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926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59
第1442章 亂點鴛鴦譜

    該如何修理李林甫呢?

    崔耕暗暗尋思,要錢肯定沒什麼效果。懲罰他?太重了,有李隆基罩著,人家也不干啊。輕輕放過?那就更不是一個好主意了。

    這可咋辦呢?

    崔耕往四下里望去,看到詩仙李白的身影,頓時心中一動。

    在歷史記載中,李白的第二任老婆就是宗煜,自己這算是截胡了人家,得給點補償。

    而這個補償,恰巧李林甫那是有的。

    同樣是在歷史記載中,李林甫有個女兒叫李騰空,不愛紅裝愛道裝,長大之後沒嫁人,做了女道士,和李白之間不清不楚的。

    後來,李白還把宗煜託付給李騰空照顧。最後,是這兩個女人相互扶持,度過了一生。

    嗯,我把宗煜弄成自己的兒媳婦了,就把李騰空補償給他吧。李騰空做道士有什麼好的?簡直是暴殄天物。我這也算做件好事。

    想到這裡,崔耕兩眼望向李林甫,微微一笑,道:“李相覺得這李白如何?”

    李林甫不明白崔耕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含糊道:“越王覺得呢?”

    “我覺得他今日見義勇為,非常好,有古之俠士之風。嗯,如今崔某人詩興大發,想做一首詩贈給他.”

    神特麼的詩興大發?

    你到底想要什麼,直接說了不就成了嗎?扯這些閒篇兒幹啥?

    李林甫心裡邊腹誹,臉上還得不露聲色,稱讚道:“越王人稱“崔飛將”,寫的詩定是好的。下官今日能聽您親口吟誦,真是幸何如之啊!”

    “哦?林相也感興趣,那我可念了。這首詩的名字,就叫做《俠客行》: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好吧,崔耕現場直接抄了李白的名作,把李白誇耀了一番。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頓時,在場幾乎所有士子,都眼前一亮。

    “好啊!好詩啊!不愧是崔飛將,只要一出口,定是佳作!”

    “這是把李白比作古之俠客啊,此詩一出,李白定當名揚天下!”

    “想不到今日能聽到崔飛將作此佳作,今兒個真是來著了!”

    ……

    李白剛才英雄救美,要說剛才對宗煜沒點想法兒,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過,在聽說這女子是越王世子妃之後,那點心思就徹底煙消雲散了。與此同時,心中還有點小失落。

    現在聽了崔耕念的《俠客行》,他心中的失落已經完全消失。

    李白站起身來,深施一禮,恭敬的對著崔耕道:“越王千歲過譽了,白當不起啊!”

    “不,你當得起。”崔耕輕拍了李白的肩膀,道“本王看好你。”

    李林甫見眾人都在誇讚崔耕的作品,終於忍不住了,道:“不是……越王千歲,您誇了半天李白,是不是,跟咱倆的事兒……沒啥關係啊?”

    “當然有關係了。”崔耕道:“李白這麼好,聽聞李相有個女兒,名曰李騰空,尚未婚配。不如,就把她嫁給李白如何?”

    “你……”

    李林甫勃然大怒,道:“越王千歲,你可得差不多點兒。宰相之女,焉能配一白丁?”

    “怎麼能說是白丁呢?”崔耕說完轉眼望向李白,一臉正色道:“李白,本王封你為泉州武榮縣主簿,你不嫌棄官小吧?”

    嫌棄個蛋蛋啊,沒門路的進士,初次授官,就是類似的職司了。在除了崔耕以外的人看來,李白見義勇為,越王甚是欣賞,直接給了他一個官做,簡直是一步登天!

    李白也是這麼想的,趕緊跪倒行禮,道:“謝王上賜官!”

    李林甫此時則氣的肝兒顫,事實上,就是李白的條件再好,他也不可能以女相嫁。

    無它,李白是崔耕的人,自己弄這麼個女婿,是幾個意思?李隆基會怎麼看?

    但話說回來,李林甫都說要平息崔耕的怒火了,就這麼生硬的拒絕,也不是那麼回事兒。

    他想了一下,道:“好,就算李白有官身。但是,小官的女兒,不是那麼好娶的,得有足夠的聘禮。”

    “不就是錢麼?包在本王的身上!”

    “當然不是錢。”李林甫心思電轉,故意難為崔耕,道:“水能克火。下官想要個新鮮玩意兒做聘禮:能生火的水。越王千歲辦的到還則罷了,若是辦不到啊。嘿嘿,這樁婚事免談!”

    “哦?能生火的水?林相確定要這個?”

    “對,就是要這個,也只要這個,別的都不行。”

    “哈哈,這有何難?”崔耕看向旁邊的公孫幼娘道:“不知貴寶地可存有冰塊?”

    大唐年間,富貴人家有貯冰的習慣。崔耕這個要求,一點也不難為人。

    公孫幼娘道:“當然有了。”

    崔耕道:“那好,請拿一個冰塊來,再拿幾張紙以及乾草。”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崔耕將這冰塊做成了一個凸透鏡,然後對著紙和乾草照射。

    當時正是夏天,烈日炎炎。功夫不大,那紙和乾草就被點著了。

    崔耕笑吟吟地到:“冰塊由水凝結而成,卻成了引火之物。這就是能夠生火的水,沒問題把?不知……林相想要多少冰塊呢?”

    “你……”

    李林甫一邊佩服崔耕奇思妙想,一邊再次心思電轉,想辦法推掉這門婚事。

    陡然間,他眼前一亮,道:“就算有聘禮,那也不成!”

    “為什麼不成?”

    “同姓不婚!小女和李白都姓李,所以不能成親。”

    哈哈哈

    李林甫的話音剛落,頓時周圍的青年士子們發出了一陣哄堂大笑。

    事實上,包括李白在內,人們早就想到過這個問題了,只是都隱瞞不說。

    其目的,就是看李林甫的笑話。

    好麼,這麼長的時間,都沒發現這麼明顯的問題。你李林甫有個屁的學問啊?憑什麼當宰相?

    李林甫才幹是有的,但是話說回來,他是真沒學問,已經鬧了好幾次笑話。

    李林甫執掌吏部時,候選官員嚴迥的判語中有“杜”二字。李林甫不認識“”字,便問吏部侍郎韋陟,道:“這裡寫的‘杖杜’是什麼意思?”

    人們就譏李林甫為“杖杜宰相”。

    李林甫的表兄弟生兒子時,書寫賀函表示慶賀,上寫:“聞有弄獐之慶。”

    那時候將生男稱為“弄璋”,意思是男孩長大以後執一種叫璋的玉器,寓意是這男孩當為王侯。李林甫卻把“弄璋”錯寫為“弄獐”,人們因此又譏諷稱李林甫為“弄獐宰相”。

    現在可好,恐怕又要多一個“同姓宰相”了。

    其實,天地良心,把這事兒搞錯了的始作俑者是崔耕。他受歷史記載的影響,知道李白和李騰空不清不楚的,便覺得這二人當為夫妻,根本就沒考慮同姓不婚這回事。

    而李林甫光想著如何跟李隆基交代了,也疏忽了這回事兒。

    雖然同樣是疏忽,效果卻不同。

    這些士子門會想,人家崔飛將那麼大的學問,可能疏忽嗎?分明是藉著此事,耍著李林甫玩兒啊!

    唯有經常出錯的李林甫,才算鬧了個天大的笑話!

    李林甫也是這麼想的,勃然大怒,道:“越王,你特意來消遣林某人?哼,我乃國家宰相,不當受此侮辱!”

    然後,猛地一甩袖子,走了!

    “這……這事兒怎麼弄得?”

    崔耕對這個結果也不大滿意,但是,事到如今,他能怎麼辦?也只得把李林甫的兒子放了。

    出了這麼檔子事兒,崔耕也不好和公孫幼娘密談了。要知道,公孫幼娘名面上可是跟李林甫關係密切。

    稍後,崔耕將宗煜帶走,回自己府上安頓。

    可當天下午,又出幺蛾子了。

    越王府外,有個女子投了名刺,卻是李林甫的女兒李騰空要見崔耕。

    她還沒進大門呢,就在門外高聲道:“好你個崔耕啊!為了奚落我爹,就拿我清白女兒的名節做法,你憑什麼當崔青天?你還要不要臉?”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59
第1443章 長安一雙案

    “呃……”

    這事兒雖然不是崔耕的本意,但表面上還真是崔耕理虧,頓時一縮脖子,深感頭疼。

    李白在一旁自告奮勇,道:“好個潑辣的小娘皮兒。王爺勿憂,我來對付她!”

    “你?”崔耕心中一動,連忙點頭道:“快去快去,記住,好言相勸,別把人家惹急了。”

    “是。”

    李白領命而去,崔耕有些心虛地藉著窗戶縫觀瞧。

    但見李白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啪”地一聲,就和李騰空撞了個正著。

    “你……你長沒長著眼睛啊……”李騰空的長相是相當不錯,而且眉宇間有一股英氣,但脾氣相當火辣,張口就要開罵。

    然而,李白不等李騰空開口,飛速地退後了幾步,故作驚訝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天下竟有如此美女!該不會是九天仙女,下了凡塵吧?”

    美女怎麼能罵人呢?

    “啊……”

    李騰空的罵聲戛然而止,兩道紅霞迅速爬上了臉龐,道;“瞎說,人家……人家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好!”

    李白一連不贊同的道:“有的,我沒說謊,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小娘子。”

    趁著小姑娘迷迷糊糊得時候,他繼續成熱打鐵道:“我叫李白,敢問小娘子貴姓芳名。”

    “奴……奴叫李騰空。啊……你就是他們說得那個李白……我……我……”

    李騰空直感到腦海中一片空白,臉像是火燒的一樣。連忙羞澀的低下了頭。

    她暗暗尋思,這就是越王給我說得婆家?此人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嘴裡雖在誇讚自己,卻沒有半點不恭之色。帥氣,好看,嘴巴又甜,最主要的是一看就不是那種輕浮之人。不過,可惜了同姓不婚。興許……興許人家越王是一時疏忽了,也是一片好心呢。那……那我該怎麼辦?大吵大鬧,豈不是冤枉了好人?

    她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猛地一跺腳,轉身往回跑。

    李白望著佳人的背影,嘆道:“這個小娘子,有點意思哈!”

    崔耕來到了他的身旁,道:“怎麼樣?這小娘子對你有意思呢,要不要考慮考慮?”

    “考慮啥啊?不是同姓不婚嗎?”

    “同姓不婚也沒什麼!不成親不就成了?”崔耕意味深長地道:“興許哪天,小娘子一時想不開,或者是一時想開了,出家為道了呢?”

    “出……出家為道?”

    ……

    ……

    與此同時,李府,月堂。

    所謂月堂,就是李林甫家中,一個形如偃月的廳堂。李林甫商議密事,一般都是在這個廳堂之內。

    現在這月堂還名聲不顯,但在歷史記載中,卻不知有多少陰謀,是在這月堂內誕生。

    此時此刻,李摸著自己腫大的雙頰,呲牙咧嘴地道:“爹,爹您可地給我報仇啊!那越王崔耕,他……他也太欺負人了!”

    李林甫眉頭緊皺,沒好氣兒地道“你以為我不想嗎?但問題是,崔耕是誰?麾下數十萬精兵,連陛下都惹不起。咱們啊,就更惹不起了。”

    “那可未必!”李眼珠一轉,道:“就算不殺了他,讓他吃點苦頭,您總做的到吧?至於他的報復……不讓他知道是咱們幹的,不就成了?”

    “這倒是個法子。”

    李林甫想了一會兒,依舊沒什麼思路,隨口朝著李問道:“你有什麼妙計沒有?”

    “我倒是有一個想法。”李在李林甫的錯愕中繼續道:“那崔耕最為愛惜羽毛,咱們要做的,就是打擊他的名聲。”

    “然而,計將安出?”

    “他不是人稱崔青天嗎?找個他破不了的案,不就行了嗎?”

    李林甫太瞭解自己這個兒子了,聽完了,當即面色驟變。

    他低聲警告道:“你小子老實點兒,你是想製作案子吧?告訴你,莫被人家抓了把柄,到了那時候,我都保不住你!”

    頓了頓,又道:“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京兆尹衙門,長安縣、萬年縣,這麼多衙門能查案。以崔耕的宰相之尊,一般的案子,也落不到他的手裡啊!”

    “那可不盡然。”李下意識地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兒,道:“一般的案子,他可以不管,但是,有一樁案子,他必須要管。”

    “到底什麼案子?”這下子,李林甫還真的提起了興致。

    “您知道玉真公主李持盈吧?陛下的親妹妹。她生了個孩子叫張亨,愛若珍寶,您說……若是這張亨丟了,算不算潑天的大案子?崔耕能不查嗎””

    “有道理啊!”

    事到如今,李林甫對這個兒子,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想了一下,道;“你有把握得手,還不被崔耕抓住把柄嗎?”

    “當然。那張亨貪玩兒,每個月都會有一日,被乳母帶著,去東市閒逛,沒幾個護衛。在東市上出了岔子,人海茫茫,他去哪找啊?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李林甫有些奇怪道;“有道理倒是有道理。但是……你之前怎麼知道的?你調查張亨啥?”

    “我……嗨,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瞞您了。我想著,玉真公主最得陛下寵愛了。我若是得了她的寵愛,咱們家不就興旺發達了嗎?”

    李林甫聽完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道“好孩子,有前途!這事兒就交給你了。”

    頓了頓,又稍微下了下,叮囑道;“記住,事成之後,殺人滅口。對了,把那孩子想辦法藏在宇文融的家裡,真出了事兒,就讓這老兒頂缸!”

    “是,您就請好吧!”

    ……

    ……

    十日後,長安越王府。

    李白衝著崔耕微微一躬身,道:“要是沒什麼其他事兒的話,下官告退!”

    “怎麼?”崔耕勸誡道;“你又要去找那李騰空?你可得小心點,在宰相後宅偷香竊玉,被人家抓著了,不是鬧著玩的。”

    李白毫不在乎地道:“沒事兒,這種事就是瞞上不瞞下。只要錢使足了,萬無一失。”

    “行,你好自為之吧。”

    說話間,李白就往外走。

    可正在這時,越王府外,傳來了陣陣人喊馬嘶之聲。

    宋根海快步而入,道:“越王千歲,不好啦,您快去看看吧!”

    “出什麼事兒了?”

    這種情況下,李白也沒法溜號了。

    崔耕帶著幾個心腹一起,出了府門,但見了了不得了,門外的人太多了。

    為首幾個人,有大理寺正卿童理,御史大夫段威,京兆尹劉書節,尤其引人注目的,還有玉真公主李持盈。此時的公主,雙目紅腫,都哭成了個淚人相仿。

    崔耕心中一緊,道:“這到底是出什麼事兒了?引得幾個貴客親自登門?”

    “孩子……丟了!”李持盈一開口,就又痛哭出聲,無法說話了。

    旁邊的大理寺卿段威趕緊解釋,道:“今兒個是非越王千歲您出馬不可了,長安城內,連出了兩個了不得的大案!”

    此時崔耕的腦袋已經嗡嗡作響,卻還是不得不強行穩住精神,道:“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第一個,就是玉真公主的孩子張亨,在今日逛東市的時候,被賊人劫走了。如今是活不見人,死……啊,活不見人。”他本來想說死不見屍的,但被李持盈狠狠瞪了一眼,又趕緊嚥了下去。

    什麼李持盈的孩子啊?那同樣是崔耕的孩子!

    崔耕迫不及待地道:“那就趕緊找孩子啊,還愣著幹啥?”

    “不……不是,還有第二個案子,我得跟您說清楚。”

    “說吧。”

    “就是李林甫相爺家的公子李,被人殺死在相府中。”

    在崔耕的心目中,張亨的一根汗毛,就能頂上半捆李了。他有些不耐煩地道:“李不是什麼好玩意兒,死了就死了。還是趕緊找張亨要緊。”

    但是,大理寺正卿童理有心拍李林甫的馬屁。當然了,他也不敢硬頂崔耕。

    童理眼珠一轉,道“越王千歲,卑職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嗯,你說。”

    “就是這兩個案子,您知道,長安乃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一向不會出這麼惡劣的案子。但是今日,卻一連出了兩個案子,他奇怪了。;您想,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聯繫呢?”

    “似乎……有些道理。”崔耕還真被他說動了。

    童理趁熱打鐵,道:“還有,人海茫茫,找一個小孩哪那麼容易?如今長安的官兵都撒出去了,多咱們不多,少咱們不少。不如,咱們先去查李林甫相爺家的案子,那裡才是最需要人手。若是能拔起蘿蔔帶出泥,那不就事半功倍了嗎?”

    說到最後,童理越來越覺得自己有理,說得自己都信了。

    崔耕更是眼前大亮,道:“行,就這麼辦。咱們先去李林甫家,查李的案子,頭前帶路!”

    “是。”

    就這樣,崔耕一行,直往李林甫的府邸而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59
第1444章 此道非彼道

    李林甫有二十五個兒子,三十個女兒,按說死了一個李,並不應該心疼的。

    但是,賬不是那麼算的。

    這個李是李林甫最寵愛的一個兒子,不知有多少害人的計畫,是他和李共同商議完成的。

    如今李死了,李林甫真是痛徹心扉。

    他一見童理,就不斷咆哮道:“長安乃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竟然有賊人進入丞相府中,辣手殺人!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須盡快查辦清楚,將那賊人給我碎屍萬段!”

    “是,是。”面對怒火中的李林甫,在找不到殺人凶手之時,童理只能連連點頭,儘量往後縮。

    崔耕才不管李林甫的心情和咆哮聲,毫不客氣地道:“少整那些有的沒的,屍體在哪,趕緊帶我們去看。”

    “你……”

    “本王怎麼了?你還想不想為自己兒子報仇了?”崔耕不耐煩地道。

    “我……跟我來吧。”

    李林甫為了給兒子報仇,只得忍住自己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帶崔耕等人查看現場。

    其實那裡已經站了幾個仵作,查了一遍了。

    不過,這個時候他們面面相覷,都給對方使眼色,卻沒人敢說話。

    崔耕來到現場,見仵作的表情,一臉嚴肅地尋問道:“怎麼回事兒?你們這是怎麼了?到底有什麼發現沒有?”

    這時候就看出聲望的作用了。

    原來這幾個仵作大眼瞪小眼,沒人敢跟李林甫說實話。但是現在,崔耕問話,卻有個仵作站了出來。

    他看了眼李林甫,然後小心翼翼地道:“啟稟越王,我……我們幾個都看了,意見是一致的。死者是為匕首刺中心窩而死,是……是熟人所為。”

    “熟人所為?”崔耕索性直接挑明了,道:“你們是說……這賊人可能就是這丞相府的?”

    “胡說八道!”李林甫聽到這話,心中很是不悅,兩目凶狠地瞪著幾個仵作道:“那怎麼可能?我這相府內,都是身家清白之人,絕無作姦犯科之輩。我看是你們這些仵作,找不到蛛絲馬跡,就栽贓我這丞相府,減輕你們的責任。”

    這就是誅心之論了。

    若是凶手是丞相府的,那就是李林甫治家不嚴之過,跟長安官場上的其他人,沒什麼關係。

    相反地,若是外面的賊人所為,就得很多官員吃瓜落。

    所以,李林甫的懷疑不能說毫無根據。但是,話說回來,這也是有點根據罷了。

    “我們並沒有推卸責任,林相你不要亂污衊人。”剛才站出來的仵作一臉冤枉的表情。

    崔耕思索了會兒,才緩緩說道:“這麼多仵作,同時說謊的可能性著實不大,要不就先從相府查起吧。”

    趁著說話的功夫,童理已經粗略的驗了一遍屍,道:“沒有打鬥的痕跡,一刀致命。而且是從前胸刺入,不是熟人基本不可能。要不,咱們……”

    “查!查吧!”李林甫見大家眾口一詞,再反駁的話反而顯得是自己故意隱瞞什麼,也只得妥協。

    得到李林甫的同意,童理就立刻命人將丞相府裡的人帶過來挨個問話,比如一天中幹了什麼,在哪裡干的,和誰在一起,都有誰證明。

    這麼一細緻的盤問,李白和李騰空的事兒可瞞不了人,直把李白嚇了個心驚膽顫,趕緊四處滅火。

    李林甫看他上竄下跳,心中有氣,道:“怎麼哪都有你?你在那老實待著,莫晃來晃去的。”

    這時,童理走了過來,嘆了口氣,道:“基本上都查遍了,沒什麼有用的線索。看來,那賊人只和公子熟,和其他人並不熟。”

    “這是什麼話?”李林甫聽後,滿臉不高興地道:“你的意思是,我兒子勾結賊人?”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童理趕緊解釋。

    崔耕卻不等童理話說完,就插話道:“還就是那個意思,不必解釋了。看來賊人和令公子有什麼關係,突然間反目成仇了。現在賊人在哪,可不好說。要不然,我們先回去?”

    李白長鬆了一口氣,道“對,先回去,回去好啊,我早就餓了,正好回去吃飯。哈哈!”

    李林甫本來也沒想讓崔耕他們繼續留在這。

    不過,見李白這麼高興,卻忽地改了主意,道:“回去幹什麼?反正你們人也問了,就再搜查一遍吧。萬一賊子見守衛森嚴,沒跑遠呢。”

    “恩,也有可能。”

    崔耕一聲令下,大批的官人就開始搜查起丞相府。

    李白心裡有鬼,趁大家不注意的空檔,偷偷往後宅溜去。

    李林甫看見了,卻故作不知,然後,在後面偷偷跟上。

    眼瞅著李白到了一面牆壁那,低下頭去,卻驚呼出聲,道:“誒,不對啊!”

    “怎麼不對了?”聽到李白的驚呼聲,李林甫下意識的問了一句,隨即也暴露了自己。

    “啊?”

    李白大驚失色,回頭一看,卻是李林甫,趕緊的吞吞吐吐道:“沒……沒什麼……”

    “哼,沒什麼,你給我讓開!”

    “我……我不讓開。”

    “這裡是我家,你憑什麼不讓開?說,你在遮掩什麼?”

    “什麼也沒有,我就喜歡在這站著了。怎麼?不行嗎?”

    ……

    二人在這爭執不休,不少人看了過來。

    又過了一會兒,崔耕等人也到了。

    現在崔耕對李白的印象,已經完全改變了。在他原本的想法裡,詩仙啊,那是多了高端大氣上檔次。

    現在卻覺得,這傢伙就跟楊玄琰差不多,就是個小混混。只不過胸中有口正氣在,不令人討厭罷了。

    歷史記載中,李白少年時,“使氣任俠手刃數人”,還真沒冤枉他。

    崔耕斥道:“李白,你幹什麼?閃開!”

    “我……這不能閃啊!”李白愁眉苦臉地道。

    “怎麼不能閃了?”

    咚!

    崔耕一使眼色,楊玄琰合身朝著李白撞去。

    李白往旁邊一閃,露出了個不大的洞來。透著微光,應該能容一個人爬過去。

    唉!崔耕見到此洞以及李白的遮掩,哪還猜不出來這洞的作用?深感丟人,道:“這是你挖的?真給本王丟臉!”

    李白滿臉委屈之色,辯解道;“您說話可不能虧了良心,這不是您教我的嗎?要丟臉,也是您自找的。”

    “啥?我……我教你的?”崔耕都感覺有些懷疑人生了。

    李白卻理直氣壯地道:“對,就是你教的。你說,萬一……想開了,開始修道了呢?您瞅瞅……這不修好道了嗎?”

    “擦!我說得是出家為道姑,不是讓你們修地道約會!”聽到李白的解釋,崔耕簡直無語問蒼天了。

    李林甫多聰明啊,一看這地道,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見崔耕和李白在那嘀嘀咕咕的,越發生氣,怒道:“秘道那頭是什麼?你還不從實招來!”

    李白知道此事已經不能隱瞞,才略微介紹道:“其實也……也沒什麼,就是一個空房子,我租了下來。對了,這秘道口每次我都用乾草堵起來的啊,沒那麼容易被人發現.怎麼現在,那堵洞口的乾草不見了呢?”

    “干……乾草?”崔耕陡然間腦中靈光一現,道:“賊人會不會是從這個洞口跑出去的?”

    “很有可能啊!”李白道:“咱們快進去看看。”

    這麼多身份尊貴的大人物,就不能選擇鑽洞了。讓李白帶著大家,從那房子的正門進入。

    吱扭扭,門開了。

    小院不大,一覽無餘。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59
第1445章 誤打與誤撞

    “孩子!孩子在這!”崔耕一眼就看見了被綁起來的張亨。

    把孩子口中的布條拿出來,張亨痛哭出聲,聲音洪亮。檢查頭腦四肢,都沒什麼問題,崔耕才長鬆了一口氣。

    那賊人的屍體也找著了,就在孩子旁邊。七竅流血,看來是中毒身亡。

    現象就是這麼個現象,到底這算不算結案呢?賊人已經死了,到底如何往上面報告呢?

    大傢伙面面相覷,漸漸地目光集中到了崔耕和李林甫的身上。

    一個是皇帝最寵愛的妹妹之子,一個是當朝宰相之子,一死一活,都跟一個賊人有關。

    這裡面的水深著呢。

    到了這時候,真相是什麼,既非常重要,又似乎無關緊要。

    崔耕深吸了一口氣,道:“本王上趟茅房,你們先聊著。”

    李林甫也一捂肚子,道“老夫好像吃壞了肚子,咱們倆同去。

    二人往外走,進了丞相府,沒去廁所,而是到了月堂之內。

    將門窗關閉,掌上蠟燭,分賓主落座。

    崔耕冷笑,道:“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李林甫,這遭了報應的下場如何?”

    李林甫當然明白崔耕這話的意思。

    很顯然,是自己的兒子李和賊人合謀,劫持了玉真公主李持盈之子,張亨。

    後來,自己的兒子殺人滅口,賊人感覺酒裡有毒,先下手殺了自己的兒子。

    只是他中了毒,再抱個孩子已經跑不遠了,才發生了今日之事。

    李林甫雙目微閉,道:“嗨!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不知越王如何能放我一馬?”

    “好說,好說。”崔耕道:“本王幾個月後,回泉州避寒。請李相促成此事。”

    “那怎麼可能?”李林甫連連搖頭,道:“您在陛下心中什麼地位,自己不知道嗎?陛下不可能放人的。”

    崔耕面色微沉,站起身來,道:“那咱們是沒得談了?告辭!”

    “且慢!”見崔耕一言不合就要離開,李林甫趕緊阻攔。

    “這就對了。”崔耕重新落座,道:“你好好想想,劫持皇帝最寵愛的妹妹的孩子,這是什麼罪名?這是什麼用心?你兒子無官無地,這事兒對他能有什麼好處?他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行了,行了,您別說了,我認輸,我認輸還不成嗎?”李林甫雙手高舉。

    崔耕這才繼續道:“這還差不多。那我離開長安的事兒……”

    “嗨,其實您就是當局者謎。”李林甫苦笑道:“不用我幫忙,您自己就能光明正大的離開。”

    崔耕大喜,催促道:“誒,這可真是術業有專攻啊。你小子真能辦壞事,到底怎麼辦?快說,快說。”

    李林甫也不打啞謎,直接解釋道:“其實李隆基已經拿您完全沒辦法了,把您放在長安城裡,就等同接了個燙手山芋。”

    “此言怎講?”

    “您想啊,您固然實力龐大,但想您死的人也大有人在吧?比如扶桑人,比如突厥人,乃至大食、吐蕃人……就是契丹人,室韋人、新羅人刺殺您,我都不覺得奇怪。比如,我是說比如,有朝一日,您被扶桑人刺死在長安城。嶺南道的人能信李隆基的話嗎?不信的話,他……他不就冤死了嗎?只要李隆基想明白這一點,必然早就把您送走了。”

    “有道理啊!”崔耕恍然大悟,道;“如此說來,我只要安排一場刺殺就行了?”

    “刺殺的傷口不好作假,我建議您改為綁架,消失個十天半個月的,嚇死他!然後,您再露面,說是自己跑回來的。李隆基肯定敲鑼打鼓的把您送走。”

    “好主意!就這麼辦了。呃……”崔耕忽然心中一動,道:“不妥,我動用自己的勢力,難免被李隆基察覺,太不安全。一事不煩二主,這事兒也請您幫忙吧。”

    “呃……也成,一百日後,您到崇仁坊會語樓喝酒。我派人動手。”

    崔耕站起身來,道;“若是你耍什麼花樣的話……”

    “您殺我的全家!”

    “成交!”

    ……

    ……

    李林甫和崔耕做好了交易,以後的事情就簡單。

    二人回來就宣稱,這個案子的真相是:賊人劫持了公主的兒子,誤打誤撞,進了宰相府,結果被宰相的兒子李發現了。

    他們大打出手,李勇鬥歹徒,不幸遇難。

    賊子也深受重傷,沒跑多遠,就斃命於此。至於什麼中毒之說,完全是無稽之談。

    官員們聽了都覺得合情合理,上報李隆基,就此結案。

    崔耕把自己和李林甫的約定說清楚,大家都非常高興,只待那個日子的到來。

    這一日,崇仁坊,會語樓。

    崔耕帶著楊玄琰和宋根海,在此喝酒,東張西望,等著李林甫的人來,把自己“擄走”。

    “誒,您看那人像不像?”楊玄琰指著一個手腳有些蠢笨的夥計道。

    “誒,真像!還有這個舞姬,雖然長得不錯,舞得也漂亮,但是沒點風塵氣,一看就是假的。”

    “對了,那桌客人也有問題。穿綢裹緞的,卻一手老繭,不像是吃過見過的。”

    ……

    這伙子人的破綻太明顯了,崔耕等人看得大搖其頭。

    楊玄琰甚至咒罵道:“奶奶的,什麼玩意兒啊?就因為是傳統好了的,就這麼敷衍?被李隆基的秘諜發現了怎麼辦?這李林甫也太不靠譜了吧。”

    崔耕此時也顯得挺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事已至此,咱們能怎麼辦?湊合著配合唄。”

    過了一會兒,那個冒充的夥計上前,微微一躬身,道:“如果小的沒猜錯的話,您就是越王崔耕吧?”

    “不錯,正是本王。你找本王什麼事兒?”

    “越王崔耕人稱崔青天,澤被蒼生,小的甚是崇敬,想請您喝一杯。”

    越裝越不像了,你要是個夥計,心裡能沒數?能主動敬王爺的酒?這樣的夥計,早就被掌櫃的打死了吧?

    崔耕一邊暗暗腹誹,一邊將那杯酒喝了下去。

    好在探子不專業,這蒙汗藥倒是專業的,崔耕喝完了就暈了過去。

    那伙計見崔耕暈了過去,連忙對著旁邊幾人道:“看上王爺不勝酒力啊,小的這就扶著王爺去休息。”

    “去吧,去吧。”

    楊玄琰和宋根海並沒有阻止那伙計,而是繼續喝酒,又過了一個時辰左右,他們喝得差不多了,才招了另外一個夥計來問:“你們那個夥計,把我們王爺扶到哪個房間去睡了?”

    “什麼王爺啊?我不知道啊?”那個夥計一臉茫然的回答道。

    楊玄琰到了現在,已經懶得再做戲了。

    他驚慌的大叫道:“不好了!越王千歲,被賊人擄走了!越王千歲,被賊人擄走了!”

    “什麼?越王失蹤了?”那伙計變色驟變道:“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這麼大的事兒,我敢撒謊嗎?真是的!”

    “不是……”

    那伙計一扯楊玄琰的袖子,道:“我是李林甫大人派來的,越王千歲,真的丟了?”

    “廢話,不是你們的人動的手?”

    “不是啊,我們的人還沒來全呢,動個屁手啊?”

    “啊?”

    二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濃重的驚慌之色。

    楊玄琰暗暗尋思,完了!陰差陽錯,越王千歲,真的被人擄走了!他要是身遭不測,這天下……豈不要掀起一陣陣腥風血雨?

    ……

    ……

    當夜晚間,長安城,安禮坊,六合巷,一處民居中。

    崔耕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昏黃的燈光下,整好看到,敬自己酒的夥計、沒有風塵氣的舞女、穿綢裹緞的農人,全都在場。

    崔耕打了個哈欠,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著什麼急啊!”那伙計從腰間掏出了一把牛耳尖刀,冷笑道:“越王,你惡貫滿盈來了,我這就送你……上路!”

    “等等!”

    崔耕現在已經徹底明白過來了,自己不是落入了李林甫的手中。要不然,這些人絕對不敢對自己如此無禮!

    換言之,人家是真的要自己的命!

    他高聲道:“壯士且慢,就算崔某人真的惡貫滿盈,臨死之前,能不能讓我做個明白鬼。你們究竟是為啥要殺我呢?”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59
第1446章 害民括田法

    那伙計冷哼了一聲,滿臉仇恨的望著崔耕,怒聲道:“你到底幹了什麼,心裡就沒點數?多少百姓,被你逼得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不等崔耕回答,那個穿綢裹緞的老農連忙接話道:“誰能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去當賊啊,這不是被你逼得沒辦法嗎?”

    “就是,就是。”那沒有風塵氣的舞姬,也一臉仇恨的望著崔耕道:“若不是你把我們家的地收走了,我能如此作踐自己,做這等營生嗎?”

    ……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把崔耕說得十惡不赦,似乎不馬上殺了,都對不起天下蒼生似的。

    恍惚間,崔耕都有種錯覺,自己是不是還有另外一種人格,一直在利用自己的權勢做壞事?

    但仔細一想,這不純屬扯淡嗎?

    但這些人在抓自己的時候問清楚了“越王崔耕”再動的手,又杜絕了認錯人的可能。

    這到底怎麼回事?、

    他努力從眼前這些雜亂的罪證中,整理出有用的東西來,道:“你們說的我這些罪過,是不是都跟土地有關?”

    “廢話,你不收我們貧苦百姓的地,能有這事兒?我就不明白了,你們當官的怎麼那麼壞呢?怎麼就不能讓我們農人,吃兩碗安安穩穩的飯啊!”那個穿綢裹緞的老農帶著有些絕望的語氣,傷心的說道。

    “我……”崔耕聽後很是鬱悶,也不再尋問其他,而是直接道明道:“咱們直說了吧,你們是不是因為“括田法”和“括戶法”?”

    “你這不是挺明白的嗎?對,就是那什麼括戶、括田!這不都是你下的政令嗎?”

    “當然不是我下的!那他娘的是宇文融干的!”崔耕氣急敗壞地解釋道。

    崔耕當然知道,所謂的括戶、括田是什麼玩意兒。

    大唐的賦稅,總的來說不重。但是,到了地方官吏手裡,就會發生某種奇妙的變化,令百姓苦不堪言,卻又無處申冤。

    實在不行了,就只能逃離本地,成為流民流離失所之人,或者逃戶在某地生活不下去了去其他地方生存。

    這就給朝廷稅收,帶來了很大的問題,他在某地的戶籍上,卻找不到他的人,無法徵稅。在能徵稅的地方,卻不在戶籍,也無法徵收。

    所以,要行“括民法”,讓那些逃出來的農民,回戶籍所在地去。並且,如果你是流民,官府還會免費撥給你土地。

    聽起來,非常有道理。

    至於括田,那就更有道理了。

    某些大地主開了荒去不交稅,某些逃戶因為不在戶籍上,他們的田也不交稅,。

    長此以往,國家的稅源豈不漸漸枯竭?

    所以,要“括田”,把這些地該剿稅的繳稅,該歸功的歸公。

    宇文融就是“括田”和“括戶”的行家,他主政之地,都會稅收大增加。

    另外,那些,沒有土地,被他賜予土地的人,更是對他歌功頌德。

    因為這些政績,宇文融屢屢陞遷。

    在宇文融為相時,他更是把這項政策推廣到全國,使國庫收入增加了一成!

    但是,且慢,這天下就宇文融一個人聰明?他能想出來的政策,姚崇宋等史上明相,就都想不出來?那怎麼可能?

    事實上,宇文融能力不錯,讓若為一州刺史,親自監督括戶、括田之事,就能大功告成。

    但是,推廣到全國,經過那麼多無恥官吏的花樣聖手,就會成為害民之舉。

    很顯然,崔耕眼前這些人都是受害者,他可不會為宇文融背這個黑鍋。

    孰料,那伙計模樣的人,見崔耕推卸責任,卻怒道:“怎麼不是你幹的?這上面還寫著你的名字呢。鐵證如山,你還敢抵賴?”

    “啊?我的名字?”

    崔耕接過來一看,鼻子好懸沒氣歪了,但見果然,一份文告上,寫著括戶令和括田令,蓋的大印,卻是大唐尚書左僕射、中書門下平章事、越王崔耕!

    崔耕弱弱地再次解釋道:“但這事兒確實不是我幹的啊!是不是……是不是搞錯了?”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心不死啊!你再看看這個。”

    啪!

    又是一摞各地的“括田括民”公告下來,落款都是他越王崔耕!

    崔耕大概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恐怕是“括田括民”面臨的反對太強烈,朝廷沒辦法,非常雞賊的用自己的名義推行,實際卻是宇文融在主持,而自己卻困居長安,毫不知情!

    這些受害之人忍無可忍,終於有人入長安,要取自己的性命!

    當然了,明白歸明白,到底如何解決,崔耕卻沒啥好辦法。仔細想想,面對如此確鑿的證據,即便到了後世,自己恐怕也難以翻案!

    擦!

    這可咋辦?

    崔耕趕緊滿臉賠笑,道:“幾位,幾位,咱們相逢便是有緣,能否告訴我,你們的名號?”

    “將死之人,想知道的還挺多的啊!我叫江韋!”那伙計雖然嘴裡嫌棄,但還是把名字告訴了崔耕。

    “張順仁,張順禮,張順義,張順智。”這是那四個老農。

    至於那個美姬,則叫陶三妹。

    崔耕衝著大家報了報拳,道:“我知道,現在無論我說啥,你們都不會相信。這樣吧,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兒上,咱們能不能做個實際驗證,是不是我推行的括田令?”

    “怎麼驗證?”陶三妹有些意動。

    崔耕見自己的說法有點效果,於是繼續誘導道:“你們,莫殺我,就這麼關起來,看各地的括田令,有沒有變化。無論變化是好是壞,都證明此事和我有關,你們殺我,我毫無怨言。但要是沒有什麼變化,那就證明和我無關。”

    張順仁搖頭,道:“不行,我們沒那麼多時間。”

    張順禮冷哼一聲,道:“姓崔的,你是想拖延時間吧?我們偏不讓你如願。”

    陶三妹有些歉意地看了崔耕一眼,道:“對不起,我們的錢不夠,明日必須離開長安,帶著你多有不便。下輩子……下輩子希望你做個好人吧。”

    我這輩子就是好人好不好?

    崔耕簡直無語問蒼天。

    這時候,那江韋已經非常不耐煩了,惡狠狠地道:“都特麼的說夠了吧?說夠了請你……上路!”

    言畢,揮刀就刺!

    噗通!

    在這個關鍵時刻,大門被人狠狠地踹開,緊著著無數甲士衝來進來!

    崔耕一邊長鬆了一口氣,一邊喊道:“莫殺人!莫殺人!這些人罪不至死哩!”

    ……

    ……

    崔耕終於奇蹟般的生還下來,李隆基非常高興,在皇宮兩儀亭賜宴,眾位宰相,以及幾十位大臣在坐。

    崔耕見宇文融赫然在列,怒從心頭起,高聲怒喝道“姓宇文的,你還敢來!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差點替你死了!

    宇文融自知理虧,嬉皮笑臉地道:“崔相您名頭好使,在下就借了您的名頭一用。沒想到竟出了這等事情,真是對不住了哈!”

    “你……”

    宇文融畢竟是大唐宰相,崔耕知道自己拿他沒什麼好辦法,只得看向了李隆基,道:“陛下,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您究竟管不管?大唐朝廷行事,理應堂堂正正,怎能藏頭露尾?”

    “說得好!”姚崇也建議道:“陛下乃真龍天子,行此詭謀欺民,實是落了下乘啊!”

    李隆基當然明白,姚崇和崔耕所言乃是正理。但問題是,你總是堅持正理,有飯吃嗎?

    沒有崔耕的名頭壓著,括田令能取得這麼好的效果?大唐連年征戰,民間逃戶甚多,那國庫都快空了。就算明知括田令可能害民,也得飲鴆止渴!

    再者,敗壞自己敵人的名譽,自己得利,真是想想就讓人欲罷不能啊!

    當然了,再欲罷不能,李隆基也不能做的太過分了。如今崔耕差點被殺,不給個交代,絕對不成。

    李隆基想了一下,道:“宇文融推行括田法,弊病甚多,有負聖托,從今日起,貶為田州刺史。另外,將這道聖旨明發天下,為崔愛卿洗脫冤枉。”

    這是事先通過氣兒的。

    宇文融恭恭敬敬地道:“微臣遵旨!”

    崔耕也非常敷衍地道:“謝陛下!”

    就算聖旨明發,也不會說,朝廷是故意用崔耕的名頭行事的。那也太自打自臉了。所以,這道聖旨根本就不可能有多好的效果,只能說是聊勝於無。

    李隆基又道:“崔愛卿受驚嚇過重,身染重疾,朕准你辭去中書門下平章事的職司,安心養病。”

    “謝陛下。”

    不再擔任中書門下平章事,就意味著崔耕不再是大唐宰相,換言之,他不必再待在長安城了,愛去哪去哪。

    看來李隆基已經考慮清楚了,把崔耕拘束在長安,對自己未必是一件好事。這次幾個鄉民就差點得手,下次來了專業的刺客可怎麼辦?嶺南道管自己要人,自己上哪說理去?

    然而,交代完這件事,李隆基似乎還有話說。

    他嘆了口氣,道:“崔愛卿。”

    “微臣在。”

    “呃……朕還有個不情之請。”

    崔耕面色微變,道:“陛下,您不是要我主持這個括田令吧?不行,我絕對不參與。”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59
第1447章 給貓戴鈴鐺

    李隆基所說的,還真不是“括田令”的事兒,道理很簡單,以崔耕的良好名望,都激得有鄉民來刺殺了。再繼續下去,那就得輪到他李隆基了。

    反正已經增加了一百多萬戶的稅收了,還是見好就收吧。

    他微微搖頭道:“當然不是“括田令”。”括田令和括戶令,朕已經決定廢棄。”

    “這個好!”崔耕眼前一亮,道:“陛下在微臣的建議下,廢棄括田令,真是從善如流,堪與古之明君相比啊!”

    朕是自己想廢除括田令的好不好,關你崔耕屁事?

    李隆基暗暗腹誹。

    當然,他也知道,人家崔耕既然提出來了,自己就得認了。吃了這麼一個大暗虧,越王只提出這麼點要求,於情於理都得答應。只是……怎麼就那麼不甘心呢?

    他眼光瞥向李林甫,想做最後的搶救。

    李林甫微微一躬身,道:“越王上諫,陛下首肯,君臣相得如此,真是一段佳話啊。微臣能見次盛事,真是幸何如之。”

    李林甫說得冠冕堂皇,李隆基卻自動把這句話翻譯成了四個字兒“我也沒轍”。

    李隆基只得道:“越王愛民如子,朕心甚慰。待會兒的聖旨上,定當提及越王直言敢諫之功。”

    崔耕道:“謝陛下。對了,既然您那個不情之請不是括田令,那又是什麼呢?”

    “這個麼……這個……呃……”

    李隆基的右手輕拍著几案,以他的厚臉皮,都感到難以啟齒。不過,也正是因為難以啟齒,這話也只有他來說。別人,包括名滿天下的賢相姚崇,提及此事,也只會被崔耕無視。

    李隆基深吸了一口氣,道:“聽說崔愛卿有個化學學院?”

    崔耕道:“全稱是嶺南道化學學院,山長為張果。世傳張果有神仙之能,呃……陛下是想向其學長生不老之道嗎?微臣以為……”

    “哪裡?”李隆基擺手道:“世上有百歲老人,卻從未百年皇帝,更別提什麼長生不老之道了。”

    崔耕疑惑道:“那您想……”

    李隆基依舊沒正面回答,而是道:“聽說越王手下有個民樂司,民樂司有個劉三姐,唱歌無對。你讓劉三姐廣收弟子,組成民樂司。然後,令這些弟子對百姓傳唱。所以,越王一句話,萬民景從。”

    “正是!”

    李隆基正色道:“民樂司教歌不教文,所收之人大多為蠻人子弟,朕也就不管了。但是……化學學院,必須解散!”

    “憑什麼啊?”

    化學學院此時雖為初生之苗,但翌日必可成長為參天大數,崔耕如何肯毀掉?

    最重要的是,崔耕活一輩子,有幸頭腦中有了海量後世記載,如此境遇,光追求個人發達,已經落了下乘。不留下點什麼紮紮實實的東西給後人,崔耕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這化學學院,正是他的希望所在。

    另外

    崔耕惱火道:“我搞我的化學學院,一沒用朝廷的錢糧,二沒用朝廷的人,三沒佔朝廷的地。礙陛下你什麼事了?”

    “那卻不然!”

    出乎崔耕的預料之外,這次主動站出來的,竟然是姚崇!

    他正色道:“越王視朝廷無人乎?化學學院的危害如此之大,我等豈會看不見?”

    “有什麼危害?”崔耕深感莫名其妙。

    姚崇道:“古人云,國之大事,唯戎與祀。戎者,軍機也。而祀……崔相以為是什麼?”

    “就是祭祀唄。”

    “對,卻不全對。上古之時,民智未開,以祀使之。換言之,執政假托祭祀吉凶,驅使萬民。但是到了後來,雖執政仍然祭祀天地鬼神,但驅使百姓卻不能假托神鬼之命。當此之時,祀在孔子!”

    這個說法,崔耕還是第一次聽見。

    不過,他腦海中有許多歷史記載,稍微一轉念,就明白了姚崇此言的真正含義。

    如果說祀在孔子的話,那皇帝就是最大的祭司,各級官員,就是小祭司。

    而選擇祭司的方式,就是科舉考試,或者看血統(門蔭))。

    而自己開始化學學院,就相當於開了另外一種祀,以化學(道家)為祀!

    說得再直白一點吧。

    朝廷有科舉之權,可以將天下英雄納入彀中。但是,嶺南道只要不想公開造反,就不可能自己開科舉。

    而開辦化學學院,就可以起到類似科舉的作用,將天下英雄吸引過來。

    反正就是個門檻嘛,讀孔聖人之言是讀,讀李聖人之言就不是讀了嗎?

    朝廷對這個當然非常警惕,必欲除之而後快!

    自己當然沒這個想法,但是,李隆基和姚崇的所為,就是杞人憂天了嗎?

    那還真不是。

    仔細回想起來,現在嶺南道的化學學院一再擴大,入學考試越來越難,嶺南道重要官員的子弟差不多盡在其中。

    原來自己還以為,嶺南道是因為自己的坐鎮,開風氣之先,大家都熱愛科學呢?

    其實,狗屁!

    大家愛的還是當官!

    想到這裡,崔耕微微一躬身,苦笑道:“多謝姚相賜教,不瞞您說,事先本王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姚崇還真不信崔耕這句話,道:“不管你之前想沒想到這個問題,現在越王千歲已經知道此事的厲害了,準備怎麼辦?”

    停止興辦化學學院,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崔耕想了一下,道:“能不能這麼理解:朝廷忌憚嶺南道開化學學院,無非是覺得嶺南道此舉,大有與朝廷爭天下之意,給天下百姓釋放了一個錯誤的信號,而不是嶺南道化學取士有什麼不妥。事實上,嶺南道也沒有化學取士。”

    姚崇手捻銀髯,點頭道:“可以這麼理解。”

    “那就妥了。”崔耕道:“這就說明,關鍵不在於化學學院,而在於嶺南道於朝廷不同。既然如此……朝廷也開一個化學學院,不就成了?為什麼非要關嶺南道的呢?本王找著了張果,你們可以找其他的道家高人嘛……”

    “誒,似乎這個也可以!”李隆基看向姚崇道:“姚相你覺得呢?”

    作為正宗的儒家子弟,姚崇當然想把化學學院打倒在地,再踏上一萬隻腳。但作為大唐宰相,他也只能以大局為重。

    沒辦法,誰讓現在是嶺南道強而朝廷弱呢?

    解散化學學院這個要求,相當於耗子命令貓要戴上鈴鐺走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姚崇道:“如果朝廷倉促為之,大大不如嶺南道的化學書院,那就起不到類似的作用了。呃……道家高人道是好找,但這主事之人麼,本相聽說,越王對此書院甚是關心啊。”

    崔耕道:“我明白姚相的意思,是覺得沒有幹才,把這書院管好。這個簡單,本王可以舉薦一人。”

    姚崇頗為警惕地道:“誰?”

    崔耕卻大公無私,很快把謎底揭開,道:“宇文融啊!此人為同州刺史時,連括田、括戶那麼繁難的事都辦的漂漂亮亮。管好個書院有何難度?”

    話音剛落,李林甫就迫不急地道:“我贊成!我雖然與宇文融政~見不同,但對其人還是想當佩服的。以宇文先生之大才,定能把我大唐的化學學院,發揚光大!”

    張說道:“李相這話,真是說到我心坎裡去了!沒錯,這個化學學院山長之職,非宇文先生莫屬!”

    張九齡對大家的小心思洞若觀火。

    他心中暗想,宰相班子裡面,和宇文融不對付的,一個是張說,一個是李林甫。

    張說是因為宇文融是姚崇舉薦的,對其分外不滿。至於李林甫,則是因為宇文融善於體會陛下的小心思,與自己形成了強烈的競爭。

    現在,崔耕深恨宇文融污了自己的名聲,要把他打發去大唐化學書院,他們倆極力贊成,真是夠陰的啊!

    貶官出外算什麼啊,只要簡在帝心,風頭過去不就完了。

    但是,這化學學院,事關嶺南道,陛下絕不可能掉以輕心。宇文融當上了山長,就等著終老此任吧。這化學學院既沒啥油水,還沒啥權力,當著有啥勁兒啊!

    崔耕真夠陰的啊,輕飄飄一句棉掌,就把宇文融打到了萬劫不復之境!

    張說和李林甫也不是好人,極力贊成,打擊政敵不遺餘力!

    最關鍵的是,仔細想想,宇文融的確是這份山長的最佳人選,我作為中立者,也得贊同。

    想到這裡,張說道:“微臣附議。”

    姚崇獨木難支,也只得道:“微臣也沒什麼意見。”

    宇文融倒是想反對呢,但是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反對有用嗎?他囁喏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有發聲。

    李隆基道:“好,既然如此,就將宇文卿改封為大唐化學學院山長,從即日起,考試籌辦化學學院。有什麼要求,儘管上表。”

    “微臣遵旨!”

    ……

    ……

    宴會結束,回到王府中,崔耕仔細一盤算,自己竟然還稍有賺頭。

    別的都是搭頭,關鍵在於化學學院。

    若是循正常途徑,請朝廷開化學血院,肯定千難萬難,甚至不可能實現。

    然而,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化學學院不但朝廷要建,還會極盡所能的做好。

    想到這裡,崔耕不禁喃喃道:“這可真是有心栽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無心插柳柳成蔭?”簾櫳一挑,李裹兒從走了進來,道:“這是提前知道了?哼哼……到底是有心還是無心,你自己心裡清楚!”

    什麼情況?

    崔耕聽著話裡有話,道:“出什麼事兒了?”

    “倒也不算出事兒。外面有個美貌的小娘子,哭著喊著要見你呢!”李裹兒酸溜溜地道。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59
第1448章 端州有疑案

    說哭著喊著,當然是李裹兒有意誇張了。那女子進來之後,恭恭敬敬得行了一個大禮。

    “奴家參見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是你?陶三妹啊!”崔耕有些疑惑道:“括田令的事兒,不是都解決了嗎?你還來找本王做什麼?”

    陶三妹恭恭敬敬地道:“越王千歲不和我等一般見識,我們卻不能不識禮數。如今我等險些害了您的性命,您非但饒了我們,還建言陛下,把括田令廢除了。我等要是不來道謝,那還是個人嗎?只是……只是……他們當時對您無禮之極,他們怕您見了生氣,就讓奴家做代表,來謝謝您。”

    陶三妹,正是當初來刺殺崔耕的鄉民之一。

    雖然崔耕差點死在這夥人手裡,但嚴格來說,人家才是受害者,加害者乃是李林甫和李隆基。所以,把事情查清楚之後,崔耕就寫了個條子,讓長安縣把這夥人放了。

    此舉當然不怎麼合律法,但越王面子大,也就毫無波折地辦了下來。

    只是沒想到,陶三妹竟會登門道謝。

    崔耕擺了擺手,道:“括田令的事兒,雖然是假本王的名義而行。但不知者無罪,此事怪不得你們。呃……你們回鄉的盤纏夠不夠啊……”

    說著話,崔耕從袖兜裡拿了一錠金子,能有四五兩重。

    崔耕道:“朝廷已經廢除了括田令,你們拿了這點盤纏,回家鄉安居樂業吧。”

    “謝王上!”

    陶三妹也不矯情,接過金子道:“謝王上,奴這就拿了錢回端州,找個好人家嫁了。”

    崔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很好……啊……啊?”

    噹啷!

    那茶杯陡然間掉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然而,崔耕卻毫無自覺,厲聲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陶三妹被他的樣子嚇了個不輕,小心翼翼地道:“奴說,奴要回老家端州,找個好人家嫁了啊。怎……怎麼了?不好嗎?”

    李裹兒輕笑一聲,道:“哎呦,敢情剛才真沒冤枉王爺呢,聽說人家小娘子要嫁人,馬上就變顏變色的。”

    “什麼啊?”崔耕心中一凜,道:“你是端州人?因為端州行了括田令,就活不下去了?”

    陶三妹點頭道:“奴確實是端州人,因為奴的父母是逃戶,田地被官府收了去。而奴的戶籍所在,卻沒有新的田地非配。奴的父母被氣得大病一場,撒手人寰。奴家…奴家以為都是王爺您害的,這才北上長安,找您報仇,在路上偶然間結識了江韋他們幾人。”

    “原來如此,但……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崔耕嘴中喃喃,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無法展開。

    關鍵在於,端州並非朝廷治下,而是自己的嶺南道治下!

    朝廷借自己的名義行括田令,自己可以說是被陷害了。而在嶺南道的境內實行括田令,自己能說和自己全然無關嗎?

    更關鍵在於,端州刺史是林家三公子,林知祥的小兒子,自己的好兄弟,林闖!

    端州行括田令,說跟林闖完全無關,行嗎?

    他是出於什麼動機,執行朝廷的政令的?括田令立意不壞,林闖又是什麼原因,讓這括田令成為害民的手段?按說,林三郎沒必要賺這個黑心錢啊!

    呃……也不對,林闖當初還參與了仙潭村假酒案呢。說他人品有多麼好,自己似乎也難以保證。

    最重要的是,這事兒沒法自己查。

    林家的支持,可以說是自己為嶺南王的根基之一。如果命令人查林闖,外人會怎麼想?林家會怎麼想?

    會不會認為,自己要對付林家?

    還有,自己一道命令下來,就能查個水落石出?不見得吧,官場上欺上瞞下的事兒多了。

    但是,自己身為越王,對此事置之不理,又全不可能。

    這事兒……不好辦啊!

    崔耕心思電轉,忽地緩和了一下口氣,道:“端州可是好地方啊,出了名的地廣人稀。不少失地之人,逃鄉至此,安居樂業。官府在端州行括田令,實在太不妥當。呃……在你們端州的林闖刺史,官聲如何啊?”

    “林闖刺史?”陶三妹茫然得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啊,我就是一個鄉下妹子,哪裡夠得著人家林刺史?”

    “好吧……本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陶小娘子能否答應。”

    “您想幹什麼?”

    “本王想去端州,微服私訪,體察民情,又怕露了行藏。不知陶小娘子,可否做個嚮導呢?”

    陶三妹連連點頭道:“願意,奴願意!”

    “對了……那張氏四兄弟和江兄弟,又是哪的人?能否讓他們與本王同行呢?”

    “他們都是洪州人。既然王爺開口,他們想來也是願意的。”

    “行吧,你去問問他們。”

    讓張氏四兄弟以及江韋同行,其實對查清林闖的案子毫無必要。崔耕這麼說,是為了安李裹兒之心。

    要不然,自己要求一個小姑娘和自己隨行,也太曖昧了點兒。

    然而,事實證明,這是無用功。

    眼見陶三妹走了出去,李裹兒突然冷笑道:“微服私訪,恐怕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吧。嗯,也是,王府裡的姐妹們,年紀都大了,難免人家想吃些新鮮的了。”

    “這是哪的話?”崔耕趕緊解釋,道:“你也知道,這端州縣令是林闖,牽一髮而動全身,我必須得小心應對……”

    崔耕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想法,詳細對李裹兒解釋了一遍。

    然而,李裹兒聽完了,卻翻了個白眼兒,道:“我們婦道人家,哪懂那麼多大道理,你說了我也不聽懂!總而言之一句話,要讓我信你的話,除非……”

    “什麼?”

    “咱們倆一塊去!有我看著,看你怎麼沾花惹草!”

    “那怎麼……誒,也行啊!”

    崔耕轉念一想,端州是自己的治下,總不會遇到什麼危險。李裹兒跟自己去,沒啥不妥當的。

    再說了,李裹兒自從韋后死後,一直抑鬱寡歡。還有立世子那事兒,也沒順了人家的意。

    能夠借此機會,陪她到端州散散心也是好的。

    想到這裡,崔耕點頭道:“那咱們倆就一起去微服私訪,三日後起行。”

    “這還差不多。”

    ……

    ……

    既然是內部查案,熟面孔就不能帶太多。崔耕最終選了李白和辛承嗣同行,又帶來八名生面孔的好手護衛。

    李白文武全才,除了生性跳脫,有些任性之外,幾乎沒什麼缺點。辛承嗣乃是大唐數得著的猛將之一,原來一直受崔耕之命,服役於高仙芝的安東軍中。

    到了現在,崔耕命高仙芝統領契丹、渤海、室韋、奚族等兩萬聯軍駐紮於新羅。這些人各有首領,語言都不怎麼互通,高仙芝想做軍閥,幾無可能。

    既然如此,辛承嗣留在高仙芝的手下作用也不大了,被崔耕調回了身邊,準備重用。

    就這樣,三日後,崔耕的儀仗表面上是從明德門出發,走水路回嶺南道。

    而他本身,卻是出了春明門,帶著李裹兒等人一起,去會和陶三妹等人。

    然而,到了約定的地點,卻見李林甫已經等自己多時了。在他身後,則是被綁得結結實實的陶三妹以及張家四兄弟。

    崔耕頓時面色一冷,沉聲道:“李林甫,你在監視本王?今日你到底……意欲何為?”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59
第1449章 臨別得雙訊

    “不敢!不敢!”

    李林甫滿臉堆笑,道:“您瞅瞅,陶三妹幾個,這不都好端端的嗎?只是手腳有些不便而已。甚至為了避免誤會,我連刑都沒上。至於監視您?那更是無稽之談,我是監視他們,發現他們鬼鬼祟素,捉拿起來,才發現了您。”

    “原來如此。”

    崔耕這才神色稍緩。

    他心中暗想,這幾個人此王殺駕,算是危險人物了,李林甫身為大唐宰相,命人監視他們也沒什麼不對的。

    這幾個人要秘密跟自己會和,表現地形跡可疑,李林甫命人抓了他們,似乎也理所應當。

    想到這裡,崔耕擺了擺手,道:“本王是要用他們做一件秘密事情,和朝廷無關。既然本王已經到了,你就放人吧。”

    陶三妹嬌哼了一聲,道:“早說了,我們是越王的人了。你還不信?現在還不快給我們鬆綁?”

    “是,是,得罪了。”

    李林甫一使眼色,手下們趕緊給三人鬆綁。

    崔耕忽然意識到不對,道:“江韋呢?你把他弄到哪去?還不快快放人?”

    “這個不怪他。”

    不待李林甫發言,陶三妹解釋道:“江大哥,他……他不願意為您效力,已經走了。”

    張順智呸了一聲,道:“三妹,不用為他遮掩!江韋這廝說什麼,越王假仁假義,不是什麼好玩意兒,絕不願意為越王效力,還勸咱們莫為越王效力。我呸!什麼東西啊,我看他油嘴滑舌的,才不什麼好玩意兒呢。”

    “對,他還來個不辭而別。別讓我再見到他,以後我見他一次打一次,絕不輕饒!”張順仁也氣呼呼地補充道。

    崔耕卻無可無不可,勸道:“算了,人各有志,不可強求,既然那江韋不樂意,那就……”

    “誒,越王!”

    李林甫忽然打斷了崔耕的話,道:“下官找您有點事,請借一步說話。”

    “什麼事?”

    崔耕跟著李林甫,來到了一個僻靜無人之地。

    李林甫這才道:“不是下官要挑事哈,那個江韋,以後越王遇見了他,千萬小心,這廝不是什麼好人。”

    “什麼意思?”

    “雖然您命人把陶三妹等人放了,但下官不放心,還是派人查了這些人的底。結果,您猜怎麼著?陶三妹和張家兄弟的身份都沒問題。唯獨這江韋,嘴裡所言沒一句是真的。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實姓是什麼,到底有何來歷。”

    “這樣啊……”

    想來李林甫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說瞎話,崔耕微微一躬身,道:“多謝林相直言相告。如果沒什麼事兒的話,咱們就……”

    “別介啊!王爺莫著急走啊!”

    李林甫一伸手,從懷裡掏出來一張紙,道:“咱們相識一場,王爺要走,我怎麼也得送點禮物不是?只是您在長安,我避不過陛下的耳目和您聯繫。現在整好有這麼個機會……這些禮物,您一定收下。”

    敢情這白紙,是一個禮單。至於那些禮物,想必已經在一旁的大車裡備好了。

    崔耕掃了一眼,無非是些珠寶玉石等物。

    他如今身為越王,論權勢、論地盤,任何一項都不在李隆基之下,天下什麼東西得不到?

    李林甫要討他歡心著實不易,也只能用這些東西,略表心意了。

    只是

    崔耕皺眉道:“林相這禮著實不輕啊,可是依咱們倆的交情……”

    “下官當然不敢高攀越王。”李林甫恭恭敬敬得道:“只是這些禮物,也不全是為了送別,我主要是想謝謝您。”

    崔耕扯著禮單,頗為玩味得道:“哦?本王還給林相幫過忙?我怎麼不知道呢?”

    “您忘了?宇文融啊!下官早就想對付這廝了,可是一直沒有成功。越王您一出事兒,這廝就丟了宰相之職。再一開口,就把他扔到化學學院養老去了。您說說,我不該感謝您嗎?”

    頓了頓,李林甫下意識地往四下里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由此看來,下官和越王合作,實在是威力無窮。以後王爺有什麼用得著的地方,王爺儘管開口。”

    崔耕明白,恐怕第二句才是重點。

    李隆基在和自己的鬥爭中出於下風,李林甫的品德比之一般人都不如,當然要留條後路。

    當然了,這也就是條後路而已。李林甫在李隆基這已經位居宰相之職,而且是最受寵信的宰相,自己能給李林甫什麼?

    所以,以後在一切小事上,李林甫能毫不猶豫地幫忙。到了軍國大事上,那就得重新討價還價,各取所需了。

    但不管怎麼說吧,多了李林甫這麼個內應,總是一件好事。

    崔耕拍了拍李林甫的肩膀,點頭道:“本王明白了,多謝林相的好意,這禮物我也就卻之……嗯?”

    陡然間,崔耕心中一動,道:“上好的端硯十枚……這是怎麼回事兒?”

    李林甫趕緊解釋道:“這……這禮單是下官的管家準備的,我也沒細看。的確,端州在您的治下,給您獻端硯,那不是班門弄斧嗎?”

    “我問的不是這個!”崔耕眉毛一挑,厲聲喝道:“這些端硯,你究竟是哪來的?趕緊說個明白!”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59
第1450章 名硯可驚天

    崔耕這麼問,當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端州盛產硯台,唐朝初年,成為整個大唐主要的硯台產地。由於連年開採,到了現在,產量已經大不如前。

    與此同時,由於制硯水平的上升,端硯越發受到追捧,漸成供不應求之勢。

    越是供不應求,也就越受追捧,甚至產生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傳說。

    比如說,某年的科舉考試,因為是在冬天,天氣驟冷,大多數考生的硯台都凍住了,難以書寫。

    但是,有個人的硯台,卻是非常正常。那考生下筆如有神,正常完成了考試,得中進士。

    後來人們一打聽,人家用的這硯台是“端硯”,所以“冬不凝墨”。

    還有個說法更厲害,是說考試的時候,那水壺裡的水,都成冰了,無法為考生研磨提供水。

    這時候就有個考生就對硯台吹了一口氣,說道,你這端硯,不是人稱寶硯嗎?怎麼這種情況下,就毫無辦法了?

    結果,那口氣噴在硯台上,就蒸汽升騰,勉強可以寫字了。於是乎,他一邊呵氣,一邊寫字,最終完成了考試,金榜題名。

    這就是“呵氣成墨”的典故。

    別管這兩個典故是真的還是假的吧,總而言之,這兩個典故一出,端硯更受追捧,價格更是打著跟頭的往上翻。

    那麼,這端硯是從哪來的呢?

    所謂硯台,其實就是用石頭做的承載墨水的器具,端硯自然也不例外。

    能出產可做硯台奇石的地方,就是硯礦。既然是礦,那當然就是皇帝的了。

    所以,朝廷就下令,端硯礦只能朝廷開採。端州每年必須上交三十六方端硯為貢品。

    三十六方還真不多,但是奈何,這端硯的價格太高了,誰不想據為己有?

    所以,不斷有朝廷官員,來端州“公幹”,順便帶些“土特產”回去。

    最關鍵的是,還不給錢!

    開採端硯非常不容易,必須手工一點一點的開鑿,產量又非常低微,端州百姓真是苦不堪言。

    事實上,就是給錢也不行啊。端州地廣人稀,地處偏僻交通不便,很多時候,錢都沒什麼用。老百姓都去開採硯台了,大家吃什麼,喝什麼呢?

    所以,崔耕為嶺南王后,傳下了一道旨意。任何人不準到端州打秋風,除了上交朝廷的三十六枚硯台外,一枚端硯都不准多產。

    這樣子。端州百姓的負擔倒是減輕了。但問題是,端硯的價格,更是打著跟頭猛往上翻!

    到了現在,一枚端硯的價格到了兩千貫左右,還有價無市。

    儘管如此,崔耕依舊不敢開口子,怕的就是口子一開,就再也扎不住了。

    一個是怕加重百姓們的負擔,另外一個是端硯這種好東西,開採一點就少一點,還是留給後世子孫們吧。

    但是今天,崔耕發現,自己完全做了無用功了。李林甫隨隨便便,就送出十枚上好的端硯,說明端州的私采端硯之事,非常嚴重!

    林闖到底是干什麼吃的?

    李林甫見崔耕如此憤怒,趕緊解釋道:“這可不賴本官,現在市面上端硯的價格是高,但只要有路子,並不是買不著。”

    “什麼路子?”

    “買端硯都是下人幹的,具體什麼情況,我就不知道了。”李林甫大概也知道崔耕想查端硯走私的是事兒,道:“要不……我幫您查查?”

    崔耕擺了擺手,,道:“不必了,本王自有分寸。”

    開玩笑,端州出了這麼大的婁子,崔耕就夠丟人的了。再托別人去查,那還要不要臉面了?這事兒只能是他自己查。

    ……

    ……

    與李林甫分別之後,崔耕扮作販賣藥材的客商,與眾人一起,往端州方向而來,繼續他的微服私訪之行。

    至於那突然消失的江韋,他不怎麼擔心。

    陶三妹的身份沒什麼特殊,和江韋更是偶遇。江韋跟端州有關係的可能著實不大,自己去端州微服私訪的事兒,即便他知道了,也造不成什麼影響。

    然而,這次他還真是想錯了。

    端州城,崇義巷,一個小院中。

    有一虯髯大漢面沉似水,坐在一張椅子上。

    他的身後有兩名美婢執扇,兩名美婢捧壺,兩名美婢托劍,兩名美婢端酒,架子相當不小。

    江韋則跪倒在這虯髯大漢的面前,道:“屬下無能,沒能殺得了崔耕,請主上責罰!”

    “哼,我就沒指望你!”那大漢哼了一聲,道:“人家崔耕是什麼人?豈是你一個江湖鼠輩,想殺就能殺的?當初你投奔本座,信誓旦旦,要做出個樣子給我看。怎麼樣?現在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吧?”

    “我……”

    江韋直羞得滿面通紅,道:“話雖如此,但我的確是差點就成功啊!”

    然後,他簡要得將自己把崔耕捉來,差點一刀刺死的事情簡要地說了一遍。

    崔耕和李林甫密謀,要通過綁架之事嚇唬李隆基,這事兒是個秘密,李隆基不知道,江韋更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綁崔耕綁得甚是容易,差一點就得手了。

    那虯髯壯漢聽完了,也甚是奇怪,道:“這也太容易了吧?你沒騙我?”

    “此事在長安都嚷嚷動了,您若不信的話,儘管去派人打聽。但有半句虛言,您砍了我的腦袋!”

    “這樣啊……”那虯髯壯漢喃喃道:“怎麼回事兒?難道崔耕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枉本座還把他當作一個大敵啊!不過,也不對……他這般無能,怎能威震天下,把朝廷逼到這般地步?這說不通啊!”

    江韋道:“興許是時無英雄,遂使士子成名!”

    虯髯壯漢直覺此事沒那麼簡單,緩緩搖頭道:“不,更大的可能,是此事別有隱情……”

    “您別不信啊!”江韋急眼了,道:“崔耕為了查林三郎的案子,已經準備來咱們端州微服私訪了!咱們趁此機會,再刺殺他一次,不就能試探出他的成色來了嗎?”

    “什麼?崔耕來端州了?”那虯髯壯漢豁然而起,道“此言當真?”

    “錯不了!他還邀請我一起來呢!”

    江韋趕緊將陶三妹邀請自己的話,說了一遍。

    “這樣啊……”虯髯壯漢豁然而起,道:“崔耕真的來端州微服私訪了?哈哈!這可真是天堂有路爾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就算江韋殺不了你,本座還殺不了幫你嗎?”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59
第1451章 近鄉人更怯

    咕轆轆~

    端州城外的官道上,三輛大車正在迤邐前行。最前面那輛大車上,趕車的是一名身形高挑、相貌英俊的年輕男子。

    前面是一個丁字路口,車速逐漸變緩,那年輕男子轉過頭來,道:“陶小娘子,要去你家,咱們是該往東,還是往西走啊?”

    有一相貌清麗的少女探出車廂外,期期艾艾地道:“往東吧,不不,是往西……呃……往東……”

    “到底是往東還是往西啊?”

    “呃……奴……奴也記不清了……”

    “誒,我說陶娘子,你莫難為人行不行啊?”那年輕男子皺眉道;“這是去你家,你卻說自己記不清道路,這話你自己信嗎?”

    “我……我……”

    那少女低下頭去,最後一咬牙一狠心,道:“奴……奴要下車一下,有些話,奴只想對崔……崔大哥說說。”

    “那行吧。”

    不用問,這少女正是陶三妹,而那年輕男子則是李白。他們隨崔耕從長安出發,終於到了端州境內。

    現在他們正準備去陶三妹的老家,端溪縣斧柯山下的小陶莊。

    沒錯,朝廷是廢除括田令了,但是,端州會如何解決括田令的後遺症呢?崔耕拭目以待。

    比如這陶三妹家吧,她們家乃是逃戶,土地被官方收走。現在,官府是把這田地還了,還是維持現狀只是准許陶三妹自行開荒,抑或是繼續推行括田令把她趕回去呢?

    從官府的舉措,就大概可以看出林闖為政如何了。

    只是眼見著就到目的地了,陶三妹卻不肯繼續前行。

    崔耕疑惑道:“三妹,你怎麼了?原來不是都答應的好好的嗎?”

    陶三妹苦惱道:“王……崔大哥您之前只說是讓奴當個嚮導,可沒說要去奴的家裡啊。這個……這個……實在有些不大方便。”

    崔耕越發奇怪了,道:“有什麼不方便的?莫非我們這些人見不得人不成?”

    “那倒不是。”陶三妹咬了咬牙,直言道:“越王千歲請想,奴一個弱女子,長得還不賴……跟你們十幾個大男人一起回家,我……我成什麼人了?以後還如何在這個地方立足?”

    “呃……說得也是,倒是本王思慮不周了。”崔耕撓了撓腦袋,發現人家陶三妹說得真有道理。

    後世有一個典故,叫《趙匡胤千里送京娘》。

    相傳宋太祖趙匡胤年輕時,流浪四方,行俠仗義。

    某日,他路過清幽觀,救了被強盜囚禁於暗室的苦命女子趙京娘。為免使京娘再次遇險,匡胤與京娘結為兄妹,千里護送京娘回家。

    到了目的地後,京娘提出,感其恩義,願意以身相許。結果趙匡胤卻道,兄妹就是兄妹,怎能結為夫妻?我若娶了你,那這千里送人之舉,就不是行俠仗義,而是貪圖美色了,豈不是污了俺一世俠名?

    趙京娘覺得趙匡胤說得很有道理,然後就……趁趙匡胤不注意的時候,投水自盡了。

    廢話,人家能不自殺嗎?

    孤男寡女,千里同行,說這倆人之間沒點事兒,誰信啊?嫁了你趙匡胤,那就是一段佳話。嫁不了你趙匡胤,就是水性楊花。趙京娘除了一死了之之外,還能怎麼辦呢?你趙匡胤的俠名要保,人家趙京娘女兒家的清白名聲,就不重要了嗎?

    今日之事,也是如此。

    陶三妹去京城刺王殺駕的事兒,已經人盡皆知。這次回小陶莊,又勢必不能暴露崔耕等人的身份。

    那該如何對鄉鄰解釋崔耕他們的來歷呢?說是素昧平生,就千里護送陶三妹回家,誰信啊!

    崔耕也只得道:“那咱們就暫且放棄原計畫,往端州內……”

    “放棄?為什麼要放棄?”李裹兒道:“你們不就是覺得,陶三妹的身份有些尷尬嗎?把這事兒解決了,不就成了嗎?”

    “解決?怎麼解決?”崔耕疑惑道:“說是陶三妹的親戚,鄉民們也不會相信啊。要是真有這麼一門有錢的親戚,他們家能家破人亡?”

    “不是親戚,是干親。”李裹兒笑眯眯地道:“三妹啊,我看你聰明伶俐,乖巧可愛,想收你為義女,不知你願意不願意啊?”

    “那……怎麼好,那怎麼好……”陶三妹連連擺手。

    “嗯?你不願意?莫非我當你的乾娘,還辱沒了你不成?”

    “當……當然不是……”陶三妹道:“奴只是一個民女,和您身份天差地別,怎能……怎能……實在是高攀不起啊!”

    “這有什麼?”李裹兒瞥了崔耕一眼,道:“某人連雜胡都收成乾兒子了,你好端端一個清白漢女,還不能當我的干閨女?”

    “呃……”

    崔耕明白,李裹兒所謂的雜胡,是指安祿山。他更明白,李裹兒此舉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收陶三妹為義女,自己於情於理,都不可能和陶三妹發生點什麼了,這叫未雨綢繆。

    當然了,崔耕對陶三妹也真沒啥想法。

    崔耕勸道:“嗯,夫人所言有理。這認親麼,就是講個緣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答應了吧?”

    “既如此,那……那……奴拜見乾娘,拜見乾爹。”陶三妹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給崔耕和李裹兒磕了三個響頭。

    “乖女兒快快起來。”

    李裹兒收陶三妹做干閨女也不完全是出於功利心,她確實覺得這陶三妹不錯。

    稍後,她把自己的首飾盒拿了出來,要送給陶三妹認親禮。安樂公主的首飾盒,那能簡單得了嗎?裡面的首飾個頂個的富麗堂皇,珍貴異常。

    陶三妹連連擺手,推說不要,李裹兒還是強塞了幾件素雅的給她。

    又拿出自己的衣衫給陶三妹穿,雖是便裝,但也做工精細、用料講究之極。

    人靠衣服馬靠鞍,陶三妹本就長得漂亮,換上之後真是人比花嬌,麗色逼人。

    不過,崔耕暗暗有些奇怪。按說陶三妹做了李裹兒的義女,就成了嶺南道的公主,說是一步登天毫不為過。

    但是,陶三妹的臉上,卻並無多少驚喜之色。

    是她被天上掉的餡餅砸暈了頭腦?還是本來就不慕富貴?還是……別有隱情呢?

    但不管怎麼說吧,這場干親定下,去小陶莊的阻礙已不存在,三輛大車繼續起行。

    中午時分,已經到了陶三妹的宅子前。

    “三妹回來了!”

    “快看三妹啊,出去了一趟,竟然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那是,人家可是越王千歲親自召見過的人,有福的很呢!”

    ……

    鄉民們非常熱情得聚攏到陶三妹的小院裡,不斷得噓寒問暖,自然也問了崔耕等人的來歷。

    陶三妹只是說,自己回來的路上,偶然間遇到了一對商人夫婦,崔端和李樂。李樂和自己一見如故,認自己做了義女。如今自己準備把家裡的事情處理一下,就隨著二老離去。

    “這樣啊……”

    有一中年婦人聽完了,問道:“三妹你攀上高枝了,嫂子真替你高興。呃……但不知,你的那些地,準備怎麼處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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