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809
mk2258 發表於 2018-7-7 21:14
第一百八十章 软柿子





    聽了王承恩的哭訴,崇禎摸了摸鬢角,也有些淒涼傷感之意,嘆了口氣,責怪道:“好好地談論國事,怎麼又扯到朕身上來了?”

    王承恩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自責道:“奴婢該死。”

    “罷了,你也是一片忠心,無可指摘。”崇禎說,“不過你說的不無道理,不管來路如何,終究是真金白銀的進賬,而且不像商稅、礦稅那樣敏感,可以考慮支持山東那邊做下去。”

    他坐回到龍椅上,再次讀了一遍奏章,評論道:“陳思昌對這個衛所的陳姓千戶推崇備至,大加讚賞,並說這個主意是他想出來的,倒讓朕對這個小小千戶起了好奇之心。現在朝野上下,文恬武嬉,缺得就是這樣能做事、敢做事的人才。”

    王承恩回答:“皇爺說得極是,要是多些這樣的人才輔助,皇爺也不必這麼辛苦了。”

    崇禎想了想,在奏章上批註:“卿可放手去做此事,無須擔心朝中掣 肘。另,召登萊境內千戶陳雨入京奏對,即刻動身,不得延誤。”他很想見見這個獨闢蹊徑的軍戶,為自己的治國思路開拓一下思路。

    第二道發往登萊的中旨在銀子到達京城的次日就被送出了京城,因為走得是陸路,比海路要慢了不少。

    此時的陳雨正在為軍田的事傷腦筋。

    現在劉公島的事情已經走上了正軌,銀子的問題已經不需擔心,陳雨的重心又轉回了軍隊建設上,而軍田正是決定軍隊是否能夠擴張的瓶頸。糧食完全自給自足才能擺脫朝廷的掣肘,而且朝廷撥付那點糧餉,經過層層剋扣後,完全是杯水車薪,根本無法支撐一直完全脫產的火器化部隊。

    明末氣候條件糟糕,處於小冰河時期,糧食減產,無論對於普通百姓還是軍隊來說,吃飽飯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事情,沒有之一。陳雨之所以打軍田的主意,一來是想利用古人對田地的渴望來增強軍隊凝聚力,二來則是利用軍田保證軍隊糧食的供應——這也是衛所設立的最初目的,陳雨不過是恢復了這種制度而已。

    經過軟硬兼施後,備禦後千戶所名下的軍田已經全部收歸公中,然後按照軍功、職務重新分配,極大地鼓舞了士氣,增強了軍隊的凝聚力。但是千戶所的軍田畝數畢竟有限,而陳雨治下的軍隊人數和人口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千戶所能容納的範圍——一千多脫產的士兵,和三倍數量的家屬,加上後勤保障完全依靠陸地的水營,陳雨需要養活的人口已經相當於一個中等規模的縣城——上次收回的土地只能滿足部分錶現突出的軍官和士兵的授田需求,糧食的產出也不足以養活所有人,現在的糧食缺口只能靠銀子去外縣購買,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本官需要更多的良田,誰能想出好辦法?”

    陳雨把手下都召集過來,提出了要求。

    坐在下首的鄧範、蔣邪、王有田等軍官和顧彪等人,面面相覷,對於這個難題,沒有一個人能提出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

    顧彪想了半天,試探著說:“大人,要說良田嘛,文登縣境內也不少,可是大多在當地縉紳手裡,而且相當一部分是寄名的隱田,就算有銀子也買不到。”

    陳雨皺眉道:“隱田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銀子也買不到?”

    顧彪解釋:“隱田就是寄在有功名的士紳名下,躲避朝廷的賦稅。因為本朝優待讀書人,只要考取功名,就可以免納糧賦,很多人鑽了這個空子,把田獻給士紳,成為其名下的佃戶,只需繳納一些租子,就能免掉所有賦稅和徭役,而士紳則憑空得了租子,雙方都有好處。時間長了,大部分田都收不到賦稅,承擔朝廷所有徵糧和賦稅的就是那些無權無勢的苦哈哈。這樣的田,不管是掛名的士紳還是實際的田主,誰又會為了銀子賣掉?”

    “難怪朝廷屢次加稅,國庫依然空虛,原來原因在這裡。朝廷難道不知道這其中的門道?為什麼不制止?”陳雨心想,土地兼併現象嚴重,把整個國家的賦稅都加在少部分人頭上,貧苦百姓無立錐之地,還要承擔了沉重的賦稅,特權階層卻趴在國家身上吸血,損公肥私,難怪明末的農民起義是屢禁不絕。不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大明的覆滅任何人都挽救不了。

    “朝廷也不乏能人,自然看到了這一點。萬曆年間權相張居正就曾經清丈隱田,大大增加了朝廷的賦稅收入。”顧彪說,“只可惜他死後,人亡政息,隱田現象反倒是變本加厲,此後便沒人來捅這個馬蜂窩了。”

    陳雨腦海中閃過“士紳一體納糧”這句話,不過馬上就否定了這個念頭。以自己的能力,對付登萊的個別士紳可能沒問題,但是要和整個地主階層為敵,還遠遠不到時候。超過自己能力範圍的事情,勉強去做,那不叫勇敢,叫以卵擊石。

    他想來想去,還是只能在現有的體制和環境下,按照遊戲規則來做事,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既然張太岳都做不好的事,本官就不去碰釘子了。”陳雨問鄧範,“你是千戶所的老人了,本官問你:附近的衛所有無軍田,能不能用之前和買的老辦法吃進?”

    “軍田肯定是有的,不過和本所一樣,也都被武官和……和士紳們侵占了。但是之前用過的法子,對付這些人可能不管用,畢竟大人您……您是本所的千戶,不是他們的千戶,名不正則言不順。”

    “名分嘛,只要想辦法,總會有解決之道的。”陳雨說,“既然其他衛所也有軍田,那就繼續從軍田入手。咱們東面不是有個現成的目標嗎?”

    眾人都望著他,想知道答案。

    “呵呵,你們難道都忘記了百尺崖守禦千戶所了嗎?”陳雨狡黠地說,“他們到現在還沒有千戶,是由衛城的趙大人兼任,這個軟柿子不捏,天理不容。”
mk2258 發表於 2018-7-7 21:15





    次日,威海衛指揮使司衙署。

    “你消停了才幾天,又要搞事情?”趙梓隆皺眉望著陳雨,“你收回本所的軍田,本官非常贊同,畢竟這是衛所的立身之本。可是百尺崖並非你治下,把主意打到那邊,手伸得是不是太長了?”

    “呵呵,趙大人,您升任指揮同知,官職上去了,眼界和格局也要放開一點嘛,不要拘泥於下官的職權範圍。”因為知道趙梓隆的性格,加上關係熟,陳雨說話也隨便許多,“百尺崖現在不是由您兼任千戶嗎?由您主導,下官具體負責,收回並整合其名下的軍田,不僅僅對備禦後千戶所有利,對百尺崖守禦千戶所也是一個涅槃重生的機會嘛!否則任其不死不活地擺爛,與大人您重振衛所的目標也背道而馳啊。”

    重振衛所的理由打動了趙梓隆。他沉吟道:“你想怎麼做?”

    “很簡單,由大人出面站個台,剩下的事交給下官來做。就參照本所的做法:以市價和買的形式收回武官手中侵占的軍田,盤活這些田產,重新交給軍戶耕種,繳納'屯田子粒'。這樣一來,軍戶有了出路,武官們得到了銀子,俸祿也不少一文錢,大家皆大歡喜。”

    趙梓隆心知肚明,所謂交給軍戶耕種,肯定是給陳雨名下的軍戶,而不是百尺崖的人。畢竟沒人願意做給他人做嫁衣的事情。不過百尺崖已經爛到根了,與其維持衰敗的局面,還不如下一劑猛藥,讓陳雨去折騰,說不定可以帶動百尺崖千戶所發展起來呢?

    “本官可以讓你試試。但你得答應本官,決不能藉此機會損公肥私,和那些侵占軍田的武官一樣,把良田佔為己有!一旦發現有這現象,本官一定想盡辦法免去你的官職!”

    陳雨拍著胸脯保證:“請大人放心,下官只是為了改善軍戶的處境,振興衛所,絕不是為了一己之私。”

    百尺崖守禦千戶所的原副千戶馮守義很長一段時間都非常鬱悶。

    自從莫名其妙和陳雨發生了衝突之後,崖西村的鐵匠和鐵礦都被劃出去了,千戶嚴正被調走,自己連降三級,成了試百戶,維持著百尺崖守禦千戶所的爛攤子,而且沒有了私自打造兵刃售賣的小金庫,日子過得一日不如一日,心情之鬱悶可想而知。

    可是隨著一個貴客的來訪,似乎讓他灰暗的人生軌蹟有了一絲轉機。

    前幾日,文登縣縣丞孫榮親日陪著一個大人物來到千戶所,說是要商議要事。這個大人物來頭不小,自稱是新任山東鎮守太監曹吉安的義子,名叫曹不修。百尺崖千戶所位於文登縣和榮成縣的交界處,屬文登縣轄區內,孫榮和馮守業也打過幾次交道,地方駐軍對於地方父母官自然不會得罪,更別說鎮守太監幹兒子了。馮守義不敢怠慢,恭恭敬敬接待了這一行人。

    曹不修的目的很明確,他想把百尺崖千戶所的屯田都劃到自己名下,變為私田,作為報酬,願意支付給負責千戶所日常管理事務的馮守義一筆數目還算可觀的銀子。

    馮守義雖然貪心,但不傻,千戶所的屯田都掌握在各級軍官手中,自己名下就有四百畝,而且驅使軍戶耕種,又不用交賦稅,幾乎是零成本,每年產出的糧食就是一筆不小的收入。把能下蛋的母雞賣給別人,除了斷絕自己的財路,多少還有些風險——畢竟是軍田,經自己的手賣給別人轉為私田,萬一查起來就麻煩了——他怎麼可能答應?而且山東鎮守太監的駐蹕之地應該在濟南,怎麼手伸到登州來了?

    馮守義心中嘀咕,臉上卻堆滿了笑容,回答:“事關重大,鄙人不敢擅專,須得請示之後才能答复曹公子和孫縣丞。”

    孫榮問:“本官沒記錯的話,嚴千戶已經調入山東都司任職,現在百尺崖沒有千戶,馮副千戶要向誰請示?”雖然馮守義的官職被貶,但是孫榮還是依照以前的官職稱呼,以示尊重。

    馮守義提醒他:“孫大人別忘了,本所的千戶是由威海衛指揮僉事趙梓隆兼任。對了,人家現在已經榮陞指揮同知了。”

    孫容這才想起百尺崖的千戶是趙梓隆,便藉機勸道:“馮副千戶遭此變故,繼續守著這個破地方已經沒有前途了,為何不另找一條光明大道?”

    “戴罪之身,能苟延殘喘已是僥倖,哪裡還敢奢求前程?”馮守義心灰意冷地回答。

    孫榮笑了笑:“你得罪了威海衛的趙梓隆,聽說也得罪了近來聲名鵲起的陳千戶,這兩人,一個是山東都司某位大人的將門之後,背景深厚;另一個雖然是草根出身,可是與登州的陳軍門往來過密,都不是你得罪得起的。如果繼續留在百尺崖,只怕很難有翻身的一天。”

    馮守義試探著問:“孫大人有何高見,請指點迷津。”

    孫榮用眼神示意他注意曹不修:“貴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一臉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的表情。

    曹不修會意,拍著胸脯說:“馮副千戶若是想官復原職,甚至是提拔重用,都不是什麼大問題,包在我身上。只要你答應把屯田都賣給我,我就去找義父給山東都司衙門打個招呼。”

    馮守義只花了幾秒鐘就做了決定,決心抓住這個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屯田的事好說,請二位留下來吃頓便飯,慢慢商量。”

    晚上,酒桌上,面對滿桌的菜餚,三人卻沒夾幾筷子,他們的心思都不在酒菜上。

    馮守義敬了一杯酒之後,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曹公子既然是京城人氏,而曹公公的駐地又在濟南府,怎麼會想到來登州置地,而且是軍中的屯田?”

    曹不修笑咪咪地說:“你不是第一個這麼問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沒錯,我義父身為鎮守中官,駐地確實在濟南府,離登萊是有些遠。我想在義父鎮守山東這幾年,多置辦些地,似乎這種事情在濟南府周邊更便利些——你是這麼想的,對不對?”

    馮守義連連點頭:“置辦土地我能理解,但是登州和濟南隔著數百里,著實有些遠,管理起來也是鞭長莫及啊。”民以食為天,在古代,置辦田產是最穩妥的投資方式,再有錢的人也都會走上這條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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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不修轉動著酒杯,悠悠地說:“你不要忘了,濟南府是山東府治之地,豪強士紳眾多,加上有曲阜衍聖公一脈和魯王兩尊大神在,濟南、袞州、東昌這西三府還能剩下幾畝地?也就東三府能打一打主意了。而青州、萊州、登州三府之中,登州的海防衛所眾多,大部分是軍中屯田,吃進這些地比民田更容易。這麼說,你能明白了嗎?”

    馮守義經過對方的提醒,也醒悟過來了。西三府有孔府和魯王府這兩個全國都數得著的大地主在,哪裡還有插手的餘地?倒是登州沿海的備禦、守禦千戶所旗下數以萬計的屯田是一座可以深挖的富礦。

    他決心抱住鎮守太監的大腿,思考問題就自然而然站在了對方的角度,於是提出疑問:“登州的屯田雖多,可畢竟是衛所軍產,吃進幾百畝還沒什麼,可是動靜太大,是不是有隱患?”

    他相信以曹吉安的權勢,曹不修絕不會為了幾百畝地跑到登州來,目標肯定是吃下登州沿海各個衛所的成千上萬畝屯田,百尺崖只是其中一站。這樣一來,就有一定風險。畢竟一點點蠶食幾十、幾百畝屯田和一口氣吞下成千上萬畝屯田是兩回事,只要有人彈劾,即使貴為鎮守太監,也要吃不了兜著走,而他作為幫兇,說不定也要被牽連。

    曹不修狡黠地笑道:“這個問題,我也早已想到。首先,這些地都是要辦理田契,轉為民田的,至少從紙面上看,不存在大規模侵占軍田的問題;其次,我會把這些田掛在不同的人名下,化整為零,這樣一來,也不怕有人彈劾義父了。”

    孫榮也附和道:“辦理田契的事情有我在,保准辦得乾淨利落,不留一絲破綻。”

    馮守義徹底放下心來,對方有備而來,還得到了地方官府的強力支持,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了,那麼何不送個順水人情,抱住鎮守太監的大腿,換取自己仕途的東山再起?

    他舉起酒杯:“那鄙人就預祝曹公子心想事成、得償所願!”

    曹不修哈哈大笑:“借你吉言。”

    三人的酒杯碰在一起,發出“叮”的響聲。一場鯨吞衛所屯田的陰謀就此出爐。

    這一切,陳雨並不知道。曹不修走後的第三天,他按照原定計劃,請趙梓隆帶隊,來到了百尺崖千戶所,召集百戶以上武官開會,拋出了“市價和買、有償徵收”的方案。為了防止以前雙方群毆的場面出現,這次他留個心眼,帶上兩隊戰兵隨行。

    趙梓隆決心支持陳雨,態度就非常明確,他向眾人宣布:“衛所糜爛,尤其是屯田制度沈痾已久,本官決心進行整治。本官知道屯田都被你們以各種名義侵占,產出糧食據為己有,如果認真追究起來,完全可以治罪。但念在大家一場袍澤,責任就不追究了,現在本官委託陳千戶出資,以市價收回你們手裡的屯田,只要你們簽字畫押,以前的事情一筆勾銷,否則的話,就等著軍法處置吧。”

    上官唱紅臉,陳雨就唱白臉:“諸位同僚,以往的事就不多說了,和買收回屯田也是為了振興衛所,同時也不讓大夥吃虧。各位手中的田產,我會按照水田、旱田、肥沃程度進行評估,分成不同等級,按實際價值支付賣價。”

    這一出雙管齊下,讓武官們有些招架不住。雖然他們認為趙梓隆所謂追究侵占屯田罪責的說法只是虛張聲勢,畢竟這是所有衛所的普遍現象,法不責眾,一個衛指揮同知不可能改變這一切,但是作為雙重身份的上官,趙梓隆出手整治個別出頭鳥輕而易舉——前副千戶馮守義就是前車之鑑。在這樣的前提下,陳雨再提出以合理的價格收回屯田,讓他們有了台階可下。

    既然不能公開反抗,那就選擇接受吧,好歹也能得到真金白銀不是。

    武官們權衡之後,無奈地紛紛表態:“全憑趙大人做主。”

    馮守義卻慌了,他正籌劃著把千戶所的屯田挑肥沃的都賣給曹不修,抱住鎮守太監的大腿,換取自己的前程,還沒來得及串聯其他武官,沒想到半路忽然殺出一個程咬金攪局,目的居然也是屯田。無論從私人恩怨,還是為了仕途考慮,他都不會讓陳雨得逞,於是站出來表示反對:“趙大人整治屯田弊病,下官是支持的。可是百尺崖的事情,理應由百尺崖自己來做,憑什麼讓一個外人插手?”

    陳雨斜眼看著他:“沒聽趙大人說委託本官來做嗎?他既是百尺崖的千戶,又是威海衛的指揮同知,沒有精力做這些具體的細務,全權委託本官又怎麼了?難不成讓馮百戶你來做?”

    一句馮百戶深深刺痛了馮守義,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他脫口而出:“本官雖為待罪之身,降為試百戶,可仍然主持本千戶所的日常事務,趙同知公務繁忙,無暇處理此事,讓本官來做難道不行嗎?”

    眼見馮守義出頭,其他武官都不吭聲了。如果馮守義扛下這件事,對他們也沒有壞處,自己人總歸好說話些。

    陳雨見馮守義的態度影響了其他人,心想這個出頭鳥必須打壓下去,否則整件事就不好辦了。於是回頭請示趙梓隆:“不如請馮百戶私下詳談如何?”

    趙梓隆想了想,點點頭:“也好。”

    幾人來到相對僻靜的簽押房,陳雨對趙梓隆說:“趙大人稍等,下官先和馮百戶聊聊,再請大人指示。”

    趙梓隆猜到了他的意圖,沉默了片刻,低聲交代:“不要把事情搞大了,點到為止。”

    “下官明白。”

    陳雨讓張富貴帶著幾個如狼似虎的軍戶,把馮守義推進了簽押房內。馮守義驚恐地問:“你們想做什麼?”

    陳雨冷冷地說:“馮百戶,你已經吃過虧了,卻不長記性,只好再辛苦我這些兄弟們給你點教訓了。”

    張富貴心領神會,拿一塊破布塞住了馮守義的嘴,然後捆住其手腳,往地上一丟,幾個人撲了上去,拳打腳踢。
mk2258 發表於 2018-7-7 21:15
第一百八十三章赤裸裸的威脅





    可憐的馮守義無法反抗,也無法出聲呼救,被打得死去活來,只能盡力蜷縮成一團,免得面門、胸腹等要害被踢中。

    打了一會之後,陳雨示意張富貴等人停手並取下他口中的破布,問道:“怎樣,馮百戶,想通了嗎?”

    馮守義又驚又怒,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含糊不清地說:“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居然敢跑到別的千戶所毆打官員,真是無法無天,我要去威海衛指揮使司……不,去山東都司、去五軍都督府告你們!”

    陳雨下巴抬了抬,示意張富貴把破布塞回去。

    “馮百戶腦子還沒想明白,再幫幫他!”

    馮守義再度遭到一頓毒打,被打得死去活來。

    當口中的破布被第二次取下時,馮守義不敢再提告狀二字,只是虛弱地說:“你們欺負我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和鎮守太監去鬥啊……”

    張富貴等人一怔,放下了拳頭,回頭望著陳雨。

    陳雨蹲在馮守義身邊,皺眉問道:“鎮守太監?你什麼時候勾結上了曹吉安?”

    馮守義以為陳雨怕了鎮守太監的權勢,勉強打起精神,帶著一絲得意說道:“百尺崖的屯田已經被曹公公的義子預定了,文登縣的孫縣丞也站在他那邊,有本事,你和他去搶啊,哈哈哈……”

    “嘭”的一聲,陳雨一拳砸在馮守義太陽穴上,把他砸暈,笑聲戛然而止。然後對張富貴說:“隨便找個人問明這傢伙的住處,把他抬回去,對外就說身體不適,需要休養,暫時無法見客。”

    走出房門後,陳雨走近負手而立等候的趙梓隆,低聲說:“趙大人,事情有些不妙,百尺崖的屯田居然被鎮守太監看上了……”

    問明前因後果後,趙梓隆臉色難看起來:“一個閹人,吃相這麼難看,居然把手從濟南伸到了登萊,這是欺負咱們衛所無人嗎?”

    “下官猜測,曹吉安及其義子謀奪的絕不僅僅是百尺崖這上千畝屯田,其他衛所肯定也是他們的目標。”陳雨分析道,“雖然我們管不了威海衛以外,但是威海衛之內,尤其是您直轄的百尺崖千戶所,一定不能讓閹人得逞。”

    趙梓隆點點頭:“衛所再怎麼衰敗,也不能任由一個閹人予取予求。你打算怎麼做,本官一定支持你。”

    “事情太忽然,也來不及詳細謀劃,只能快刀斬亂麻,先下手為強了。”陳雨伏在他耳邊,悄悄說了自己的計劃。

    趙梓隆略一猶豫,然後點點頭:“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你放手去做便是,有什麼事,本官替你擋著。”

    陳雨回頭看了看身後,補了一句:“馮守義身為百尺崖前任副千戶,現在的實際管理者,居然吃裡扒外,勾結閹人謀取衛所的屯田,破壞軍戶們的立身之本,罪不可恕。加上他又是閹人的內應,留下他,就會給閹人機會。所以,此人絕不能留……”

    趙梓隆驚訝地看了看他,愣了半天,然後搖搖頭:“本官只支持你收回被武官侵占的屯田,其餘事情,不必和我說,我也也沒聽見。”

    陳雨笑了笑,“下官明白。今日大人帶領下官來百尺崖千戶所商議收回屯田一事,至於試百戶馮守義為何中途離場,之後又出了什麼意外,大家都不知情。”

    回到大廳後,趙梓隆交代了一句:“收回屯田之事由陳千戶代為主持,本官另有公務,先行離開。”就匆匆忙忙走 。

    等趙梓隆走後,軍官們有些騷動起來。他們畏懼的主要是指揮同知兼代千戶趙梓隆,現在趙梓隆走了,馮守義不見人影,就有些不安分起來。

    有人不客氣地問:“馮副千戶說得沒錯,陳千戶你畢竟是外人,干涉咱們百尺崖的事是踩過界了,還是由馮副千戶來主持大局為好,免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正是,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眾人七嘴八舌,說的熱鬧。馮守義願意出頭,他們樂得跟著起哄。只要趙梓隆不在,能夠把收回屯田的事破壞最好,畢竟銀子總會有花光的一天,而田產是可以傳給子孫的。

    陳雨冷冷地說:“你們沒聽見趙同知的話嗎?他把這事全權委託給我,那麼關於這件事,就是我說了算。至於你們寄予厚望的馮守義,其代管千戶所的職權已經被趙大人收回,那麼區區一個試百戶,就沒有他說話的份了。”

    有人質疑道:“剛才趙大人沒提這茬啊?我們不信,一定是你假傳聖旨!馮副千戶人呢,去哪了?讓他出來對質。”

    “還是別管馮百戶了,先顧著你們自己吧,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管別人作甚?”陳雨招了招手,守在門口的張富貴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邊吹了一聲口哨,緊接著密集的腳步聲響起,一群群荷槍實彈的士兵起步跑到廳外,把大廳圍了個水洩不通。

    眾人大驚失色,有人慌亂地問:“陳千戶,你這是要做什麼?”

    陳雨一腳踏在太師椅上,好整以暇地說:“沒幹什麼,按上官的指示辦差而已。從現在起,本官給你們三炷香的時間,登記你們名下的田畝數量,填寫自願轉讓給我的契書,簽字畫押之後,就可以走出這個大門。”

    有人問:“如果不按你說的做呢?”

    “很簡單,剝去官服,送往威海衛指揮使司治罪,罪名就是侵占屯田。”

    有人冷哼一聲:“你一個千戶,加上一個指揮同知,也無權給咱們定罪,你以為你是五軍都督府大都督嗎?而且百尺崖是守御所,由山東都司直轄,不歸威海衛管。再說了,用這個莫須有的罪名,簡直可笑至極,全天下的衛所全部如此,從未有人因為佔了幾畝屯田獲罪,就算是大都督也不敢輕易揭這個蓋子,除非想逼天下的衛所武官造反。”

    “是否能治罪,那是之後的事情。”對於對方的譏諷,陳雨不為所動,“但是本官好心提醒你們一句,押送途中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概不負責。”

    這句**裸的威脅讓一切質疑都停止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9:05
第一百八十四章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所謂治罪,在這些武官看來不過是個笑話而已,陳雨乃至趙梓隆都無權因為所謂的“侵占屯田”給他們安插罪名。可是對方拉出了軍隊,還威脅他們的人身安全,這就不得不認真對待了。畢竟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真要是在半路上把他們捆住往海裡一扔,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管事後陳雨會不會因為他的所作所為被追責治罪,自己的命終究丟了。

    眾人沉默下來,仔細想了想,以前幾次和陳雨交鋒的經驗來看,這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傢伙,不排除他會幹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不過是屯田而已,沒必要把自己的命搭上和他鬥,好漢不吃眼前虧嘛。

    再看看門外那數百悍勇的兵士,個個都是用火銃武裝到了牙齒,而且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經過實戰鎚煉的精兵,積弱已久的百尺崖千戶所拿什麼和人家鬥?

    陳雨命人取來三根香,點燃了第一根。

    裊裊青煙慢慢升起,香很快燃了一半。眾人看著越燃越短的香,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

    這種無聲的壓力讓所有人都有些頂不住了,終於有人站了出來,弱弱地說:“我只有一百畝地,我先簽。”

    有人帶了頭,就如同推倒了多米諾骨牌,其他人也撐不住了,紛紛站了出來:“我也簽。”

    一個時辰後,陳雨帶著厚厚的契書和名冊走出了百尺崖千戶所。

    他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吩咐張富貴:“猴子,你留下。天黑之後動手。”

    張富貴會意地點頭:“俺知道咋做,大人放心。”

    入夜,馮守義在疼痛中醒來,發現自己在家裡,他的妻子正守在身旁。見他醒來,女人破口大罵:“你這廢物,平時總說自己是千戶所一人之下眾人之上,可現在又是被貶職,又是被人打,真真是窩囊到家了!”

    “你這婆娘,知道什麼。”馮守義惱羞成怒,在外面被人欺負也就罷了,回到家裡還要受氣。他揮手就要打人,剛抬起手就感覺胳膊要斷了一般,軟綿綿地又放下。

    “受了窩囊氣還要打老婆,你可真能耐。”女人躲遠幾步,“要不是我爹,你能當上這副千戶?現在官職沒了,還想拿老娘出氣?”

    兩人鬥嘴時,沒有發現屋外竄起了火苗。等火勢起來之後,燒得牆壁“嗶嗶剝剝”作響,他們才發覺。

    女人撲到門邊,驚慌失措地喊:“不得了,著火了!”想要推門出去,卻發現門不知道何時被釘上了,怎麼也推不開。

    馮守義掙扎著爬起來,大聲說:“趕快提水滅火啊!”

    女人慌忙走到廚房,從水缸裡打了一桶水,往窗外潑去,水澆到出去後,火勢卻更大了。

    “這是有人放火,澆了菜油,用水滅不了……”馮守義絕望地走到窗戶邊,嘶聲力竭地喊:“救命啊!”

    當夜,百尺崖千戶所試百戶馮守義家中失火,火勢太大,同僚救援不及,全家人都活活燒死在屋內。千戶所的武官隱約猜到了幾分,可是群龍無首,再想到趙梓隆的袒護和陳雨的強勢,個個都噤若寒蟬,無人敢出頭。

    對於命案,大明的官府歷來秉承民不舉官不究的原則,沒有苦主報案的情況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是發生在衛所內部,地方官更不願插手,直接上級山東都司又是天高皇帝遠,軍、民都不管,這起命案就此不了了之。

    次日上午,陳雨出現在文登縣衙。

    一捲捲的契書被堆積在案几上,厚厚的一沓。知縣吳明晉翻閱了一番,從契書後探出頭,苦笑著說:“陳千戶,你這可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

    軍田被侵占,是大明末期司空見慣的事情,利用田契改為私田也不是稀罕事,但數量如此巨大的軍田一次性改為私田,讓吳明晉也有些吃驚。他略微有些擔心,陳雨這麼肆無忌憚地“黑吃黑”,從其他軍官手中搶奪幾千畝屯田,一旦走漏消息,遭遇彈劾,作為幫兇,自己會不會被殃及呢?

    陳雨微笑道:“縣尊請放心,鄙人並不是要將這些田據為己有,而是掛在我的名下,然後分給衛所的軍士,以免被人重新謀奪侵占。這件事情,也是威海衛指揮同知趙梓隆趙大人首肯的,所以,衛所這邊,不會有人聒噪。至於其他人有什麼閒言閒語,想必縣尊有辦法應付,對不對?”

    吳明晉和趙梓隆的父輩有私交,聽聞趙梓隆參與其中,放心不少,畢竟趙梓隆的背景和為人,他是信得過的。他又看了看案幾的另一頭沉甸甸的包裹,心裡暗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哪怕為了這筆銀子,自己也要幫陳雨吃下這批屯田。

    “既然如此,本縣就破例一次,幫陳千戶做成這件事。”

    他小心地收好包裹,然後命人去叫縣丞孫榮。

    等待孫榮的間隙,他向陳雨解釋:“文登縣境內軍多民少,衛所屯田佔據了大部分地方,民田不多,田契這些瑣事都是由戶房辦理,孫縣丞平時負責這些細務。等他過來,本縣就交代他辦好這些田地過戶立契,可能要花費一些時間,請陳千戶耐心等候。”

    陳雨笑著點頭:“有勞縣尊了。”心裡卻嘀咕,這個孫縣丞,莫非就是本所百戶孫留的叔父?

    無巧不成書,同一時間,孫榮正在自己的房內訓斥侄子孫留:“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那幾百畝水澆地,我早就給你辦好了田契,怎麼還被人給奪了去?”

    孫留委屈地回答:“他是上官,又是用官威壓我,又是指示軍戶堵門騷擾,我一個小小百戶,哪里斗得過他? ”

    正好有小吏來請孫榮,說是縣尊交代,要給一個姓陳的衛所千戶辦理田契。

    孫留連忙說:“就是他!叔父,您可要給侄兒做主!”

    孫榮哼了一聲:“不成器的東西!”拂袖而去。一路上在心中思索,該怎麼拒絕這個千戶,替侄子保住這些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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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螳臂當車





    孫榮來到吳明晉的公房內後,吳明晉介紹道:“孫縣丞,這是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的千戶陳雨,桌上這些契書和田契都是備禦後千戶所和百尺崖守禦千戶所的,你辛苦一下,幫陳千戶辦理。原來沒有田契的,新立田契,原來有田契的,過戶到他名下。”

    孫榮一聽,好嘛,這是要和姓陳的槓上了,搶占自己侄子田產的帳還沒算清,對方又瞄上了百尺崖的地,這可是和曹不修聯手準備大發一筆橫財的目標啊!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孫榮決定儘自己所能不讓陳雨得逞。

    吳明晉本以為是例行公事走過場,可是孫榮的回答卻出乎他意料:“縣尊,下官既然管著戶房和相應事宜,就要講規矩。陳千戶是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的主官,為什麼要將百尺崖守禦千戶所的地過戶到他名下?至於其本所已經有田契的田產,過戶必須要賣家到場,雙方協商一致,立下文書,才能辦理。這麼不明不白地給其立契過戶,恕下官做不到。”

    孫榮一口咬定陳雨無權處置百尺崖的田產,以及已經辦理田契的田產過戶須賣家到場,唯獨略過了最重要的一環:衛所屯田不能擅自變更為民田。在一點上面,他沒有底氣指責陳雨,因為雙方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聽了孫榮的話,陳雨瞪大了眼睛,吳明晉更是目瞪口呆,兩人都沒想到一個佐貳官居然敢直接頂撞上司?

    愣了半響,陳雨對吳明晉說:“貴縣正堂與佐貳官之間的相處之道,真是讓鄙人大開眼界。”

    吳明晉無地自容,這話就是明擺著說他馭下無方,對縣衙的控制力不行嘛。

    他對陳雨說:“請陳千戶稍候,我和孫縣丞到後堂先商議一下。”

    陳雨點點頭:“縣尊請便。”

    吳明晉瞪了一眼孫榮,低聲說:“跟我來。”

    兩人來到後堂,吳明晉迫不及待地問:“孫縣丞,你這是做什麼,當著外人的面打我這個正堂的臉?”

    孫榮並不知道吳明晉和陳雨私下勾結,還以為他僅僅覺得沒面子,解釋道:“縣尊明見,下官並非故意要和您唱反調。只是這陳千戶太過霸道,以權勢壓人,連我侄子的兩百畝地也強行徵收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哦?你侄子是……”

    “是陳雨轄下一名世襲百戶。”

    “原來如此……”吳明晉恍然大悟。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孫榮和陳雨之前沒見過面,順手人情不送,卻一口回絕,原來是為了這個。

    孫榮還以為吳明晉會站在自己這邊,畢竟文武不同道,文官總是要同氣連枝的,勸說道:“他是軍,咱們是官,道不同不相為謀,縣尊,切切不可被他牽著鼻子走啊!”

    “我明白了。”吳明晉點點頭,接下來的話卻完全出乎孫榮的意料,“本縣命你在天黑之前把陳千戶的田契全部辦好,不得有誤。”

    孫榮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片刻,追問道:“縣尊,是不是說反了?不是應該把陳雨支走才對嗎,怎麼反而還要給他辦田契?”

    “本官說得很明白,需要重複一遍嗎?”吳明晉的語氣堅定,沒有商量餘地。

    孫榮沉默片刻,反問道:“如果下官不遵令呢?”孫留的事情只是小事,他反對此事的真正原因是百尺崖千戶所的幾千畝地。如果讓陳雨得逞,不僅到手的銀子打了水漂,還會得罪曹不修和背後的曹太監,所以是不可能主動讓步的。

    “那就不勞你大駕,本官直接吩咐戶房去做便是。”

    孫榮沒想到吳明晉的決心這麼堅定,不惜撕破臉,而且繞過了自己這個分管領導,直接指揮戶房,頓時面子有些掛不住,冷冷地說:“你是正堂,若要一意孤行,下官也沒辦法阻止。但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堂堂一縣父母,紆尊降貴為衛所武官辦事,違反朝廷法度,下官可以向知府大人禀報,請他老人家做主。”

    “隨你的便。 ”吳明晉甩了甩袖子,轉身就走,把孫榮晾在那。

    孫榮臉上陰晴不定,想了半天,跺跺腳,轉身出了縣衙大門。

    吳明晉回到正堂,向陳雨拱拱手:“抱歉,讓陳千戶久等。”

    陳雨回禮道:“好說。只是這田契……”

    吳明晉哼了一聲:“有人不識抬舉,妄想以下犯上,螳臂當車。不過請陳千戶放心,本官直接交代戶房,天黑之前一定把您的事辦得妥妥帖帖。”

    陳雨皺眉道:“莫非是孫縣丞對鄙人有成見?”

    “哼,不管是什麼原因,他膽敢與本縣對著幹,這個佐貳官不能留,否則後患無窮。若是退讓一次,讓他嚐到甜頭,以後再故技重施的話,本縣的威嚴何在?”

    陳雨給他打氣:“縣尊做得對,怎麼能讓副手蹬鼻子上臉?只不過這次強行把孫縣丞壓下去,會不會對縣尊不利?”

    吳明晉皺眉道:“這也是本縣唯一擔心的地方。若是其他人還好說,可是這個孫榮據說在府城有一定人脈,而且他揚言要去知府衙門舉報……”

    陳雨歷來秉承對待敵人要像秋風掃落葉的原 則,從不留情,聞言主動請纓:“登州知府也是在登萊巡撫治下,翻不了天。縣尊放心,他去找知府,我就去找撫台,先下手為強,讓文登縣丞換個人來做。”

    吳明晉大喜:“如此甚好。本縣手中有不少關於孫榮借助戶房以權謀私、中飽私囊的證據,可以提供給陳千戶。”

    陳雨一聽,還有黑材料,那整垮孫榮更是易如反掌,看來這文登縣正堂和佐貳官不合不是一兩天了,這次的事是個導火索,把兩人的矛盾公開了。

    他笑著說:“那這次可以一箭雙雕,既辦了我的事,又替縣尊掃清了身邊的障礙,咱們算是皆大歡喜。”

    吳明晉也笑了:“正是,托陳千戶的福了。”

    兩人相視大笑。

    陳雨的動作很快,加上黑材料的加持,陳應元的推動,七八天后孫榮就被勒令停職,正式的免職文書也只是早晚的問題,一個從七品縣丞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從文登縣官場被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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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朝鮮大有文章可做





    辦好諸般事宜之後,陳雨來到百尺崖千戶所向退田的武官們發放和買田畝的款項,兌現自己的承諾。現在對於他而言,良田和產出的糧食比銀子更重要,沒必要為了這麼點銀子把所有武官推到自己的對立面,造成不必要的掣肘。

    武官們經過幾番折騰後,再親眼見證了馮守義的暴斃,哪裡還敢說個不字,能領到銀子已經是意外之喜了。所以一切都進行的還算順利。

    陳雨還當眾“假惺惺”地哀悼了一番馮守義之死:“……本官雖非百尺崖的人,彼此也有過爭執,但都是就事論事,不涉及私人恩怨,而且對於他的能力還是認可的。如今他出了意外,本官也甚是悲痛……”

    眾人唯唯諾諾,心裡卻想:做官果然要心狠手辣、臉厚心黑,睜眼說瞎話的功夫更是必備技能。不知情的人看到了此情此景,哪裡想得到兇手很可能就是此人?但是想歸想,沒人敢站出來揭穿。

    “貓哭耗子假慈悲,真是做得一場好戲!”

    一個聲音在廳外響起,眾人吃了一驚,誰這麼大膽,敢當眾抨擊陳雨?

    站在門口的卻是被幾個隨從簇擁的曹不修,他一臉憤懣和不甘,直勾勾望著陳雨。

    “原來是曹公子,上次靈峰寺一別,好久不見。”陳雨笑呵呵地打招呼,彷彿沒有聽到曹不修剛才的話。

    曹不修恨恨地說:“上次見你,還是一個小小百戶,跟在卓妹身邊的一個丘八而已。沒想到半年不見,居然混到了千戶,還壞了本公子的好事! ”

    陳雨沒有回應他的話,而是扭頭對廳內的武官們說:“領到銀子的可以先走了,我和這位曹公子有話要說。”

    曹不修來過百尺崖,雖然直接接觸的只是馮守義,但也有消息靈通的人知道這個年輕紈絝是新任山東鎮守太監的干兒子。他和陳雨這個強勢千戶對上了,神仙打架,自己這些凡人還是避開為好,免得無辜遭殃。於是武官們接二連三離開,很快就只剩下了曹不修和陳雨兩撥人。

    等其他人都走光後,陳雨依舊笑容滿面,問道:“曹公子不好好呆在濟南,再度跑到登州來,有何貴幹?”

    曹不修咬牙說道:“少裝蒜。我來做什麼,你早就知道了,否則不會做掉我的人,斷了我的路。”

    他這次興沖沖地來文登,本以為百尺崖千戶所的事已經十拿九穩,沒想到才十幾天的功夫,居然變了天。馮守義死了,孫榮被免職,已被視為囊中之物的幾千畝地一夜之間全部變成陳雨的了,讓他宛如遭受當頭一棒。

    陳雨微笑著說:“如果曹公子的目的是百尺崖的這些屯田,那隻有說聲抱歉了。畢竟是衛所的屯田,應該交給衛所的人來打理,外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曹不修盯著他:“你別得意太早。就算你能吃下百尺崖,其余衛所你能插手嗎?靖海衛、大嵩衛、成山衛……這麼多地方,你能阻止得了我嗎?”

    陳雨收斂笑容,正色道:“本官能力有限,管不了其他衛所,但是自己的千戶所和百尺崖絕不容許外人插手。另外,本官也奉勸曹公子一句,登萊沿海衛所眾多,屯田數以萬計,卻也不是曹公子一個人吃得下的,吃多了小心撐死!”

    曹不修冷笑一聲:“撐不撐死是本公子的事,不需你擔心。百尺崖的事情,我記下了。別以為有陳應元撐腰,你就能無法無天,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將來總會有你好看的一天。”

    陳雨淡淡地回答:“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曹公 有什麼手段儘管施展,本官等著。”

    “很好,你等著,總有你後悔的時候。”曹不修拋下一句話,帶著隨從離開了。

    張富貴望著曹不修離去的方向,擔憂地問:“得罪了這廝,會不會對大人不利?”

    “一個攀附閹人的紈絝而已,不足為懼。”陳雨輕描淡寫地說,“只是他依仗曹吉安的權勢,可以瘋狂的斂聚屯田,而我限於職權,無法把手伸到其他地方,這就讓人有點鬱悶了。”

    “可咱們不是已經拿下了兩個千戶所六千多畝屯田嗎,難道還不夠用?”

    “六千多畝地,養活現在的隊伍和人口是綽綽有餘了,在未來一段時間內還有剩餘。可是將來總是要擴軍的,一旦達到萬人以上的規模,加上家眷,這些地很快又不夠用了。”陳雨皺眉道,“山東這地方,廟不算小,菩薩也多,有孔家、魯王,加上曹不修這些外來的權貴,可供擴張的地盤終究有限。他有句話說得沒錯,拿下百尺崖,已經是我這個千戶的極限,登州、乃至整個山東,已經沒有我發展的空間了… …”

    張 貴長大了嘴巴,陳雨的格局和眼光讓他有些跟不上。在他看來,管著一千多戰兵、數千家眷、三千多畝地,加上水營,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了,可是大人居然還不滿足,居然考慮到了上萬人規模的軍隊。

    上萬人是個什麼概念?張富貴不敢去細想。一個威海衛理論上的兵力也就五千多人,而實際上能拉出來的也就一千人上下,也就是說,要把山東東三府所有的衛所全部加起來,才有可能湊出一萬戰兵!

    不過驚訝歸驚訝,張富貴腦袋靈光得很,他知道身為大人的心腹,思路必須要跟上。絞盡腦汁想了一番後,他遲疑著說:“俺記得顧少爺說過,他在朝鮮倒騰買賣時,看到那邊的荒地多得是,卻無人耕種。可惜和山東隔著海,要不然,大人想要多少地,就有多少地……而且鄰近皮島的鐵山那邊,有很多從遼東逃出來的漢人,有些流落到了皮島,卻苦於無地可種,按說勞力也是不缺的……”

    朝鮮、鐵山、漢人……幾個關鍵詞組合起來,讓陳雨眼睛一亮。

    他笑了起來,拍了拍張富貴的肩膀:“猴子,平時覺得你目光短淺,可今日卻讓我刮目相看!”

    他望向東面大海的方向,興奮地說:“咱們有水營,大海並非天塹,只要有地、有人,對面就是天堂。我早該想到這一點的。再加上趙傳宗提過的對馬藩和朝鮮的貿易,呵呵,朝鮮這地方大有文章可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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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入京面聖





    這次百尺崖的屯田風波,最終以曹不修的失敗而告終。陳雨做掉了馮守義、擼去了孫榮的官職,來了個釜底抽薪,讓曹不修失去了立足點,無法插手百尺崖的屯田,取得了局部勝利。但是對於其他地方的衛所屯田,陳雨也是有心無力,這也讓他預見到了將來發展的瓶頸。不過正因為體制內的局限性,反倒讓他萌生了在海外建立分基地的念頭,把目光投向了朝鮮,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回到備禦後千戶所之後,陳雨意外地接到了消息,陳應元派人來傳話,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讓他去登州一趟。

    陳雨以為海上的事情出了簍子,不敢大意,交代了一下千戶所的事情,馬不停蹄地乘船走海路來到登州。

    巡撫衙門內,陳應元似乎一直在等他的到來,一見面就說:“趕緊準備一下,明天趕早出發,隨中使去京城。”

    “去京城做什麼?”陳雨有些懵。

    陳應元撫須笑道:“你送去京城的銀子讓聖上龍顏大悅,加上本撫在奏摺裡替你說了不少好話,所以聖上下旨,肯定了本撫的做法,並讓你即刻啟程前往京城面聖。看來你簡在帝心,青雲直上是指日可待了。”

    陳雨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逢迎道:“整件事全靠撫台運籌帷幄,下官不過是具體操辦,要說功勞,當然還是撫台的。要不是封疆大吏不可輕易離開轄地,這次進京面聖,理應由撫台帶隊才是。依下官淺見,撫台的提拔重用也為期不遠了。”

    陳應元聞言很是高興,巡撫再提拔重用的話,多半是六部尚書的位置了,離入閣也只有一步之遙。他心中一直有個大學士的夢,現在看來似乎越來越近了。

    他笑呵呵地說:“身為巡撫,確實不好輕易離開轄地。這次你進京,聖上要是問起來,要多替本撫美言幾句。”

    陳雨拍著胸脯說:“那是自然。禁海緝私一事,都是由撫台一手促成,下官知道該怎麼說的,請撫台放心。”

    陳應元心情大好,有個這樣能乾而且知情識趣的下級,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他笑瞇瞇地說:“今晚你就在我府中留宿一晚,養精蓄銳,明日清晨出發。”

    陳雨躬身道:“全憑撫台安排。”

    交代了面聖的事情,安排了陳雨的住宿後,陳應元心情愉悅地回到後堂,讓下人給他泡壺茶,躺在乘涼的藤椅上優哉游哉地品茶。一想到這次的事情可能成為自己飛黃騰達的機遇,忍不住笑出了聲。

    “父親難得這麼悠閒,還喜笑顏開,看來是有喜事啊。”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陳卓聘聘婷婷地走了進來。

    陳應元心情好,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卓兒來了啊?來,坐旁邊陪為父說說話。”

    陳卓走過來,給陳應元斟茶,問道:“父親有何事這麼高興?”

    陳應元簡單地把事情告訴了陳卓,並說道:“整件事情,固然有陳雨諾大的功勞,但是也離不開為父的支持。陳雨面聖,其實就和為父面聖差不多。有了銀子上繳國庫,聖上龍顏大悅,從此以後,為父可以稱得上簡在帝心,將來重返京城,登堂入閣,也是指日可待。”

    他是從工部營繕司主事、員外郎的位置上外放為官的,歷任陝西西安府知府、陝西按察司副使提督、學正,陝西布政使左右參政,湖廣、四川按察使,山東左布政使、右副都御史,輾轉各地,一直想著風風光光回到京城,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陳卓眼珠轉了轉,說道:“說起重返京城,母親和祖父母還在京城,沒有跟來登州,時間這麼久了,女兒也甚是想念,懇請父親同意女兒回京看望他們。”

    陳應元的原配髮妻自從他任工部員外郎的時候跟著入京,就一直留在京城照顧公婆,沒有隨他到地方赴任,這也是當時外放京官的普遍做法。按理來說,陳卓也應該留在京城,但是陳應元太寶貝這個女兒,就以增長見識的名義把她帶在身邊。現在陳卓提出回京看望母親及祖父母,也是人之常情。

    陳應元並沒有細想,便一口答應了:“你有這份孝心,為父也甚是欣慰。不過讓你單獨回京為父不放心,正好陳雨要進京面聖,要是你不嫌辛苦地話,今日趕緊收拾下行李,明日清晨跟隨他出發。他這次和傳旨的中使一起走,身邊還有兵,又是走海路,比起你一個人走陸路安全得多。”

    雖然他否定了女兒與陳雨這樣的有婦之夫在姻緣上的可能性,但是從沒想過心高氣傲的女兒會不會在感情上有自己的想法。在他看來,只要自己不同意,身為下級的陳雨絕不敢造次,那麼讓陳雨帶著女兒進京也不會有任何問題,所以想也不想,就作出了這樣的安排。

    陳卓低下頭,眼神中卻露出一絲計謀得逞的喜悅,沒有讓父親看到,乖巧地回答:“女兒遵從父親的安排。”

    等陳卓走後,陳應元才回過神來,好像哪裡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這邊陳家父女在商議回京的事情,那邊陳雨也在做赴京面聖的準備。

    他交代張富貴:“猴子,這次走得匆忙,來不及回威海衛交代部署相應事宜了,你派幾個弟兄回去轉述我的話,讓他們各司其職,做好各自手頭的事情,安心等我從京城回來,不要亂套。有什麼事情,讓鄧範他們商量著辦,萬一有麻煩,緊急情況下可以向趙同知求助。”

    雖然事情來得突然,但是陳雨也不是特別擔心,不管是海上的緝私、劉公島的罰銀徵收,還是回收屯田,都步入了正軌。現在千戶所有一千精銳的戰兵,武力上甩出周圍衛所幾條街,官面上還有趙梓隆罩著,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沒有什麼問題。只要滯留京城的時間不太長,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只是必要的交代還是要有,給留守的下屬們吃一顆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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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愛美人,更愛江山





    張富貴點點頭,示意明白,然後問道:“俺貼身護衛大人,自然是要跟著進京的,不過這次走得倉促,只帶了一隊兵隨行,是不是太單薄了點,要不要緊急從家裡再調一個旗的兵力過來?”

    陳雨敲了他腦袋一下,呵斥道:“一百人隨行已經很惹眼了,再加五百人,你想造反嗎?京城是天子腳下,外地武官帶兵入京是大忌,要低調,知道嗎?真有什麼事情,就算五百人也無濟於事,有一百人足以護衛自己周全了。”

    張富貴唯唯諾諾:“俺知道錯了。”

    剛教訓完張富貴,門外就有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請問陳將軍在嗎?”

    陳雨聽這個聲音有些耳熟,愕然道:“在,請進來說話。”

    一個年輕女子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滿臉笑容,卻是陳卓的貼身丫鬟小環。

    經過靈峰寺一行,陳雨和小環也算是熟人了,他有些意外地問:“小環姑娘,有什麼事?”

    小環笑道:“上次多虧陳將軍護的小姐周全,這次又要辛苦陳將軍了。”

    陳雨心裡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他遲疑道:“莫非又要護送小姐?可是我馬上就要入京面聖,撫台大人也是知道的……”

    “呵呵,不耽誤陳將軍的行程。小姐徵得老爺同意,回京省親,正好順路。”

    陳雨以手加額,果然又攤上了這種差使,這巡撫大人和小姐是把他當做了護院保鏢嗎?到靈峰寺路程近、時間短,咬牙堅持一下也就算了,到京城的路程可有點遠,海上也有風浪,萬一出了什麼岔子,自己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就算一路平平安安,這嬌滴滴的千金小姐要是有個暈船之類的毛病,需要照顧,也是一件麻煩事。

    他的表情被小環看在眼裡,小環眨了眨眼,問道:“陳將軍可是不願意?要是為難的話,小環就去跟小姐說,咱們走陸路,就不麻煩您了。老爺只有小姐這一個寶貝女兒,歷來疼愛有加,讓他撥調親兵護送,應該不成問題。”

    這小姑娘看著人畜無害,話裡可是**裸的威脅啊。陳雨心中嘆了口氣,麻煩就麻煩吧,總不能為了這種小事惹得陳應元不高興。他擠出笑容,對小環說:“小環姑娘誤會了,能夠護送陳小姐,是我的榮幸,哪裡會嫌麻煩?只是擔心再遇到曹不修這樣背景雄厚的紈絝,我只怕應付不來。”

    小環盯著他的眼睛,似乎看穿了他的言不由衷,噗呲笑出聲:“這個倒不需擔心。小姐平時恪守家規,輕易不出家門,不會招惹不三不四的人,也就曹不修那樣的厚臉皮,仗著自己乾爹和老爺有些應酬往來,以世交自居,恬不知恥地糾纏罷了。現在他跟隨曹太監留在山東,咱們是去京城,風馬牛不相及,靈峰寺那樣的麻煩,不會有第二次了。”

    話說到這份上,陳雨一點拒絕的理由也沒有了,無奈地說:“請轉告小姐,我一定安全護送她回京。只是面聖的事情不敢耽誤,請小姐辛苦,明天趕早,乘船從海路出發。”

    小環點點頭:“這個老爺已經交代過了,誤不了事,請陳將軍放心。”

    等小環走 ,張富貴笑嘻嘻說:“依屬下看來,大人又要走桃花運了。這陳小姐三番兩次貼上來,要求大人護送,這是刻意製造相處的機會啊!”

    陳雨沒好氣地說:“就你聰明,什麼事都被你算中?陳小姐打的什麼主意我不管,一路上增加了個累贅才是真的。桃花運什麼的,更是想多了。我身邊沒有顧影、蘇穎兩個女人也就罷了,現在木已成舟,孩子都懷上了,陳小姐還是個黃花閨女,會受得了我身邊這麼多女人?加上顧影好歹又是個指揮僉事之女,會甘心為妾?就算陳小姐對我印像不錯,我又怎麼處置她和顧影的關係?”

    這連環三問讓張富貴啞口無言,感情自家大人並非不解風情之人,而是早已算計清楚了其中的利害關係。他想了想,確實如此,顧影也算官二代,就算父輩權勢不如陳卓,但絕不是甘心為妾的人;陳卓就更別說了,一個巡撫千金,會忍受和別的女人平起平坐?

    “所以,除非我把蘇穎和顧影掃地出門,否則陳小姐就算是國色天香,父親的權柄再大,我也不能輕易招惹,否則不是桃花運,而是桃花劫!”陳雨最後作了總結。

    張富貴抓了抓後腦勺,附和道:“說的也是,總不能讓大人為了攀上巡撫的高枝去做陳世美。”

    陳雨哼了一聲:“你總算想明白了?”為了討好陳卓拋棄顧影和蘇穎,就變成了現實版的陳世美,他也不忍心傷害這兩個女人,更不會拋棄自己的骨肉;可是在不放棄顧影和蘇穎的前提下去撩陳卓,妄想左右逢源,最終肯定會徹底得罪陳應元,失去官場最大的助力之一,得不償失。最好的辦法就是和陳卓保持距離,把一切曖昧的苗頭扼殺在萌芽狀態。

    雖然陳卓秀外慧中,要內涵有內涵,要容貌有容貌,但畢竟江山比美人更重要。陳雨的野心大得很,絕不滿足於依附於一個巡撫,在威海衛這一畝三分地上做個土皇帝。為了自己的目標,捨棄個把女人算什麼。

    第二天清晨,陳雨帶著張富貴和一隊戰兵,早早地等候在巡撫衙門門口。

    不久,陳卓和小環出現在了門口,讓陳雨意外的是,陳應元也親自來送行。

    低聲和陳卓交代了幾句後,陳應元走到陳雨身邊,遞給他一封信箋,說道:“此次入京,對於你是一個極大的機遇,只要把握得好,對你將來的發展大有好處。不過你要記住,京城不止有皇帝,還有手握大權的文武官員,在聖上面前應對得體固然重要,和朝中大佬結交也是必不可少的環節。本撫和左都御史唐世濟私交甚篤,這是我的親筆信,你拿著這封信去拜訪他,對你有好處。”

    陳雨大喜,能夠和左都御史這樣的大佬攀上關係,這封信可謂價值千金,否則一個地方的衛所千戶,人家正眼都不會瞧你一下。他躬身道謝:“多謝撫台提攜。”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9:06
第一百八十九章海上檢閱





    陳應元輕輕點頭,“面聖的事情不可耽誤,等中使出來後,趕緊出發吧。”

    陳雨這才知道傳旨的使者也和自己隨行,順口問道:“這中使是什麼人? ”

    “司禮監隨堂太監方正化。”陳應元提醒道,“雖然職權不顯眼,但司禮監的人都不可小覷,一路上你不可怠慢了他。”

    居然還是司禮監的公公,陳雨眼睛一亮,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結交,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過了片刻,一名宦官也從裡面走了出來,陳應元介紹道:“方公公,這就是隨你入京的威海衛千戶陳雨。”

    方正化比陳雨大不了多少,看著陳雨笑道:“咱家看見青年才俊心裡就歡喜,大明就是需要這樣的人才來給皇爺分憂解難。”

    陳雨恭敬地回答:“方公公過獎了。”

    幾人互相客套一番後,一行人在港口登船,揚帆出海。陳卓主僕看起來都是初次出海,站在船頭異常興奮,小環更是看著海面上飛翔穿梭的海鷗指指點點,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陳卓雖然礙於千金小姐的身份,端著淑女的儀態,但臉上也是充滿了好奇和喜悅。

    陳雨冷眼旁觀,心想,這時候你們開心了,等到了深海,浪頭起來,你們就有罪受了。

    至於方太監,似乎不是太喜歡熱鬧,登船之後就呆在艙室裡休息,沒有出來。

    船出了登州港後,往北走了一段距離,經過長島和廟島群島之間時,忽然前方左側和右側的海平面上先後出現了大片船帆,不一會兒,密密麻麻的船隊出現在眾人視野中,浩浩蕩盪往這邊行駛過來,頗有些來者不善的味道。

    陳卓露出不安的神情,小環更是緊張不已,她問陳雨:“陳將軍,這麼多船擋在前面是做什麼?這是傳說中的海寇嗎?”

    “請陳小姐和小環姑娘稍安勿躁。威海水營清剿了幾個月,整個山東到天津衛、旅順口這一片海域,已經沒有了成規模的海寇,這些船隊,不可能是海寇。”陳雨扭頭吩咐左右,“確定前方船隊的身份和來意。”

    命令被傳遞下去,桅杆的望斗上,負責瞭望的水手接到命令,經過觀察,很快有了答案。

    “禀大人:前方是潘緒宗和李嚴兩個掌櫃的船隊。他們打出了旗號,似乎是來給大人送行。”

    陳雨皺眉問張富貴:“這陣仗是不是你的餿主意?”

    “俺可沒有這些花花腸子。”張富貴連連擺手否認,“俺只是按照大人的吩咐,派人乘快船回威海衛送信,當然那邊的蘇大牙順路通知了,可潘掌櫃和李掌櫃怎麼知道的,俺就不清楚了。”

    這時,望斗上又傳來喊話聲:“後方也有船隊靠近,是蘇副統領的船隊。”

    一隻規模更勝一籌的船隊也從威海衛方向往這邊快速靠近,不過得知是陳雨的屬下,陳卓主僕現在已經不害怕了。

    三支船隊在長島附近聚攏,成品字形將陳雨的座船圍住,慢慢靠近。

    等到了彼此之間能夠聽清喊話的距離後,三支船隊共計二十多艘戰船上爆發出齊聲吶喊:“威海水營將士恭送陳大人進京面聖!”

    近千人齊聲的吶喊聲迴盪在海面上,氣勢驚人。站在陳雨身邊的張富貴等人與有榮焉,不由自主地昂首挺胸,臉上抑制不住驕傲的神情。

    陳卓主僕更是驚訝地合不攏嘴,她們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小環興奮地臉都紅了,扯著陳卓的衣袖低聲說:“小姐,他好威風啊!”

    放在平時,一貫低調的陳雨也不會主動安排這樣的場面,更別說船上還有個宮裡來的太監了。要是讓他看見一個地方武官這麼大的排場,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向皇帝報告?他連忙擺手,示意蘇大牙等人離開。

    可是沒有無線電的時代,海面上的即時溝通有困難。對面似乎是誤解了陳雨的意思,他們把這個手勢看成了將軍檢閱部隊的意思,以為這次行動得到了陳雨的認可,勁頭更足了,戰船一字排開,組成了一眼望不到頭的長蛇陣,然後齊齊點燃了甲板上的卡龍炮。

    “轟轟轟……”悶雷般的砲聲綿延不絕,在整齊如直線般的砲口焰火照耀下,天空似乎都變得黯淡無光。

    小環立刻從興奮變為緊張,死死抓住陳卓的胳膊,顫聲問:“小……小姐,不是歡送陳將軍進京嗎?怎麼還開砲了呢?”

    陳卓比小環鎮定地多,她仔細看了看,拍了拍小環的手背,安撫道:“海面上不見炮子落水的水花,應該都是鳴放空砲,和百姓家燃放鞭炮慶祝是一個道理。”

    陳雨有些哭笑不得,這些人無師自通,連禮炮這樣的套路都用上了,古人拍馬屁的功夫比起現代人,只強不弱,只可惜時間、地點都不合適宜。

    喊話聲和炮聲把艙室裡的方太監驚動了,他來到甲板上,目光閃爍著看著對面:“這是怎麼回事?”

    陳雨很鎮定,換上了笑臉,解釋道:“這是威海水營的巡邏船隊,因為知道有中使在船上,為了表示對方公公和聖上的敬意,特意趕來送行。只是鄉野粗鄙之人,不懂禮數,鳴炮吵到了公公,真是罪過。”

    方正化眼珠轉了轉,說道:“可咱家聽到的好像是恭送陳大人入京,一個字都沒提到皇爺,是咱家聽錯了嗎?”

    “呵呵呵……”陳雨摸出兩根金條,悄悄地遞到對方手中,“公公一定是聽錯了。”

    接過金條後,方正化也笑了起來:“瞧咱家這耳背的,連句話都聽不清楚。不過皇爺交代的話咱家應該不會聽錯,他說威海水營禁海緝私做得不錯,不僅沒有伸手向朝廷要銀子,還能上繳銀子。今日見到水營這麼威武,果然名不虛傳,有這樣的威武之師鎮守北方海疆,那些私自出海的宵小還不乖乖地把銀子雙手奉上?”

    陳雨聽懂了對方話中的重點,回答道:“這件事沒有先例可循,難保有做得不妥當的地方,這一路上還是要向公公多請教。只要公公肯撥冗指點一二,下官自有重謝。”最後的“重謝”二字,刻意加重了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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