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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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兩大巡撫





    在親兵的帶領下,陳雨一行人穿過徐徐前進的大軍,來到中軍位置。一路上,陳雨打量著兩旁兵強馬壯的騎兵,暗自與吳安邦的人馬做個對比——至少從精氣神上,這支以邊軍為主的平叛大軍要比兵油子模樣的登州營強得多。

    兩名坐在馬上的緋袍文官正談笑風生,親兵上前禀報:“軍門,人帶到了。”

    陳雨心想,這兩人中肯定有一個就是朱大典了,只是想不到文官也騎馬,封建社會的讀書人並不都是自己想像中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

    兩個官員都是緋袍,估計品級相當,他也不知道誰才是正主,上前對兩人行禮,低頭說:“下官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百戶陳雨,見過朱軍門。”

    其中一名國字臉的中年官員居高臨下看著陳雨,有些意外地問:“百戶?你就是這些衛所軍的帶兵將領?威海衛的指揮使呢,同知、僉事呢,那麼多三四品的武官哪去了,偏要你一個百戶領軍,成何體統?”

    陳雨鎮定地回答:“下官也不知道其中蹊蹺,只知道兵部和五軍都督府下令登、萊二州的衛所出兵,而威海衛獨獨指定了我們千戶所出兵,其餘千戶所均按兵不動。”

    這名國字臉的中年人就是朱大典,他久在官場,如何不知道陳雨話中蘊含的信息,卻沒有直接評價,而是轉頭對旁邊一人說:“思昌,這個百戶話裡有話啊。這些人都在你的治下,你如何看?”

    這名官員與朱大典年紀相當,聞言笑道:“延之 你這是給我挖坑啊!我雖然受朝廷委任巡撫登萊,但衛所歸五軍都督府管轄,我也不好隨便插手。如果他所說屬實,威海衛怯弱避戰,對兵部之令陽奉陰違,我也不過是將事情告知山東都指揮使司,讓他們處置罷了。”

    聽了兩人的對話,陳雨眼睛一亮,這人肯定是下一任登萊巡撫了,只是不知道叫什麼名字。這也是根粗大腿,更是直接上司,必須要找機會牢牢抱住。至於孫元化的巡撫之位是否已經被免,不是他關心的事情。

    朱大典望著陳雨:“閒話少說,你自稱擊敗叛軍,還生擒李九成之子,人呢?”

    陳雨揮揮手,張富貴等人押著五花大綁的李應元上來。李應元口中被一塊破布堵住,嗚嗚嗚地哼叫,卻說不出話。

    朱大典對左右親兵示意,一名親兵上前取出了李應元口中的破布。李應元立馬破口大罵:“狗官,有本事殺了我,父親一定會替我報仇!”

    對於他的叱罵,朱大典不以為意,轉頭吩咐:“來人,找個在東江鎮呆過的人過來,辨認一下。”

    過了一會兒,一名武將策馬趕到,翻身下馬,單膝跪下:“軍門,末將蘇順生,曾跟隨黃龍黃鎮台去了東江鎮,後又被調回。和李九成等人,也曾經共事過……”

    “看看此人,是否李九成之子?”朱大典指著李應元。

    蘇順生仔細端詳,李應元瞪了他一眼:“狗賊,原來你是黃龍的部下,看什麼看,小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應元是也,難道還冒充不成?”

    蘇順生辨認一番之後,對朱大典說:“禀軍門,此人與李九成面目有七成相似,這暴烈性子亦如出一轍,下官估摸著應該是了。”

    “呵呵,大戰之前能擒獲賊酋之子,於提升士氣大有裨益。”朱大典笑著對旁邊官員說,“他也叫應元,和你只有姓氏之差。赴任之前拿下同名的賊人,這是好兆頭啊!”

    “呵呵,倒也巧了,本官姓陳,他姓李,名字都相同。”官員撫須微笑。

    陳雨暗道,原來新來的登萊巡撫叫陳應元。

    朱大典心情大好,對陳雨說:“你一個小小百戶,能領兵力擒賊人,功不可沒。不過僅憑你幾百名衛所軍戶怕是做不到吧?你說你們由登州總兵節制,他人呢?”

    陳雨精神一振,機會來了,趁機給吳安邦上眼藥:“啟禀軍門:這仗一開始,總兵吳安邦就臨陣脫逃,手下營兵死的死、逃的逃,抗擊李應元的重任,主要是我們威海衛扛下來了,吳總兵既沒有與叛軍正面接觸,也沒有下達命令讓其他營頭、衛所配合咱們,等戰事臨近結束,反而想轉回來竊取戰功!被我拒絕之後,不知所踪。”

    朱大典與陳應元都愣住了,這話如果屬實,那就太讓人吃驚了。瞧對面威海衛的陣列,也就三四百的樣子,居然能斬首三百?

    “本官如何才能信你?”朱大典狐疑地問。畢竟這年頭虛報功勞是家常便飯,武官的話不能輕信。

    陳雨這才明白首級的好處,空口白牙沒人會相信自己。他舒了一口氣,回答道:“有首級為證,可以請軍門派人點驗。”

    三百首級被整整齊齊擺放在地上,十分壯觀。因為時間倉促,還沒來得及硝制,頭顱的髮髻、鬍鬚上還掛著幹凝的血珠。朱大典雖然是文官,可是一點也不介意,下了馬,逐個仔細查看,足足花了半個時辰,才把三百餘首級全部看完。

    陳應元來到他身邊,低聲問:“如何,是不是殺良冒功?”殺良冒功也是官兵常見的劣跡,為了謊報功勞,屠個村子,把村民的腦袋冒充敵人邀功請賞是常有的是,甚至還催生了一門手藝,專給死人頭顱修飾,連女人都可以改成男人的模樣。

    朱大典搖搖頭:“這些都是壯年男子,沒有婦孺,看上去都是常年行伍之人,應該不會錯了。”他拍了拍陳應元的肩膀,笑道,“思昌老弟,你有福了,還未上任,境內就出了這樣一員良將,羨煞我等。”

    陳應元撫須笑道:“可惜是衛所的人,要用起來頗有掣肘……”

    “事在人為。你堂堂一個登萊巡撫,想要提拔一個人還不容易,等平叛之後,我回到濟南,跟山東都司打聲招呼,你直接把這人從衛所提到你的巡撫標營不就成了?”

    陳應元眼睛一亮,“延之果然老到,這法子應該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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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錯失良機





    陳雨並不知道,兩個巡撫三言兩語就給他決定了未來的安排,給他帶來了幸福的煩惱。他這時滿腦子都在想,只要朱大典認可了這些首級的功勞,不僅與吳安邦的衝突可以一筆勾銷,而且自己的職務是不是可以再往上升一升?

    果然如他所料,朱大典看著陳雨,滿意地說:“你這次的功勞,本撫會替你記著的,等平叛之後,自會禀報朝廷,論功行賞。至於登州總兵吳安邦的事情,待查明之後,再做處置。”

    陳雨大喜,恭敬地說:“謝軍門!”

    朱大典擺擺手:“你帶領部下,跟隨大軍前往登州。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只要你有本事,遲早會出人頭地。”

    “遵令。”陳雨正準備退下,卻聽朱大典對陳應元說:“今日大軍趕了近百里路,人疲馬乏,還是在黃縣休整一晚,明日再拔營不遲。”

    陳雨猶豫了一下,上前兩步,說道:“啟禀軍門,原本這樣的事輪不到下官插嘴,不過有件事不吐不快…… ”

    因為三百叛軍首級的事情,朱大典對陳雨印像不錯,聞言大度地說:“本撫也不是獨行專斷之人,有什麼好計策,都可以說嘛。你有何妙計,說來聽聽。”

    陳雨組織了一下措辭,小心翼 翼地說:“軍門明見,叛軍主力已經圍住了登州城,並且堵住了城池三面的道路,只剩下海路,眼下登州城已經是一座與外部隔絕的孤城……”

    “那又如何?”朱大典笑道,“這不是更好嗎?孫初陽雖然因為處置叛亂不力,已經被降旨免去巡撫一職,但是依然可以戴罪立功,登州城又是他經營多年的地方,城防穩固、大砲犀利,叛軍輕易無法攻下。只要大軍與城內夾擊,孔有德、李九成之流也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陳應元也笑道:“放任叛軍直奔登州,然後利用登州為誘餌,內外夾擊,將叛軍一網打盡,這正是延之籌劃已久的謀略,無需擔心。”

    陳雨硬著頭皮說:“可是軍門想過沒有?叛軍前有堅城,後有追兵,不可能選擇曠日持久的圍城戰,只會劍走偏鋒。登州城守軍聽說以東江舊將為主,和叛軍同氣連枝,加上山東軍民與遼人素來不合,平日諸多刁難,遼人怨恨已久……”

    本來這是他不會說的秘密,除了吳安邦,他沒有向旁人提起。不過現在形勢發生了變化,李應元撞到他的槍口上,送上了一份大功,原本為了自保而保守的這個秘密已經不重要了。現在反而要擔憂的是叛軍攻陷城池之後,反過來利用城防與大砲對抗平叛大軍。之前陳雨是不想白白送死,所以利用了歷史的慣性自保,而現在則想反過來改變歷史事件,阻止其發生。他並不想把自己困在登州城外,陪著朱大典耗在曠日持久的圍城戰中。

    朱大典臉色一變:“你是在懷疑本撫的判斷?登州城內有東江鎮舊將本撫知道,遼人與本地士紳軍民不合,本撫也知道。但是此刻登州仍由孫初陽掌控,區區幾名遼將,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難不成他們還有這麼大的膽量,與叛軍勾結,賺開城門?”

    事實就是這樣啊,陳雨心道,可惜不能明說。他耐心勸道:“叛軍是不是會內外勾結賺開城門下官不知道,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軍門何不寧可信其有,加快行軍速度,打叛軍一個措手不及?黃縣離登州城不遠,大軍只要連夜趕路,明日太陽下山前就能趕到登州城下,將叛軍包了餃子。萬一給了叛軍機會,真的進了城,那麼攻城就要耗費十倍、百倍的力氣了……”

    “夠了!”朱大典喝止了陳雨,沉聲說,“本撫本來對你印像不錯,你不要蹬鼻子上臉,來指導本撫該如何做。”在他看來,為了一個猜測,幾萬大軍急行軍一天一夜趕到登州,以疲憊之師對抗叛軍主力,是極其愚蠢的行為。

    陳雨眼見無法勸服朱大典,只好閉嘴不言。獻策不成也就罷了,得罪了大佬就得不償失了。

    朱大典揮手下令:“傳令全軍,就地安營扎寨!探馬往前走二十里,保持戒備,防備叛軍殺回馬槍。”

    大軍接到命令後行動起來,按照各自的營頭尋找地方安營扎寨。陳雨的人作晚已經搭建了營寨,此刻就只需返回便是。

    傍晚時分,頗有些鬱悶的陳雨在顧影、張富貴等人的陪同下,圍著營寨散步。走了兩個圈之後,陳雨碰到了一個年輕的武將,這人主動說:“某乃寧遠游擊吳三桂,有件事很好奇,想問問陳百戶。”

    陳雨沒想到這位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吳三桂。他仔細打量了一番對方,二十出頭的年紀,中等身材,長相頗為英武,目光如注,眼神堅毅,除了鼻子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看起來面相略微有些兇惡,怎麼看都不是電視中刻畫的猥瑣漢奸模樣。

    不管以後的歷史會不會重演,反正此時的吳三桂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百戶能得罪的,拱手道:“原來是吳將軍,久仰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吳三桂有些意外:“哦?吳某遠在遼東,陳百戶在山東如何久仰?”

    陳雨微笑道:“下官雖在威海衛僻遠之地,可是吳游擊為救父親,率家丁數十人殺進上萬韃子陣中,斬敵將首級而歸,皇上也親口稱讚。'孝聞九邊,勇冠三軍'的英勇事蹟,又有誰不知道呢?”

    吳三桂嘴角上揚,摸了摸鼻子上的傷疤,掩飾住心中的得意,口中謙虛道:“為人子需盡孝,不過是做了份內之事,過獎了。陳百戶帶領幾百部下,就能斬首三百,也是人中豪傑,”

    “呵呵,吳游擊謬讚了。”陳雨一邊客套,一邊仔細觀察著對方的動作,野史中曾記載吳三桂的一個習慣,心情高興或者談不投機時,都會“自捫其鼻” ,看來是真的。這個疤痕,據說就是當時為了救父親吳襄,被敵人砍傷留下來的。

    有了這樣愉快的開頭,接下來的談話就順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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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登州劇變





    吳三桂低聲說:“陳百戶適才對朱軍門說的話,吳某也是頗為贊成的。東江鎮那些人,有奶便是娘,口碑歷來不佳,內外勾結不是不可能。只是陳百戶這麼篤定,是不是得知了什麼內幕消息?”

    陳雨自然不可能說因為自己是穿越者,能夠預知未來,只是裝作悔恨的模樣說:“下官連登州城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又哪裡來的內幕消息?只不過聽說了孔有德、李九成等人起兵作亂的原因,得知遼人與山東本地人歷來不和,這才大膽推測。現在想起來,沒有真憑實據的事情貿然向軍門進言,實在孟浪了,哎……”

    吳三桂略微有些失望,原來並沒有內幕。他遲疑道:“原來果真只是推測……”

    剛才聽了陳雨對朱大典說的話,他頗為贊同,然後為了備戰的事情與堂舅祖大弼產生了分歧。後者是此次入關平叛的四千八百關寧軍的統領。

    他認為叛軍很有可能如陳雨所說,在短時間內攻下登州,那麼大軍的奔襲就會演變成攻堅戰,幾千關寧鐵騎則只需養精蓄銳就好,把力氣留到破城之後;而祖大弼認為純屬無稽之談,堅持把攜帶的豆餅、麥麩等精飼料全部餵馬,保證戰馬接下來幾天的高強度戰鬥所需體力。此次入關參與平叛的關寧軍全是騎兵,能否立下顯赫戰功,戰馬是非常重要的工具,對戰局的判斷是否準確,直接影響到整支部隊的戰鬥力。

    吳三桂想從陳雨這裡得到更準確的答案,以便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可是陳雨的回答顯然並不能讓他有足夠的底氣去說服祖大弼。失望之餘,他打起精神客套幾句之後,便告辭離去。

    陳雨看了看吳三桂離去的方向,再望向東面,那是登州城的方向。心想,自己這個小卒子的出現,不知道會不會成為蝴蝶煽動的翅膀,歷史到底會按照原本的軌跡發展,還是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呢?雖然自己希望叛軍破城的劇本被改寫,但顯然難度很大,歷史的慣性太強大,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百戶能夠扭轉乾坤的。

    入夜,大軍的營寨點燃了火把,綿延數里,頗為壯觀。而不到百里之外的登州城,正醞釀著一場風暴。這場風暴,不僅會改變很多人的命運,也為數年之後明清之間的實力此消彼長埋下了伏筆。

    登州西門,密密麻麻的火把將城牆照得如同白晝,守軍輪流值守,還有巡邏隊來回巡視,防止叛軍夜襲。這裡是離叛軍密神山大營最近的城門,也是守軍兵力部署最多的地方。總兵張可大全身披掛,帶領本部人馬,親自鎮守西門。

    他這支部隊本是援遼的浙兵,同樣是為了解大凌河之圍,可是剛到登州,就遇到了兵變,於是改為就地鎮守登州。在叛軍到達登州城外後,因為城內另一個總兵張燾同樣是來自遼東,與叛軍淵源很深,幾次出城交戰不僅沒有一次勝利,反而有不少士兵趁機投奔了孔有德、李九成。在這樣的情況下,客軍張可大的部隊反而成了守城的中堅力量。

    張可大對朝廷忠心耿耿,與叛軍交戰不餘遺力,守城也是兢兢業業不敢有任何懈怠。可是他並不知道,對面密神山上星星點點的燈火只是麻痺守軍的假象,只剩下一座空營,叛軍的主力已經趁著夜幕的掩護,運動到了東門附近,災難即將來臨。

    子時,城內更夫的打更聲剛過,忽然“轟”的一聲巨響,響徹全城。

    城牆上昏昏欲睡的守軍全都跳了起來,茫然四顧。張可大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正是東門方向。他眉頭緊鎖,詢問左右:“東門是誰鎮守?”這聲音很明顯是炮聲,如果不是叛軍夜襲導致守軍開砲還擊,那麼就有蹊蹺了。

    有人回答:“東門是參將陳光福負責鎮守。”

    “陳光福?”張可大心裡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陳光福與耿仲明一樣,都是來自東江鎮,既然身為遼人的張燾本部人馬可以在戰場上臨陣倒戈,倒向叛軍,那麼與叛軍淵源更深的東江舊將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更難預料。

    他當機立斷,吩咐左右:“派人請示孫軍門,請他調遣人手增援東門,防止叛軍夜襲。”孫元化雖然因為優柔寡斷,在戰或撫之間搖擺不定,導致叛軍勢力坐大,已經被朝廷下旨免去巡撫職位,但是他多年經營登州,威望還在,加上繼任巡撫謝璉在萊州被叛軍砲擊身亡,第三任巡撫陳應元因為叛軍圍城無法赴任,眼下登州城內依然以他為主,張可大等人還是視其為巡撫。

    手下領命而去後,幾乎是同一時間,南門燃起了大火,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半個登州城。張可大心中更焦慮了,反常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今晚只怕大事不妙。

    南門大火成功調動了守軍,半個時辰之後,從不同方向有守軍向南門聚集,綿延的火把照亮了屋舍,站在城牆上居高臨下,依稀能看到兵丁們奔跑的身影,中間還夾雜著軍官呼喊下令的聲音。

    這時一名巡撫標營的士兵來到西門,向張可大傳令:“軍門有令:叛軍夜襲,並有內應在南門處縱火,南門防禦吃緊,請張總兵調撥人手,火速增援南門。”

    張可大當即派了一個千總帶著數百人趕赴南門,心裡卻十分擔憂:東門砲響,叛軍卻攻打南門,只怕有詐。也不知道自己的建議,被孫軍門聽進去沒有。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是正確的。南門吸引了大半個登州城的守軍,火頭被撲滅,火勢弱了下去,喊殺聲也逐漸變小,可就在這時,東門忽然火光大亮,爆出震天的殺聲,聽聲音就知道有生力軍加人了爭奪城門的混戰,而且為數不少。

    張可大仰天長嘆,果然,叛軍是調虎離山,南門是佯攻,東門才是主攻方向,這下登州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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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歷史的慣性





    登州東門城牆下,大門洞開,叛軍潮水一般湧入城內,往四面八方散開,廝殺聲在城內各處響起,到處被點燃了大火。李九成上到城樓,獰笑著望著城內,過了今晚,登州城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耿仲明和陳光福等人也來到城樓,大聲說:“九成老弟,幸不辱使命,大功告成。”

    李九成哈哈大笑:“多虧幾位打開城門,才能讓事情如此順利。只要咱們幾個東江鎮的老兄弟攜手,山東的官兵算個屁。這城內的士紳歷來瞧不起咱們,視咱們為豬狗,現在報仇的機會來了。從今晚起,某下令三日不封刀,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幾人相視大笑,登州城內富貴人家不少,這一次人人都可以撈個盆滿缽滿,一掃往日的憋屈與窘迫。

    因為耿仲明等人的里應外合,叛軍輕易攻入城內,遼人聯手,張可大等人寡不敵眾,彈盡糧絕之後自縊身亡,孫元化等官員被俘,登州被叛軍控制,殺燒搶掠,城內成了人間煉獄。

    而這一切,都不幸被陳雨言中。

    天亮之後,登州城一夜之間被攻陷的消息被探馬傳回了黃縣,朱大典大驚失色。要知道,與守軍夾擊叛軍,和攻打登州城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後者的難度大得多。

    等著進城赴任的陳應元急了,找到朱大典:“延之,這如何是好?”

    朱大典臉色很難看,他搖搖頭:“速戰速決已成泡影,只能等待高公公押運的紅夷大砲到來,圍城而戰了。”他說的高公公是高起潛,被崇禎委任為此次平叛的監軍,此時正帶著京城調撥的十門紅夷大砲趕赴登州,比大軍晚了幾天。

    陳應元唉聲嘆氣:“早知如此,聽了那名百戶的意見就好了。”

    朱大典這才想起,昨日那名威海衛的百戶曾分析過叛軍內外勾結的可能,並建議連夜行軍,阻止叛軍攻城,假如自己聽了這個建議,結局就完全不同了。他有些懊惱,悔不該剛愎自用,錯失了速戰速決的最佳機會。

    陳雨在軍中,也聽到了叛軍攻陷登州的消息,不由得長嘆一聲,歷史的慣性終究是強大的,自己可以順水推舟借勢,但是現階段想憑藉一己之力改寫歷史還是力有未逮,畢竟人微言輕,能夠動用的資源太有限。

    很快,命令層層傳遞了下來,全軍拔營,趕赴登州。大軍開始緩緩行動,往東面而去。按照安排,包括威海衛在內的衛所軍都部署在大軍的後面,頂在前面的是以關寧鐵騎為主的邊軍。

    傍晚時分,大軍到達了密神山下,又有新的命令傳來,所有部隊暫停前進,等待指示。就在陳雨以為自己這次是打醬油時,一名巡撫標營的親兵牽著一匹戰馬找到了他。

    “陳百戶,朱軍門有令,讓你隨行勘察當地地形與城防。”

    在周圍友軍部隊羨慕的眼神中,親兵將戰馬拉過來,示意他上馬。

    “軍門交代,勘察地形和城防要繞城而行,無馬不行。他知道你們衛所沒有馬,特意帶了一匹馬過來讓你乘坐。”

    陳雨有些為難,不知道如何回答。雖然隱約猜到了朱大典為何前倨後恭,而且勘察地形、巡視城防什麼的,他也自信應付得來——畢竟登州之戰是史書有記載的,憑藉著記憶說個頭頭是道沒有問題,應付朱大典綽綽有餘——但是這騎馬著實難住了他。

    因為他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不會騎馬。

    一個坐辦公室的主任,一杯茶一張報紙就能對付一天的人,怎麼可能會騎馬?一個生下來就只會種地的軍戶,也沒有機會接觸戰馬這種高大上的玩意。

    鄧範等人看出了陳雨的窘境,因為他們也是同樣的環境長大的——威海衛臨海,缺乏養馬的環境和氣候,而且設置這些臨海衛所的最大的目的就是備倭,對戰馬沒有強烈的需求,很多人一輩子也見不到馬這種大型動物幾次——可是看出來也沒用,他們也不會騎,沒人能解決陳雨的問題。

    這時女扮男裝的顧影站了出來,刻意粗聲粗氣地說:“百戶大人,你腿有傷,騎馬不便,便讓屬下陪你一起去吧。”

    不等陳雨表示同意或者反對,她先上了馬,然後伸手對陳雨說:“百戶大人請。”

    陳雨只猶豫了片刻,然後抓住了顧影的手,踩著腳蹬,慢慢地跨上了馬,坐在了她身後。與顧影共乘一匹馬不是問題,關鍵是要趁著朱大典對自己的重視,牢牢抓住機會,讓自己的官路走得更順暢。

    更何況,與顧影這麼親密接觸,自己又不吃虧,相反,還是一種福利。

    兩人挨得這麼近,耳鬢廝磨,少女身上特有的芬香縈繞在陳雨的鼻端,凹凸有致、彈性十足的軀體緊貼著他的胸腹,即便隔著粗糙的鴛鴦戰襖,也能感受得到那種青春洋溢的感覺,一時間,陳雨有些恍惚了,依稀回想起了學生時代的青蔥歲月。

    陳雨有些走神,顧影心中更是小鹿亂撞。不管她平時如何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可是與一個男子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平時如果有男人這麼靠近她,早就一刀砍過去了。

    很花了一些時間調整心態,直到傳令的親兵看著這兩個“男人”的眼神都不對了,顧影才收拾好心情,雙腿輕輕一夾,拉動韁繩,驅使戰馬緩緩前進。

    路上,陳雨在顧影耳邊輕輕問:“你一個女孩子,為何會騎馬?”

    呼吸的氣流輕輕吹拂過顧影的耳邊,加上陳雨悅耳的男低音,讓她臉刷的一下紅了,半邊身子都酥麻了。她有些恍惚,彷彿人都飄了起來,直到陳雨重複了一句,才回到現實。

    顧影咳嗽兩聲:“這個嘛,我怎麼說也是將門之女,能騎馬很稀奇嗎?”

    陳雨想想也是,這姑娘本來就不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使得一手好刀法,還能拼酒,加上顧家的武將身份,會騎馬也不足為奇。今日幸好有她在,否則就錯失了這次與朱大典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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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變臉如翻書





    到了大軍的前方,朱大典已經等候多時,見陳雨雙人共乘一馬,怔了一下。

    陳雨解釋:“昨日摔了一跤,所以讓一個兄弟替我騎馬。”

    “哦,無妨無妨。”朱大典親熱地說:“來來來,跟本撫到登州城下走一圈,看看該如何謀劃攻城。”態度之熱絡,彷彿昨天陳雨獻策被駁回那不太愉快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能坐到巡撫的位置,朱大典的官場厚黑術自然是有一定的造詣,變臉如翻書也是必備技能之一。上級選擇性遺忘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作為下級的陳雨自然不會傻乎乎地提起,雙方無形中達成了一種默契,避開了這個尷尬的話題。

    陳雨恭敬地說:“軍門有令,屬下自當遵從。只是屬下對攻城沒有任何經驗,有些惶恐,怕誤了軍門的軍機大事。”

    朱大典撫須道:“不要妄自菲薄嘛。你和叛軍正面較量過,這就是經驗。走,咱們先去西門。”說完撥轉馬頭,往登州城方向走去。

    幾百人規模的對抗又算得了什麼,點名讓一個小小的百戶隨行,還不是看中昨天自己驚人的推斷和預測能力,不過礙於面子,沒有提到這一點罷了。陳雨心中腹誹不已,臉上卻保持著謙虛恭敬的神情,跟在了後面。

    顧影平時有點二,但這會沒給陳雨丟份,老老實實做著“馬夫”,只是偶爾瞟了一眼朱大典,心想這麼大的官,也不過就是個半老頭子罷了,看不出什麼厲害之處。

    遠處,關寧軍的營寨正好能看到朱大典一行。一個身材粗壯魁梧、披著山文甲的中年武將斜眼看了看朱大典身邊的陳雨,問旁邊的吳三桂:“那跟在朱軍門傍邊的是什麼人?”

    吳三桂介紹:“回舅舅的話,那是山東威海衛的一名百戶,聽說斬殺了幾百叛軍,擒了李九成之子李應元,還預測了昨日叛軍攻陷登州一事,表現驚艷,已經逐漸在軍中傳開了。現在朱軍門很重視他,聽說這會是帶著他去巡查城防的情況。”

    這中年武將就是吳三桂的堂舅舅,祖大壽的堂弟,遼東副將祖大弼,此次參與平叛的四千八百關寧軍的統兵將領。聽了吳三桂的話,祖大弼哼了一聲,不屑地說:“軍戶不過是些刀槍都沒摸過的莊稼漢而已,就憑他們還能斬殺三百叛軍?怕是屠了個村子殺良冒功吧。還有什麼預測叛軍攻城,神神叨叨的,聽著就不靠譜,只不過是瞎貓撞上死耗子罷了,朱軍門居然信任這樣的角色,可見眼光實在不怎麼樣。”

    吳三桂笑了笑,沒有接話。他也去現場看過那些首級,很明顯不是殺良冒功,陳雨能夠準確判斷登州的劇變,也不像是碰運氣。他在戰與不戰的選擇上與祖大弼的分歧,也正源於此,結果卻證明了他的思路是正確的。但是祖大弼既是關寧軍的統領,又是他舅舅,無論哪個身份都能壓住他一頭,他也不好說什麼。

    祖大弼並不知道外甥的內心想法,他此刻心裡很是不滿:關寧軍是平叛大軍的絕對主力,朱大典要勘察地形和城防,無論從能力、官階還是資歷,都應該讓他祖大弼上場,而不是一個籍籍無名的軍戶。難道怎麼打仗,遼東鎮副將還不如一個小小的衛所百戶?這事要是傳出去,簡直是對自己的侮辱。

    “裝神弄鬼的幸進之輩!”祖大弼對陳雨下了結論,憤憤地調頭回營。遠處的陳雨並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被遼東副將祖大弼忌恨上了,而且這種忌恨在不久之後還將給他帶來不小的麻煩。

    巡視了一遍城防後,在標營的護衛下,朱大典與陳雨來到了西門外。此刻城頭上已經更換了旗幟,守軍從張可大的浙兵換成了叛軍,幾門威武的紅夷大砲架在城頭。城內的屠殺似乎還沒有結束,遠遠就能看到城內飄出的渺渺青煙,還有隱約傳來的哭喊聲。

    看到這一幕,朱大典扼腕不已,後悔昨日沒有聽了陳雨的建議,否則此時面對的就不是巍峨的城牆和黑洞洞的砲口,而是與叛軍在城下的會戰了。

    其實這只是事後諸葛亮的心態罷了,如果再讓朱大典選擇,他十有**還是不會聽一個無名小卒的意見,放棄穩妥的推進,選擇在夜晚長途行軍後再馬不停蹄發動夜襲。這樣做太冒險,而且人疲馬乏的情況下能否戰勝叛軍還很難說。所以,叛軍能夠趕在朱大典趕到登州城下之前拿下城池,即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

    朱大典搖了搖頭,彷彿想將懊惱的情緒都甩出去。他指著高大的城牆說:“登州是重鎮,城牆有四丈高,還有兩丈深的護城河,城頭還有數量眾多的大小火砲,如果硬攻,只怕這幾萬人有一半要喪命在城下。你腦子靈活,可有好辦法攻城?”

    陳雨心想,古代攻城哪有什麼取巧的辦法,無非是拿人命填唄,我又能想出什麼妙計來?

    雖然這麼想,但是朱大典的話不能不答,陳雨望著城牆,假裝在想攻城的法子,心裡卻在想如何回答才能忽悠過去。

    這時,顧影盯著城頭的大砲,咋舌道:“那就是炮嗎,咋這麼大?守軍會用砲打咱們嗎?”

    陳雨隨口解釋:“那是紅夷大砲,能打幾里遠,當然有這麼大了……守軍會不會開砲我不知道,但是這麼遠的距離,就算有城牆的高度加持,能打這麼遠,卻打不了這麼準。咱們在守軍的眼裡,就是螞蟻般大小,人數又不多,幾個鐵球能砸這麼準嗎?所以不用擔心,叛軍也不會這麼傻,白白浪費彈藥……”

    朱大典聽見顧影說話聲音清脆,不太像男子,忍不住看了幾眼,只見這個親兵模樣的人臉色雖然黝黑,卻掩蓋不住眉眼之間的秀氣,心裡暗暗一笑:這個百戶,芝麻綠豆大的官,卻還有龍陽之癖的愛好,倒是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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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剽竊創意





    陳雨和顧影都想不到,自己兩人在朱大典眼中的關係如此不堪。

    按理說,顧影就算抹了鍋底灰自毀形象,也很難被看成一個成年男性,但是她令人吃驚的身高完美地掩飾了女扮男裝的瑕疵——任誰也想不到,這個比普通男人還高的傢伙,居然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

    顧影又冒冒失失地問:“叛軍有炮,咱們有沒有?要是有,趕緊拉出來打啊!叛軍打咱們是大砲打蚊子,可是咱們對準城內轟,是不是要容易的多? ”

    朱大典聽了,笑著搖了搖頭,心想這個軍戶還真是無知,城牆有四丈高,大砲如何能輕易炸到城頭和城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顧影的無心之語,卻如同閃電一般,劈開了陳雨心中的迷霧,潛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被喚醒了。

    陳雨這時想起來了:歷史上叛軍被圍之後,負隅頑抗,用城頭的紅夷大砲轟擊官兵。而官兵則築起了與城牆差不多高的土城,名曰“銃城”,架起了大砲,與叛軍對轟,日夜不停,最終還是擊垮了叛軍的心理防線,逼得孔有德從海路逃遁,收復了登州城。

    他當即說:“啟禀軍門,下官這位兄弟雖是愚笨無知之言,卻讓我想到了一個笨辦法。大砲在平地雖然打不到城牆,更打不到城內,可若是築起與城牆等高的土城呢?不就能輕而易舉砲擊城內,瓦解叛軍抵抗的鬥志?至於土城,建造起來也不難,幾萬大軍,就算肩挑手提,十天半個月也建成了。”

    朱大典愣了一下,這樣的辦法看起來確實笨,但細想之下,的確可行。而且用砲轟,逐漸消磨叛軍的意志,比起用人命去填護城河要划算得多。他權衡一番,擊掌叫好:“笨法子有大作用,這方法可行。只等高公公押運的大砲一到,就可以使用這種戰術了。”

    高公公,大約就是高起潛吧?陳雨心想。明末姓高的太監裡,他能記得起的也就高起潛這一個,此人素來以知兵自居。仔細想想,好像這個法子就是高起潛提出來的,自己提前剽竊了這位太監的創意。

    陳雨暗自一笑,管他呢,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對不住了,高公公。他不動聲色地建議:“軍門,大砲運來之前,可以先把土城建起來,節省時間。”

    “對極,等會回到軍中,本撫即刻下令築城。”朱大典興致勃勃地說,“至於你,為本撫出了一個好主意,此役之後,一定會為你敘功。”

    “下官不過是提供一個思路而已,要想擊敗叛軍,還得靠軍門運籌帷幄。 ”陳雨謙虛道。

    “呵呵,衛所居然有你這樣的人才,呆在威海衛真是屈才了。”朱大典撫須微笑,“若換了別人做登萊巡撫,我定要挖牆腳,把你調入山東巡撫標營。不過思昌與我是舊識,就不便從他治下挖人了。你放心,有了平叛之戰的表現和功勞,將來思昌會重用你的。”

    陳雨大喜,自己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他行禮道謝:“謝軍門賞識誇讚,不管是否重用,下官都會為朝廷盡忠效力。”

    找到了攻城的辦法,朱大典帶著陳雨乘興而歸。在半路上,有親兵來報:“禀軍門,登州營總兵吳安邦求見。”

    朱大典一聽,看著陳雨,問:“這個吳安邦就是你說的臨陣潰逃、搶奪功勞的那位總兵?”

    陳雨回答:“正是此人。”

    朱大典點點頭:“把他帶過來。”

    片刻之後,一名武將跟隨親兵過來,老遠就下馬跪伏於地,大聲說:“下官吳安邦,見過朱軍門。”

    朱大典不動聲色地問:“你奉命節制登州府內各處援兵,本撫還下令讓你攔截叛軍,可是現在叛軍已經長驅直入攻陷了登州,而你又是單槍匹馬來見我。本官且問你:你可曾盡力攔截過叛軍?歸你節制的其他人馬呢?本撫從黃縣到達登州的這段時間,你又躲哪去了?”

    這一波三連問讓吳安邦有些慌亂,他連忙解釋:“軍門聽下官解釋:前日下官曾領兵攔截過叛軍首領李九成之子,大戰之後傷亡頗重,那些衛所軍和鄉勇在戰亂中自行逃竄,下官也是追趕不及。至於這段時間,下官並非躲藏避戰,而是收攏被打散的兵馬,花費了一番功夫,所以錯過了及時與大軍會合的時間……”

    朱大典冷笑道: “說得頭頭是道,如果不是有人早就披露了你的真面目,只怕本官要被你蒙在鼓裡了。”

    吳安邦抬頭辯解:“下官句句屬實……”卻看到了與朱大典並行的陳雨 頓時大吃一驚,“你怎麼會在這裡?”

    “想不到吧,吳鎮台?”陳雨揶揄道,“精心編織了一套說辭,卻沒想到我在這裡,謊言不攻自破。”

    吳安邦額頭冷汗如雨下,試圖做最後的掙扎:“軍門明鑑,此人是威海衛百戶,擅長巧言令色矇騙上官,軍門莫被他騙了……”

    “夠了!”朱大典打斷了他, “你說你攔截叛軍,可是李應元為何在陳百戶的手中?”

    吳安邦囁嚅了幾下,終究還是無言以對。

    “來人,剝去他的官袍,暫且收押,等攻下登州後,送往京城治罪。”朱大典說,“吳安邦,你就等著菜市口領那一刀,身首異處吧! ”

    見大勢已去,吳安邦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任由幾名親兵將他架起拖走。

    朱大典離去不久後,李九成與孔有德等人叛軍首領出現在了城頭。

    孔有德憂心忡忡地說:“咱們在青州、萊州一帶耽誤的時間太長,官兵來得太快。現在城內還未完全平息,大軍又圍了城,接下來的日子只怕難熬了。”

    “真是杞人憂天。 ”李九成對孔有德的顧慮嗤之以鼻,“朝廷的官兵咱們又不是沒打過,除了邊軍,其餘都是廢物點心,怕什麼?城內也不是問題,張可大上吊了,孫初陽被咱們抓了,城內除了咱們老東江鎮的兄弟,已經沒有幾個能拿刀的了,剩下的都是官員士紳,一群養肥了的豬而已,還有誰能威脅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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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銃城





    這次兵亂是又李九成挑起,起兵以來也是以他為主,大部分時候都是他拿主意。聽李九成這麼說,孔有德也沒有爭辯,而是擔心起了能不能守住城池,“城內的士紳好對付,可是城防……”

    “城防也簡單,咱們的人和耿仲明、陳光福的人輪流上城守城,也不耽誤搶大戶。”李九成看了看遠處的大軍,“官兵來得匆忙,不會貿然攻城,總得休養幾日,這幾天足夠咱們收拾城內了。”

    孔有德無奈地說:“那就按你說的辦吧。只是孫軍門那裡,不要慢待了,畢竟他對咱們不薄。”

    李九成眼中閃過一絲不以為然,口中卻滿口答應:“放心,好吃好喝供著呢,還給他撥了個丫鬟伺候。只要他回心轉意,願意與咱們合作,我便奉他為王,咱們來個裂土分疆,與朝廷分庭抗禮,,我做大元帥,你做大將軍,哈哈。”

    一方暫不攻城,另一方則忙著在城內燒殺劫掠,登州城外保持了暫時的平靜。

    朱大典雖然有些剛愎自用,但是做事倒是雷厲風行,採納了陳雨的建議後,立刻下令大軍在登州城外紮營,日夜不停開始修築土城。受到朱大典信任的陳雨,也被臨時委派作為築城的監工。經過勘察,陳雨選定了登州南門附近的掛榜山(今蓬萊市城南)作為建築土城的地點,這裡有現成的坡地可以利用,築城很方便。

    地點選定後,朱大典一聲令下,幾萬大軍放下刀槍,拿起鐵鏟,肩挑手提,一筐筐石砂泥土被挑運過來,堆積成山,一座土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成型。為了保證抵禦對面城頭的砲擊,同時防止開砲時的後坐力把土城震塌,在陳雨的建議下,這座土城的地基是用青條石壘砌,一點也沒有因為是臨時建築而將就。

    叛軍是孫元化訓練熏陶過的,對於火砲戰術的運用比一般明軍強很多,李九成、孔有德等人看到官兵築城,很快猜到了這種土城的用途。為了阻止築城,避免將來被官兵的砲火壓制,叛軍一邊以火砲轟擊建造中的土城,一邊派軍出城野戰,朱大典也派出兵馬迎擊,同時將築城的時間改在晚上,避開火砲的攻擊,雙方你來我往,這場仗很快就進入了白熱化。

    從築城的第一天開始,城下的廝殺聲就沒有停歇過,叛軍每次出動三五千騎兵,在城頭大砲的掩護下主動出擊。官兵的大砲沒有到,在這種野戰中很吃虧,離得近就會被砲擊,往回跑就會被對方的騎兵追擊,局面十分被動。

    陳雨的幾百軍戶都是步兵,機動性遠不如騎兵,加上朱大典對他頗為看重,沒有被派上去作為消耗的砲灰。觀察了叛軍依託大炮掩護的游擊戰術後,他有些感概,在火器沒有達到一定程度前,騎兵依然是戰爭的主力,強大的機動性是任何兵種無法比擬的。假如面對李應元時,沒有其他友軍的牽制——儘管這種牽制是被動的、無意識的——李應元完全可以利用騎兵的機動性對他進行反复襲擾,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讓看起來嚴密的步兵方陣崩潰。沒有任何騎兵保護的步兵方陣,機動性是致命的缺陷。

    這種不平等的戰鬥局面持續了幾日後終於被改變了,此次平叛的監軍,御馬監章印太監高起潛押運著十門紅夷大砲趕到了戰場。為了表示重視,朱大典與陳應元等人親自前往迎接,陳雨也終於見到了這位明末非常有名的大太監。

    高起潛大約四十歲左右,面白無須,眼神中帶著一股桀驁。見到前來迎接的朱大典,他拱手說:“幸不辱使命,十門紅夷大砲送到,咱家沒有延誤軍機吧?”

    朱大典笑道:“哪裡哪裡,高公公來得正是時候,咱們的土城已經快要完工,正好把大砲運上去。”卻只口不提這幾日因為無炮被叛軍大砲壓制全面被動的情形。

    “哦?這土城是什麼名堂。”高起潛被提起了興趣。

    “大砲打不到城頭,所以築了一座土城,高四丈,與登州平齊,架上大砲,正好可以打到城內。”朱大典解釋道,“要是公公有興趣,不如上去瞧瞧?”

    “那就看看。”高起潛興致勃勃地說。

    越過成群結隊揮舞著鐵鏟、搬運著竹筐的士兵,一行人來到了基本成型的土城上。頂端完全是按照城牆的模樣築造,有石塊砌成的胸牆,也有寬敞的砲台。

    “這傢伙,看著就爽利。”高起潛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城牆”,“這樣一來,咱家帶來的大砲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他回頭問朱大典:“這座土城可曾取名?”

    取名?朱大典有些懵,一座打完仗就失去用處的泥土砌成的城牆,還要命名?他下意識地指著陳雨:“這位是威海衛百戶陳雨,築城的主意就是他出的,倒是未曾取名。”

    陳雨很識趣,恭敬地說:“下官只是出了個主意,但是不知道該取啥名合適,還請公公賜名。”

    聽說只是一個小小的衛所百戶,高起潛根本沒有正眼看陳雨一眼,只是聽見這句很對胃口的話,才瞟了他一眼,然後皺眉道:“以土為城,以砲擊之,叫什麼名好呢?”

    陳雨輕輕嘀咕了一句:“以銃為名,應該不錯……”聲音不大,剛好讓高起潛聽見。

    高起潛眼睛一亮,脫口而出:“就叫'銃城'!”

    朱大典、陳應元等人都是進士出身,文采勝高起潛十倍,聽了這麼簡陋的名字,心裡都非常鄙視,但臉上卻堆起笑容,捧場道:“好名字!高公公滿意就好。”

    陳雨暗自好笑,這本來就是另一個時空里高起潛自己取的名字,怎麼會不滿意。

    炮運到了,土城的名字也取好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高起潛立功心切,接管了督造“銃城”的差使,在他的親自監督下,士兵們點起火把,連夜趕工,終於趕在開工的第十天完成了全部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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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砲戰





    “銃城”建好之後,就要派上用場。

    一門門笨重的紅夷大砲被馬拉人推,送上了“銃城”的城牆。由於泥土挖出來的階梯、道路比不過條石砌就的,有些濕滑,運送途中還發生了事故,一門大砲從馬車上滑落,砸死了兩名士兵。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十門大砲終於悉數被送上了早已預留出來的“砲台”。陳雨冷眼旁觀,覺得這些紅夷大砲太過笨重,一門怕有幾千斤,搬運固然不便,部署之後想要移動和復位也是個大工程,心裡對這玩意的性能保持了懷疑態度。

    等到砲擊開始後,陳雨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高起潛趾高氣揚地下令:“開砲,給咱家狠狠地打,讓城內的叛軍嚐嚐咱們的厲害!”

    砲手們點燃了引線,片刻之後,“轟轟轟…… ”的砲聲幾乎同時響起,所有的人耳朵都像被震聾了,整個土城似乎都在顫抖,一枚枚黝黑的砲彈伴隨著橘紅色的火焰鑽出了砲膛,拖曳著熱浪和青煙飛向了對面。

    陳雨張大了嘴巴,目光隨著砲彈的軌跡移動,看著炙熱的砲彈落在了對面的城牆,將城樓、牆垛砸得碎石橫飛。其中一枚砲彈大約是碰巧砸中了裝火藥的木桶,引發了殉爆,“嘭”得一聲巨響,幾個叛軍的屍首被氣浪掀起,墜落城下。

    叛軍的還擊也很迅速,伴隨著巨大的砲響遠遠傳了過來,幾枚碩大的鐵球穿過了煙霧,呼嘯著飛了過來,狠狠地砸在了砲台周圍。有一枚砲彈正巧飛入了人群,犁出了一道血槽,隨著一片慘叫聲響起,十幾個士兵像薄薄的紙張一樣,一觸即潰,斷肢、血肉濺落的到處都是。冒充親兵跟隨陳雨在砲台上看熱鬧的顧影臉上也濺滿了血跡,伸手一摸,摸到一塊碎肉,血糊糊的,當即嚇得尖叫起來。

    陳雨還算冷靜,推了一把顧影,大聲在她耳邊說:“這裡太危險,你趕緊下去!”這場砲擊的慘烈大大超過了他的預計,紅夷大砲這種相對原始的加農炮遠比他印像中的厲害,之前心中那一絲對古代大砲的輕視此刻蕩然無存。

    顧影已經嚇懵了,不知所措,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只是像強迫症患者一樣機械地用袖子去擦拭臉上的血跡。

    此時高起潛的聲音響起:“繼續開砲,給咱家狠狠地打!”

    陳雨以為這個太監真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膽量,卻發現他趁著周圍一片混亂,在煙霧的掩護下悄悄地下了城牆,不由得啐了一口,暗想,狗果然改不了吃屎,這個太監是指望不上了。

    反倒是朱大典這個文官有膽量,他在親兵的護衛下,來到砲位旁,大聲對砲手下令:“趕緊還擊,開砲者有賞,擅離職守者死!”

    在親兵們鋼刀的逼視下,原本想逃命的砲手們無奈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開始下一輪的發射準備。

    這個時候,叛軍在火器上的造詣體現出來了,沒等官兵的砲手開第二炮,叛軍那邊後發先至,又開始了第二輪砲擊。

    “轟轟轟……”悶雷的砲聲響徹天際,又一批砲彈呼嘯著飛了過來。陳雨沒想到這麼快,來不及穿過人群從階梯撤下城牆,一把抱住身旁的顧影趴在了地上。

    他忘記了這個時代的砲彈主流還是實心彈,由於技術水準的原因,以碎片傷人的爆炸彈在歐洲也不普及,在大明更是稀有物,趴下躲避砲彈傷害的動作並不是必須的。不過錯有錯著,一枚巨大的砲彈從他的頭頂飛過,砸中了一群慌亂奔跑的士兵,不少人被砲彈像切豆腐一樣削去了半邊身體,整個人成了血葫蘆,慘叫著滾下了城牆。

    顧影仰面躺在地上,被陳雨趴在身上牢牢壓住,姿勢非常曖昧。剛開始兩人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等到炮聲慢慢稀疏之後,顧影才率先回過神來。

    她冷靜下來之後,發現這樣的姿勢太羞人,臉變得通紅,像鴕鳥一樣把腦袋埋進了陳雨的胸口,環住對方腰間的雙手悄悄地抱得更緊了。

    陳雨卻沒空想這些有的沒的,判斷砲擊告一段落之後,他掙脫了顧影的手,一躍而起,觀察周圍的狀況。等看到一片狼藉的城牆和滿地的屍首後,他狠狠地揮舞了一下拳頭,心中一個聲音大聲吶喊:我要鑄造大砲!要射程最遠、威力最大的大砲!大砲才是當之無愧的戰爭之王!

    一場砲擊徹底改變了陳雨對前裝滑膛砲的輕視心態。只要有足夠的口徑,即便有射速慢、精度低、易炸膛等缺陷,大砲的威力和地位依然是無可取代的。在大砲面前,不管騎兵還是步兵,不管你身經百戰還是戰場小白,砲彈所至之處,統統都是渣。

    有了“銃城”上大砲的支持,官兵出戰就沒有之前被動了。幾乎每天雙方都投入了好幾千人鏖戰,城頭的大砲轟隆隆響個不停。李九成雖然是叛軍首領,卻自負驍勇,經常親自帶軍出城作戰,勝多負少。

    眼見李九成氣焰囂張,年輕氣盛的吳三桂主動請纓,要與李九成決一死戰。

    朱大典並不在乎一場局部戰鬥的輸贏,他在乎的是整個圍城戰的成敗,吳三桂所在的關寧鐵騎是他手中的王牌,破城之後是搶占城池的主力,並不想白白消耗在城下的纏鬥中。對於吳三桂的請戰,他遲遲沒有答應。

    可是吳三桂找到了高起潛,這可是他的義父。高起潛親自來找朱大典說情:“吾兒一片赤誠,要為平叛多出幾分力,還請朱大人答應派他出兵。”

    朱大典無奈,只能同意了吳三桂出戰的請求。

    養精蓄銳了多日的吳三桂帶領幾千關寧鐵騎,入下山猛虎一般加入了戰鬥。這支部隊大約四千八百人,人數並不算多,可是都是關寧軍的精銳,其中還有不少歸化的女真人,是首次入關,戰鬥力在明軍中首屈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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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李九成之死





    關寧軍加入戰鬥後,形勢又發生了變化,原本借助大砲反壓制的明軍已經能和叛軍分庭抗禮,得到強援後,立刻佔據了上風,殺的叛軍節節敗退。

    城牆上觀戰的李九成勃然大怒,對左右說:“老子才一次沒上,他們就打得這麼憋屈,連那群廢物官兵也打不過。取我刀、銃來,我要出城!”

    孔有德勸道:“這次新加入的明軍好像是遼東來的關寧軍,瞧打出的旗子,好像是祖大壽的外甥吳三桂。這夥人不好對付,還是小心為妙。”

    李九成哼了一聲:“一個乳臭未乾的傢伙,怕他作甚?老子在東江鎮打韃子的時候,他還沒斷奶呢!正好去試試所謂關寧鐵騎的成色。”

    城門大開,李九成一馬當先,帶著數千騎兵呼嘯而出。

    吳三桂一直在尋求立功的機會,當他看到了李九成的帥旗後,大喜過望,一刀砍翻對面的一名叛軍,大聲下令:“李九成來了,兒郎們跟我上,今日誓要取賊酋之首級!”

    蹄聲隆隆,兩股精銳騎兵擺脫了其他糾纏,往對方衝了過去,眼看就要迎面撞上。

    李九成端起早已填充好火藥彈丸的鳥銃,減慢了坐騎的速度,瞄準了對面“吳”字帥旗下的那名年輕武將。他外號“三大王”,不僅弓馬嫻熟,尤其擅長鳥銃,據說“可擇人命中”,在精度不高的鳥銃時代,這樣的評價足以證明他的射術精湛。

    雖然在跑動的戰馬上射擊難度很大,李九成還是想試一試,畢竟彈丸的速度比弓箭快得多,只要能打準,幾無閃躲遮攔的機會——普通的騎兵盾牌能擋得住騎弓的輕箭,卻抵擋不住威力強大的鳥銃鉛彈。

    憑感覺瞄準了馬背上的吳三桂後,李九成扣動了扳機,火繩被點燃,悉悉索索地燃燒著。

    “嘭”的一聲,銃口並沒有噴射出鉛彈,反而從中間迸裂開來,火花四濺——關鍵時刻,鳥銃炸膛了。

    火藥爆炸的熱流撲到了李九成的臉上,他感覺自己臉上像是被蓋了一盆燃燒的木炭,火辣辣地疼。緊接著,兩眼被灼燒,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啊——”慘叫聲中,李九成捂著臉滾落馬下。旁邊的叛軍慌忙避開,免得馬蹄踩傷這位首領。

    吳三桂眼尖,看到了這一幕。雖然他沒和李九成當面交過手,但是幾日來李九成接連叫陣,早已記住了對方的模樣。見李九成發生意外落馬,大喜過望,領著部隊往李九成衝了過去。要是拿下李九成,這一趟入關平叛就不虛此行了。

    一方是養精蓄銳已久,氣勢如虹;一方是首領落馬,群龍無首。原本還算勢均力敵的雙方,平衡瞬間被打破。無所適從的叛軍被關寧軍一個照面衝的七零八落,潰不成軍。李九成剛剛摸索著站了起來,就被撲上來的吳三桂一刀砍掉了腦袋。

    戰鬥之前,誰都想不到,勝敗會這麼快分出。一手主導這場波及了整個山東兵亂的李九成,就這樣窩囊地死了。

    吳三桂興奮地舉起李九成的首級,渾然不管血還在淅瀝瀝地往下滴,大喊道:“李九成已死!”

    關寧軍跟著大喊:“李九成已死!”

    出城的叛軍騎兵親眼看到了首領的頭顱,士氣全無,潮水一般退卻。關寧軍跟著一番掩殺,斬獲不少首級。

    “銃城”上,高起潛看到這一幕,高興地說:“吾兒果然英勇,立下如此大功!”

    朱大典也撫須微笑,沒想到這一戰會有這麼大的收穫,陣斬李九成,遠遠超出預期。這個事件對叛軍士氣的打擊將是巨大的,看來收復登州、徹底平定叛亂有望了。

    接下來的日子,“銃城”上的砲火愈發猛烈,而登州城上的還擊一天不如一天,李九成的死帶來的衝擊,嚴重影響了叛軍的戰鬥意志,明眼人都看得出,叛軍蹦躂不了幾天了。

    隆隆的砲聲每日響徹雲霄,片刻不停,有了“銃城”之後,原本高枕無憂的登州內城也處在了紅夷大砲的射程內,多處軍營、民房都在砲火下垮塌,傷亡無數,城中軍民陷入了恐慌,在叛軍高壓下敢怒不敢言的本地百姓漸漸開始騷動不安,內憂外患之下,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籠罩了整個登州城。

    登州巡撫衙門。

    在隆隆的砲聲中,叛軍首腦人物聚在一起,商議下一步該怎麼辦。

    李九成之死,對叛軍是個沉重的打擊,不僅普通士兵士氣受挫,叛軍的核心圈子更是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孔有德根本無法掌控局面,除了王子登、陳光福等遼東老人支持之外,耿仲明等人完全不服他的管束。這種情形下,叛軍每作出一個決策,都必須所有人商量,無人能夠直接發號施令。

    本來叛軍利用堅城利炮的優勢,還能撐下去,矛盾也沒有爆發出來。可是“銃城”一建,大砲齊發,叛軍最後的依仗也沒有了,加上城中日益乏食,繼續固守已經不現實了,也沒人願意與登州城共存亡,擺在叛軍諸將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獻城投降,二是從北門逃走。

    第一條投降之路風險很大。叛軍自起兵以來,數次利用招撫的藉口將朝廷玩弄於股掌之間,先是在萊州城下謊稱接受招撫,誘殺萊州知府朱萬年和接替餘大成的山東巡撫謝璉,差點攻進萊州城。後來又利用孫元化招撫的想法兵不血刃進逼登州,然後裡應外合攻陷了登州城,狼來了的故事說多了,也就沒人信了。

    王子登更是說得直接:“之前三番五次戲弄朝廷,就算現在我們願意受撫,恐怕也沒有人敢冒這個險。朱大典不是孫元化、謝璉,老奸巨猾的很,不會拿自己的仕途冒險,更何況現在他勝券在握,絕不會選擇招撫。”

    這一點不管是孔有德還是耿仲明等人都無法否認,於是,眾人一致認定此路不通,那麼只剩下一個選擇了:棄城出逃!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11
第七十九章叛逃





    既然只剩下了一條路可走,談論到出逃,孔有德有話說:“北門外就是水城,直接從水城出海,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只要往北邊一走,朝廷再也奈何不了我們。”

    耿仲明狐疑地問:“為何你這麼快就有出逃的方案,莫非九成沒死之前你就盡想著逃了?”

    孔有德怒道:“我不過是替大夥謀劃一條出路,難道也有錯嗎?”

    其實從戰事不利的時候起,他確實就開始尋找退路。這場兵變本就是李九成一手挑起,他不過是被動參與,如今在朝廷大軍的逼迫下節節敗退,看不到希望,他逃亡的心思就更強烈了。對於耿仲明的一語道破,他頗有些惱羞成怒。

    眼看雙方的話中帶著火藥味,王子登趕緊出來和稀泥,“都是自家兄弟,商議事情,不要傷了和氣。打不過就跑,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嘛!只是什麼時候跑,跑到哪去,就得好好合計合計了。”

    見有人說合,孔有德也就順坡下驢,瞪了耿仲明一眼,繼續說道:“既然招撫無望,肯定不會直接回東江鎮。東江鎮現在還是朝廷治下,沈世奎、尚可喜那些傢伙態度都不明朗,誰知道會不會坑咱們一把,賣給朝廷?”

    王子登問:“那孔將軍的意思是?”

    孔有德掃視眾人一眼,舔了舔嘴唇,沉聲道:“既然大明已經沒有我等容身之處,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遼東投了皇太極!”

    “投奔皇太極?”

    這個提議瞬間燃爆全場,所有人首先吃了一驚,接著就交頭接耳議論起來。畢竟做了這麼多年大明的武官,與韃子是天然的敵對立場,現在要公然投敵,心理上這道坎一下子翻不過去。這和起兵作亂是兩碼事,兵亂只是內部矛盾,事後還可以接受招撫,而投奔韃子,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啊,弄不好將來子孫的名聲都敗了。

    耿仲明沒有做聲,臉上陰晴不定,他在權衡這麼做的利弊得失,考慮該不該下這一注。

    陳光福猶豫道:“先不說投韃子的名聲如何,就憑咱們當年跟隨毛帥殺了那麼多韃子兵,這皇太極能容咱們?會不會一過去就被咔嚓了?”

    孔有德篤定地回答:“皇太極雄才大略,是一代梟雄,這點肚量還是有的,不會糾纏於過去那點事不放,哪怕是千金買骨,做樣子給別人看,也不會把咱們怎樣,否則將來漢人怎麼敢為他效力?韃子的丁口一共就那麼點,天下漢人是他們的幾十倍,將來不管是盤踞遼東,還是南下逐鹿中原,都要依靠咱們漢人。要說殺了些韃子,遼東的祖大壽難道殺的韃子少了?大凌河之戰後他被圍城,無路可走之下投降,皇太極可是帶著所有貝勒、大臣出營迎接,還登壇祭天呢!就算祖大壽後來詐降逃走,皇太極對他的兒子、兄弟還是禮遇有加,一根手指頭都沒動。”

    眾人聽了這話,心中稍安。

    耿仲明終於開口了:“皇太極也不是傻子,祖大壽的背後是關寧軍,是錦州防線,只要祖大壽真心受降,韃子就能吞併關寧軍,長驅直入,邊關防線形同虛設。人家手中有過硬的籌碼,咱們能有什麼,就憑現在這幾萬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

    孔有德哼了一聲:“這個問題我也想過,祖大壽有籌碼,咱們也有。登州城內最值錢的東西是什麼?不是金銀,也不是糧草,而是大砲,紅夷大砲!”

    聽到這話,眾人都安靜下來,戲肉來了。

    見大夥都安靜下來了,孔有德環顧四周,繼續說:“韃子野戰厲害的緊,可是奈何不了堅城,攻打城池全靠圍困。去年皇太極親征攻打大凌河,一座城牆雉堞都沒修完的城池,祖大壽也是倉促應戰,城中糧草幾天就耗盡,這樣的狀況下,韃子硬生生圍了三個月,最後還是靠勸降才拿下了大凌河城。如果有了紅夷大砲,皇太極說不定不用一個月就能攻進城內。你們說,如果我們把城內的紅夷大砲都帶去遼東,皇太極會不會重視?”

    陳光福舔了舔嘴唇,露出了貪婪的笑容:“肯定會重視,還會給咱們重賞、封官!”

    見提議被認可,孔有德得意地一笑:“除了這些炮,城內還有鑄炮的工匠,到時候一併獻給皇太極,韃子一夜之間就有了大砲,還有了鑄炮的能力,憑這些乾貨,賞賜金銀只是小頭,就算給咱們封個王爺也不為過……”

    王子登有些擔憂:“這 著好是好,可是會不會被大明的百姓戳脊梁骨啊?”

    孔有德瞪著他:“朝廷給過咱們什麼?毛帥在東江立下那麼大的功勞,卻被袁崇煥這個佞臣矯詔殺害;咱們跟隨毛帥殺了那麼多韃子,到頭來卻被排擠出東江,淪落到山東受本地人的鳥氣。到了這地步,你還顧慮名聲,還想著能回頭嗎?”

    王子登語塞:“這……”

    孔有德掃視眾人,陰著臉說:“名聲口碑不能當飯吃,咱們都要活不下去了,還想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作甚?現在,在場的人都表個態,願意跟著我走的吱個聲,不願走的站出來,我不勉強。”

    眾人猶豫一番,互相張望著,沒有立即表態。陳光福率先舉手喊道:“我贊同,朝廷對咱們不仁,就別怪咱們不義!”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紛紛舉手喊道:“乾了!屬下願意追隨孔將軍!”

    這時一個聲音冒了出來:“對不住了孔將軍,俺家里人都是死在韃子手裡,俺發過誓的,這輩子和韃子誓不兩立,投誰都不能投韃子。”

    孔有德定睛一看,這人他認識,是原來李九成手下的一名千總,於是擠出一絲笑容:“不願跟我走的,我不勉強,說話算話。”

    這名千總抱拳告罪:“實在對不住,兄弟我不能跟著大夥一起乾了,你們升官發財,我也絕不眼紅……”說著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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