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99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21
第一百三十章揚帆回航





    門外是一條胡同,看到忽然出現的蘇穎,蘇大牙有些意外,劉黑子則明顯有些緊張,悄悄往後門退了幾步,做好了隨時跑路的準備。

    “你們一個是我爹,一個是一起共生死的兄弟,居然就這樣把我當做討好狗官的籌碼?如果不是恰巧聽到,就被你們蒙在鼓裡了。”蘇穎怒目而視。

    劉黑子聽到這話,鬆了一口氣,看樣子自己下藥的事情還沒有穿幫。

    蘇大牙勸道:“女兒啊,劉黑子說的沒錯,咱們被抓本是壞事,但是有了陳大人,這壞事就能變成好事。爹已經年過半百,再過幾年,跳幫都跳不動了,現在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不但能夠洗白,這把年紀還能混個官身,你光由著自己性子來,總得為爹想想吧?”

    聽了這話,蘇穎沉默了。

    劉黑子見狀,也趁機勸道:“大小姐,就算不為大龍頭考慮,也該為兄弟們考慮吧?兄弟們在海上都是刀口舔血,誰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下來,上了岸都是見不得光,得躲著官府,娶妻生子、買田置地也是癡心妄想。現在搖身一變成為官兵,這些問題全都迎刃而解了。”

    半響,蘇穎嘆了口氣:“隨你們,我不管了。”轉身走了。

    蘇大牙並不知道蘇穎和陳雨之間發生的事情,以為蘇穎被自己說服了,高興地拍了拍劉黑子的肩膀:“這下就沒有任何麻煩了,咱們就等著進朝廷水營吧!”

    劉黑子逢迎道:“屬下先恭喜大龍頭做了官,水營副統領,正六品的官身,還可以傳給子孫。大龍頭可以考慮續弦,生養個兒子了。”

    蘇大牙笑得很開心:“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說話,早該讓你當掌櫃的,朱老八做事還行,說話就不討喜,哈哈……”言語間,似乎一個掌櫃被自己人刺死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

    劉黑子陪著笑,然後望著蘇穎的背影,心裡有些納悶:怎麼看不出她有什麼事,難道那藥不行?不應該啊,這本來是自己用來對付城裡一個寡婦的,足以讓貞潔女子變成蕩婦,加上烈酒更能增加藥效,怎麼到了大小姐這裡就失效了呢?本想先斬後奏,事後利用這一點向陳雨邀功,看來這下泡湯了。

    第二天,巡撫衙門。

    “你要回威海衛?”陳應元看著陳雨,“這麼急,是為了建水營的事情?”

    “正是。”陳雨心情不錯,“託大人的福,下官利用蘇大牙父女為誘餌,將其城內的黨羽一網打盡,並且收服了他們,作為水營的兵士。如果順利的話,他們在海上還有幾撥人馬也能收為己用。下官必須早點回去,把水營的架子早點搭起來。”

    陳應元沒有馬上回話,端詳著陳雨,心裡思量著,這個下屬敢干事,也能干成事,為人處世也老到,而且相貌堂堂,從女兒的話語中可知,還識文斷字,能吟詩作賦,稱得上文武雙全,無論從哪方面看都很優秀。雖然目前只是個從五品副千戶,但是假以時日,前程不可限量,絕對是個潛力股,要不是已經有了婚約,作為女婿的人選也未嘗不可。

    他不甘心地問了一句:“這次回威海衛,是不是就要和千戶的女兒談婚論嫁了?”

    只要你說一句不會,我就不阻攔卓兒與你的來往,樂見其成。陳應元心想。畢竟只是婚約,又沒有成婚,一切都來得及。

    不過這事不方便說出口,最好是陳雨自己主動悔婚,總不能用巡撫的權勢壓著他去做,否則傳出去,自己的名聲還要不要了?不能讓別人以為,一個堂堂巡撫千金嫁不出去了,淪落到需要逼婚的地步。

    陳雨愣了一下,說著公事呢,怎麼突然又轉到私事了?他以為對方急著想要自己赴任標營統領,模糊地回答:“這個……不出意外,應該會提上日程吧。”

    陳應元嘆了口氣,放棄了心中最後一絲幻想,擺擺手:“去吧,好好做事,答應你的事,本撫一定會支持的。”

    雖然對巡撫的微妙態度有些不解,但陳雨並沒有多想,恭敬地辭行:“下官一定辦成此事,不辜負撫台的期望。”

    回到臨時下榻的客棧,陳雨找來蘇大牙:“本官即刻返回威海衛,你們一起隨行。府衙大牢那邊,我已經讓人持撫台的手令去提人了,登州港的幾條船也解了封,隨時可以開走。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好好乾,本官不會虧待你的。”

    蘇大牙跪在地上,正經磕了一個頭:“多謝大人提攜,小人一定好好辦差。”雖然對方的年紀可以做自己兒子了,但是蘇大牙絲毫不覺得羞愧,人家是官,自己是賊,生死與富貴,都在人家一念之間,沒什麼羞人的。

    “咦,蘇姑娘呢,怎麼不見人?”陳雨沒看到蘇穎,心裡有一點失落。蘇穎除了皮膚黑點,身材一流,很符合現代人的審美觀,再說了,健康的小麥色皮膚也另有一番情趣。一想到昨日的翻雲覆雨,久旱逢甘露的陳雨如同食髓知味,心中就有些心神蕩漾。

    “昨日她主動請纓,出海聯絡其他三個掌櫃,如果順利的話,下個月就能帶著人馬來威海衛。”蘇大牙解釋。

    “哦,這樣啊,也好,水營現在正缺人手,這事必須馬上去做。”陳雨雖然有一絲惋惜,但分得清輕重緩急,眼下拼湊船隻和人手出海才是頭等大事,其他的都是小事。

    召齊了人手之後,陳雨一行浩浩蕩盪來到港口,登上了海盜船——嚴格說起來,這些船已經是威海水營的資產了。

    蘇大牙撫摸著被風雨侵蝕的斑駁的船舷,頗為感概,當日被官府抓住後,他絕想不到還能以另一種身份重新回到船上,並且開啟了後半生的新篇章。

    等水手們各就各位,蘇大牙請示了陳雨後,然後意氣風發地下令:“起錨!”

    海盜船升起了帆,緩緩駛出了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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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吾有水營初長成





    船楊帆出港,很快離開碼頭進入了廣闊的海面。陳雨和張富貴等人站在船頭,品味著與陸地上不一樣的感受。陳雨固然是第一次乘坐木質的風帆船,張富貴更是感覺來到了一片新天地。

    他興奮地對陳雨說:“大人,這船可比咱威海衛的漁船平穩多了,一點也不晃。”

    陳雨微笑不語,對於坐慣了現代鋼鐵輪船的他而言,這種十七世紀木帆船的乘坐體驗只能說勉強合格。當然他不會當著海盜們說這樣掃興的話。

    一旁的蘇大牙驕傲地說:“這是自然,咱們腳下這艘船是船隊的頭船,近四百料的沙船,只要不遇到暴風雨,穩如平地。”

    陳雨目測了一下,所謂的四百料的大船,排水量也就是兩三百噸的樣子,離他心目中真正的大船標準相差還很遠。他問:“蘇大龍頭,這沙船我也聽說過,和廣船、福船有什麼區別嗎?”

    “大人,往後可不敢再稱一聲大龍頭,從今兒起,小人就是大人的下屬了。”蘇大牙先是謙虛了一句,然後介紹,“一聽大人的話,就知道是行家。本朝出海最多的,就是這三種船了,特點也非常鮮明:沙船平底能坐灘,福船尖底能犁船,廣船體長不怕浪……”

    陳雨來了興致:“還有順口溜?都給我細細說說。”

    “是,請大人聽屬下慢慢道來……”

    通過蘇大牙接下來詳細的解說,陳雨初步摸清了這三大古船的優劣。

    沙船主產地是江蘇崇明一帶,方頭方尾,船底較平,吃水淺,阻力小,順風逆風都能航行,突出的優勢是穩定性好,載重量大,不怕擱淺,能在淺灘靠岸。而福船作為明軍水師的主力船型,依靠尖底的構造和高大的船身,吃水深,能犁沉敵船,是優秀的遠海船型。廣船的基本特點是頭尖體長,梁拱小,甲板脊弧不高,因為縱向大型龍骨和橫向緊密的肋骨跟隔艙板構造,是三種船型中最堅固的。

    如果說缺點,沙船隻能用於近海航行,遠洋能力偏弱;福船容易擱淺,而且造價相對昂貴;廣船的適航穩定性與載重量都不如前兩者。

    權衡之後,陳雨得出結論:在沒有合適的艦炮以及改良結構的船型之前,沙船算是目前比較經濟實用的選擇,而且比起福船和廣船,購置也方便些,畢竟江蘇比福建、廣東更近。

    至於自己造船,只能作為長遠規劃,眼下很難做到,暫且不論巨大的開銷和船匠難尋不說,山東好像也沒有多少森林可供砍伐,作為龍骨的大木更是難尋,煙台倒是有個昆嵛山,後世還是國家級森林公園,但總不能把昆嵛山的樹都砍光了。終大明一朝,知名的造船廠大多在南方,不是沒有道理的。

    走海路到底比陸路便捷得多,陳雨等人來登州花了七八天功夫,回威海衛卻只用了兩天時間。

    這支船隊沒有停靠陸地的碼頭,而是在陳雨的指引下來到了與陸地只有數里之遙的劉公島。

    此時的麻井子港已經變了一個模樣,儼然成了一個大工地,數百民夫在這裡忙碌著,按照指揮用條石搭建用來停靠大船的碼頭、棧道。

    蘇大牙在海上橫行多年,經驗豐富,一眼就看出了這個天然良港的好處。他興奮地說:“這裡是個好地方:三面遮擋風浪,只留下一個出口入海,還可以設置砲台扼守入口,這樣的良港不可多得啊!除了旅順口,我再也沒見過更好的地方了。”

    聽了內行人士的高度評價,陳雨也很高興,果然,劉公島能成為幾百年後北洋艦隊的駐地不是沒有原因的。

    王有田迎了上來:“大人回來了?這段時間,咱們從文登縣招納民夫,連日趕工,碼頭總算初具雛形了,沒有耽誤您的事……”

    陳雨左右尋找,問:“蔣邪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裡?”

    王有田往一處山坡指了指:“蔣總旗在那呢!”

    陳雨抬頭望去,只見碼頭岸邊一處山坡上,一個熟悉的身影靠著一棵樹站立,看起來懶洋洋的,好像什麼事都沒做一樣。

    他問王有田:“蔣總旗沒有把碼頭的事都丟給你,自己當甩手掌櫃吧?”

    王有田搖搖頭,老老實實回答:“蔣總旗看起來吊兒郎當,可是辦起差使來很認真,這指揮民夫挖土方、填堤壩,砌碼頭,都是他指揮的。現在大樣子已經成型了,現在我也就幫忙盯著而已。”

    陳雨點點頭,蔣邪雖然看起來不著調,而且與自己還有些不對付的樣子,但是做事認真負責,這就夠了。畢竟不可能要求每個屬下都像張富貴一樣對自己。

    等蘇大牙指揮幾艘船隻停泊好之後,陳雨對他說:“你要迅速進入角色,適應水營副統領的位置。接下來的幾天,我會下令新丁分批上船培訓,先解決暈船的問題,然後出海打劫……不,緝查海商走私。”現在良港有了,人手有了,船也有了,水營也算是吾家有女初長成,像模像樣了。

    在回威海衛的途中,陳雨已經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對於這種做法,蘇大牙是雙手雙腳贊成。對於一個海盜來說,還有什麼比披著官兵的皮奉旨打劫更爽的事情了?

    原本這樣的事情,陳雨完全可以交給蘇大牙和他的手下去做——這些人本來就是乾這個的,有了官兵的身份更是如虎添翼——自己躺著收錢就好了。但是鑑於海盜殺人奪船的毀滅式劫掠手段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陳雨決定讓自己的部隊加入行動。

    一來,這樣可以監視並約束蘇大牙等人,避免殺雞取卵,也可以規避出現“官兵屠戮平民”的政治風險;二來,通過這樣低強度的準軍事行動,鍛煉剛剛加入的新丁,也算是部隊快速練級的一種方式。反正這個時代的海戰,主要的戰斗方式還是跳幫戰,靠人海戰術解決問題,在公沙·德西勞鑄造出合格的艦炮之前,自己也只能通過這樣的方法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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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出海訓練





    對於陳雨的安排,蘇大牙沒有異議,只是提出了一個要求:“大人,既然咱們是水營,住千戶所不合適,而且我這些兄弟也不習慣岸上的生活,是不是能另外安排個地方?”

    陳雨早就考慮到了這個問題,俗話說近墨者黑,他也不希望一身匪氣的海盜把自己的軍戶帶壞了。他指著碼頭遠處正在建造的“甲午樓”,說:“這是將來的水營衙署,兵士駐紮的營房也會建在這裡。我會命人加快進度,早點把營房建好,以後你們就住這裡。劉公島離陸地非常近,補給也方便,缺什麼,派人上岸說一聲就是。”

    蘇大牙高興地回答:“大人的安排非常周到,小人代表兄弟們謝過大人。 ”

    “既然加入官兵,那些江湖稱呼就可以收起來了,以後你可以自稱屬下。你那些兄弟們也都是官兵了,是要接受軍法約束的。”陳雨提醒。

    “對對對,屬下明白。”

    安排妥當之後,陳雨乘船回到了千戶所。

    鄧範很快就來禀報:“大人,新丁們的操練很順利。這些人都是軍……軍戶子弟,能吃苦,也聽話,經過您的訓話後,積極性更是高……高漲。雖然只練了一個月,可是進退之間已經有板有眼了。”

    陳雨高興地說:“很好,你做的不錯。看來兵員素質的確是一個重要的因素,換做一些油滑之徒,這麼短的時間肯定適應不了這樣苛刻的操練。”

    他估測了一下時間,說:“三天之後,我準備帶隊伍出海。你把這些新丁分成幾批,和老兵一起混編,輪流出海。先出海適應一下,等不暈船了,就正式開始行動。”

    鄧範是知道所謂水營緝查走私的計劃的,他有些吃驚地問:“這……這麼快就派出去打仗,是不是有些操切?”

    “咱們之前的老兵還不是靠打鹽梟練出來的?軍隊就是要實戰,才能成就強軍。”陳雨說,“何況對付幾個海商,充其量也就幾個護院之類的角色,殺雞用牛刀,有什麼好怕的?”

    “屬下明白了,這就去安排。”

    鄧範走後,顧彪也登門拜訪。

    “大人,顧某不復所託,在崇明訂了十三條四百料的大船,過段時間就能接收,我已經留下了伙計在那邊盯著,大約兩三個月就能開回來。”

    陳雨很高興:“效率很高嘛。我聽說造船都要一年半載的,怎麼這幾條船這麼快?”

    顧彪伸出兩根手指頭,得意地回答:“嘿嘿,那幾條船本是別人訂的貨,已經是半成品,被我截胡了。為了說服船廠掌櫃,我加價兩成。不過銀子必須在一個月內支付,否則船廠就改賣給別人了。我算過了,十三條船的售價一共三萬五千兩銀子,加上配置足夠的水手,招納人手的安家費和月錢,大約也需要八千兩銀子,共計四萬三千兩左右。”

    陳雨贊同這種做法:“加價不是問題,關鍵是要快,你做得好!至於銀子,沒問題,我馬上給你。”幸好這次從登州帶回來五萬兩白銀,足以支付一支船隊的費用,否則靠著私鹽攢下的那 銀子還真不夠花。

    他對顧彪說:“現在已經有了幾條舊船,先用著再說。買船的銀子讓伙計去送,你懂海貿的行情,過幾日跟我出趟海,打個樣,讓別人知道怎麼做,。”

    顧彪點頭:“全憑大人吩咐。”

    三天后,幾條沙船來到了威海衛岸邊,等候在此的四百軍戶在軍官的指揮下依次登船。

    比起廣船之類的船型,沙船確實平穩一些,也更能裝,五六條船裝下幾百人,沒有什麼問題。

    蘇粗腿也在第一批出海的隊伍之中。他雖然在海邊長大,也會一點水性,但平時依靠種地為生,乘大船出海還是第一次,站在四面通透的甲板上,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面時,還有一種新鮮感。只是甲板上容納不了這麼多人,他們只能下到狹窄的艙室,把甲板讓給軍官和操船的水手。

    底部的艙室原本只是為運貨而設計,初衷並不是為了人員乘坐,每條船的底艙擠了七八十人,密密麻麻的像沙丁魚罐頭,毫無舒適度可言。加上艙室的通風條件實在是差,很多人剛開始有些不安。不過船沒有拔錨起航之前,船身還算平穩,只是隨著海浪的起伏有些輕微的搖晃,新丁們適應了黑暗憋悶的環境之後,慢慢也就安定了下來。

    新丁們都是來自文登縣境內,很多人的村子也就隔著幾個山頭,加上在一起訓練了個把月,也有了戰友情誼,為了減少初次出海的不安,互相閒聊起來。

    一個新丁主動問蘇粗腿:“兄弟叫啥名,哪里人?”

    蘇粗腿靦腆地一笑:“蘇粗腿,米山村。”

    “米山村?巧了,俺是葛家村的,相距不過十里地,近的很。俺叫葛布。”

    蘇粗腿也有些意外:“葛家村?我娘就是葛家村的,後來才嫁到了米山村。”

    雙方的關係一下就拉近了。葛布親熱地問:“兄弟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啊?聽起來倒是挺特別。”

    “呵呵,我家五兄妹,夭折了三個,飯都吃不飽,我爹又不識字,哪裡會取名。我生下來就比別的小孩長的粗壯結實,就叫粗腿了,弟妹的名字就是二弟、三弟、四弟、小妹,胡亂取名。”

    葛布深有同感:“咱們的爹都是軍戶,都不識字,家裡也吃不飽飯。倒是這次被勾丁,給了咱們一條出路。聽說這次出海,是為了截獲那些走海的商人,應該沒什麼危險吧?”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吃餉當兵,聽上官的話就是了,不用想那麼多。”

    “也是……”

    這時,船身一陣明顯的抖動,不少人站立不穩,都跌坐在地。

    葛布有些不安地說:“這是乾啥,船會不會翻?”

    蘇粗腿安撫他:“沒事,這麼大的船,應該不會有事。”

    旁邊有人接話:“兄弟,不用怕,這是起錨,等離了岸就好了。俺自小跟爹出海打漁,那可比這船顛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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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演練





    蘇粗腿和葛布聽了這話心裡稍微放心了一點。然而後來的事實證明,這話並不靠譜,自幼出海的人肯定不會把正常的顛簸當回事,但對於根本沒有出過海的蘇粗腿和葛布等人來說,這樣的航行對於他們而言是一個異常艱鉅的考驗。

    船剛離開岸邊時,近海的顛簸還在可忍受範圍之類,等到了大海深處,強勁的風浪讓船身猛烈搖晃起伏,很多沒有乘船出海過的軍戶漸漸變得面色蒼白,沒了血色,此起彼伏的說話聲都停息了下來,沒人有心情閒聊了。

    顛簸起伏持續了一段時間後,終於有人忍不住,“哇”的一聲嘔吐起來,隨著刺鼻的氣味慢慢擴散開來,原本還能忍住的人也都接二連三嘔吐起來。

    葛布也不能例外,吐得昏天黑地。蘇粗腿的狀況好點,能堅持住,輕拍著葛布的背,想讓他舒服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船的顛簸慢慢減弱了,然後一陣猛烈的撞擊感傳來,船身劇烈的搖晃,幾乎讓所有人跌倒。艙室出入口傳來命令:“所有人出艙,按照命令,分小隊演練跳幫登船,快快快!”

    吐得有些虛弱的軍戶們拖著沉重的雙腿,從艙室魚貫而出,在軍官的指揮下,按照操練中臨時的小隊編制在甲板上列隊,等待進行模擬跳幫登船。

    所謂的模擬跳幫登船就是幾艘沙船行駛到大海中央,兩兩靠攏,互相登上彼此的船,在風浪影響的環境下,以現場演練的方式讓新丁們感受跳幫的氛圍和流程,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實戰演習。幾個小旗在隊伍兩側來回穿梭,反復交代:“要把這演練當做打仗對待,副千戶大人親自盯著的,不要出什麼簍子!”

    蘇粗腿半攙扶著走路有些虛浮的葛布,排隊來到了船舷邊,準備踏上兩船之間的跳板。

    旁邊的劉黑子大聲說:“千戶所的兄弟們,這跳幫很簡單,走上踏板過去,不掉入海裡,就成功了,以你們的實力,接下來不過是砍瓜切菜而已。 ”

    上了只能單人通行的踏板後,葛布失去了蘇粗腿的攙扶,有些站立不穩,勉強走了幾步,忽然一腳踏空,直挺挺掉了下去,“撲通”一聲掉入了海裡。

    蘇粗腿下意識地喊:“有人掉海裡了,救人啊!”

    船舷旁邊的海盜們愣了一下,不是說好動真格的,當做真正的跳幫戰嗎?真正海戰的時候,誰還會顧得上救人啊?他們回頭望著負責協調的劉黑子,想讓他拿主意。

    劉黑子心想:陳雨是說過動真格的,但是真的出事了,肯定還是救人為主。這些人畢竟是山東本地土生土長的軍戶,比起自己這些半路出家的海賊,他們才是陳雨真正的嫡系,這裡面的關係要拎得清。

    他吩咐手下:“愣著幹什麼,趕緊救人啊!”旁邊的海盜聽了,趕緊去取繩子往海裡拋,還有的人準備越過船舷跳海救人。

    這時陳雨的聲音響起來了:“都給我停下,演練繼續!”

    在眾人的注視下,陳雨來到船舷邊,板著臉說:“真正打起仗來,誰還會顧得上失足落水的人?誰敢停下,軍法處置!誰現在救人,我就把誰綁住手腳丟下海!”

    話音一落,眾人凜然,原本停下腳步的新丁們趕緊快步通過踏板進入了對面船隻的甲板,海盜們也訕訕地收回了繩子。

    蘇粗腿率先通過踏板,跳上了甲板,趴在船舷往下看,幸好這時的葛布還在海水里翻騰,沒有沉下去。畢竟都是海邊長大的,多少都會點水,加上求生的**支撐,一時半會還堅持得住。

    等模擬跳幫結束後,在陳雨的默許下,才有人拋下繩索救人。葛布泡在水里時間不短了,精疲力盡,順著繩索爬是爬不上了,只能抓著繩子讓人拉上來。

    陳雨當場指示:“此人視為沒有參與今日的演練,編入下一批,下次繼續出海。”

    渾身濕漉漉的葛布不敢吭聲,悶頭退下,躲在人群中,在冷颼颼的海風中顫抖。

    這一幕被船邊所有的人看在眼裡。人群中,王有田忍不住小聲問旁邊的蔣邪:“蔣總旗,大人這麼做,會不會太苛刻了一點?畢竟都是沒上過戰場的新丁,有些疏忽在所難免。”

    蔣邪淡淡地說:“慈不掌兵。大人這麼做是完全正確的,打仗就是打仗,哪來這麼多顧慮。婆婆媽媽怎麼能練出強軍?”

    王有田暗想,這蔣邪平日里對大人並不怎麼恭敬,可是談起練兵來倒是和大人一個鼻孔出氣,倒也奇怪。

    跳幫的過程重複了幾次,直到新丁們跳上踏板不再戰戰兢兢,行動速度大幅度提高為止。等到結束演練返航時,新丁們精疲力盡,全部癱坐在艙底,再也不想動彈一下了。說也奇怪,在返回陸地的途中,居然沒有人暈船嘔吐了。

    演練持續了好幾天,第二批、第三批新丁重複了第一批的過程,雖然也有小狀況出現,但是通過演練,新丁們都熟悉了跳幫戰鬥的流程,基本達到了陳雨的目的。

    收穫成果的時間終於到來了。蘇大牙來到威海的半個月後,山東海面的風向變成了西風,正是最適合前往日本進行交易的季節,他的眼線也傳來消息,天津衛那邊有一支規模不小的商船隊出海,已經進入了山東地界,不久後就會經過威海衛前往日本。

    陳雨為了這一刻已經籌備了很久,聞訊立刻點齊人馬,浩浩蕩盪從劉公島出發,往北面迎了上去。這個年代的航海技術相對落後,大多數航線都是沿著海岸線前進,雖然大海茫茫,廣闊遠勝於陸地,但只要知道了對方的方向,除非對方刻意躲避,否則從某種程度上說比陸地攔截更容易。

    沙船桅杆高大,桅高帆高,利於使風,在近海航行方面,比福船、廣船更有優勢,不僅能順風駛船,逆風也能航行,甚至逆風頂水。雖然十一月的風向是西風,但是這支船隊逆風而行,速度也不算很慢,很快就繞過了奇山所(今煙台芝罘區),進入了登州水域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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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開門紅





    沿著海岸線走了幾日,在黃縣附近的海域,陳雨率領的“緝私船隊”沒有截獲蘇大牙的線人所說的船隊,倒是碰到了兩條中等規模的商船。

    蘇大牙憑藉經驗斷定:“這樣手面不大的船隊多半是地方豪紳,為了跑一趟多賺銀子,船裡塞的貨物不會少,但是隨行的護衛不會請太多,背後也不會有什麼大人物。”

    居然一上來就捏到軟柿子了,陳雨打起精神,下令:“靠上去,賊不走空……啊呸,這次要來個開門紅,這第一筆買賣一定要做好了。”五條海盜船立刻成扇形圍了過去,讓對面的船進入了包圍圈,無路可走。

    趙傳宗是天津衛土生土長的人,本來只是中等家境,後來因為偶然的機會,跟人出了幾次海,嚐到了海貿的甜頭,也摸透了海貿的路數,用全部家當購置了一條船,載滿貨,跑了一趟日本,從此邁入了海商的門檻。生意也慢慢越做越大,船也變成了兩條,手下的人也越僱越多。

    這次他裝滿了兩船絲綢和瓷器,再度前往日本,這一次買賣做完,他就可以把船擴大到三條,載貨能力又可以上一個台階。本來從天津出發,一路都很順利,既沒有碰到海寇,也沒有碰到客串海寇的同行——或者是他滿船的水手讓同行望而生畏,放棄了臨時扮演海寇的念頭。

    原本以為可以順利到達長崎,卻不料在山東海面遇到了五六條大船,氣勢洶洶地逼了過來。

    甲板上的伙計們頓時忙碌起來,取弓的取弓,拿刀的拿刀,到處一片雞飛狗跳。混亂中,趙傳宗卻心情凝重地盯著對面,一兩條船或許還能拼一拼,五六條大船,今天只怕逃不過此劫。他心裡很是納悶:往日在衛所、州府密集的沿岸,很難碰到這麼大規模的海寇,那些傢伙大多在遠離陸地的深海活動,今日這是那一撥人不講規矩呢?

    這時望斗上的水手大聲喊:“大當家的,對面不是海寇,是官兵!”

    趙傳宗精神一振:“你看仔細了?”

    “看仔細了,旗子上面寫著'威海水營陳'。”

    謝天謝地,總算不是海寇。趙傳宗鬆了一口氣。官兵雖然也會敲竹竿,但比起海寇殺人奪船、血本無歸、命喪黃泉還是要好的多。他下令:“保持戒備,沒我的命令,不准動手。”只要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與官府對抗,吃點小虧也就算了。

    懸掛著威海水營旗幟的大船靠了上來,緊緊貼住,對面有人高喊:“威海水營例行檢查,所有人退後,不得乾擾,否則視為海寇,格殺勿論!”

    幾張跳板搭了過來,幾隊官兵手持長矛躍上跳板,一個接一個跳到了這邊甲板上。船上的伙計沒有趙傳宗的命令,都不敢抵抗,默默地往後退了幾步,騰出地方。

    一名手腳麻利的老者從官兵之中站出來,大聲說:“奉登萊巡撫之命,巡查山東洋面,凡無朝廷'由引'私自出海者,以倭亂論處!趕快打開艙門,讓我們檢查。”

    趙傳宗腦中“嗡”的一聲,暗叫糟糕,百八十年沒人提起的海禁政策,居然被當地水師奉為圭臬,這下麻煩了。對方要“由引”,他又上哪兒弄去?整個天津衛出海的人都沒有這玩意。

    看著官兵殺氣騰騰地打開了艙門,趙傳宗沒了主意,手緊緊抓住船舷,指關節都因為用力而發白了。對方是官兵,而且人多勢眾,不管從哪方面看,他都乾不過,只能眼睜睜看著。

    很快,負責清點查驗的人從艙裡鑽了出來,向為首的老者禀報:“大龍頭……唔,副統領,這條船上的貨物為兩百擔生絲、一百擔茶葉、兩百匹綢緞、五百件瓷器,另外還有一些零星的藥材,初步估計價值白銀一萬七千兩左右,另外一條船上的的貨物還在清點之中。”

    這老者就是蘇大牙了,他冷笑道: “這位掌櫃的,手面不小啊?”

    趙傳宗有些緊張,低頭哈腰問道:“小人本小利微,也就混口飯吃,不知軍爺要如何處置?”

    跟著上船的顧彪解釋:“按理說,這些貨物要全部沒收,只是我們沒有這麼多人手來處置貨物,所以秉著以仁為本的念頭,給你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繳納了罰銀,就把貨物自行帶回去處置。”

    趙傳宗問:“敢問軍爺,沒收和罰銀具體是什麼章程?”

    “沒收就是連船帶貨全部扣下,上繳朝廷;罰銀就是按照貨物價值的三成計算,繳了銀子你就走人。”

    趙傳宗眼前一黑,差點倒下。沒收船貨固然是他無法承受之重,能讓他傾家蕩產,可是繳納按貨物成本價三成計算的罰銀也是大傷元氣。

    可是現在他不能倒下,必須拿個主意,否則就是萬劫不復。趙傳宗扶住船舷,權衡利弊之後,決定兩害相衡取其輕,老老實實繳納罰銀。

    “軍爺,請問繳了銀子之後,就可以走了嗎?”

    “當然,交了罰銀,貨物自行處置,我們不再乾預。”

    趙傳宗決定問個明白:“敢問自行處置是什麼意思? ”這事必須弄清楚,如果繳了銀子繼續按原定航線走又被攔下,以同樣理由罰銀,那就不如拼個魚死網破了。雖說這種反复敲詐勒索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以官府貪得無厭的尿性,也不能完全排除。

    蘇大牙狡黠地回答:“按說是要哪裡來回哪裡去。不過上頭交代,考慮到你們回原地處置貨物虧損太大,可以異地處置,在山東上岸還是去南直隸都由你們自行決定。”

    趙傳宗心中大定,這只是官面上的話,他能聽懂潛台詞。所謂異地處置不過是個幌子,其實就是交了罰銀可以繼續前往日本售賣,難道這些官兵還會一路跟踪不成?

    他打定主意,胳膊擰不過大腿,這所謂的罰銀,再心疼也要交,總好過血本無歸。

    “軍爺,罰銀我認繳,說個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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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金山銀海





    不久之後,陳雨站在船頭,望著兩條商船漸漸消失在海平面的船帆,問:“效率很高啊,不到半個時辰就辦妥了。一共收了多少銀子?”

    顧彪衝身後一個賬房模樣的人說:“把賬算給大人聽聽。”

    賬房拿起一本賬本,回答:“禀大人,茲有天津衛趙氏,兩船貨物估值白銀二萬二千八百兩,按三成罰銀,折合六千八百兩。”

    陳雨有些動容:“兩條船就這麼多?這些海商出海都是下了血本啊!”

    旁邊的張富貴忍不住問:“這三成的罰銀會不會高了點?才一個海商,繳的銀子已經抵得過牟老中那邊兩三個月的孝敬了。”

    “高?哈哈……”陳雨笑了,“你問問顧彪,這一船貨到了日本能變成多少銀子?”

    顧彪介紹道:“雖然貨物的利潤有高有低,但是這兩船貨,平均下來也有三到四倍的利,二萬兩隻是進價,到了長崎發賣,轉手就能變成六萬到八萬兩左右 ,扣除本金、伙計和船老大的工錢以及途中貨物的損耗,賺個四、五萬兩是綽綽有餘,就算交了六千兩罰銀,至少還可以淨賺三萬多兩銀子。”

    “這當家的不傻,會算這筆賬。如果船貨被沒收,那就是連本帶利十幾萬兩的損失,相比之下,區區六千兩買個平安,怎麼看都划算。”陳雨說,“要不是擔心他們去日本之前沒有這麼多現銀,其實比例還可以定高一點。”

    張富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都說海上是金山銀海的買賣,現在俺算是見識到了。”

    陳雨聞言,哈哈大笑,顧彪、蘇大牙等人也跟著笑起來,畢竟有銀子進賬,誰都會開心。

    接下來船隊繼續在蓬萊、威海衛之間的海域來回穿梭,陸陸續續攔截了幾起商船隊。這些商船隊規模有大有小,大的兩三條船,小的就一條船,多多少少也有一些隨從的護衛,可是面對整整五船殺氣騰騰的士兵,無人敢捋虎鬚,都乖乖地按要求繳納了罰銀,數目從五六千到一兩千不等。幾天下來,居然就有近三萬兩銀子落袋。

    這樣驚人的數字,不光顧彪等人笑得見牙不見眼,連見慣了世面的陳雨也不禁感嘆,比起陸地,海上蘊藏的財富太驚人了,這渤海灣的海貿還不如南方那麼繁榮,光抽本金三成的水就有這樣的收入,要是在福建、廣東一帶那還得了?

    雖然這些銀子不是直接進私人腰包,但見證了這樣搶錢一般的效率,跟隨行動的眾人都與有榮焉。張富貴羨慕地對顧彪說:“顧少爺,難怪你要出海做買賣,千戶的位置都不正眼瞧,土裡刨食哪比得上海上的銀子來得快,這些年積攢了不少身家吧?”

    顧彪連連擺手:“我那一條船的小買賣就甭提了,一年到頭忙活下來,還不如陳副千戶這幾天的進賬。不和陳副千戶比的話,要說來錢快,還得是蘇當家的,刀片子一亮,那銀子還不是嘩嘩地來?”

    蘇大牙正色道:“不瞞諸位,雖然咱以前幹得是打家劫舍的勾當,可是論賺錢,真比不過陳大人這個罰銀的法子。以往劫了船,現銀不多,貨物又不好出手,只能找岸上的窩主賤價甩賣,一萬兩銀子的貨,最多也就賣個一、二千兩的白菜價。而且乾一趟買賣就要換地方,不敢在一處逗留太久,免得引來當地官府圍剿,加上上岸處置船貨,耗費的時間實在太多,遠不如現在這樣爽利,一路收銀子收到手軟。

    顧彪感概道:“真不知道陳副千戶腦袋裡裝了什麼,這賺錢的法子層出不窮,換做我,打死也想不出來緝私罰銀這樣的法子。幹得是海寇……是蘇當家以前的行當,卻披了官府的皮,劫了銀子還讓這些海商有苦難言,面子裡子都有了。”

    張富貴嘿嘿笑道:“大人的腦子裡裝了啥俺不知道,但是俺就知道跟著大人混準沒錯,銀子會有的,前程也會有的,嘿嘿……”

    蘇大牙與顧彪齊齊點頭:“張兄弟說得極是。”

    三人一齊大笑。

    這幾個人,一個是底層軍戶出身,一個是海盜頭子,另一個是世襲武官子弟,身世截然不同,卻因為陳雨而聚集到了在一起攜手合作,卻毫無違和感。

    掃蕩了一段時間後,陸陸續續又有萬餘兩銀子入賬。陳雨本來還想再接再厲,可是考慮到士兵們在海上的生活過於簡陋,士氣難以長期維持,加上風向變成了東風,已經過了這兩個月前往日本的最佳時機,商船逐漸減少,在顧彪和蘇大牙的建議下,陳雨暫時收工,在登州港停泊上岸,順便讓士兵們休整幾天,然後返回威海衛等待下一次的順風季節。

    在登州外海的長島一帶,準備入港的威海水營遇到了在島嶼避風處停泊的一支船隊。對方大小船都有,吃水很深,船上的水手看見遠遠來了一支規模不亞於自己的船隊,明顯慌亂了起來,奔走相告,似乎是互相示警。

    陳雨問蘇大牙:“這是不是你說的商船隊?咱們本是衝著這支船隊來的,可是這幾天就是沒碰上。”

    蘇大牙回答:“憑屬下的經驗,多半就是了。第一,這支船隊吃水深,說明裝載的東西很多,這個季節除了南下的商船,沒人會裝載這麼多貨物;第二,離登州這麼近,卻不靠港,反而在島嶼停靠,說明不願與官府打交道,心裡有鬼。”

    陳雨有些不解:“雖說朝廷禁海,但這支商船隊伍規模不小,應該得到了官府默認,為何還不敢入登州港停靠呢?”

    “大人有所不知。天津衛那邊的海商,在當地上下打點當然是到位的,當地官府睜隻眼閉隻眼,進出港都沒有問題,可是山東這邊未必就有人脈關係,小縣還好,登州這樣的大城,巡撫、知府、知縣,官太多,他們打點不過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不會輕易進港了。”

    陳雨點點頭:“那就是他們了。傳我命令,把船靠過去,登船檢查。他們如果識相就好,如有反抗者,就地正法!”

    “遵令!”蘇大牙回頭下令,“讓兄弟們動手!”

    甲板上的海盜們興奮地嗷嗷叫,立刻轉舵駕船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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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白手套





    那邊的商船也開始有了動靜,原本降下的帆開始慢慢升起,似乎想在對手抵達之前逃跑。

    只是中式硬帆過於沉重的特點決定了升帆遠比降帆慢,從靜止到拔錨啟航談何容易?原本這些商船是停泊休息,沒料到半路會殺出個程咬金,猝不及防之下,又怎麼可能擺脫有備而來的海盜船?

    “嘭”“嘭”“嘭”……接二連三的碰撞聲響起,海盜船用猛烈的撞擊迫使商船徹底放棄了逃跑的念頭,然後一張張踏板被架在船之間,準備已久的軍戶新丁們從艙室裡蹦了出來,跳上踏板,端著長矛急吼吼地沖向了對方的船甲板。

    這支規模頗大的船隊戒備比其他同行要嚴密得多,不少隨行護船的打手保鏢舉起了刀刃想把對手趕下去,但還沒動手,就被海盜船望斗上的弓手射中,慘叫著倒下。

    蘇大牙已經有段日子沒有親自上陣了,現在搖身一變,從海賊變成了官兵,很有一種顯擺的**,眼見對方居然敢舉刀反抗,操著刀也在幾個心腹的護衛下跳上了踏板。畢竟是積年老寇,雖然年過半百,在搖晃的踏板上仍然如履平地。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對方船上後,舉起刀熟練地喊話:“都給老子放下兵刃,留財不留命,留命不留財……”

    話剛一出口,蘇大牙才醒悟到自己是官兵了,不能這麼喊話,改口道:“那個啥,咱們是威海水營的官兵,統統放下兵刃跪下,否則以海寇論處,一個不留!”

    面對潮水般湧來的對手,人數處於絕對劣勢的船員們早就膽寒了,再聽到是官兵,不再猶豫,乖乖地丟掉兵刃,跪倒在甲板上。

    蘇大牙笑得臉上的褶子都綻開了,讀書人管這叫啥來著,什麼不戰而屈人之兵,一句話就讓對手乖乖地放棄抵抗,真是威風、痛快!

    旁邊的蔣邪卻拉長了臉,才被弓箭射死兩個人,這些人就嚇破了膽,投降的太快,想練兵都沒有機會,著實讓人不爽。

    局面被控制了,也打不起來了,這時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人從船艙裡鑽了出來,團團作了個揖,問道:“原來不是海賊,是官兵,都是自家人。請問貴上是哪位?”

    這時陳雨在張富貴等人的保護下慢悠悠地跳下了踏板,接上了話頭:“我是威海衛副千戶陳雨,負責管轄登州水師威海水營,也是這次緝查走私行動的指揮,你有什麼要說的?”

    “緝查?走私?”中年人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在他看來,出海經商是約定俗成的事情,從沒有把這事與“走私”這樣新鮮的詞聯繫在一起。他轉了轉眼珠,殷勤地對陳雨說,“原來是陳副千戶,失敬失敬。小人叫李貴,天津衛總兵王洪府上的管事,能否請陳大人借一步說話? ”

    陳雨暗想,沒想到這次碰到的不是善茬,果然能擁有這樣規模船隊的都非等閒之輩,背後都有權貴的影子。這些人算是權貴的白手套,他們並沒有什麼可忌憚的,需要忌憚的是他們背後的人。

    他跟著李貴來到船頭,淡淡地說:“這里人少,你有什麼話快說,給你半柱香的時間。”

    李貴從袖中摸出一根小指粗黃橙橙的金條,悄悄遞給陳雨,“不知道大人是辦什麼差,與咱們做買賣的有什麼關係,能不能高抬貴手,早點放我們走?現在是順風,正是南下的大好時機,誤了時間,往返東瀛那邊就要多花一倍的時間……”

    陳雨冷笑著推開了他遞來的金條,“剛才我說的話你沒聽懂嗎?本朝禁海,出海經商是違禁之事,你家主子是朝廷命官,知法犯法,你居然還想賄賂本官,罪加一等,要是把這事告知御史參他一本,保准吃不了兜著走!”

    李貴不解地說:“可是大家都這麼幹,朝廷也沒說不行啊!再說天津衛那邊的官府也從未說過這是違禁之事啊?”

    陳雨哼了一聲:“天津衛那邊的官府怎麼做,本官管不著。可是山東海面歸咱們水營管轄,本官就可以管。本官且問你,出海行商可有朝廷頒發的'由引'?”

    李貴呆呆地搖搖頭,他替主子跑日本好幾年了,從沒有聽說過“由引”這回事。

    “那就成了,妥妥的走私。”陳雨咳嗽一聲,“看在你態度較好的份上,給你兩條路選擇:一是繳納罰銀,算是彌補巡撫衙門、登州水師出海緝查的開支;二是船貨一概扣留沒收。你自己看著辦吧。”

    “罰銀?”對面這位大人的新詞一個接一個,李貴感覺自己的腦袋不夠用了,他試探著問,“要罰多少?”

    陳雨悠悠地回答:“本官會派人清點船上的貨物,算出價值之後,收取相當於貨物價值三成的罰銀。”

    “三成?不行不行。”李貴連連搖頭,貨不是他的,他頂多能做幾百兩銀子的主,太大的數字他擔當不起責任。

    陳雨的臉立刻垮了下來:“既然不願認繳罰銀,那麼你自己找條舢板,帶著你的人回天津衛吧,告訴你主子,違禁朝廷准許私自出海經商,船貨一概扣留,由登萊巡撫衙門上繳朝廷,還要參一本,讓聖上追究他的罪責。”

    李貴傻了,造價幾萬兩銀子的船隊,價值十幾萬兩銀子的貨物,在日本轉手就是幾十萬兩的利潤,如果都化為泡影,他就算有十個腦袋,回去也不夠砍。

    “撲通”一聲,李貴跪下了,抱著陳雨的大腿說:“大人,萬萬不可啊!這些船貨,不僅僅有王總兵的,天津兵備道衙門、天津三衛指揮使司都有份……看在您和諸位大人同朝為官的份上,放我們一馬吧!”

    “喲呵,居然還扯出了這麼多同黨!”陳雨完全不為所動,堅定地回答,“你也不必用他們來壓我,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們,本官只是按照朝廷制度辦事,誰也挑不出錯來,牽涉到再多的官員和衙門也不怕,就算官司上達天聽,倒霉的還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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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借力打力





    李貴連連磕頭,額頭都磕出了血,卻無法改變陳雨的決定,只能任憑官兵驅趕,連同自己手下的掌櫃、伙計都被趕到了舢板上,然後眼睜睜看著船老大被官兵用刀逼著操舵轉向,將商船駛往登州。

    等到船隊消失在海平面上,李貴才回過神來,失魂落魄地說:“趕緊回天津衛,向老爺禀告此事。”這件事太大,不是他一個管事能解決的,必須要正主出面才行。

    船頭,蘇大牙問:“大人,直接搶了不更好,這麼多貨,難道還真的上繳朝廷?那咱們不是白忙活了?”

    陳雨回答:“涉及到文武官員,還不止一個,就不能這麼簡單地處置了。這些官員背後還有靠山,得罪了他們,說不定就得罪了朝廷的大佬。官面上的事,就交給官面上的手段來解決,我要利用巡撫、甚至是朝廷的權勢,把規矩立起來,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至於這些財貨,你放心,本官自有手段從中得利,絕不會白忙活。”

    蘇大牙聽得似懂非懂,官場上的事,他不懂,也不願多想,這些交給陳大人便是,自己只管幹粗活就成。

    將幾條商船押往登州港後,陳雨讓蘇大牙繼續在海面搜尋其他的商船。自己則直奔巡撫衙門,想妥善處置這五船貨物,陳應元的支持是最關鍵的一環。

    到了巡撫衙門,陳應聽了他的禀報,眉毛皺成了一川字:“你隨便罰幾個人便是了,為何明知道這船隊有來頭還要去招惹?現在本撫拿著這燙手山芋,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左右為難。既然是你惹出來的事,你必須拿出法子。”

    陳雨安撫他:“撫台稍安勿躁,處理這些並不難,四個字:借力打力。”

    陳應元愕然:“什麼借力打力?不是本撫狂妄自大,到了巡撫、總督這樣的位置,除了當今聖上,還能藉誰的力?就算是當朝首輔,面對這些盤根錯節的官場關係,也不會輕易得罪,更何況是我?就不要故弄玄虛了,直接了當說吧。”

    “撫台說的沒錯,這五條船的背後是天津衛總兵、兵備道、三衛指揮使司,幾乎囊括了天津衛官場的所有人(注1),這其中,天津三衛雖然不足為懼,但是總兵不可小覷,兵備道更是不能得罪——兵備道大多是御史出身,科道言官向來是同氣連枝,得罪一個就得罪一大片,更別說他們的背後可能還有朝中大佬……”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說明你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了,怎麼還把這個燙手山芋帶回來呢?”陳應元搖搖頭,“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為了幾兩銀子,值得嗎?本撫建議,還是把這些船放了吧。”

    “撫台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陳雨不急不忙地回答,“下官在山東一帶緝查走私,必須把規矩立起來,讓所有的海商自覺地把銀子送上門來買個平安。如果只截住幾個小蝦米,大魚都放跑,賺點辛苦錢,這可不是我的初衷。”

    陳應元疑惑道 “難道你想把北面所有出海的海商一口吞下?憑藉你一個小小的副千戶,就算加上本撫,也奈何不了這背後錯綜複雜的人脈關係啊,到時候魚沒吞下,反倒被刺卡了喉嚨……”

    陳雨回答:“人都有從眾心理。放跑了大魚,蝦米心裡不平衡,也會想法設法躲避水營的巡邏,到時候憑藉幾條船來回奔波,擋得了這個擋不了那個,事倍功半,銀子收不到多少,人還累個半死。反之,如果宰幾條大魚,殺雞儆猴,那麼其他的魚也好、蝦米也罷,都不敢心懷僥倖,這銀子收起來也容易了。”

    “道理本撫懂,可是你還沒說法子呢,怎麼借力,借誰的力?”

    陳雨伸手朝空中一指:“答案您自己已經說了啊,當然是藉當今聖上的力了。”

    “聖上?”陳應元更加不解,“你可知道,聖上想收些商稅和礦稅,都遭到了朝野上下的反對,又怎麼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來支 持你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罰銀?”

    “呵呵,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陳雨微笑著回答,“那些官員和士子們,都說徵收商稅、礦稅是與民爭利,前提是他們認為經商、採礦是合法的行為。而禁海是洪武朝就開始實施的國策,沒人敢公開說私自出海經商是合理合法的,否則就是否認大明禁海的國策、否認太祖留下來的祖制、否認本朝歷代皇帝的決定,那麼誰又敢站出來為被處罰銀的海商出頭?”

    “這個……”聽了這扣下來的一頂頂大帽子,陳應元也無言以對。

    陳雨繼續說:“既然是違禁之事,那麼私自出海就是上不得檯面的,這些充任海商保護傘的朝中大佬,只能暗地裡運作,無人願意把事情放在檯面上討論。如果撫台認可我這個推論,那麼再回到之前的話題:這五條船背後的天津衛總兵、兵備道等人,以及背後的靠山,要是紛紛施加壓力,光憑撫台一個人是頂不住的。既然如此,不如乾脆把事情捅破,直達天聽,讓聖上知曉此事,事情就變成了聖上和他們的較量,這就是下官所說的借力打力。”

    陳應元眼睛一亮:“聖上即位之後操勞國事,厲行節儉,時常為國庫空虛而擔憂,如果我們主動告知此事,而且願意繳納一部分罰銀充實國庫,為聖上分憂,不僅化解了此事,豈不是還能上達天聽、簡在帝心?”

    陳雨豎起大拇指:“撫台英明,正是如此。這樣一來,銀子有了,聖眷也有了,一舉兩得。”

    陳應 興奮地站了起來,來回踱步。越想越覺得可行,忍不住擊掌叫好:“好一個一舉兩得。一件棘手之事,生生被你變成了一件好事,真是厲害!”

    ————————————— —————————

    注1:天津衛是軍事化城鎮,平民不多,官衙以軍事機構為主。所以說總兵、兵備道、三衛指揮使司幾乎就是天津衛官場的代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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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躺著把錢賺了





    對於陳應元的稱讚,陳雨表現的很謙卑:“撫台過獎。”

    陳應元沉吟道:“既然把事情捅上去對咱們有利無弊,那麼本撫不如先下手為強,把這五條船的事寫個折子遞上去,讓陛下聖裁?”

    陳雨搖搖頭:“下官建議撫台還是謀定而後動。現在寫了折子,聖上固然會關注此事,但是這五條船背後可能牽涉到的朝中大佬尚且沒有暴露,也不會被此事波及,但是他們會懷恨在心,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那麼他們就會處心積慮對付您。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指不定就會被人抓住小問題大做文章,然後……”

    陳應元悚然一驚:“幸好你提醒本撫,否則就要釀成大錯!”

    他想了想,說:“那咱們就把五條船扣在登州,等天津衛乃至京城來人說情,摸清了他們的底牌後才遞折子?”

    “這個思路是對的。有資格向撫台您說情的,肯定不會是衛指揮使司、兵備道這些前 台卒子,一定是背後的大佬。他們想要回船和貨,就必須現身。”陳雨先肯定了陳應元的說法,然後話鋒一轉,“但是也不是非得兵戎相見不可。如果對方願意妥協,繳納罰銀,那麼大家和和氣氣,有錢一起賺,何樂而不為?只有對方寸步不讓,只憑一張嘴就想讓撫台您低頭,那這時候才有必要讓出部分好處,來換取聖上的支持。”

    陳應元慚愧不已,自己每一步都考慮欠周全,反倒是陳雨這個武官處處都想在他前面,不論是應對之策還是利益考量都可圈可點。他忍不住拍了拍陳雨的肩膀:“你如果以科舉之道為官,真就沒有我們這些老傢伙什麼事了。你這樣的頭腦和心機,朝中沒有幾個人是你對手。”

    陳雨立刻又恢復了謙卑的姿態:“下官只是一點淺見供撫台參考,主意還是撫台來拿。論為人處世之理、官場之道,下官哪裡比得過撫台?”

    陳應元擺擺手,感概道:“你不光會練兵打仗,官場謀略也有過人之處,本撫之前一心想要你出任巡撫標營的統領,反而是屈才了。”

    “呵呵,撫台謬讚……”

    陳應元想了想,對他說:“走海路的話,天津衛到登州要不了多長時間,估計那邊很快就會派人過來,到時候是來軟的還是來硬的便可見分曉。你這幾天就在登州附近轉悠,暫時不要回威海,到時候幫著本撫參謀贊畫,應對那幫人。”

    “遵命。”

    接下來的幾天,陳雨帶著船隊在登州長島、威海衛之間轉悠,雖然風向已經變成了東風,南下的商船陸續減少,但還是截獲了兩撥商船,進賬七千餘兩。加上前幾天的收入,這次出海的總收入已經達到了近四萬兩白銀。

    陳雨很高興,這樣的效率,不出兩個月,就能把在登州籌集的八萬兩啟動資金連本帶利還清,剩下的就是純收入,除了答應給陳應元的分成,餘下的就都是自己的了。有了源源不斷的白銀,自己陸地、海上的擴充速度才會更快。

    顧彪是個胖子,在甲板上被太陽曬得大汗淋漓,撩起長袍搧著風,對陳雨說:“陳副千戶,這樣事必躬親雖然不錯,但還是太辛苦,兄弟們也總不能一年到頭都泡在海上。我倒有個建議,等來往的海商接受了咱們威海水營的規矩之後,慢慢引導他們主動來威海繳納罰銀,這樣咱們就只管坐鎮劉公島收銀子就行了。 ”

    張富貴疑惑地問:“可是罰銀不是小數目,不拿刀架在脖子上收,難道還指望著這些海商巴巴地主動上門,誰會這麼傻?”

    顧彪擦了擦汗,回答:“誰都不是傻子,靠他們自覺當然不行,咱們得兩手準備,一手硬一手軟……”

    陳雨來了興致:“你說說看,何為一手硬,一手軟?”

    “硬就是用刀子說話。敢不來的,好辦,巡查的兄弟們一旦發現,把船和貨全部沒收、人都關進登州府大牢,讓他們血本無歸、人財兩空,看他們怕不怕?這樣還能敲山震虎,讓其他人看看逃避罰銀的下場;軟就是給點甜頭。現在不是按本金的三成繳銀子嗎?只要主動來劉公島登記繳納的,咱給他按兩成計算,這樣就能讓他們省下不少銀子,咱們也免去了日夜奔波之苦,皆大歡喜。”

    顧彪看樣子已經考慮了一段時間了,胸有成竹,侃侃而談。

    陳雨想了想,點點頭:“這法子可行。指望咱們幾條船把整個北方海面的商船都攔截下來是不現實的,我的兵也不可能把時間全部耗在這上面——在海上練練手可以,但陸上的操練可不能荒廢,這才是軍隊的根本。用減免的辦法吸引他們主動來劉公島繳納罰銀,再用一兩支船隊巡查的方式重重懲戒那些企圖逃避處罰的海商,軟硬兼施,雙管齊下,不說所有人都會主動來劉公島,至少七成以上的海商會來,這就足夠了。到時候咱們躺著就能把錢賺了。”

    顧彪見建議被採納,受到鼓舞,繼續說:“為了甄別是否繳納罰銀,可以給已經繳納的海商開具憑證,命專人負責填寫、簽名、蓋章,並標註日期,這樣既一目了然,又可以避免偽造。一般往返天津、山東等地到日本之間的航程,加上在長崎買賣交易的時間,兩三個月足夠了,憑證上就以繳納銀子的時 為期,三月後作廢,就可以避免海商歸途中重複繳費,同時也不會漏掉第二次出海的罰銀。”

    陳雨眼睛一亮,拍著顧彪的肩膀說:“顧少爺果然是經商有道,這主意夠專業,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顧彪笑呵呵地說:“過獎過獎,我不過是跑了幾年的海,對其中的門道略知一二罷了。”

    陳雨當場拍板:“就按你說的辦。等巡撫大人這邊交代的事辦完以後,回到威海衛,等蘇當家的那些手下全部就位,趁著下一次順風季節,分批次輪流出海巡邏,軟硬兼施,逼著海商去劉公島主動繳納罰銀,這樣堅持一年半載,應該就能把海面上的規矩立起來了。到時候然就由你坐鎮劉公島,負責評估貨物價值、收取罰銀並出具憑證。”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22
第一百三十九章天津衛來客





    顧彪聞言大喜,坐鎮劉公島收銀子,這可是個肥的流油的差使,即便不動什麼手腳,好處肯定也少不了,比起漂洋過海賺點辛苦銀子,他更喜歡這樣的日子。

    十來天后,船隊返回登州補充給養,陳雨接到了巡撫衙門的通知,天津衛的人已經到了,讓他趕緊過去。

    陳雨趕到巡撫衙門,陳應元說:“來的正好,你隨我去會會他們。”

    陳雨邊走邊問:“撫台,他們來的是什麼人,你們談得如何了?”

    陳應元哼了一聲:“來了兩個人,一個自稱是天津兵備道的胞弟,另一個對自己身份三緘其口,但言辭間被本撫套出了真話,估摸著是朝中某位大佬的幕僚。他們雖然嘴上客套,可話裡行間讓本撫將船放行,只口不提罰銀的事情,還暗示朝中有人會彈劾此事。本撫怎麼可能會被區區幕僚幾句話嚇倒,就把他們晾了幾天。”

    陳雨心裡有底了:“撫台此舉英明!下官心裡也有數了,這件事情就由撫台唱紅臉,居中斡旋,再讓下官唱白臉,來做這惡人。”

    來到花廳,兩個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見陳應元進來,兩人迎了上來,拱手作揖:“見過撫台。”

    陳應元擺擺手,示意兩人坐下,然後介紹陳雨:“這位是威海衛副千戶陳雨,同時也擬由他兼任登州水師威海水營統領,緝查私自出海經商一事,本撫全權交給他來辦。具體的事情,你們可以直接問陳副千戶。本撫還有公務處理,先失陪了。”他不願自降身份,和兩個馬前卒較量,這件事交給陳雨來做更合適,所以自己不在場更好。

    等陳應元走後,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其中一個年紀較輕的開口問道:“在下潘明,天津兵備道潘達胞弟。請問陳副千戶,這所謂的罰銀,究竟大明律中哪一條有規定?地方擅自徵收,是否有越權之嫌?”

    陳雨鎮定地回答:“第一,禁海是大明國策,從洪武朝就開始實施,除了隆慶朝開放了月港一地之外,其餘各地均不得出海經商。本官不過是維護這個禁海的政策而已,何來越權一說?第二,罰銀之事,是否合乎大明律法,有司會有定論,輪不到一介布衣指手畫腳。請問這位潘兄,你現在身居何職,是否有權過問此事?別跟我說,兵備道胞弟也是一個官職?”

    論辯論,陳雨還真不怕古人,他巧妙地迴避了罰銀沒有依據的硬傷,站在大義名分的角度上向對方發起了攻擊,然後再從身份地位的角度諷刺了對方一把。

    這一番話立馬把潘明反問的啞口無言。對啊,且不說大明律有沒有規定可以對海商處以罰銀,但是禁海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雖然人人都這麼做,只是朝廷沒有追究,但並不代表自己就是合法的。

    至於第二個說法,更是戳中了潘明的軟肋,他雖然仗著兄長的名號在大部分時候暢通無阻,可是碰到這種絲毫不給面子的官吏就歇菜了,人家的話很誅心了:一個平頭百姓,有什麼資格對官員的做法進行指摘?要知道封建社會,官民之間涇渭分明,政治地位天差地遠。撇開天津兵備道這層保護罩,別說陳應元這樣的封疆大吏了,就算在陳雨面前,潘明也什麼都不是。

    見同伴一個照面就受挫,年紀稍長的一位坐不住了,站起來說:“陳副千戶好大的官威!在下錢仁,也是一介布衣,不敢對你指手畫腳,只想說一句話:登萊不是世外桃源,終究還是大明的疆土,陳副千戶即便兼任水營統領,也不可能在北方海面上一手遮天。這般斂積不義之財,總會有人伸張正義的,奉勸你一句,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面對這樣**裸的挑釁,陳雨卻沒有勃然大怒,只是淡淡地說:“潘兄想靠兵備道之弟的身份來壓本官,不知錢先生又是憑藉什麼身份,背後的靠山可夠份量?”

    錢仁氣得鬚髮皆張,指著陳雨哆嗦道:“果然是不學無術的武官,夏蟲不可以語冰。你這麼囂張無禮,可以為我家東主奈何不了你一個小小副千戶嗎?”

    潘明剛被陳雨幾句話懟得心情沮喪,聞言精神一振,挺起胸膛說:“就是就是。你可知道錢先生的東主乃當朝刑部左侍郎惠世揚?你得罪我也就罷了,得罪了惠侍郎他老人家,只怕這身官袍早晚要脫掉。”

    錢仁滯了滯,想要阻止潘明也來不及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陳雨暗想,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錢仁估計沒打算公佈自己東主的身份,卻被急於扳回被動局面的潘明給坑了。原來這個利益集團的背後大佬就是刑部左侍郎。惠世揚這個名字,陳雨有些陌生,但是刑部左侍郎也算朝中一個頗具份量的官職,不可小覷。陳雨說:“先是兵備道,又是刑部左侍郎,無論哪個官都能壓住我這個小小的衛所武官,按理說該害怕才是。不過我也有句話奉勸二位,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官並非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為了維護大明國策和祖制,如果有人要為了私利打壓本官,那麼為了自保,本官就只有一個選擇了。”

    錢仁愣了一下:“你想怎麼做?”

    “也沒什麼。既然本官認為禁海的政策要維護,而二位認為繳納罰銀師出無名,雙方各執一詞,那麼就把這件事禀告朝廷,讓聖上來裁決此事。若是聖裁認為我是錯的,雷霆雨露皆君恩,我甘願接受懲治;若是認為我做得對,那麼聖上自會主持公道,我就不必害怕兵備道潘大人和刑部惠侍郎的打壓了。”

    潘明有些懵了,下意識地問:“把事情捅到朝堂上去又如何,你以為罰沒了這麼多銀子,中飽私囊,聖上會放過你?”

    陳雨笑了笑:“那就把銀子獻給聖上,充實國庫,說不定我還能升官,不過你們可就未必有什麼好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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