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79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3
第三十章火銃登場





    陳雨來到作坊外的一處空地,對準幾十米以外的一片樹林,扣動了扳機。

    “呯”的一聲,震耳欲聾的槍聲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響,彈丸飛入了樹林中,只見樹木搖動,樹葉嘩啦啦地往下掉。

    大夥走過去察看效果,均咋舌不已。只見一顆拇指粗的鉛彈深深地嵌入了一棵粗壯的樹乾之內,巨大的停止效應讓樹木綻開了一個手掌寬的口子,威力可見一斑,如果打在人的軀體上,華佗在世也救不活了。

    張富貴瞠目結舌:“難怪雨子你費盡心機要弄火銃,這威力確實駭人,一頭牛都能一槍打死。”

    陳雨來自槍支控制極嚴的天朝,也是第一次見到熱武器的威力,暗自心驚。雖然他明白這樣的穿透力肯定比不過現代化的步槍,但是鉛彈丸的質地較軟,停止作用造成的傷口撕裂程度比步槍子彈要大得多,加上彈丸引起的鉛中毒,在醫療技術低下的古代,這種原始的鉛彈丸殺傷力反而更強。

    他高興地舉起了火銃,說:“這就是我理想中的武器!告訴我,它能打多遠?”

    林阿福回答:“小人和繼祖粗略測試了一下,最遠能及百步以上,但是鉛子飛到哪兒去就不知道了。要想打得準,最少七十步之內,尤其以三十步到五十步之間為最佳……”

    陳雨點點頭:“也就是說,有效射程七十步,最佳射程五十步之內……”他簡單估算了一下,一足為跬,兩足為步,古人的一步大約是1.2米左右,那麼換算成公制,有效射程大約是85米,最佳射程60米以內,夠用了。

    他轉頭問:“第一批做了多少把銃?”

    “回官爺,一共做了十三把。”

    陳雨點點頭,對林阿福說:“那就先用著。以後就按這種銃的規格做,只要鐵料夠用,就一直做下去,越多越好,銀子的問題不用擔心。”

    林阿福恭敬地回答:“小人遵命。”

    兩天后,寧海州的官道上,一大群鹽梟手執鋼刀,遲疑不定地看著前方幾十個身穿鴛鴦胖襖的軍戶。

    最近一段時間,文登巡檢司請來強援的消息在登萊、寧海、榮成、乳山一帶的鹽梟圈子裡流傳,大大小小的鹽梟團伙都知道了文登一帶有一群比自己這些販私鹽的還不要命的衛所軍戶,儼然成了私鹽行業的剋星,先後已經有四五撥人馬栽在了他們的手中,鹽貨一斤不剩,人手也傷亡慘重。最讓人頭疼的是:文登位於登州府的中間,除非退出這個行當,否則不管走什麼路線,整個登州的鹽梟都很難繞過文登這個要害地方。

    眼看著同行一個個栽跟頭,往日囂張無比的鹽梟們氣焰全無,開始重金招兵買馬、增加人手,或者兩撥人馬合併在一起,抱團取暖,期待用人數的優勢來對抗這夥人。今天就是榮成兩股鹽梟合二為一運鹽前往棲霞、招遠等縣售賣的途中遭遇了傳說中的煞星。

    兩股鹽梟聯手後足足有七八十人,軍戶們只有五十來人,從人數上看,前者佔據了一定優勢。可是人的名樹的影,軍戶們的名頭已經打響,鹽梟們未戰先怯,氣勢上就低了一頭。

    鄧範來回巡視,檢查著軍戶的戰鬥準備情況。這次與以往不一樣的是,這是自製的火銃第一次上戰場,投入實戰,對於其效果,所有人都是非常期待的。

    因為工匠人手不夠,拿到手中的火銃只有十三把,陳雨分給了平時戰鬥表現突出的十三個人,其中以張富貴為首,安排在長矛手的兩側。這是結合了上次與弓手配合的經驗排出的陣型:戰鬥中,先用兩側的火銃交叉火力盡可能殺傷對方,然後火銃手後撤,把肉搏戰交給長矛手,這樣的攻擊遠近結合、層次分明,對付鹽梟這樣的遊兵散勇非常有用。

    張富貴既興奮又緊張,他是第一次用火銃正兒八經地在戰場上乾仗。長矛用順手後,被陳雨安排改用火銃,張富貴心情多少有些忐忑,畢竟傳聞火銃容易炸膛,雖然陳雨一再保證加厚的銃管很難炸膛,儘管安心使用,但沒有驗證火銃的可靠和安全性之前,說不緊張是騙人的。他一隻手托舉火銃,另一隻手在身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免得握槍的手打滑。

    第一次使用火銃的軍戶們緊張,對面的鹽梟更緊張。兩伙人的頭目在商量著,如何對付這夥打劫的傢伙。

    “佘老四,咱們是撤還是打?”

    “於大頭,你這不是廢話嗎,帶著這麼多貨,你怎麼跑?”被稱為佘老四的頭目咬牙切齒地說,“咱們兩人合在一處,貨本來就不少,加上想一票搞個大的,臨行前又補了一批,二千多兩銀子的鹽貨,你捨得丟,我捨不得,賠了這麼大批貨,咱們都得喝西北風…”

    鹽梟們碰到這夥劫道的,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帶著鹽貨沒法跑,只能二選一——要么丟下鹽貨認輸跑路,要么就和對方拼命,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於大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猶豫了一會兒,低聲喝道:“媽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衝著這麼多的鹽貨,咱們不能跑,否則兄弟們這一年都白乾了… …”

    “兄弟們,跟鹽狗子拼了!”兩個頭目舉起鋼刀,同時一聲大喊,給自己壯膽。

    在他們的帶領下,八十來個鹽梟嚎叫著撲了上來。身後是價值兩千多兩銀子的私鹽,他們沒有退路,明知道前方是龍潭虎穴,也必須衝過去。

    鄧範一邊估算著鹽梟們和己方的距離,一邊告誡手持火銃的軍戶們:“穩住,不要亂開槍,務必一擊必中!”

    這是陳雨事前再三強調的戰鬥紀律。雖然燧發槍的射速遠遠高於火繩槍,可是匆匆忙忙訓練了幾天的軍戶們不可能具備面對敵人的衝鋒還能從容裝填彈藥的心理素質,所以,把敵人放近了打保證射擊的命中率,是明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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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3
第三十一章麻煩來了





    鹽梟們越來越近,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張富貴已經能清晰地看見最前方的鹽梟臉上的麻子了。手中沒有長矛,只有一把扣動扳機後就變成燒火棍的火銃,讓他很沒有安全感。他下意識地低吼了一聲:“鄧大哥,趕快下令啊!”似乎早點開火,就能讓自己壯膽。

    鄧範咽了一口唾沫,身體蓄勢,舉起了右手,似乎隨時會揮手下令。可是他並沒有立刻開口,而是一直等到對方到達了三四十步左右才猛地揮手往下一劈,大喊:“開火!”

    “呯呯呯……”等待已久的銃手們幾乎是命令發出的同時扣動了扳機,十三把火銃同時開火,陣列的兩側冒起了濃煙,鉛彈從煙霧中鑽出,嗚嗚地飛向對手。

    兩側的火力形成一個交叉,鹽梟們幾乎沒有躲閃的空間,十幾枚鉛彈幾乎彈無虛發,全部命中目標。隨著金屬擊打在**上的“噗噗”聲和淒厲的慘叫聲,七八名鹽梟仰面就倒,胸口、腹部或者頭部綻開了一個個血洞,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佘老四和於大頭大吃一驚,他們絕沒想到對方手中那些不起眼的鐵管居然就是火銃!這東西如今只有邊軍才有,什麼時候山東的衛所也裝備了這樣高大上的武器了,這還是自己印像中叫花子一般的軍戶嗎?

    火銃的一輪齊射雖然只造成了七八人的死傷,可是心理上帶來的巨大震撼遠遠超過了火銃本身。鹽梟們刀口上混飯吃,論打群架,他們不怕任何人,可並不代表面對裝備了火銃的軍隊還能保持從容。

    佘老四頗有些見識,聽說過官兵的鳥銃在短時間內只能開一槍,暫時的慌亂過後,他強打精神,大聲吆喝:“官兵的銃開過了之後就沒用了,趁現在趕緊衝上去,幹死他們!”

    張富貴等人抱著火銃調頭就往後面跑,這麼短的距離,已經沒有時間給他們開第二槍了。長矛陣略微展開了一點,準備迎接肉搏戰。

    於大頭紅著眼沖在最前面,接近長矛陣之後,他雙手握刀,用盡全身的力氣砍了下來,似乎是想把覬覦他的鹽貨的傢伙一刀斬成兩段。

    隨著響徹半空的喊聲:“殺!”數十根長矛整齊地刺了過來,於大頭和幾個親信手下沒來得及砍到對方,就被串成了糖葫蘆,一命嗚呼。

    天天反复練習一招刺殺動作的軍戶們熟稔地抽出長矛,在半空中帶起絲絲血跡,然後蓄力、發力,再度刺出了第二槍。

    後方的鹽梟們見狀大駭,有心想躲閃,可是巨大的慣性讓他們收不住腳,紛紛撞上了長矛,手中的鋼刀無力地磕在槍桿上,傷不了對方分毫。

    長度達到了3米以上的長矛,結陣以後,面對不到一米長的鋼刀,優勢是碾壓性的。軍戶們幾仗打下來,信心和膽量都已經大大增強,從容地在鄧範的指令下整齊地刺殺、收槍,再刺殺,看起來機械的動作,卻讓習慣了各自為戰的鹽梟們無從下手,不時有人被長矛刺中倒下。

    這時,把火銃挎在背上的銃手們抽出腰刀,呼喊著從側後方攻了上去。這一波攻擊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本就招架不住的鹽梟徹底崩潰,全線潰逃。於大頭當場戰死,佘老四倉皇逃竄,留下了價值二千多兩銀子的鹽貨。

    戰鬥又毫無懸念地以鹽梟的潰敗而告終,看著比往日要多幾倍的鹽貨,所有人都暢怀大笑。

    得益於鹽梟打捆式的行動,這一次的行動收穫達到了新高,足足一千三百多兩銀子。賬算出來後,張富貴幾乎要癲狂了,換做幾個月前,這幾乎是他幾輩子的收入。

    接二連三的幾次行動賺得盆滿缽滿,不管是參與行動的軍戶還是充任保護傘的顧大錘,以及提供出兵名義和行動線索的文登縣巡檢司,都受益匪淺,上上下下都非常滿意。當然,最大的贏家還是陳雨,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他從無到有,白手起家,把一群剛放下鋤頭、鐮刀的農民鍛煉成了像模像樣的軍人,還實現了火器化零的突破。

    一時間,陳雨在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聲名鵲起,所有人都知道了千戶所出了一位能人。雖然有顧大錘的遮掩,軍戶們對自己的進賬也三緘其口,可是通過王為民、蔣邪等人有意無意地散播,整個千戶所對日進斗金的陳雨都另眼相看。很多軍戶私下接觸陳雨,希望能夠加入,但都被陳雨婉拒。

    原因很簡單,一個總旗麾下聚集遠超自己職權的兵力是非常敏感的,陳雨不希望成為眾矢之的,更不希望剛剛起步的種田大業就此夭折——如果讓官府和朝廷感覺到了聚眾作亂的危險,要踩死自己是輕而易舉的,末代王朝再如何腐朽無能,區區幾十人也無法對抗國家機器。另外,在時機成熟之前,陳雨也不打算匆忙擴大隊伍,各種各樣的人混進來,魚龍混雜,只會讓隊伍的戰鬥力下降。

    俗話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即便陳雨保持著應有的低調和克制,可麻煩還是來了。

    一日,顧大錘忽然緊急召見陳雨,通報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衛城那邊傳來消息,讓我帶著你去一趟。”顧大錘滿臉憂慮,“據說是有人私下告狀,說你擅自動用衛所兵力,謀取私利。如果不能在衛指揮使司說清楚,層層上報到了都司衙門,你我的麻煩就大了。”

    “告狀告到衛指揮使司去了?”陳雨有些意外。不過他並沒有慌亂,鎮定地說,“千戶大人,稍安勿躁。從決定打鹽梟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應對這一天的準備。咱們手裡有文登縣衙門請求千戶所調撥軍士協助緝查私鹽的公文,所有的行動也是由巡檢司牽頭,咱們不過是配合,私鹽又是朝廷歷來整治的對象,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談不上為謀取私利擅自動用衛所兵力。”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3
第三十二章官場文章





    “也對,你未雨綢繆,考慮的周全,應該可以解釋清楚的。”聽了陳雨的解釋,顧大錘心里安定了不少。他眼珠轉了轉,說,“不過,為了穩妥起見,你最好能請文登這邊的鹽課司補一道公文。山東都轉運鹽使司是山東的財神爺,說話的分量可比布政司重,到了地方上,地方鹽課司的面子,也比縣衙的面子更管用,衛指揮使司自然不敢得罪。”

    姜果然是老的辣,陳雨豎起了大拇指,說:“千戶大人高明,屬下這就去巡檢司走一趟。”

    文登巡檢司之行非常順利,對陳雨這個給自己帶來滾滾盈利的活財神,巡檢符有地待若上賓。聽了陳雨的來意,他一口答應下來。

    “請陳總旗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陳雨笑道:“那就多謝符巡檢了。”

    符有地笑瞇瞇地說:“實不相瞞,最近這一個多月,好幾股鹽梟被打壓下去了,整個登州的私鹽都收斂了不少,官鹽的銷路好了許多。別說威海衛一帶的寧海場鹽課司、登寧場鹽課司、海滄場鹽課司,就連都轉運鹽使司膠萊分司,都對你贊不絕口。只要我報上去,說衛所要找你的麻煩,禁止你協助我們緝查私鹽,那麼私鹽就會故態復萌。讓鹽課司那邊的大人們知道了,區區一道公文算得了什麼,讓膠萊分司直接向威海衛施壓也不是不可能。”

    陳雨又驚又喜,想不到打劫鹽梟還能有這樣的附帶效應,著實是賺到了——省廳的影響力自然比市局要大,有了都轉運鹽使司的照拂,做很多事都方便許多。不過這種跨部門的協調讓他有些不解,忍不住問:“都轉運鹽使司有這麼大的能耐,可以直接向衛所施壓?”放在現代,鹽業管理局向軍隊指手畫腳,這一幕是不可能出現的。

    符有地嘿嘿一笑:“放在洪武朝,是絕無可能。不過到了現在嘛,衛所糜爛到什麼樣,你自己也清楚,人窮志短嘛,而朝廷指還望著鹽稅來填補賦稅的虧空呢。一個是爛泥扶不上牆,一個是下蛋的金雞,哪個說話管用,一目了然。”

    陳雨對話中貶低衛所的言語不以為意,他對衛所也沒有什麼歸屬感,只不過利用體制來發展自己的勢力罷了。

    “既然如此,一切就拜託符巡檢了。”

    “好說好說,陳總旗放心去吧,不出意外的話,膠萊分司的公文很快就會到達威海衛指揮使司。”

    有了符有地的承諾,陳雨徹底放下心來。回到千戶所後,他並沒有立刻動身前往衛城,而是故意磨蹭了好幾天,給符有地的運作留下空間。直到衛所那邊連續下了幾道命令過來,連顧大錘也拖不下去了,兩人才動身出發。

    衛城離所城並不遠,半天時間就能到。顧大錘一行早晨出發,晌午就到了,在陳雨的建議下,他們找了個飯館慢慢享用了午飯,才不急不忙地來到了指揮使司的衙署。

    顧大錘並沒有直接按照命令去找指揮使,而是帶著陳雨先找到了指揮同知楊奇志。一個指揮使司的指揮同知有2人,從三品官職,是指揮使的副手,楊奇志就是其中之一。

    楊奇志四十來歲,身材瘦削、皮膚如同風乾的樹木,如果不穿官服,看上去像個種地的老農,滿臉的滄桑。他見到顧大錘之後,責怪地說:“大錘,你做事一向穩妥,怎麼這次這麼唐突?譚大人這次很不高興,我給你說了幾句話,可是譚大人聽不進去,你想好怎麼應對了沒有?”

    顧大錘賠笑道:“讓楊大人費心了,大錘銘感於內。”然後朝陳雨遞了個眼色。

    在來的路上,陳雨就听顧大錘提起,這個指揮同知是他的靠山,平日里往來密切。見顧大錘示意,會意地端著一個蓋著布的盤子,上前呈給楊奇志。

    “小人陳雨,是顧千戶轄下一名總旗,此次有幸蒙大人召見,受寵若驚,特奉上土產若干,望大人笑納。”

    “原來你就是那個惹事的總旗,現在你的名字在整個指揮使司已經傳遍了,要是處置不當,只怕大錘這次也要受你牽連。”楊奇志看了看陳雨,又看了看盤子,淡淡地說。

    陳雨貌似不經意地掀開了布的一角,露出了明晃晃的銀錠,然後又輕輕地蓋上。

    楊奇志看得分明,眼睛露出了滿意的神色,話鋒一轉:“年輕人有衝勁,願意做事也能做事,當然是好事,不過經驗不足,犯了一些忌諱,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呆會本官陪你們去找指揮使譚大人,這件事想必還有轉圜的餘地。”

    顧大錘解釋:“不知道什麼人亂嚼舌根,讓譚大人和楊大人誤會。屬下做事一向有分寸,自然不會授人以柄。這次陳總旗協助緝查私鹽,可是有鹽課司、文登縣的公文,並非師出無名,請楊大人放心。”

    楊奇志哦了一聲:“這樣甚好,那就更好說了。走吧,與本官一同去見譚大人。”

    在衙署官邸,陳雨跟隨楊奇志、顧大錘見到了威海衛指揮使譚一崙。

    譚一崙紅光滿面,身體富態,更像個文官或者富家翁,一點也沒有正三品武官的架勢。他一開口,聲音洪亮,震得陳雨耳中嗡嗡作響。

    “顧千戶對吧?楊同知已經替你說了不少好話,不過事關重大,本官必須謹慎從事,免得事情傳到都司衙門,不好交代。”

    顧大錘恭敬地回答:“勞煩指揮使大人費心了。屬下這次並非擅自動用兵丁,而是應鹽課司之請……”他按照事先準備好的說辭,把千戶所配合地方緝查私鹽的事從頭到尾解釋了一遍。

    “……事情就是如此。屬下也是為了地方安靖,並非為了一己之私,還請大人明察。”

    譚一崙慢慢點著頭,似乎認可了顧大錘的解釋。他眼睛瞟了一眼桌子上一份公文,心中對於如何處置這件事,已經有了主意,但是不會輕易鬆口。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4
第三十三章百戶





    本來顧大錘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的非常清楚,合情合理,而且此事涉及鹽課,連都轉運鹽使司膠萊分司都來了公文,譚一崙又怎麼會和都轉運鹽使司過不去?加上顧大錘是楊奇志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也沒有必要與這個老資格的指揮同知交惡。可是聽某些人說,顧大錘和屬下的一名總旗在協助緝查私鹽的過程中日進斗金,若是輕易放過他們,豈不是違背了為官之道?

    他瞇著眼,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不置可否地說:“事情的經過本官已經清楚了。不過事關重大,如何處置,待本官考慮周全,再與兩位指揮同知和幾位指揮僉事共同商議之後,再做決定,你先退下去吧。”

    顧大錘有些失望,譚一崙沒有當場定下調子,他始終有些不放心。可是上司已經下了逐客令,他也不好糾纏,只能帶著陳雨告退。

    過了一會,楊奇志也出來了。顧大錘連忙迎了上去問:“楊大人,譚指揮使怎麼說?”

    楊奇志搖了搖頭:“按理說這事不難辦,可是不知為何,譚大人不鬆口,本官也不好多說。你先在所城留幾日,等待結果吧。你放心,本官會在譚大人面前據理力爭的,不會讓你有麻煩。”

    顧大錘只好應下:“一切就拜託楊大人了。”

    等楊奇志走後,顧大錘對陳雨說:“本是十拿九穩的事,譚指揮使不肯痛快給句話,多半是因為咱們沒有打點他。可是我是楊大人那邊的人,燒香不能同時燒兩處,讓楊大人知道了心裡不痛快……”

    陳雨心領神會:“屬下明白了,千戶大人不方便做的事,便讓屬下來做吧。”

    顧大錘讚賞地說:“你心思玲瓏剔透,一點就懂,我也不需要交代什麼了。記住,指揮使司並非指揮使一人獨大,指揮同知、指揮僉事都是實權人物,你去不代表備禦後千戶所,也不代表我,是你個人的行為,知道了嗎?”

    “屬下明白。”

    夜幕降臨之後,衙署掛起了盞盞燈籠。

    譚一崙沒有嚮往常一樣返回自己的宅邸,而是留在衙署“辦公”。戌時三刻,隨從來報,備禦後千戶所總旗陳雨求見。

    他暗自一笑,點了點頭,交代下去:“帶他來見本官。”

    陳雨被帶了進來,手中仍然端著一個被布遮蓋的盤子。

    譚一崙打著官腔:“你就是那個惹事的總旗?白天不是跟顧千戶來過了嗎,為何此時又要求見?”

    陳雨恭敬地說:“小人有些話想對指揮使大人說,可是當著眾人面不太方便,所以……”

    “哦?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非得私下說?”

    陳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掀開了遮擋的布,露出了盤子中的東西。

    “大人平時管理衛所大小事務,操心勞力,小人能夠在衛所庇護下做點事情,自然離不開大人的照拂。這是一點小小心意,還請大人笑納。”

    燭光下,盤子中的東西反射出晶瑩剔透的光芒,閃得譚一崙有些眼花,他動容道:“珍珠?”

    陳雨介紹說:“這是東瀛的養珠,小人花了大力氣從往返日本的商人那裡購得,據說是上品,比起呂宋那邊來的南洋珠,另有一番風味。小人覺得,唯有這樣的珍珠,才配得上大人的地位,所以特意帶來,獻給大人。”

    譚一崙忍不住伸手撥弄著盤中的珍珠,光澤動人,透明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紅色,隨著手指的撥動,數粒珍珠在盤中如水銀一般勻速滾動,看著賞心悅目。這樣品相的珍珠,送給自己幾房妾室,肯定會被她們視若珍寶。

    他滿意地笑了,“你也是個妙人,這份心意,本官領了。說吧,你有什麼要求?”他心知肚明,如果僅僅是為了平息白天的那檔子事,這個小小總旗不會下這麼大的本錢,只怕另有所圖。

    陳雨也笑了,不怕官員貪,就怕貪了不辦正事,譚一崙倒是個好打交道的貪官。

    他這次跟著顧大錘來到衛城,自然不會滿足於解決被人告狀的一件事,而是想摟草打兔子,滿足自己的另一個願望,所以臨行前,特意花費重金,從顧彪手中買來了行賄的禮品。這種日本珍珠,正是顧彪在朝鮮做人參買賣時,從釜山的日本商人那裡購入的。從譚一崙的反應來看,這筆錢花的值。

    “大人英明,小人確有一事相求……”

    第二天,顧大錘一行就被再次召見,譚一崙告知他們,所謂擅自動用兵丁一事,經過確認,加上都轉運使司膠萊分司的公文作證,確實是協助地方鹽課司緝查私鹽,查明無誤,此事就此作罷。

    “另外,經查,備禦後千戶所總旗陳雨,練兵有方,頗具才幹,為本衛難得一見的能員,擢任百戶一職,望爾等盡心竭力,為朝廷盡忠。”就在顧大錘以為事情了結之際,譚一崙緊接著宣布了一件讓他頗為吃驚的人事任命。

    陳雨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謝大人提拔,屬下必定竭盡所能,為衛所爭光,為朝廷盡忠。”

    譚一崙點點頭:“具體手續由指揮僉事趙梓隆辦理,待本衛文書用印之後,提交都司衙門核准,你的告身和腰牌再由本衛發放。”

    跪謝告退之後,顧大錘上下打量著陳雨:“有點本事啊,居然這麼輕易就拿到了百戶一職,沒少下本錢吧?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本官?”衛所再糜爛,武官再怎麼不如文官金貴,百戶也是個正六品的武官官職,不是想要就能要的。在沒有戰事的和平時期,衛所百戶以上的官職多半是世襲,毫無背景的軍戶想要升到這種位置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沒想到這傢伙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就做到了。

    陳雨賠笑道:“哪敢瞞著千戶大人您呢。屬下只是想,反正是打點上官,多要點好處,才對得起這些銀子嘛!屬下也沒想到指揮使大人這麼好說話,算是意外的收穫,呵呵。”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04
第三十四章僉事大人的考校





    對於陳雨這個會來事、能賺錢的下屬,顧大錘頗為欣賞,能夠順利晉升百戶,他也是樂見其成,而且此人的上升空間顯然不是一個百戶就會止步的。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不如送個順水人情,再扶上馬送一程。

    他想了想,對陳雨說:“既然來了衛城,不妨隨本官去拜訪一下其他上官,混個臉熟,對你將來的發展有好處。尤其是負責辦理手續的趙僉事,是你第一個要去拜訪的人。”

    陳雨自然知道,這是顧大錘把他的人脈關係介紹給自己,看似沒有什麼立竿見影的效果,但對於自己在衛所體制內的仕途大有好處。當下連連點頭:“謝千戶大人厚愛。”

    在顧大錘的帶領下,陳雨首先登門求見指揮僉事趙梓隆。

    在途中,顧大錘簡單向陳雨介紹了衛所高層的職責分工。衛所的指揮僉事一般有4人,正四品官職,與指揮使、同知共同負責管理衛所大小事宜,而這位趙僉事分管驗軍、營操、戍守、軍器,是真正的實權派人物。雖然百戶以上的人事任命是由都司衙門決定後報兵部備案,但地方衛所的舉薦是關鍵,具體操辦此事的正是趙僉事。

    陳雨明白了,這就類似於現代天朝的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雖然不能直接決定你的晉升,但是在操辦的過程中卻有不小的運作餘地,可快可慢,如果不能打點到位,給你拖上幾個月也是正常的。他現在很需要百戶的名份,減少束縛,當然希望任命書下來的越快越好,那麼公關這位趙僉事就是必須要做的。

    等見到趙僉事之後,陳雨很是吃了一驚,這位實權派四品武官未免也太年輕了吧。

    相比於四、五十歲的譚一崙、楊奇誌等人,指揮僉事趙梓隆簡直是一股清流。他既沒有譚一崙大腹便便的富態,也沒有楊奇志老農般的滄桑,劍眉星目,五官輪廓分明,身形挺拔,四品武官的官服彷彿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英氣逼人。

    陳雨暗中打量,估計年紀與穿越前的自己差不多,比現在的這個身體稍大幾歲。這麼年輕就坐上了四品僉事的位置,大約是世襲的了。

    顧大錘帶著陳雨上前行禮,介紹道:“禀僉事大人,屬下備禦後千戶所顧大錘,這是本所總旗陳雨……”

    趙梓隆擺擺手,制止了顧大錘的介紹。

    “你們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關於這位陳總旗的提拔,指揮使也交代過了。顧千戶請一旁稍候,本官有些話想問問陳總旗。”

    陳雨作出誠惶誠恐的模樣,恭敬地說:“請僉事大人訓示。”

    趙梓隆盯著陳雨問:“指揮使說你練兵有方、頗具才幹,本官且問你,你是如何操練、如何屯田,二者若是衝突,又如何解決?”

    這話明顯是考校了,一旁的顧大錘頗有些意外。雖然他和這位上任不久的指揮僉事打交道不多,但也聽說其熟讀兵書、弓馬嫻熟,號稱文武雙全,心氣很高,對於明顯是走過場的流程,這麼慎重其事,只怕事情不會太順利。

    他擔心陳雨應付不來,便插嘴道:“僉事大人,陳雨任總旗不滿兩個月,營操和屯田的事務不是太熟練……”

    趙梓隆瞥了他一眼,說:“本官請顧千戶一旁稍候,是你沒聽清楚還是本官沒交代清楚?任總旗不滿兩個月,就要破格提拔為百戶,若沒有過人之處,又如何服眾?本官既然管理此事,當然要盡職盡責,對朝廷負責。要是濫竽充數之徒,蒙蔽指揮使,本官一定會勸阻他老人家三思而後行,收回成命。”

    陳雨聽出來了,這個年輕的指揮僉事不願做指揮使的應聲蟲,要考校他的本事。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為了抵制譚一崙,爭取自己僉事的權力,還是就事論事,單純地忠於職守,嚴把關口。不過無論是哪種原因,都要正面回复質問,而且要讓對方滿意,否則百戶的任命不會順利。

    他思索一番,組織好語言,斟詞酌句地回答:“回僉事大人的話:雖然屬下兩個月之前還是一名普通的軍戶,擔任總旗時間不長,對衛所營操、屯田的細務不是太熟練,但對於如何訓練軍士,有幾點愚見,請大人指點。”

    見陳雨的態度頗為從容,不卑不亢,趙梓隆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伸手示意:“但說無妨。”

    “屬下不才,為了操練軍士,曾讀過《紀效新書》、《練兵實紀》,頗有心得……”

    聽到這話,趙梓隆眼睛一亮,對方居然識字,還能自學本朝戚少保的兵書,看來不是純粹走裙帶關係的幸進之輩了。

    “……操練之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屬下帶領幾十名軍士,按照兵書中所說的法子,長矛與火銃配合,整日操練磨合,頗見成效,在協助地方鹽課司緝查私鹽的過程中也得到了驗證,大小戰鬥,極少傷亡,戰果頗豐……”

    趙梓隆忍不住插話:“你在文登緝查鹽梟的事情,本官也聽說了。鹽梟雖然都是遊兵散勇,但是以眼下的衛所旗軍水準是應付不了的,你能屢戰屢勝,證明操練的法子有效。不過為何沒有依照戚少保的兵法,以長矛、藤牌、狼筅、鏜鈀配合,只留長矛和火銃呢?”

    趙梓隆的疑問,陳雨早就思考過,也作出了正確的選擇,此刻回答起來自然流暢自如。

    “這個問題,屬下也考慮過。古人云,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任何事都不能生搬硬套。北方多平原,南方多溝澗,地形完全不同,而且那種十幾人的陣法對付來去如風的小股倭寇效果很好,但並不適合大開大闔的戰陣。就算是戚少保本人,到薊鎮之後也是放棄了南方的鴛鴦陣,改用車陣加火器對付蒙古韃子。咱們衛所缺馬,連騾子也沒幾匹,用不了車陣,那就只能用長矛加火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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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鎮撫大人的期望





    陳雨侃侃而談,趙梓隆聽得連連點頭,眼中露出了讚賞的神色,口氣也不復剛才的生硬,繼續發問:“對於營操,你很有想法,是對是錯本官暫不作評價。那麼,對於屯田與營操的矛盾,若是你,又是如何處理呢?”

    “呵呵,這個就有點為難屬下了。”陳雨打了個哈哈,“這些問題,應該是顧千戶、趙僉事甚至譚指揮使考慮的問題,我一個無名小卒,哪怕坐上了百戶的位置,也沒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

    趙梓隆想了想,點了下頭,說:“也是,讓你一個百戶回答這個問題難為你了,你就假設自己是千戶,獨自統領一個備禦千戶所,該如何在保證屯田的前提下操練軍士?”

    陳雨看了看趙梓隆期待的眼神,心中作出了判斷:趙梓隆並非是針對他找茬,而是真心想為振興衛所盡一份力,要不然不會深入探討這個能夠陷入死循環的話題。按正常的官場遊戲規則,刁難一番後,就應該暗示行賄了,可是趙梓隆完全沒有這種表示。這個年青的僉事倒是一個沒有被官場陋習完全磨平棱角的官僚,可惜的是,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脫離體制的束縛去追求衛所的複興,完全是個偽命題。

    陳雨想了想,用一種比較委婉的語氣作為回答:“僉事大人,在屯田逐漸被侵占為民田、月糧拖欠數月甚至數年的情況下,別說讓軍戶們餓著肚子操練了,就算是屯田自給自足也成了奢望,做個耕者有其田的農夫尚且無望,又何來的一邊屯田一邊保證營操?”

    趙梓隆有些失落地說:“難不成衛所真的氣數已盡,數百年的榮光,就要被營兵徹底取代?”

    陳雨心裡有改良和應對的想法,但是不打算和這位趙大人繼續探討下去,閉上了嘴,不接這個話頭。交淺言深是官場大忌,上官問得多可以看做試探和考校,下級誇誇其談那就是不知進退了。

    見陳雨不接話,趙梓隆很快收起落寞的情緒,恢復到高冷的姿態,對陳雨說:“本官考校了你一番,你的回答還算中規中矩,委任個百戶倒也不算突兀。這邊的手續本官會辦妥,你可以回去了,到時候會告知你來領取告身和腰牌的。”

    兩人鬆了一口氣,趕緊告退。

    到了門外,陳雨向顧大錘請示:“這位趙大人,是否要打點?”

    顧大錘搖了搖頭:“趙僉事年輕氣盛,胸中有抱負,不是百八十兩銀子能打發的,他也志不在此。既然你的應對還算合他的意,就更用不著打點了,免得到時弄巧成拙,而且落個自討沒趣。”

    其實陳雨也是這麼想的,問一句不過是表示對顧大錘的尊重而已。

    接下來,陳雨在顧大錘的帶領下,先後拜訪了其他的同知、僉事等官員,按照官職的高低,每個人都送了一份得體的禮物。眾官員對於顧大錘和陳雨的拜訪,均表示滿意,虛榮心也得到了滿足。

    來到計劃中的最後一站,指揮使司鎮撫吳大海處時,顧大錘再三告誡:“趙僉事那裡是不便送,這個吳鎮撫是不可送,你可要仔細了。”

    “這又是為何?”

    “吳鎮撫為人清廉如水,剛正不阿,在整個威海衛都是出了名的鐵面人,千萬不能送銀子,切記切記。”

    陳雨連忙點頭:“屬下記住了。 ”心裡卻想,沒記錯的話,這吳鎮撫是蔣邪的舅舅。外甥是個傲氣自負的傢伙,舅舅卻是個鐵面無私的鎮撫,血緣關係很近,怎麼脾氣性格這麼截然不同呢?

    在鎮撫司的簽押房門外,顧大錘猶豫了一番,放棄了陪同進入的打算,說:“這裡本官就不陪你進去了。反正他不吃迎來送往的這一套,你自個進去,請示拜訪一番,禮數到了就行了。”

    陳雨只好獨自叩門求見。

    吳大海是個表情嚴肅的中年人,濃眉大眼、國字臉,讓陳雨立刻聯想到了後世紀檢委的官員。他暗自嘆了口氣,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和這類人打交道總是不怎麼讓人愉悅的,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壓抑感。

    不過想歸想,做歸做,陳雨恭敬地行禮:“備禦後千戶所總旗陳雨見過鎮撫大人。”

    吳大海本來正在手執毛筆,在一本冊子上寫著什麼,聽見陳雨自報名字,抬起頭來,本來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一些。

    “你就是陳雨?”

    “正是。”

    吳大海放下筆,語氣緩和地問:“聽說你協助地方鹽課司緝查私鹽,不僅打擊了鹽梟、保護了一方安靖,還讓跟隨你的軍戶都分了銀子,過上了好日子?”

    雖然對吳大海的關注點有些奇怪,但陳雨認為這並不是壞事,回答道:“確實如此。軍戶們的生活清苦,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能幫一點是一點……”

    吳大海點點頭:“你有這份心是極好的。不過,有能力的人,也要有更大的擔當,你將來如果晉升,也要幫助更多的人。軍戶們苦,需要你這樣的人帶領他們過上好日子。”

    這種期望和陳雨的目標雖然動機不一樣,但是最後的效果是一樣的,他回答:“請鎮撫放心,屬下一定竭盡所能,幫助到更多的軍戶。”

    “很好,記住你這句話,我會關注你的,也會在適當的時候提醒你信守承諾。你走吧。”

    這就完了?陳雨有些不知所以,完全不按官場規矩出牌嘛!看來顧大錘說得沒錯,這個吳大海不喜歡迎來送往,也不接受賄賂,是衛所官員中的異類。

    等陳雨告退後走到門口時,吳大海在背後又悠悠地補了一句:“聽說千戶所裡有人和你作對?”

    “啊?”陳雨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吳大海似笑非笑地說:“你放心,我會告誡他收斂的,以後不會了。聽說譚指揮使要破格提拔你,希望你升職後,能把他劃入你的麾下,替我好好管教約束。如果不服管,儘管來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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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女弟子





    等出了門之後,陳雨才反應過來,原來吳大海說的是蔣邪。聽吳大海的口氣,他能夠把這個外甥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想不到心高氣傲的蔣總旗,也有剋星。

    陳雨忍不住笑了,這一趟衛所之行,收穫還真是豐富啊。不僅連消帶打,消弭了隱患,讓出兵協助緝查私鹽變得更名正言順,還順手拿下了一個百戶的官職,結識了年輕的實權派官員,最後還找到了能製服刺頭蔣邪的“緊箍咒”。

    帶著豐厚的成果,陳雨滿載而歸。回到所城後,顧大錘親切地對陳雨說:“你的任命雖然還沒有辦下來,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很多事情可以先做起來。如果你不累的話,先去本官那裡商議人手調撥的相關事宜。”

    人力資源是製約陳雨的瓶頸,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之一,陳雨早就等著這一刻了,聞言連忙說:“不累不累,只要千戶大人有空,今日就把這事定下來吧。”

    兩人來到顧府的書房。

    顧大錘問:“現在協助緝查私鹽已經被你做得風生水起,遠遠超出本官的預期。你說的沒錯,這比種地來錢要快得多。回來的這一路上,本官一直在想,如何支持你把這件事做得更紅火,思來想去,不論操練還是出戰,你都做得非常出色,本官也沒有別的可以支持你了,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人了。”

    “屬下能夠做到這地步,全靠千戶大人鼎力支持,並非屬下的功勞。”陳雨謙虛道。

    “你也不用謙虛了。”顧大錘擺擺手,“本官決定,整個千戶所的旗軍任你挑選,你把能用的青壯都挑走,餘下的人分去種地。”

    “所有旗軍任我挑選?”陳雨有些吃驚,顧大錘支持的力度可謂大手筆了。他忍不住問,“不是說總旗也好,百戶也罷,管轄的旗軍都有定額嗎?這麼做會不會有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你以為本官帶著你逐一拜訪衛所的上官是閒的沒事幹嗎?”顧大錘狡黠地一笑,“從指揮使到同知、僉事,都認可了協助緝查私鹽這件事,那麼以千戶所的名義運作,也是順理成章,只不過具體的操練和指揮委託你來做而已。這樣既達到了目的,也沒有壞規矩,就算再被人告狀也不怕了。”

    果然是老狐狸,早就埋下了伏筆。陳雨又驚又喜,有了千戶所的名義,很多事情做起來就更方便了。蛋糕做大以後,顧大錘固然能得到更多分成,但收益最大的還是自己,這是個雙贏的局面。

    他作勢欲跪:“多謝千戶大人厚愛,屬下一定盡心竭力。”

    顧大錘笑瞇瞇地托住了他,阻止下跪。“都是自己人了,不用這麼見外。本官看好你,假以時日,絕非池中之物。等到你官職品級超過我的那一天,你可不要忘記了我這把老骨頭哦!”

    陳雨笑道:“千戶大人說笑了,屬下可不敢有非分之想。”

    等到議定了選拔旗軍青壯的具體細節之後,陳雨離開書房,準備回自己家中。

    剛出了顧府大門,陳雨習慣性地左顧右盼,等到沒看到顧影之後,鬆了一口氣,抬腳便走。這時大門的石獅子後閃出一個高挑的身影,悄悄跟在了他的後面。

    等離開顧府,到了一個巷子拐角處,陳雨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轉頭一看,卻是一張熟悉的面孔。顧影笑靨如花,得意地看著他:“是不是想避開我?可惜沒讓你得逞。”

    陳雨暗叫一聲倒霉,臉上卻露出笑容:“我正在想怎麼和二小姐聯絡,完成我的承諾,怎麼會避開呢?你想多了。”心裡想,自己是沒有什麼時間陪這位小姐過家家了,總得找個機會打發了她。以前顧忌到她父親,現在顧大錘已經視自己為心腹,有這個資本對她說不了。

    顧影似乎洞悉了他心中的想法,笑瞇瞇地說:“是不是覺得升了官,而且得到了父親的信任,就能把我踢到一旁了?”

    我和她父親剛剛從衛城回來,還沒公佈這件事,她又是怎麼知道的?陳雨心中咯噔了一下,臉上笑容不變:“二小姐多慮了,我可沒這麼想。”

    顧影背著手來回踱步:“我在書房外面偷聽了你們的談話,也知道父親要重用你。看來讓你每日騰出時間給我授課是不現實了,不過也沒關係,我反正有的是時間,可以遷就你的時間安排。但你答應過我的事情,不能反悔,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可要算話哦!”

    話說到這地步,陳雨想要拒絕也不太好開口了,他想了想,無奈地點點頭:“只要二小姐不嫌棄我才疏學淺,也願意遷就我的時間,我也沒什麼可說了。這樣吧,白天我要督促軍戶的操練,只有晚上才有固定的空閒時間,要是二小姐不擔心流言蜚語,那就晚上來我家吧。你放心,不是咱們兩個孤男寡女單獨相處,正好我要教一個少年學習些算術和格致之學,就湊合一下,並在一起算了。”

    顧影拍了拍了腰間的刀鞘。“呵呵,就憑我的刀,你也做不了什麼出格的事,閒話我也不怕,就這麼說定了。”

    “那就一言為定,今天剛從衛城回來,還有些事要處理,明晚我在家中恭候二小姐的大駕。”陳雨搞定了顧影,轉身欲走。

    “別急著走啊。”顧影說,“你升官了,難道不和你那些兄弟們慶祝慶祝?”

    陳雨也有這個打算,把好消息與張富貴、鄧範等人分享,聞言停下腳步,“二小姐有何高見?”

    “你做出了這一番事情,讓兄弟們也跟著你享福,現在升了官,以後只會越來越好,總得吃頓好的吧?”

    陳雨為難地說:“道理我懂,可是所城又沒有什麼像樣的飯館……”

    顧影得意地一笑:“現在讓你明白收個弟子的好處:我可以讓府裡的廚子整出一桌席面,送到你家裡去,酒水也可以一併奉上,如何?”

    陳雨哈哈一笑:“那感情好,我就先謝過二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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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黑影





    夜幕降臨,陳雨的家卻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狹窄破舊的房屋安置不下一桌十人份的席面,桌子被直接抬到了屋前的空地,張富貴、鄧範、王有田等人環繞而坐,桌子上擺滿了軍戶們平時難得一見的菜餚,還有燒酒。

    陳雨坐在主位,身邊是左顧右盼、一臉得意的顧影。晚上的慶祝,她主動提出要參與,看在讚助了一桌席面的份上,陳雨也不好拒絕。至於男女之別,人家自己都不在乎,來自現代社會的陳雨更不會拘泥於禮教了。

    或許是千戶大人的千金在場,軍戶們都有些拘謹,畢竟兩個月之前,顧影是他們仰望都難以企及的存在,現在居然和他們共席而坐,恍如夢中。連往日跳脫活躍的張富貴也老老實實地坐著,連筷子都不敢動。

    陳雨看了看眾人,再看看毫無顧忌的顧影,暗自一笑,舉起了盛酒的碗,朗聲說:“咱們現在脫離了面朝黃土背朝天、飯都吃不飽的日子,有穩定的進賬,而且將來的日子還會越來越好,值得慶祝,來,大家舉碗共飲!”

    眾人端起碗,跟著陳雨一飲而盡。陳雨咂摸了一下,古代的燒酒遠不如現代的酒水醇厚,口感差許多,但是條件所限,也不能苛求了。

    酒一下肚,眾人就沒有剛才那麼拘束了。張富貴很少喝酒——因為以前也喝不起——一碗酒就讓他面紅耳赤,噴著酒氣說:“雨子……”

    鄧範在桌下踢了他一腳,低聲提醒: “還不改口?”

    張富貴醒悟過來,改口道:“百戶大人,大夥現在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整日都像在做夢,生怕哪天會醒。我們都知道,這都是你的功勞。俺猴子不懂什麼大道理,就知道一件事:跟著你幹,有肉吃、有酒喝!以後你指東,俺絕不往西,讓俺上刀山、下火海,也絕不皺一下眉頭。來,俺敬你!”說著端起了碗。

    鄧範跟著端起碗:“我提議,大家一起敬百戶大人!”

    陳雨笑呵呵地端起碗:“都是自家兄弟,放輕鬆些。今日酒桌上無大小,不論官職,只有兄弟!來,一起幹!”

    席面上觥籌交錯,大家喝得盡興,卻沒人注意到黑暗中有一雙眼睛默默地註視著他們。

    酒過三巡,人人都放開了。顧影雖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一飲而盡,也是喝得滿臉通紅。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端著碗對陳雨說:“小先生,原本我以為你是一個招搖撞騙的騙子,卻沒想到你不僅能治病,還學識淵博,而且真的能練兵打仗,一點沒吹牛。我顧影雖然只是女子,不能像你一樣做自己喜歡的事,但也不甘心做一個三從四德、大字不識的愚婦,即便成不了卓文君那樣的奇女子,至少也要能夠識文斷字,做個文武雙全的巾幗……巾幗什麼來著?”

    鄧範在一旁提醒:“巾幗英雄……”

    “對,巾幗英雄!可是父親是絕不會答應請夫子教我的,能不能實現願望,都靠你了。來,小先生,我敬你,乾了這碗酒,就算我行拜師之禮了!”

    陳雨笑瞇瞇地和她對飲一碗後,對眾人說: “諸位兄弟,今天能吃上這樣闊綽的席面,全靠顧小姐。我提議,大家一起敬顧小姐!”

    在酒精的作用下,眾人暫時忘記了彼此身份的差距,紛紛端起碗對顧影 說:“敬顧小姐!”

    顧影興奮地端著碗轉了個圈,大聲說:“小先生的兄弟,也是我的朋友,來,乾了這碗!”

    眾人轟然一聲:“幹!”

    席間的氣氛達到了**,眾人開始了互相敬酒。

    ……

    碗“啪”的一聲掉在桌上,滴溜溜了幾圈,顧影噴著酒氣,臉紅得似乎能滴出水來,搖晃著伸手到處虛點了幾下,說了聲:“繼續喝……”然後身子一歪,軟軟地往地上滑落。

    陳雨雖然喝了不少酒,但是以他辦公室主任位置上鍛煉出來的酒量,對付這種低度數的燒酒毫無問題,一桌人都快喝趴下了,他還非常清醒。眼見顧影就要摔倒在地,眼疾手快,一把摟住了她的腰。

    手所及處,柔軟不失彈性,手感極佳,陳雨暗自點了點頭,練武的妹紙果然不一般。

    “放手!”

    突然,一聲大喝炸裂般響起,一個身影從黑暗中躍出,騰空而起,舉刀往陳雨腦門劈了下來。刀刃帶著“呼呼”的風聲,十分霸道,若是被砍中了,只怕會被劈成兩半。

    陳雨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一閃,卻忘記了左手還摟著顧影,恰好將顧影擋在了自己身前。

    黑影手腕一抖,刀在半空中改變了方向,堪堪貼著顧影的鼻尖滑過,砍在了桌面上。

    “嘭”的一聲,這張老舊的桌子從中間斷成兩半,碗碟摔了一地,菜餚的汁水亂濺。桌上點燃的蠟燭全部掉在地上熄滅了,周圍陷入了黑暗,只有月光照著,沒人能看清襲擊者長什麼樣。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喝了不少酒的軍戶們反應速度比往常慢了許多,直到桌子被劈成兩半後才回過神來。鄧範喝的酒最少,他第一反應就是去抓擺放在一旁的長矛。不過他與陳雨隔著幾個身位,有些鞭長莫及。

    被鋼刀迎面劃過,刀鋒的冷冽讓醉醺醺的顧影打了個冷戰,激起了她的條件反射。“鏘”的一聲,她幾乎是本能地拔刀、揮刀,鋼刀劃出一道弧線,割到了黑影的小臂。

    從拔刀一直到插刀入鞘的全過程,顧影的眼睛都是閉著的。完成這一套動作後,顧影徹底癱在了陳雨的懷裡。

    黑影沒想到顧影會拔刀保護陳雨,似乎是愣住了,摀住小臂站在了原地。

    這時鄧範帶著幾個略微清醒點的軍戶舉著長矛圍了過來,鄧範大喊一聲:“保護百戶大人!”幾根長矛對準了黑影,只待一聲令下,就能把黑影捅幾個窟窿。

    眼見討不了好,黑影恨恨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跑,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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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擴充隊伍





    黑影乘夜逃竄,鄧範等人想要追上去,卻被陳雨制止了。

    “不必追了,黑燈瞎火的,你們又喝了不少酒,對方要是暗中伏擊,你們會吃虧的。”

    張富貴這時也清醒了不少,大聲說:“可是這人要殺你,不把他揪出來,日後再對你下手怎麼辦?俺們賤命一條倒是無妨,你是咱們的頭,可不能有什麼閃失。”

    “呵呵,明天又會見面的,又何必急於一時。”陳雨望著黑影消失的方向,悠悠地說。他已經猜出這人是誰了,而且也有把握對付。

    他看了看懷中沉沉睡去的顧影,搖了搖頭,男女授受不親,得把這個禍水送回去,不能留下,否則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第二日,所城的演武場人聲鼎沸,聚集了幾百人。這些人既有正軍,也有軍餘(注1),他們都是接到了各自百戶或總旗的通知過來的,據說是千戶大人要挑選人手,去參與緝查私鹽。

    放在以往,軍戶們對打仗之類的事是避之不及的,飯都吃不飽,還有繁重的勞役,哪有精力去操練、打仗?再說衛所也發不出開拔銀子,死在戰場也領不到安家費,自然是能躲就躲了,碰到徵召,不是裝病,就是賄賂上官,或者乾脆自殘,反正想盡一切辦法逃脫。

    可是現在不同了,一個新任總旗帶著幾十號人協助鹽課司、巡檢司緝查私鹽,聽說人人都發了財,是一個肥差。很多人想擠進去,卻苦於沒有門路,沒想到千戶大人一聲令下,可以光明正大加入這個隊伍了。

    陳雨坐在演武場的台上,頭頂有遮陽的頂棚,免去了暴晒的痛苦。張富貴站在他前方,大聲宣佈著選拔的規矩。

    “奉千戶大人之命,百戶陳雨負責選拔旗軍,協助緝查私鹽,待遇從優。想要加入者,必須是身體健壯、年紀在十六以上三十以下,而且要保證服從軍令,否則選上了也要踢出去。現在,願報名加入者,排隊登記!”

    鄧範因為識字,被安排帶領幾個人負責登記。他坐在一張方桌後面,提起毛筆,逐個登記報名的軍戶信息。

    “邱大力,二十六。”

    “王猛,十八。”

    “孫三喜,二十七。”

    “趙青,十九。”

    ……

    等待登記的軍戶們排起了長龍,這時另一批軍戶從隊伍旁邊走過,來到陳雨面前。

    蔣邪淡淡地拱手道:“總旗蔣邪,率轄下旗軍前來報導。”

    看到蔣邪後,陳雨身後的軍戶們一陣騷動。在陳雨的帶領下,他們對付鹽梟屢戰屢勝,唯一一次吃癟就是被蔣邪破解了長矛陣,現在看到對頭前來,自然無法淡定。

    陳雨坐在椅子上沒有起身,抬頭看著他說:“從今日開始,你就是我的部下了。不管之前有過什麼不愉快,都一筆勾銷,我也不會往心裡去,你大可放心。 ”蔣邪被併入他的名下,是昨日就和顧大錘商議好的。一來是兌現對鎮撫吳大海的承諾,二來是為了接收其部下——除了蔣邪要回去的二十來人,參與破解長矛陣的其他人也是不錯的兵源。

    蔣邪迎著陳雨的目光,冷冷地回答:“一筆勾銷就免了,我不需要你的寬宏大量,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我也不在乎。只是不知道你對吳鎮撫灌了什麼* *湯,讓他這麼青睞你,否則我是不會答應併入你這個百戶名下的。”

    “呵呵,不管你是否心甘情願,反正併入之後,你和你原來的部下就都是我的人了。”陳雨淡淡地笑著說,“有什麼怨氣,都給我憋著,我的命令,你也必須服從,否則就讓吳鎮撫來收拾你。”

    蔣邪死死盯著陳雨,半響之後才憋出一句:“小人得志!”

    王有田憤憤地說了一句:“狂什麼狂,還不是做了百戶大人的下屬。”

    對於陳雨,蔣邪還能正眼對視,對於其他人,他只是翻了個白眼,根本懶得理。

    陳雨沒有計較對方話中的無禮,而是饒有興致地盯著其右手手腕處的白布。看包裹的形狀,很像是包紮傷口,而不是為了護腕。

    他冷不丁說了一句:“顧小姐昨晚安全回府了吧?”

    蔣邪下意識地回答:“當然,我可是一路看著她進去才走的……”話沒說完,趕緊閉嘴,臉上浮現出懊惱的神色。

    陳雨像是沒聽到這句信息量很大的話,轉而問道:“蔣總旗,軍法規矩我有些不記得了,要不你幫我回憶回憶:下屬頂撞上官如何處置?”

    蔣邪一怔,然後回答:“杖三十。”

    “手持兵刃傷了上官呢?”

    “穿箭遊營(注2)……”蔣邪的臉色漸漸有些難看。

    “要是殺害了上官呢?”陳雨步步緊逼。

    “推出轅門,斬首示眾……”蔣邪握緊了拳頭。

    陳雨笑了笑,說:“原來懲治這麼重啊?聽說衛指揮使司的吳鎮撫素來以鐵面無私著稱,對於犯了軍規的人絕不會手下留情,就算是至親,想必也會大義滅親吧?”

    蔣邪臉色鐵青,握拳的雙臂微微發抖,似乎是想像著吳大海大義滅親的場景。

    陳雨觀察著蔣邪的反應,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昨晚的黑影就是他無疑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完全可以推斷出來:蔣邪暗中愛慕顧影,但不知是不是顧及身份的差距,一直沒有表明心跡。而顧影又是女漢子的作風,根本不顧忌男女之防,昨晚喝酒,巧合之下和自己有了肢體上的接觸,惹得暗中跟踪顧影的蔣邪暴走,拔刀就砍,如果不是顧影作為人肉盾牌,說不定就稀里糊塗死在蔣邪的刀下了。

    任何人對於生死線上走一回的遭遇都不會無動於衷,陳雨當然也不會例外。雖然考慮到蔣邪的舅舅是衛指揮使實權官員,在自己沒有受傷的前提下,不方便公然報復他,但不意味著就會忍下這口氣,恐嚇敲打是免不了的。

    ——————————————

    注1:衛所製度規定,每戶必須出一個壯丁為正軍,其餘的青壯作為預備役,稱為軍餘。

    注2:古代軍隊中僅次於斬首的重刑,是用軍棍責打後在耳朵上插箭遊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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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鹽梟的禁地





    陳雨一邊欣賞著蔣邪不安的神情,一邊問身後的王有田:“有田啊,我記得你還未成家。你今年多大了,有沒有意中人啊?”

    王有田正怒氣沖沖地盯著蔣邪,滿臉“主辱臣死”的表情,沒想到話頭忽然轉到了這上面,愣了愣,然後臉上一紅,回答:“屬下今年虛歲二十五,因為家中貧困,媒人都不願上門,更別提什麼意中人了……”

    陳雨說:“以前無人給你做媒是因為你窮,什麼都沒有。現在不同了,你有了銀子,家境變好了,媒人自然會踏破門檻,好姑娘還不是可著你挑?”

    王有田連連點頭:“百戶大人說得是。”

    陳雨又轉向蔣邪:“蔣總旗年少有為,只要作出一番事業,功成名就,想必贏得意中人的青睞也是水到渠成,對不對?”

    蔣邪很想懟一句“我才沒有什麼意中人,你想多了”,可是腦子裡浮現出顧影的俏臉,這句話就說不出口。

    他心想,這廝雖然可惡,但是這番話卻有道理,男子漢大丈夫,只要有了功名利祿,抱得美人歸就是輕而易舉的事。顧家不過是個千戶,自己只要努力,不遠的將來與顧大錘平起平坐也不是難事,橫亙在自己和顧影之間身份的差距就消失了。

    蔣邪又看了看陳雨,暗道這廝不過是讀過幾句文章,還升上了百戶之位,顧影才會圍著他轉。他殺幾個鹽梟就能上位,以自己的天賦和能力,超過他指日可待,到時自然能贏得顧影的芳心,又何必因為爭風吃醋攤上弒官的罪名?

    想清楚之後,蔣邪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了,淡淡地回答了一句:“百戶大人說得是,屬下受教了。”

    陳雨笑了,這個刺頭心裡的結多半是解開了。蔣邪在之前表露出了領兵作戰的天賦,如果調教得當,和穩重好學的鄧範倒是一對好搭檔,就看今後能不能徹底收服了。

    軍戶的遴選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共選出了三百一十名青壯,加上之前的五十多人和蔣邪帶過來的三四十人,隊伍一下擴充到了四百餘人。

    原本人才凋零的衛所是沒有這麼多人的,整個千戶所在冊的正軍也不過三百多人,其餘的名額都被千戶、百戶用來吃空餉了。但是因為豐厚酬勞的吸引力,原本千方百計避免成為正軍的軍餘都踴躍報名,隱藏在各家各戶中的青壯都被挖掘出來了,這四百餘人中一大半是軍餘,在冊的正軍只有一百來人。

    按照陳雨和顧大錘達成的協議,整個千戶所的人力資源向陳雨傾斜,青壯任其挑選,然後把剩下的老弱病殘都打發去種地。雖然其他的百戶對這樣的不公平政策暗自不滿,可是名下侵占的田地仍然保證了足夠的勞力,加上吃空餉、喝兵血的福利沒有受到影響,也就捏著鼻子認了。

    海邊的操練隊伍一下子變得龐大了許多,喊殺聲幾乎把海水漲潮的聲音都蓋過了。雖然得到了“官方認證”,可以公開使用演武場,但陳雨還是喜歡海邊的空曠,訓練的地點仍然放在這裡。比起之前單純的刺殺訓練,現在還加入了站軍姿和隊列訓練,以提升軍戶們的團隊意識和服從意識。

    鄧範仍然是負責操練的頭領,他盡職盡責地指導新來的人適應訓練的方式和節奏,融入火銃加長矛的戰鬥體系。陳雨已經請顧大錘升鄧範做了小旗,只等合適的機會,再設法讓他接替自己原來的總旗職位。而陳雨的發小張富貴,加上戰鬥表現突出的王有田等人,也得到了小旗的職位。

    蔣邪雖然表面上服軟,但是仍然抱著挑刺的心態注視著訓練的過程,懶洋洋地依在海邊的一塊礁石上看著,並沒有參與訓練。在他看來,雖然遠近結合的攻擊方式是有效的,能夠對抗他之前的戰術,可是這種近乎機械的刺殺訓練實在無趣,也看不出有什麼意義,至於站軍姿和隊列訓練更是浪費生命。陳雨也不勉強他,任他游離於團體之外。

    倒是張富貴有些看不下去,訓練的間隙跑到陳雨身邊抱怨:“雨子……百戶大人,這姓蔣的總是一副別人欠了他錢的模樣,操練也不參加,明顯不把你放在眼裡嘛!”

    陳雨擺擺手:“沒事。咱們這種陣列強調團體的力量,講究配合,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他腦子很活,有點天賦,但心高氣傲,勉強讓他加進來,肯定不會服從鄧範的指揮,反而會破壞陣列的完整。隨他去吧,如果想通了,他自然會主動加入,如果想不通,過一段日子,就想法子把他踢出去。”

    在陳雨看來,蔣邪能夠收服,自己就能多一個得力下屬,如果遲遲不能融入這個集體,過一段時間再踢出去,自己也算對吳大海有個交代。

    時間一天天過去,接受了一段時間的操練後,新加入的軍戶逐漸適應了這種體系,開始在原來的老軍戶帶領下參與緝查私鹽的行動。

    因為陳雨的強勢加入,文登縣已經成了私鹽團伙的禁地,各地往來的鹽梟寧遠繞遠路,也要盡可能地避開這一帶,以往那種家門口戰鬥的場景已經很難出現了。

    不過由於陳雨這支武裝力量的存在,原本鬆散的鹽政體系變得更具凝聚力,威海衛一帶的寧海場鹽課司、登寧場鹽課司、海滄場鹽課司一改各人自掃門前雪的官僚作風,開始加強彼此之間的信息共享,將自己官鹽銷售網絡掌握的私鹽販賣線索互通有無,以文登縣巡檢司為紐帶,圍繞備禦後千戶所的軍戶,打造了一個情報網絡——畢竟鹽梟購入和售賣鹽貨,不可能脫離於鹽場而存在——各地的關於鹽梟規模、走私路線的線索源源不斷匯集到陳雨這裡。為了保證情報能及時傳遞,各地鹽課司特地購置了馬匹,還動用了沿途的驛站資源,層層監控,讓鹽梟無處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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