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801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18
第一百一十章軍田





    資源和硬件的問題解決後,陳雨的注意力轉向了近千新丁。

    等新丁結束了第一階段的強制性基礎訓練之後,陳雨決定給這些心不甘情不願被勾補的新丁訓話,解決思想問題。

    演武場上,一千多人肅然而立,新丁在中間,老兵分散在四個角落,監視著動靜。

    陳雨大聲說:“我是本千戶所的副千戶陳雨,接受千戶大人的委託,負責訓練管理在場所有的正軍。”分佈在各處的小旗,一個一個接力將他的話傳到每個角落,讓所有的軍戶都能聽清他的講話。

    “我知道,新來的人對我很不滿。你們原本和衛所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如果不是你的父親、兄長逃籍,你們也不會被納入清勾的範圍,過著自己的小日子,雖然苦點,但是好歹有個盼頭,不必淪為地位更低賤的軍戶。說不定,你們已經在醞釀著,尋找機會逃出衛所,步你們父輩的後塵,成為新的逃籍軍戶!”

    無數道目光盯著陳雨,飽含著恨意。大多數人確實如陳雨所料,對這個改變了自己命運的副千戶極為不滿。即使日子再困苦,也沒什麼人願意踏入衛所的門,喪失人身自由,把自己囚禁在軍籍這個無形的囚牢中。

    陳雨迎著一道道刀子似的目光,毫不在意,“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別的地方我管不了,但是在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軍戶不是低賤的代名詞!在這裡,你們不需要下地干活,也不要交納餘糧,只要認真操練,就會得到不亞於營兵的餉銀,月糧也不會少一粒麥子!如果在戰場立了功,還有賞銀!”

    新丁們騷動起來,這話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本以為自己未來的命運就像父輩一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成為奴隸一般的軍戶,一邊要承擔苛重的軍役,一邊還要交納朝廷的“屯田子粒”(注)沒想到這位副千戶居然告訴他們:不需要繳糧,還有餉銀和月糧供應。這還是他們認知中的衛所嗎?

    人群中的蘇粗腿忍不住大聲問道:“請問大人,這都是真的嗎?要真是這樣,咱們不就和營兵一樣了,只管打仗不管種地?”

    “問得好!”陳雨回答,“從某種程度來說,脫產的正軍和營兵有類似之處,也有不一樣的地方。營兵有的待遇,你們都有,可是你們有的,營兵未必有。你們背靠備禦千戶所這棵大樹,不必擔心被朝廷剋扣糧餉。而且,訓練、作戰表現英勇並立功者,可以分得軍田,交給你們的家人來耕種。對於軍田,你們放心,只需按規矩向衛所繳納餘糧,不必像民田一樣繳納賦稅。”

    這樣優厚的條件讓新丁們心裡的恨意徹底消失了,早知道有這樣的好處,不用勾他們也來了。

    陳雨的話總結起來就是:按營兵的標準發待遇,表現好的還授田,相當於享受營兵和軍戶的雙重福利。當然這裡指的是軍戶按制度本應擁有的福利,即授田和保留自用的正糧,還能免納賦稅。

    蘇粗腿喜極而泣,這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待遇啊!本以為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勞力,自己被勾之後,全家都陷入了災難,母親和妹妹會失去依靠。卻沒想到被勾丁反倒勾出了大好前程,這下連帶自己的家人也能過上好日子了,靠著餉銀和家人耕田所得,至少自給自足的小康生活是能夠保證的。

    不僅是他,周圍來自文登縣各村的新丁都喜形於色,小聲議論,憧憬著將來的美好前景。

    遠處,顧家父子三人眺望著演武場,也在討論陳雨的決策。

    “父親,這陳雨到底通過私鹽賺了多少銀子啊?養一支千餘人的軍隊,這是一筆多麼大的開銷,即便恢復軍田能保證軍糧自給自足,可是這餉銀靠他一個人能撐得起嗎?”顧彪皺眉道,“朝廷撥付的那點月糧層層剋扣,到了千戶所已經所剩無幾,從您到各百戶也要分潤一二,根本不可能有盈餘補貼他——他總不會傻到從所有武官口裡搶食吃吧?這簡直是與整個千戶所為敵了。對吧,妹妹?”

    後面一句話卻是對旁邊的顧影說的,可是半天也不見有回應。顧彪側頭一看,顧影定定地看著台上揮斥方遒的陳雨,眼中滿是崇拜之情,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

    完了,我這傻妹妹陷進去了。顧彪搖搖頭。

    顧大錘擔憂地說:“彪兒,你還有一點沒考慮到,軍田早已把持在各百戶手裡,為父的名下也有數百畝。他現在許諾給新丁分田,田從何來,還不是從咱們的手裡搶!只怕擺脫了楊同知等人之後,這陳雨將來更是大麻煩啊……”

    衛所的肥沃田土早已被軍官們瓜分殆盡,軍戶們無立錐之地,這是全國衛所的普遍現象,千戶所的情形不過是其中的縮影罷了。現在陳雨向軍戶許諾授田,除了向作為既得利益者的軍官們伸手,不可能有其他辦法了。

    “啊?這不是才出虎坑,又入狼窩?”顧彪大驚失色,“父親你還是千戶,他就算升了副千戶還是你下屬,總跳不出你的五指山吧?”

    “哎,眼下他已成氣候,既得到了所有軍戶的擁戴,又與朱、陳二位軍門關係匪淺,聽說還和衛指揮使司的趙僉事往來密切,我這個千戶也壓他不住了。”顧大錘搖搖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過無論如何,總好過丟官去職,牆倒眾人推。”他指的是之前被楊奇志、許僉事陷害時可能產生的後果。

    演武場台上,陳雨似乎感受到了顧家三人在議論他,望向這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顧大錘心裡頗為忐忑,無心再聽下去,轉身匆匆離去。顧大錘拉著三步一回頭的顧影,也跟著走了。..

    ——————————————————————

    注:明初規定,軍戶被授田三十畝到五十畝不等,收穫的糧食分為正糧和余糧,正糧自用,餘糧上繳,稱為屯田子粒。但是到了明末,軍戶的授田都被權貴和軍官侵占,失去土地的軍戶仍然要交納規定數目的糧食,苦不堪言,這也是軍戶逃籍的主要原因。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18
第一百一十一章繡花針與刺刀





    對新丁的動員結束後,新丁在老兵的帶領下各自散去,陳雨剛走下台,卻見林繼祖興沖沖地跑來,大聲說:“大人,您交代的事情,有眉目了。”

    “啊?什麼事情?”陳雨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林繼祖舉起一根錐子模樣的鐵棍,興奮地說:“你說的那種裝在銃口的短刃啊!”

    作坊內。

    陳雨手持這根東西,仔細打量,說是刺刀,不如說是槍刺更合適,它既不是扁平的刀刃狀,也不是圓錐體,而是有三條棱邊的長錐體,甚至頭部也不是特別尖銳,看起來像是沒開鋒的槍尖。雖然陳雨不是軍迷,也沒有接觸過天朝早期的56式,可是他仍然能夠看出,這玩意很接近於PLA的三棱軍刺。

    陳雨好奇地舉起這根傢伙問:“能不能解釋下,你是怎麼想到把刺刀設計成這種模樣的?”

    林繼祖得意地說:“扁平的刀刃容易折斷,所以我曾經試過一頭磨尖的鐵棍,可是太重。最後在我爹的幫助下,把鐵棍留出槽,就有了現在的三根脊。這樣的形狀,要比實心的輕許多,而且強度也能保證,順帶還能省下一些鐵料——每根少一點,積少成多,成百上千根就能省下不少了。”

    陳雨若是軍迷,就會感嘆,技術的原理都是相通的,後世著名的三棱軍刺也是具備了這三種優點:減重、省料、保證強度。天才的林繼祖設計思路和幾百年後不謀而合。

    “好像是比看上去要輕,單手拿著也毫無問題。不過這樣的結構,強度真能保證?”陳雨吩咐,“找些東西來,我試試效果。”

    “噗”的一聲,三棱刺毫不費力地捅穿了一指厚的木板。陳雨欣喜地拔出來,“再換個更硬的傢伙試試。”

    張富貴找來一塊打造火銃剩餘的鐵板——這是卷銃管剩下的邊角料,不算太厚,但用普通刀劍很難刺穿。

    陳雨雙手握住,用力紮下去。“擦”的一聲尖銳的金屬摩擦聲後,三棱刺捅穿了這塊鐵板。

    “好東西!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陳雨大喜,“結實、耐操、強度高。”

    他問林繼祖:“這是鋼嗎?能大規模量產嗎?”

    “不是鋼。”林繼祖搖頭,“咱們的爐子不能直接練出硬鋼,這是鐵,不過是燜燒後的鐵。”

    “鐵?”陳雨有些意外,“不是說熟鐵太軟易變性,生鐵太脆易折斷嗎?怎麼才能讓鐵同時兼備強度和柔韌呢?”

    林繼祖解釋:“最開始我無論怎樣都無法同時保證這兩點。大人說得沒錯,生鐵雖然夠硬,但是也脆,很容易從中折斷;打造銃管的熟鐵韌性是夠了,不會輕易折斷,但是很容易變形。直到後來從繡花針的方法中找到了靈感……”

    原來,林繼祖是用古代製作繡花針的原理找到了製作槍刺的方法。

    具體流程是把用熟鐵打造的半成品放入坩堝等容器,然後蓋上木炭、豆豉、土末,在容器外加熱。用科學的術語來說,木炭、豆豉都是滲碳用,土末是分散劑,其實就是一種被稱為“滲碳”的金屬處理工藝,這種方法在後世被稱為外熱式箱體滲碳技術,在宋應星的《天工開物》中有記載。

    滲碳是金屬材料常見的一種熱處理工藝,它可以使滲過碳的工件表面獲得很高的硬度,提高其耐磨程度。具體方法是將工件置入具有滲碳介質的爐具中,加熱到900--950度,保溫足夠時間後,使滲碳介質中分解出的活性碳原子滲入鋼件表層,從而獲得表層高碳、心部仍保持原有成分的金屬工件。其實這種技術到現代也還在用,就是所謂的“燜鋼法”。

    “……也就是說,燜燒之後,外面已經變成堅硬耐磨的生鐵,裡面仍然是韌性很強的熟鐵,既保證了不會輕易折斷,又保證了外部不會變形。”林繼祖說。

    其實無師自通的林繼祖並不知道原理,也不懂金相學。這種工藝產生的金屬,已經不是他所理解的鐵了,外部其實已經變成了高強度的高碳鋼,內部仍然是韌性和塑性很強的低碳鋼。

    不過不知道材質的原理,並不妨礙最後的結果,這是目前相對落後的冶煉條件下所能得到製作槍刺的最佳材料,林繼祖用樸素的辦法攻克了槍刺材料的難題——這個難題直到抗戰初期都存在,當時簡陋的軍械廠很難生產出合格的材料製作槍刺,中**隊使用的槍刺不是德國產就是繳獲日本軍隊的,直到抗戰後期才有所改觀。

    隔行如隔山,儘管是穿越者,但陳雨並非工科出身,對冶金學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低碳高和高碳鋼的金相學原理,這一點和和古人也沒有區別。不過他知道這玩意可以做合格的槍刺,就足夠了。

    陳雨高興地舉起這種原始版本的三棱槍刺,大聲說:“現在我們已經有了鐵礦,鐵料充足,給我日夜趕工,要讓所有的火銃都裝上槍刺,全面淘汰長矛。我要讓所有的火銃手,都變成能遠攻、能近戰的全能戰士!”

    還要用火銃加刺刀改變這個冷兵器時代的戰爭遊戲規則,他在心中補了這麼一句。

    這邊在熱火朝天地改進武器,那邊從演武場回來的顧家父子卻陷入了迷惘之中。

    顧大錘憂心忡忡,顧彪更是坐立不安。他們都沒想到,幾個月前還能輕易拿捏的小小百戶一下就變成了難以撼動的人物,而且對自己構成了看得見摸得著的威脅。

    他們都擔心羽翼逐漸豐滿的陳雨圖窮匕見,把已經侵占多年的軍田都搶回去——這可是顧家安身立命的本錢啊!雖然顧彪出海經商也有不錯的入賬,但是海貿的風險太大,不確定因素太多,田土才是根本。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陳雨卻突然登門拜訪,指名道姓要見顧彪。

    現在的陳雨身份不一樣了,顧彪為了顧家的前程,不得不見他。臨行前,顧大錘把他拉到一旁交代:“……一定要旁敲側擊,打探他的口風,會怎麼處理咱們的田土……”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18
第一百一十二章你想做海寇?





    書房裡,陳雨和顧彪相對而坐。顧彪完全沒有了以往面對陳雨的從容和灑脫,顯得有些局促。

    陳雨笑道:“顧少爺,咱們都是老熟人了,沒必要這麼謹慎。我也是從為你治病開始,開始走上坡路,說起來,還得感謝你呢。咱們這麼有緣分,你把我當老朋友看待就行。”

    顧彪擠出一絲笑容:“說的極是。”心裡卻嘀咕,此一時彼一時,你現在是實權在握的副千戶,不是當初的小小百戶,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大大咧咧對待你了。

    “顧少爺,其實今日我來,是有事請教。”

    “不敢當,不敢當。”顧彪連連擺手,“你賺錢、練兵、打仗樣樣精通,我一個混吃等死的武官子弟,擔不起請教二字。”

    “呵呵,顧少爺不必過謙。”陳雨說,“我要問的,正是你最擅長的事情。”

    “擅長?”說到自己的長處,顧彪打起了精神,“我這人沒別的愛好,就喜歡賺銀子。”

    “哦,聽說你出海經商,還到了對面的朝鮮?”

    “正是。這陸地上的買賣不好做,運輸不便、流程繁瑣、忌諱太多,還是出海乾脆些……”顧彪興致上來了,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出海一次投入的本錢不小,風險也很大,但是賺得也多,賭的就是運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為何這麼說?”

    “本朝禁海你知道吧?既然朝廷不允許,這就是犯法違禁的事情,官府是要懲治的,一旦抓到,就以通倭論處。這 是風險之一。”顧彪說,“當然了,隆慶年間福建那邊開了港,准許持有'由引'(注1)的海商出海,這海禁也就開了口子,其他各地管得也不那麼嚴了。加上官府有心無力,連條能出海的船都沒有,只能對沒有'由引'出海的海商睜隻眼閉隻眼,這第一種風險已經大大降低了。”

    陳雨聽得津津有味,明朝海禁他在書上看過,也活學活用拿來說服陳應元,但從古代海商的口中親耳聽到詳情又是另一種滋味。當然了,取得了陳應元的支持後,這點對於他而言已經不是風險了,而是發財的機會。“繼續說,其他的風險是什麼?”

    “這風險之二,就是風浪了。海上可不比內地江河,一個浪下來,會死人的。”說起這個,顧彪還心有餘悸,他上次害病就是因為被風浪沖到荒島上,差點嗝屁,“造船的成本不低,大船太貴,小船禁不起風浪,每年光山東到朝鮮這片海面上翻的船沒有一百條,也有八十條了。一旦船翻了、沉了,那就是血本無歸,身家不夠雄厚的人一次就會傾家蕩產。船東和水手每次出海,都是要向家裡交代後事的,誰知道出海後能不能活著回來?”

    陳雨點點頭,深以為然。古代航海技術不夠發達,出海確實是冒著生命危險。

    “最後一個風險,也是最要人命的。”顧彪深吸一口氣,“就是海寇了。”

    “海寇?就是海盜嗎?”

    顧彪點點頭:“意思都一樣。陸上有攔路的山賊,海裡就有劫船的海寇。這北方的海面上,雖然沒有南方劉香老那樣的巨寇,但是大大小小的海寇也有幾十夥,多的二三十條船,少的五六條船,專幹劫船劫貨的勾當,而且不留活口,水手都殺光。除此之外,其餘的海商也不是省油的燈,不少人請了護船的人手,一旦看見其他落單的商船,只要吞的下,也會乾一票,殺人奪船之後再繼續做生意,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陳雨有些驚訝,這大海之上的叢林法則可比陸地上殘酷的多。他忍不住問:“海寇也就算了,商船也趁火打劫?都在這個圈子裡混,難道不怕回到陸地後被人算賬嗎?”

    “嘿嘿,茫茫大海上,屍體往海裡一拋,不留一個活口,也沒人看見,誰會知道呢?”

    “這齣海的風險,我基本了解了。”陳雨說,“那麼,能跟我說說出海到哪裡才最賺錢嗎?”

    “這齣海想賺錢嘛,首推日本。咱們大明的瓷器、生絲、絲綢、藥材、書籍運過去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顧彪嘖嘖說道,“尤其是生絲,轉手就能賣到五倍的價啊,搶錢也沒這麼快!”

    五倍的售價,百分之四百的利潤!陳雨震驚了,能過超過這個利潤的恐怕只有毒品和軍火了。

    他追問:“既然這麼賺錢,那你為什麼不去日本賣生絲?”

    顧彪愁眉苦臉地回答:“我也想啊,可是一來生絲的主產地在江浙一帶,北邊的貨源有限;二來日本對外來的商船控制數量,基本上都被大海商壟斷了,我本小利微,插不了手啊。”其實還有一點他沒有說,怕沒面子。他吃不了長途遠航的苦,也害怕碰到風浪或者海盜,所以只敢在山東、朝鮮的短途路線折騰,倒騰點大明的藥材、瓷器過去,然後弄點高麗參回來賣。

    對顧彪說的情況,陳雨也能理解。這個時代,不光大明禁海,日本幕府也接二連三頒布鎖國令,抵制國外的商船來日本做買賣,除了明國和荷蘭的商船能夠在長崎交易,其他國家的船基本上被排除在海貿的圈子之外。長崎能容納的商船數量是有限的,自然會被實力雄厚的海商掌控渠道,小商人很難把規模做起來。

    顧彪反應過來:“你想出海做買賣?陸上的事情就夠你忙活了,還想出海,只怕分身乏術吧?別的不說,建立一支船隊、招募足夠的船員、伙計就需要一大筆銀子,花費不短的時間,還要進貨、銷貨,你管著千餘人的隊伍,哪來的精力做這個?”

    陳雨微笑道:“你忘記我是怎麼從私鹽這個行當裡賺錢的嗎?與其自己辛辛苦苦煮鹽賺點辛苦錢,哪有直接搶鹽梟來得快?”

    顧彪吃驚地反問:“你不會是想做海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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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由引就是官府允許出海經商的許可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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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新的財源





    “怎麼能說是海寇呢?”陳雨糾正他的說法,“應該說是朝廷水師緝查走私才對。”

    “水師?”顧彪一時摸不著頭腦。

    陳雨說:“在登州時,我曾經和新來的登萊巡撫陳應元提起過重建水師的事情,陳巡撫也很贊同,他已經同意重建登州水師,而且可以先行建立威海水營,作為水師的分支。這樣一來,我就能以朝廷水師的名義緝查海商走私了。”

    這個消息信息量很大,顧彪還沒的來及消化水師的概念,又出來了一個新名詞,他反問道:“走私?什麼叫走私?”

    陳雨驚訝地說:“朝廷禁海,未經允許私自出海,不就是走私嗎?以前官府沒有正兒八經對付海商,並不意味著他們出海做買賣就是合法的。”

    顧彪愣了半天,才明白陳雨的意思。這傢伙是打算通過巡撫的關係,以朝廷水師的名義巡查海面,從海商的身上褥羊毛,就如同他之前從鹽梟的身上榨取鹽貨一樣的做法。

    “有沒有興趣加入啊,顧少爺?”陳雨笑瞇瞇地問,“我對海上的買賣不熟,需要人引路。你有經驗,我有兵,只要你點頭,等我拉出一支船隊,咱們就能開張了。”

    原來找上門來,兜了那麼大個圈子,最後的目的就是這個。顧彪沉吟起來,面對陳雨伸出的橄欖枝,到底接還是不接呢?

    陳雨也不催促,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這個用水師之名緝查走私的計劃,並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考慮了很久的結果。自從在登州機緣巧合相繼得到朱大典和陳應元的賞識後,陳雨就開始了在私鹽之外開闢新財源的計劃,並且在重建登州水師一事上取得了陳應元的支持。清勾一事進展順利,人力資源的問題很大程度得到了解決,那麼這件事情就順理成章提上了日程。

    雖然目前私鹽渠道帶來的收入相當可觀,可是面對供養一千多名脫產軍人以及鑄炮的開支壓力,就顯得捉襟見肘了——光是12名葡萄牙僱傭兵每年的薪酬就高達數千兩,試驗並鑄造大砲更是花錢如流水——更何況,私鹽畢竟是上不得檯面的,沒有官方的庇護,銷售的路線和渠道很容易遭受外部環境的影響,比如登州的戰亂就讓整個登州西部的私鹽銷售陷入停滯,直接後果就是收入大幅度減少。

    所以,把未來的經濟收入全部寄託在私鹽體系上是不妥的,必須另外開闢新的財源。

    在陳雨看來,在這個時代,封建社會的局限性決定了發家致富的渠道集中在一些壟斷行業中,而一個沒有資源和後台的後來者很難進入,最適合自己的路就是海貿了。威海衛靠海,離朝鮮和日本不要太近,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至少在地理位置上,自己比這個時代很多的海商具備先天優勢。

    儘管在顧彪的眼中,海貿有這樣那樣的風險,但無法否認,海貿依然是明朝來錢最快的方式,沒有之一。

    不過陳雨現在沒有足夠的能力建立大規模的商船隊染指日本市場,那麼效仿私鹽的路子,以官方名義緝查走私,從海商身上褥羊毛,無疑是一個短平快的積累財富的方式,可以完成早期的原始積累。大名鼎鼎的鄭芝龍集團,就是在擊敗荷蘭人之後,壟斷了東南沿海的海上貿易線路,光是憑藉賣旗子收每條船一千兩到幾千兩不等的保護費,就賺得盆滿缽滿。

    陳雨自然沒有能與鄭氏集團相比的海上實力,沒法效仿他們的方式,壟斷整個北方海面,但是憑藉威海衛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扼守渤海海峽的出入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憑藉官方的名義,加上自己手裡還有兵,哪怕只有幾條破舢板,他也有把握從中攫取遠超私鹽的收入。後世有關部門能過通過設卡對貨車超載罰款賺得盆滿缽滿,陳雨相信自己在古代能做得更好。

    而顧彪,就是一個現成的嚮導和幫手,在自己對這個時代的海商圈子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有了他的幫助,自己的計劃就會進展的更快。

    那邊顧彪考慮了半天,覺得這件事對自己有利無弊,值得一試。現在光靠自己單打獨鬥,往返於山東和朝鮮之間,倒騰點絲綢、瓷器、藥材和高麗參,雖然能讓顧家在威海衛一帶成為富裕人家,可是與真正的大海商相比,差的可就太遠了。陳雨通過私鹽的事情,已經證明了他的眼光和能力,抱住他的大腿,無疑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顧彪下定了決心,深呼吸一口氣,回答道:“陳副千戶的提議我很難拒絕,就這麼定了,以後跟著你幹!”

    陳雨笑了,伸出了手:“識時務者為俊傑,顧少爺將來一定會為今天的決定而高興的。”

    顧彪也伸出胖乎乎的手,兩人握住了手,算是達成了合作的協議。

    “既然咱們聯手,那麼這件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足夠的船出海,配備足夠的船老大和水手也是必須的。這方面我不熟悉,還要靠顧少爺幫我。”陳雨提出了要求。

    登州水師固然要建,可是重新造船需要的時間太長,他不想慢慢等,只要有了官方的名義,哪怕先弄幾條舢板出海也好,先搶幾票再說……啊呸,應該說先把緝查走私的規矩立起來。

    顧彪也很爽快:“這個交給我便是。山東造船業沒有南方那麼發達,但是北上天津、南下南直隸,只要有銀子,都能購置到合適的船。至於船老大和水手好辦,威海衛這邊臨海,人手有的是,給足了工錢和安家費就肯出海。”

    陳雨很高興:“那就拜託顧少爺了。這些事你先去做,開銷不是問題,需要銀子只管支取。等我再去登州一趟,找到陳軍門敲定此事之後,就可以組建船隊出海了。”

    顧彪點點頭:“得了,陳副千戶你去登州,我就去買船,一切順利的話,下個月我就能先拉幾條船回威海衛。”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18
第一百一十四章勘察港口





    陳雨點點頭:“船是要買的,還有件事也要做在前面。威海衛這邊有沒有合適的港口,用來停靠大船?最好是離衛城、千戶所遠一點的地方。 ”

    他利用官方名義緝查海商走私,免不了要向海商壓榨索取保護費之類,或者直接吞沒船貨,涉及金額巨大,總之很有可能涉及一些不方便見光的勾當,最好是在一個相對僻靜的地方進行,免得太招搖,惹人嫉妒。

    “港口?你說的是碼頭吧,還要離衛城、千戶所遠一點?”顧彪想了想,“跟我出海的船老大對威海衛這邊能泊船的碼頭很熟,等會我問問他,明天再告訴你。”

    “好,明天等你消息。”

    陳雨離開顧府後,顧彪來到書房,把談話的結果一五一十告訴了顧大錘。

    “插手海貿?緝查走私?”顧大廚目瞪口呆,“他行事總是這麼出人意料,簡直是天馬行空。”

    “兒子也是這麼認為。”顧彪說,“看起來有些荒謬,可是細想之下不無道理。雖然禁海已經成了一紙空文,官府根本不管,可是不代表不能管。只要你拳頭夠硬,還有官家的大義名分,海商只能乖乖地低頭。之前的私鹽也是這個路子,鹽梟囂張得很,日進斗金,也沒人敢管,可是陳雨帶著一群軍戶就能讓整個登州府的鹽梟認栽,這銀子就嘩嘩地來了。”

    顧大錘點點頭,“如果有登萊陳軍門的支持,他這件事說不定就能干成。你腦子很靈光,上了陳雨的船,以後顧家不僅不會衰敗,只會越來越興旺。不過你就沒和他談談怎麼分銀子的事?還有咱家的那些軍田怎麼處置,你也沒問嗎?”

    顧彪嗤之以鼻:“父親,你聰明一世,怎麼現在卻糊塗了呢?事情還沒做,就談分銀子,只會讓他看輕了你,再說了,他對軍戶都那麼大方,難道還會虧待我不成?至於那些田就更不是問題了,如果借助這件事情將顧家和他緊緊捆在一起,即使要謀奪田產分給軍戶,他也會對咱們網開一面的。就算這些田最後都收回去了,無非也就是少了些糧食而已,比起海貿的收入來,這些蠅頭小利又算得了什麼?”

    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穿。這些田本就是從軍戶手中侵占的,並非顧家的祖產,現在只是物歸原主而已。想要得到陳雨的信任,這些軍田就是投名狀,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嘛。

    不過這話不宜說出來,免得刺激顧大錘,畢竟從爺爺輩起,這些田就在顧家的手中,顧大錘已經把這些田看成自家的了,貿然失去,總會捨不得。在顧大錘看來,這年頭,什麼都不如買田置地實在。

    顧大錘無奈地說:“還是你們年輕人想得開。不過現在形勢不一樣了,也只能做好兩手準備,指望堤外損失堤內補,靠海貿的銀子填補這些虧損了。”

    顧彪安撫道:“想開點,父親。要不是他,咱們家早就被楊奇誌等人拆散了,家破人亡了,還想著什麼軍田?”

    顧大錘嘆了口氣,也只能這麼想了。再說他雖然仍然還是千戶,但現在千戶所這一畝三分地已經不是他說了算,他也只能面對現實了。

    第二日早晨,顧彪帶著幾個人直接找到了陳雨。

    “陳副千戶,昨晚我們合計了一下,威海衛這邊大大小小的碼頭也不少,不過同時符合你幾個條件的很少,不如咱們乘船去對面那個有座劉公廟的島上看看,是否合你意。”

    陳雨欣然說:“那就去看看。”隨即命人叫來張富貴等人隨行。

    準備出發時,陳雨看到有一個高挑的身影躲躲閃閃藏在顧彪肥胖的軀體後面,又好氣又好笑:“都看到你了,躲什麼躲?”

    顧影不好意思地站出來:“你怎麼看出是我的,我特意換了男裝……”

    陳雨有些無語:“你這個子想不發現也難。話說回來,你一個姑娘家,不呆在家裡學女紅,整天出來拋頭露面做什麼?”他轉頭問顧彪,“你妹妹捅了那麼大婁子,一聲不吭跟著隊伍去了登州,你們家還不吸取教訓,把她關起來?”

    顧彪賠笑道:“說得對,是要讓父親好好教訓她,成何體統?不過她水性好,我不會水,待會出海,讓她呆在身邊放心一點……”

    陳雨正想嘲笑顧彪一個跑海的海商居然不會水性,忽然想起自己雖然會一點游泳,可是穿越正是因為“死”在海浪中,似乎也不好說人家,便把即將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既然顧影要去,就讓她去吧,顧胖子真要掉水里,也有個人去撈,反正自己經歷過穿越的遭遇後,是不敢輕易下水了,更不會下海救人。

    一行人來到海邊,搭乘一艘漁船出海。陳雨先登船,顧家兄妹在後面。趁著陳雨沒注意自己,顧彪衝著妹妹擠眉弄眼,低聲說:“你不是想見你的小先生卻沒有合適的理由嗎?現在帶你出海,抓住機會多親近親近,哥哥只能幫你到這了。”

    顧影臉刷的一下紅了,難得現出一絲扭捏的神態:“我啥時說過想見他了?”

    顧彪嘿嘿一笑:“口是心非。自從登州回來後起,你連刀都不練了,天天坐在窗前望著門口,你敢說不是盼著他來?那個姓蔣的總旗對你啥心思,你對這個陳副千戶啥心思,當哥哥看不出來嗎?不過陳雨的前程更加遠大,哥哥支持你的選擇,要是他變成我妹夫,那哥哥就發達了,加油哦!”

    顧影眼一瞪,作勢要動手:“還以為你有什麼好心,原來是要親妹妹做你的墊腳石?”

    顧彪肥胖的身體靈活地一閃,“君子動口不動手。這難道不好嗎,你遂了願,我和父親都能沾光,一舉兩得啊!”

    “我是小女子,不是君子。”顧影氣鼓鼓地要追打,卻聽到前面陳雨回頭詢問,“怎麼你們還不上船?”只得悻悻地跟在顧彪身後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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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遙知百國微茫外,未敢忘危負歲華





    海面上,陳雨問顧彪:“你說的港口是在島上嗎?怎麼沒用你自己出海的船,偏用漁船?”

    “現在刮的是東風,逆風出海不方便,我聘請的船老大和伙計都回去歇著了,他們都在文登鄉下,這臨時出海也來不及召集,就找艘漁船對付一下。”顧彪解釋說,“至於碼頭確實是在島上,完全符合你說的條件——與陸地隔著海呢,不管是衛所還是千戶所,誰會沒事上島溜達?”

    “很好。這島叫什麼名字?”陳雨對這個選擇比較滿意,大海是天然的屏障,在上面做些不為人知的勾當就不會輕易被人知道了。

    “這島原本沒有名字,因為艄公湊錢建了座劉公廟,往來的艄公船夫必定上島上香祈禱,後來名聲越來越大,本地人就叫它劉公島。”

    “劉公島? ”陳雨愣了一下,難道這麼湊巧,這個島就是後來北洋艦隊的基地,甲午戰爭中威海衛戰役的那個劉公島?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可不就是嘛,劉公島位於威海灣內,離岸邊最近的距離不到兩海裡,正是顧彪所說的這個島,自己在威海衛呆了近半年,卻一直沒有想起這個號稱“東隅屏藩”、“不沉的戰艦”的著名島嶼。

    他看了看腳下的漁船,不由得苦笑了一聲。天朝第一任海軍司令蕭勁光視察劉公島,就是租用了當地漁民的漁船,樸實的漁民一句“你是海軍司令,還要租我們的漁船?”一直是當時海軍心中的痛,現在這一幕與當時何其相似。雖然自己一個穿越者不方便與天朝海軍司令相提並論,但是面臨的窘境有類似之處——自己有走向大海的雄心,可是考察駐紮水師的港口還要乘坐漁船出海。

    不過事在人為,天朝海軍能夠從無到有,從弱到強,從一支只有近海防禦能力的海軍突破島鏈走向大洋,成為了世界上名列前茅的海軍強國,陳雨相信憑藉自己的努力,也可以讓本時空的華夏在大海上獲得應有的地位。

    劉公島離陸地實在太近,漁船晃晃悠悠的速度不算快,但一個時辰左右就靠了岸。

    踏上島之後,顧影忍不住說了一句:“這島好漂亮!”

    陳雨的關注點是哪裡適合做停泊船隻的港口,本來無心關注島嶼是否漂亮,聽顧影這麼一說,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也暗暗點頭。

    放眼望去,前方峰巒疊起,植物茂密,松濤翠柏,鬱鬱蔥蔥,樹林中鳥群四處飛舞,兩側海灘綿延,水清沙潔。這裡如果不做軍港,也是個出色的旅遊景點。

    顧彪問了問漁民,對陳雨說:“咱們現在上岸的地方可以停靠漁船,但如果停泊大船就有些不夠用,往西走一里多路,那裡有個叫麻井子的灣口,很適合停靠戰船。”

    陳雨抖擻精神,手一揮:“走,去看看。”

    一行人跟著漁民嚮導沿著海岸步行了將近一公里的路程,來到了一座海蝕崖,居高臨下一看,一個碩大的灣口映入眼簾。

    眼前是一個三面被天然堤壩環繞的港灣,北面的堤壩向西延伸,然後往南拐了個彎,像一把伸出的鋤頭,剛好遮住了西面出口的一半,乍一看,像是個不規則梯形的口袋。

    “這是個天然避風良港,最適合不過了!”陳雨興奮地張開雙手,似乎想要擁抱這個大自然的恩賜。

    顧彪得意地說:“陳副千戶,如何,對這裡可還滿意?”

    “滿意,非常滿意。”陳雨笑呵呵地說,“如果你能快點幫我購置船隻、招納水手出海,順便找來工匠、民夫在這裡修建碼頭,我就更滿意了。”

    顧彪臉頓時為難起來:“又要買船、招伙計,又要修碼頭,我又不會分身術,你這要求也太苛刻了。”

    “呵呵,說笑而已。”陳雨拍了拍他的肩膀,“港口選址替你先記一功,接下來你就安心買船、招人就行了,修建碼頭的事情,我另外安排人手。 ”

    顧彪眼珠轉了轉,湊趣道:“這個港灣是陳副千戶您選定的,將來要做水師的駐地,是不是命個名,以示鄭重?總不能叫麻井子港,聽著不威風。”

    “呵呵,設立登州水師威海營並駐紮威海衛,雖然經過陳巡撫同意,但朝廷那邊的意思還不知道,八字還沒一撇,言之過早。”陳雨想了想,“不過,不管水師威海營是否能建成,這裡都將是我在海上發蹟的起源地,在這裡尋個地方命名以作紀念也好。”

    他想起了幾百年後那場讓國人感到屈辱的海戰,以及在這個島上發生的激烈戰鬥,有感而發:“港口就不命名了,倒是把將來水師的衙署就建在麻井子港岸邊,名曰甲午樓。”

    以甲午為名,銘記恥辱,力爭在 自己的手上把這個悲劇扼殺在幾百年前。陳雨在心中輕輕地對自己說,如果可以的話,東面那個島國一定要遏制,不能讓它順利地發展。

    顧彪並不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愣了片刻,然後捧場地說:“好名字,就叫甲午樓。”

    陳雨繼續說:“然後在衙署前立一道碑,上面鐫刻兩句詩… …”他頓了一下,然後朗誦出來,“遙知百國微茫外,未敢忘危負歲華。”

    顧影好奇地問:“這是詩?誰寫的,啥意思啊?”

    “這詩出自戚少保的《過文登營》,當年他統領山東三營二十四衛所,巡查文登營時所寫,這是詩的末尾兩句,意思是說知道有個百濟國遠在煙波之外,決不敢辜負年華,忘記了安危。”

    “百濟國是哪裡啊?”

    陳雨遙指東面大海:“這裡說的百濟國,暗指倭寇之國,就是東瀛日本。當年戚少保統領山東衛所,防備的主要就是倭寇。日本是個狼子野心的國家,如果它崛起,勢必會覬覦華夏的資源和疆土。我在這裡設立水師,一定要以戚少保的詩句時刻警醒自己,以遏制倭寇為己任,讓倭亂永世不再出現!”

    這番話說得抑揚頓挫,氣勢十足,顧影聽得敬佩不已,看向陳雨的眼神多了幾分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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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海寇蘇大牙





    從劉公島回來後,陳雨和顧彪就各自收拾收拾,踏上了各自的路途。顧彪是受陳雨的委託南下江浙購置海船,而陳雨則準備再赴登州城,敲定水師的事情。

    臨行前,陳雨找來蔣邪,交代他:“我打算在海對面的劉公島建造一座碼頭,現在缺得力的人過去督造。等新丁選拔的事情告一段落,你負責招募民夫去島上修建碼頭如何?這是個天然良港,水深足夠,不需要疏浚,只要把岸邊挖平整,用條石修建碼頭棧道就行。事情做得好,我會向你舅舅禀報你在這邊的表現。”

    “不必了。”蔣邪制止了他,“你是上官,交代的事情,我自會去做。我又不是三歲孩兒,還需要用功勞來取悅長輩嗎?”

    陳雨點頭: “如此最好,我會派王有田協助你。等我從登州回來,我希望能夠看到麻井子港初具雛形,能夠停泊大船。”

    登州巡撫衙門。

    陳應元接見了陳雨,笑瞇瞇地問:“衛所的事情都處理妥當了?坐上副千戶位置的感覺如何?”

    陳雨恭敬地說:“下官能得到提拔全靠軍門的提攜,感激涕零。至於衛所那邊,各項事情都已經走上了正軌……”

    “呵呵,這件事情都是你自己的軍功,本撫並沒有插手。”陳應元說,“不過,如果你能早點來登州給本撫統領標營,本撫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那就先謝過軍門了……”見陳應元不依不饒地提起這個話題,陳雨有些無奈,只能先敷衍幾句,然後把話題引到此行的目的上里,“不知用於重建水師的款項籌借進行的如何了?”

    說起這事,陳應元眉飛色舞起來:“還真有你的,借款的好主意真是好。提出以巡撫衙門的名義借款支付利息,並樹碑貼榜表彰後,登州士紳頗為踴躍,不到兩個月功夫,現在已經籌集到了將近八萬兩銀子……”

    陳雨很高興,只要不出意外,這些銀子就會成為一艘艘戰船開往威海衛劉公島,成為自己開發海上發財之路的急先鋒。

    陳應元接下來的話給他的熱情降了降溫:“不過這些銀子不能都給你。重建登州水師,並設立威海營,這些都是要兵部審核、聖上同意才能進行的,其中的開銷支應是必不可少的,兵部、內閣都要打點,你懂得……”

    陳雨點點頭:“這個下官懂。”重新恢復一個軍事單位的建制,併申請設立分支機構,儘管自籌資金,不需要朝廷撥多少款,但是一套繁瑣的流程走下來,不上下打點到位,這流程也許一年都走不完,隨便在某個環節就能卡住,古往今來莫不如此。重點是,陳應元打算抽出多少用來打點,留給自己購船鑄炮的銀子又剩多少?

    陳應元給了他答案:“扣除必要的開支,可以給你五萬兩……”

    足足截留了近三萬兩!陳雨心中腹誹不已,這恐怕不僅僅是用於建水師一事的打點了,陳應元自己也吞沒了一部分。

    不過知道又能怎麼樣呢,千里做官只為財,陳應元能坐到這樣封疆大吏的位置上,肯定有自己的靠山和人脈,這些關係網也是需要銀子來維護的,經手如此巨額的銀錢,不截留一些才不正常。這還是陳應元在仕途上有追求,目光長遠,否則只圖眼前利益,吞沒的銀子會更多。

    陳雨臉上表情不變,只是恭敬的回答:“有五萬兩足夠把架子搭起來了,以後再慢慢來便是……”有總比沒有強,有了這些啟動資金,至少不需搬空自己靠私鹽積累的小金庫了,等拉起一支船隊出海薅羊毛,銀子自然會滾滾而來。

    對他的回答,陳應元很滿意,給多少銀子都不挑剔,還能把事情做好的,才是好下屬。

    雖然他不懂戰船的造價,但是五萬兩銀子顯然是不足以建起一支像樣的水師的,不管是招募船匠建造還是直接購買,這些銀子買不了幾艘船,更別說船上配置銃炮的開支以及軍士的餉銀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能指望朝廷撥付水師的餉銀,必須自己想辦法熬過去。現在國庫空虛,到處都要花錢,水師歷來又不受重視,即使恢復了建制,也不會有多少銀子撥付下來。

    既然對方這麼知情識趣,那麼適當的甜頭還是要給的。陳應元告訴陳雨:“這些打點的銀子不會浪費。雖然恢復登州水師建制的折子還要經聖上御批,可是兵部那邊已經有消息傳回來了,設立水師威海營的提議問題不大,很可能與水師重建的行文一併下來。”

    陳雨心中暗喜,這才是他最想听到的消息。所謂重建登州水師只是個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就是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威海水營。只要有了水營,依靠劉公島這個未來的基地,把船隊往渤海海峽這麼一擺,那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誰往這齣入都要留下買路錢。

    陳應元又說:“還有個消息,你聽了應該會歡喜。登州府前幾日來報,捉住了一個叫蘇大牙的海寇,順帶扣了他的五六條船。這幾條船已經派人驗過了,都是六七成新,多數是兩三百料,還有一條四百料的大船,本撫想著你要建水師,可能需要船應急,就做主把這些船移到巡撫衙門名下,等著你來接收。”

    陳雨對這個時代的船也沒有什麼概念,不知道什麼船好用,但是現在是創業起步階段,也沒什麼挑剔的,有免費的船用,總比花錢買划算,以后買了新船也不衝突,多多益善嘛。再說,能夠用作海盜船,性能肯定也差不到哪裡去。

    “多謝撫台掛牽,現在下官手中一條船也沒有,這些船真是雪中送炭。不過下官有些不解,這個海寇怎麼會被登州府衙門捉住了呢?”

    陳雨很好奇,就算登州水師還在,都未必奈何得了上規模的海盜,連條船都沒有的地方官府又怎麼能捉住這個海寇蘇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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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客串保鏢





    面對陳雨的疑問,陳應元解釋:“這人亦商亦盜,既是海商,也在海上乾那打家劫舍的勾當,手上有不少人命。不過這些出海的商人無人來報案,沒有苦主,官府本不會管。而且此人善於偽裝,出海為賊寇,上岸為商賈,無人識得他身份,滑不留手,原本是捉不住的。但是這次蘇大牙在岸上犯事,在酒樓醉酒傷了本地一家士紳,該戶人家有人在京城為官,登州府不敢怠慢,立刻拿人,一查才知道,這是一個巨寇。”

    原來是這麼回事,海寇自己作死,上岸犯事,難怪被官府抓住。

    陳雨想了想,問道:“這蘇大牙一行有多少人落網?”

    他現在很缺水手,如果能夠威逼利誘拉攏一些海盜加入未來的威海水營,也不失為一個快速形成戰力的方式。海上不比陸地,不必講究那些選兵的條條框框,能出海、敢拼命就行,品行什麼都是其次。西方早期的海軍也不乏海盜出身的將領,照樣混得風生水起。

    “就他和幾個心腹,其餘人分散在城中各處逍遙快活,一聽消息都藏匿起來了,沒抓住幾個。”

    “哦……”陳雨有些失望,看來這條捷徑行不通。

    交代完公事,陳應元又給了陳雨一個任務:“五萬兩銀子已經準備妥當,都存放在登州府衙門府庫,只管憑本撫的手令去交割。不過你來一趟登州也不易,不必急著趕回去,先歇息一天,明日替本撫去辦一件私事。”

    領導交代公事並不代表信任你,但是交代私事一定是把你當自己人。辦公室主任出身的陳雨自然有這個覺悟,打起精神回答:“撫台儘管吩咐便是。”

    “明日護送本撫的家眷去城外靈峰寺上香。”陳應元說,“山東叛亂才平定不久,登萊一帶城外還不算太平,聽說叛軍潰兵落草為寇的不少,巡撫標營還未建立,城內的其他官兵又不讓人放心,正好你來了,也就你能讓本撫信得過,就辛苦你跑一趟。”

    陳雨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下官遵命!一定保證撫台家眷平安來回。”

    第二日,陳雨帶著人早早地趕到巡撫衙門外等候。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時辰,正主才姍姍來遲。大門出來了一頂軟轎,幾個丫鬟、僕人環繞左右,看來是女眷了。

    張富貴羨慕地說:“做了官就是好,一個家眷出門這排場,嘖嘖,簡直了……”

    陳雨拍了拍他肩膀:“猴子,好好乾,將來你也能做官,排場可以比這更大!”

    張富貴笑嘻嘻地看著他:“以前俺做夢都不敢往這方面想。自從俺把你從海裡撈上來之後,你就像換了一個人,跟著你混,俺就覺著將來飛黃騰達有指望了。”

    一個丫鬟模樣的俏麗姑娘在門口左顧右盼一番,看到陳雨等人後,步伐輕盈地走過來,脆生生地問:“你就是陳將軍吧?”

    陳雨微笑點頭:“正是在下。”

    丫鬟還了一個微笑,然後說:“小姐要去靈峰寺上香還願,老爺說由你帶兵護衛,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走吧,太陽下山之前還得趕回來呢!”

    陳雨伸手示意:“請小姐起轎,我們隨行兩側護衛。”

    浩浩蕩蕩的隊伍出發了,轎子在最中間,兩側是丫鬟和僕人,再外面則是兩排幾十名軍 ,離開巡撫衙門往西門而去。

    所有人都沒有註意到,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街角閃出,遠遠地跟在隊伍後面。

    第一次客串保鏢角色的陳雨剛開始還有些新奇感,等出城走了幾里路之後,新鮮的感覺就慢慢消失了,頗為後悔,這事交給張富貴等人便是,十月的太陽仍然很毒,自己沒必要親自跟著往返十幾里路跑這一趟。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不知道轎中人的確切身份,但從陳應元的重視程度和丫鬟的稱呼基本能斷定,這是巡撫千金,光交給張富貴還是不太讓人放心,萬一出了什麼三長兩短,自己和陳應元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良好關係就會煙消雲散,失去一個強有力的靠山。

    陳雨有心找人閒聊幾句,打發這路途無聊的時間,可是又不好意思開口。和張富貴扯閒篇吧,聲音大了影響了陳家小姐不太好;調侃一下那個俏丫鬟吧,更加不妥,給人感覺太輕浮,這年頭畢竟男女有別,不像後世,可以隨便撩妹。

    於是一行人沉默地走了五六里路,離開了登州城,路旁的村莊和人煙越來越稀疏。從軍戶到陳府的丫鬟、僕人都不停地舔著乾燥的嘴唇,用手掌在臉旁扇動,試圖讓臉上感覺涼快一點。

    這時轎子的窗簾掀開一角,一支白皙的手輕輕招了招,把那個俏麗的丫鬟叫了過去,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丫鬟點點頭,走到陳雨身邊,笑著說:“陳將軍,小姐說,大夥看起來又熱又渴,是不是找處陰涼的地方休息片刻?”

    聽了這話,陳雨對陳家小姐的印像一下變得好了不少,千金小姐能夠觀察仔細,體貼入微,真是難得。他點點頭:“那我就替大夥謝謝小姐了,請姑娘轉告小姐,就到前方的小樹林中休息。”

    丫鬟摀嘴輕笑:“婢子可當不起一聲姑娘,請陳將軍叫婢子小環便是。”

    因為體制內出身,陳雨對官場上下級的稱謂領悟很快,稱呼也很得體,不過對於和這個時代的女性打交代很少——顧影這個野丫頭除外——對古代異性的稱謂也是不甚了解,聽了丫鬟小環的話,愣了一下,還是回答:“好的,小環姑娘。”

    一行人便來到樹林中,三三兩兩在樹蔭下乘涼。軍戶們不少人帶了水囊,拔開塞子就猛灌水,陳府的丫鬟下人們則安靜地圍繞在轎子旁邊,各自找個乾淨地方歇息。

    陳雨看著遮掩的嚴嚴實實的轎子,搖了搖頭,封建社會的小姐真是可憐,為了避嫌,出轎乘涼都不敢,被封建禮教束縛,就算日日錦衣玉食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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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蹩腳的計劃





    遠處一處山坡上,一群人趴在地上眺望著樹林裡的動靜。為首一個女子說:“沒想到那狗官派了兵保護轎子,真是做賊心虛,用強只怕不行了……”

    旁邊的人紛紛問:“那如何是好,難道不救大龍頭了?”

    “囉嗦什麼,我說過不救爹了嗎?”女子瞪了他們一眼,“他們人多,強攻不行,只能智取。呆會我用計近女眷的身,然後挾持,讓官兵投鼠忌器,你們看準機會接應……”

    聽完她的計劃,眾人連連點頭:“甚妙,聽大小姐的。”

    兩刻鐘後,樹林中,陳雨站起身,對眾人說:“休息一下也差不多了,該趕路了。”

    坐在地上的人們紛紛站起來,收拾收拾水囊等物品,繼續趕路。

    走出樹林,順著官道繞過一個山坡,走在最前面的陳雨忽然發現前方有一個人背對自己坐在地上,輕輕啜泣。

    陳雨立刻警覺地看了看四周,空無一人。他慢慢地走過去,定睛一看,背影窈窕,一頭烏黑長發,穿著湖綠色比甲,竟然是個年輕的女子。

    他不動聲色地問:“這位姑娘,荒郊野嶺的,你一個人在這裡哭什麼,就不怕遇到壞人嗎?”

    女子低著頭,看不到臉,只能看到背影。只見她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哭的很傷心,嚶嚶地說:“我就是前面幾里處王家莊的人,今日是回娘家的,沒想到半路卻摔了一跤,把右腿摔傷了,無法行走,這荒野無人,我害怕,一害怕就哭……”

    “哦,原來是摔了腿沒法走路……”陳雨熱心地建議,“反正咱們順路,不如我派個壯小伙扶著你走回去,如何?”

    女子連連搖頭:“男女授受不親,謝謝好意了。”

    “說的也是,還是名節要緊。”陳雨仰頭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就不讓姑娘為難了。咱們還要趕路,這樣吧,你再等等,或許有女子經過,扶你一把就好了。”

    “啊?”女子有些意外,抬起頭望著陳雨。

    這下陳雨看清了她的容貌。一張鵝蛋臉,面容姣好,眉眼間透著一股英氣,小麥色的皮膚,看上去有種健康的美感。

    這時小環走過來,詢問陳雨:“陳將軍,小姐讓我問問發生啥事了,為何要停下?”

    陳雨簡明扼要地介紹:“本地人,家就在附近,摔傷了,沒法走路,不肯讓男人扶。”

    小環同情地對坐在地上的女子說:“這荒郊野嶺的,你一個姑娘家在這裡不安全。來,我扶你去見小姐,她一定會幫你的。”

    女子感激地說:“多謝這位小姐姐,世上還是好人多啊!”說著瞥了陳雨一眼。

    陳雨無辜地攤攤手,一副我就是壞人你又能怎麼樣的神情。

    小環扶著女子一瘸一拐來到轎子前,請示轎中人:“小姐,這裡有個姑娘在路上摔跤了,走路不便,讓男子攙扶也不妥當。聽說家就在前面,如何幫她,請小姐明示。”

    轎子里傳出一個溫柔的聲音:“既然如此,那就讓這位姑娘上轎與我同坐,送她到家門口吧。這方圓數里人煙稀少,一個女子單獨留在此處,太不安全。”

    女子大喜,朝轎子福了一福,“多謝小姐,小女子感激不盡。”

    正當她單腿蹦躂著想上轎時,陳雨的聲音悠悠地從後面傳了過來:“慢著,敢問姑娘尊姓、芳名?”

    女子皺眉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聽你這口氣,難道懷疑我是歹人?”

    小環也幫腔:“是啊,陳將軍,舉手之勞,幫助一個柔弱女子而已,不需要這麼謹慎吧?送她回家咱們就各走各道,萍水相逢,又何必追問姓名?”

    陳雨慢慢踱步過來,臉上帶笑,口氣卻不容拒絕:“本官負責保護陳小姐,職責所在,請不要讓我為難。”

    女子看了看轎子中沒有說話,只得沒好氣地回答:“蘇穎! ”

    陳雨把手放在了刀柄上,不急不忙地繼續問:“蘇姑娘剛才說回娘家,村子名叫王家莊,想必村子里大多數人姓王,而姑娘卻叫蘇穎,莫非是外地遷徙來的?”

    蘇穎鎮定地回答:“王家莊未必都要姓王吧?或者,我跟娘姓也可以啊。”

    “沒錯,這個也說得過去。不過,姑娘剛才說摔傷的是右腳,可是小環姑娘扶著你走過來時,支撐身體的偏偏是右腳,左腳懸空,傷腳走路不疼嗎?”

    一直鎮定應對的蘇穎,此時眼神中終於露出了一絲慌亂,她本能地想放下左腳,提起右腳,可是覺得太刻意,又放棄了這個念頭。

    “還有,瞧姑娘這身打扮,不說是大家閨秀,至少也是個家境寬裕的小家碧玉,又怎麼可能一個人行走在這荒野之中?你夫家人難道不擔心,你自己難道不害怕?”陳雨盯著她,“我們之所以興師動眾護送陳小姐,就是因為現在不太平,山野之間蟊賊太多。你一個弱女子就敢獨自趕路,未免太不合情理。”

    小環聽了這番話,慢慢地鬆開了攙扶蘇穎的手,悄悄退出幾步。

    蘇穎硬著頭皮著回答:“小戶人家,沒有那麼多講究,我們可沒本事弄這麼大排場,光隨行的丫鬟、下人就七八個,護衛的官兵幾十人……”

    陳雨笑道:“就算你說的都有理,可是一個家境寬裕的女子,平時應該很少拋頭露面,又不需要下田勞作,怎麼皮膚這麼黑?”

    蘇穎聽到皮膚黑這個形容,臉色一下就難看起來。無論什麼樣的女人,對於容貌的評價都是非常敏感的。

    陳雨似乎沒有看到她臉色的變化,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從背後看你的身形、走路的動作,身材線條流暢、腰腹有力,一點也不像足不出戶的閨閣女子——據我所知,經常下水可以練出這樣協調的身材。而你的膚色,也像是太陽曬出來的。綜合起來,我推測你是常年在船上生活,經常出海,下海潛水鍛煉出了你的健美身形,海上的太陽曬出了你的小麥膚色,我說得對不對啊,蘇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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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審問





    面對陳雨咄咄逼人的質問,蘇穎無言以對,退後幾步,變戲法一般從袖子裡摸出一對分水刺,在一片驚呼聲中撲向了轎子。小環大驚失色,緊張到話都喊不出來了,而陳雨卻好整以暇,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兩柄長矛從左右兩邊伸過來,交叉架在轎子前方,剛好擋住了蘇穎前進的方向。蘇穎沒料到對方早有準備,倉促之下只能舉起分水刺架在長矛上,然後停下了腳步,深吸一口氣,躬身蓄力,準備從兩柄長矛的下方鑽進轎子。

    不過一步遲步步遲,就在她停下來的這一瞬間,十幾柄長矛劈頭蓋臉壓了下來,把她壓的屈膝跪伏於地,無法動彈。

    一場變故還未來得及發生,就被扼殺了。

    蘇穎恨恨地錘了幾下地面,就差一步了,只要衝入轎中,挾持巡撫千金,讓這些官兵投鼠忌器,自己的目的就達到了,實在可惜。

    陳雨慢悠悠地走過來,蹲下來看著無法動彈的蘇穎,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海寇蘇大牙的女兒,這次設局,是為了挾持陳小姐,然後逼官府把你爹從牢裡放出來吧?”

    蘇穎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你怎麼知道?”

    “猜的。”陳雨說,“你漏洞實在太多,而且一個女人出現在這樣的荒野,太詭異,簡直是侮辱我的智商,想不拆穿你都難啊!”

    “枉你有這樣的聰明才智,卻助紂為虐!”蘇穎啐了一口,恨恨地說:“狗官,都是一丘之貉!”

    陳雨擺擺手:“來人,把賊人押下去,綁起來,順便找塊布把嘴堵上,免得驚擾了陳小姐。”

    看著蘇穎的背影,陳雨心想,還好只是個游泳健將,不是顧影那樣的武術選手,武力值偏低,不然沒有這麼容易拿下。

    這時轎子中傳來那個溫柔的聲音:“陳將軍,剛才能夠化險為夷,多虧了你。”

    “這是在下應該做的。”陳雨謙虛了一句,然後問,“只是出了變故之後,也不知道前方會不會有此人的同夥,陳小姐是如何打算?究竟繼續前行還是原路返回?”

    陳小姐反問:“我想先問陳將軍一句話:你讓這個女海寇靠近轎子後再拆穿其真面目,是不是刻意讓我看見這一幕?”

    陳雨略有些尷尬,事實上他確實是這麼想的,與其費勁口舌解釋路上有危險,還不如讓她親眼見證匪人落網的一幕,勝過自己千言萬語。這一趟護衛之旅,一開始就不順利,最好是陳小姐主動放棄封建迷信活動,立刻返回安全的城內,自己就沒有壓力和責任了。

    當然,想歸想,嘴上是不能承認的。

    “陳小姐想多了,在下剛開始也沒有把握,不斷言語試探後才下定決心,並非有意讓小姐置身險地。”

    陳小姐不急不忙地說:“我理解陳將軍的苦衷,你擔心我的安危,也擔心自己承擔責任。不過,前面多半不會有同夥出現了,希望陳將軍能夠讓我繼續前往靈峰寺。”

    陳雨愣住了:“陳小姐如何斷定前方不會有同伙了? ”

    轎中的聲音溫柔而堅定:“既然這夥人是海寇,陸上就不會有太深的根基。而且剛才的女子想通過偽裝接近後再挾持我,說明他們面對你這幾十號人,強攻沒有勝算,只能取巧。現在這一招被你識破,他們也不會有更好的辦法了。所以,後面這幾里路,應該是不會再露面自投羅網了。”

    而且,想出這種漏洞百出的伎倆,說明這夥人也沒什麼頭腦,威脅不大。陳雨在心中補了一句。

    面對陳小姐有理有據的分析,加上她溫和的態度和商量的口吻,陳雨發現自己沒什麼理由拒絕。畢竟人家是上官的千金,自己想抱大腿,就不能得罪這個陳小姐,只能順著來。

    他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回答:“陳小姐說的沒錯,護衛你的安全也是我此行的職責,那就繼續前行好了。”

    風波之後,隊伍繼續前行。

    遠處,一群人眼睜睜看著蘇穎被五花大綁帶走,面面相覷,互相問:“怎麼辦?”

    有人提議:“大龍頭被抓了,大小姐也折官兵手裡了,咱們不能和官兵正面硬拼,不如回城召集弟兄們從長計議。”

    群龍無首的海賊們紛紛贊同:“甚好,就這麼辦。”

    他們離開了山坡,往陳雨等人相反的方向而去。

    接下來的幾里路,果然如陳小姐所說,一路平安無事,再也不見出什麼么蛾子,安安全全到達了靈峰寺。

    到了寺裡,自然有隨行的丫鬟和僕人先去交涉,奉上不菲的香油錢,陳小姐毫不意外獲得了貴賓待遇,主持勸散了其他的香客,騰出大殿給她一人上香還願。陳雨隨即下令軍戶們把大殿的正門攔住,不許閒雜人等出入。

    趁著千金小姐搞封建迷信活動的功夫,陳雨也不閒著,在一處僻靜的偏殿審問蘇穎。

    “……本官問你:你們為什麼不去疏通關係,救你們家老爺子,反而用這種不靠譜的方法?”

    蘇穎哼了一聲:“你們官官相護,又是巡撫插手的案子,自然不能指望輕易就能疏通,我們又何必做這毫無意義的嘗試,不如直接拿下陳家小姐為人質,換取官府釋放我爹。”

    陳雨不動聲色地說:“你和你爹落入官府手中,牢獄之災是免不了,在海上打家劫舍積攢的財富也會被榨出來,否則性命難保。如果你能把你的同夥都供出來,或許本官可以向巡撫大人求情,酌情從輕發落…… ”

    蘇穎哼了一聲:“出來混,講究的是一個義字,我蘇穎怎麼可能出賣兄弟,讓他們落入你這個狗官手中?”

    “夠義氣!”陳雨豎起大拇指,“你講義氣,想必你的兄弟也會講義氣,那麼我就粘貼告示,說要處決你和你爹,然後在法場布下重兵守株待兔,看看你的兄弟會不會自投羅網來劫法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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