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811
mk2258 發表於 2018-7-27 18:52
第二百章初見崇禎





    與趙傳宗辭別後,上了專為他準備的馬車,方正化打開車內的匣子,看見滿滿一匣金燦燦的金條,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一趟山東之行,收穫之豐厚,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陳雨在山東給他的“土產”本就豐厚,再加上這一盒黃金,如果只呆在在宮裡,恐怕半輩子都沒有這麼多進賬。而這些都和陳雨有關,看來和陳雨打交道,“錢途”無量啊!

    幾匹馬,加上兩輛馬車在兵士們的簇擁下,往京城而去。天津衛與京城的路途也就兩三天,陳雨一行很快就到達了京城。

    從南面入京,要從永定門進城。陳雨騎在馬上,仰頭看著巍峨的城門,只見前方是重簷歇山三滴水樓閣式建築,灰筒瓦綠琉璃瓦剪邊頂,城牆高達十餘丈,最高處的城台接近三十米,心中嘆為觀止,在沒有現代化建築機械的條件下,能夠建成這樣雄偉的城池,古代人民的智慧可見一斑。

    方正化急著帶他入宮復命,也沒給他時間慢慢品味京城的雄偉,一路穿過永定門和外城,再從正陽門進入內城,穿越承天門進入紫禁城。

    陳卓回京的理由是省親,自然不能跟著進宮,只能在正陽門和陳雨分手。經過天津衛的生死劫後,陳卓似乎放下了千金小姐的矜持,說話也不藏著掖著。

    隔著馬車的窗口,陳卓眼波流轉,盯著陳雨,柔聲說:“此行多虧陳將軍護衛,才能安全抵達京城。大恩不言謝,要是陳將軍不嫌棄,有空時請到家中坐坐,我和母親掃榻相迎。”

    陳雨的心態也從天津衛之行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陳卓話中的期待,他也聽出來來了,微笑著說:“陳小姐言重了。保衛你的安全,本就是應該的,再說天津衛的事情,你完全是受我牽連,純屬無妄之災。等面聖之後,我一定登門賠罪。 ”

    在陳卓和小環的戀戀不捨中,雙方就此分開,各走一邊。

    方正化打趣:“陳千戶,陳小姐的情意,瞎子都看得出來。估計這一次上門,就是丈母娘看女婿了。巡撫千金,知書達禮,而且品行樣貌俱佳,這樣的良配,打著燈籠也難找。大好機會,千萬別錯過啊!”

    陳雨笑道:“承方公公吉言,要真有好事,一定要重謝公公。”

    兩人相視大笑。

    方正化帶陳雨入宮走得是大名鼎鼎的午門,穿越這頗富傳奇色彩的宮門,就進入了大明的心臟之地——紫禁城。

    在去乾清宮之前,方正化引著陳雨來到一處偏殿,這裡早有幾名太監等候。他告訴陳雨:“陳千戶,你從未入過宮,宮裡的規矩未必懂,為了避免君前失儀,所以要先熟悉宮中禮儀和規矩,然後再去見皇爺。”

    陳雨點頭道:“下官明白。”

    方正化交代:“你就在這裡學規矩和基本的禮儀,咱家去禀報皇爺,看他什麼時候可以接見你。”

    等方正化走後,陳雨就在太監的教導下學習如何行禮,如何應答等禮儀和規矩。幾名太監教的賣力,陳雨學起來也不含糊。畢竟接下來要面對的是大明的君王,應對得體一些,印像也會更好,對自己只會有好處。

    畢竟是崇禎親自點明要見的人,方正化很快就轉回來告知陳雨,立刻去乾清宮面聖。

    陳雨跟隨他來到一處宮殿門口,一名宦官迎上來,詢問:“來人可是山東威海衛千戶陳雨?”

    方正化恭敬地說:“回王公公的話,此人正是陳雨。”然後低聲提醒陳雨,“這是皇爺身邊的王承恩,從信王府就跟著皇爺,最受信賴,現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千萬不要得罪了他。”

    原來這個宦官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承恩啊。陳雨上前一步,作勢欲跪:“下官見過王公公。”

    “甭在這虛禮了,皇爺急著見你,進去吧,趕緊地。”王承恩虛扶了一下,陳雨也就順勢沒有跪下去。

    進了殿後,陳雨一眼就看到了前方那個身穿明黃龍袍、坐在案幾前批閱奏摺的年輕人。小山般的奏摺幾乎把他遮住了。

    這就是大明最後一代皇帝崇禎了吧?陳雨跟在王承恩的後面,偷偷打量著他:根據歷史記載,皇帝的年紀與自己相差不了多少,但是過於蒼白的臉色和鬢角的白髮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蒼老一些。

    王承恩禀報:“皇爺,威海衛千戶陳雨帶到。”

    崇禎從摞得高高的奏摺後抬起頭,應了一句:“來了?上前一步,讓朕看看。”

    王承恩閃到一旁,示意陳雨上前。

    陳雨往前走了一步,然後按照之前太監教導的禮儀雙膝跪下——這也是他兩世為人,生平第一次向人下跪。

    “臣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千戶陳雨,叩見陛下。”

    這時他離崇禎只有兩米多的距離,看得更清楚了。望著這個臉色蒼白的男人,陳雨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自己就這麼輕易見到大明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了?要是在後世,想見到黨和國家領導人,恐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吧?

    他在看著崇禎,崇禎也在看著他,兩人靜靜地對視了幾秒鐘。

    王承恩開口打破了短暫的寂靜:“大膽,居然敢直視萬歲?”

    崇禎擺了擺手,阻止了王承恩的呵斥:“地方武將,從未見過朕,也不懂禮儀,無妨。”

    對於這個敢於直視自己的武官,崇禎的興趣更濃了,相比於百官的畢恭畢敬,陳雨的莽撞無禮帶給他一種從未有過的新鮮感,給枯燥的皇帝生活帶來了一絲趣味。他微笑著問:“你是第一個敢於在這麼近的距離直視朕的人,說說看,見到朕後,你的第一感覺是什麼?”

    陳雨沒想到皇帝第一句話問的是這個,與自己醞釀好的說辭風馬牛不相及,錯愕之下脫口而出:“陛下看起來很憔悴,平時一定很辛苦。”

    王承恩呆住了,這個愣頭青言行舉止處處出人意料,直視皇帝不說,居然還敢說皇帝憔悴?你以為是跟親戚拉家常嗎?

    他忍不住呵斥:“大膽,你知道是在跟誰說話嗎?”

    崇禎聞言也是一愣,問道:“有人教你這麼說話,還是你自己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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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賄賂皇帝





    陳雨這才醒悟過來,這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不是隔壁鄰居,說話都要講規矩,不能像普通人那樣嘮嗑。可是話已出口,收不回來了,只好順著說下去。

    “啟禀陛下,沒人教臣怎麼說,這是臣看見陛下的第一印象,實話實說。”

    他看崇禎沒有發怒的意思,便大著膽子說:“臣在山東就听聞陛下勤政,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想必是朝中大臣不能替陛下分憂,才會讓陛下如此勞累。”

    這句話卻說進崇禎的心坎裡去了。他站了起來,恨恨的說:“連你一個剛入京的千戶都能看出來,可見朝野上下,百官文恬武嬉,庸碌無能到了何種地步?若是有幾個勤勉能幹的臣子,朕又何必這麼辛苦?”

    陳雨初見皇帝的不適應慢慢消失了,思路也清晰起來。他立刻跟上了崇禎的步調,附和道:“臣雖然位卑權微,但願意儘自己所能,為陛下分憂!”

    “很好!雖然你官職低微,但是能有這份心,就把許多身居高位的大臣比了下去。”崇禎的情緒好轉,看著陳雨說,“而且從你在山東的所作所為,也擔得起這句話,不算誇大其詞。”

    他對王承恩說:“給陳雨賜座。”

    王承恩有些吃驚,在乾清宮能讓皇帝賜座的,整個大明也寥寥無幾,這個小小千戶這是享受了大學士的待遇啊。他心裡這麼想,動作卻不敢慢,趕緊命內侍取了個小凳子給陳雨。

    陳雨雖然只是突擊學習了一下宮廷禮儀,很多細節不明白,但也知道能在皇帝面前有座位是個很高的榮譽,便小心地坐了半邊屁股,恭敬地說:“謝陛下賜座。”

    崇禎從案几上翻出一份奏摺,舉起來揚了揚,說道:“你是個聰明人,想必也知道朕召你入宮與何事有關。陳思昌在奏摺中提出,只要朕支持,你們的禁海緝私就可以做大,進賬也會水漲船高。聽說這件事的實際操作者是你,朕想問問你,這話是否屬實?”

    陳雨心裡徹底放鬆下來,終於進入正題了。從山東出發到京城這一路,他已經把這件事來來回回想了很多遍,針對皇帝可能提出的疑問也都想到了,已經胸有成竹,當下從容回答:“啟禀陛下:陳巡撫奏摺裡的話,全部屬實。這件事確實是臣的主意,也是由臣一手推動——當然也離不開陳巡撫的鼎力支持——所以臣有這個把握,只要陛下願意公開支持,徹底消除掣肘,那麼明年送入京城的絕不止五萬兩銀子,可以達到十萬兩,假以時日,將來甚至可以達到十五、二十萬兩!”

    關於這個上繳銀子的數目,陳雨反復計算過,只要保證大部分海商都能按規矩繳納罰銀,以現在劉公島的流水來看,每年五十萬兩都是個保守數字,那麼取出五分之一左右的收入來換取皇帝的全力支持,完全沒有問題。換句話說,其實這就是變相的賄賂皇帝,只不過和賄賂其他官員相比,官員為的是個人私利,皇帝為的是自己的內庫。

    而且政治上的帳,不能用簡單的數字衡量,只要皇帝信任自己,除了海禁,其它的事也會受益——比如擴軍,比如向海外擴展勢力。得到最高統治者全方位的支持,這是多少銀子買都買不來的。

    聽了陳雨的承諾,崇禎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他興奮不已:運河的鈔關去年的總收入也不過二十餘萬兩;當年萬曆皇帝費盡心思,派礦監奔赴全國收取礦稅,平均下來一年也不超過十萬兩。而一個小小的衛所千戶,就能上繳十萬兩,而且將來還有可能增加,這是一個多麼驚人的數字?要是朝廷多幾個這樣的賺錢能手,何愁國庫空虛!

    他追問道:“你確定能有這麼多?”

    陳雨自信地回答:“如果不能做到,陛下可免去臣的官職。”

    “很好。朕就喜歡你這樣能做事、有擔當的臣子。”崇禎高興地說,“說吧,你要朕如何支持你?”

    陳雨想了想,這是一個最好的機會,得讓崇禎下定決心,敲掉自己的攔路虎,不再和稀泥。

    “陛下,據臣所知,這北方海面上的商船,大多和朝中大臣有關,截獲商船容易,可勢必要得罪其背後的靠山。如果不能殺一儆百,敲山震虎,那麼以臣區區一個千戶的身份,莫說為陛下獻上十萬兩白銀,就是自己的安危,都難以保證。”

    這個問題,崇禎其實也考慮過,陳應元的第一份彈劾的奏摺送來的時候,緊接著就是十幾名言官集體彈劾陳應元和陳雨——這些言官的背後站著刑部左侍郎惠世揚,他也是一清二楚。當時他既想要銀子,又不想為此處置大臣,遭到群臣的攻訐,所以選擇了兩不相幫,兩邊的彈劾奏摺都被他留中不發。

    聽了陳雨的話,崇禎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口問:“非得處置大臣不可嗎?”

    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想因為商稅方面的問題對大臣動手,因為這樣一來勢必會站在群臣的對面。萬曆皇帝為了收幾個礦稅,就被群起而攻之,成了百官的公敵,這樣的窘境,他不想發生在自己身上。

    陳雨嘆了口氣:“陛下當然是仁義之君,不過這些人未必會體會陛下的苦心。就在臣赴京經過天津衛時,遭到了危險,要不是臣應對得當,加上方正化方公公出手相助,恐怕臣已經沒命了。這些人仗著有惠侍郎撐腰,膽大包天,什麼事都敢做。”

    崇禎有些疑惑:“到底怎麼回事?”

    陳雨把天津衛糧倉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崇禎。

    “……陛下,發生了這樣令人髮指的惡行,您還認為大臣們無辜嗎?如果繼續姑息,他們還會有更惡劣的手段使出來,到時候臣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也就罷了,關鍵是海禁緝私的事半途而廢,不能上繳銀子入國庫,耽誤了陛下的大事,那就是罪過了。”

    “豈有此理!”崇禎果然勃然大怒,重重拍了一下案幾,怒喝道,“為了一己之私,居然罔顧國法,焚燒糧倉重地、構陷忠良,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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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換個角度看問題





    崇禎坐迴龍椅,提筆擬下一道旨意,然後喚方正化進來,交代道:“持朕旨意返回天津衛,將兵備道潘達、總兵王洪押入京城問審,同時將二人家產全部抄沒充公、男丁充軍,女眷為婢,由教坊司發落!”

    方正化大喜,抄家可是一等一的肥差,這下發達了。他抑制住驚喜,恭敬地回答:“奴婢遵旨。”

    “至於惠世揚……”崇禎沉吟片刻,對陳雨說道,“不管是出海還是天津衛糧倉之事,都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參與其中,即便朕答應你,也不能以潘達等人犯下的這些罪名給他治罪。畢竟是朝廷重臣,沒有合適的理由,不能輕易去動他。”

    陳雨解釋道:“陛下,潘達等人焚毀糧倉被抄家滅族是罪有應得,而惠世揚也並非沒有罪名。只要咬定禁海是祖制,惠世揚是潘達之流的幕後指使者,根據'擅自出海以通倭論處'的規矩,直接打入大牢。至於證據也容易,潘達和王洪就是人證,為了減輕罪責,只要略微示意,他們肯定會攀咬惠世揚,不怕惠世揚狡辯抵賴。”

    崇禎回答:“你說的我都明白,只要把天津總兵和兵備道押入京城,交由三司會審,為了自保,他們一定會把幕後主使惠世揚供出來。可是給潘達和 洪定的罪名是焚毀天津倉,這個罪名無可非議,如果要以違反海禁私自出海的罪名處置一個刑部侍郎,恐怕會引發眾怒。”

    他斟酌了一番措辭,謹慎地說:“以禁海為由處置一個侍郎級別的重臣,本朝從無先例,更何況是為了向海商收取商稅?你知道前朝神宗皇帝為了收取礦稅,朝野上下是如何反對的嗎?朕現在支持你,已經冒天下之大不韙,還要處置重臣,你想讓朕也面臨滿朝文武的反對,政令不出紫禁城嗎?”

    王承恩也忍不住幫腔:“陳千戶,皇爺願意支持你向海商收稅,並且懲治天津總兵和兵備道,已經是很難得了,就不要再得寸進尺,讓皇爺為難了。當年神宗派出稅監奔赴各地收取礦稅,銀子沒收上來多少,卻遭到百官的攻訐和百般阻攔,地方也是陽奉陰違。從首輔以降,無論浙黨還是東林黨,異口同聲反對收稅,指責神宗與民爭利;萬曆二十九年及三十四年,蘇州和雲南先後民變,打砸燒毀當地稅監房子,擊殺稅監及隨從多人,皇帝親自下令嚴懲,地方官卻百般袒護,事情不了了之。神宗皇帝為此氣得絕食數日,卻又無可奈何。所以,收稅要謹慎,悶聲發大財才是上策。”

    從崇禎的謹慎和王承恩的描述中,可以得知,當年萬曆收稅觸動了整個官僚階層的利益,讓熱衷黨爭的文官站到了統一戰線,朝野上下萬眾一心,這樣的局面,就連九五之尊的 帝也無可奈何。看來萬曆皇帝收取礦稅留下的陰影,影響了之後的幾代皇帝,崇禎也不例外。崇禎和王承恩話語中的意思,陳雨也聽明白了:皇帝拿下一個兵備道、一個總兵,就已經是極大的支持了,拿下侍郎以上的官員,就別想了。

    可是僅僅做到這樣的程度,並不能滿足陳雨,他想要的是殺一儆百,用個體來震懾整個群體。

    插手海貿的絕不僅僅是潘達、王洪和背後的惠世揚這幾個人,說不定涉及人數更多、職位更高,只不過暫時隱藏在水面下,沒有暴露出來而已。這次焚燒糧倉陷害自己的危機僥倖渡過了,那下一次,再下一次呢?為了巨額的海貿收入,誰知道這些權貴會使出什麼手段,除了陷害這樣的伎倆,直接刺殺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不把這些人徹底打壓下去,自己的是人身安全都無法保障。

    他組織了一下措辭,說道:“陛下的憂慮,臣能理解。不過,臣向海商收取的是罰銀,是對他們違反海禁之策私自出海的懲罰,並非收取商稅。只要站在祖制、國策的道德製高點,從源頭上否定私自出海的行為,然後集中精力打壓出頭鳥,相信文官們也就沒有合適的理由來反對,更不會爭當出頭鳥。”

    “罰銀?”崇禎心中一動。

    在批閱陳應元的奏摺時,雖然也看到了“罰銀”之類的字眼,但是崇禎先入為主的把這個看做海上商稅的代名詞,不過是換個說法而已,也就沒深入去想。現在經過陳雨的提醒,他醒悟過來:對啊,海禁是祖制,也是大明的基本國策,穆宗雖然短暫開放了福建月港,可是其他地方仍然沒有解禁。既然沒有開放海貿,也就不存在收稅以及與民爭利的爭論,朕對你們這些違反祖制、國策的不法之徒進行處罰,怎麼了?

    對於道德製高點這個新鮮的說法,崇禎雖然是第一次聽說,但從字面意思很容易理解。文官們不就是通過搶占道德製高點,對皇帝的政策指手畫腳,甚至反對嗎?上至萬曆年間的立儲之爭,下至礦稅和商稅之爭,就是其中的典型。

    想明白之後,他興奮起來,自言自語道:“沒錯,只要朕佔住了理,他們是違反祖制、國策,朕不管怎麼做,他們都無話可說。”

    陳雨繼續煽風點火:“陛下聖明,正是如此,換個角度看問題,結果截然不同。而且通過這件事,讓涉及海貿的官員吃個啞巴虧,有苦說不出,既能夠增加陛下的威信,還能增加國庫收入,緩解支出的壓力,還一舉兩得。”

    崇禎腦補了一下在朝會上讓群臣無話可說的場面,心中得意,那將是自己登基以來最痛快的瞬間。他感概道:“幸好朕召你入京,當面把話說明白,否則誰來給朕出謀劃策?你一個千戶,又沒有上奏的資格,有什麼好點子,也傳不到朕的耳裡。”

    陳雨謙虛道:“陛下雄才偉略,乃大明中興之明君,平時要考慮的國家大事太多,自然無暇顧及這些瑣碎的細務。能替陛下分憂,是臣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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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升官





    一個“大明中興之明君”的評語,撓到了崇禎的癢處,讓他笑逐顏開。這個千戶,既能給他賺銀子,做事也考慮得周全,說話也中聽,這是那些只會說“臣該死、臣無能”的官員們無法相比的。後者只會推諉避責,遇到難題就“請陛下聖裁”,每年花那麼多俸祿養這些米蟲有何用?要是朝中多幾個陳雨這樣的能臣就好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說:“你現在還只是威海衛一個千戶吧?在威海衛那個角落裡未免委屈了你的才幹,不如調入京城來。讓朕想想,給你一個什麼職位呢?”

    陳雨心裡一陣苦笑,在老闆面前要表現沒錯,可是表現過頭了,引起了老闆的興趣,從一個地區實權機構調到總部,看似是升遷了,可是自己的發展計劃就會半路夭折。

    寧為雞頭,不為鳳尾,在威海衛擴張勢力多好,調到京城來,除了在熬資歷中消磨生命,還能得到什麼?這樣的事情,已經在陳應元那裡出現過一次了,這是第二次,只不過這次換成了最大的BOSS,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他低下頭,緊急思索著,該怎樣婉拒崇禎的好意,才能保證在達到目的同時,不得罪皇帝。

    崇禎也在思索,該給陳雨一個什麼樣的職位才合適。進五軍都督府?進兵部?思來想去,都不太合適,前者門檻高,千戶的職位實在太低,塞進去恐惹人非議,再說其現在已經淪為兵部的附庸,有名無實,就算是個人才也發揮不了才能;後者則是文官衙門,一個武人進去必定會被排擠,泯然眾人,再也出不了頭。

    想了半天,他拍了拍手,說道:“有了,朕記得朱延之的請功奏摺上提起過你善練火器,在登州鎮壓叛軍中立下不小功勞,既然擅長火器,便調入神機營吧,先做個坐營官,幹幾年後再升掌號頭官,資歷熬夠足以服眾後就升為神機營提督(注1),這樣一來,你就可以在朕身邊為朕效力,而且方便隨時入宮召對,為朕出主意、想點子。伴伴,這安排是否妥當?”最後一句話卻是對旁邊的王承恩說的。

    王承恩卻認為這個安排很不妥當,但又不能直接對皇帝的話進行質疑,只能委婉地提醒:“皇爺聖明,這個升遷的路子是沒錯的。可是神機營的大小官職歷來是京中勳貴子弟擔任,陳千戶這樣的外來戶進去,會不會被那些勳貴子弟排擠?”

    有王承恩出頭,陳雨也趁機說:“陛下對臣的厚愛,臣感激不盡。不過臣的出身低微、資歷也淺,進入神機營這樣的地方,恐怕會讓眾人不服。若是如王公公所說,被勳貴子弟排擠,臣受些委屈倒沒什麼,可要是辦砸了陛下交代的差使,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兩人異口同聲表示了反對意見,雖然委婉,但崇禎還是聽明白了。可是自己興致勃勃地提出的想法,被臣子和內侍同時否定,不管正確與否,面子上都有些過不去。當下他的臉色就有些不悅。

    陳雨看到了崇禎的臉色,知道婉拒的說法不能讓他滿意,便拋出了大殺器:“臣如果進京,剛起步的禁海緝私一事就會荒廢,答應陛下要上繳的銀子也無法兌現。所以,並非臣不願入京為官,侍奉陛下左右,而是因為此事脫不開身。”

    涉及今後幾年的數十萬兩銀子,崇禎的腦子立刻冷靜了下來。對啊,身邊多個得用之人固然重要,可是白花花的銀子更重要,現在戶部入不敷出,銀子才是壓倒一切的根本性問題。

    但他還是不甘心地問了一句:“這件事有合適的繼任者代替你嗎?”

    陳雨知道這句話有效果了,心中鬆了一口氣,回答道:“陛下,臣雖然才疏學淺,但衛所更是人才凋零,找不到既能幹又忠心的人來代替。”

    崇禎嘆了口氣:“話說得沒錯,忠心的人未必有足夠的能力,有才能的人未必忠心。前者做不好這件事,後者就算能做成,難保不會中飽私囊。看來短時間內是無法召你入京了。”

    王承恩勸道:“皇爺也不必擔心,等陳千戶把禁海之事做上幾年,朝野上下接受了這個事實,只需要蕭規曹隨的時候,他就能入京了。”

    崇禎點點頭,對陳雨說:“伴伴說的有理。既然如此,你就仍然回到威海衛,辦好這件差使。為了讓你更好地辦差,朕決定給你加些頭銜,震懾那些不知進退的宵小之輩。你就以威海衛備禦後千戶所千戶之職,加威海衛指揮使司指揮同知銜,差使和職責不變,品級連升三級。水營的級別也要提一提,升為威海水師,取代之前的登州水師,由你兼任主官,掛海防游擊銜。”

    陳雨一下子就連升三級,從正五品的千戶升到了從三品的指揮同知(兼海防游擊),當即大喜過望,果然背靠大樹好乘涼,皇帝一句話,就能讓自己少奮鬥十幾年。雖然崇禎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讓自己更好地辦差,給他送銀子,但自己升官是事實,也算是這次入京的意外收穫了。

    “謝陛下隆恩!臣必定肝腦塗地,為陛下辦好差使。”陳雨眼珠一轉,“另外,臣還有個不情之請:鄰近的百尺崖守禦千戶所原為威海衛指揮使司代管,目前沒有千戶,而且鑄造兵器所需的鐵礦、衛所的屯田由臣暫時使用和管理,為了行事方便,請陛下將這個千戶所也交給臣一併管理。”

    “沒問題,就由你管理兩個千戶所便是。”反正衛所已經糜爛不堪,不僅拉不出幾個兵,還要填糧餉的窟窿,崇禎並不在意讓陳雨多管一個千戶所。

    給了甜頭,崇禎又分派任務:“今日就議到這裡,你先退下吧。不過不要急著離京,三日後朝會,朕會當著文武百官商議禁海緝私之事,你是此事的操辦者,也要出席。”

    陳雨恭敬地回答:“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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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坐營官、掌號頭官、提督武官都是京營的官職,與地方的營兵編制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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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左都御史





    向崇禎告退,離開了乾清宮大門後,陳雨才走了幾步,王承恩從後面追了上來,說道:“陳千戶,皇爺讓咱家送щww..lā”

    陳雨作誠惶誠恐狀:“怎麼敢勞駕公公親自相送?”

    王承恩笑了笑:“這是皇爺的意思,他的用意,之後你自會明白。”

    陳雨一時沒想明白,老老實實跟著王承恩一路出宮。沿途遇到的不管是宮女、宦官還是侍衛,看到王承恩,都停了下來,畢恭畢敬地請安。

    在午門外,王承恩笑道:“咱家要侍奉皇爺左右,不能離開宮城,就只能送到這裡了,陳千戶慢走。”

    陳雨恭敬地回禮:“多謝王公公相送。”

    等王承恩走後,午門的禁衛頭目羨慕地對陳雨說:“這位大人,你面子夠大的。王公公是聖上身邊的人,又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能讓他親自送出宮門的,您可是第一位。”

    聽了對方的話,陳雨有些明白了。這是崇禎借王承恩之手給自己貼金,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皇帝重視的人。宮裡的風吹草動,肯定會被有心人知曉,想必午門門口這一幕,從明天起就會傳遍整個京城官場,這也算為接下來的朝會造勢,要不然一個千戶上了金鑾殿,誰會鳥你。

    想明白其中關節後,陳雨便有了主意。本來他想出宮之後就拿著陳應元的信箋去拜訪左都御史唐世濟,現在看來,不妨等一晚上,明天再去,等唐世濟也聽到風聲,可能效果更好。他離開了午門,對等候在宮門外的張富貴等人說:“先找地方住下,休息一晚,明日去拜訪大佬。”

    第二日,陳雨把隨行的戰兵留在客棧,只帶著張富貴出門。問清楚唐府所在地之後,來到城西一處胡同。

    唐府所在的這處胡同似乎是京官們的聚居地,一眼望去,每家宅邸都十分大氣,門口或多或少都停了轎子,看樣子是來訪的客人所乘坐的。

    找到唐府後,陳雨讓張富貴把拜訪的名帖和陳應元的信箋一併遞了上去。門房進去通傳後不久,一個中年文人急忙走了出來,問道:“山東來的陳千戶何在?”

    陳雨不知道這人和唐世濟是什麼關係,遲疑著自報家門:“下官便是……”

    “原來你就是陳千戶,果然年輕有為。”中年人上前握住他的手,熱絡地自我介紹,“本官就是唐世濟,讓你久等了。”

    堂堂都察院左都御史居然親自出門迎接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小千戶!陳雨有些吃驚,看來昨天的消息已經傳開了,要不然一個國家的中紀高官兼最高檢察院檢察長怎麼可能屈尊迎接一個縣武裝部長?

    別說他,就連一旁的門房也看傻了。左都御史掌握了這個國家的監察資源,是所有科道言官的最高長官,手握彈劾官員的大權,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左右官員的去留,位置之重要,不亞於吏部、戶部等重要部門。往常官員上門拜訪,個個都是低聲下氣等待接見,什麼時候看到自家老爺親自出門迎接客人了?

    陳雨作出受寵若驚狀:“怎麼敢讓總憲親自迎接,折煞下官了。”

    唐世濟雖然在府中沒穿官服,但是舉手投足間的那種上位者氣度掩飾不住,他捋鬚笑道: “思昌推薦的人,就是自己人了,無需這麼見外,到了這裡,那套官場上的繁文縟節就拋開吧!”

    “下官不敢。”雖然對方很熱情,但陳雨還是畢恭畢敬,沒有因此而得意忘形。能夠做到左都御史這樣位置的官員,絕不是省油的燈,這麼熱情的態度背後,肯定有其目的,如果以為憑藉陳應元的一封推薦信就有這樣的效果,那就太天真了。

    “來來來,不要站在這裡了,裡面說話。”唐世濟引著陳雨進了花廳。

    一番禮讓客套並坐定之後,陳雨端著茶杯,接著杯中熱氣的掩飾,瞇著眼打量著坐在對面的唐世濟,揣測對方如此熱情接洽的意圖。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說陳應元的信是敲門磚的話,那麼正常情況下,唐世濟能讓自己進門,不痛不癢地交談一番,為將來的進一步接觸打下基礎,才是合理的劇情。而現在唐世濟表現出來的熱情,遠遠超出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對一個地方千戶應有的態度。

    陳雨喝了一口熱茶,心里納悶:就算是被王承恩送出宮門,唐世濟也未必要做到這樣的程度啊,他心裡究竟怎麼想的呢?

    他在打量揣測唐世濟的時候,唐世濟也在打量他。

    這個對於京城官場來說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千戶,卻被皇帝點名召見,並親口為其升官,同時委以重任,而且所做的事情,不僅為皇帝所關注,也引發了京城官場的潛流暗湧。隨著他的入京,現在京城烏云密布,一場針對他的風暴正在形成,恐怕他自己還不知道吧?

    唐世濟心裡這麼想,口裡笑呵呵地說:“陳老弟年紀輕輕,就坐到了千戶的職位,敢問是世襲還是晉升?”他想摸摸對方的底,如果只是因為父輩萌蔭承襲官職的幸進之輩,而不是靠自己的能力,那麼這場談話就不必深入;如果是憑藉一己之力一步一步升上來的,那就要刮目相看,可以考慮在其身上進行政治投資。

    陳雨雖然不知道對方的想法如此復雜,但也隱約猜到了對方問這番話的用意,如實回答道:“下官一年前還是個白身軍戶,是憑藉軍功,加上做事勤勉,從總旗起步,一步步晉升到千戶之位的。雖然沒有父輩萌蔭,但僥倖先後得到威海衛指揮同知趙梓隆、山東巡撫朱軍門、登萊巡撫陳軍門等諸位上官的賞識和厚愛,才能得到這個職位。”

    唐世濟眼睛睜大了,驚訝地望著陳雨,從普通軍戶到千戶,只用了一年時間?這完全顛覆了官場遊戲規則,更不用說官職大多為世襲、近乎於封閉體系的衛所了,難度只會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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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你要戰,我便戰





    陳雨的這個回答有些出乎唐世濟的意料,也巧妙地告知了他所想知道的一切信息:這個千戶不僅升遷速度像坐了火箭,而且從無到有,從軍中到地方,建立起了自己的人脈,其中還包括朱大典、陳應元這樣的封疆大吏。簡單一句話,就充分說明了這個千戶為人處世的能力。更不用說其現在還得到了皇帝的賞識,有更加耀眼的光環加持。

    唐世濟從接到陳應元的信箋開始,到與陳雨短短幾句話的交流,總共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就作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押注在這個年輕人身上,在即將開盤的朝會博弈上賭一把,賭注就是自己的仕途。

    主意打定,他抿了一口茶,看似漫不經心地說:“聽說陳老弟現在在威海衛領著水營做禁海的差使?這件事不僅聖上關注,朝野之間也頗為矚目,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你能不能給本官說說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以及聖上的態度?”

    這個問題看起來是隨口一問,可是陳雨卻非常重視。唐世濟絕不是閒得無聊和他拉家常,何況是禁海這麼敏感的話題?這番話的背後,肯定蘊藏著其他動機。只不過從各方面分析,對於自己,應該是偏向善意的。

    權衡一番後,陳雨決定實話實說,反正這件事在朝會上要公開討論的,崇禎的態度也不是秘密,不如送個順水人情。於是他一五一十地把禁海緝私的歷程簡明扼要敘述了一遍。

    “……現在我們威海水營,已經基本上把北方海面的局勢控制住了,而且將收取的罰銀繳納了相當一部分入國庫,聖上龍顏大悅,對這件事自然是鼎力支持的。”

    唐世濟微微一笑:“所以,聖上給你升了官,而且是連升三級?”

    “這……”陳雨震驚了,昨天才在乾清宮討論的話題,今天就被人知道了?如果不是宮內有內鬼和外臣勾結,那麼就是這位左都御史手眼通天了。

    一時間,他有種被看穿一切、無所遁形的感覺。幸好都是實話實說,沒有胡編亂造、假傳聖旨,否則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看見陳雨驚訝的表情,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唐世濟安撫道:“老弟也不必過於吃驚,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複雜,本官也不是心懷叵測、勾結內侍的佞臣,這宮里和外臣之間,按祖制是不能私下來往的,但世事無絕對,很多事只能做不能說,凡是到了一定地位的文武官員,都有自己的渠道,和宮中有一定的聯絡往來,這也是公開的秘密。”

    陳雨這才明白,宮內宦官和外臣不能勾結的規矩,已經形同廢紙,為了各自的利益,有地位的宦官和外臣已經形成了某種同盟關係,皇宮裡像個篩子,沒有秘密可言,只是維持紙面上的平衡而已。

    唐世濟繼續說:“但是做歸做,說歸說,如果不是把你當做自己人,本官是絕不對不會說這些話的。”

    這是唐世濟第二次強調“自己人”這個說法了,如果第一次是客套,第二次那就是明顯的拉攏了,看來陳應元和這位總憲關係匪淺,一封信就能將自己劃入對方的陣營內。陳雨並不介意在京城多一個位高權重的強援,所以識趣地點點頭:“下官明白。今日來訪,只帶耳朵,不帶嘴巴。”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聽到什麼話,絕不外傳。唐世濟對這個態度很滿意,逐步亮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

    “京城的官員參與海貿的不在少數,老弟所謂的禁海緝私政策已經對他們造成了深深的困擾。從聖上召你入京的旨意發出後,以惠世揚為首的一大批官員,已經在四處串聯,摩拳擦掌,準備集中精力,一舉將你彈劾到底,擼去官職,廢除水營及禁海緝私之策,並逼迫聖上承認收取海商之稅是與民爭利,從此洗白海商的身份。”

    陳雨聞言不禁有些後怕,冷汗都冒了出來。

    自己雖然預見到了惠世揚等人的反彈,但絕對想不到這個既得利益團體在醞釀這麼大的動作,而且是自己還沒入京之前就開始準備了。如果不是唐世濟提醒,這當口還蒙在鼓裡,對對手的反撲力度嚴重估計不足,以無心對有心,那麼就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說不定也會敗下陣來,成為這場鬥爭的犧牲品。畢竟大明的朝堂鬥爭,很多時候有理就偏偏在聲高,只要掌握了科道言官的力量,控制了輿論走向,白的也能說成黑的,很多事連皇帝也未必能壓的住。

    聯想到潘達、王洪在天津衛的瘋狂舉動,陳雨不僅有些感慨,果然暴利能使人瘋狂,為了海貿的巨額收入,這些人甚麼事都乾得出。即使自己願意偃旗息鼓,對方也不會放過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真刀真槍幹到底了,你要戰,我便戰!

    陳雨拱手行禮:“多謝總憲提醒,否則下官就要吃個大虧。話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下官斗膽請總憲明示:究竟您站在那邊?想要的又是什麼?”

    他很清楚,沒有人是活**,唐世濟違反官場遊戲規則,不惜冒著得罪同僚的風險,幫助他一個外地入京的武官,說沒有圖謀傻子都不信,那就不如攤開來說清楚。

    唐世濟呵呵笑了起來:“陳老弟話說得很直白,一點都不含蓄。不過話糙理不糙,打開天窗說亮話,大家心裡都敞亮。”

    他斟酌了一番,緩緩說道:“本官沒有站在哪一邊之說,身為左都御史,對事不對人,誰有理,本官就站在誰的那邊。至於你問本官想要什麼……這麼說吧,都察院左都御史已經是很多人終生難以企及的目標,按理說,本官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但是人活一輩子,總得有點追求。對於歷朝歷代輔佐君王立下豐功偉業的那些閣老,本官向來是仰慕地緊,希望有生之年能在大學士的位置上,輔佐明君,為朝廷做些事情,若干年之後,後輩能在本官的墓碑上,刻下可以傳頌後世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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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送禮





    陳雨按照自己的理解,對唐世濟這番偉光正的話在腦海裡自動進行了白話翻譯:我哪邊都能下注,誰贏面大,我押哪邊;在左都御史的位置上退休我不甘心,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入閣做個大學士,光宗耀祖。

    簡而言之,這位總憲大人想進行政治投機,利用群臣反對皇帝禁海收稅的契機,以小博大,押注皇帝這邊,換取入閣的資本。而他的切入點,正是自己這個禁海緝私的始作俑者,可以說,從自己走出午門的那一刻起,他多半就在尋找與自己聯絡溝通的機會,陳應元的信和自己的主動拜訪,恰好讓這事水到渠成。如此一來,對方的熱情態度就說得通了。

    所以,自己只要讓唐世濟相信皇帝這邊能贏,就能獲取他的支持——他的背後可是大部分的科道言官,足以左右這場沒有硝煙戰爭的走向。

    想明白其中關鍵後,陳雨笑了,沒想到一次簡單的拜訪,卻成了這次京城之行成敗與否的關鍵。同時他也基本能肯定,這位總憲大人多半不是東林黨人,而是相對獨立的政治投機者,不受黨派的束縛。

    他說了聲“總憲,得罪了。”然後附耳在唐世濟耳邊,把說服崇禎的那一套理論,什麼避開商稅之爭,佔據道德製高點之類,通通都告訴了對方。

    唐世濟聽得兩眼放光,頻頻點頭。對他而言,事情的對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有足夠的理由和說辭作為彈藥來攻擊和壓制另一方,哪怕是詭辯也無妨,科道言官不就是乾這個的嗎?

    雙方經過一兩個時辰的秘議,商量好了幾日後的朝會如何應對惠世揚等人的計劃,一個左都御史和小小千戶,就這樣形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同盟。一場涉及多個官員去留的政治風暴,已經慢慢醞釀成型。

    在唐世濟的親自陪同下,陳雨出了唐府大門,恭敬的地說:“總憲請留步。”

    目送唐世濟轉身返回府中之後,陳雨正準備回客棧,張富貴卻提醒道:“大人,你答應過要去陳小姐府上拜訪的。”

    陳雨拍了拍腦袋,入京之後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注意力都集中在應付皇帝和接下來的朝會上,如果不是張富貴提醒,差點就忘記了這件事。

    他想了想,揮揮手:“走,帶上銀子,購置幾件禮物,去陳府。”撇開陳卓對自己的小心思不說,衝著陳應元的面子,到他府上拜會也是一種禮節。雖然陳應元本人異地為官,不在府中,但是其原配夫人和父母雙親都在,走動一下也能拉近自己和陳家的關係嘛。

    陳應元的府邸雖然不在尚書、侍郎扎堆的胡同里,但也在城西,地方好找,打聽一下就找到了。

    報上名號由門房通報後,陳卓帶著小環親自出門迎接。她對張富貴等人抬著的禮物視而不見,一雙眼睛只是盯著陳雨,柔聲說:“陳將軍來了啊。”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欣喜。

    陳雨微笑著說:“已經見過皇上了,現在有空,就來府上拜會。令堂可在?”

    “在的在的。”陳卓側身示意他往裡走,“正好母親陪祖父在說話。”

    小環笑瞇瞇地說:“小姐,婢子先去告知夫人和老太爺,說是貴客上門了。”說完不等陳卓回答,就蹦蹦跳跳地走了,歡快的像一隻白兔。

    陳卓歉意地說:“父親不在時,小環就有些不著調,都怪我平時太慣著她。”

    “呵呵,小環姑娘很可愛嘛,不妨事的。”

    引著陳雨來到前廳後,陳卓對一個面目慈祥的中年婦人說:“母親,這就是女兒跟你說過的陳將軍。在山東、天津衛,他兩次救過女兒的命,是女兒的救命恩人。而且他也是父親的得力下屬,這次進京,就是因為辦事得力,得到了皇上的賞識,前程不可限量。”

    然後陳卓對陳雨介紹:“陳將軍,這就是我母親陳劉氏。旁邊就是我祖父。”

    陳雨上前見禮:“後輩陳雨,見過陳夫人、老太爺。”

    陳老爺子含笑點頭,陳劉氏則熱情地說:“陳將軍,自從卓兒回京後就一直提及你,不僅幾次救過她的性命,而且回京途中,對她一路照顧有加。作為咱們家的恩公,本應該是咱們來感謝你才對。你入京面聖,事情肯定很多,還特意撥冗前來,辛苦了。”

    “應該的,應該的。撫台歷來對我十分關照,上門拜訪是應有之義。”陳雨招了招手,示意張富貴把禮物抬上來,“初次登門,準備了一些薄禮奉上,還請夫人、老太爺不要嫌棄。”

    陳劉氏嗔怪道:“來就來了,還帶什麼禮物,讓你破費怎麼好意思?”

    “區區薄禮,也費不了幾個錢,夫人言重了。”

    張富貴帶著幾個人把禮物抬了過來,擺放在大廳中間。眾人望去,只見中間是一個半人高的綠玉翠竹盆景,以整塊綠玉雕琢而成,竹子和葉片栩栩如生,通體晶瑩剔透,十分精緻,一看就是價值不菲,而且頗為雅緻,符合陳府書香世家的身份。旁邊則是一個盤子,中間擺放著幾件飾品。

    陳雨示意張富貴舉起托盤,介紹道:“來的有些倉促,也不知道夫人、老太爺等人喜歡什麼,就胡亂買了幾件小玩意。這裡有金珀佛珠一串、翡翠扳指一對、萬福萬壽點翠長簪一對,想來夫人、老太爺應該也是用得上的。”

    小環吃驚地低聲驚呼:“這些東西置辦下來怕是要好幾百兩銀子……”她自幼生活在陳家,耳濡目染,雖是丫鬟,見識的東西卻不少,一看就知道這些東西很值錢。

    陳劉氏責怪道:“當著客人的面,胡亂插什麼嘴?”

    小環低頭說:“是,小環知錯。”

    陳劉氏笑著對陳雨說:“這個妮子被慣壞了,說話沒遮沒掩,陳將軍莫怪。不過她說得沒錯,你這些禮物太貴重了,受之有愧啊。 ”

    陳雨擺擺手:“在登萊,承蒙撫台對在下的厚愛,仕途順風順水,怎麼感謝都不為過,些許薄禮,夫人就不要推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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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魚和熊掌我都要





    “好好好,那就謝過陳將軍了。”陳劉氏笑呵呵地命人將禮物抬去後院,然後招呼陳雨坐下,“既然來了,不妨坐下說說話。你是應元的得力屬下,更是卓兒的恩公,到了這裡就當回自己家一樣,不要太客氣,隨意一點。”

    陳老爺子咳嗽幾聲,對陳劉氏說:“說了會話,現在有些乏了,回房休息休息。你陪著客人說說話,好好招待。”然後又對陳雨說,“陳將軍,老朽年紀大了,不能陪你,勿要見怪。”

    陳劉氏恭敬地說:“公公慢走。”

    陳雨也說:“老太爺慢走。”

    等陳雨坐下後,她笑瞇瞇地問:“聽卓兒說,陳將軍不僅練兵有方、作戰勇猛,而且精通詩詞歌賦,稱得上文武雙全,這樣的人傑,只怕大明也找不出幾個來。”

    陳雨謙讓道:“小姐太抬舉在下了,不過是機緣巧合取得了一些軍功,又僥倖對上了幾個對聯而已,文武雙全這個讚譽,愧不 當。”

    “呵呵,陳將軍過謙了。你允文允武,年紀輕輕又身居要職,這樣的年青俊傑,只怕是媒人踏破了門檻吧,現在可曾婚配?”

    陳雨沒想到陳劉氏這麼直接,一上來就詢問自己的婚姻狀況,忍不住抬頭看了陳卓一眼。陳卓正托腮望著他,四目相對,有些羞澀,低下了頭。

    他想了想,謹慎地回答:“撫台也曾經問過這個問題。在下已經納有一妾,但尚未娶妻。不過與威海衛指揮僉事之女,口頭上有過婚姻之約。”

    陳劉氏的用意,陳雨心知肚明。之前面陳應元要求他擔任巡撫標營統領,他用與顧影有婚約搪塞過去,現在隨著自己地位的水漲船高,陳應元也不大可能大材小用,放棄禁海緝私的大好事業把他調到標營,這個顧慮已經基本消失了。既然沒有了這層顧慮,那麼面對陳卓的含蓄示好,可以認真考慮一下了——與陳應元的關係,還有什麼比翁婿關係更牢靠的?所以,關於與顧影的關係,他在表述上悄悄地進行了修改,留下了可供操作的空間。

    果然,所謂的“口頭婚約”並沒有嚇退陳劉氏,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陳將軍這樣的人,將來仕途一片光明,現在更是受皇上賞識,將來是要大用的,三妻四妾平常的很,未娶妻,先納妾也沒什麼。不過,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和將來的仕途發展,取區區一個指揮僉事之女為妻,只怕有些委屈你了,如果另有達官顯貴有意與你結親,有沒有想過改變主意?”

    這番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陳雨怎麼可能聽不出來。所謂願意與他結親的達官顯貴,就是陳家了。他只要點頭,多半與陳卓的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古代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父母點頭,一樁婚事就可以決定了,更何況陳卓對他有意思,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看起來這兩天之內,陳卓沒少給陳劉氏念叨,未見面之前,自己“年輕有為、文武雙全”的形像已經在陳劉氏心中根深蒂固了。加上皇帝親自召見,在封建社會這是無上的榮耀,代表著日後的飛黃騰達,這樣的極品女婿,任誰都不願放過。

    事情太順利,反倒讓陳雨有了一絲警覺。他相信,陳卓的鼓吹,加上這次上門拜訪的禮數周到,陳劉氏對自己印像很好是事實,不過隨意悔棄婚約,真的不會讓對方懷疑自己的人品嗎?

    陳雨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陳卓母女:陳卓本有些羞澀,但聽了這番話之後,臉色有些凝重;而陳劉氏臉上笑吟吟的,眼神中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意味,似乎是等待自己給出合適的回答。

    再想到顧影對自己的一往情深,一想到自己的毀棄婚約可能讓這個一口一個“小先生”的少女萬念俱灰,陳雨實在有些不忍心。陳卓是個優秀的女子,加上家世背景,如果娶了她,對自己的仕途助力肯定大於顧影,但是陪伴自己從小小軍戶一路走過來的顧影,陳雨也不想放棄。

    魚和熊掌,他都想要。

    權衡之後,陳雨回答:“夫人,俗話說糟糠之妻不下堂。雖然對方和在下並未成婚,但為了其他豪門毀棄婚約,這不不就成了當今的陳世美嗎?不管為妻還是為妾,在下都不會輕易捨棄這位女子。夫人也是女人,站在女人的立場,您認為在下說得對不對?”

    這回答既沒有封死迎娶別人的路,又保留了和顧影的婚約。陳雨相信,只要不影響陳卓將來的地位,陳劉氏不會因為這個回答放棄她的念頭。

    果然,陳劉氏笑得更開心了,她說道:“陳將軍不打算因為富貴放棄原來的婚約,讓人敬佩。現在天色也不早了,請陳將軍留下吃頓便飯,我去廚房安排一下,請陳將軍稍等。”

    陳雨放下心來,只要留飯,就說明對方的態度沒變。

    這麼**裸地討論自己的未來,只差沒有點名道姓,陳卓聽得如坐針氈,見陳劉氏出門,也站了起來,紅著臉說:“我也去幫忙。”

    出了門,母女倆走到迴廊拐角處,確定大廳內的陳雨聽不到之後,陳劉氏嗔怪道:“咱家又不是小門小戶,粗活自有人幹,讓廚房安排晚飯,我一個人就行了,你跟著來幫什麼忙?”

    陳卓小聲說:“娘親問得這麼直白,女兒單獨面對他,怎麼坐得住?”

    陳劉氏正色道:“從你的描述和你父親對他的重視來看,這人值得信賴,而且內外兼修、文武兼備,也是你夫婿的極佳人選。既然是良配,就不能錯過,你問不出口的話,為娘的幫你問。當年如果不是我主動,你父親一個窮書生,我家也看不上他。所以,姻緣來了,就必須抓住,等你矜持來矜持去,他就是別人的夫君了。”

    陳卓有些吃驚:“娘親,你才第一次見他啊?”她感覺陳劉氏的決心比自己要大得多,倒是自己,患得患失,猶豫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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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沒有硝煙的戰爭





    “看一個人,有時候聽他幾句話就行了,未必要朝夕相處。”陳劉氏說,“尤其是我的試探,逼出了他的真話,讓我很滿意。剛才的對話,只要不傻,他肯定知道我說得是什麼意思,如果他毫不猶豫,一口答應放棄原來有婚姻之約的女子,倒讓我看不起他了——他為了攀附你父親的權勢,今天可以放棄那個女子,將來有更好的機會,也可能放棄你。”

    陳卓傻眼了,原來母親的問話,都是有深意的。

    “至於你將來和那名女子的地位如何定位,並非難事。”陳劉氏篤定地說,“你是堂堂巡撫之女,他再怎麼有潛力,至少現在只是一個千戶,這叫委身下嫁。那個武官的女兒,哪方面都不如你,多半是妾室,了不起是個平妻,你的正妻地位毋庸置疑。”

    陳卓扭捏起來:“娘親,八字沒一撇,說這些是不是太早了?再說,父親好像是反對我與他來往的,說是他和別人有婚約……”

    陳劉氏嗤之以鼻:“你父親文章做的好,官也不小,但是家裡的事,他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和別人有婚約算什麼,只要尚未婚娶,就不必擔心。再說了,這樣的青年俊才,到哪裡都是搶手貨,將來肯定妻妾不少,這一點要想開些。一輩子守著一個女人的男人,多半是無用之人,要之何用?”

    陳卓若有所思:“難怪父親娶了幾個姨娘,娘親都沒有說個不字……”

    陳劉氏瞪了 一眼:“咱家就你一個女兒,沒有兒子,我若是阻止他納妾,豈不成了妒婦?”

    陳卓吐了吐舌頭,乖巧地說:“女兒明白了。一切都聽從娘親的安排。”

    陳劉氏點點頭:“你父親那邊,我會寫封家信給他,讓他配合我,把這件事生米煮成熟飯,不能讓這個好女婿跑了。”

    當晚,陳雨被奉為上賓,與陳家人一起用晚餐。席間,面對陳劉氏旁敲側擊的詢問,陳雨應答如流,言語間穩重而不失禮貌,讓陳劉氏很滿意。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陳劉氏覺得這個年輕人,從事業到品行,從樣貌到談吐,無一不符合自己的標準,越看越喜歡,更是堅定了要把他變成自己女婿的決心。

    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了,朝會如期而至。陳雨接到宮中來人通知,崇禎命他以外地入京覲見武官的身份參加次日的早朝。

    陳雨好好休息了一晚,養精蓄銳,準備上朝打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次日凌晨,按照宮中使者告知的流程,陳雨在丑時三刻就起床,梳洗穿戴整齊後,精神抖擻地出了門。

    這個時間還是凌晨兩點左右,天還沒有亮,這年頭有沒有路燈,路上一片漆黑,張富貴打著燈籠在前方照明,陳雨跟在後面。

    從客棧到宮城步行大約要一個小時。走在街頭,望著空中漸漸露出的白魚肚,陳雨想起了穿越前學生時代早自習的情景,這樣早起趕路,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他現在有些同情這個時代的京官,在交通和通訊都不發達的情況下,官員上早朝無疑是個苦差事。

    到了宮城附近,原本空無一人的街道慢慢熱鬧了起來,一頂接一頂的轎子從陳雨身旁經過,很明顯都是參加早朝的大臣。見到陳雨這個沒有乘轎卻步行的武官,不少官員都掀開了簾子,疑惑不解地望著他,很好奇這個面生的傢伙是何方神聖。

    凌晨三點左右,陳雨到達了午門外。此時午門前的廣場已經停滿了轎子,大臣們一個個下了轎子,聚集在一起,三三兩兩地議論著。

    大約四點左右,午門城樓上響起了鼓聲,大臣們嫻熟地按照官職品級排成了兩列隊伍,等待入宮。陳雨是皇帝特召的臨時人員,不屬於早朝的固定列班官員,不知道該往哪站,猶豫了一會,站在了武官隊伍的最後方。前方的武官詫異地回頭看了看他,然後小聲討論著,陳雨不去管他們,自顧自地站著,抬頭研究起了午門城樓的構造。

    不知道過了多久,悠揚的鐘聲從遠處傳來,宮門慢慢打開,文武官員排成隊伍魚貫而入。

    到了金水橋附近的廣場,隊伍停了下來,似乎要整隊。十幾個御史打扮的官員走了過來,來回巡視,看見有步履不穩或者咳嗽吐痰的大臣,就上前製止,並用紙筆記錄下來。

    隊伍末端的陳雨搖了搖頭,這樣的早朝未免太辛苦,為了可能一兩個小時就結束的朝會,花費這麼多時間和精力,效率實在太低,有朝一日如果自己能坐在最高統治者的位置上,一定要廢除這種朝會制度。

    整隊結束後,隊伍通過金水橋,走向皇極殿,也就是後世俗稱的金鑾殿。此時天已經亮了,太陽升起,日光照耀在皇極殿屋頂的黃彩琉璃瓦上,折射出金光燦燦的光芒,遠遠望去,整座皇極殿像是籠罩在巨大的金光之中,恢弘無比。

    陳雨在後世曾經來過故宮,但這個時間節點故宮還沒開放,遊客不能進入,自然也看不到這麼壯觀的景象。看見這一幕後,不禁折服於古代建築藝術的成就和漢人文明的輝煌,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腳下的步伐就慢了下來,和前面的隊伍有些脫節。

    一個負責糾察的御史眼尖,快步走了過來,呵斥道:“那個誰,在幹什麼呢?還不快跟上!”

    陳雨反應過來,笑著向御史示意只是無心之失,然後快步跟上了隊伍。

    寬闊氣派的金鑾殿內,文武官員涇渭分明,站的整整齊齊。陳雨站在最末端,往前面打量了幾眼,也不知道那個刑部左侍郎惠世揚站在哪裡。

    過了一會兒,王承恩帶著幾個宦官從側門走出來,高聲喊道:“皇上駕到!”

    隨著崇禎的出現,群臣跪下齊聲說:“參見陛下。”

    崇禎坐在龍椅上,朗聲說:“眾愛卿平身。今日可有事啟奏?”

    群臣起身剛剛站穩,一個年輕的官員就閃身出列,大聲說:“臣兵科給事中黃余良,彈劾登萊巡撫陳應元、威海衛千戶陳雨,濫用兵力、私收商稅、中飽私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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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豁出去了





    除了相關當事人,其餘吃瓜的大臣聞言都打起了精神,看來今天有大事發生啊,一上來就是刺刀見紅,這個早朝有戲看。

    崇禎皺了皺眉,他對這樣的彈劾早有心理準備,但是這些人如此迫不及待、咄咄逼人,還是讓他很不舒服。畢竟陳應元和陳雨的所作所為是事後得到他首肯的,只是沒有公開而已,彈劾二陳實質就是針對他。他壓抑住心中的不悅,問道:“你說陳應元、陳雨濫用兵力、中飽私囊,可有憑據?”

    黃余良昂首回答:“有出海商人及天津海道的官吏作證,足以證明此事。陛下,千戶陳雨自作主張,巧立名目,擅自對來往船隻收取商稅,卻不上繳朝廷,截留自用,這不是私收商稅、中飽私囊嗎?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陳雨沒有兵部之命,就擅自動用衛所和水營的兵力,攔截、迫害海商,這不就是濫用兵力嗎?”

    崇禎望向隊伍的末端,找到了陳雨的身影,示意他出列,然後說:“威海衛千戶陳雨就在大殿之上,讓他來回答你的問題。”

    不知情的大臣左顧右盼,尋找這個千戶,心裡很是驚訝,看來這是一場早有計劃的辯論啊,當事人都提前到場了。

    陳雨不慌不忙地站了出來:“臣威海衛千戶陳雨,參見陛下。”

    崇禎說:“對於給事中黃余良的指責,你可有話說?”

    陳雨望向黃余良,氣定神閒地說:“對於黃大人的指責,下官一一作答。第一,下官成立威海水營,是經過登萊巡撫陳應元同意,報兵部審定的,本來就是為了維護山東一帶洋面的秩序,出海緝查也是職責所在,不存在濫用兵力之說;第二,下官是維護禁海的祖制與國策,向私自出海的海商徵收罰銀,並責令其返回原籍,將貨物處理,並不是收稅;第三,除了水營必要的開支之外,其他罰銀收入都上繳國庫,下官並沒有中飽私囊。不知道這個回答,是否能讓黃大人滿意?”

    黃余良有些意外,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說話條理分明,有理有據,找不到太多破綻。最關鍵的地方在於,他用罰銀迴避了商稅的問題,等於否定了海商的合法性,那麼己方的論點就有些站不住腳了。

    超出了大綱範圍,這題目黃余良不會做了,他不由自主向側前方一個緋袍官員望去,眼中滿是徵詢,似乎在請示應該如何應對。

    這名官員用恨鐵不成鋼的眼光看了看他,然後扭頭示意另一名御史出列,扳回局面。可讓他意外的是,這名御史低下了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怎麼回事,之前不是說好的嗎,這廝怎麼臨陣退縮了?

    他又哪裡知道,上朝之前,所有的御史都被唐世濟一一找去談話,明確告訴他們,這次朝會,任何人都不許為彈劾陳雨的事出面,否則就是和他唐世濟過不去。

    監察御史和六科給事中一樣,都是科道言官的核心力量,戰鬥力極強,逮誰咬誰,連皇帝的詔書都可以封駁,誰都不怕。但是萬物相生相剋,左都御史作為都察院的掌印官,專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十三道監察御史都在其管轄範圍內,老大的話,御史們不能不聽。

    黃余良遲遲沒有回應陳雨的反駁,又沒有其他人幫腔,從形勢上來看,陳雨三言兩語就掌控了局面,似乎這次彈劾就要無疾而終了。崇禎心里高興,能夠這麼輕易解決問題最好不過,他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陳雨所言,不無道理,那麼依朕看來……”

    眼看皇帝就要給事情定性,緋袍官員站不住了,閃身出列,高聲說:“臣惠世揚有事啟奏。”

    這下從皇帝到大臣都吃了一驚,刑部左侍郎這種級別的大臣親自上陣,看來是要豁出去了。

    一般來說,在朝堂之上的爭鬥,大佬們愛惜羽毛,都是打發科道言官上陣,自己只是站在幕後,極少自己出馬。因為科道言官官職雖然低微,但是權力很大,可以“風聞言事”,上到結黨營私禍亂朝綱,下到卑劣貪鄙敗壞官紀,只要看不順眼都可以彈劾,是攻擊政敵最理想的工具。就算這些卒子彈劾不成,也不會有什麼隱患,反倒是自己出面,一旦失敗,就沒有迴旋餘地,對自己很不利,所以,不到非不得已,一定品級的大臣都不會赤膊上陣。

    崇禎也沒想到惠世揚會自己出面,驚訝之餘問道:“愛卿有何事上奏?”

    惠世揚拱手道:“陛下明見:陳雨此言,純屬詭辯。所謂罰銀之說,無非是粉飾而已,本質上還是對過往商船收稅。據臣所知,其所謂的罰銀,是按照每船貨物價值的三成收取,然後聽任其按原航線將貨物販往東瀛等地,而不是其所稱的責令商船返回原籍,試問,這不是收稅,又是什麼?”

    他也看到了對方的用意,就是避開商稅的爭執,不在這個文官擅長纏鬥的領域糾纏,偷換概念,給事情另外定性。所以,他決定把事情拉回原來的軌道。

    陳雨聞言,不慌不忙地回答:“原本下官秉承寬仁之念,不忍心讓海商血本無歸,所以命其返回原籍自行處置貨物,減少損失,既然惠大人認為下官執法不嚴,那好辦,以後凡是私自出海者,一律將船貨沒收,所得上繳國庫,船主以通倭之罪下獄,這樣就不會有問題了。”

    群臣嘩然,這樣嚴苛的處置,簡直是不留活路。

    在場的大臣之中,染指海貿的並非惠世揚一人,他們雖然也反感山東地方官橫插一槓盤剝自己名下的商船,但是三成的罰銀還只是讓人肉痛,尚在可忍受範圍之內,如果船貨沒收、船主下獄,那就是滅頂之災了。有膽小者不免就心中埋怨,這惠侍郎太較真,把事情捅破,弄到如此地步真的好嗎?真要把這些船貨換成銀子上繳國庫,豈不是白白便宜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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