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810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9:06
第一百九十章保持距離





    見這個武官一點就通,主動提及孝敬的事情,方正化很是高興,摸著光溜溜的下巴,頷首道:“指點談不上,探討一番還是可以的。畢竟咱家在宮中呆得時間也不短了,做事要怎樣才合規矩、合乎皇爺的心意,還是頗有心得的。”

    “公公說的是,下官出身低微,很多規矩都不懂,正需要公公的指點。 ”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方正化和陳雨聊了幾句客套話後,就返回艙室休息了。

    搞定了方太監,陳雨放下心來,對左右說:“打旗號,讓蘇大牙等人各回其位。不要為了這些虛禮,耽誤了正事。”三大船隊離開各自鎮守海域的這段時間,要錯過多少商船?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至於因為拍馬屁差點造成負面影響這筆賬,等回到威海衛之後再和他們慢慢算也不遲。

    對面的船上,有人惴惴不安地問蘇大牙:“副統領,大人打旗號讓我們回去,這次不會馬屁拍馬腳上了吧?”

    蘇大牙遲疑地說:“應該不至於吧,禮多人不怪嘛!”

    這次歡送的大陣仗,是他一手策劃的。聽到張富貴命人傳回來的消息,他連夜派人趕赴長島、廟島以及青州一帶,聯絡潘緒宗和李嚴,趕在陳雨出海的時候,來這麼一出。畢竟陳雨是進京面聖,按照蘇大牙的理解,將來肯定是要青雲直上的,自己這些下屬也會受益,這時候不拍馬屁,更待何時?

    只是他並不知道船上還有個宮中的太監,這麼大張旗鼓地動作,一個處置不當,讓方正化回去添油加醋一番,陳雨就會吃不了兜著走。

    歡送鳴炮的儀式結束後,三大船隊各自散去,陳雨的座船繼續北上。

    陳卓走到陳雨身邊,輕聲說:“我現在明白陳將軍的底氣何來了。有這樣的實力,哪裡還有海寇敢出沒在這北方海面?有這幾支船隊在,從威海衛到天津衛,都成了陳將軍的後花園了。”

    “呵呵,陳小姐過獎。”陳雨應和了一句,就不吭聲了。

    陳卓有些意外,不管是自己的身世背景,還是容貌談吐,都是同齡人中拔尖的,為什麼主動找他攀談,而且是男人最感興趣的話題,他卻是這樣冷淡的反應?退一萬步來說,即便他眼高於頂,連自己這樣的女子都看不上,可是涉及他的功績事業,應該是撓到癢處,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才對。

    她不動聲色地走開兩步,摸著自己的臉低聲對小環說:“小環,我今天是不是很難看,臉上可有臟東西?”

    小環用力搖頭:“小姐今天容光煥發,比哪天都漂亮,怎麼會難看?我是女兒身,看了小姐都會動心。”

    陳卓想,就算小環是自己的貼身丫鬟,言語誇張一些,但至少證明自己今天的狀態是不錯的。可為什麼他連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

    生平第一次,陳卓對自己容貌的自信產生了動搖,面對曹不修之流的驕傲和優越感,在陳雨面前似乎煙消雲散了。

    小環從小就跟著陳卓,自家小姐心裡想什麼她都清楚,要不然也不會有這一次與陳雨的同行入京了。她低聲說:“小姐可是因為他態度冷淡?放心吧,小姐這樣出類拔萃的人兒,我見猶憐,世上沒有哪個男人見了不動心。他不過是假正經罷了,只要小姐多跟他說說話,用不了多久就會原形畢露。”

    陳卓沒有回答,心裡卻在想,瞧他那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

    果然,接下來的幾天,除了關於行程方面簡短的交流,陳雨幾乎不和陳卓主僕多說一句話,似乎是謹守男女之防。陳卓有些失望,心裡的一些不便訴之於口的小小念頭都泡湯了,心情就變得差了起來。小環在一旁看到小姐的模樣,心裡很生氣,對陳雨冷漠的態度很是痛恨,可是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只能悶在心裡。

    出海的第五天,海上的風浪變得大了起來,從未出過海的陳卓主僕出現了暈船跡象,先是頭暈腦脹,然後開始嘔吐。這一吐就是昏天黑地,吃的東西全部吐光,腹中空空,極其難受。

    陳雨本來打定主意要和陳卓保持距離,斷絕一切曖昧的可能。可是聽手下禀告陳卓因為暈船身體不適,身邊又無人服侍——這次她只帶了小環一個人,可是小環自己也暈船的厲害——無奈只好親自來到兩人所住的艙室慰問。

    因為暈船嚴重,小環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可是看到陳雨進了艙室之後,忍不住就想發脾氣——枉費小姐花心思與你同行,還主動示好,你卻裝正人君子,要不是暈船暈得要死了,只怕你都不會來看一眼——她語氣很沖地問:“陳將軍,你這麼忙,怎麼還有空來探望我們主僕二人?隨便打發個手下來看看咱們倆有沒有斷氣就行了。”

    陳雨聽了這怨念極深的話有些哭笑不得,他回答道:“小環姑娘,船上都是粗手粗腳的男人,不會服侍人,我要是隨便派個人過來也太對不起陳小姐和你了。聽說你們暈船,吐得厲害,吃不下飯,特意叫船上的廚子熬了白米粥給你們,吃一點吧,養養胃,空腹對身體不好,而且肚裡沒東西,想吐但是吐不出來更難受。”

    小環看了看小姐,陳卓這時已經倚靠在床頭,捧起一本書翻閱了,根本沒有搭話的意思,於是沒好 地說:“什麼都吃不下,請陳將軍端走。”

    陳雨對小環的態度不以為意,他怎麼可能和一個中學生年紀的小女孩計較?只是笑了笑,然後囑咐了一句:“粥放在這裡,記得趁熱吃。等吃完了,我再來探望二位。”於是讓人放下碗,帶上艙門走了。

    小環坐了起來,聞著白米粥的香味,肚子咕咕叫了起來——這幾天吐得厲害,沒吃什麼東西,精神稍微好點就覺得餓——她試探著問陳卓:“小姐,這粥咱們吃不吃?”

    陳卓翻看著手裡的書,淡淡地說:“要吃你吃,我不餓。”

    小環扭頭不去看粥碗,“小環也不餓,那就都不吃。”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9:06
第一百九十一章天津衛





    出於心中的怨念,主僕兩人肚子餓得咕咕叫也沒有碰那兩碗白米粥。

    過了一段時間,艙外風聲漸漸增大,船身開始劇烈地上下顛簸起來。小環無力地呻吟一聲:“又來了,這風浪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每次起大風浪的時候,她們就會暈船直到嘔吐,煎熬無比。

    陳卓也放下了書,雙手死死抓住欄杆,臉色蒼白。

    隨著船身的顛簸起伏,粥碗翻倒在地,白米粥流了一地,主僕二人也開始乾嘔起來——她們已經沒什麼可以吐的了——果然和陳雨說的一樣,肚子裡沒有什麼東西可吐更難受。

    好不容易等風浪停息,船身恢復了平靜,艙室內已經是一片狼藉,地上的白米粥四處流淌,書籍、碗碟等零散物事散落一地。

    艙門再度被打開,陳雨躬身進來,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後,臉色嚴肅地說:“你們這樣硬撐是不行的。暈船本不是什麼大事,可是你們這樣胡來,身體會吃不消的,到時候我怎麼向撫台交代?”

    陳卓勉強拾起一本書,擋在面前,裝作讀書的模樣,說道:“沒事,我還撐得住……”

    陳雨看著她,冷不丁說了一句:“書拿倒了!”

    “啊?”陳卓這才發現手裡的書拿反了,頭下腳上,有些慌亂,想要換回來。

    陳雨搖了搖頭,大步走了過來,說道:“事急從權,就不講究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得罪了。”

    陳卓愣住了:“你想做什麼?”

    陳雨一手抓住陳卓的手腕,一手抓住小環的手腕,輕而易舉把她們兩人拉起來,徑直就往艙外走。可憐的主僕二人就算平時也奈何不了他,又何況是身體虛弱之時?只能被牽著踉踉蹌蹌出了艙室。

    “現在風浪平息了,你們出來透透氣。甲板上比艙室空氣流通,視野也開闊,你們在外面呆一會,暈船的症狀會好一點。”陳雨一邊走,一邊說,“女孩子身體本就比男人虛弱,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陳卓本來心裡慪著氣,可是被這麼霸道不講理地牽了出來,感受著他強有力的胳膊和手掌間的溫暖,聽著他暖心的話語,心裡的疙瘩漸漸就消失了。

    旁邊的小環更是一臉痴痴地看著陳雨,眼裡全是小星星,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氣勢洶洶,腦海裡就一個念頭:他霸道而認真的樣子好帥啊!

    陳雨引著兩人依靠在船舷旁,放開她們的手腕,然後朝身後揮揮手,兩個軍戶端著盤子過來,上面又是兩碗白米粥。

    “就知道你們兩個會逞能,不會喝粥。所以又準備了兩碗。”陳雨的語氣不容商量,“在這裡休息一下,等舒服一些了,把粥喝了。要是還不肯喝,我就親手餵你們,到時就別怪我不懂禮教了。”

    陳卓心裡暖洋洋地,點了點頭,輕輕應了一句:“嗯……”

    陳雨繼續說:“如果你們還覺得心裡難受,我就在這裡陪你們說說話。其實暈船和心理作用也有一定關係,如果老想著自己會暈船、嘔吐,那就多半會出現暈船症狀。聊聊開心的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也能緩解一下。”

    陳卓望著對方棱角分明的臉,覺得心跳有些加快——沒想到他殺伐果斷的外表下,還有這麼體貼的一面——不知不覺,因為暈船心裡的那些煩悶就無影無踪了。

    看著少女的臉神由陰轉晴,陳雨心中暗自嘆了口氣:要不是擔心這千金小姐有什麼三長兩短,他才不想扮演這暖男的角色呢!畢竟古人的體質不比現代人,醫療條件和現代相比更是相差十萬八千里,嬌生慣養的小姐在海上折騰十天半個月,鬼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就算沒有什麼大礙,帶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上岸,到了京城,巡撫夫人只怕砍了自己的心都有。

    聽從陳雨的建議後,陳卓主僕暈船的症狀明顯減輕,後面幾天的旅程就輕鬆多了——當然是否和心情的改善有關,誰也說不准——五天后,船經過大沽口,沿著海河逆流而上,在天津衛碼頭靠了岸。

    這是陳雨穿越後第一次離開山東,也是第一次來到天津衛。這時候的天津衛還不是後世那個著名的港口城市,遠遠望去,相對簡陋的碼頭有一條大路通向前方,遠處是樸素的城牆,路上除了來往碼頭準備登船或者下船卸貨的車隊、商人,建築規模似乎還不如登州氣派。

    陳雨已經做好了艱苦的趕路準備,畢竟這年頭的陸路交通條件糟糕,速度遠不及海路,帶著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從天津衛到京城的時間,不會比登州到天津衛花費的時間少太多。

    他護著陳卓主僕先行下船,正想著在岸上想辦法找輛馬車安置她們以及還未下船的方正化,卻見碼頭上一群人朝自己走了過來。

    等對方走近,居然又是老熟人,天津衛海商趙傳宗。

    趙傳宗笑呵呵地說:“陳大人,你只顧風塵僕僕趕路,途徑天津衛卻不打算讓我盡地主之誼,這是看不起趙某嗎?”

    “哪裡哪裡,只是公務在身,行程安排得緊,就不好叨擾趙掌櫃了。”陳雨客套了一句,心裡卻嘀咕,他又是怎麼知道自己會在天津衛上岸呢?

    彷彿是看出了陳雨的疑惑,趙傳宗解釋:“趙某有船出海,在青州遇到了威海水營的潘緒宗潘大人,從他那裡得知陳大人要走海路進京,這天津衛是必經之路。趙某算好時間,不出意外,大人的座船應該是這兩天靠岸,從前日起就帶人在碼頭等候,今天總算等到了大人。”

    陳雨這才恍然大悟。莫看古代通訊條件差,但只要有心,很多事情都可以做得很周密。

    趙傳宗殷勤地說:“聽說大人還帶了女眷隨行,這走陸路不比海路,肯定不太方便,所以早就準備了上好的馬車,供女眷乘坐。另外也給大人準備了幾匹馬,飲水和食物也一應俱全,雖說大人不差這幾點小錢,但是人生地不熟,置辦起來總沒有我這個地頭蛇方便……”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9:06
第一百九十二章仇家





    見對方安排得這麼周到,陳雨感激地說:“趙掌櫃考慮周全,真是太感激了。”

    “哪裡哪裡,相比於陳大人的再造之恩,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趙傳宗看了看陳雨身後的陳卓和小環,笑瞇瞇地說,“這是尊夫人和如夫人吧?果然是一雙璧人,和大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地一對。”

    陳卓和小環一聽,從臉紅到了脖子,嬌羞之餘,心裡還有一絲竊喜。

    陳雨連忙否認:“誤會了,我還沒有娶妻,這是登萊巡撫的千金。”

    趙傳宗錯愕不已,輕輕扇了自己一記耳光:“瞧我這嘴,說錯話了。大人趕路辛苦,請到天津衛城中休息一晚,我已經備好酒席,吃飽喝足,明日再趕路也不遲。”

    陳雨沉吟一番,想著陳卓不能跟著自己連夜趕路,身體恐怕吃不消,便點了點頭:“趙掌櫃有心了。不過行程不是由我決定,而是由司禮監的方公公定奪,等本官請示他之後再說。”

    趙傳宗眼睛瞪得溜圓:“還有宮裡來的公公?”

    這時方正化也慢慢地從船上下來了,在一群兵士的護衛下來到陳雨身旁。

    陳雨低聲向他介紹了情況,然後請示:“是兼程趕路還是落腳,請方公公示下。”

    方正化打量了一番陪著笑的趙傳宗,心想,這些海商有得是銀子,多得沒地兒花,平時在宮裡清苦,現在有機會享受,怎麼能錯過機會?

    他慢條斯理地說:“既然這位趙掌櫃有誠意,那就在天津衛歇息一晚也無妨,趕路也不差這一天。”

    趙傳宗笑得合不攏嘴,原本以為討好了陳雨這位掌握他海上生殺大權的武官就已經夠本了,沒想到還能順帶結交宮裡的公公,真是意外之喜。當下連連點頭:“小人已經備下薄酒、席面,請方公公和陳大人賞臉。”

    在趙傳宗的殷勤接待下,陳雨一行人離開碼頭,進了天津衛城。

    此時的天津衛城還不是後來與上海並稱為“南上海、北天津”的金融商貿中心,那是1860年天津被清政府被闢為通商口岸後的事情了。現在的衛城,還只是一個在衛城基礎上發展起來的軍民混雜的城鎮,原本只有天津三衛駐紮,因為漕運的發展,成為南方糧、綢北運的重要碼頭,人口和商業才開始增加和發展。

    陳雨等人進入衛城後,目光所及之處,人流稠密、店鋪繁多,但明顯缺乏規劃,透著一股市井間特有的雜亂。

    趙傳宗早就安排了飯局,引著陳雨等人進入了當地最大的一家酒樓。

    遠處,幾個人影探頭探腦看著這一切,確定陳雨一行進了酒樓後,轉身離去。

    幾條街之外,一座規模不大的衙署矗然而立,門口的牌匾上寫著“天津兵備道”幾個篆體字。

    衙署內,一個瘦削的中年文官捻著下巴的鬍鬚問道:“你們親眼看到那群山東來的丘八進了'醉仙樓'?”

    幾個兵丁打扮的人跪在地上,點頭道:“千真萬確。得到消息後,我們就趕到碼頭,確認了他們的身份——船上掛著旗子,'威海水營陳'幾個字黑白分明,絕不會錯。然後我們再一路跟著這群人,直到親眼看著他們進了'醉仙樓',沒有再出來。似乎是本地一個姓趙的海商出面招待,看樣子還會在天津衛過夜。”

    “呵呵,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中年文官陰惻惻地說,“他躲在山東,本官鞭長莫及,奈何不了他。現在自己送上門來,還要在天津衛停留,那就是自尋死路了。來人,去請王總兵過來,商議要事。”

    這中年文官就是天津兵備道潘達。那支葬身火海的商船隊,名義上就是他和天津總兵王洪的產業——當然,天津三衛的頭頭們,都在其中有份子,背後還有大靠山刑部左侍郎惠世揚。

    原本這支商船隊來往天津衛和日本,給這個利益團體賺取了數不清的銀子,個個都肥的流油,而且從沒有出過什麼岔子,可是在今年卻接連遭遇重創。先是在登州被山東的威海水營以禁海緝私的名義罰沒了一筆數量不菲的銀子,搬出惠侍郎這尊大神都沒有嚇住對方,後來更是在第二次出海時,遭遇“海寇”,貨物被劫、船隻被燒,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雖然沒有證據,但潘達憑直覺,覺得這所謂的“海寇”與威海水營有一定關係,否則好幾年都沒有遭遇過這樣規模的海寇,怎麼威海水營一出現,就突然蹦出來了呢?所以,他對威海水營以及陳雨極其敵視,當偶然間收到陳雨的船在天津碼頭停泊靠岸的消息,便立刻派出手下跟踪打探其消息。

    沒過多久,一名五短身材的武官大踏步進了兵備道衙門,在門口就遠遠地問:“潘大人,特意召下官前來,有何事指教?”

    潘達迎上去:“王總兵,仇家上門了,所以找你商量,怎麼對付。”

    這名武官就是潘達的生意合夥人,天津總兵王洪。雖然他品級比潘達高,但是明末文貴武賤已經成了慣例,而且兵備道又是監督地方軍隊、掌管糧草和屯田的重要官職,掐著軍隊的脈門,所以在潘達面前,一向以下官自居。

    “仇家?”王洪想了想,立刻醒悟過來,“你說的是山東那個姓陳的千戶?”能讓潘達如此重視,而且和他也有關係的對頭,最近也只有這傢伙了。

    船隊遇難的事,對潘達和王洪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折損了十餘萬的貨物、價值幾萬兩銀子的船隻,算上日本之行預計可得的利潤,損失更是高達幾十萬兩,而且重新置辦船隊、招募人手,花費的錢財和時間成本也是沉重的負擔。經過這番折騰,兩人這兩年幾乎是白乾了。

    潘達點點頭:“只要這廝還盤踞在山東沿海,咱們就算重建船隊,也無法安安穩穩往來日本。所以,此人絕不能留。”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9:07
第一百九十三章綁架





    王洪聞言有些猶豫:“他再怎麼跋扈,終究也是朝廷命官。而且打著禁海的名義,又有登萊巡撫撐腰,連惠大人的彈劾也是泥牛入海,咱們以什麼名義公開對付他?莫要羊肉沒吃著,還惹一身騷……”

    潘達陰險地一笑:“本官也不會這麼沒頭腦,對付他,自然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

    他附耳在王洪耳邊說了一番話。王洪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這主意不錯,只要安排周密,就算不能取其性命,也要讓他丟官去職,從此不能壞咱們的好事。”

    兩人秘議之後,王洪匆匆離開了兵備道衙門,黑夜下,一個針對陳雨的陰謀正在慢慢展開。

    此時的陳雨還在酒桌上與方正化、趙傳宗應酬,推杯換盞。

    陳卓主僕自然不會在這樣的場合拋頭露面,陳雨已經讓趙傳宗另行安排她們的食宿,早早地休息了。

    酒過三巡,頗有醉意的方正化有些放浪形骸起來,噴著酒氣對陳雨說:“陳千戶,咱家雖然是淨了身的人,但是男女之事還是懂一點的。這一路上,咱家冷眼旁觀,瞧這巡撫千金,似乎對你有意啊,難道你看不出來?或者是視若不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陳雨苦笑道:“公公關愛,下官先謝過。只不過下官已經與威海衛指揮僉事之女定了終身,大明律規定娶妻只能一人,下官又怎麼敢打陳小姐的主意?”

    方正化笑道:“正妻確實只能有一人,但是你沒聽過還能娶平妻嗎?”

    “平妻?”陳雨愣住了,這個說法他倒是沒聽過。

    “一正妻,二平妻,加上家中父母所賜妾和三妻貼身隨侍俾女各一人,這就是三妻四妾的由來了。”方正化瞇著眼解釋,“陳巡撫對你仕途的助力,不用說你也應該明白,其女可為正妻,至於指揮僉事之女,給個平妻的名義即可。對外以正妻為主,關起門後,可以稱為對房,兩頭大嘛!”

    陳雨心想,原來三妻四妾的說法是這樣來的,還真是長見識了。

    趙傳宗也湊趣道:“方公公說得有道理。我家中有正妻,但是在外面找了個外室,成天嚷嚷著要個名分,而且不願為妾,為了哄她,便按婚嫁之禮娶進門,給了個平妻的名份,不過沒有放在老宅,而是另外置辦新宅子,現在兩邊相安無事。”

    陳雨了解了,這所謂的平妻,也就是哄人的噱頭,給那些不甘心為妾的女子一個心理上的安慰而已。不過方正化和趙傳宗的提議倒是打開了他的思路,將來解決身邊的女人,未嘗不可以用這個方法。

    他笑著端起了酒杯:“謝方公公和趙掌櫃提點,解除了我的困惑,來,敬二位一杯。”

    三人笑著喝酒,觥籌交錯,酒席氣氛達到了**。

    這時,張富貴推門進來,一臉驚慌,附在陳雨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陳雨吃了一驚,站了起來,呵斥道:“你們連個人都看不住,真是一群飯桶!”

    張富貴慚愧地說:“俺主要是保護大人和方公公的安全,陳小姐那邊只留了兩個兄弟守著,誰知道會有人對她們下手呢?”

    方正化放下酒杯,問道:“陳千戶,出了什麼事情?”

    陳雨回答:“有麻煩了,方公公。一群來路不明的人忽然闖入客棧,擄走陳小姐主僕,還留下一張紙條。也不知道現在把人帶到哪裡去了,要幹什麼?”

    方正化也吃了一驚: “什麼人這麼大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擄人?就算不是巡撫千金,這樣惡劣的行徑,也是目無王法,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下官不能陪公公喝酒了,必須馬上去處理這事。”

    “你趕快去,咱家也隨後就到。”

    涉及陳應元的千金,兩人都不敢大意,畢竟一個封疆大吏的家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不懷好意的人擄走,萬一有個三場兩頓,陳雨固然吃不了兜著走,方正化也很難堪。

    趙傳宗惶恐地站了起來,主動請纓:“天津衛地面,我比陳大人的手下熟悉,請讓我給大人帶路。”如果是因為他留陳雨一行人過夜出了事,不僅不能達到討好陳雨、方正化的目的,反而還得罪了人,好事就變成了壞事,是他絕不願看到的。

    陳雨點點頭:“也好,你陪著我一起去尋人。”

    出了酒樓大門,陳雨手裡接過張富貴遞上來的紙條,皺眉道:“河西碼頭,這是什麼地方,天津衛到底有幾個碼頭?”

    旁邊的趙傳宗解釋道:“陳大人,天津衛除了出海的碼頭,還有連通運河的漕運碼頭,在海河的西岸,離這裡不遠,只有兩里路。”

    陳雨揮揮手:“帶路,趕緊走。”

    河西漕運碼頭。

    隨著漕船的離岸和漕運夫役的散去,白天的喧嘩已經消散,此時的碼頭靜悄悄地。碼頭通往城西道路的遠端,有一排排倉庫模樣的建築,綿延兩三里,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是一隻趴在地上的巨獸。

    其中一間倉庫內,燈火通明。

    陳卓和小環被分別綁在一根凳子上,除了雙腳,整個上半身都無法動彈。小環明顯驚嚇過度,臉上的淚痕還沒幹,一臉惶恐,扁著嘴巴,委屈地低聲說:“小姐……”

    陳卓用眼神示意她鎮定,然後平靜地問:“你們把我兩人綁到這裡要做什麼?”

    旁邊圍著幾個黑衣人,其中一個為首的不耐煩地呵斥:“閉嘴,少囉嗦。你們既然是他的女人,就要有為他犯下的錯做出犧牲的覺悟。”

    小環嘴一扁,眼淚又奪眶而出:“可是,我們不是他的女人啊!”

    另一個黑衣人哼了一聲:“你想用這拙劣的藉口脫身,當我們傻子呢?你們兩個一路跟著姓陳的,不是他女人,誰信啊……”

    小環還想說什麼,被陳卓用眼神制止了。黑衣人似乎有心事,沒有再與陳卓主僕囉嗦,而且時不時湊到倉庫門口去看目標人物來了沒有,雙方沒有再說話,倉庫陷入了寂靜。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9:07
第一百九十四章是自己人啊





    小環趁著黑衣人都簇擁在門口,悄悄地問陳卓:“小姐,我們會死嗎?”

    陳卓小聲回答:“不會。如果真要加害我們,早就動手了,還會費心費力把我們從客棧帶到這裡來嗎?”

    幾個黑衣人在門口張望半天,還不見動靜,都有些心浮氣躁,有人口裡咒罵道:“這姓陳的真真是冷血無情,自己女人被綁了居然無動於衷,這麼久了還沒趕到……”

    另一人疑惑地問:“會不會紙條寫的不夠明白?畢竟不是天津衛本地人,未必知道漕運碼頭這邊的糧倉。”

    “你傻啊,難道還畫張地圖給他不成?他不知道路,那個姓趙的海商可是土生土長的天津衛人,有他帶路錯不了。”

    其中一個獐頭鼠目的黑衣人等得不耐煩,扭頭仔細打量了陳卓主僕一番,眼中冒出了淫蕩的目光,舔了舔嘴唇說:“既然姓陳的不要這兩個女子了,我瞧著她們水靈靈的怪招人喜歡的,不如就 先讓我來享用一番吧!”

    陳卓和小環聞言臉色一變。為首的一名黑衣人皺眉道:“老三,莫要節外生枝,辦事要緊,耽誤了潘大人、王總兵兩位的正事,小心拿不到銀子。等事情辦完,不管叫幾個窯姐都隨你。”

    被稱為老三的人頭也不回地說:“窯姐都是千人騎、萬人跨的貨色,不如這良家婦女有味道。依我的經驗,這兩個都是沒有**的雛,長得又俊俏,只要讓我快活一回,少幾年陽壽都心甘情願……”

    為首的黑衣人欲言又止,想要阻止老三,可又擔心兄弟之間為了女人起爭執影響這次行動的結果,只能把肚裡的話吞下去,當做沒看見。反正老三是出了名的快,辦那事也耽誤了不了多少功夫。至於這兩個女人,只要能把目標人物引來就算完成任務,事後是死是活無關緊要。

    眼見老三淫笑著步步靠攏,臉上的麻子和一嘴焦黃的牙齒清晰可見,小環恐懼地臉都扭曲了,這比剛才擔心自己的安危還要可怕,她忍不住尖叫: “不要過來!我寧願死,也不讓你碰一下。”

    老三咧嘴笑了:“小妹妹,你未經人事,不知道男女之間那種事的美妙,讓哥哥給你弄幾下,保准你快活似神仙,再也捨不得死了。”

    小環掙扎著把頭靠在陳卓的肩膀上,喊道:“小姐救命啊!”

    “哈哈哈,你放心,你家小姐我也會照顧到的,絕不厚此薄彼。”老三笑得愈發得意。

    陳卓看著對面湊過來的一張醜臉也覺得反胃,但是她比小環鎮定許多,冷靜地問了一句:“你的幕後指使者是不是天津衛王總兵?”

    “啊?”老三被問得一愣。

    “還有另一個主謀,是不是天津兵備道潘大人?”

    這下連門口的幾個黑衣人也圍過來了。為首的人疑惑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陳卓鬆了一口氣,看來是蒙對了。

    她自幼跟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對官場比普通人要熟悉得多。剛才這夥人話語間提到了潘大人和王總兵,所以她能斷定其中的王總兵就是天津衛總兵,除此之外,整個天津衛沒有第二個類似的官職了。至於兵備道,完全是靠猜測:總兵已經是天津衛職位最高的武官,而在這些人的嘴裡這個潘大人位列總兵之前,要么就是品級比總兵官更高,要么就是職位權力大,與總兵是管理和被管理的關係。

    天津衛是軍事衛所,以駐軍為主,文官並不多,職級大多也不高,很長一段時間內連常設的州縣等衙署都沒有,還是朝廷見這里人口增加、商業發展,衛所已不能治理這個軍民混雜的商業化城市,為了解決詞訟糾紛,才陸續因事設官、設衙、建學,或將外地官、衙遷津理事。但這些外地遷來理事的地方官,對總兵沒有製約,唯一靠譜的,就是天津兵備道了。這個職位位卑權重,掌管著軍隊的監察和糧食等大權,正好克制天津總兵。

    陳卓猜中了謎底,但幾個黑衣人並不知道,還以為她知道了自己這些人的底細,頓時就沉不住氣了,紛紛拔出了鋼刀,厲聲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陳卓鎮定地回答:“我並不是你們要找的陳千戶的女人,而是登萊巡撫陳應元獨女,此次只是因為順路,與他同行而已。天津衛的王總兵、兵備道的潘大人,與家父皆為舊識,大水沖了龍王廟,都是自己人。”這話半真半假,讓人分不清虛實。其實陳應元又哪裡會認識天津衛的官了?

    見她說得頭頭是道,談吐也是不俗,為首的黑衣人沉吟起來,思考應該怎麼處置眼下的狀況。

    老三眼見到了嘴邊的女人就要飛了,不甘心地說:“老大,可別被這個娘們三言兩語忽悠了,王總兵和潘大人要是認識她,又怎麼會找咱們去綁人?”

    “你閉嘴!天天就知道睡女人的蠢貨,懂個啥?”老大呵斥了他一句。在他看來,陳卓的話就算誇大了一些,但巡撫之女的身份很可能是真的,要真和潘達、王洪有什麼牽連,自己這事按照原計劃就會辦砸,銀子得不到不說,還會得罪天津衛一文一武兩個地頭蛇,必須要謹慎對待。

    陳卓見狀,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雖然無法脫身,但至少解決了迫在眉睫的危機,不會被這個被稱為老三的色鬼玷污了。

    其餘人問:“老大,那現在怎麼辦?”

    老大想了想,說道:“先靜觀其變,這兩個女人,不殺也不放,等潘大人和王總兵辦完事,咱們交了差,銀子到手,就拍屁股走人,他們當官的之間如何溝通妥協,管我們屁事!”

    其餘人紛紛奉承:“老大英明!”

    陳卓聽了他們的對話,心想,現在就靠陳雨來解救自己脫離這些人的魔爪了,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到達。可是這麼久還不見他來,是不是在他心裡,自己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一涉及到陳雨,陳卓就不復剛才的鎮定和冷靜,患得患失起來。一邊擔心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邊又期待他神兵天降,像個英雄一樣來解救自己,心情十分矛盾,想著想著,不由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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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誤入白虎堂





    而此時的陳雨,已經帶著一隊戰兵在趙傳宗的指引下,順利來到了紙條上所說的地點,離陳卓的直線距離其實只有幾百步。只是由於糧倉庫房的阻擋,在他所站立的角度,看不到關押陳卓的庫房發出的光亮。

    他再次拿出那張紙條,在火把的照耀下看了一遍:人在河西碼頭糧倉。他問趙傳宗:“確認就是這裡?”

    “沒錯,河西的漕運碼頭,糧倉也在這裡。”趙傳宗肯定地回答。

    “為什麼放在糧倉,還要引我前來?”陳雨皺起了眉,“這裡這麼寬,一間間庫房找,只怕要找到天亮。對了,這糧倉是私倉還是官倉? ”

    “回大人,這是天津衛唯一的官倉,與運河沿岸的淮安、徐州、德州、臨清等四處糧倉並稱為'五大水次倉(注1)',儲糧可達300萬石,用於支運至京倉、通州倉,非常緊要。”

    陳雨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握緊了腰間的刀柄,繼續問道:“這麼要緊的官倉,難道無人值守嗎?”

    趙傳宗疑惑地四處看了看,說道:“奇怪了,平時這裡都有兵丁值守,怎麼今夜卻靜悄悄地不見一人?若是官兵疏於職守,導致糧草失竊或者走水,追究起來,罪名可不輕。”

    陳雨拔出了腰刀,沉聲問道:“如果是有人縱火呢,會是什麼後果?”

    “縱火焚燒五大水次倉之一的天津倉,肯定是重罪,輕則鋃鐺入獄,重則人頭不保。”趙傳宗 解地問,“大人何出此言?難道能未卜先知,算到今夜有人會焚毀糧倉?”

    陳雨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本官並不是半仙,算不了命,但是今天的事情,很顯然是一個陰謀,陳小姐是誘餌,而這天津的水次倉,就是對方用來對付我的砧板,他們的手段,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施展出來。”

    趙傳宗有些惶恐,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顫聲問道:“大人可否明示?”

    陳雨抽絲剝繭地分析:“擄走陳家小姐主僕二人,常見的目的是為了錢財,幹得是交錢贖人的勾當。可如果是這個目的,就不會主動告知人質藏匿的地點,而是千方百計隱藏自己的行踪,這是疑點之一;對方能準確掌握我們的行踪,利用陳家小姐主僕和我們分開的機會,趁虛而入,輕易擄走了人,說明他們很有可能知道我們的身份和來歷。明知道我是帶兵的武官,還向我勒索錢財,這不是江湖人物敢做的事情,風險太大、得不償失,只要有腦子就不會幹,這是疑點之二。基於這兩點,本官可以斷定,這絕不是普通的綁架!”

    趙傳宗聽了覺得合情合理,忍不住追問:“那會是什麼人幹的?”

    “什麼人我暫時不能肯定,但可以確定的是,對方是有官方背景的人,而且不懼怕我這個外地的千戶。”陳雨望著前方隱藏在黑暗中的大片糧倉,幽幽地說,“他 們恐怕是要在今夜給本官上演一出'誤入白虎堂'……”

    “誤入白虎堂?”趙傳宗呆了呆,然後反應過來,“糟糕,難道他們是要嫁禍給大人?”

    '誤入白虎堂'的典故他是知道的,出自《水滸傳》,高衙內為了霸占禁軍教頭林沖的妻子,設計陷害,讓林沖帶著寶刀進入軍機重地白虎堂,並以此治罪,刺配滄州。結合剛才陳雨提示的縱火焚燒糧倉一事,他背上都冒出了冷汗,莫非自己要捲入這樣一個驚天陰謀之中?

    張富貴忍不住說:“既然大人知道是陷阱,現在退走還來得及,趁對方還沒動手,咱們趕緊走吧!”

    趙傳宗也忙不迭地說:“就是就是,咱們不接招,直接走掉,讓他們唱獨角戲,這栽贓嫁禍的陰謀也就不會得逞了。”

    “不行,我們不能一走了之。”陳雨搖了搖頭,“也許他們把陳小姐當做了本官的女眷,認為本官必定會上鉤,可是歪打正著,掐住了我的七寸——陳巡撫既是上官,更是我的官場靠山,如果我不顧陳小姐的安危就這麼走掉,不僅會失去這個官場助力,還會徹底得罪他,以後的仕途必定寸步難行。。”

    張富貴問:“那現在該怎麼辦?既然不能走,大人你發句話就是,不管上刀山還是下火海,俺和兄弟們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陳雨指著前方:“你帶人分開來搜尋,抓緊時間尋找陳小姐的所在,務必要把她找到並解救出來。至於對方要玩陰謀,隨它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有辦法對付。”

    “遵命!”張富貴應下,留下一半人守護陳雨,帶著另一半人分散開來,一座座糧倉搜尋過去。

    就在這時,隱藏在夜幕下的糧倉忽然有十幾處地方同時冒出了火光,火苗竄得老高,頓時就把夜空照亮得宛如白晝。

    “動手了,果然是這招。”陳雨冷眼望著前方的火勢,冷冷地說,“真是大手筆,這至少要燒掉十幾萬石糧食吧?為了對付我,真是下了血本。”

    趙傳宗急的原地打轉,連忙說:“大人,總不能看著糧倉被燒完吧?這河邊取水還算方便,咱們去打水滅火吧,至少也能減輕罪責。”

    “沒有意義。”陳雨拒絕了他的提議,“滅火哪有放火快。他們存心陷害,你滅了一處火頭,他們就能點燃兩處。”

    “難道光看著,什麼都不做?”趙傳宗陷入了絕望之中。他只是單純地想討好陳雨,順帶與宮中有權勢的太監攀上一點交情,誰知道會捲入這樣的驚天陰謀之中。這時他才深深地體會到官場的黑暗和鬥爭的殘酷。

    隨著火勢蔓延開來,四面八方響起了呼號聲,從黑暗的角落中突然冒出了無數人影,也不知道他們在旮沓角落裡躲了多長時間。

    火光的照耀下,刀劍和長槍晃動著,密密麻麻的官兵從各個方向圍了過來,將陳雨一行人圍得水洩不通。

    陳雨冷笑著說:“戲肉終於來了,本官倒要見識一下這謀後黑手的廬山真面目。”

    ——————————————————————

    注1:水次倉是靠近運河以接運漕糧的糧倉。水次,即交兌漕糧的沿河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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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鬥智斗勇





    同一時間,陳卓所在的糧倉外也燃起了大火,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幾個黑衣人幾乎同時往門外衝去,可是倉庫大門趕在他們之前,“吱呀”一聲關上了,所有人都成了甕中之鱉。有人去推門,卻發現大門從外面已經鎖上了,紋絲不動。

    黑衣人的老大又驚又怒:“媽的,這當官的真是夠黑,卸磨殺驢,想連咱們一塊燒死滅口!”

    門外響起一個得意的聲音:“莫老大,你還不算太傻,死也算死個明白了。今晚的事,大人交代不能留活口,要死無對證,就委屈你和手下的兄弟們一塊上路吧!”

    莫老大破口大罵:“幹你娘,趕緊把門打開,否則只要老子能逃出去,管你是不是官,必定滅你全家!”

    “哈哈哈,等你能逃出來再說吧。莫老大,你也不算虧,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陪你,做鬼也風流啊!”笑聲逐漸遠去,消失在黑夜中。

    “老大,怎麼辦啊?”眾人惶恐不已地問。

    “還能怎麼辦,趕緊想辦法出去啊!”

    眾人忙碌起來,砸門的砸門,砸牆的砸牆,想要找到一條逃生之路。

    可是他們的努力是徒勞的,糧倉為了防盜,修築的非常結實,門板是厚實的實木製成,外麵包裹了銅皮,不管怎麼砸都紋絲不動,牆壁更是糯米汁摻合泥漿築成,跟鐵一樣硬,刀劈上去,只留下一道淺灰色的痕跡。牆壁的上方倒是留了幾個用於通風的孔洞,離地面很高,可是僅能供貓一類的動物出入,就算能想辦法攀上去,人卻是絕對鑽不出去的。

    火勢越來越大,煙霧從門縫裡鑽了進來,眾人被嗆的咳嗽起來。莫老大絕望了,就算不燒死,只怕也會被煙嗆死。

    這時陳卓開口了:“門和牆壁都砸不動,唯一的辦法就是求援了。如果陳千戶的人到了糧倉,肯定在找我,只要想辦法讓他們知道我們在哪座糧倉,就有希望得救。”

    莫老大已經亂了方寸,聽了陳卓的話,也不管是不是靠譜,連忙問道:“該怎麼向外面的人示警?”

    陳卓也被煙嗆的咳嗽了幾聲,邊咳邊說:“咳……咳……你們綁我來的時候,我看見除了這個糧倉,其他的的糧倉都是沒有光的。只要讓他們看到光亮,就會知道我們在哪裡。咳……”

    莫老大恍然大悟,拿起一根火把,高高舉起,問:“是不是這樣就行了?”

    陳卓搖搖頭:“還不夠。現在外面也起火了,這麼點火把的亮度,很容易被外面的火勢遮蓋,不容易發現……”

    “那怎麼辦?”

    “只能兵行險著,在糧倉裡點燃一些東西,發出更大的光亮,讓他們更容易發現我們。”

    “在這裡面放 ?”莫老大呆了呆,“要是不靈,沒等外面的火燒進來,咱們自己就把自己燒死了。”

    陳卓又咳嗽了兩聲,說道:“咳……咳……要么被外面的火燒死,要么冒險謀求一線生機,怎麼選,你自己看著辦。”

    莫老大權衡一番,猛地一拍大腿,說道:“就听你這小娘子的,反正最壞也不過是早死片刻,不如賭一把。”

    在他的指揮下,眾人拆下一些糧囤上的木質圍欄,堆放在一起,用火把點燃。木板年頭有些久遠,被點燃之後,因為燃燒不充分,冒出了滾滾黑煙。

    幾個人展開袍子的前襟,當做扇子用,把黑煙往通氣孔方向扇,漸漸就有煙霧從通氣孔往外冒。從外往裡看,只見通氣孔內有火光冒出,還伴隨著大量的煙霧,活像是一個巨大的爐灶,在一片庫房之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濃煙籠罩了整個庫房,所有人都劇烈地咳嗽起來。每個人都知道,這樣冒險的方式,如果不能讓救兵及時發現,那麼就會死得更快。陳卓和小環則緊緊靠在一起,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中,時間變得格外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依稀傳來了刀斧劈砍鎖鏈的聲音,一下、兩下、三下……

    隨著噹啷一聲響,似乎是鐵鎖連同鎖鏈斷開後掉落在地,然後大門被推開了,清涼的空氣湧了進來,讓被煙霧嗆得幾乎不能呼吸的人們從窒息的邊緣被拉了回來。

    張富貴的聲音在煙霧中傳了過來:“陳小姐,你在嗎?俺奉陳大人之命,前來救你。”

    陳卓和小環四目相對,喜極而泣:“是他的人,終於得救了!”

    莫老大虛弱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咳……咳……他娘的,終於得救了,再不來老子就要死在這裡了。”

    陳卓獲救,莫老大等人也落入了張富貴等人手中,擄人一事告一段落。但事情遠沒有結束,糧倉外,一場緊張的對峙正在上演,拉開了另一場角逐的序幕。

    密密麻麻的官兵將糧倉幾個方向的道路都堵住,讓陳雨無路可逃。一個五大三粗的武將來到前方,高聲喊話:“前方是何人,膽敢焚燒天津糧倉,可知這是重罪?識相的話,趕緊放下兵刃,束手就擒,要是反抗,罪加一等!”

    看到這些兵馬,陳雨已經能確定對方的身份了。天津衛雖然有營兵和衛所多個軍事機構,但排除衛所的叫花子兵之後,能夠調動這樣規模兵馬的人,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他鎮定地反問:“閣下可是天津總兵王洪?這一齣戲碼是你的主意還是兵備道潘大人的主意?”

    武將愣了一下,對方居然一個照面就看穿了他的身份,說話的底氣就有些不足了:“你知道本官是誰又如何?你趁夜焚毀五大水次倉之一的天津倉,被本官當場抓獲,證據確鑿,還有什麼可說的,等著吃官司治罪吧!”

    陳雨沒有如王洪期待的那樣露出害怕的神情,卻反唇相譏:“你我都是帶兵武將,雖然兵和軍有諸多不同,但有一點是一樣的,武將只有領兵打仗的職責,卻無私自捕拿犯人的權力,更無權給朝廷命官定罪。你只是駐紮天津衛的總兵官,這天津倉並不歸你管轄,不管事情是不是我做的,你又有什麼資格來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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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武力抵抗





    面對陳雨的反問,王洪一時啞口無言。他本想著大火一起,對方驚慌失措,然後自己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將其拿下,之後的事情就簡單了。沒想到對方直接否定了自己行動的正確性,偏偏還無法反駁,頓時不知所措。

    躲在暗處的潘達氣得直跺腳。花了這麼多心思,利用江湖市井人物將陳雨的女眷綁到糧倉,以此為誘餌引陳雨入甕,不惜點燃了十幾個糧倉,就是為了嫁禍給對方,用焚燒糧倉的罪名讓其丟官入獄甚至送命。整件事都是他一手策劃,前面都進行的很順利,到了臨門一腳卻在王洪這個環節卡殼了,讓他如何不生氣?

    眼見局面有些偏離預定軌道,本不打算露面的潘達也只能赤膊上陣了。他從黑暗中走出,大聲說:“王總兵管不了糧倉的事,本官總可以管吧?”

    陳雨也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卻明知故問:“來者何人?”

    潘達哼了一聲:“本官乃天津兵備道潘達,負責監督地方軍隊、調運撥付糧草,天津倉正是本官的管轄範圍。現在你蓄意焚毀糧倉,被本官和王總兵親眼見證,人贓俱獲,還有什麼可說的?勸你不要做無謂的反抗,乖乖束手就擒,免得罪加一等。”

    陳雨正待開口反駁,這時背後一陣喧嘩,張富貴帶著陳卓和莫老大一行人從糧倉建築群裡走了出來,和陳雨等人匯集在一起。因為夜色的掩護,穿著一襲夜行衣的莫老大等人混在人群中,對面的潘達和王洪一時沒有辨認出他們。

    陳卓自從被綁後,一直維持著冷靜,在關鍵時刻還說動了賊人按照自己的方法自救,可是見到陳雨後,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不管不顧地一頭扎進陳雨懷中,低聲啜泣起來。小環也一路小跑著跟來,伸手抱住陳雨和陳卓兩人,哇哇大哭,似乎要把心中的害怕和委屈通過哭聲發洩出來。

    陳雨本來習慣性地想把陳卓不動聲色地推開,可是忽然想到方正化酒後關於“平妻”的戲言,心中一動,手上的動作便改推為摟,輕輕將主僕二人都摟在懷裡。

    陳雨感覺到了對方心態的變化,連日來的憋悶化為委屈,加上受到這場綁架的驚嚇,心情大起大落,情緒更加激動,小聲啜泣變成了哭泣。

    對面的潘達有些無語,這正在問罪呢,尼瑪兒女情長的,還有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

    他鬱悶地對王洪說:“廢話少說,趕緊的,讓你的人把這夥焚毀糧倉的傢伙拿下,然後再慢慢算賬,他犯下的罪行絕不能姑息。”

    王洪聞言打起精神,對啊,自己的兵多,跟他廢什麼話,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下再說,十幾座糧倉的罪責,大羅金仙也扛不住,就算不死,也要脫幾層皮,起碼官職肯定是保不住了。

    他轉身下令:“所有人都給本官聽好了,把對面焚毀糧倉的罪官拿下,若有反抗者,當場格殺!”

    “遵命!”兵士紛紛應下,聲音雖不整齊,但是勝在人多,倒也頗有氣勢。

    陳雨哼了一聲:“不講道理了,想用武力來個屈打成招?那就陪你玩到底!”

    他對張富貴說:“對面的兵馬人數是你的四五倍,有沒有信心擋住?”

    “鏘”的一聲,張富貴抽出了鞘中鋼刀,大聲說:“只要俺一口氣在,絕不會讓他們碰大人一根手指頭!二旗一隊所有戰兵聽令,列隊,保護千戶大人!”

    一個隊的百名士兵聽到命令迅速聚集在一起,排成了橫隊,擋在了陳雨等人的前方。陳雨的背後是一座接一座的碩大糧倉,對面的兵馬就算迂迴到後方,也施展不開,所以正好可以以糧倉為依托,正面抵擋王洪的人。

    潘達見到這情景,反而高興起來,幸災樂禍地對王洪說:“這廝想武力抵抗,正好給了咱們當場格殺他的口實,還省去了下獄後動手腳的麻煩,真是天助我也!”

    王洪也興奮起來,大聲下令:“都給老子上,只要他們敢動手,就都殺了!凡是能取千戶陳雨首級者,賞銀百兩!”

    官兵們聽到賞格,情緒被調動起來,舉起兵刃,大呼小叫地撲了過來。

    陳雨面對對面的喊殺聲,波瀾不驚——比起凶悍的叛軍來,這些沒有經過戰事的天津老爺兵算得了什麼?

    倒是趙傳宗面對這個陣仗腿有些發軟,顫抖著問陳雨:“陳大人,還有沒有緩和的餘地?要是真動起手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有理也變成無理。”

    陳雨回答:“趙掌櫃,你太天真了。你以為本官束手就擒,會好到哪裡去?只要被他們用莫須有的罪名構陷並下獄,絕活不到過堂的那一天,你以為他們會讓我有公平受審的機會?”

    “啊?”趙傳宗完全沒有想到,雙方的鬥爭一上來就是你死我活,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根本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

    四百多營兵手執刀劍、長矛等兵器,一窩蜂地衝過來,試圖以人數的絕對優勢,一舉擊潰這一小股膽敢頑抗的衛所軍。按照他們以往的經驗,四倍甚至五倍的兵力推過去,而且對手是菜雞一般的衛所軍,可以說完全是碾壓式的壓制,結果毫無懸念。膽大的已經在惦記那一百兩的賞格了。

    可是對面的“菜雞”並沒有被他們氣勢洶洶的勢頭嚇倒,反而排成了兩列的直線橫陣,有條不紊地取出了背後斜挎的武器。有眼尖地借助火把和遠處糧倉大火的光線,看清楚了他們手中是鳥銃。

    “鳥銃!是鳥銃!”有人驚叫出聲。什麼時候,叫花子一般的衛所軍還能有這玩意?據說這鳥銃的威力比弓箭更強,一旦被擊中,幾乎沒有活路。

    王洪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對面。連他手下都沒有裝備鳥銃,可是這一夥來自山東的窮軍戶怎麼會有?這一瞬間他有些遲疑,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時候瞻前顧後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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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誰更瘋狂





    戰兵們按照訓練的步驟裝填完彈藥以後,負責指揮的張富貴回頭看了看陳雨——他在確認是否真的開火。

    陳雨並沒有猶豫,涉及幾十萬兩銀子的巨額貿易收入,對方所代表的既得利益集團和自己的矛盾無法調和,必須有一方要徹底被打趴下,這件事才會平息。自己不主動惹事,但是也不怕事,既然對方苦心孤詣設計這麼一個惡毒的圈套想要置他於死地,那麼自己也只能以牙還牙、以暴制暴了。至於死了人怎麼辦,那是之後考慮的事了,刀架到脖子上了,不可能引頸就戮。

    他對張富貴點了點頭。

    張富貴收到指令,舉起鋼刀,大聲下令:“開火!”

    “呯呯呯……”爆豆子一般的槍聲響徹夜空,一百枝燧發槍齊齊噴射出橘紅色的火焰,雨點一般的鉛質彈丸帶著強勁的動能鑽入了奔跑的人群中。

    慘叫聲接連響起,跑在最前端的人流彷彿撞上了一堵牆,齊齊栽倒。凡是中彈的人,無不腸穿肚爛、腦漿橫飛。

    一次齊射就有這樣的威力,讓後方的人下意識地急剎車,停下了前衝的步伐。畢竟軍令是一回事,性命的安危又是另一回事,只是捉拿罪官而已,又不是上戰場,碰到這樣強橫又不常理出牌的對手,谁愿意拿命去拼?

    王洪呆住了:“瘋了瘋了,他居然有這樣裝備精良鳥銃的親兵,而且真敢向本地營兵動手,難道他就完全不考慮後果嗎?”

    潘達急紅了眼,催促道:“王總兵,趕緊讓你的人上啊!不把他拿下,今晚的一切努力全部白費,而且你的那些兵也白死了。”

    王洪呆了片刻,大聲下令: “不准停下,都給本官往前衝,否則軍法處置!務必要拿下對面的人,死活不論!”

    陳雨輕輕將被槍聲嚇住的陳卓主僕拉到一旁,然後往前走幾步,站到橫隊的後方,大聲喊話:“對面的營兵聽著,膽敢上前一步者,殺無赦!想要試試你的腦殼硬還是鉛子硬,儘管放馬過來!奉勸你們,不要成為上官博弈的犧牲品,命是自己的,要想清楚!”

    營兵們用實際行動回答了他的問題,潮水一般退了回去,比來的時候並不慢多少。王洪連聲呵斥,可是並不能阻止前方退下來的士兵。

    潘達心裡十分焦躁,本來好好的按官場規矩辦事,怎麼突然就變成了打仗了?原以為自己用十幾萬石糧草給陳雨殉葬的計劃已經足夠瘋狂,沒想到這個對頭更無法無天,硬生生把兩邊的鬥智斗勇變成了血腥的戰場。

    這下就有些難辦了,如果不能當場擒獲陳雨把這樁構陷辦成鐵案,而是讓他跑了的話,不僅不能達到做掉他的目的,還可能因為無人背鍋,由己方承擔糧倉焚毀的嚴重後果。到時候,負責監管糧倉的兵備道首當其衝,會是第一個被追責的對象,作為幫兇的王洪也跑不掉。

    王洪也想到了這點,有些惶恐地問潘達:“潘大人,這可如何是好?嚇唬不了他,硬來也啃不下,這廝軟硬不吃,今晚如果不能抓他去治罪,這糧倉被焚的罪責誰來背鍋?要不然,咱們先撤,然後彈劾他動用火器殘殺官兵?”要知道,點火可是他命人幹得,如果事情不能按照原定劇本進行,一旦敗露,他也要倒大霉的。

    “你腦子進水了嗎?彈劾他殺害官兵,他也可以反過來彈劾咱們擅自動用兵力,官司打到上頭去,多半會定為互相火併,各打五十大板。”潘達咬牙切齒地說,“關鍵就是要把焚燒糧倉的罪名給他扣上,否則一切都完了。”

    陳雨在對面悠悠地喊話:“潘大人、王總兵,你們精心佈置了一個陷阱等著我來鑽,卻想不到,我有足夠的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即便出現在現場,焚毀糧倉的屎盆子也扣不到我的頭上。你們今晚的辛苦,只怕是要白費了。”

    潘達恨恨地質問:“你能有什麼證據,人證還是物證?難不成想要靠你身邊這個海商給你做證不成?”

    這時遠遠地傳來了一個尖利的聲音:“咱家可以給陳千戶作證!”

    潘達、王洪等人錯愕地看著身後來了一行人,為首的看穿著打扮似乎是個宦官。官兵們不敢衝撞宮裡來的人,紛紛避讓,給他讓出來一條通道。

    這人正是姍姍來遲的方正化,他腳程慢,等到雙方都開打了之後才到達河西漕運碼頭,躲在後方聽了片刻,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等局面穩定下來之後,便適時站了出來,給陳雨撐腰。

    王洪愣了片刻,下意識地反問:“你是誰啊,憑什麼給陳雨作證?”

    方正化慢慢踱步到潘達和王洪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說:“咱家司禮監隨堂太監方正化,奉皇爺之命,出宮到山東辦差。你說,咱家夠不夠資格作證啊?”

    潘達腦子轉得比王洪快,立刻反應過來,躬身行禮,恭敬地說:“原來是京城來的中使,下官天津兵備道潘達,見過方公公。”

    王洪這才醒悟過來,也惶恐地行禮:“下官天津總兵王洪,見過方公公。”

    方正化掃了一眼兩人,說道:“整件事咱家恰巧參與其中,前因後果一清二楚:咱家奉旨傳召陳千戶進京面聖,途徑天津,不過是落腳一晚,明早就要趕路,事發之時他正和咱家喝酒,如果不是有人擄走了隨行的登萊巡撫千金,他吃飽了撐的會跑到這旮沓角落來吹風?”

    潘達和王洪臉上冷汗直流,連連點頭:“是是是,公公說得極是 ”只是心裡苦不堪言,冒出一個司禮監的太監也就罷了,怎麼女眷又變成了登萊巡撫的千金?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皇爺對陳千戶在山東辦的差使讚賞有加,面聖之後,必會重用,仕途一片光明。”方正化的語氣漸漸嚴厲起來,“試問這樣一個簡在帝心、前程無量的官員,怎麼可能千里迢迢從威海衛跑到天津衛的糧倉放一把火,毀掉自己的前程?”
mk2258 發表於 2018-7-27 18:52
第一百九十九章一箭雙雕





    王洪唯唯諾諾不敢抬頭,潘達更是眼前發黑,心裡一片冰涼。他現在十分後悔,動手過於倉促,沒有摸清陳雨身邊人員的底細,貿然下手,卻沒想到這些人從巡撫千金到司禮監太監,盡是得罪不起的人物,更沒想到陳雨是奉旨入京,有這樣的光環加持,加上方正化出面作證,自己的誣陷計劃就徹底泡湯了。

    更可怕的是,誣陷不成,這十幾座糧倉卻是實打實燒了的,這個惡果如果不能推到陳雨頭上,就會反噬自己,不需陳雨出手,自己就要陪著這些糧倉殉葬。一念之差,就從天堂墮到了地獄。

    方正化厲聲說:“今晚的事非常蹊蹺,糧倉絕不會無緣無故起火,既然陳千戶是清白的,那麼背後必定有人栽贓嫁禍,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罪魁禍首一定逃脫不了罪責。 ”

    眼見形勢急轉直下,來勢洶洶要抓人的潘達和王洪反倒自身難保,躲在暗處的莫老大也鼓起勇氣站了出來,大聲說:“小人也可以作證,這件事不是陳千戶幹的,而是有人指使,栽贓嫁禍!”

    這話一出,方正化、陳雨等人大喜過望,潘達和王洪則大驚失色,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些小人物居然陣前反水。

    潘達聲厲內荏地呵斥:“你胡說八道什麼?本官警告你,還想在天津衛混,就不要亂說話!”

    “你住嘴!”方正化尖聲喝止了潘達,然後和顏悅色地對莫老大說:“你不要怕,咱家是宮裡的人,是當今皇上派出來辦差的,你把事情真相說出來,咱家給你撐腰,誰都不敢動你一根寒毛!”

    陳雨也幫腔:“這位老兄,方公公是欽差,代表的是皇上,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不管什麼官,要殺要剮,都是皇帝一句話的事,你儘管說,不要擔心被報復。”

    莫老大被揪出來後,始終對潘達、王洪過河拆橋,要置於自己於死地的事情無法釋懷,只不過見到對面的幾百兵馬後不敢吭聲,等陳雨的一百戰兵從容擊退對方,方正化再及時出現鎮住了局面,心裡的怨恨終於壓不住了,決心站出來揭穿對方,借助別人的手進行報復。

    受到方正化和陳雨的鼓勵,他更加沒有忌憚了,有欽差撐腰,還怕個鳥,潘達和王洪再厲害,能大過皇帝?他指著陳雨身後的陳卓和小環,大聲說:“就是潘達指使小人綁架了這二位小娘子,再留下紙條,引陳千戶來漕運碼頭,然後他們再縱火點燃糧倉,栽贓嫁禍。為了殺人滅口,他們居然把小人也關在糧倉裡,想一併燒死,幸虧陳千戶的人出手相救,小人才保住了性命。”

    方正化冷笑一聲,對潘達、王洪說:“現在證據確鑿,整件事都是由你們一手策劃,謀害朝廷命官、焚毀糧倉,不管哪一件都是重罪,你們還有什麼話可說?”

    潘達和王洪見大勢已去,如喪考妣,像爛泥一般癱倒在地。

    陳雨趁機大聲喊話:“天津營的兄弟們,你們只是被上官利用,並不知情,現在有欽差主持大局,還不將功補過,拿下他們二人?”

    方正化也說:“對,只要首惡伏誅,其餘人不予追究。”

    早就被火銃打得沒了脾氣的營兵們如釋重負,掉過頭湧向潘達兩人,三下五除二把兩人捆成了粽子。

    見大局已定,方正化轉身走向了陳雨,安撫道:“被人如此陷害,陳千戶受委屈了。”

    陳雨笑呵呵地迎了上來:“方公公來的及時,否則下官就說不清了。”

    方正化換上了笑臉:“皇爺交代咱家召陳千戶入宮,可不敢耽誤這欽點的差使。再說了,咱家和陳千戶打交道的時間雖然只有短短幾日,可是信得過陳大人的品行,絕不是能幹出這樣事情的人。”

    陳雨拱手道:“多謝公公仗義執言,替下官洗刷冤屈。不過這兩個人,公公打算如何處置?”

    方正化輕描淡寫地回答:“咱家的差使是帶你入京面聖,其餘的事情,本不歸我管。不過先可督促天津地方官將二人收監,等咱家回到京城之後,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定會向皇爺如實禀報。現在大明四處用兵,糧草緊缺,居然有人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不惜焚毀十幾萬石糧食來栽贓陷害、剷除異己,這樣的人,相信皇爺絕不會留其性命。”

    陳雨大喜,這樣一來,今晚不僅粉碎了潘達、王洪栽贓嫁禍給自己的陰謀,還順帶把這兩個對頭除掉,一箭雙雕,真是意外之喜。要不然這兩個人躲在暗處一直籌劃對付自己,也是防不勝防。

    一場陰謀就這樣在陳雨的暴力反擊和方正化的幫襯下就有驚無險地化解了,事情回到了原有的軌道,第二天清晨,他們繼續踏上了進京的行程。

    天津衛城外的官道上,陳雨對前來送行的趙傳宗說:“趙掌櫃昨晚受驚了。不過有方公公和我在,你不必擔心,潘達和王洪這樣的跳梁小丑,掀不起風浪,他們的命運已經進入了倒計時,你大可安心地在天津衛繼續幹你的老本行。”

    趙傳宗有些感概,原以為捲入了驚天陰謀,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會被殃及,沒想到最後的結局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這更加堅定了他抱住陳雨大腿的決心。

    他恭敬地說:“有陳大人這句話,小人就放心了。小人在此預祝大人入京一路順風,仕途平步青雲。”

    然後他又對方正化說:“昨晚能化險為夷,一是陳大人行的正坐得端,沒有把柄給人拿住,二是公公主持公道。雖然這事情是針對陳大人的,但是處置不慎,小人也會被牽連,現在能安然無恙,也要感謝方公公。我是個粗鄙商人,不會說漂亮話,只能奉上程儀若干,以表謝意,公公上了馬車一看便知。”

    他知道陳雨身家豐厚,不在乎這一點蠅頭小利,自己只要按規矩繳納罰銀,就能投其所好,所以沒有畫蛇添足孝敬陳雨,只是給方太監準備了厚禮。

    方正化笑得合不攏嘴,“好說好說,趙掌櫃太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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