對,往常不是這樣啊。”

    陳雨搖搖頭,對她說:“我雖然不知道緣由,但今日這閉門羹吃定了,走吧。”

    門內,蔣邪對身邊一個低頭哈腰的人問:“都聽到了吧,是不是他?”

    那人陪著小心說:“回總旗大人的話,正是他。這是個瘋子,帶著一群剛放下鋤頭的莊稼漢,就敢劫鹽梟的道,居然還被他做成了。”

    “有意思。”蔣邪笑了,“一個半路出家的莽夫能做到,我蔣邪肯定也做得到。你剛從那邊過來,給我詳細說說,他是怎樣排兵布陣的……”

    陳雨被拒絕後,與顧影分道揚鑣,回到了練兵的海灘邊。

    見他回來,正在操練的軍戶們停下,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總旗,怎麼樣,那邊怎麼回复?”

    王有田最著急:“蔣總旗怎麼說,咱們是留是走?”

    雖然事情不順利,但是陳雨必須維持這個小團隊的信心,否則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他微笑道:“蔣總旗暫時沒有鬆口,但是事在人為,一定會有辦法的。你們只管操練,剩下的事交給我。”

    經過闖顧府、練兵陣、劫鹽梟幾件事之後,軍戶們對陳雨已經有了很堅定的信心,見他這麼說,都放下心來,繼續開始操練,喊殺聲又迴盪在了海灘之上。

    陳雨卻有些擔憂,瞧蔣邪那神情,聯想到他的背景,可以斷定他絕不會善罷甘休。眼下這二十幾人的去留,已經不僅僅是隊伍實力削弱的問題了,一旦被強行調回,對整個團隊的影響都是巨大的,就像被砸開一道裂痕的玻璃,隨時都可能分崩離析。

    怕什麼來什麼,蔣邪並沒有給陳雨太多的時間,第二天,他就帶著一撥人,徑直找到了海邊。

    軍戶們有些緊張,這個海灘離所城有些距離,比較偏僻,除了幾個零星的當地漁民,沒人會注意這個不起眼的地方。蔣邪的忽然出現,讓他們產生了強烈的不安全感。

    蔣邪對緊張的軍戶們視而不見,似笑非笑地對陳雨說:“選了這個地方練兵,怕是頗費了一番心思吧?”

    陳雨回答:“呵呵,地方簡陋,讓蔣總旗見笑了。”

    蔣邪開門見山:“我也不跟你廢話,把人還給我,我也不耽誤你操練,立馬拍手走人。”

    陳雨冷靜地說:“蔣總旗要調人回去,我也不好阻攔。不過這些人是千戶大人調撥給我辦差的,目前還歸我管。等差使辦完,再談這事也不遲。”

    “別拿顧千戶壓我,我不吃這套。”蔣邪不屑一顧地說,“也別拿什麼差使敷衍我。衛所的狀況如何,大家都清楚,不過是比誰更爛罷了,能有什麼狗屁差使,無非是打著公家的名義辦私事罷了——你劫鹽梟的事雖然知道的人不多,卻瞞不過我。”

    陳雨不動聲色的說:“我不知道蔣總旗說什麼。”腦子裡卻在飛速思考,究竟是誰把消息洩露出去的?雖然被人知道也不是世界末日,但是引來各方的覬覦和垂涎,總是件麻煩事。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軍戶們,想要看看誰最像叛徒,當看到王有田時,頓時恍然大悟:一定是王家那個貪生怕死的老二,拿了銀子脫離團隊後,肯定轉身就找到蔣邪,把自己這些人賣了。

    蔣邪上前一步,和陳雨面對面,自負地說:“我知道你不會痛快的把人還給我,正好我對你的練兵方法很有興趣,要不這麼著,我們各出一批人打一場,一戰定輸贏。你輸了,乖乖的把人交給我;你贏了,我就不再提這事,如何?”

    陳雨不知道他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可是沒有更好的應對辦法,只能答應下來,“就這麼辦。”

    兩撥人列陣相對,鄧範帶著長矛手按當天阻截鹽梟的橫陣站定,而對面是蔣邪親自帶隊,用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有朴刀、長矛、藤牌、投槍。為了避免傷亡,兵刃都包紮了厚厚的幾層白布,還蘸了石灰漿,作為判定是否攻擊得手的依據。

    隨著蔣邪的一聲大吼,他帶著人衝了上來,“戰鬥”開始了。

    鄧範這邊,以不變應萬變,所有人舉起了長矛,嚴陣以待。畢竟經過了實戰的檢驗,長矛陣處於防守時,防禦力和破壞力都是極強的,他們也沒有理由改變。

    蔣邪的人衝到跟前時,一聲呼哨,留下同樣是長矛手的人緩步前進,牽制正面,而藤牌手則掩護著朴刀手往兩側扑去,後方的人則停步、後仰,舉起了投槍。看起來這種戰術極具針對性,彷彿是為了長矛陣量身定做的一般。

    陳雨看到這一幕,頓時頭皮發麻,心中一種不祥的預感冒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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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尋訪工匠





    果然,長矛陣的正面被對方的長矛手牽制,側面則被藤牌加朴刀輕易攻入,畢竟兩三名長矛手根本抵擋不住。而投槍呼嘯著鑽入陣列中後,隨著十幾人“傷亡”,看似嚴密的長矛陣就這樣被一舉擊潰,戰鬥過程只持續了幾分鐘。

    直到蔣邪得意的上前口稱“承認”,陳雨還沉浸在失敗的震撼中無法自拔。原來破解長矛陣如此簡單,正面牽制、側面投入重兵,加上遠程攻擊騷擾,防守強於進攻的長矛陣就此土崩瓦解。

    鄧範等人也沮喪地圍在陳雨身後,在蔣邪等人的注視下頭都抬不起來。

    “勝敗已分,陳總旗是不是該信守諾言,歸還我的人啊?”蔣邪提醒道。

    陳雨抬起頭,看著得意之情溢於言表的蔣邪,控制住情緒,說:“說好的事我不會反悔,請蔣總旗清點之後把人帶走便是。”

    王有田等人依依不捨地跟著蔣邪走了,剩餘的人惶惶不安地圍著陳雨問:“總旗大人,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陳雨神情嚴肅地說:“大夥不要慌,走了幾個人天不會塌。現在要緊的是弄清咱們為什麼會敗,而且敗得這麼徹底?然後再想出改進的辦法。”

    張富貴恨恨地說:“原因還用說,肯定是王為民那廝跑去蔣邪那裡告密,把咱們長矛陣的弱點都透露了。”

    “我也是這麼想。”陳雨點點頭,“不過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而是要趕快想出改進的辦法,否則,蔣邪帶領一群軍戶能夠輕易擊敗我們,將來的鹽梟也可以做到。”

    鄧範沉吟道:“咱們失敗的主要原因在於側……側面太薄弱,加上對於弓箭、投槍之類沒有防禦辦法。可以 效仿《紀效新書》裡面的鴛鴦陣,以藤……藤牌加鏜鈀、狼筅保護正前方不受弓箭襲擾,還有側面不會被輕易攻……攻破。”

    “戚將軍雖然用這法子擊敗了倭寇,但是咱們不能全盤照搬。”陳雨搖了搖頭,“鴛鴦陣大獲成功是在南方,那邊多丘陵溝壑、河渠縱橫、道路窄小,適合這種十幾個人的小陣,但是放在咱們北方開闊地帶就不合適了。別的不說,狼筅、鏜鈀能壓制倭寇的野太刀,但它能防住大股騎兵的衝鋒嗎?咱們不需要太複雜的兵器配備,只需要一兩種兵器即可,操練也更容易些。”

    在陳雨看來,越簡單的作戰方式,才具備大規模擴軍的基礎,那種十幾個人就有五六種裝備的小而全的陣法不是他的菜。他可不會滿足於幾十個人的隊伍規模,未來的目標是成千上萬人的大軍。

    張富貴抓了抓腦勺,試探著說:“要不咱們也練一批弓手?只要有了弓箭壓制,對方投槍也好,弓箭也罷,就能遏制住,而且對方難以近身,側面遭受攻擊的可能就小了。”

    “以遠程攻擊克制,這個思路是對的。”陳雨鼓勵道。

    “不過弓手豈是容易練的?”鄧範說,“一個出色的弓手,沒有三……三五年很難練出來,咱們可沒這功夫慢慢熬……”

    “弓手難練,那就直接上火銃啊!”陳雨藏在心中的熱兵器夢想被喚醒了。

    “火銃?”眾人面面相覷。

    “對啊,上次在武庫時我就納悶,除了我,沒有一個人對火銃都沒有興趣。”陳雨有些不解,“明明火銃訓練起來比弓箭要容易的多啊!好的弓箭手要三五年才能練出來,可是火銃手只要幾個月就能練成。”

    鄧範猶豫著說:“倒不是咱們對火銃不感興趣。火銃的好……好處顯而易見,可是現在的衛所這麼不堪,月糧和餉銀都拖欠,即便兵部督造下發了火銃,千戶所也無力維……維護、包養,只能擺在武庫生鏽。”

    “簡單說,就是飯都吃不上了,沒錢弄這個,對吧?”陳雨皺眉道。

    鄧範點點頭,又說:“另外,兵部督造的火銃,層層剋扣銀錢,工匠便偷……偷工減料,火銃極易炸膛,無人敢用。”

    “明白了,一是無錢保養維護,二是質量不過關。”弄清楚了未曾裝備火銃的緣由之後,陳雨便放棄了從體制內獲取裝備的打算,他決定自力更生。

    “只要咱們努力,銀子還會有的,錢的問題基本可以解決。至於質量問題,既然問題出在預算環節,導致成本壓縮,那麼,咱們就想辦法自己做。”

    鄧範等人嚇了一跳:“自己做?”

    “對。尋訪合適的工匠,自備材料、自行打造。”陳雨信心滿滿地說,“大明不缺好匠人,只要銀錢給足,造出來的火銃一定比兵部督造的好。你們告訴我,該去那兒找工匠?”

    鄧範指了指東南方向:“千戶所的軍匠都在那邊,我可以帶路。不過我勸您不……不要抱太大希望。”

    陳雨奇道:“既然有工匠,還是軍中管轄的,不是正好嗎,有什麼問題?”

    鄧範欲言又止,嘆了口氣。“您去……去了,就知道了。”

    來到軍匠聚集的所城東南角,一路看過來,陳雨才明白鄧範那番話的含義。

    整個千戶所所城,除了顧大錘、蔣邪等各級武官的宅院外,大多殘破不堪,軍戶們的居住環境和生活條件算的上淒慘了,可是軍匠聚集地更破、更臟、更亂,不折不扣的貧民窟。在這種生存環境下,誰又有心思給自己打造火銃?

    行走在狹窄的巷道上,陳雨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地上坑坑洼窪的水坑和陰溝裡溢出來的髒水,時不時還要防止頭撞到從屋簷下挑出來的曬衣桿。聞著巷子里人畜排泄物、陰溝水、垃圾混雜在一起產生的異味,陳雨很是懷疑,這裡真的能住人嗎?

    鄧範一邊帶路,一邊解釋:“軍戶和匠戶都一樣,不能脫籍,只能任由上官盤剝奴役。軍匠比民間匠……匠戶更慘,不能接私活,月糧比咱們這些正軍更少,大多數人別說吃……吃飽飯,不餓死就算運氣好了。咱們平日要種地已經算辛苦了,他們要大多是全家入局、院勞作,清早入局,在官吏監督下造作,抵暮方散,平時除了官府發給的鹽糧和偶然賞……賞賜的衣物,什麼報酬都沒有,比軍戶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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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少年天才





    陳雨搖了搖頭,沒想到軍匠慘到了這種地步。如果說軍戶已經淪為種地的農民,那麼軍匠就是徹頭徹尾的奴隸了。

    他們在軍匠聚居的棚戶區轉悠了半天,逢人便打聽誰能做火銃,可不知道是因為怕事還是真的不會做,他們碰到的所有匠戶都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陳雨失望地說:“這裡不行,就只有去縣城碰碰運氣了……”

    兩人有些氣餒地準備往回走,這時旁邊一個門洞窟窿裡,一個人端著一盆水頭也不抬地朝外面潑了出來,陳雨和鄧範躲避不及,被潑濕了褲腿,鞋子裡面也灌滿了水。

    鄧範性格沉穩,很少生氣,可是這一下也按捺不住,大聲說:“白長一雙眼……眼睛了?沒看見有人嗎?”

    這人才反應過來,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想著其他事情,所以沒注意……”

    鄧範指著陳雨說:“知道這是什麼人嗎?這是咱們總……總旗大人,還不趕快磕頭認錯?”

    這人一聽慌了,連忙跪下磕頭,連聲說:“官爺恕罪,小的真是無心的!”對於一個軍匠來說,總旗已經是了不得的官了,起碼收拾他們綽綽有餘。

    被無緣無故潑了一身水,陳雨自然有氣,而且濕噠噠的褲腿貼著肉,鞋子能踩出水來,非常難受。

    他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肇事者,居然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臉色黝黑,也不知道是常年不洗臉還是天生皮膚黑,穿著衣衫襤褸,和所城的軍戶也沒太大差別,唯獨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不像其他人那樣麻木無神。

    陳雨嘆了口氣,算了,軍戶匠戶,都是苦命的人,再說對方也不是故意的,又何必互相為難。他擺擺手:“算了,無心之過,不和你計較了。”然後轉身往回走,“鄧大哥,咱們先回去換身乾淨的褲子、鞋襪吧,要不濕漉漉地挺難受。”

    這時一個中年人衝了出來,惶恐地看了陳雨的背影一眼,然後一邊拍打少年的後腦勺,一邊低聲呵斥:“讓你給爹做事不肯,整天琢磨那些無用的玩意,像丟了魂一樣,倒個洗菜水也捅婁子,現在好了,得罪官老爺了吧?”

    少年弱弱地說:“爹,我正想到關鍵所在,所以才分心的。我已經想明白了,硝石八成,硫磺和木炭各一成,是最好的配比。硫磺多了,冒黃煙;木炭多了,竄火苗,反正都不易爆炸……”

    已經走到巷子口的陳雨停下了腳步,呆了片刻之後,猛地調頭走回來,盯著少年問:“你剛才說什麼?”

    中年人嚇得臉色都白了,伸手摀住少年的嘴,對陳雨點頭哈腰道:“官爺,小兒無知,莫要見怪。”然後低聲對少年說,“都說了讓你不要整天鼓搗這些沒用的玩意了,闖禍了吧……”

    陳雨急躁地對中年人說:“你把手拿開,我要聽他說!”

    年人嚇得汗都冒出來了,摟著少年,帶著哭腔說:“官爺,我們知道錯了,繞了我們吧!”

    鄧範忍不住了,上前掰開中年人摀嘴的手,把他拉到一旁。

    “現在你可以說了。剛才你說了些什麼?”陳雨充滿期待地盯著少年。

    如果沒記錯的話,剛才少年說得是黑火藥改良後的配比,至於是不是最佳配比,得通過實驗來驗證。黑火藥最初是中國古代發明的,是四大發明之一,在高爆炸藥出現之前,一直是熱兵器的唯一選擇。而能讓黑火藥爆炸性達到最佳效果的配方比例,直到17世紀晚期才被歐洲人摸索出來。如果這個軍匠棚戶區的少年能提前幾十年悟透這個配比,說明他是一個無師自通的天才,這樣的人,必須收入囊中。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又看了看貌似“兇惡”的陳雨,眨巴了幾下眼睛,回答:“我什麼都沒說,官爺定是聽錯了。”

    鄧範欲上前呵斥,被陳雨攔住了。他明白,軍匠地位低賤卑微,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這樣的態度是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強壓未必能達到目的,只能諄諄善誘,慢慢打開父子倆人的心防。

    他蹲下來,和少年視線平齊,和顏悅色地說:“我也是本所的軍戶,總旗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官職,你們都不用怕。這次我來,是為了尋訪可以打製火銃的工匠……”

    旁邊的中年人無奈地回答:“這位官爺,先不說誰能打製火銃,就算會又如何?咱們軍匠與民間匠戶不同,每日點卯入局勞作,太陽下山才能回來,另外還得繳糧稅,您如果再讓我們幹活,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陳雨有些不太明白,望向了鄧範。

    鄧範解釋道:“軍匠分為輪班匠和住作匠,前者是每隔一年輪流到官……官府作坊服勞役,每次輪班三到五個月不等;後者則是每月赴班二十天,而且其他徭役和稅糧不……不能免除。他是住作匠,所以無法分身給咱們打製火銃……”

    陳雨倒吸一口冷氣,這匠戶也太慘了吧,每月做工二十天,還不能免除徭役、糧稅,簡直是要把人活活逼死啊!原來還有比軍戶更可憐的一類人,就是這種軍匠。

    他忍不住問:“究竟官坊裡做些什麼,讓你們每日點卯上工?”

    中年人欲言又止,少年卻脫口而出:“原本是要打造刀劍、鎧甲,可是鐵料不夠,上面撥的銀子又不知去哪兒了,現在大多數時間都是給官老爺幹私活,打製鐵鍋、菜刀,據說是賣到北邊去,蒙古人和滿洲韃子稀罕這些玩意……”

    中年人嚇得半死,又伸手去捂他的嘴:“你瘋了,什麼話都敢說?”

    陳雨莞爾一笑,這少年還真是耿直,如果這話傳到管理他們的官吏耳中,只怕要把父子倆折騰得死去活來。他想了想,覺得中年人的防備心理太重,決定從少年身上突破,直截了當地問:“你覺得這樣終日勞役卻依然窮困潦倒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嗎?”

    少年果然耿直地搖頭:“不是。如果有其他的門路,誰又想當牛做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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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鳥銃





    陳雨點點頭:“很好,你非常誠實。我再問兩個技術型問題,如果回答讓我滿意,我願意想盡一切辦法讓你從這樣的困境中解脫出來,好不好?”

    少年兩眼發亮,不顧父親擠眉弄眼的暗示,回答:“好,我答應你,你問吧。”

    陳雨豎起一根手指:“第一個問題,你剛才說的硝石、木炭、硫磺配比,是不是火藥,效果如何,驗證過了嗎?”

    少年驕傲地挺起胸膛:“官府倉庫裡有這些材料,也有存放的火藥。反正也沒人管,我偷拿一點也沒人知道,我私底下試過,庫房裡的火藥力道不夠,按我的法子配出來的火藥,爆炸起來的力道是最大的。不過我爹常罵我,說擺弄這些東西又不能當飯吃……”

    陳雨長舒一口氣,果然如他所料,是黑火藥配比。這少年在沒有任何科學實驗數據支持的前提下,憑藉自己的興趣,通過試驗改良了黑火藥,在重功名、輕匠人的封建社會是極其難得的人才,必須拿下。

    “第二個問題:包括你們父子倆在內,匠戶裡有誰會打製火銃?”

    少年依然驕傲:“我爹是千戶所里數一數二的鐵匠,他自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火銃自然不在話下。要是不信,我給你看實物……”

    說著轉身溜進了屋內,中年人想阻攔也來不及了。

    少年一會兒就出來了,手裡拿著幾個油布包裹的東西。他擺放在地上一一拆開,分別是一根長長的鐵管、一個前段帶凹槽托架後部帶扳機的構件、還有一根末端包裹麻布的鐵條。

    陳雨有些欣喜地打量著這幾個部件:“這難道是……”

    少年手腳麻利地把鐵管擺放在凹槽上,端了起來,一根火銃就出現了。他介紹道:“這是鳥銃,只要用銅箍固定就可以了,這長鐵條是通條,用來疏通銃管裡的火藥殘渣的……”

    鄧範也嘖嘖稱奇:“鳥銃一般只有營兵和邊軍才有,衛所極少見,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了……”

    少年得意地說:“我爺爺曾經給戚家軍打過鳥銃,就連戚將軍也褒獎過的,現在手藝傳給了我爹,可不是吹的。這根鳥銃就是我爹當年打製的,後來犯事離開南直隸時,一位把總送給我們的。”

    鄧範有些不解:“給戚家軍打過鳥銃?好像戚將軍沒在山東做過官啊……”

    中年人見兒子把一切都捅出來來了,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嘆了口氣:“小的祖籍南直隸興化人,戚將軍平倭時我爹曾在軍中為匠人,後來犯事,舉家被貶到北方來了,先到了濟南,最後到了威海衛……”

    鄧範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你一口江浙口音,還被定為住……住作匠,這一般是俘虜或者犯人才有的遭遇……”

    陳雨幾乎想仰天大笑,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需要的人才就 自己眼皮子底下,不需要捨近求遠到縣城碰運氣了。

    他高興地說:“少年,告訴我你的名字。還有,我需要怎樣幫你脫離勞役?”

    少年欣喜地回答:“我叫林繼祖,我爹叫林阿福。不讓我們上工也簡單,給官府交銀子就成……”

    林阿福畏畏縮縮地說:“如果不赴班上工,一個人每月要交一錢銀子,讓官府另僱他人……”他心裡有些忐忑,一錢銀子可不是小數目,這個武官能有這麼大方嗎?

    “呵呵,我還以為多大數目……一錢銀子換一個熟練工匠,划算的很。”陳雨笑道,“不僅如此,只要你按我的要求給我做事,我每月再給你一錢銀子的工錢,需要繳納的糧稅我也替你交了,這樣就能安心給我做事了。”

    父子兩大喜過望,跪下連連磕頭。“謝官爺!”能夠脫離繁重的勞役,而且免去了繳納糧稅的苦惱,還能有工錢拿,這簡直一下就從地獄到了天堂啊!

    陳雨意猶未盡,說:“林阿福是吧?你從千戶所裡認識的工匠中挑選手藝好的,全部給我打製火銃,工錢都定為每月一錢銀子,就讓你做工頭,多加你一錢銀子的月錢,如何?”

    林阿福沒想到好事一個接一個,激動不已,連聲說:“官爺放心,小的一定辦好差使。”

    鄧範輕聲附耳提醒陳雨:“總旗,您的職權畢竟有限,聚集這麼多工……工匠打造火銃,只怕不太妥吧?”

    “你說的也有道理。”陳雨點頭道,“事要做,該遮掩的也要遮掩。那就先控制人數和規模,讓林阿福找五六個人先把架子搭起來,造幾把火銃應急。另外,明天我再跑一趟顧府,讓顧千戶點頭答允此事。”

    然後他對林繼祖說:“至於你,用來做普通匠人太浪費,我給你兩錢銀子一個月,和你爹一樣。你暫時沒有具體的差使,先琢磨怎麼鼓搗新玩意兒,比如改良火藥。只要想出好點 子,我另外加賞。”

    林繼祖咧嘴笑了,追問道:“是真的,我不用上工,也不要幫爹打鐵?”

    陳雨也笑了,“真的,抽空我還會教你讀書認字、學習算術。記住,保持你思考的好習慣,盡情發揮想像力,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第二日,顧府。

    “什麼,打造火銃?”顧大錘吃驚地反問,“你想造反嗎?在衛所內私自打造火銃,要是被上面知道了,別說你一個小小總旗,就算是我也吃罪不起。”

    “千戶大人莫急,這件事雖然有些不便,但是可以有辦法遮掩的。”陳雨不慌不忙地說,“我打聽過了,鳥銃都是由兵部的名義統一督造,各地衛所是不能私自打造的。不過我們可以換個名義,比如設個小作坊,維護庫存的刀劍、盔甲等武備——生鏽了的刀槍取出來重新淬火捶打,總不會有問題吧? ”

    這種為了規避制度的約束,掛羊頭賣狗肉的手段,對於辦公室主任出身的陳雨來說再熟悉不過了,體制內的套路,即使從現代換到古代,道理也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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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武器作坊





    “這個……”對於陳雨的提議,顧大錘思來想去,覺得似乎可行,但為了區區一百兩銀子為陳雨遮掩,他有些不太甘心,畢竟還有一定隱患的。他沉吟道,“偷梁換柱,雖然有可能蒙混過去,但是本官還是要承擔風險的,一旦被上面追查責任,本官可是首當其衝……”

    陳雨是從體制的染缸裡鍛煉出來的,善於揣摩上司的意圖,又怎麼會不知道顧大錘的心思?他靠近了小聲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傢伙,我才能賺到更多的銀子。當然,這些銀子可不是為了我自己,一半都是千戶大人您的。”

    提到銀子,顧大錘的態度就軟化許多,他遲疑道:“難道多了幾根火銃,銀子還能翻番不成?”

    陳雨肯定地回答:“這個是當然的。只要有了足夠的武器和人手,一百兩可以變二百兩、三百兩……只要登州府的私鹽不滅絕,這就是個取之不盡的寶藏,予取予求。”

    取之不盡,予取予求……顧大錘聽的面紅心熱,當即拍板:“那好,本官既然選擇相信你,就繼續相信下去。作坊可以以千戶所的名義建起來,對外就說是為了維護庫房的兵刃——但你可要把保密工作做好。”

    “那是自然。”見上官心情不錯,陳雨趁熱打鐵,“昨日蔣總旗撥走了我二十幾個人,人手有些吃緊,能不能請大人從中斡旋,把人再還 給我?或者從其他百戶所另調撥些人給我?”

    顧大錘卻沒有被他忽悠,搖頭道:“蔣邪的底細我已經交給你了,而且他佔理,本官也不方便以上官的身份壓他。另外,從其他百戶所調人也不可行。你一個總旗,手底下有幾十號青壯已經很不錯了,比尋常百戶還要多。”

    陳雨心中一動,問:“如果我升為百戶,是不是騰挪的餘地比總旗要大許多。”

    “咳咳……話是這麼說,不過衛所武官職位都有定額,多數為世襲,百戶又不比總旗,豈是這麼容易到手的……”顧大錘打起了官腔。

    陳雨卻從中聽出了弦外之音。不是容易到手的意思,也可以理解成只要工作做到位,還是可以心想事成的。衛所的武官又不比文官,只要花銀子,哪有買不到的道理?

    他打定了主意,陪顧大錘閒聊一番,便起身告辭。

    來到前院時,想起上次被顧影半路“劫持”的經歷,陳雨心中有了陰影,左顧右盼一番,沒有看到顧二小姐的“芳踪”,這才放下心來,快步往大門外走去。現在自己有要緊事,可沒工夫給這個大小姐掃盲。

    出了大門,陳雨還沒來得及慶幸,卻在門口和兩個人碰個正著,定睛一看,居然是顧影和蔣邪。

    他懊惱地以手加額,最不想看見的兩個人,現在都聚齊了。

    顧影和蔣邪似乎在討論著什麼,一見陳雨,高興地跑過來:“小先生,你是來找我的嗎?”

    蔣邪似乎很不喜歡顧影對陳雨這種親暱的態度,垮著臉也走了過來,不悅地說:“顧小姐,你總是小先生長小先生短的,究竟這個傢伙有什麼資格被稱為先生,他又能教你什麼?”

    顧影脆生生地回答:“他比我大哥的私塾先生懂得還多,我偷聽過大哥唸書,那個老夫子無趣地很,哪有小先生知識淵博。你別不服氣,你知道卓文君嗎?知道蔡文姬嗎?”

    蔣邪一時語塞。他雖然粗通文字,可是卓文君、蔡文姬之流,對於他而言太過遙遠。不過被這小白臉比下去顯然是一種恥辱,他陰著臉說:“既然是武官,就應該以軍功論英雄。這廝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就算能拽幾句文,又有什麼了不起!”

    陳雨已經看出了蔣邪對顧影的心思不簡單,又怎麼會和他在這樣的場合下鬥嘴,微笑道:“蔣總旗,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從一個叛徒的口中得知了我排兵布陣的底細,以有心算無心,這才贏了一場。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及時給我敲了警鐘,讓我能看到自己的弱點,加以改進。下次再碰面的時候,我就不會給你任何機會了。”

    蔣邪冷笑道:“大話人人會說,我且拭目以待,看你如何翻身?”

    “那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告辭。”陳雨拱拱手,便轉身離開。

    顧影愣住了,“小先生,這就走了?”

    “今日已經沒了心情,等下次再說。”陳雨頭也不回地說,心裡卻想,還好蔣邪及時出現,給了自己一個理由。

    等陳雨走遠,顧影不高興地瞪著蔣邪:“都怪你,氣跑了小先生。我也沒心情跟你切磋刀法了,自個玩去吧!”說完也轉身進了大門。

    蔣邪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挽留。舞刀弄槍、排兵布陣他在行,可是怎麼哄女孩子開心,他就有些嘴拙了。看著顧影消失在大門內,他扭頭看著陳雨離去的方向,冷冷地說:“壞我好事,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接下來的幾天,陳雨很忙。

    有了顧大錘的背書,他就堂而皇之地在千戶所城外一處僻靜的山腳搭建起了一個略顯簡陋的小作坊,把林阿福為首的一批軍匠拉了過來。從庫房裡弄到一批庫存的鐵料後,小作坊就開張了。

    林阿福本來一副畏畏縮縮、膽小怕事的模樣,可是掄起鐵鎚後,似乎變了一個人,專注而自信。

    他指揮著其他工匠打下手,將一塊鐵料燒到通紅,然後熟練地捲在一根圓柱形的鋼芯上,反复敲打後,捲成一根長長的鐵管。在這個過程中,他時不時將鋼芯抽出,用水冷卻,避免和鐵料焊在一起。

    等銃管初步成型後,他向一旁觀察的陳雨請示:“總旗大人,接下來是否要加長銃管?如果要加長,就要打造另一根銃管焊接了……”

    陳雨皺著眉,反复打量這根超過一米的銃管,問道:“這麼長了,還要加長?焊接上去的銃管結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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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技術的改良與創新





    面對陳雨的疑問,林阿福篤定地回答:“焊接自然不如一體的銃管結實,不過小人的手藝保證比其他人要牢靠,這也是當年我和我爹在軍中安身立命的本錢。至於加長,當然不會再加同樣長的銃管,要短一些。以前軍中的總爺們說,銃管長,就打得遠,都說越長越好,所以咱們都是這麼打製鳥銃的。”

    “加長會炸膛嗎?”這是陳雨最關心的問題之一。

    林阿福愣了愣,遲疑著回答:“炸膛是難免的,只是多久炸膛的問題……銃管才一層,這麼薄,肯定容易炸膛,不過與長短似乎沒有太大的關聯……”

    陳雨搖搖頭:“容易炸膛的鳥銃,要來何用?銃手如果時刻都要擔心被炸傷,又怎麼放心地使用?”他琢磨著,既然說銃管的管壁薄是炸膛的重要原因,那麼加厚不就成了?

    “有沒有辦法把銃管做厚一些,減少炸膛的機率?”

    林阿福回答:“小人用的是熟鐵(注1),想要捶打成渾圓一體的銃管,就不能再厚了,太厚沒法捲成圓管……”

    陳雨陷入了沉思,來回踱步。

    他雖然是文科,但是基本的物理學知識還是超出古人一大截的。他仔細想了想,身管武器的長度或許與射擊的射程有一定的關係,但是對威力的影響應該有限,真正影響彈丸初速度、穿透力的,應該是火藥的推力。只要在材料允許的範圍內增加火藥的劑量,增加氣密性和膛壓,那麼相對較短的銃管也能製造不錯的殺傷力。

    至於射程,誰在乎?沒有膛線的前裝槍,射擊精度極其感人,打得遠又有何用。電影裡使用前裝滑膛槍的歐洲士兵們,不都是用緊密的隊型、密集的齊射來彌補精度的不足嗎?而且這個時代的兩軍交戰,貌似都是靠近到了目視能夠看清對方五官的距離才開槍的,武器的可靠性、中短距離的殺傷力才是需要追求的目標。

    想通其中關節後,他停下腳步站定,不容質疑地說:“銃管不用加長了,就保持現有的長度。再說了,焊接的再精細,終究不如一體的結實。另外,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加厚銃管——別的我都可以忍,唯獨炸膛不能忍。”

    林阿福瞠目結舌:“不加長銃管,還要加厚?”他對自己的手藝很自信,可是改變了自幼沿襲的工藝流程,他就有些無所適從了。厚厚的鐵料該怎麼捲成均勻的筒狀?不光是他,其餘的工匠也被難住了,優良的鍛造性與鐵料的厚度是互相矛盾的,該怎麼解決這個難題呢?

    這時林繼祖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鑽了出來,興奮地說:“我知道怎麼辦。把同樣厚的鐵料裹兩層,不就行了?”

    林阿福眼睛一亮,對啊,在鋼芯上卷好第一層後,再接著卷第二層,這樣厚度就加倍了。

    陳雨也擊掌叫好:“好主意!這樣第一層的結合處被第二層包裹覆蓋,就相當於無縫焊接了,妙極!”卷製銃管時,即使手藝再好,連接處還是焊接的,仍然有炸膛的隱患,用第二層覆蓋,形成複合體,就結實太多了。

    他讚許地拍了拍林繼祖的肩膀:“做得好,給你記一功。這個月給你再加一錢銀子。”

    林繼祖憨厚地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腦勺。

    銃管的問題解決後,接下來就是槍機部分了。這個陳雨早有準備,前人早已給他指明了方向:從火繩槍到燧發槍,雖然只是擊發方式的小小改變,卻改變了整個中世紀戰爭的格局。射擊程序繁瑣冗長、使用環境受很多限制的火繩槍,在更加高效、可靠的燧發槍面前不堪一擊。

    他指示林阿福:“去掉使用火繩的夾嘴,改成用燧石,再加一個擊鎚。”只需要簡單的改變,本質為火繩槍的鳥銃,就變成了燧發槍。再加上縮短加厚的銃管,基本上與18世紀歐洲軍隊使用的燧發槍沒有太大區別了。

    接下來的改變也使得鳥銃進一步朝實戰型的燧發槍靠攏:接近近代步槍的木質槍托更容易握持並且適合貼腮瞄準,加裝兩個活動的槍背扣帶以便行軍攜帶,再用黃銅製作兩個小環固定在槍護木下端作為存放通條的地方。

    壓軸戲是套管式刺刀的卡座。雖然現在沒有合適材質來製作刺刀,但陳雨堅持預留了刺刀的位置。他堅信,有刺刀加持,火槍兵就能成為兼具遠程打擊與近身肉搏能力的兵種,藤牌兵、長槍兵、弓兵統統都可以取代。

    最後造出來的火銃與傳統的鳥銃大相徑庭。林阿福端詳這把“陌生”的鳥銃,不確定地說:“這銃與戚家軍用的鳥銃很不一樣,小人也不肯定是否好用……”

    陳雨說:“嘿嘿,好不好用,試試就知道了。”

    “暫時還不行。”林阿福解釋,“這只是粗胚,銃管內壁粗糙得很,鉛子會卡住,必須用鑽頭把裡面打磨光滑,才能使用。”

    “那這一步需要多久?”

    “只能用墮子鋼慢慢鑽,一天鑽一寸左右,以鳥銃的長度需要鑽一個月,現在銃管縮短了不少,二十天還是要的……”

    鑽一把銃的內壁就需要一個月?陳雨非常失望,這效率簡直低得髮指。他無奈地說:“先鑽著吧。不過只是權宜之計,總得想個辦法提高鑽管的速度……”

    林阿福看出了陳雨的失望,惶恐地說:“官爺放心,小的就算不睡覺,也要爭取早點完工。”能夠脫離官府作坊的束縛,回歸老本行,而且有工錢拿,這樣的日子是他所期望的,他可不希望被陳雨放棄,再回到原點。

    陳雨點點頭:“只能這樣了。你帶著這些工匠辛苦些,先把第一批銃做出來應急,我趕著要。至於鐵料,不夠就去千戶所的武庫取,應該還有些存貨。千戶大人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沒有問題,去的時候給看管倉庫的老鄧頭帶幾壺酒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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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原始的車床





    雖然暫時沒有新火銃可用,但是打劫鹽梟的“事業”不能中斷。陳雨很快又接到了巡檢司的第二個“單子”。

    這次的距離更近,就在文登縣城東南的官道附近。得到線報的陳雨帶著人仍然在官道攔截。雖然被蔣邪帶走了一些人,這次相比上次少了一些長矛手,不過增加了巡檢司的二十名弓手,戰鬥力不減反增。

    經歷過蔣邪破陣的教訓後,陳雨開始嘗試遠程和近身兵種混合作戰,算是為了將來火銃手與長矛手的配合做預演,積累經驗。

    在鄧範的建議下,他請求符巡檢派出弓手配合,排出了一種類似於迷你型西班牙方陣的陣列——三排的長矛手方陣,側面是弓手。作戰的指導思想是,中遠距離先以弓箭殺傷敵人,等對方近身後,弓手後撤,以長矛陣迎敵。這樣排兵布陣的好處是能夠制衡對方的遠程兵種,逼迫對手近身肉搏。而接近於方形的長矛陣相比兩排的橫陣,側面的防禦力要強很多。這樣就彌補了遠程火力和側面薄弱的缺點。

    當然,依靠個人武勇的鹽梟沒有什麼戰術意識,完全是各自為戰,這樣的方陣完全是殺雞用牛刀,更多的意義是為了磨合陣型,培養軍戶們的戰術素養,為將來的火銃手與長矛手配合做準備。戰鬥是一面倒的屠殺,一陣密集的箭雨拋射後,近戰中,鄧範帶著軍戶們輕而易舉擊潰了對手,來自萊州的鹽梟們拋下二十來具屍體後落荒而逃,當然還有遍地的獨輪車和鹽袋。

    遠處的一個山包上,蔣邪帶著幾個人遠遠地看到了戰鬥的全過程。他心情沉重,沒想到這個小白臉這麼快就找到了應對的戰術,把他和這些鹽梟易地而處,他也沒把握像上次一樣輕而易舉擊敗對方。

    等到軍戶們興高采烈地打掃戰場時,蔣邪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羨慕地瞥了一眼堆積得像小山一樣的鹽袋,從牙齒縫裡蹦出一句話:“走!”

    旁邊有人眼紅不已:“就這麼走了?那麼多鹽呢,賣到市面上起碼得五六百兩銀子……”

    “那又如何?”蔣邪翻了下白眼,“難道還過去搶?有巡檢司的弓兵在,就算咱們想黑吃黑,也未必打得過啊!走吧。”

    衛所內部的正軍火併是大忌,我可不會這麼傻,等找機會告到威海衛指揮使司去,一個擅自動用兵丁的罪名就可以讓他吃不了兜著走,蔣邪心想。

    陳雨並不知道一雙眼睛在背後盯著自己,他在指揮著部下打掃戰場。

    有了兩次完胜的戰績撐腰,陳雨很有底氣,他“婉拒”了巡檢司的人協助打掃戰場的“好意”,承包了清理屍體的“臟活”,讓對方去另一邊清點鹽貨。

    雖然明知翻檢鹽梟的屍體是個有油水的差使,可是被拒絕的巡檢司兵勇不敢多說什麼,乖乖地過去守著鹽貨,等待己方的人過來點驗私鹽並估價。

    這一次的行動又有五百多兩銀子進賬,除了給顧大錘送去一百五十兩以外,軍戶們按照功勞各自分到了三五兩不等的銀子,陳雨也給自己的“發展基金”存入了二百兩,這個小金庫已經有了接近四百兩的“巨款”。

    暫時負責管理小金庫的張富貴笑的見牙不見眼,“奶奶的,這麼多銀子,光靠種地,老子幾輩子都存不下來,打劫果然來錢快!”雖然這些錢是用於公中開支,與他個人並沒有太大關係,可是守著這麼多銀子的感覺還是很爽。

    幾天后,林阿福找到了陳雨,告知他第一批火銃已經打製出來了,請他過去驗收。

    陳雨沒想到比預計的時間提前了,興致勃勃地來到了作坊。

    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作坊裡多了一個新鮮玩意,咋一看有些像建國初期的簡易車床。一根銃管被橫向固定在一個可以轉動的架子上,末端有一個手搖把手,一名工匠正費力搖動,讓這個銃管旋轉著往另一端水平遞進,一個同樣是固定的鑽頭慢慢地鑽進了銃管,發出“吱呀吱呀”的金屬摩擦聲。

    “這是什麼?”陳雨欣喜地問。他隱約猜到,這個是可以改進生產效率的大型工具,與林阿福說的鑽銃管有關。

    果然,林繼祖跑了過來,向他邀功:“官爺,您不是嫌鑽銃管個把月太慢嗎?我這幾天想出了這個點子:把鑽頭固定,銃管卡在轉動的架子上,只需要搖動把手,就能輕鬆地鏜光銃管,花費的時間也少了一半以上。原本要鑽一個月才能鑽出一根槍管,現在五六天就可以鑽出一根內膛光滑的槍管!”

    林阿福也笑逐顏開:“繼祖這法子很好用。原來鑽孔是人工一寸一寸的鑽,而且豎著鑽,費時費力,還要熟練的工匠才能勝任,現在是固定之後橫著鑽,只要一個力氣夠大的普通人就可以操作,而且速度快了很多。”

    原來這就是一個放大的橫置手搖鑽,也算得上一個簡易的車床了。陳雨笑得合不攏嘴,左看右看,還取過一根銃管往裡窺視,目光所及之處,內壁光滑,沒有一點疙瘩。他笑著對林繼祖說:“你這腦瓜子很好用,這麼下去,一個點子一錢銀子,我的銀子都快不夠用了,哈哈!”

    聽見又有賞錢,林繼祖也笑得很開心,他聽得出陳雨是褒獎他,憨厚地摸了摸腦勺,露出了一口與皮膚不太相稱的白牙。

    陳雨拍著林繼祖的肩膀以示鼓勵,心裡卻想:泱泱華夏,不缺人才,只是缺乏讓人才成長和發揮的環境,以及激勵機制。一個軍戶少年,只花了幾錢銀子和幾句鼓勵,就逐漸顯露了其過人的才華。相比於滿嘴之乎者也的書生,顯然這樣的技術性工人更實用,更能推進社會生產力的發展。

    他問:“成品呢?我要試試新火銃的性能。”

    林阿福取過一根火銃遞給陳雨,“這就是新火銃。裡面已經裝了火藥和彈丸,只管試槍了。官爺要記得,銃口不能朝下,否則火藥和彈丸會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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