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805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25
第一百六十章財帛動人心





    眾人聽了陳雨的話很吃驚,又說要剿滅海寇,又說要留,豈不是自相矛盾?

    “不受控制的海寇不能留,能留下來的海寇必須是自己人。”陳雨狡黠地一笑,“蘇副統領的手下這麼多,選一兩個拉起隊伍幹老本行,應該不是難事吧?”

    蘇大牙恍然大悟,把真海寇都乾掉,然後讓自己人假扮海寇,專門幹臟活,對付那些不守規矩的海商。

    顧彪搖頭晃腦地說:“此計甚妙,養寇自重,還能出手解決水營不方便出面的問題。”

    眾人會意地笑了,只要按陳雨的計劃實施,從此以後,整個北方海面,就是威海水營的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趙傳宗遇襲事件之後,威海水營的三支船隊反复穿梭於威海、登州等地,在徵收罰銀的同時,向所有路過的海商都傳達了清晰的信息:以後自覺去劉公島主動申報貨物價值並繳納罰銀,否則不是落在水營的手裡,就是栽在海寇手中,結果都是船貨兩失,後者還有可能把命也搭上。

    連續的行動讓陳雨賺得盆滿缽滿,加上前兩個月的入賬,總收入已經突破了十萬兩大關。等三支船隊的“業務”已經熟練掌握後,他取了二萬兩銀子,乘坐自己所在的座船脫離了大隊伍,在登州上了岸。

    登萊巡撫衙門。

    “撫台,最近在海上的差使辦得順利,頗有斬獲。這是二萬兩銀子,下官特意趕著送來,以支付撫台在城內籌措的借款及利息。”陳雨示意左右抬著幾口沉甸甸的箱子上前讓陳應元過目。

    陳應元喜出望外:“幾個月的功夫,就有這麼豐厚的收入?看樣子,不到半年,就可以把籌措的八萬兩連本帶利全部還上了?”

    陳雨恭敬地回答:“主意是下官出的,差使也是下官在辦,總得辦得妥妥帖帖,不能讓撫台難做。”

    陳應元撫須笑道:“本撫知道你能幹,卻不知道你這麼能幹。這二萬兩不是全部的進賬吧,總得留點給你發放餉銀,要不然手下怎麼會賣力?”

    “呵呵,下官已經留了八千兩,用來支付餉銀、鼓舞士氣,先斬後奏,還請撫台恕罪。”

    “應該的,應該的。”陳應元毫不介意,“皇帝還不差餓兵呢,有了銀子,才好辦差,總不能讓兵士們枵腹從公。”

    陳雨不動聲色,心裡卻在偷笑。十萬餘兩白銀,被他說成了不到三萬兩,自己截留了一大半,卻還能讓陳應元滿意,只能說這些高高在上的官員不接地氣,對海貿的了解太少,不知道大海上蘊藏了怎樣驚人的財富。

    “差使辦得好,你有功勞。不過也惹了不大不小的麻煩,亟待解決。”陳應元話鋒一轉,“你這次不來,本撫也打算派人來召你。京城來消息了:刑部左侍郎惠世揚果然指使人彈劾本撫和你的水營,折子已經遞到聖上的御桌上了。果然如你所說,這些人不會善罷甘休。”

    陳雨也不意外,動了人家的奶酪,怎麼可能無動於衷。他問:“惠侍郎自己沒有出面?”

    “惠世揚怎麼可能自己出面,當然是指使熟悉的御史了。不過本撫在京城也有人脈,把這些內幕告訴我了。”陳應元說,“他們那邊的說辭還是老一套,無非是彈劾本撫與民爭利,以及你收取罰銀於法無據,是橫徵暴斂……”

    “呵呵,這些大人還沒有搞清狀況,把海禁之策當做空氣了,還在沿用礦稅的那一套老把戲……”陳雨冷笑了一聲,問道,“下官建議撫台先發製人,可有動作?這些大人想不到點上,咱們得提醒他們,同時也提醒聖上。”

    陳應元篤定地說:“你的提議,本撫早就做了,估計折子比他們還先遞上去。首先開卷明義,先闡明私自出海是違禁之事,然後按照你的想法,提出將征剿的罰銀上繳一半給朝廷。雖然聖上的批復還沒下來,但是估計看到這個提議,聖上一定會龍顏大悅!”

    陳雨心想,先把對付海商及其保護傘的理由告訴崇禎,等於將刀柄遞到崇禎手裡,再許諾上繳銀子,雙管齊下,就不信為國庫空虛焦頭爛額的崇禎不動心。財帛動人心,這個世上,沒有銀子砸不動的人,哪怕對方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只是他沒想到,這件事的效果很好,好到超出了他的預期,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他按部就班的崛起之路。

    他對陳應元說:“既然如此,撫台可穩坐釣魚台,等待聖上的旨意即可,至於那些跳梁小丑的彈劾,不必理會。”

    陳應元點點頭:“折子遞上去已經有兩個月了,估計聖上的旨意這幾天也差不多快到了。海上的差使如果手下做得來,你就不必事必躬親了,在登州逗留幾日,等旨意下來,幫本撫參贊籌劃。”

    陳雨欣然答應:“撫台有令,敢不從命。”

    看著這個堪稱出類拔萃的下級,陳應元心想,又想馬兒跑得快,又想馬兒不吃草,是不可能的,這樣的人才,總得想辦法多籠絡,時不時給點甜頭,免得哪一天另尋靠山,自己就失去了一個得力的幫手。原本用聯姻的辦法把他變成女婿是最牢固的關係,但是因為有障礙,女兒的婚姻之事指望不上了,那就不妨從對方的官職上面做做文章。

    他考慮了片刻,主動把話題引到官職上:“現在你還是副千戶吧?以從五品佐貳官的身份,管理千戶所以及統領水營,可有不方便之處?”

    陳雨何等精明,上級主動問起你的職位問題,多半是想關心提拔你,這樣的機會決不能放過。衛所的圈子一潭死水,是一個封閉的體系,軍官大多為世襲,晉升之路並不平坦。自己在登州攢下不菲的軍功,才升到副千戶,如果沒有外力干預,想要更進一步,也不知道哪個猴年馬月去了,眼下巡撫若能插手,就是一個極好的契機。巡撫雖然不直接管轄衛所,但是以他的權勢,打個招呼,影響千戶級別的職務任命,並非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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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中旨





    陳應元表示了關心,陳雨立即打蛇隨棍上:“撫台英明:下官現在是副職,在千戶所內辦事名不正言不順,而且兼任水營統領,更是受人詬病。如果撫台能夠把下官這個副千戶扶正,那就感激不盡了。”

    陳應元撫須微微一笑:“按說這是山東都司和威海衛指揮使司的事情,本撫不便直接插手。但是登萊境內軍民皆在本撫管轄範圍之內,地方衛所的事情,還是可以提出建議的。另外朱延之也是本撫舊識,對你印像也不錯,他再跟濟南那邊的都司衙門打個招呼,扶正一個千戶,算不得什麼。”

    陳雨心中大定,兩個巡撫出面,自己這個千戶之位就沒跑了。雖然自己以副千戶之職行使千戶之權,練兵、造槍、鑄炮,樣樣事情都乾得風生水起,但終究不是長遠之計,遭人忌恨不說,起碼對於千戶所內的人事安排就沒有理由插手。

    只要成了千戶,第一步就是把那些世襲的百戶、總旗之類的武官一腳踢開。雖然自己無權免去這些世襲的職務,但是可以徹底架空他們,打造一個全部聽命於自己的新軍官體系,做到如臂使指。

    莫小看從五品副千戶到正五品千戶這一步,如果沒有貴人相助,普通人是無法做到的。辦公室主任出身的陳雨更是對官場遊戲規則深有體會,在後世,體制內的人,從副職到正職一把手,如果按部就班熬資歷的話,幾乎是一個無法逾越的障礙,很多人一輩子就卡在了這一步。

    當然,陳雨知道陳應元之所以主動提拔自己,並非是為了朝廷選用人才,而是因為兩人形成了利益共同體,自己所做的事情,不僅對自己有利,也對陳應元的仕途有極大的助力,是陳應元心目中的“自己人”。

    既然對方有意拉攏示好,陳雨趁機提出了額外的要求:“下官想要在威海衛有一番作為,不辜負撫台的栽培,但是衛指揮使司有人視下官為眼中釘、肉中刺,總是背地裡使絆子,能不能請撫台一併解決此事?”

    陳應元欣然回答:“是何人,你說出名字。”

    “衛指揮同知,楊奇志。”陳雨毫不猶豫地說出了對頭的名字。只要這傢伙仍然是自己的上級,就會給自己造成不大不小的麻煩,一勞永逸地解決他,才是最好的應對辦法。雖然遠在濟南的那位都市指揮僉事許大人也算一個對頭,不過鞭長莫及,對自己沒有多少直接的威脅,再加上官職不低,即便是陳應元想要動他也頗費手腳,陳雨便很識趣地沒有提了。

    “知道了,交給本撫來處理。”

    兩天之後,京城的消息終於來了。

    崇禎的思路果然被陳雨料中。他直接下了一道中旨發給陳應元,繞開了內閣票擬和廷議,大意就是告知陳應元,彈劾他的折子已經被留中不發,讓他不必擔心,然後重點就是關心能收到多少罰銀,什麼時候能上繳國庫、上繳多少,旨意中明確提出,年底之前至少繳納五萬兩白銀入庫。

    陳應元很高興,形勢對自己極為有利,證明陳雨對皇帝的號脈還是準確的,這位九五之尊果然為了“五斗米”折腰,站在了自己的這一邊,而一年完成五萬兩的任務似乎也不是太難的事情。他把在登州等候消息的陳雨叫來,傳達了崇禎的旨意。

    陳雨卻不如他這麼樂觀,而是提出了疑問:“敢問撫台,所謂中旨是什麼意思,皇帝的旨意不都是聖旨嗎?”

    陳應元耐心給他科普:“聖上的詔令通過內閣票擬、司禮監批紅的程序才是真正的聖旨,百官必須執行,而繞過這幾道程序,直接下發給制定的臣子,就是中旨了。雖說臣子可以拒絕執行中旨,可實際上也沒幾個人有這膽子,為了博一個直臣的名譽得罪聖上。”

    陳雨了解了,兩者之間的不同,基本上就是經過常委會集體研究形成正式文件和一把手直接批示交辦的區別,雖然在官本位的社會,從結果上看沒有太大差別,但是後者名不正言不順,同時說明在統治階層內部沒有形成統一意見。

    他皺眉道:“我們把刀柄遞到了聖上的手中,只要他有足夠的魄力,以禁海的名義,對付個把大臣輕而易舉,殺雞儆猴之後,通過廷議把這件事形成正式的製度,豈不是更好?現在僅僅是一道中旨,而且只提上繳銀子到國庫,卻只口不提如何處置那些涉案的大臣,還是有隱患……”

    崇禎的態度離他的目標還是有很大差距:發中旨而不是正式的聖旨,說明崇禎沒有足夠的底氣承擔那些士大夫對他“與民爭利”的指責;認可罰銀一事,卻不追究為私自出海站台的惠世揚等朝中大臣的責任,純粹是和稀泥,也是缺乏擔當的表現——只要銀子,卻不願一勞永逸地從制度上解決這件事,為操辦此事的臣子徹底免除後顧之憂——本以為動輒罷免官員、首輔閣臣也是走馬燈一樣換的崇禎是個強硬派,沒想碰到這種可能被大臣集體抵制的意識之爭卻打了退堂鼓。

    陳應元的臉色變了,趕緊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慎言!為人臣子,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妄議聖意。”

    陳雨想了想,沒必要和陳應元這樣的傳統文臣討論皇帝的是非,便順著對方的話回答:“撫台教訓的是,下官知錯了。”

    “對了,這才是臣子該有的態度,雷霆雨露皆君恩,聖上能支持就夠了,至於是否追究惠世揚等人,咱們就不必、也不能計較。”陳應元點撥了幾句,然後問到關心的問題:“聖上要求一年繳納五萬兩入庫,有沒有問題?”

    陳雨默算了一下,自己兩次出海,只是查辦了小部分的海商,就有十萬兩進賬,如果大張旗鼓操辦起來,一年的時間,收入幾十萬兩應該沒有太大問題,完成這個指標不在話下。只是堂堂一個大明皇帝,居然為了區區五萬兩白銀還特意發一道中旨,可見大明國庫空虛、戶部財政吃緊到了何種窘迫的地步?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25
第一百六十二章天津海道





    對陳應元的問題,陳雨篤定地回答:“加大巡邏盤查的力度,並且引導海商主動去威海繳納罰銀,一年下來,完成五萬兩的任務問題不大。只不過這樣一來,交付給巡撫衙門的銀子,以及水營的餉銀,就有些吃緊了。”

    陳應元大方地揮揮手:“本撫並非貪財之人,巡撫衙門也不靠著這些銀子運轉。只要你能保證水營的餉銀,優先完成聖上交代的差使要緊。”

    在他看來,只要保證自己簡在帝心,擁有聖眷,將來有機會回京做官,甚至進入內閣,這幾年多拿些銀子少拿些銀子都不是大問題,要是成了大學士,還會缺銀子?

    陳雨聽出來了,巡撫大人更在意仕途的發展,不在乎眼前的利益。這樣也好,少分點給他,自己的那份就多一些。這樣一來,除去上繳朝廷的五萬兩和水營的餉銀、購船鑄炮等開銷,再適當分潤一點給陳應元,支出也不過十幾萬兩,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能用這些銀子同時換來實權巡撫和當今皇帝的支持,是一筆非常划算的買賣。

    “撫台請放心,下官一定竭盡全力,完成聖上交代的差使,助力撫台青雲直上。”

    聽到這話陳應元很開心,笑呵呵地捋鬚,頻頻點頭。他彷彿已經看到了大學士之位在向自己招手。

    走出巡撫行轅的大門後,陳雨停下腳步,往北面看了一眼,心想:崇禎不願得罪既得利益的群體,指望他出手鎮壓懲治惠世揚之流是沒戲了,有些事情還得靠自己。

    重新出海後,陳雨在登州長島一帶找到了蘇大牙等人,然後交代了接下來的安排。

    “我帶著一部分千戶所的兵士回威海衛,留下三隊人幫助你壓陣。你領著人繼續留在海上,不管是威逼還是利誘,盡量引導商船主動往劉公島來繳納銀子。這件事做好了,本官再保薦你把官職往上提一提!”

    蘇大牙拍著胸脯說:“請大人放心,屬下就算綁也要把這些人綁來。”

    交代完畢後,陳雨乘船沿著登州海岸南下,回威海衛了。蘇大牙則帶領三支船隊繼續在海上巡查。

    午後未時,一支商船隊出現在了蘇大牙船隊的視線中,望斗上的瞭望手拼命喊話:“北面方向有大魚,六條!”

    這是海寇之間的黑話,意思是有北方有六條四百料以上的商船,是高價值目標,可以宰。

    蘇大牙喜滋滋地來到船頭,望瞭望海平面上逐漸靠近的船帆,大聲下令:“迎上去,乾了這一票大的,今晚找地方上岸,老子請客,兄弟們該吃吃、該喝喝、該逛窯子的逛窯子!”沒了陳雨在身邊,他不再拘謹,當日的海寇大龍頭做派又回來了。

    桅杆望斗上、甲板上、艙底紛紛傳來了聲音:“謝大龍頭!”

    旁邊的蘇穎咳嗽了一聲,讓蘇大牙從得意忘形中醒悟過來,看了看不遠處的王有田,對左右喝道:“告訴兄弟們,咱們現在是官兵,以前的稱呼都要改,這條船上哪有什麼大龍頭,叫副統領!”

    左右連忙改口:“遵命,副統領。”

    陳雨雖然離開了,但是在每支船隊都留了一個隊的兵力,也就是一百人左右,各由一名隊官帶領。而王有田作為老資格的軍戶,跟隨陳雨的時間僅次於張富貴等人,已經升為旗官了,他是作為這三個隊的指揮官留在了蘇大牙的座船上。

    蘇大牙也不傻,這三隊兵士名為助力,實際上就是監視他的,防止他亂來,而王有田就是這些人的頭目。要不然整個船隊都是他的老部下,收了銀子後,貪墨一些並私分,陳雨也未必知道。對於這一點,蘇大牙並沒有意見,換做誰都會這麼做,人之常情。

    船隊升起了帆,逆風朝六條“大魚”迎了上去。沙船吃水相對更淺,逆風的航行速度比福船之類的船型要快一些,很快就與對面的商船隊相遇了。

    讓蘇大牙意外的是,這六條船完全沒有其他商船的倉皇失措,看見來勢洶洶的水營戰船,連方向都不變,甲板上的水手也是好整以暇,似乎不把這當一回事。

    蘇大牙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正狐疑不定時,旁邊的蘇忠提醒他:“義父,對面的船上掛了一面旗,好像不是商船……”

    “寫的啥?”蘇大牙上了年紀,眼神不如蘇忠這樣的年輕人好了,瞇著眼盯了半天,也看不清。

    蘇忠能識幾個字,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天津海道(注1)鐘。”

    “天津海道?”蘇大牙有些意外。

    根據他的經驗,這支船隊是商船毫無疑問,除了水師,普通官家的船出海辦差不會一次派這麼多,而且看吃水的深淺,分明是載了很重的貨物。不過是懸掛了海道的旗幟罷了。這種套路他懂,專門用來對付沿途各種水師、水寨官兵打秋風的,一般看到這樣的旗幟,那些兵油子多半調頭就走。

    王有田從甲板的另一頭走了過來,詢問道:“蘇副統領,已經靠近了,為什麼還不動手?”

    蘇大牙解釋:“王旗官,對面掛了天津海道的旗幟,有些棘手。”

    王有田是底層軍戶出身,哪裡懂這些,疑惑不解:“天津海道是什麼來頭?”

    他不懂,可是蘇大牙懂。在海上混,對於水師、海道這些與海防相關的文武官職不說門清,至少是知道個一二三。當下向王有田解釋:“這海道來頭不小,聽說是按察使司派來巡視海防的,專門監視各處水師、水營、水寨,以文制武,簡而言之,就是管咱們水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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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此處所稱海道是明朝主管海防的文官,屬於監察系統,全稱是提刑按察司巡視海道副使,隸屬於各省的按察使司,是國家監察系統和海防體系中,省級主管海防的按察“外台”長官,簡稱巡視副使或者海道。需要說明的是,當時朝廷只在浙江、福建、廣東常設按察司巡視海道副使,在登州、青州、萊州設立過分巡道,筆者並未查到在天津設立過專門的海道副使或者分巡道的資料,文中出現天津海道只是為了情節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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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破窗效應





    王有田聽得似懂非懂,可是他靠著農民式的狡猾找到了關鍵點:“聽著很厲害,但是天津海道,管不到咱們威海水營吧?”

    蘇大牙嘆了口氣:“王旗官說的沒錯,要管也是登州海道來管,天津衛管不到威海衛。但是大明文貴武賤,咱們總不好輕易得罪對方。”

    旁邊的蘇穎一直默不作聲,現在忽然開口:“有登萊巡撫撐腰,登州海道也不敢管咱們水營的事,何況是個外地的海防官。”

    王有田轉頭望著她,希冀地問:“蘇姑娘的意思是… …”

    蘇穎看著對面的旗幟,篤定地說:“先登船查了再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說了,萬一是假冒的呢?”

    蘇大牙遲疑片刻,用力拍了一下大腿: “閨女說得對,先查了再說。無論如何,水營巡視洋面、緝查不法是職責所在,沒人能挑刺。”

    水營的船逼停了前進的商船隊之後,蘇大牙、王有田、蘇穎、蘇忠等人都悉數 上了對面的船。除了在其他地方巡邏的另外兩個掌櫃,水營的頭目都到齊了。

    船上居然是熟人,曾經向陳雨磕頭求饒的李貴。

    李貴的神情和上次完全不同,一臉的得意。看著蘇大牙等人,笑瞇瞇地問:“幾位軍爺,截停咱們的船,有何事啊?”

    蘇大牙跟著陳雨狐假虎威,對付海商毫無心理壓力,可是碰到正兒八經的官,就有些露怯。他清了清嗓子,醞釀好情緒,正想把陳雨教的那一套海禁和緝查的說辭搬出來鎮場子,卻見對面走來一個青袍文官。

    這人輕蔑地掃了一眼眾人,然後慢條斯理地說:“吾乃天津巡視海道副使屬下僉事楊建,奉海道劉大人之命,赴江浙一帶公幹。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攔住我們的船,耽誤了差使,你們擔待得起嗎?”

    蘇大牙把到嘴邊的話都吞了回去,莫名地嗆到,劇烈的咳嗽起來。畢竟是海寇出身,面對官員有一種天然的心理劣勢,對方十分倨傲,他卻不知道如何應對。

    王有田倒沒有給嚇著,他眼裡最大的人物就是陳雨,對其他的官員沒有什麼感覺,也不知道害怕或者膽怯,站出來問:“我們是隸屬登州水師威海水營的官兵,奉命巡視海域,現在懷疑你們船上裝載貨物,想私自出海,所以特來盤查。”

    楊建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說:“威海水營?沒聽說過,只知道登州水師,但是已經名存實亡,只剩下個殼了。就算是登州水師滿編的時候,也不敢動咱們天津海道的船,你們又算什麼東西,敢說三道四?”

    蘇穎忍不住駁斥道:“你們如果公幹,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船,吃水還這麼深?分明是打著海道的名義,夾帶私貨出海售賣。敢不敢讓咱們檢查貨艙?如果真沒有貨物,立馬就放你們走。”

    楊建冷笑一聲:“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娘們說話了?再說了,我們出海公幹,有幾條船,帶什麼東西,管你們屁事。劉大人命我們帶 土產送到江南去,有問題嗎?”

    蘇忠見有人懟蘇穎,心頭火起,把手放在刀柄上,沉聲說:“你嘴巴放乾淨點!”

    李貴見狀,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說:“這位軍爺,對楊僉事恭敬些。不過是辦差而已,別昏了頭,海道衙門不是你能得罪的。”

    一時之間,從蘇大牙到王有田、蘇穎等人,都被懟了個遍,偏偏還不敢發火。他們半路出家,官場經驗非常淺薄,不清楚所謂天津海道的人,他們得不得罪的起?會不會給威海水營、陳雨帶來麻煩?

    這一遲疑,氣場就徹底被壓制了下去,楊建鄙夷地看著他們,說:“識相的就趕緊離船,別耽誤咱們趕路。”

    蘇大牙想了想,最終還是說了一句:“打擾了。”然後拉著氣鼓鼓的蘇穎、蘇忠等人離開了商船,回到自己的座船上。

    等他們走後,李貴諂媚地對楊建說:“楊僉事威武!小人上次在同樣的地方,被這些人逼得無路可走,整整五船的貨全部被扣,今天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楊建輕輕笑了笑:“好說。惠大人交代下來的事情,自劉大人以下都不敢怠慢,再者兵備道潘大人和本官也是相識,這些都是應該做的。”

    李貴回頭昂首挺胸地吩咐:“前方再也無人敢阻擋咱們了,慢慢地走,讓這些丘八眼睜睜看著咱們,卻無能為力,哈哈哈……”

    水營的船上,蘇穎氣沖沖地問:“爹,你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欺負到咱們頭上,卻當縮頭烏龜嗎?”

    王有田也說:“這些人明顯是掛羊頭賣狗肉,打著海道的旗號走私,要是就這麼放過,陳大人苦心立下的規矩不就完了嗎?”

    蘇大牙皺眉道:“你們說的我都懂。不過這件事不是我們能定奪的,現在馬上追上陳大人的船,請他示下。”

    眾人 紛點頭,陳雨是他們的主心骨,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找大人就對了。

    第二天,陳雨的座船上。

    “所以呢,你們就被一個五品僉事罵得灰溜溜滾蛋了?”陳雨勃然大怒,“我才離開半天時間,你們就差點把我幾個月的心血毀之一旦!”

    蘇大牙唯唯諾諾:“屬下辦事不力,請大人責罰。”

    旁邊的顧彪小心翼翼地勸道:“大人息怒,也沒這麼嚴重吧?”

    陳雨沒好氣地說:“這幾個月我兩度出海,言必行行必果,沒有多收一文錢的罰銀,但是也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慢慢地把規矩立起來。現在正是鞏固這一政策的關鍵時刻,如果讓一個手下敗將打著天津海道的旗號就能招搖過市而水營卻無能為力,那麼這規矩誰還會遵守?”

    作為穿越者,陳雨知道著名的破窗效應。

    西方的政治學家威爾遜和犯罪學家凱琳提出了一個“破窗效應”理論,他們認為:如果有人打壞了一幢建築物的窗戶玻璃,而這扇窗戶又得不到及時的維修,別人就可能受到某些示範性的縱容去打爛更多的窗戶。久而久之,這些破窗戶就給人造成一種無序的感覺,結果在這種公眾麻木不仁的氛圍中,犯罪就會滋生、猖獗。這個現象,就是犯罪心理學中的破窗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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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降維打擊





    這個破窗理論套用到天津海道這件事上同樣成立。

    本來陳雨用苛刻而嚴厲的緝查行動震懾了所有海商,為此不惜得罪有大佬撐腰的李貴等人,而且有很大的希望引導這些人來劉公島主動繳納罰銀。如果就這麼放過捲土重來的李貴,那麼就有越來越多的人效仿,畢竟能做大買賣的,誰背後沒幾個官場的靠山呢?雖然背後的大佬愛惜羽毛,不方便赤膊上陣,但是指使幾個強力衙門出面站台還是綽綽有餘的。

    只要有人開了頭,整件事就會滑向陳雨最不願見到的方向,剛剛起步的緝私大業就會半路夭折。

    “此風絕不可長!”陳雨下了定論。

    “可是天津海道畢竟是貨真價實的,人家赤膊上陣給海商撐腰,難道真撕破臉?”顧彪憂慮地說。

    陳雨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和刑部左侍郎隔空扳手腕畢竟是暗地裡的較量,雖然雙方不在一個量級,但是並未面對面,一切都有迴旋餘地。而天津海道雖然權勢不如前者,但是他們擼起袖子親自給李貴等人站台,加上又是主管海防的官員,大有一言不合撕破臉的架勢,還真不好對付——當然,陳雨估計,這天津海道也是在惠世揚等人的授意下站出來的。

    現在對方的棋子落下了,自己該怎麼應對?雖然罵了蘇大牙,但是陳雨知道,只要對方打出海道衙門的旗號,而且又是公幹的名義,理論上巡視海道副使還是水師的上級部門,一物降一物,從官面手段上看,還真不好處置,蘇大牙等人束手無策也是情理之中。

    陳雨來回踱步。慢慢的,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他們搬出天津海道來箝制水營,自己現在的官場手段不足以打壓回去,就算陳應元這個登萊巡撫也管不到天津海道,鞭長莫及,那麼,就只用官場之外的手段來對付了——比如讓李貴和那個僉事碰到“海寇”,從物理層面上讓他們消失。

    在後世,這樣的手段通常被稱之為降維打擊,一般形容用非正常、違背文明的手段打擊對手。

    你想跟老子玩白的,老子偏跟你玩黑的,不按照你的遊戲規則來。陳雨惡狠狠地想。

    他招了招手,示意蘇大牙靠過來,耳語了一番。蘇大牙先是大吃一驚,繼而眼睛一亮,最後笑逐顏開,頻頻點頭。

    “屬下知道該怎麼做了,請大人放心。”

    等蘇大牙走後,顧彪心癢難耐地問:“大人有了什麼好點子?”

    陳雨神秘一笑:“先不急著回威海,調頭往回走。明日帶你看一場好戲。”

    次日,懸掛著天津海道旗幟的商船隊不疾不徐地沿著海岸來到了芝罘一帶。

    李貴請示楊建:“楊僉事,再往前走就是威海衛了,那邊可是那伙人的老巢,是不是避一避,不靠岸直接繞過去?”

    “你怕什麼?”楊建哼了一聲,“如果他們有膽量動咱們,前日就動手了,還會等到現在?繼續往前走,不要繞道,免得讓他們看扁了咱們。”

    “楊僉事說得極是。”李貴正準備轉頭下令,卻聽到望斗上傳來驚疑不定的聲音。

    “咦,後面好像追來了幾條船,速度快得很,沒打旗號……”

    楊建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袖子,慢條斯理地說:“李管事,該好好管教管教你的手下了,別一驚一乍的,說不定是昨日那些丘八呢。他們就算追上來又能如何?鎮定,鎮定。”

    李貴陪笑道:“那是,那是……”心裡卻忍不住想,到底是什麼人?

    他抬頭喊話:“看仔細了,究竟掛沒掛旗,是哪裡的人馬?”

    望斗上的聲音更急了:“看得真真的,沒有旗號,船頭上都是些漢子,個個手持兵刃……媽的,是海寇!”

    “海寇?”楊建聞言身體輕微抖動了一下,強作鎮定地問,“李管事,你不是說,有了那勞什子的水營後,只要不偏離海岸,就不會遇見海寇了嗎? ”

    李貴也有些惶恐:“按理說是這樣,那伙人天天在登州、威海一帶巡查,海寇也不敢靠岸邊太近啊。”

    他想了想,還是做好萬全的準備為好,便大聲下令:“吩咐下去,立即靠岸,讓伙計們抄傢伙,真是海寇的話,也要抵擋一陣,等待援兵。”

    楊建不解地問:“援兵?什麼援兵?”

    “威海水營啊,楊僉事。在登萊,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他們了。”

    楊建有些愕然,把希望寄託在對頭身上,是不是太荒謬了些?

    李貴心裡不安,沒有註意到楊建的臉色。雖然和水營作對,但是對方是海寇的天敵,這一點無法否認,要真遇到了海寇,也只能指望水營了。畢竟是官兵,看到了海寇總不會視而不見吧?

    不過,他高估了陳雨的節操,很快他就見識了什麼叫“不擇手段”。

    幾艘海盜船氣勢洶洶地撲了過來,似乎對於這片海域隨時會出現官兵毫無顧忌。這邊商船隊上,從李貴到水手,全都亂成一團,甲板上一片雞飛狗跳。海寇殺人不眨眼,若是被他們攻上了船,所有人都性命難保。

    楊建強作鎮定呼喝了幾聲:“莫慌,準備迎敵,萬萬不可讓他們上船!”一邊喊,一邊往通往底艙的入口移動。

    蘇忠站在船頭,興奮地舔了一下嘴唇,像一頭準備捕食的野獸。比起官兵相對枯燥的生活,他更喜歡這種無所顧忌、看著獵物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的感覺。這一刻,他感覺自己是個王者,世界都匍匐在自己腳下。

    “嘭”“嘭”“嘭”……

    海盜船很快就撞上了目標,一塊塊跳板被架上了對方的船舷,被規矩束縛已久的海盜們像是從餓牢裡放出來的一樣,爭先恐後湧入了對面的船上。

    李貴聲嘶力竭地喊:“動手啊,把他們趕下去,千萬別讓他們上船!”

    身先士卒的蘇忠嫌他聒噪,甩出一柄短斧,不偏不倚正中其腦門。李貴色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聲音戛然而止,頹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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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海寇與官兵





    凶神惡煞的“海寇”登船後,只一個照面,帶隊的管事就見了閻王,其餘的人頓時沒了鬥志,勉強擋了幾下就四散而逃。但是船就這麼大,又能跑到哪兒去?一些人慌不擇路往艙底鑽,還有些人一咬牙跳入了海中。

    “叮叮噹當”,甲板上響起了密集的刀劍相交之聲。一方是來勢洶洶的積年海寇,一方是毫無鬥志的遊兵散勇,雙方剛一接觸,高下立判。縱然有幾個忠心耿耿的護衛想拼一下,但也是寡不敵眾,很快這場跳幫肉搏就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不到半個時辰,船上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抵抗徹底停止,剩餘的人都瑟瑟發抖地跪在甲板上,等候發落。

    蘇忠輕輕踢了一腳李貴的屍體,吐了一口唾沫,然後四處尋找楊建的踪跡。他對這個青袍文官辱罵蘇穎的一番話耿耿於懷,不親手殺了這傢伙,心裡憋得慌。

    終於,他帶著人在艙底把渾身顫抖的楊建像拖狗一樣拖到了甲板上,然後一扔,任其爛泥一般癱軟在甲板上。

    楊建顫抖著望向這名“海寇頭目”,卻發現很面熟。他回憶了一下,恍然大悟,指著蘇忠大喊:“你是威海水營的人!你們居然假扮海寇,襲擊官船,真是膽大包天!”

    “我本來就是海寇,用不著裝。”蘇忠陰側側地說,“這位大人,你和那個李管事很快就要結伴去見閻王爺了,上路之前,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楊建鼓起勇氣,站了起來,指著蘇忠厲聲說:“襲擊官船是重罪,識相的趕緊放本官走,懸崖勒馬,或許還能保住性命……”

    蘇忠慢慢地舉起一柄鐵鎚,說:“這當口了,還在大言不慚。這位大人,當初辱罵蘇姑娘的時候,沒有想過會落在我手裡吧?這就叫現世報,來得快!”

    楊建下意識地問:“那個女海寇是你姘頭?”

    “不許你再侮辱她!”蘇忠大吼一聲,舉起鐵鎚砸了過去,把楊建的腦袋像西瓜一樣砸得裂開,血水和腦漿四處濺落,連蘇忠臉上、身上都濺滿了。

    旁邊的手下問:“掌櫃的,其他人怎麼處置?”

    蘇忠臉色有些猙獰,低聲說:“全部砍了腦袋,一個不留!”

    海盜們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倭刀,不顧跪在甲板上的水手、伙計們的苦苦求饒,用力砍了下去。

    血光沖天,一個個頭顱咕嚕嚕滾落在甲板上,血水流成了小河。

    等船艙裡的貨物被一件件搬出來後,陳雨的座船也到達了現場。他帶著眾人親自來到商船上,看到滿甲板的頭顱和血污,眉頭皺了起來。

    以海寇之名殺人奪船,這件事本就有些冒險,肯定是不能留活口的,蘇忠把所有人都滅口,不能說做錯了,但是這樣血腥的手段,讓早已習慣了這個時代戰場和死亡的陳雨也有些不太適應。他看了看一臉血漬、臉色猙獰的蘇忠,暗暗搖了搖頭,這人戾氣很重,是否能重用,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蘇忠面對陳雨,還是一副不善言辭的模樣,只是簡單見禮,便把目光投向了蘇大牙身後的蘇穎。

    趁著陳雨和蘇大牙等人查看船上貨物的清點情況,他來到蘇穎身邊,討好地說:“穎妹,這個狗官對你言辭有羞辱之意,我已經幫你報仇了。”說著往楊建的屍體一指。

    蘇穎看到頭被砸的稀爛的屍體,再聞到濃重的血腥味,覺得異常噁心,腹中翻湧,忍不住趴在船舷邊嘔吐了起來。

    蘇忠關切地上前,想要拍一拍她的後背,可是發現自己手上有血污,尷尬地縮了回去,然後問:“穎妹你怎麼了?當初你帶著兄弟們砍人時,可是眼都不眨的,怎麼今天卻……”

    蘇穎這一吐就是昏天黑地,幾乎把腹中的東西全部吐空後,渾身無力地靠在船舷邊。她也不明白,自己也殺過人,見過血,看到楊建的屍體怎麼反應這麼強烈?死人又不是沒見過。

    當下心情不是很好,恨屋及烏,便怪上了始作俑者蘇忠。她瞪了一眼對方:“滅口就滅口,幹嘛非得弄得這麼血糊糊的,真是噁心!”

    蘇忠被她一瞪,完全沒有了殺人滅口時的霸道,有些手足無措,辯解道:“這個,我只是見不得這狗官出言侮辱你……”

    這時蘇大牙走了過來,對蘇忠說:“忠兒,陳大人的意思,讓你做戲做全套,繼續假扮海寇,裝作殺人毀船後逃走,我們在後面追,讓來往的商船看見……”

    蘇忠對於這個安排心裡有些不舒服,憑什麼這窩囊角色讓自己一個人演?不過口中還是恭敬地回答:“義父,我知道了。”

    臨走前,他還關切地叮囑了蘇穎一句:“小心自己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去找郎中看看……”

    蘇穎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蘇忠回到了自己的“海寇船”上,做好“逃跑”的準備,這邊商船隊上則緊鑼密鼓地搬運貨物,運到其他水營的船上。

    半個時辰後,經過這片海域的零星幾艘商船驚訝地發現,海上正在上演一出追逐戰:四五艘海寇船被十幾艘懸掛“威海水營陳”的戰船追逐,後者一邊追還一邊開砲,炮聲隆隆,聲勢驚人。

    反應過來後,商船忙不迭地往岸邊靠,避開了這兩撥人,生怕被殃及池魚。若是被海寇撞上,臨死前拉自己墊背固然悲催,倘若被水營的砲誤傷更是無辜。

    等追逐的雙方消失後,這些過路的商船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支從天津衛來的商船隊遭了海寇的毒手,殺人奪財,然後將船付之一炬,卻被巡邏的威海水營發現並攻擊,海寇倉皇逃竄,但是商船隊的所有人不是死於刀下就是葬身火海。

    往前走了不遠,看到熊熊燃燒的幾艘船後,海商們一陣後怕,幸好那些倒霉的同行替自己趟雷,否則遭殃的就是自己了。同時也對威海水營的好感度直線上升,人家收銀子絕不手軟,但是打起海寇來也是毫不含糊,這些銀子總算沒有完全打水漂,比起陸上那些光收銀子不做事的庸官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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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喜脈





    遠在京城的大佬們並不知道,天津海道的旗號不僅沒有成為商船隊的護身符,反而成了催命的絞索。他們的對手集官匪於一身,在兩種身份之間切換自如,把事情辦得毫無破綻,就算他們有所懷疑,卻沒有一丁點證據。或許在官場,他們有的是辦法,可是在這片海域上,則是威海水營的天下。當然以惠世揚為首的利益集團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想方設法對付陳雨和威海水營,但這都是後話了。

    “海寇襲擊商船”事件告一段落後,根據陳雨的安排部署,乾脆把蘇忠作為固定的“海寇”,遊蕩在外海,隨時根據指令發動襲擊,對付不聽話的海商;而蘇大牙則帶領劉黑子和另外兩個掌櫃,繼續在山東沿海巡查;陳雨自己則帶著衛所軍戶的主力回到了威海衛。

    蘇穎本來是要跟著蘇大牙參與巡查行動的,但是她的嘔吐症狀越來越明顯,幾乎每天都有反應,不得已跟著陳雨的船也回到了威海衛,準備上岸找個郎中看看。

    上了岸之後,蘇穎拒絕了陳雨讓他住在新宅子的提議,獨自一個人去找郎中問診。

    “我不是大家閨秀,沒那麼嬌貴,看完了郎中,要是沒啥事,弄條舢板給我回海上就成。”

    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想:和你睡了只是個意外,雙方的關係很尷尬,不知道該算情侶還是上下級,能不單獨相處最好,住你家去算怎麼回事?

    陳雨無奈,只能由她去。看著蘇穎的背影,叮囑張富貴:“猴子,她很要強,有什麼事肯定死撐著,也不會跟我說,蘇大牙又在海上,這裡她不認識別的人,你派人偷偷跟著她,有什麼事及時跟我報告。”

    張富貴一口答應下來:“放心,交給屬下便是。”心想,不管蘇穎表面上怎麼冷淡,兩人滾過床單了,她就是陳雨的女人,這一點無法否認,對於老大的女人,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讓她有一丁點兒閃失。

    蘇穎並不知道陳雨的安排,她獨自在路上找人問明郎中的所在,徑直往目的地走去,卻沒有看見身後張富貴帶著兩個軍戶偷偷跟著。

    千戶所地方不大,也只有一個郎中,叫丁不二,曾經因為診斷不了顧彪的“怪疾”而被顧大錘定性為庸醫,差點被千戶大人當成出氣筒打個半死,幸好陳雨出手治好了顧彪,讓他躲過一劫。

    雖然看不了疑難雜症,但是對於蘇穎的“病”,丁不二還是頗有把握的。他閉著眼給蘇穎號完脈之後,篤定地說:“恭喜這位姑娘,你這是喜脈。”

    蘇穎有些懵:“喜脈,什麼意思?”

    丁不二以為她懷疑自己的本事,打起精神,伸出兩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振振有詞:“脈象按之流利,圓滑如按滾珠,此乃滑脈,是氣血旺盛養胎之現象。一般郎中要四個月以上才能看得出,但我這是祖傳的本事,你這只有三個多月,不足四月,我也能看出來。”

    蘇穎如墮冰窟,渾身開始發抖:“你的意思,是我懷上孩子了,而且三個多月了?”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難怪最近腹部微微隆起,自己一度還以為是缺少運動,發胖了,誰知道居然是懷了孩子!

    丁不二得意洋洋地回答:“正是如此。請姑娘……哦,不對,請夫人回去告訴你家相公,讓他好吃好喝地伺候著,這前幾個月是最重要的時候,需要養胎,不能大意。”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對方,心裡有些狐疑:這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為何未見盤髮髻,也沒有開面,還是作未出閣的閨女打扮?莫非是敗壞門風的女子,與人私通?

    蘇穎沒有聽他說話,失魂落魄地慢慢走出了大門。

    “夫人,你等等,待我開幾味安神保胎的藥給你啊?”丁不二有些錯愕,對著她的背影說。

    可是對方並沒有回頭,徑直走了出去。

    “就算不抓藥,至少把診金付了吧?承惠一百文!”丁不二起身欲追,卻被幾個精壯漢子堵在門口。

    他定睛一看,立馬換上諂媚的笑容:“原來是張爺!今日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來人是張富貴。他作為陳雨的發小和貼身心腹,隨著陳雨的發跡,身份地位一路走高,現在千戶所有誰不認識副千戶身邊的張爺?

    張富貴扔給他一塊碎銀子,說道:“這是替蘇姑娘付的診金,多出的算打賞你的。”

    丁不二點頭哈腰:“謝張爺賞。”

    “俺問你,你確定蘇姑娘害喜了,而且是三個多月?”

    “這個不會有錯,否則我就砸了自己的招牌!”丁不二將胸脯拍得山響。

    張富貴估算了一下,從上次登州劫法場到現在,差不多就是三個多月,四個月不到的樣子,時間上是吻合的,應該就是那次醉酒之後的事情。

    這是大事,必須馬上禀告大人。張富貴不敢怠慢,匆匆走了。

    陳雨的宅邸。

    “什麼,蘇穎懷孕了?”陳雨驚訝地站了起來。

    “正是,俺一路跟著蘇姑娘,從郎中那裡問到的確切消息。”

    陳雨也默算了一下時間,和那次的時間恰好對得上,而且這段時間蘇穎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沒見和其他男子有親密舉動,百分百就是自己的了。

    不管怎麼說,這是自己穿越前後兩世為人第一個孩子,必須保住。他抬腳便走:“走,跟我去把她抓回來保胎。如果放任不管,天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離開丁不二的藥舖時,張富貴派了一個人一直盯著蘇穎,所以知道她在何處。陳雨帶著張富貴等人找到蘇穎所在的地方時,發現這是一處民房。

    張富貴有些意外:“這裡是穩婆張氏的住處,蘇姑娘才三、四個月身孕,請穩婆還早呢,她在這裡做什麼?”

    “穩婆?”陳雨反應快,醒悟過來,“靠,這傻婆娘想做掉肚子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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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納妾





    屋內,一個五十多歲的婆子勸著蘇穎:“姑娘,不是我不願意幫你,而是這事要趁早,一個月以內最好。現在你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子,如果要做掉,你自己也有危險……”

    蘇穎無奈地說:“危險也要做。我在岸上無親無故,總不能讓孩子生下來沒有父親,還要跟著我去海上受苦……”

    “誰說你無親無故,誰說孩子沒有父親?”門被哐的一聲推開,陳雨站在了門口。

    婆子瞇眼看清了來人是誰後,連忙恭恭敬敬地跪下請安:“民婦張氏,見過大人!”

    如果說顧大錘以前是千戶所的土皇帝,那麼現在這個角色就變成了陳雨。而且對於軍戶以外的人而言,陳雨的影響力更大。

    張穩婆的兒子就是上次清勾新加入的軍戶,以前沒有田可耕種,也找不到正經的事做,現在入了伍,每月都有不菲的餉銀,不久前還升了甚長,收入也漲了,前程一片光明。故而母子兩人對陳雨非常擁戴,視其為再生父母。

    蘇穎則有些慌亂,問道:“你來做什麼?”

    陳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要是不來,你就做了傻事了。跟我走!”

    “跟你去哪?我又不是你什麼人,無名無分的,你不要管我的事情!”蘇穎掙扎著想甩脫他的手。

    “你是我女人,而且懷了我的骨肉,當然是跟我回家。”陳雨抓住手腕不放,言語間充滿了霸道,“至於名分,你入了我陳家的門,自然就有了。”

    蘇穎怔了一下,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陳雨一個公主抱,雙腳離地,被他結結實實攬在懷裡。

    她一下子全身都僵住了,自從長大後,她這還是第一次被一個男子這麼抱過,陳雨厚實的胸膛和強烈的男子氣息讓她有些迷離。雖然還在掙扎,但是力度卻小了很多。

    陳雨輕輕在她臀部拍了一下:“不要以為懷了孩子,我就不敢打你。老老實實地,不要動。”

    臀部傳來的觸感產生了一種奇異的酥麻感覺,然後擴散到全身,蘇穎覺得渾身酥麻,臉上發燙,似乎又回到了幾個月前和陳雨翻雲覆雨的那一刻。她感覺到又羞愧又興奮,還有一種負罪感,不由自主地把臉埋進了對方的胸膛。

    陳雨穩穩地橫抱著蘇穎,一步一步往自己家裡走去。

    雖然論打架,尤其是使用冷兵器的情況下,陳雨這個格斗門外漢可能不是蘇穎的對手(當然更打不過顧影),可是近一年的軍戶生涯,還三番四次親上戰場,讓他擁有了健壯的體魄,完全不是前世那個常年處於亞健康狀態的廢柴公務員了。光比力氣,他一個青壯成年男子,當然比蘇穎要大,抱著她健美不失豐韻的軀體,穩穩走了一兩百步,也沒怎麼大喘氣,用現代的話說,這叫男友力爆棚。

    依偎在陳雨的懷中時間越久,蘇穎越覺得有安全感。她偷偷抬頭看了看對方棱角分明的面部輪廓,心裡想:難道我就這麼從了他?從此跟這個只認識了幾個月的男人過一輩子?

    千戶所地方不大,從穩婆張氏的住處到陳雨的新宅子也就兩百多米的距離,不一會就到了。

    踏上門口的階梯時,蘇穎忽然緊張起來,緊緊抓住了陳雨的手腕,指關節因為用力而開始泛白——進了這扇門,就代表她心甘情願成為陳雨的女人,給他生孩子。然而連個像徵性的儀式都沒有,讓她覺得惴惴不安,而且多少有些不甘心。

    那怕像大戶人家納妾一樣,一頂轎子從側門抬進來呢,也算是有了個名分,蘇穎心想。海寇的出身,讓她敏感而又自卑,從不敢想像能夠嫁入大戶人家成為正妻,但又渴望通過某種世俗儀式得到認可。

    陳雨似乎是讀懂了她的心思,附耳輕聲說:“你放心,不會讓你無名無分把孩子生下來的。現在你先好好養胎,我會把蘇大龍頭召回來,找個媒婆,向他下聘禮……”

    蘇穎一聽,鬆開了手,臉色頓時變得紅撲撲的。這句話卸下了她最後一道心防,讓她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了。

    雖然和陳雨是酒後亂性,雙方沒有感情基礎——蘇穎直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被下藥,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錯——但是這年頭誰不是盲婚啞嫁呢,洞房花燭夜才見到未來一半真面目的大有人在。這麼說起來,陳雨肯為一次酒後的事情負責,已經很不錯了,說明他至少有擔當。再加上自己以海寇之身,進了一個前程無量的武官家門,還有什麼好矯情的?

    陳雨抱著她穿過院子,徑直來到自己的臥房,然後把她輕輕放在床上,交代道:“以後你就住這兒了。我會找人服侍你的飲食起居。你爹那邊,我也會派人去聯繫。你除了安心養胎,什麼都不用管,都交給我。”

    離開了陳雨的懷抱,身處一個陌生的環境,蘇穎有些手足無措,她下意識地站起來, “不用找人服侍,我沒那麼嬌氣……”

    陳雨伸手按在她肩膀上,把她按了回去,不由分說地說:“這事沒得商量,就這麼定了。你是的我的女人,就得聽我的,再說你不為了自己考慮,也要為肚子裡的孩子考慮。”

    等陳雨離開後,蘇穎愣了半天,然後嘗試著躺在床上,聞著被褥傳來的男子氣息,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覺得這一切恍如夢中。

    良久,放鬆下來的蘇穎沉沉睡去。

    本來這件事陳雨並未打算大肆宣揚,只是考慮把蘇大牙叫回來,按照納妾的儀式走個過場,讓蘇穎安心養胎。沒想到消息一下子就傳開了,鄧範、王有田等心腹部下,以及保持友好合作關係的文登縣巡檢符有地都登門道賀。

    剛開始陳雨還以為這是古人的客套禮儀,雖然有些意外,可還是客客氣氣迎來送往這些部下和熟人。但等到三大鹽課司、文登縣令吳明晉、衛指揮使司的指揮使譚一倫、指揮僉事趙梓隆、鎮撫吳大海也派人送來賀禮時,他終於覺得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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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無事不登三寶殿





    陳雨對眾人來到賀迷惑不解,幫助他解開謎底的是千戶顧大錘。

    等所有人都來了一個遍之後,顧大錘也來到了陳雨的宅邸,隨行兩名家丁挑著禮物,禮節可謂相當周到。

    聽聞禀報,陳雨連忙迎上去,作誠惶誠恐狀:“千戶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區區小事哪敢勞動您大駕親自跑一趟?”

    顧大錘臉色有些古怪,似乎心裡糾結什麼事請。聞言打起精神回答:“陳副千戶說哪裡話,這可不是小事,你是從五品的副千戶,官職世襲,有了兒子,這職位便可一直傳下去,將來子子孫孫開枝散葉,都可從中受惠……”

    陳雨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有了後代這件事還有很強的政治意義,並非添丁入口這麼純粹。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些人為何要登門賀喜,其實就是鞏固關係,為將來做準備,未雨綢繆。

    衛所的官職可以世襲,傳給子孫,如果蘇穎生的是兒子,那麼陳雨的職位就可以順理成章傳給兒子,這種縱向的血脈關係就穩固了,以陳雨的手腕和能力,讓陳家從他這一代開始崛起為世家豪門也並非難事。譚一倫、趙梓隆、吳大海等人也是世襲的官職,不出意外,自己的後代也要在威海衛承襲武官職位,和陳雨這一脈建立良好的關係有百利無一弊——當然,趙梓隆、吳大海更多的是出自對陳雨的欣賞。

    至於文登縣令、巡檢、鹽課司等人,其動機是另一種情形。陳雨分析,千戶所編練的新軍已經變相成為了自己的私軍,顧大錘乃至衛指揮使司都未必指揮得動,而未來繼承人的出現,會讓張富貴、鄧範、王有田等心腹更加死心塌地擁護陳雨——反之沒有繼承人的情況下,萬一陳雨有個三長兩短,這種忠心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能維繫多久不得而知——那麼作為本地的官吏,適時討好陳雨以及他背後的這支軍隊,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陳雨掌握了整個登州的私鹽網絡,就等於握住了三大鹽課司的命門。

    顧大錘客套幾句,又提起了千戶所的翻新重建。

    “……彪兒替本官攬下了這差使,作為千戶所的主官,自然是責無旁貸。現在已經把兵營和住宿區分開修建,涇渭分明,那邊的進度也很快,工匠們日夜趕工,軍戶的家屬們在年底就能搬進新居。那些登州來的夷人,也在砲坊附近起了新房子,他們對住宿條件很滿意……”

    說道這裡,顧大錘心中一酸,陳雨是副千戶,自己才是千戶,現在倒像是下屬對上官禀報一般。陳雨崛起才多長時間?好像還不滿一年,就這麼把自己的風頭徹底蓋下去了。

    陳雨連連點頭:“千戶大人辛苦了。”

    顧大錘收拾心情,慢慢轉入正題。

    “本官今日前來,除了道賀,還有兩件事想和陳副千戶商量……”

    陳雨心想,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殿,作為名義上的上級,親自帶著禮物上門,身段放的不低,冒著這樣的尷尬前來,絕不僅僅是道賀這麼簡單,兜兜轉轉,扯了一大堆無關的話,戲肉終於來了。

    “商量不敢當,千戶大人有何指示,儘管明說,只要下官做得到,一定遵從。”

    顧大錘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圍,低聲說:“能否找個僻靜所在,借一步說話?”

    陳雨欣然答應:“請千戶大人隨我來。”

    兩人來到簇新的書房。這裡是宅邸的西南角,比人來人往的花廳要清淨的多。到了書房,陳雨忽然醒悟,這座宅子居然是按照顧府的格局建造的,只是規模略微小了一點而已,難怪自己總覺得亭台樓榭之間非常熟悉。

    顧大錘清了清嗓子,斟詞酌句地開口說道:“這第一件事,由我來說有些不合禮數,不過穎兒逼得我沒辦法,只好厚著臉皮來了……”

    陳雨一點就通,拍了下大腿,懊惱地說:“都怪我,本來想要上門提親,出海後回來一忙就忘記了。還要勞煩千戶大人親自登門,罪過罪過……”

    顧大錘鬆了口氣,這事由女方提出來,確實有些拉不下臉,還好陳雨沒有拒絕,否則自己的老臉往哪擱?

    自從和陳雨的關係明確之後,顧影彷彿一夜之間轉了性子,不愛武裝愛紅裝,捨棄了那些練武的服飾,換上了大戶人家女眷常見的衣裙,走路也不再帶風,而是端著架子走淑女路線。顧大錘對女兒的這種改變是喜聞樂見的,尤其是她的意中人是整個威海衛都炙手可熱的陳雨,遠遠超出他的預期——在陳雨出現以前,顧大錘一度認為除了招郎入贅,顧影是很難找到門當戶對的婆家的。經歷過醉酒換帖風波之後,兩人能夠假戲真做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原本顧影在父親和兄長的勸說下,打算矜持一些,等著陳雨上門提親,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動靜,這幾天忽然冒出了蘇穎已經懷孕的消息,更是晴天霹靂一般,讓顧影方寸大亂。雖然經歷了劉公島跳海一事之後,顧影對蘇穎本人沒有了多少敵意,可是懷孕一事卻成了橫亙在她和陳雨之間的最大障礙。

    雖然顧大錘和顧彪反复給顧影做工作,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何況蘇穎只是一個女海寇頭子,出身卑微,頂多就是個妾,就算有了孩子,也是庶出,對她沒有什麼威脅,但顧影卻沉不住氣,今天痛哭流涕,痛罵陳雨這個負心漢忘記了自己,明天就要操刀子上陳家討說法,弄的整個顧府雞飛狗跳。

    顧大彪無奈,為了防止顧影的衝動把這段來之不易的姻緣搞砸,只能拍著胸脯保證促成此事,才讓顧影消停下來。所以,才有了今日登門拜訪的一幕。

    陳雨先是承認了和顧影的關係,接著話鋒一轉:“不過蘇穎肚子裡的孩子沒法等,我必須給她一個名分。雖說納妾和娶妻不一樣,但如果剛剛操辦納妾之禮,就娶顧影過門,是不是太倉促了些?我的想法是,我和顧影的婚事,是不是往後延一延,千戶大人,您認為呢?”
mk2258 發表於 2018-7-1 07:26
第一百六十九章收回屯田





    顧大錘想了想,如果顧影的婚事和納妾攪和在一起,好像是有些丟份。雖然顧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也是威海衛有頭有臉的人家,婚姻大事自然不能太草率。既然陳雨已經承諾了婚事,那麼往後延一延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點了點頭:“那就听你的,就這麼辦。”

    陳雨拍著胸脯保證說:“請千戶大人轉告顧影,我陳雨明白她的心意,絕不會辜負她,迎娶她只是時間問題。”

    得到承諾,顧大錘放下心來,接著說第二件事。

    “既然早晚都是一家人,那麼第二件事也不必遮遮掩掩了。衛城那邊有了消息傳過來:擬調我去衛指揮使司接任趙梓隆的僉事一職,由你升任備禦後千戶所千戶一職。”

    陳雨大喜,陳應元的運作見效果了,果然讓自己得償所願。顧大錘調走也是好事,否則留在千戶所兩人都尷尬。

    “呵呵,下官恭喜千戶大人榮陞僉事。”陳雨恭維了一句,“只不過趙僉事卸任之後,怎麼安排?”

    在衛所這個體系內,趙梓隆的關係、背景都是槓槓的,而且對自己非常支持,陳雨自然不希望犧牲這位強援來換取顧大錘的官位安排。

    “趙大人也提拔重用了,他接替楊奇志擔任指揮同知。”顧大錘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楊大人年紀到了,主動提出卸任,榮歸故里。”

    “哈哈哈……”陳雨仰天大笑。楊奇志的所謂主動請求卸任,明眼人都知道怎麼回事。對他而言,這是最理想的結果。和他有仇的楊奇志下台了,換成了堅定支持他的趙梓隆,加上接任指揮僉事的顧大錘是未來的老丈人,以後他在威海衛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顧大錘心情也不錯,雖然失去了五品千戶這個土皇帝位置,但是得到了四品僉事一職,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趙梓隆也從正四品僉事升到了從三品指揮同知,這一系列乾坤大挪移的官職調換中,唯一的輸家就是楊奇志。一想到能讓這個見利忘義的小人丟官去職,顧大錘心裡說不出的爽快。

    陳雨笑了幾聲後,對顧大錘說:“下官一時高興,有些失態,讓千戶大人見笑了。”

    顧大錘擺擺手:“少年得意,平步青雲,有這樣的成就,你怎麼樣都不為過。話說回來,不到一年的時間,從一個白身軍戶成為千戶,別說威海衛了,本朝幾百年怕是都未曾有過。”

    陳雨謙虛地說:“這都是千戶大人提拔栽培,否則下官哪來的機會?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這份恩情,下官會一直銘記在心。”

    顧大錘很滿意這個回答。哪怕是陳雨刻意謙讓低調,但也說明了他不是一個會得意忘形的人,以後仍然可以作為政治上的盟友。至於兩家的婚姻,雖然也是鞏固彼此關係的手段,但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要是陳雨是個忘本的小人,顧影就算嫁入陳家也無濟於事。

    隨著顧大錘的到訪和書房密談,千戶所的權力全面交接正式拉開了帷幕,陳雨只花了三四個月的時間,從一個實際話事人變成了千戶所真正的主人。

    幾天后,任命正式下來了,顧大錘晉升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陳雨成為了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的千戶。

    在陳雨的運作下,張富貴、鄧範、蔣邪、王有田等心腹都從總旗升任百戶,水營的幾個頭目則掛百戶或試百戶銜,千戶所的權力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前的百戶等軍官大多被架空閒置,卻無可奈何。

    不過陳雨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這些人。雖然官職是世襲的,他無權解除,但是拿回本不屬於這些武官的東西卻並非難事。

    被任命為千戶之後,他就著手佈置收回被這些武官霸占的屯田。

    屯田是衛所製度生存的基礎,朱元璋設計這套制度的根本立足點就是軍屯制,讓全國幾百萬軍人通過耕種屯田自給自足,在不增加百姓賦稅的情況下,讓龐大的軍隊自己養活自己。雖然明朝後期衛所衰落的原因有很多,但是軍屯被破壞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

    從宣德以後,衛所官侵占軍屯田地、私役軍士耕種之事,已頻頻發生。全國各地可行水灌溉的良田沃土,皆為軍官及權貴所侵占。到了崇禎年間,有權有勢的軍官佔據幾百頃良田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結果是貧窮軍士無寸地可耕,妻子凍餒,人不聊生。

    雖然陳雨通過自己的方式賺取了不少銀子,用餉銀貼補的形式彌補了軍戶口糧和收入的虧空,但是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困擾衛所的難題,一味輸血也並非長久之計。現在他大權在握,千戶所成了他的一言堂,在自己的權力範圍之內,恢復軍屯制,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千戶任命下來的第三天,陳雨宅邸的花廳坐滿了人,全都是原來的百戶、總旗等基層軍官。他們隱約猜到了今日要面對什麼事情,個個坐立不安。

    顧大錘獨自赴任,家人都留了下來,顧府仍然矗立在最顯眼的位置,還是最豪華的宅邸,但是權力的中心已經轉移到了陳雨的宅邸,商議要事的地方自然就改到了這裡。

    等了很久,不見陳雨到來,眾人有些心焦,但沒人敢吭聲。陳雨現在不僅是名正言順的千戶,還掌握實際的兵權,比起前任顧大錘的權勢更大,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和衛城的趙大人,甚至登州的巡撫大人關係密切,做掉幾個人輕而易舉,可以說掌握了千戶所生殺予奪的大權,即便心裡再不滿,也無人敢表露出來。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後,陳雨終於露面了。他在張富貴等人的簇擁下,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抱拳說:“諸位,抱歉,適才處理一些緊急公務,所以來遲了,請莫見怪。”

    眾人哪裡敢見怪,全都起身迎接,躬身作揖,紛紛說:“千戶大人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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