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83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0
第九章私鹽





    顧大錘送了口,陳雨趁機順杆上:“謝大人栽培。不過光有空職還不行,把和我一起的那些軍戶都撥給我吧?另外,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大人撥個百八十兩銀子讓咱們打造些趁手的兵器和鎧甲吧?畢竟要對付的是一些窮凶極惡之徒。”

    顧大錘連連搖頭:“人暫時撥給你辦差沒問題,不過百八十兩銀子?還真敢獅子大開口。知道你自己的餉銀是幾錢嗎,到手又能有幾文?你不吃不喝到死那天都存不下一百兩銀子。這樣吧,銀子就別妄想了,咱們千戶所庫房裡的兵器和甲胄隨你挑,另外,修葺墩堡的事我交給別人去做,讓你們騰出手專心做事。怎麼樣,夠支持你吧?”

    陳雨有些無奈,也只有這樣了。這就好比創業時期爭取風險投資,沒有具備說服力的成績,確實很難獲得更多的投入,只能因陋就簡,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按大人說的辦。貴公子既然恢復得很快,我就再呆一天,確認公子痊癒之後離開。那事宜早不宜遲,越早籌備越好。”

    等陳雨走後,顧影從假山後走了出來,好奇地問:“父親,他給你灌了什麼**湯,居然升他做總旗?”

    “呵呵,為父是這麼容易忽悠的人嗎?”顧大錘笑著對女兒說,“他治好了你哥哥的病,給一個總旗的職位也是理所當然,這不過是順水人情而已。至於他私下說了什麼,你一個女流之輩就別打聽了吧。”

    若是往常聽到這種話,顧影心裡不悅,也不會說啥,可是剛才被陳雨的言論打開了心中的一扇門,再聽這話就覺得非常刺耳了。她梗著脖子,不服氣地說:“女兒怎麼就不能打聽了?大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醉心於生意,對世襲千戶之職毫無興趣,你就只有咱們兩個兒女…… ”

    “那便如何?難不成這個千戶還由你來做不成?”顧大錘瞪著她,“你長這麼高的個,比尋常男子還高,又不肯纏足,要許配個好人家本來就難,偏偏還整日舞刀弄槍,這樣下去誰敢娶你?已經十六了,老大不小,耽誤不起了。打明兒起,把這裡的兵器都撤了,以後不准再練刀劍,跟王媽去學女紅。十八歲之前,我倒貼銀子也要把你嫁出去!”

    顧影滿腹委屈,又不知道該怎麼辯駁,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等父親走後,揮刀一頓亂砍,砍的枝葉草木亂飛,口裡憤憤地喊:“我才不是賠錢貨,憑什麼要倒貼嫁人?長得高是我的錯嗎?舞刀弄槍又怎麼了?”

    發洩一番後,顧影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倔強地揚起下巴。“哼,我不光要舞刀弄槍,還要識字,做個能文能武的奇女子,將來也不比那卓文君差。”

    目標定下了,怎麼實現卻難住了她——父親是不可能同意給她請先生的。

    “對了,那個江湖遊醫不是能識文斷字嗎?就讓他偷偷地教我,若是不肯,就打到他肯為止。”顧影嘴角上揚,似乎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方法。

    第二天,張富貴家。

    “什麼,插足私鹽買賣?”張富貴呆呆地問,“你是說咱們一起煮海鹽?怕是不成吧,顧千戶不是安排咱們去修墩堡嗎,哪來的空閒?煮鹽費柴火,更費時間……”

    “誰說要煮鹽了?被層層盤剝,能到手幾個子兒。”陳雨搖一口否定了張富貴的猜測。一個產業鏈的最下游,也是被榨取最厲害的環節,如果只想著自己動手煮鹽賺點辛苦錢,那就輸在了起點。陳雨想的,是觸及更上游的環節。

    “總不會自己販私鹽吧?”饒是張富貴這樣無法無天的人,也嚇了一跳,“雨子你沒事吧,你知道販賣私鹽的鹽梟都是些什麼人物嗎?那都是些腦袋別在腰間的亡命之徒,連官兵都敢殺,咱們幾個種地的,去和這些人搶食吃,怕是嫌命長吧!”

    “飯要一口一口吃,直接販私鹽有些難度,咱們一沒貨源,二沒渠道,得從簡單的環節做起。”陳雨說,“我且問你,負責抓鹽梟的是什麼人?”

    “其他地方俺不知道,但是在文登縣這邊,都是本縣的巡檢負責緝查私鹽。”

    “巡檢?他們打得過鹽梟嗎?”

    張富貴想了想,回答:“俺偷偷煮鹽去賣,也曾經碰到過巡檢的兵丁,那都是些青皮無賴,也就欺負咱們這樣的散戶,遇到抱團的鹽梟就不行了。若是碰見那種人數眾多、窮凶極惡的團伙,就只有跑路的份……”

    “我問你,私鹽這行利潤高嗎?”

    “那還用說?”張富貴羨慕地說,”利潤不高,他們會提著腦袋幹這行?上了規模的鹽梟團伙,聽說每個月進賬都是以千兩來計算的。娘的,老子怕是一輩子都看不到這麼多銀子。“

    “我擦,月入幾千兩?”憑藉歷史知識,陳雨知道販私鹽有錢,卻沒想 有錢到這地步。雖然不清楚古代白銀的購買力,但是從顧大錘為了一百兩就肉痛不已的態度,陳雨就能明白幾千兩白銀意味著什麼。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乾了!”

    張富貴嚇了一跳,“幹啥?”

    陳雨說:“咱們去跟巡檢司談判,幫助他們緝查私鹽,打擊鹽梟,繳獲的銀錢和鹽貨對半分!”

    從政的經歷告訴他一個真理,比起自己辛辛苦苦幹實業(煮鹽),褥羊毛(搶鹽梟)永遠是來錢最快、最簡單的方式。儘管這個被褥羊毛的對像不好惹,可是一夥無錢無勢的軍戶,不可能觸及上游的渠道,就只能通過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殺進鹽業產業鏈,分一杯羹了。

    張富貴歪著頭想了想,然後說:“雖然俺覺得去搶鹽梟太冒險,不過俺願意跟你賭一把。”

    陳雨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既然你信得過我,我就一定帶你過上好日子。現在你去把弟兄們都叫來,記住,那些貪生怕死沒卵子的就不用叫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1
第十章想發財嗎





    半個時辰後,軍戶們陸陸續續趕到了張富貴家門前的空坪。跟隨陳雨一起收麥子、闖進顧府的人基本都到齊了。

    負責聯絡的張富貴擦了擦額頭的汗,對陳雨說:“雨子,除了二狗子,都來齊了。”

    有人鄙夷地說:“二狗子就是個慫包。前幾天去顧府就怕這怕那,差點中途開溜。不來就不來,不差他一個。”

    鄧範問:“雨子兄弟,今兒個叫咱們來,是為了啥……啥事?聽猴子說,你要帶……帶咱們發財?”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說:“發啥財?咱們幾個種地的會發什麼財,能吃飽飯就不錯了……”

    陳雨站到了屋前的半截土牆上,大聲說:“兄弟們,咱們身在軍籍,和匠戶一樣,都低人一等,不能考取功名,也不能經商,成年累月就只能給人家種地干活,做牛做馬,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等到累死之後,換了自己的兒子又重複這樣的命運。你們甘心就這麼世世代代做奴隸不如的軍戶嗎?”

    張富貴第一個高喊:“不甘心!”

    其餘軍戶也紛紛附和,“不甘心!”

    陳雨點 頭,軍戶們對現實不滿,就是引導他們跟著自己幹的第一步。“咱們擺脫這種困境的辦法不多,逃籍算是一種。可是逃籍有被抓回來的風險,官府的清軍衙門也不是吃乾飯的。另外,沒有一技之長,又沒有自己的田地,就算逃了也很難有好日子過。”

    眾人暗自點頭,這確實是個難題。

    陳雨繼續說:“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知道,咱們所城靠海,大家大多曾經煮過海鹽去賣,補貼家用。不過利用種地的那點空閒,煮不了多少鹽,而且賣鹽的途中可能被巡檢司的人攔截,當做私鹽查扣,就算僥倖躲過還要被鹽場層層盤剝,到手又能剩下幾個子?”

    張富貴說:“是啊,俺賣過幾次鹽。一旦被巡檢司的人碰到,就是財貨兩空的下場,還要遭一頓毒打。鹽場的人也不厚道,收咱們一石粗鹽,才給三錢銀子。你們知道鹽場把鹽賣給官鹽多少銀子嗎?一兩五錢!”

    每石鹽一進一出相差一兩多銀子!這中間的差價讓所有的軍戶都不淡定了。以前不太清楚其中的細節,也沒有認真想過,現在被這麼一說,大家才知道,原來自己辛辛苦苦煮的鹽要被層層盤剝這麼多。他們深深體會到了身處產業鏈底層的切膚之痛。。

    陳雨說:“你們以為鹽場盤剝咱們之後,就是最賺錢的了?不是。鹽商一兩多銀子進貨之後,放到縣城、府城市面上賣,一石鹽三兩銀子起步!”

    眾人嘩然,從自己手裡煮的鹽,到了售賣環節,居然可以翻十倍?

    一個叫王有田的軍戶忍不住問:“賣鹽這麼賺錢,那這些鹽商肯定富得流油吧?是不是饅頭管飽,頓頓有肉?”

    大家笑了起來,陳雨說: “王大哥是吧?你衡量有錢的標準也太低了,有錢人的闊綽遠遠超出你的想像,看看顧千戶的宅子就明白了。所謂饅頭管飽,頓頓有肉,最多也是他們府裡下人的生活水準。”

    王有田咋舌不已:“咱們每日吃不飽,本以為頓頓有肉就是好日子了,沒想到人家的下人就能過上這種日子。”

    陳雨說:“說了這麼多,我並不是要帶著你們去做鹽的買賣。朝廷規定鹽、鐵、茶葉不得私下買賣,能拿到鹽引做鹽商的都是手眼通天的人,和咱們一文錢關係都沒有。”

    眾人有些喪氣,王有田問:“煮鹽也不行,賣鹽咱沒資格,那到底怎麼辦呢?”

    陳雨指了指張富貴:“讓猴子說幾句。”

    張富貴舔了舔有些髮乾的嘴唇,興奮地說:“凡是煮過鹽的都應該知道,除了鹽場和官營的鹽商,還有一種人,他們也賣鹽,但不歸官府管,也不用向官府繳鹽稅,幹得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買賣,賣的鹽價格比官鹽低……”

    鄧範第一個反應過來:“猴子,你說的是私……私鹽販子?”

    “沒錯。”陳雨說,“鹽販子販賣的是私鹽,不要繳鹽稅,而且價格較低,影響了官鹽的售賣,歷來是官府打壓的對象,可是禁而不絕,蓋因利潤太高,總有不怕死的人鋌而走險。咱們這些軍戶呢,什麼都沒有,就只有一把子力氣。所以我有個想法,去和巡檢司談判,幫他們緝查私鹽。”

    緝查私鹽?眾人面面相覷,一時有些躊躇。

    見大家沒有吭聲,陳雨有些意外,都已經身處社會最底層了,難道這些軍戶麻木到了這種地步,連搏一把的勇氣都沒有?

    鄧範說:“雨子兄弟,你的想法是好的,不過實行起來有……有點難。巡檢雖然是九品雜官,可手下的弓兵經常緝查盜匪,實戰經驗豐富,比咱們這些只會種……種地的軍戶強太多。他們打鹽梟尚且吃力,又何況咱們呢?銀子誰都想要,但也要有命去拿。”

    陳雨見其他人默默點頭,知道鄧範的話說出了他們的心聲。軍戶們積弱太久,心理上的自卑比**承受的磨難影響更大,說動他們跟著自己幹不是件容易的事,讓他們樹立自信心更是個漫長的過程。

    他耐心地說:“大家都是爹媽生的,只要有足夠的好處,拼命誰不會?只要不拍死,咱們也不會比巡檢司弓兵、鹽梟差。另外,我已經跟顧千戶說好了,他免除咱們修葺墩堡的勞役,並且允許咱們從所城的武庫裡隨意挑選兵器和甲胄,有了傢伙,咱們再好生訓練一番,難道就不能靠自己的手博一條出路?”

    聽到這件事居然得到了千戶大人的“官方認證”,眾人都打起了精神。有了靠山,做起事來就完全不一樣。

    一個軍戶弱弱地小聲問:“雨子兄弟,假如咱們真打贏了鹽販子,這財貨如何分?”

    陳雨笑了,不怕他們問利益分配的問題,就怕他們麻木怯弱到連這個都不敢問的地步。人有**,才有與命運抗爭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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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石是古代的計量單位,約合一百二十市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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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武器





    張富貴怕陳雨著惱,附在他耳邊說:“這是王家的老二,王為民。是個老實人,就是說話耿直了點,不會轉彎。”

    陳雨擺擺手,示意自己沒有生氣。他說:“王家二哥問得好,這是個關鍵問題,原本你不問,我也會主動提及。先把話說清楚,免得事後起了爭執,傷了和氣。”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等待陳雨的分配方案。“我還沒有跟巡檢司去談,不過我初步的想法是五五分成。和巡檢司分完之後,顧千戶還要一半,也就是說,每次繳獲的財貨到手的不到三成。我們要分的,就是這不到三成的戰利品。不過聽說鹽販子身家豐厚,哪怕是三成的繳獲,也遠比咱們種地、煮鹽要強上十倍。”陳雨說,“我是這麼打算的,繳獲的私鹽賣給鹽場或者巡檢司,兌現成現銀,一半給大家平分,按人頭計算,另一半就按照戰鬥的表現從高到低分配,作為獎勵,你們覺得如何?”

    這個方案公平合理,既保證了基本收入,還能按作戰勇猛程度獲取更多的收入,眾人想了一會,覺得沒有異議,紛紛喊道:“雨子兄弟這個法子好,咱們贊成! ”

    “好,既然大夥贊成,這事就這麼定了。現在所有人跟我去武庫取傢伙!”

    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武庫。

    倉庫的大門徐徐打開,厚重的灰塵嗆得所有人咳嗽起來。陳雨摀住口鼻,瞇著眼往庫房裡面張望,心裡嘀咕:這武庫是有多少年沒有用過了?

    章管事討好地說:“陳兄弟,老爺吩咐了,這武庫裡的東西,隨便你取,到時候看守倉庫的人清點記冊就行了。我就不進去了,府裡還有事情等著我回去做。”

    陳雨心裡腹誹,原本這些武器都應該發放到軍戶手中,只不過衛所製度糜爛,承平時間太久,到頭來居然成了軍官的私產一般,取屬於自己的武器裝備還要承情,真是咄咄怪事。口上卻說:“千戶大人慷慨,也勞煩章管事費心了。”“好說,好說。”

    章管事陪著笑回答,心裡卻想,這個刺頭在顧府逗留了幾日後,似乎轉了性子,為人處世圓滑練達多了,也沒有趁機報復,給自己難堪。

    等塵埃慢慢落定,陳雨帶著人走進庫房,挑選兵器和甲胄。

    放眼望去,矛、刀、劍、棍等冷兵器不少,弓也有幾張,不過火銃之類的武器一件也沒有,陳雨有些失望,問:“諾大的一個千戶所武庫,連一把銃都沒有?”來自現代社會的他,對熱兵器的嚮往遠遠超過“原始簡陋”的冷兵器。

    看守武庫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軍戶,人家都叫他老鄧頭。老鄧頭在這里呆了十幾年了,對這些武器的進出和儲備狀況一清二楚,估計是喝了幾口老酒,他的臉紅通通的,醉眼迷離,開口也沒有什麼忌諱。

    “這位後生,原本武庫裡是有幾十把鳥銃和三眼銃的,都是官家督造的,還有十幾桶硝石和火藥。不過這一擺就是好幾年,從沒有用過,銃管都生鏽了,千戶大人來視察時,說是取出來維護打磨,但後來卻沒有送回來,最後連火藥也搬走了,臨了報了個損耗,從賬面上抹平了… …”

    這話沒有說透,但是陳雨也能猜個大概,多半是顧大錘把值錢的火銃、火藥拿出去賣了,至於是賣給誰就不得而知了,膽子小可以賣給山東境內各營頭的武將用來裝備家丁,膽子大的甚至可以賣給鹽販子、海商。

    既然熱兵器指望不上,那就只有選擇冷兵器了。只是一路看過去,陳雨更加失望了。放眼望去,刀、劍等金屬兵器大多已經鏽跡斑斑,張富貴看上一把刀,用力一拔,居然拔不出來,刀身和刀鞘已經銹成了一體。還有弓,連弓弦都已經發霉,輕輕一拉隨時都擔心變成齏粉。他問老鄧頭:“武庫就這些破爛了?”

    老鄧頭打了個嗝,老遠就能聞到酒味。他雙手一攤:“我只負責東西在倉庫裡沒丟就成,至於損耗,不是我的事。”

    鄧範對陳雨說:“雨子兄弟,想開點,刀劍指望不上,也……也無妨,畢竟劍這玩意沒有幾年功夫練不好。至於弓就更別提了,一個好弓手太難練。我看了看,這些矛都還能用,槍頭就算生……生鏽了,打磨下,還是能用的。”

    陳雨嘆了口氣,也只有這樣了,總好過赤手空拳去跟鹽梟拼命。

    他揮揮手,“把這些矛都帶走。”

    軍戶們去搬運長矛,唯獨張富貴卻在角落裡翻檢著什麼,掀起陣陣灰塵。過了一會,他抱著一撂東西興致勃勃地跑過來。

    “雨子,看,這還拉下了幾件好玩意。”

    陳雨定睛一看,是一種半身的布甲,表面是棉布,均勻地分佈著銅釘。他狐疑地問:“這玩意好使嗎?”

    鄧範說:“這是棉甲,外面是兩層棉布,通過反复拍打壓緊成薄薄的一片,兩層的中間有鐵……鐵片,用銅泡釘固定。不過不是全身甲,沒有前、後檔,也沒有完整的護肩、護腋。對付弓箭、火器有一定用,聊勝於無,帶走吧,說不定能派……派上用場。”

    陳雨一聽,這不就是原始版的防彈背心嗎?有用就不能浪費。

    “那就都帶走。”

    一行人帶著幾十根長矛和幾件棉甲,回到了住處。陳雨把長矛分發到各人手中,卻不夠人均一根。張富貴說:“咱們這裡有八十多人,沒領到傢伙的還有二十來個,怎麼辦?”

    陳雨想了想,說:“先各自回家,吃飽了好生睡一覺,明早一起操練,我另有辦法。”

    第二日,軍戶們按照陳雨的吩咐,一起來到了海邊一處空曠的所在。這裡離所城有一段距離,既能避開干擾,又不至於太引人注目。

    陳雨指著地上堆放的一堆東西說:“王家兄弟會木工手藝,我讓他們趕製了一些木刀,專用來操練。沒領到長矛的兄弟都過來,每人拿一把木刀。”

    二十多個沒有領到長矛的軍戶們疑惑不解地走過來,一一撿起一把木刀。因為趕時間,這種木刀製作的有些粗糙,表面也不是很光滑,但是刀身、刀柄都有,握在手上,頗有份量,也能找到使刀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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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訓練





    等大家拿到長短兵器後,陳雨說:“剛開始也不用講究什麼陣列戰法,大家拿鋤頭、鐮刀習慣了,先適應適應再說其他。鹽販子對抗官府,不會有什麼排兵布陣,靠得就是一個勇字,不怕死、敢拼命,那些官兵怕死,自然打不過。咱們要做的,就是比鹽販子更加敢拼命!現在,拿刀的兄弟一起衝過去砍,拿矛的兄弟就地抵抗,你們都把對方當做鹽販子,被木刀砍中或者被矛戳到的都算'死傷',退出戰鬥,最後由我來判定輸贏。”

    張富貴帶著二十多個拿木刀的軍戶,鄧範領著其餘軍戶舉起長矛——為了安全起見,槍頭都包了幾層布。

    陳雨手往下一劈,大喝一聲:“開始!”

    張富貴大聲呼叫著,帶著人往長矛陣衝了過去,很快就混戰成一團。

    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長矛的長度是木刀的幾倍,優勢非常明顯,但是幾乎從沒有實戰經驗的軍戶們不知道怎樣發揮長矛的優勢,各自為戰,混亂不堪,被對方衝進陣中,形成了亂戰。近身之後,長矛揮動不夠靈活,木刀的優勢就發揮出來了,張富貴一方雖然人少,但是逐漸佔據了上風,很快就有不少手持長矛的軍戶“因傷”相繼退出戰鬥。

    一盞茶的功夫,戰鬥就形成了一邊倒的局面,被陳雨叫停了。張富貴這邊“損失”過半,但是鄧範那邊足足“死傷”了三十多人,輸贏一目了然。

    陳雨首先表揚了張富貴:“猴子好樣的,你們把那股拼命的狠勁打出來了,才能以少勝多。”

    鄧範有些慚愧:“雨子兄弟,咱們這樣的表……表現,是不是碰到了鹽梟只能死路一條?”

    “鄧大哥不用急,你們輸在兩個方面:第一,使用長矛不夠熟練,畢竟使刀比使矛更簡單。都說'白日練刀、千日練槍',不是沒有道理的。第二,你們各自為戰,輕易就被近了身,棄長揚短,這在實戰中是大忌。”

    陳雨耐心解釋:“我雖然沒上過戰場,但是在顧府仔細研讀了戚將軍的《紀效新書》,裡面提到了專用來對付倭人的鴛鴦陣。這種陣法依靠長矛兵、藤牌兵互相配合,取長補短,再加上狼筅手掩護,對付倭人時所向披靡。這種陣法還能變化成兩才陣和三才陣,但是最重要的東西不會變,就是軍紀嚴明加上所有人的配合協作。咱們沒有必要完全照搬戚家軍的鴛鴦陣,但是可以學習其中的精華。只要配合嚴密,共同進退,沒有藤牌和狼筅,單一的長矛陣照樣也能對付敵人。咱們要對付的是鹽梟,鹽梟靠得就是不怕死、敢拼命,而到了戰場上,個人的武勇是不值一提的。”

    鄧範讚道:“雨子兄弟果真是天降大才,我也曾熟讀《紀效新書》、《練兵實紀》,可是不能像你一樣切中要害,想得過於復雜。”

    陳雨有些意外,除了他自己,軍戶里居然還有人接觸 類兵書,而且是熟讀?這話的信息量很大,說明鄧範不僅識字,而且是個有想法的人,絕不甘於在衛所裡沉淪。

    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最重要的是把這些只會擺弄莊稼的軍戶練成一支頗具戰鬥力的隊伍。陳雨頓了頓,繼續說:“原來鄧大哥熟讀兵書,我倒是班門弄斧了,如果講的不對,你要多多指正。我是這麼認為的,長矛手要緊靠在一起,保持陣型的嚴密,以整齊的攢刺,逼得對手無法近身,只要有足夠的距離,不管刀還是劍,都奈何不了長矛陣。萬一被對手逼近,長矛可以變刺為砸,當做棍子直接拍下來,也能有效防止對方的突擊。如果這樣還不能阻止對手,有了傷亡,其餘人不能慌亂,陣型不能散,後排的人直接補上空缺,堅持下去,獲勝只是遲早的事情。”

    經過陳雨臨陣磨槍式的“培訓”,第二次的演練有了很大的改變。鄧範一方緊緊靠在一起,列成兩排,在鄧範的吆喝下整齊地出槍,逼的張富貴一方狗咬刺猬無從下手,只能繞來繞去尋找機會。雖然最後因為幾個長矛手的疏忽被對方找到漏洞近身攻擊,但最終的“傷亡交換比”完全顛倒過來了。

    陳雨滿意地說:“這次長矛手的表現非常好,基本上體現了長矛陣的優勢。雖然後期有些疏漏,但是這不是大問題,可以通過日後的訓練加以彌補。”

    軍戶們雖然滿頭大汗,精疲力竭,但是個個興高采烈。他們身為大明的現役軍人,卻幾乎從沒有摸過武器,成了一群種地的農民,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作戰的感覺,一下子就有了信心,似乎凶悍的鹽梟也沒有那麼可怕了。一想到打敗了鹽梟就能得到數目可觀的進賬,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甚至改變命運,每人心中都燃起了希望。

    因為被顧大錘免除了勞役,接下來的幾天,軍戶們可以持續進行訓練。陳雨把訓練分成兩部分,上午專練刺殺動作,務必做到“穩準狠”,保證刺出長矛時心無旁騖,不被任何戰場因素干擾;下午則進行實戰演練,使刀和使長矛的互相輪換,通過扮演對立的角色,來熟練掌握長矛陣的戰鬥技巧。幾天的練習下來,軍戶們的精氣神都有了明顯的改觀,以往那種頹廢和麻木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堅定和自信,以及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渴望。

    這一天,陳雨正準備嚮往常一樣帶著軍戶們去訓練,章管事卻找上門來了,他帶來了幾樣很有用的東西——任命陳雨為總旗的告身和腰牌。前者就是古代的委任狀,後者則是證明身份的憑證。

    “老爺這次為了陳兄弟的事情,頗費了一番力氣,疏通了衛城的指揮使大人,特事特辦,這次任命才會如此迅速。”

    陳雨高興地接過告身文書和腰牌,對章管事說:“千戶大人悉心栽培,屬下沒齒難忘,到時自會到府上叩謝。章管事也辛苦了,等我辦的差使有了眉目,一定重謝。”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1
第十三章吃軟不吃硬





    章管事連連說:“不敢不敢,老爺交辦的事情,我只是盡本分罷了。”心中卻頗為感慨,半個多月以前,這年輕人還是自己手下一個莊稼漢,這麼短的時間,就魚躍龍門成了總旗,彼此的關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晉升之快讓人咋舌。從老爺的態度來看,他對這個年輕人還是頗為看重,以後得好好應對,不能得罪。至於以前的恩怨,只希望對方不要計較才好。

    等送走章管事,陳雨對鄧範說:“鄧大哥,今日就拜託你主持操練,我帶著猴子去文登縣巡檢司跑一趟。我一直在等這一天,有了這告身,辦事終究方便些。”

    鄧範知道這件事很重要,點頭道:“放心去,操練的事交……交給我。”

    陳雨轉頭對興奮地抓耳撓腮的張富貴說:“你趕緊去換一套整齊點的衣衫,跟我進縣城。”

    兩人各自換了自己最乾淨整齊的衣服之後,就往縣城趕了。張富貴的娘聽說兩人要進縣城,還烙了幾塊餅給他們帶上做乾糧,雖說縣城不是太遠,可是一來一回也要不少時間,午飯肯定是耽誤了,而且他們也沒有錢在縣城下館子。

    聽說了陳雨的任命之後,張富貴一直處於亢奮狀態。他一直絮絮叨叨問著同樣的問題:“雨子,你真的成了總旗了?這算是做官了吧?俺是不是成了總旗的拜把子兄弟?”

    陳雨好笑地說:“猴子,咱們雖說穿開襠褲長大,可什麼時候拜過把子?”

    “嘿嘿,你做官了,總不能逢人便說我們是穿開襠褲的發小,說拜把子上得了檯面些。你要再囉嗦,咱們在這路上拜了把子就是……”

    “哈哈,這麼草率,我表示拒絕……”

    兩人正調笑時,一個高挑的身影忽然擋在路上,咳嗽了兩聲,以示提醒。

    兩人一看,居然是顧家二小姐。顧影一身精幹的短打裝扮,雙手交叉環抱胸前,腰間懸掛一柄彎刀,斜眼看著陳雨,慢條斯理地問:“江湖遊醫,這是要去哪兒啊?瞧你還拾掇了一番,精神了不少,總不會有人給你保媒,去相親吧?”

    張富貴抬頭望瞭望比自己還高半頭的顧影,覺得有些沒面子,咽了口唾沫,悄悄墊了墊腳尖。

    陳雨的個頭比顧影略高兩三厘米,倒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好奇地問:“我去哪兒與二小姐有什麼關係?再說了,我破落軍戶一個,哪家媒婆會給我做媒。廢話少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二小姐把我堵在這裡,有何賜教?”

    顧影欲言又止,揮揮手說:“讓他避讓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陳雨想了想,讓張富貴走開幾步,然後說:“我今日有事要辦,二小姐有什麼話趕快說。”

    顧影嘖嘖道:“不就個小小的總旗嘛,告身剛到手,這譜就擺上了?你信不信我跟父親去說,廢了你這總旗之職?”

    陳雨沉下臉:“朝廷任命,豈是兒戲?你胡言亂語,千戶大人可不會聽你的蠱惑。你有話趕緊說,不說我就走。”

    顧影在千戶所的地位是公主般的存在,除了父親,沒有人敢對她這麼說話,她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就要拔刀。手指碰到刀柄時,心中一個聲音響起:我來找他幫忙的,不能把關係弄僵,得忍一忍。

    她慢慢地鬆開手指,裝作不經意的說:“那天在演武場,聽你說的一套一套的,肚裡還算有點貨,現在本小姐想識文斷字,又不耐煩夫子們的酸腐,你就教本小姐識字吧!只要做得好,本小姐有賞。”

    陳雨覺得有些好笑,“呵呵,這算是求人的態度嗎?我雖然只是一個地位不高的軍戶,可也不願被人呼來喝去地擺佈,二小姐還是另請賢能吧!”

    “你……”顧影臉色一變再變,終於忍不住,“鏘”的一聲將刀拔出半截,威脅道,“不要不識好歹!就算不求父親,我只需一隻手,就能打得你滿地找牙,看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陳雨毫不退讓:“你自幼習武,又是女子,我打不打得過你另說,總不能對女人動手。不過人都有自尊,你這樣咄咄逼人,我就算吃一頓打,也不會教你。另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來找我,不是委屈將就,而是沒有其他的門路— —你的父親絕不會同意請先生教你,對吧?”

    顧影一愣:“你怎麼知……你那天偷聽我和父親的談話?”

    陳雨冷笑道:“我沒必要偷聽你們父女的談話,這件事也不難猜——都說窮文富武,你家的家境能夠讓你學了一身武藝,又怎麼可能短缺了私塾先生的束脩?想找人教你習文易如反掌。而你卻大字不識一個,只能證明一件事,你父親秉承'女 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壓根就沒有想過讓你識文斷字!”

    顧影臉色變得蒼白,拔出半截的刀又滑回鞘中。她喃喃道:“連你這個外人都猜到了……父親為何不准我識字?身為女子,我又做錯了什麼,非得成為一個目不識丁的愚婦?”

    陳雨說:“所以,阻礙你識文斷字的並不是別人,而是你的父親,恕我也無能為力,告辭。”

    被點中軟肋的顧影沒了剛才的張揚,一言不發,任憑陳雨帶著張富貴準備離開。

    看著顧影這種模樣,陳雨反而有些心軟了,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張富貴不解地問:“雨子,到底怎麼回事?這顧家二小姐剛才還囂張得很,一下就變得可憐巴巴的。”

    陳雨嘆了口氣,人都是吃軟不吃硬,顧影態度強硬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可是一軟下來,他也沒什麼脾氣了。說穿了,不就是一個封建社會的少女對文化的渴求嘛,也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只要對方能好好說話,而且不耽誤自己的正事,幫一幫她又有何妨?

    顧影俏生生站在原地不動,眼眶裡又有淚水開始打轉。她雖然有把握兩三招就可以把陳雨打趴下,可是卻抵擋不住對方那麼犀利的話語,而且是直指她最不想被人提及的心事,瞬間就被攻破了心理防線,想起父親對自己的態度,頓時悲從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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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巡檢司





    就在顧影的淚珠即將奪眶而出的時候,陳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束脩怎麼算?我收費可是很貴的哦,三五兩銀子不要打發我。”

    顧影抬頭一看,已經走遠的陳雨又轉身回來了,頓時破涕為笑:“銀子好說,撐死你都行。要是不好好教,誤人子弟,我這個學生可是反過來要打先生的哦。”

    張富貴咋舌不已,心想,只聽說先生懲戒學生,還沒聽說過學生打先生的,有錢人果然能夠任性。

    陳雨無奈地說:“算我倒霉,收了你這樣的學生。現在我要去縣城辦事,教你的事情等回來再說吧,你先回去。”

    顧影悄悄擦去眼角的淚水,笑著說:“既然定下了師生的名份,我總得有點表示。你這趟去縣城,辦公事還是私事?”

    陳雨猶豫了一下,回答:“公事。”

    顧影摸出幾錠碎銀子,遞給陳雨,說:“既然是公事,總得上下打點,事情才能辦得妥當。瞧你兩人這樣,兜里只怕比臉還乾淨,這麼貿然去了,只怕要吃閉門羹。這裡有幾錠散碎銀子,拿去打點吧,算是我這個學生的見面禮。”

    陳雨不是不知道其中的門道,就算在現代社會,去政府部門辦事,散幾根煙融洽氣氛,也好說話些,遇到難辦的事,送禮請吃飯更是常見,古代沒有紀檢委,衙門里索拿卡要的風氣只怕更嚴重。可是知道歸知道,身上沒錢又能如何?眼下顧二小姐拿出銀子來,真真是雪中送炭了。

    他也不扭捏,順手接過了銀子,滿意地說:“學生孝敬先生天經地義,我也不跟你矯情了。看你這麼有誠意,往後教你會盡心盡力的。”

    顧影的半路攔截,從鬧得不愉快到皆大歡喜,雙方都很滿意。顧影一直送陳雨兩人到所城門口,分手時還再三叮囑:“辦完事回來記得早點來找我,我隨時有空!”

    張富貴垂涎三尺地看著陳雨手中的銀子,問:“這顧二小姐出手挺大方,怕是有三四兩銀子了吧?要是辦事沒花完,回去咱兄弟打打牙祭?”

    陳雨笑著拍了拍他腦袋:“辦正事要緊,別盯著眼前這點蠅頭小利。只要咱們的計劃能成功,以後保管能吃香的喝辣的,咱們都能過上好日子。”

    文登縣離威海衛很近,就在衛城南面十幾里處。這是穿越之後的陳雨第一次進入大明的縣城。

    與軍事性質的所城、衛城不同,縣城的人口要稠密很多,商業也繁華不少。看著街道兩旁鱗次櫛比的商舖,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陳雨暗道,比起臟舊殘破、死氣沉沉的所城,這才是適合居住的地方。

    文登縣巡檢司衙署很好找,就在縣衙附近,兩人稍一打聽,就找到了目標。門口兩個穿著號褂的兵勇攔住兩人:“幹什麼的?”

    陳雨摸出了一錠碎銀,約莫有兩三錢,輕輕遞到其中一人手中,笑道:“我是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的總旗,姓陳,有事求見巡檢,勞煩請通報一聲。”

    一聽還是個總旗,又給了銀子,兩個兵勇也沒有怠慢,跑進去通報了。衙署並不大,立刻就有人出來,衝著兩人說:“符巡檢正好在,讓你們進去。”

    在一間不算寬敞的廳內,陳雨見到了符巡檢。對方是一個中年人,可能是這個職位油水充足的緣故,這人面寬耳闊、大腹便便,與其說是武官,倒不如說是個富家翁。

    符巡檢端著架子說:“你們是衛所的人?今日來找本官,有什麼事啊?”

    按照身份性質,陳雨是國家軍隊的現役軍官,而符巡檢只是地方武裝的頭目;按照品級,陳雨身為總旗,只要往上升一級就是正六品百戶,而巡檢只是不入流的九品雜官,沒有晉升的渠道。理論上說,符巡檢見到陳雨要自稱下官,可是現在這態度,倒像是接見下屬,絲毫不把陳雨這個新鮮出爐的總旗放在眼裡。

    陳雨也沒有計較。自家事自己知,除了建朝初期,衛所還曾經風光過,到了現在,糜爛不堪,很多軍戶混得連叫花子都不如,而巡檢手握實權,又掌握了緝查私鹽這樣的肥差,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自然不會把總旗之類的衛所武官放在眼裡。沒有實力,腰桿就直不起來,也怪不得別人看低你。

    他微笑著說:“我姓陳,叫陳雨,今日前來,是有件重要的事跟符巡檢商量。”

    符巡檢漫不經心地說:“重要的事?你一個衛所軍戶,能有什麼事跟我商量?”

    張富貴心頭火起,騰地站了起來,說:“我兄弟可是總旗,不是普通軍戶……”

    “總旗?”符巡檢和身邊幾個下屬對視一眼,哈哈大笑了起來,然後對張富貴說,“衛所的官,你以為有多值錢?等你兄弟做了百戶,再來說這話不遲,如果能做到千戶,我給你端水沏茶,可好?”

    陳雨鎮定地把張富貴按下,平靜地說:“符巡檢,嘴長在你身上,你要嘲笑衛所,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不過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有個提議,對你我都有好處,只要做得好,就是個雙贏的局面,大家都有銀子進賬。”

    聽見銀子二字,符巡檢表情嚴肅起來,收起了調笑的心思。且不說這個小小總旗是不是在說大話,只要有幾分可能,他也會給對方機會把想法說出來,畢竟沒人願意和銀子過不去。

    不過陳雨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來意,而是先問了個問題:“符巡檢,貴司負責緝查私鹽,請問碰到販賣私鹽的不法之徒,該如何處置?”

    符巡檢不明白他的用意,疑惑地回答:“當然是擒拿歸案,財貨充公了,怎麼?”

    “如果碰到負隅頑抗的鹽販子呢?”陳雨說,“我的意思是說,遇見了手執利刃、無法無天的亡命之徒呢?”

    符巡檢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拍案而起,喝道:“你到底有何用意?”

    陳雨笑了,對方的表現說明這句話問到了痛處,正如張富貴說的那樣,巡檢司對付零星的鹽販子還行,碰到有組織、有武裝的販鹽團伙,恐怕就保命為上、知難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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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談判





    陳雨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子,不急不忙地說:“符巡檢不要動氣,我沒有揭瘡疤的意思。販賣私鹽利潤巨大,肯定有人鋌而走險,成群結夥、對抗官府。巡檢司也不過是為了辦公差,個個都是上有老下有下,面對這些亡命之徒,沒必要跟他們以命換命,是不是?”

    符巡檢不知不覺被帶進了對方的節奏,聽見這句給台階的話,自然跟著就坡下驢:“陳兄弟說的是,辦差盡責沒錯,可是巡檢司的兄弟們都是家有父母妻兒要撫養,個個都是家中頂樑柱,和那些鹽梟搏命,不值得。”

    陳雨順理成章地說出自己的來意:“衛所為軍,巡檢為民,軍民本是一家。而鹽政是朝廷賦稅的重要來源,販賣私鹽破壞朝廷法度,必須繩之以法,身為軍人,自然也責無旁貸。今日我找來符巡檢,就是主動請纓,願意幫助巡檢司打擊私鹽、維護朝廷法度,共譜文登軍民攜手 佳話。”

    符巡檢腦子也很靈活,不然也坐不上這個位置。他從陳雨一番義正言辭的話中捕捉到了實質的內容,並且猜出了對方的來意。他試探著問:“你是說,你協助我們緝查私鹽,專門對付那些大股的鹽販子?要報酬嗎,要多少?”在他看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衛所的人不可能免費給巡檢司打工,肯定有所企圖。

    陳雨咳嗽兩聲:“軍民共抗不法行徑,當然不是為了貪圖錢財。就比如巡檢司緝查私鹽,是職司所在,肯定也不僅僅是為了錢才辦差的吧?”

    符巡檢會意,揮手屏退了幾個手下。

    “你們先下去做事,我要和陳總旗好好商議商議。”

    張富貴倒也有眼力見,識趣地說:“我先去外面等。”轉身出了門。

    廳內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現在只有咱們兩人,明人不說暗話,你打算怎麼協助我們,那些窮凶極惡之徒,你們有把握對付嗎?如果繳獲了財貨,怎麼分成?”符巡檢急不可耐地問。看來那些大股的鹽梟是他心頭之患,否則不會這麼急切。

    陳雨不慌不忙地說:“我逐個回答你的問題。第一,我既然能找上門來,自然有一定的把握,軍戶的命也是命,不會為了銀子白白犧牲;第二,如果繳獲了財貨,我六你四,要是我們失敗了,不需要你支付一文錢的報酬,如何?”

    符巡檢心想,反正那些大股的鹽梟,巡檢司沒有能力對付,交給這些窮瘋了的軍戶也無妨,要是成功了,自己又增加了一大筆進賬,何樂而不為?就算他們啃不下,對於自己並沒有損失。相當於請了一批不給工錢,只要獎金,而且是按勞計酬的臨時工,怎麼看都划算。不過對於這個分成比例他不滿意。

    “六四分不行。就算你們打得過那些傢伙,可是沒有巡檢司的名義,你們師出無名,擅自動用軍丁,還可能被都司衙門治罪。所以,應該改成我六你四才合理。”

    陳雨搖頭說:“我們需要巡檢司的名義沒錯,可是我提出這個建議之前,你們對那些大股的鹽販子一點辦法都沒有,這筆錢財本不屬於你們。而我們提著腦袋和他們拼命,只分四成太不公平。”

    經過一番爭論,最後的分成比例定為五五對半分,這也在陳雨的計劃之內。之所以提出六四,是給對方討價還價的餘地,佔據主動。

    確定了分成的比例,餘下的事就好辦了。符巡檢主動提出:“我可以報請縣衙,向威海衛指揮使衙署、備禦後千戶所分別送去公文,請求調撥軍士協助巡檢司緝查私鹽,衛所那邊的手續,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我已經和千戶大人商量妥當,只要你的公文一來,這邊很快就能定下來。除了我們,其他的千戶所和百戶所,沒有這個能力、也不會主動攬下這個差使。”

    雙方又接著討論了一些關鍵的細節,比如如何提供鹽販子的行動路線和詳細資料,以及繳獲的鹽貨運送到何處,怎麼兌現,俘虜的鹽販子如何處置,等等。

    半個時辰後,符巡檢滿臉笑容地親自送陳雨到了門口。

    “陳大人,線索我會安排人及時告知,接下來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一定一定,請符大人放心。希望我們兩家精誠合作,共譜文登軍民攜手之佳話。”

    符巡檢佯怒道:“怎麼也是正七品的總旗,叫一聲大人折煞我也,叫我符有地就行。”

    “不妥不妥,叫名字太沒規矩。再說巡檢司和衛所不屬於一個體系,還是各叫各的職位吧,你稱呼我總旗,我稱呼你巡檢,如何?”

    “那行,都聽陳總旗的。”

    兩人相視大笑,看得其他人一頭霧水,才這麼點功夫,關係就好到這地步了?

    離開了巡檢司衙署後,張富貴急不可耐地問:“雨子,怎麼樣,談妥了吧?”

    “恩,都談妥了。巡檢司的人都是一群有奶便是娘的貨色,只要有錢賺,怎麼都好說。”陳雨說,“咱們趕緊回去,現在咱們的任務就是苦練本領,隨時準備和鹽販子乾仗。”

    陳雨兩人帶著好消息回到了千戶所,正在訓練的軍戶們聽到了這些,勁頭更足了,海邊的喊殺聲響徹天際。

    訓練一天天持續,扔掉鋤頭、鐮刀的軍戶們慢慢掌握了長矛的要領,在陳雨的督訓下,慢慢有了幾分軍人的樣子,進退有度,模擬戰鬥打得像模像樣,頗具章法,就等著一個實戰鍛煉的機會了。

    終於,在訓練了十二天后,巡檢司派人送來了線報,一股二三十人的鹽販子帶著一批私鹽,從榮成出發,途徑寧海州,準備送到登萊兩府售賣。據說這夥人個個都使刀,均為積年匪寇,幹私鹽這一行七八年了,很不好惹,巡檢司在他們手上吃過不少虧,導致這夥人愈發囂張,明火執仗地大白天走官道,根本不把巡檢司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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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臨戰





    得到消息的陳雨立刻召集所有人,進行戰前動員。

    “兄弟們,咱們辛辛苦苦操練,為的就是這一刻。按照巡檢司送來的消息,這夥人很不好惹,都是多年干著刀口舔血的買賣,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人命。不過富貴險中求,咱們沒有其他的出路,想要發財,想要改變自己和家人的命運,就只能打敗了這群傢伙。你們有沒有信心?”

    軍戶們既緊張又期待,高舉著長矛喊道:“有!”

    陳雨看到,雖然都表態有信心,但有人舉矛的手腕還在顫抖,說明心中還是害怕的。他也沒點破,這些人名為軍戶,實為家奴一般的莊稼漢,臨戰前緊張害怕都是人之常情,只有通過實戰的鍛煉和檢驗,見了血,這些人才能從農民蛻變成真正的戰士。就讓接下來的戰鬥作為試金石吧,怯弱不前者,必須毫不留情地淘汰掉。

    他點了點頭,大聲說:“寧海州那邊的官道離所城不過十里地,咱們提前半天出發,在那裡攔截。出發!”

    一個陽光燦爛的晌午,一支由手推獨輪車組成的隊伍行進在官道上,兩側是一群短打裝束的漢子,個個手持鋼刀,護送著車隊的行動。

    牟老中是這支隊伍的頭目,臉上一條長長的刀疤從左邊眼角經過鼻樑,直到右側的腮幫,份外顯眼,讓他的面相平添一股兇惡。

    他販賣私鹽已經十年了,從一個跑腿的馬仔,到獨當一面拉起了隊伍,經過了大大小小的惡戰,擊退過巡檢司的兵勇,也和同行火併過,靠著一股混不吝的狠勁,勝多負少,打出了自己的名聲,如今提起榮成牟老中,在榮成、乳山、文登一帶,已經算得上一號響噹噹的人物。榮成到登萊這條路線,他走過了無數次,沿途的巡檢司已經被他打怕了,同行也不敢輕易動他的貨,誇張點說,就算閉著眼,也能安全無憂地到達目的地。

    牟老中滿足地看著幾十輛獨輪車上滿滿的鹽包,這一趟跑下來,五六百兩銀子就穩穩噹噹到手。順利的話,一個月可以跑三個來回,毛收入兩千兩銀子不在話下。鹽不比其他貨物,是老百姓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東西,市場需求永遠沒有飽和的時候,只要他願意,這門買賣可以一直做下去,直到他老了,揮不動刀為止。

    不過牟老中不打算做太久,再乾幾年,他就打算就退居幕後,這刀頭舔血的事交給其他人做,自己從中抽水就行。乾了半輩子,也該享享福了。

    想到榮成那個等著自己回去的小寡婦,細皮嫩肉的,一雙眼睛勾人得很,牟老中就渾身燥熱。現在積攢了不少身家,可以考慮成家立業,生個大胖小子給牟家傳宗接代了。牟家幾代單傳,到了他這一代還是獨苗,萬萬不能把香火斷了。

    正沉浸在對未來的想像中時,前方開路的兄弟大聲呵斥打斷了他的臆想。

    “什麼人,敢擋咱們的道?”

    牟老中從臆想中清醒過來,睜圓了眼睛,自從前年把文登縣巡檢司的兵勇打得落荒而逃之後,已經足足兩年的時間,沒有聽到這樣的預警了。他拔出了鋼刀,大踏步往前方走去,其他的人也紛紛拔出刀,一時間“鏘鏘”之聲不絕於耳。

    正前方幾十步之外,有一群手執長矛的漢子,目測有五十人左右,排成整齊的橫陣,靜靜地擋在必經之路上面,沒有人回話。

    牟老中來到最前方,大聲喝道:“前面是哪一路的兄弟?在下榮成牟老中。若是缺錢喝茶,這裡有二十兩銀子,儘管拿去,勿要傷了和氣。”

    先文後武,這是道上的規矩,敢半路攔截的,不是實力雄厚之輩,就是不要命的主,牟老中雖然不怕事,但是能夠用錢買通,就沒必要拼命,否則一路干仗過去,就算能打勝也會累死。

    對面依然沒有回音,只是沉默地保持著陣列。牟老中皺起了眉頭,這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一名機靈的手下悄悄說:“老大,瞧這架勢,再瞅他們的衣服,好像是衛所的人……”

    衛所?牟老中睜大了眼睛仔細打量。長矛、陣列、統一的紅色胖襖……可不是,這些人身上的衣服雖然破舊,有些還褪了色、打著補丁,可仍然能辨認出是官兵的鴛鴦襖,再加上這種只適合於戰陣的武器,不就是衛所的官兵嗎?

    “媽的,衛所的軍戶是窮瘋了吧?”牟老中啐了一口,“一群種地的莊稼漢,自己都養不活,居然敢學人攔路打劫?”

    有人問:“老大,畢竟是官兵,不是巡檢司那群鹽狗子,怎麼辦?”

    立刻有人附和:“對啊,打了官兵,算不算造反?”

    “造你媽的反!”牟老中破口大罵, “衛所是些什麼人你們不知道嗎,叫花子都不如的東西,還能叫官兵?就算殺了官兵又如何,你們幹得就是殺頭的買賣,以為落在了官府手裡,憑藉販賣私鹽的罪名,就不能讓你人頭落地嗎?”

    被他一罵,些許騷動立刻被鎮了下去。

    牟老中舉刀往前一揮,大喝道:“管他是誰,擋我財路者,統統殺光!”

    鹽販子們在牟老中的帶領下,嚎叫著撲了上來。三四十人的衝鋒,雖然人數略少於軍戶,可是個個面目猙獰,比起軍戶沉默的長矛陣,氣勢要強上不少。

    兩排橫陣後面,陳雨給軍戶們加油打氣:“不要怕,他們的人比咱們少,而且都是腰刀,長度也遠不及咱們的矛,只要按照平時操練的那樣去打,勝利一定是咱們的!”

    張富貴咽了口唾沫,悄悄伸手在身上擦了擦手心的汗。他雖然興奮,一直憧憬著戰後能分到多少銀子,但同時也有些緊張,畢竟是正兒八經第一次上戰場,說心中毫無波瀾那是騙人的。因為註意力高度集中,他沒有發覺旁邊不少人都在重複和他一樣的動作。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2
第十七章戰鬥





    戰鬥一觸即發,負責戰場指揮的是鄧範。

    通過這幾天的溝通和交流,加上平時訓練的觀察,陳雨發現鄧範除了輕微口吃這個缺陷之外,無論是對戰術的領悟能力和基本軍事素養,都遠在其他軍戶之上。都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鄧範在陳雨面前,沒有自我吹噓,但也不會刻意謙虛低調,很快就引起了陳雨的注意。

    在心中綜合評判之後,他認定,鄧範是一個合格的指揮官,雖然年紀略大了點,但仍然是一個值得栽培的好苗子,所以,第一次戰鬥的臨場指揮權,他交給了鄧範。至於他自己,他認為理論和實踐區別很大,在實際的戰鬥中,未必能夠比古人強,坐鎮陣中鼓舞士氣即可。再說了,好的領導應該是團結大家的力量,會識人能用人,而不是事事身先士卒。

    鹽販子們衝到了長矛陣的跟前,但軍戶們並沒有像以往碰到的巡檢司兵勇們一樣亂成一團,而是緊緊地靠在一起,整個陣列像是豎起了刺的刺猬,讓他們無從下手。

    牟老中暗道:這夥人有些古怪。不過身後是價值幾百兩的鹽貨,他沒有退路,只能率先揮著鋼刀往長矛陣中劈了過去。

    只要砍翻對方幾個人,這陣列就散了,然後就是殺雞宰狗一樣的追逐和屠殺,牟老中想。在以往和巡檢司的對陣中,他就是這麼做的。

    面對三四十把上下翻飛的鋼刀,軍戶們全身繃緊,口乾舌燥,有人因為緊張,牙齒格格作響。

    這時,鄧範大吼一聲:“刺!”

    這十幾天的訓練,來來回回練得就是這一招。所有人下意識地握緊搶桿,挺胸收腹,雙手發力,將長矛朝前方刺了過去。

    “噗噗”之聲不絕於耳,這是利刃刺入**的聲音,中間夾雜著刀刃劈砍在木質槍桿上的悶響。

    一個照面,氣勢洶洶的鹽販子倒下了十來個。

    所有人都驚呆了。牟老中和鹽販子們沒想到對方這麼紮手,軍戶們更想不到傳聞中不可一世的鹽販子這麼不堪一擊。

    鄧範反應很快,接著下令:“繼續,收槍、發力,刺!”

    第二輪攢刺讓鹽販子們左支右拙,長達三米的長矛讓他們根本沒法接近對方,即使刀砍到了槍桿上,卻砍不斷這種韌性極強的木桿,只能留下一道缺口。期間有人僥倖削到了對手的胳膊,但夠不到要害,沒法造成對手明顯的傷亡。

    軍戶們信心上來了,只要結成陣,不露破綻,兩米多的長矛面對不到一米的腰刀,把“一寸長一寸強”的特點發揮得淋漓盡致,優勢是壓倒性的。他們在鄧範的命令聲中,一槍接一槍地刺出,尖銳的槍頭像是毒蛇吐信一般收割著鹽販子的生命。

    死傷了二十多人後,鹽販子節節後退。牟老中也不傻,看出佔不到便宜,當機立斷,大喝一聲:“點子紮手,撤!”

    命令一下,鹽販子們如蒙大赦,調頭就跑。他們的凶狠是建立在對手孱弱的基礎之上的,眼瞅著再打下去是送死,幹嘛還一根筋往前衝?

    鹽販子們跑了,被他們雇來運送私鹽的漢子也慌了,生怕被官兵捉住當鹽販子治罪,都拋下獨輪車,一窩蜂跑了。

    鄧範有些激動,沒想到戰鬥結束的這麼快,他喊道:“兄弟們,趕緊追上去,多殺一個算……算一個。”他判斷,洩了氣的鹽販子已經沒有重整旗鼓的可能,這時候追上去,趁亂還能多殺幾個。

    陳雨卻制止了他:“停下,不用追了。”

    鄧範不解地回頭望著他,就連張富貴也跺腳道:“雨子,咋回事,為什麼不追?”

    陳雨瞪了他一眼:“你傻啊,咱們又不是剿匪,靠人頭領功。這一夥人死傷過半,傷了元氣,下次再碰就更好對付了。都殺光了,誰來給你送鹽送銀子?”

    鄧範醒悟過來,拍了拍腦袋:“不能殺雞取卵、竭澤而漁。”

    張富貴也恍然大悟:“咱們是靠繳獲發財,這些人就是咱們的母雞,只取蛋,不殺雞!”

    陳雨笑了笑:“話糙理不糙,是這個理。”他伸手指向前方,“兄弟們,給地上沒斷氣的補上一槍,然後去迎接咱們的戰利品吧!”

    軍戶們嗷嗷叫著衝了過去,路過還在掙扎呻吟的鹽販子身邊時順手扎上一槍。

    一袋袋鼓囊囊的鹽包散落在地上,滲透出來的鹽漬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看上去格外誘人。

    張富貴拋掉長矛,傻笑著抱住一袋鹽,說:“他娘的,這麼多鹽,靠自己煮,得煮到什麼時候?現在都是咱們的了!”

    鄧範撿起一把刀,在鹽袋上挑了一個小口子,用手指撮出一把鹽,仔細看了看,又舔了舔,轉頭對陳雨說:“雨子兄弟,這些都……都是品相上好的鹽,比咱們煮……煮的好很多,能賣個好價錢。”

    陳雨走過來,伸腳輕輕提了提沉甸甸的鹽袋,說:“一分錢一分貨,既然品相好,給巡檢司的時候就要算清楚帳,不能按劣質的粗鹽計價。派個人去通知巡檢司來取貨。”然後指了指地上的屍體,“鹽貨和巡檢司對半分,可是其餘的就不必分了。你帶人把這些鹽販子都翻一遍,身上的銀子、細軟都帶走。這些傢伙富得流油,身上的銀錢肯定也不會少。”

    軍戶們興高采烈地翻檢起來屍體,看看有沒有值錢的東西。雖然都是第一次殺人,但是錢財的巨大誘惑抵消了面對死屍的恐懼,幾乎沒人害怕。比起死屍,他們更害怕貧窮。唯一出糗的是王家的老二王為民,他翻檢的時候碰到了屍體胸口的傷口,摸了一手血,最終還是忍不住吐了,最後連黃膽水都吐出來了。

    私鹽果然是暴利的行業,這些屍體上翻檢出來的浮財居然有二百多兩銀子——另外一些零碎的金銀飾物還沒計算在內——算下來平均每個人都攜帶了十幾兩銀子。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2
第十八章戰利品





    張富貴看著白花花的銀子痴了,呆呆地說:“這些鹽販子是把家當都帶在身上嗎?怎麼會有這麼多,俺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銀子…… ”

    “這也不稀奇。”陳雨分析道,“鹽販子都是乾著刀口舔血的買賣,今日不知明日事,誰知道哪天會死,值錢的東西肯定能帶上的都帶上。說不定乾完一票就要找地方花天酒地、醉生夢死,身上沒銀子怎麼行。”

    鄧範要比張富貴理智,他低聲問:“這些浮財,加上之后鹽貨兌現的銀子,怎麼分?是當場發放,還是回去再說?”

    陳雨也沒預料到繳獲遠超想像,沉吟片刻之後,說:“先交給你和猴子保管,回去再說。”

    這麼多銀子,全部分給軍戶,那叫腦子進水了。軍戶們窮怕了,陡然得到這麼大筆錢財,心態就會失衡,失去了繼續訓練、戰鬥的動力——就像後世的拆遷戶,一夜暴富,繼而染上黃賭毒的惡習,最後坐吃山空,變成廢物一個——再說了,必須留下一部分資金作為這個小小團隊發展的基金,陳雨的志向可不是殺幾個鹽販子,做個暴發戶就能滿足的。

    清點財物、打掃戰場之後,巡檢司的人在派去聯絡的軍戶帶領下趕來了,領隊的是巡檢符有地。他對這次合作很重視,親自帶隊。

    看到了滿地的屍體後,符有地驚訝地張大了嘴,讓自己三番四次吃癟的牟老中,就這麼乾脆利落地敗了?他看著鎮定自若的陳雨,心裡暗自下定決心,能輕易擊殺鹽梟團伙、還能給自己創造收入的人,是老天爺賜給自己的厚禮,這個合作夥伴必須要抓牢了。

    陳雨倒沒有居功自傲的態度,滿臉笑容的迎上來。

    “符巡檢,咱們還算幸運,贏了這一仗。鹽貨都在,你讓人清點吧。”

    符有地同樣是笑容滿面,沒有急著清點鹽貨,關切地問:“陳總旗辛苦了,大夥傷亡如何?”

    “勞您牽掛,我們運氣好,除了幾個兄弟被刀割傷手腕、胳膊,算是輕傷,另外沒有傷亡。”

    沒有傷亡!符巡檢差點被口水嗆到,這些都是什麼人啊,真的是普通的軍戶?要知道,這幾年來,他的手下死在牟老中的前前後後有十幾個,安家費都給了不少,卻很少能從對手身上占到便宜。

    他的笑容更燦爛了,“貴部果然英勇,符某佩服得緊。”

    經過巡檢司的人清點,這次繳獲的私鹽一共二百八十五包,每包大約都是一石左右,即便按照私鹽每石二兩的市價計算,也值近六百兩,按照官鹽的市價,只會更高。

    符有地決定,放長線釣大魚,這批鹽貨的折現就不和對方斤斤計較了,籠絡好這批能打的軍戶,以後的進賬只會更多。

    他大手一揮:“陳總旗這個朋友我符某交定了。這樣吧,也不過秤了,就按二百八十五石算,湊個整數,六百兩,咱們兩邊各分三百兩,如何?”

    陳雨沉吟著,沒有立刻回答。

    符有地有些忐忑,湊過去低聲解釋:“這些鹽由咱們按賊贓處置,只能按私鹽的市價發賣,不能賣官鹽的價,那樣太顯眼,符某也不好交代。如果陳總旗對這價不滿意,那符某隻能私人掏腰包補貼了……”

    陳雨笑了,“符巡檢哪裡話,怎麼能讓你私人破費?就按私鹽的行情算,兩家各分三百兩。”

    符有地心中大定:“就這麼定了。以後合作的機會還多得是,大家一起發財!”

    兩人相對大笑。

    這次戰鬥,以軍戶們的大獲全勝而告終。相比於鹽販子傷亡二十三人的代價,軍戶們付出的代價微乎其微,僅僅有三人輕傷。繳獲更是遠遠超出預期:散碎銀子二百七十三兩、鹽貨折銀三百兩,共計五百七十三兩,幾乎是這幾十戶軍戶二十年不吃不喝的月糧、餉銀的總和——前提是糧餉足額發放,沒有一絲剋扣。

    軍戶們自然興高采烈,有人在歸途中就已經開始盤算如何花銷,更多的人則是想著分得一筆“巨款”後,銀子應該保藏在哪裡才安全。

    不過陳雨居安思危,沒有得意忘形,回到所城後召集所有人開會,地點就在訓練的海邊。

    眾人盤腿坐在地上,抱著長矛,三三兩兩小聲議論著,興奮地等著陳雨宣布分銀子。

    陳雨考慮了一會兒,在心中計劃周全之後,開口道:“今日旗開得勝,是大伙的功勞,說明這半個月的操練沒有白費。”

    眾人高興地附和:“練得好,也是雨子……哦,總旗大人教得好。”

    陳雨笑了笑:“功勞是所有人的,我不敢貪功。”然後正色道,“雖然首戰告捷,而且收穫頗豐,但我要給你們適時潑點冷水,不要被勝利沖昏了頭腦。”

    議論聲漸漸小了下來,直到完全消失。所有人都有些不解地望著陳雨:打了勝仗,為什麼還要潑冷水呢,是不是自己還有哪裡做的不夠好?

    陳雨來回踱步,慢慢地說:“第一,我要提醒你們一個現實問題:雖然顧千戶給了我一個總旗的位置,但權力是極其有限的。就比如你們這八十人中,不少人都是我從顧千戶那裡臨時調撥過來的,只要顧千戶發句話,你們都必須回自己所在的百戶所——這就意味著你們會脫離緝鹽的行動,也分不到繳獲所得的銀子。”

    眾人的臉色都嚴峻起來,有些人更是面若死灰——他們來自其它的百戶所,只不過種地時和陳雨在一起而已。沒見過這麼多銀子也就罷了,親眼見到之後,要讓他們失去參與行動並分成的資格,這比用刀剮肉還痛苦。

    “第二,千戶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人一多,心也就雜了。如果讓其他人知道了咱們有這麼多銀子,眼紅的絕不止一個兩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只要消息洩露出去,就得小心被算計。”

    張富貴一拍大腿:“俺懂了,分了銀子都不許聲張,這就叫悶聲發大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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