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660


【作者概要】:牛凳,男,17K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小說 > 架空歷史

【內容簡介】:

  永昌二年,洛陽城中,牡丹花開時節動京城。日月當空,篡唐改周,武曌欲與天公試比高。來俊臣、索元禮,酷吏惡行滿朝野。魏元忠、蘇良嗣,老臣忠骨碧青天。狄仁傑、婁師德,名臣良將治天下。太平公主,美人如玉,豔比花嬌。上官婉兒,顧目盼兮,指點江山。這一年,遠在長安數千里之外的泉州城中,家道中落的崔耕從一場荒唐大夢中醒來……

【其他作品】:《春雷1979》、《奮鬥在初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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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01章 一覺夢千年

    嶺南有泉州,三灣十二港。

    市井十洲人,海上萬國商。

    泉州灣,刺桐港。

    微醺的海風下,繁茂的海港上帆檣林立,舳艫相接,千帆競發。大唐帝國的東方第一港口上,不僅停靠著大唐的商船,還停留著海外藩邦各國前來大唐貿易的商船,真有一番“招來海外蠻夷賈,漲海聲中萬國商”的盛世景況。

    每每刺桐港上浪高風急,海風便能順風而行數十里,微鹹的海風雖漸飄漸淡,終能化作一股清爽涼風撲入泉州城南中。

    城南,金魚巷。

    一處雅榕遮蔭的青磚紅瓦小院中,青衣小廝初九起了個大早,便匆匆跑到了二公子的臥房中,誰知又是撲了空。

    “咦,二郎今天居然又起的比俺早?”初九掃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床榻,小臉納悶自顧嘀咕起來,“二郎自打前天醒過來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天天起大早,他以前可是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太陽曬屁股才會起床的。改天俺可要給老管家去封家書,說二郎這次大病初癒後真是轉了性子。“

    嘀咕完,初九便走出臥房到了院子,大聲嚷嚷道:“二郎二郎,在哪哩,在哪哩?”

    “在這兒呢,鬼哭狼嚎的,你嚎喪呢?”

    屋頂上傳來一道不悅的聲音,只見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年人,身穿半袖翻領褐袍衫,頭戴烏青幞頭,正雙手抱膝地坐在屋頂紅瓦上。

    少年人臉上還是有些許大病初癒後的蒼白,但仍難掩他眉宇間的英氣和俊朗五官,他正是青衣小廝初九口中的二郎,泉州府轄下清源縣崔氏的二公子崔耕。

    崔耕喝叱了初九之後,又繼續坐在屋頂上眺望起刺桐港的方向,依稀可見的碧波無盡大海,數十里之外飄蕩而來的淡淡清爽海風,令他心馳神往……

    “我的天!二郎,你爬那上面作甚?”

    屋簷下院子中的初九聞聲尋望,發現二公子居然爬到了屋頂上去,頓時急了:“二郎,你大病初癒可不能登高爬頂,萬一再出什麼事兒,俺怎麼跟死去的老爺交代啊?“

    說著話的功夫,初九已經從院中的旮瘩角落裡找來竹梯架起,然後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踩著屋頂上堅實的紅瓦,初九搖搖晃晃走到了崔耕身邊坐了下來,問道:”二郎,你這病剛好,身子骨正虛著哩,快些下去吧,萬一……“”哪有那麼多萬一?“

    崔耕收回眺望大海的眼神,鬱悶地轉過頭看著身邊的小廝,”你家公子還沒到弱不禁風的地步。“

    初九自然不敢頂嘴,只得撇撇嘴嘟囔道:”三個月前在百崎湖的畫舫上看公孫大家舞劍時,您當時也是這麼說得。可最後還不是跟人醉酒鬥氣,一失足跌入了湖中。小的遍請了城中有名的郎中來咱家,都說藥石無醫,足足昏迷了三個月。好在上天垂憐,老爺和老夫人在泉下保佑,您總算醒過來了。”

    初九的聲音儘管很小,但還是一字不落的鑽進了崔耕的耳中。

    一聽這小廝提起公孫大家四個字,崔耕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道翩然起舞的曼妙身影,婀娜多姿的身段下,雙手舞劍如潑墨行雲,低吟淺唱如空谷幽蘭,一抹紗巾遮面雖無法俱見她的容貌,但崔耕能清晰地感覺到紗巾後面,那張沉魚落雁的絕世容顏。

    四個多月前,他為了追尋公孫大家的芳蹤,從清源縣家中來到了泉州府,一住就是一個月。但凡公孫大家在畫舫上表演劍舞,他是場場必到。且揮金如土,從不吝惜錢財。

    直至三個月前的一場畫舫劍舞中,他醉酒興起與人鬥氣,失足落入湖中,足足昏睡了三個月。

    為了醫治他,初九早已花光了此番他們來泉州府的盤纏,好在這棟金魚巷的小宅邸是崔耕他父親當年在泉州府的時候置辦的,不然他們主僕倆現如今早就流落街頭了。

    崔耕腦海中一時間儘是公孫大家的身影,隨即問起初九:“小九兒,前日我讓你去打聽公孫大家的芳蹤,你可曾打聽過了?”

    初九一聽自家公子到現在還唸唸不忘這個紅顏禍水的女人,暗暗鄙視了一番崔耕,不過嘴上還是回道:“小的打聽到了,自打二郎您跌入湖中人事不省之後,那湖中畫舫也換了東主,至於公孫大家,據說在第三天便帶著僕從和丫鬟離開了泉州府。聽人說,是去了長安。”

    “走了?”

    崔耕頗為失望地轉頭望著北方,低聲嘆息道:“沒想到昏睡三個月,便物是人非了。唉……像公孫大家這樣的美人兒,名動長安,引來無數風流才子追捧,那只是早晚之事而已。初九啊,你看下咱們還有多少盤纏,要不……”

    “打住,二郎,我的崔二爺,您可打住吧!”

    初九還不知道自家公子的德性?急得擺著雙手,張嘴阻止道:“二郎,莫說咱們現在已經山窮水盡沒有多餘的盤纏了,便是有盤纏也不能去長安啊。咱們離家已有四個多月了,老爺夫人過世得早,大公子又在前年病逝了。現如今崔家在清源縣的造酒坊,幾百畝良田的產業都指著你回去打理哩。依我說啊,我們還是早些回清源吧。再說了……”

    說到這兒,初九看了眼有些神色恍惚的崔耕,提醒道:“您別老惦記公孫大家了,她跟您不是一路人。而且老爺在世的時候可是幫你定過一門婚事,就是清源城東曹家。如今曹家的家底和名望可是比咱們崔家殷厚,如果你在泉州府跟人爭風吃醋的事兒傳到曹家,引來曹家人……”

    “愛誰誰曹家又能拿我怎樣?”

    崔耕突然擺擺手打斷了初九的話,心裡有些莫名煩躁。因為他腦子裡愣是沒有和他有婚約的曹家女兒的影子,姑娘多大年紀?長得怎麼樣?性子如何?他是一點都沒有印象了。

    他不禁暗暗猜疑,該不是昏睡三個月忘記了好些事兒?

    相反,他腦子裡又多了很多很多他以前沒有遇見過的事兒。

    這昏睡的三個月,他做了好多夢,不計其數的夢。有荒誕無稽的,有天方夜譚的……

    這些夢好像彈指一瞬間的事兒,又像是經歷過幾個世紀一般漫長,但在夢中發生一切的一切,都事無鉅細的牢牢嵌入他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就好像是他自己親身經歷了一般。

    他在醒過來的剎那,他險些都認為自己不是自己。

    莊周夢蝶?

    蝶夢莊周?

    崔耕想著想著,腦袋又開始感覺到隱隱的裂痛,他猛地一把抓住旁邊初九的胳膊,問道:“小九兒,你說在大海的另一端,是不是還有很多很多的國家,還有長得和我們不一樣的人?他們也有自己的皇帝,也有自己的朝廷和官府?”

    初九笑了笑,點頭道:“當然有啦,二公子莫不是忘了刺桐港上的藩邦商船了?那些新羅人、天竺人、波斯人、大食人不都是有自己的朝廷和皇帝的嗎?咱們泉州府還是有人在賣崑崙奴,新羅婢呢,二公子,你忘啦?”

    “不不不~”崔耕搖了搖頭,道,“我是說大海很遠很遠的另一端,離我們大唐非常遠非常遠的地方……”

    “大海很遠很遠的另一端?那得有多遠啊?難道還有比新羅國還遠的地方?”

    初九感覺腦子有點迷糊,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道:“那小的就不知道了。”

    呼~

    崔耕感覺腦袋舒服了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鬆開初九的胳膊,慢慢站了起來又是極目眺望了一眼刺桐港方向的大海,心中暗暗發誓,有機會我一定要駕駛自己的戰船,領著大唐帝國的無數商船征戰這一望無際的大海,走上一走這海上絲綢之路……

    海上絲綢之路?一帶一路?

    莫名地,崔耕也不知為何,這幾個字兒隨心所欲地就從心底油然冒出。

    嘭-嘭-嘭嘭嘭!

    突然,院門響起一陣急促凌亂的拍門聲,緊接著,有人在門外大聲疾呼:“初九,初九,快些開門,我,我要見二郎!”

    這聲音崔耕聽著耳熟,而初九更熟。

    噌的一下,初九猛地站了起來,急得險些沒站穩從房頂跌下:“是,是老管家,他,他咋來了?”

    崔耕印象裡,老管家是個做事慢條斯理又認死理的人,今天能從清源縣趕了泉州府,而且這般火急火燎,暗暗猜度,莫不是家中出事兒了?

    旋即他用手拱了拱初九,吩咐道:“你趕緊先下去給老管家開門,我隨後就下來了。””唔!“初九應了聲,便順著竹梯下來院中。

    當崔耕也從上邊下來,初九已經開了院門將老管家迎入院裡。

    兩鬢斑白風塵僕僕的老管家進了小院,見到崔耕之後,瞬間老淚縱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二公子,老奴無能,老奴有罪啊!”

    崔耕來不及攙扶,又見老管家嘭嘭嘭連磕三個響頭,嘶聲裂肺地哀嚎道:“二公子,三娘趁著您不在清源縣城的日子,暗通府內賬房管事方銘霸佔了崔家的家業,祖宗留下的宅邸沒了,崔家三代攢下來的酒坊和三百畝良田,也都統統沒了……”

    三娘?

    崔耕聞之面色突變,這個他老爹臨死前納得第三房妾侍,一向寡言少語沒什麼主意的女人,居然有這般好心計好本事?

    作者的話: 新書尚幼且水嫩,親們手中的每一個收藏和鮮花,都是對老牛無限的啪啪啪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02章 返回清源縣

    噗通!

    小廝初九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完了完了,二公子,咱這次真的無家可歸了!”

    作死的小廝,又開始嚎上了。

    崔耕又是一陣無語……

    他上前兩步趕忙將老管家攙扶起來,溫聲說道:“茂伯,快些起來,起來慢慢說。”

    崔耕將老管家茂伯扶到院中一處地方坐了下來,問道:“茂伯,到底怎麼回事?酒坊一向都是嫂嫂主事,家裡房契地契也是白紙黑字寫著我們崔家的。三娘是怎麼篡奪霸佔走的?”

    “唉…二郎你昏睡的這些日子,家中委實發生了不少事兒。“

    茂伯頓了頓,看了一眼崔耕,突然發現自己有點不認識自家這位二公子了。

    按照他對崔耕的瞭解,乍聞家變的消息定是驚慌失措,今天怎得會如此淡然鎮定?

    莫非昏睡三個月後,二公子也性情大變了?委實有些匪夷所思。

    不過現在他也無暇去琢磨這個,趕忙將家中發生的變故娓娓道來……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崔耕面沉如水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聽罷,對於家中這三個月來發生的事,已了然於胸。

    原來就在一個月前,一向負責主持崔氏酒坊的嫂子蘇繡繡收到了娘家來信,說是她的父親患病,要讓她回娘家一趟。蘇繡繡的娘家就在清源縣隔壁的莆田縣,自然收到信後便要啟程回娘家探望老父。

    蘇繡繡走之前,並未將酒坊交給平日裡嗜財好鬥的的二娘,而是將酒坊暫時交給了一向本分守規矩的三娘來主持。可誰知短短一個月的光景,三娘便暴露了藏匿數年的秉性,不僅在賬房管事方銘的幫助下,暗中偷盜崔耕放於家中的印鑑,將崔家在清源縣的產業統統記名在自己這個崔府三夫人的名下。這兩人還暗中以重金行賄清源縣衙戶曹吏宋溫,為他們此番竊取轉移崔氏家產助以公證。

    縣衙戶曹吏是什麼人?那是掌管著一縣的戶籍賦稅,錢谷雜糧諸事的胥吏。

    雖然只是不入流的雜流胥吏,稱不上官,但在清源縣中絕對是權柄在握之輩。尤其是清源縣商戶,無一不對他敬畏著。

    都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但這胥吏害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於是乎,家賊胥吏兩相謀奪下,僅僅一個月的光景,崔家在清源縣的酒坊、數百畝良田,還有祖宅便自此易了主人。

    更令崔耕詫異的是,這個被父親納入府中為第三妾的三娘,竟與賬房管事方銘是表兄妹,而且在父親過世後的這幾年兩人早有姦情。

    這對狗男女將二人關係藏得極深,看來在他父親過世後早就有了謀奪崔氏家產的心思。

    看來自己數月前離家跑來泉州,意外昏睡數月,再加上嫂子蘇繡繡回娘家將酒坊託付給三娘,正好給了這對狗男女謀奪家產的機會。

    ……

    ……

    沉思片刻,崔耕眼神略微清澈泛明,問道:“茂伯,現在家裡面是怎麼安頓的?”

    茂伯苦著臉回道:“現在那對狗男女佔了咱家宅邸後換了府匾,崔氏酒坊也改成方氏酒坊。他們留下一干下人後,直接將老奴和二夫人轟出了府。老奴暫且將她安排在郊外的一處農戶家裡。”

    崔耕微微挑了一下眉,哦了一聲,問道:“我嫂子呢?”

    茂伯道:“還在莆田縣親家老爺那兒,老奴來不及將消息傳過去。倒是二夫人天天嚷著要改嫁,說不替老爺守節了,說過不了這窮日子。”

    “噗嗤!”崔耕不禁好笑,樂道,“我這個二娘啊,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倒是我嫂子那兒,先瞞著吧。不然以她外柔內剛的性子,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禍事來。好了,咱們也別耽誤了。小九兒”

    崔耕輕輕踢了一下小廝初九的屁股,催促道:“收拾一下,咱們現在就動身回去。”

    初九唔了一聲,急急返回屋中收拾行禮。

    茂伯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二公子,咱們此番回去是要……”

    “當然是奪回產業!”

    崔更握緊了拳頭,不假思索地回道:“無論是宅邸還是酒坊良田,都是祖宗留下來的,我怎麼會讓他落到別人手中?”

    “可是縣衙那邊……”

    “不要可是了,既然無法通過律法奪回家產,我就用別的法子。”

    “回到清源縣,別說東山再起的本錢,便是落腳之處,都沒有了。”

    “這個不用擔心。”

    崔耕沖茂伯投過去一個自信的眼神,點頭說道:“茂伯,我自有法子!”

    這時,初九從屋中出來,稟報導:“二公子,收拾妥當了!”

    “好,咱們這就啟程回清源縣!”

    不消一會兒,初九便鎖了小院大門,主僕三人匆忙踏上了返程。

    ……

    ……

    清源縣轄下不足兩千戶,為泉州五縣中的中等縣,距泉州府一百六十里,於莆田縣西部,兩縣以仙潭村為界。

    崔耕主僕三人從泉州返回清源縣,先僱船走河道,再僱馬車走官道。到達清源縣城門外時,已是次日清晨。

    在城門外時,崔耕便打發茂伯雇著馬車去城外農戶家,將二娘接回縣城中。隨後和初九一道進了縣城。

    清早的清源縣城,街道上還是行人稀疏,不算熱鬧。

    入了城,初九突然駐足,低聲提醒道:“二公子,咱們身上的盤纏已經用光了。你現在讓老管家去接二夫人,你讓她回來住哪兒啊?”

    崔耕笑了笑,道:“我自有辦法。對了,小九兒,你知道捉錢令史家怎麼走?”

    “捉錢令史?”

    初九怪叫一聲,奇怪道:“二公子,你找那做黑心行當的扒皮鬼作甚?”

    所謂的捉錢令史,他既不是官,也不是吏,他是唐朝州縣衙門臨時招募的一個行當,專門替州縣衙門經管公廨本錢。至於公廨本錢,便是朝廷撥給各州縣府衙的專款,專做官營放款的買賣,俗稱官府高利貸。這些銀款基本放給民間商人用於短期周轉,或者流到貨幣市肆來謀求暴利。通常五萬文的本錢,每月應繳納利息四千文,一年納息五萬文,年息百分百,絕對是高利貸中的高利貸。營收的利息除了上繳朝廷國庫一部分之外,剩餘的各地州府縣衙自行截留,作為當地官員的津貼福利。

    想當年高祖李淵起兵,至貞觀時期的東征西走,戰爭持續數十年,大唐王朝開支戰爭經費無數,財稅枯竭,只好賺一點兒小錢補償一下。貞觀十五年,唐太宗李二陛下帶領朝廷發放高利貸,賺了一點兒利息貼補國庫。

    後來被高級知識分子出身的褚遂良發現了,立馬就破口大罵,陛下你可是天子啊,萬乘之君怎麼可以幹這種下九流的勾當?

    李二陛下被罵懵圈了,又怕褚遂良招來魏徵那個老匹夫來,正準備認慫收手不干,誰知褚遂良又說,這種毀人品的高利貸勾當若皇帝幹了,如何成為萬民表率?朝廷也不能干,不然朝廷威儀何在?不如我們讓各地州府縣衙出面,從民間裡招一些名聲比較臭的人來幹吧?這樣才能實現共贏啊。

    結果,捉錢令史這個官方高利貸職業經理人就應運而生了。

    所以,當小廝初九聽到崔耕要去找捉錢令史,立馬淡定不住了。無論在朝在野,捉錢令史這种放高利貸的行當,既招士林文人厭惡,也招百姓唾棄,借五萬文錢一年之後連本帶利十萬文,可不是扒皮黑心鬼嘛?不然,褚遂良當初為何要阻止李二陛下去幹這種事兒。

    果不其然,崔耕指了指初九抱在懷裡的包袱,笑道:“咱雖然沒有盤纏了,但不是還有泉州城金魚巷那座小宅邸的房契嗎?我準備拿咱家房契來質押,找清源縣的捉錢令史拆借些銀錢。”

    “不行!”

    初九第一時間捂緊了包袱,堅決搖頭道:“這是咱家如今唯一的家業了,我得替老爺守好!”

    “……”

    崔耕一陣無語,難道本公子真長得一副敗家子的胚樣?連一個小廝都這般不信任。

    患難見真情,對這個到了現在還不離不棄的使喚小廝,崔耕更多的是感動。

    他只得循循善誘道:“乖了,小九兒,你家公子要從那對狗男女手中拿回咱們家的祖宅田產和酒坊,就必須東山再起。要東山再起總要本錢吧?不過你放心,本公子不僅要將崔氏家業原封不動地奪回,以後還會在泉州城再置很多很多宅邸,統統交給你來打理,怎樣?”

    初九瞪大了眼珠子,問道:“真的?”

    崔耕好笑道:“那還能有假?”

    須臾,初九鬆開了捂緊的包袱,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唔,就信二公子一回!”

    崔耕:“……”

    初九快步走到了前頭,道:“咱們清源的捉錢令史叫吳公義,那黑心扒皮鬼家在西市的油麻巷,公子跟俺來!”

    ……

    ……

    約莫兩個時辰後,近晌午。

    崔耕主僕二人已經從捉錢令史吳公義家中走出。

    一處泉州城金魚巷的四房小院,估價三百貫錢。折價五成質押房契,崔耕從捉錢令史吳公義那兒拆借來一百五十貫文錢。一貫即一千文錢,約值紋銀一兩。不過唐時白銀是作為貴重細軟作為流通,所以唐朝市面上的貨幣還是以銅錢和絹帛為主。

    別小看一貫錢,現如今睿宗李旦的永昌二年,武曌把持朝政,貨幣遠沒有太宗的貞觀年間和高宗的永徽年間那麼堅挺了。但洛陽米價還是達到斗米百錢,也就是說一貫錢可換十斗洛陽白米,折合一百二十五斤。

    換言之,崔耕在泉州城的那處估價三百貫的四房小院,可換白米三千斗,折合三萬七千五百斤大米。開元通寶的銅錢現在還是硬通貨幣,每貫重六斤四兩。哪怕是房契折價五成質押一百五十貫,也足足重達九百六十斤!

    所以在白銀不甚流通的唐朝,尋常富貴人家出門也就帶個幾弔錢出門,很少會有人帶個幾十貫幾百貫錢出門。誰出門會帶幾百斤幾千斤的銅板?

    幸虧吳公義家還有點現銀,所以崔耕跟他兌換了大部分的紋銀之後,便讓初九裝了約莫三貫左右的銅錢在包袱中,離開了吳家。

    走在油麻巷中,小廝初九背著小二十斤的銅板也是累得夠嗆,小臉微紅地咒道:“虧這廝叫吳公義,三百貫的小院居然折價五成質押,每月還要十五貫利錢。哼,十五貫利錢都可以買一百五十鬥上等白米了。該死的吳扒皮,真黑心!”

    崔耕聽著初九這咒罵,一陣搖頭,心中暗替吳公義難過,這替官府放高利貸,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沒多大好處不說,還天天背著罵名。

    繼而他笑著拍了拍初九的肩膀,道:“好啦,別罵罵咧咧了,拆借三個月便連本帶息還回去唄。利息高也正常,不然官府的公廨本錢會這般好拿?”

    初九氣得跺了跺腳:“三個月還短吶?三個月就要利錢四十五貫了,這能買多少上等白米了?”

    “……”

    “而且三個月後連本帶息還不上,就要收了咱家的小院。三百貫的小院啊,這能買多少上等白米啊?”

    “……”

    一路走到巷子口,小廝嘟嘟囔囔的嘴就沒合上過,張嘴閉嘴都跟上等白米幹上了,聽得崔耕真是耳朵都快生老繭了。

    到了巷子口,崔耕終於爆發了:“多少上等白米,多少上等白米!你小子上輩子餓死鬼投胎啊?”

    不過初九還未吭聲,巷子口剛剛停駐的一輛制式講究的馬車裡卻已傳來一道酥媚的聲音:“喲,二郎好大的火氣呀,怎麼?這是剛從捉錢令史家出來?”

    緊接著,車窗帷裳緩緩被掀開,探出一張精緻的臉龐。

    崔耕緩緩抬頭正要應對,初九早已破口大罵:“呸,你個吃人飯不拉人屎,蛇蠍心腸臭不要臉的賤女人……”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03章 崔氏有藏酒

”放肆,你這個卑賤的家奴!“    馬車上剛才還笑意盈盈的女人好像被人踩了尾巴,瞬間暴怒。

    仇人相見,自然分外眼紅。

    怪不得初九會破口大罵,馬車中坐得並非別人,正是隱忍崔府數年,巧取豪奪竊佔了崔耕家業的三娘梅姬。

    崔耕的這位便宜小媽姓梅,自幼便被賣到泉州城中的一處私營舞坊中,後被崔耕那個好色的父親給贖買回清源縣納了妾侍。

    他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偽裝了多年的女人。

    在他印象裡,三娘梅姬一向安靜本分,妝容素雅,在府中屢屢受著自己那位好鬥二娘的欺負。而眼前的梅姬卻是濃妝豔抹,眉目間跳脫著一股子跋扈陰鶩之色。與之前的形象,早已天差地別。”我就罵,我就罵,罵死你個賤女人!你這個忘恩負義,蛇蠍心腸,謀奪我家公子產業的賤女人,我詛咒你們這對姦夫淫婦不得好死!“

    初九牙尖嘴利,不管不顧,跳腳大罵起來。

    崔耕也沒阻攔,反正初九這小子罵起髒話來,自己聽著還挺解氣。

    不過他本以為梅姬會氣得下來馬車,撕打理論一番,誰知這女人突然冷靜了下來,也不再看初九一眼,而是衝著崔耕嗤笑一聲:”二郎,崔氏家業記名在本夫人名下的白紙黑字上可是有你印鑑的,而且還有縣衙宋戶曹大人親自公證畫押,這說破大天去,本夫人也是有律法可依的。你可要好好管教管教你這小廝,省得他這張嘴替你招來禍事。“

    崔耕唔了一聲,伸手示意初九不要再吱聲,而是沖梅姬拱拱手:”是啊,倒是要恭喜您了,多年小三終轉正,不易啊!只可惜……“

    梅姬稍稍一愣,脫口問道:”可惜什麼?“

    崔耕抬眼透過車窗看了看馬車裡頭,抿嘴笑道:”可惜你在我家中隱忍這麼些年,讓你那表兄方銘也做了這麼多年的綠毛烏龜。不知道你倆晚上同榻共眠的時候,他這個綠毛烏龜心裡是什麼滋味兒啊?“

    言下之意,梅姬被崔耕他爹納入府中這些年,方銘就硬生生地戴了這麼多年的綠帽子。

    梅姬聽罷神色瞬變,馬車裡猛地爆起一聲怒:”崔耕,老子跟你拼了!“

    果然,正如崔耕猜測,方銘就在裡面!

    這世上,無論富貴貧賤,又有哪個男人願意被人戴綠帽子?

    馬車裡面一陣嘈雜,方銘作勢就要下來,卻被梅姬阻攔住,寬慰道:”表兄又何必跟一個喪家之犬計較?他這是故意想激怒咱們。別忘了,崔家幾代人經營的酒坊和良田如今都落在咱們手中,他連祖宗留下來的祖宅都沒守住。該生氣的是他,而不是咱們。以後啊,就讓這喪家小兒眼巴巴地看著咱們繼續經營酒坊過好日子吧!“

    勸慰住暴怒的方銘之後,梅姬又探出腦袋來,冷笑道:”崔二郎,你也無需在這兒逞口舌之利,你要真有本事,就不會丟了家業,讓你祖宗蒙羞了。唉,看在曾經一場母子的份兒上,你晚些時候讓你這卑賤的小廝來崔府,哦不,來我們方府取上幾弔錢傍身吧,省得流落街頭連處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

    梅姬以牙還牙絲毫不讓,刻意羞辱著崔耕。

    誰知崔耕拍了拍初九肩膀上扛著的錢袋子,一副不急不惱沒心沒肺的樣子,說道:“那倒不用,崔家的一切都暫且寄存在你那兒吧,過些日子我自會取回。”

    “撲哧~”梅姬不由好笑道,“這可能嗎?崔二郎,你這是還沒睡醒還是怎麼著?”

    “醒著呢,從來沒有像如今這般清醒呢。”

    崔耕豎起兩根指頭,笑道:“梅姬啊,我跟你打個賭,兩個月內,我必取回崔氏產業!”

    “哈哈哈哈……”

    梅姬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著崔耕,恣意大笑道:“崔二郎,我看你是瘋了。好吧,本夫人便和你瘋一回,你若兩個月內能從我們手中取回產業,哈哈,我們夫婦任你處置!”

    “好,一言為定!”

    崔耕好像真的沒心沒肺一般,竟然認真地和謀奪他家產的這對狗男女打起賭來。

    言罷,他輕輕招呼起初九,悠然自得地離去。

    看著他信步遠去的背影,梅姬居然有些怔怔,這個她一直都看不起的敗家子,居然也有她看不透的一天。

    馬車裡,響起方銘不滿地聲音:“夫人,你怎麼好端端跟他打起賭來?萬一……”

    “沒有萬一!”

    梅姬回過神來,肯定地說道:“崔二郎是什麼德行我還不知道?一個揮霍祖業的敗家子,能成什麼氣候?兩個月從你我手中取回產業?不是他瘋了,就是我們聽錯了!”

    方銘聞言,略微點了點頭,道:“也對,諒他一個喪家小兒,還能翻起什麼大浪來不成?我們下車進巷吧,約了捉錢令史吳公義談買賣,可不興遲到。”

    梅姬嗯了一聲,收回遠望崔耕背影的眼神,在方銘的攙扶下,緩緩下了馬車。

    ……

    ……

    崔耕和初九在街邊隨便找了一個胡餅店,解決了午飯之後便去了一家牙儈。

    牙儈,在古代專為買賣雙方說和的中間人,到了宋朝又叫牙行。至於到了後世,又稱中介。

    在牙儈的介紹下,崔耕很快便在清源縣城南的周溪坊租了一處住所。

    在唐時,州府縣城的城邑被劃分為若干個區域,簡稱坊,通後世的裡巷。在州縣城中稱為坊,城外郊區稱為村。

    周溪坊因坊中有一條小溪名為周溪而得名,居於周溪坊多為清源縣城南的貧民百姓,鮮有富貴之家和書香門第。

    因此崔耕在周溪坊租住的這處院子雖大足有六間空房的大雜院,但租金卻是便宜,每月只需三吊大錢。

    租住好了雜院,崔耕又請牙儈在周溪坊中臨時僱傭了兩個坊民幫忙清掃了一下院子後,這才讓初九通知老管家茂伯,將二娘從郊外民戶家接回。

    這下,才算是重新有了一個遮風擋雨的住所。

    當小廝初九領著茂伯和二娘來到新家時,崔耕已經請牙儈幫忙買來了如棉被、柴米油鹽等所需的生活用品。

    二娘並未在院中打量,而是直奔崔耕的屋中,當著崔耕的面二話不說掩面大哭起來:“二郎啊,你可要為二娘作主啊,梅姬那個賤蹄子把我轟出了家門不說,還扣下了我平日穿戴的首飾衣裳,就連我這些年攢的私房細軟統統都扣下了。嗚嗚,二郎啊,二娘現在可是一窮二白了!”

    “呃……”

    崔耕細細瞅了一眼,平日裡穿金戴銀最愛顯擺的二娘,今天卻是穿著粗布麻衣,就連一根像樣的銀簪都沒有,簡單地用一根樹枝將頭髮盤起。這幅慘兮兮的模樣,硬生生將三十出頭頗有姿色的二媽給逼成了鄉下的逃難農婦。

    他一時間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才好了,這個便宜二媽的性子他太瞭解了,視財如命爭鋒好鬥。梅姬佔了她的金銀首飾扣下了她的私房細軟,比要了她的命還要厲害。

    他只得抓住要害安慰道:“二娘,你放心,最多不出兩個月,我一定會把你的那些首飾細軟原封不動地奪回來!”

    “咦!咋奪?”

    果然,二娘立馬止住了哭啼,淚眼婆娑地抬頭看著崔耕。

    這時,初九和茂伯也相繼進了屋,紛紛問道:“公子,你可是有辦法奪回產業了?”

    崔耕示意幾人先坐下,然後從桌子上拿起幾張剛才伏案塗寫的紙張遞給茂伯,說道:“茂伯,你在清源縣中人頭熟,麻煩你按著這張紙上面寫得物什,統統替我採購回來。”

    “這蒸鍋倒是跟咱們酒坊用的不一樣?估計要找鐵匠鋪訂造了。唔?還要買些高粱米?”

    茂伯接過紙張粗粗翻看了一眼,頗為詫異地看著崔耕,道:“二郎,我看你這紙上所畫所寫的物什,估摸是用來釀新酒的器具。莫非你是想造酒來著?老奴可要提醒你,無論是咱們崔家,各家酒坊釀米酒都不用高粱,你莫非寫錯了?”

    崔耕微微搖頭,道:“沒寫錯。我準備用另外一個法子來造新酒。到時候新酒出來,茂伯便知曉。”

    茂伯哦了一聲,心裡更加奇疑,平日裡二郎連酒坊都不肯多呆片刻,怎麼會懂得其他釀酒法門?

    這時,二娘鬱悶地說道:“二郎啊,我還以為你有什麼好法子,原來就是這個啊?就算釀出酒來又能怎樣?就能擊垮梅姬那隻賤蹄子,奪回家業了?咱家的釀酒好師傅統統都在那對狗男女的酒坊裡,你這新酒能行嗎?”

    崔耕抿嘴笑道:“二娘,我這新酒不同於往日清源各家酒坊出的米酒,一旦推出,呵呵,我相信一個月之後,清源縣中再無酒肆會用他們酒坊的酒!到時候,他們沒了酒坊的進項,還愁找不到辦法奪回家業?”

    二娘聽後瞪大了眼珠子,將信將疑道:“真的假的?你哪裡來的酒方?”

    “祖宗託夢!”

    “切,老娘二十歲就跟了你爹,也沒聽他說過你們家祖宗還有什麼了不起的釀酒新方子。你就編吧!”

    崔耕沒有再理會二娘,轉頭沖初九吩咐道:“小九兒,回頭給你一貫錢,你拿著這些錢去城裡幫我僱傭一些潑皮混混和街邊孩童,讓在城中散佈一首歌謠,而且是每天不間斷,直到咱們新酒出來為止。”

    初九雖面有怪色,不知道公子又想幹嘛。不過他還是嗯了一聲,問道:“什麼歌謠?”

    崔耕略微思索了一番,隨後念道:“清源有崔氏,偶得神仙釀,木蘭溪畔藏,澤被後世孫!”

    木蘭溪是貫穿清源縣和莆田縣的主要河流,是清源縣人的母親河。

    歌謠是崔耕現場胡編的,大體意思是說,清源崔氏的祖先曾經在木蘭溪畔得到了神仙釀的酒,為保後代子孫家道中落,將這批神仙釀藏了起來。一旦家道中落,子孫便可以起出那批神仙釀的酒來重啟家業。

    “啊?”

    這麼淺顯直白的歌謠,誰都聽得懂,初九將嘴巴張得大大,一時間不知道公子的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了。

    茂伯也是一陣迷糊,還是二娘沒有按捺住好奇心,追問道:“二郎,崔家哪有什麼藏酒?你這使得什麼幺蛾子?”

    “嗯…怎麼說哩…”

    崔耕正思量著該如何說,思緒再次回到了那三個月昏睡的荒唐大夢裡。

    倏地,夢中記得的一個詞兒油然浮上心頭,脫口回道:“姑且就稱之為…售前炒作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04章 城中人心動

    數日後,午飯的光景,正是街邊坊內的食肆酒肆最繁忙的時候。

    清源縣城東,迎春坊,徐記酒肆。

    大唐物華民豐,故僅限酒麴而不禁酒。

    酒麴是釀酒的原料,一向由當地官府督辦。所以清源縣中,釀酒的酒坊就少數幾家。

    就算崔家的崔氏釀酒坊,每年釀造的酒量都是有數的。

    也正因為大唐限酒麴而不對民禁酒。所以,大唐州縣城中的各個民坊中都有私人開設的酒肆,便於坊民沽酒飲用。

    如果將酒坊比作酒廠的話,這些坊巷的酒肆更類似於酒廠的分銷商。

    自打貞觀年間起,徐記酒肆便在迎春坊開業至今,傳到徐仁德手中已經是第三代了。

    徐仁德現年四十有八,接手家業酒肆已有十年,在迎春坊中一向買賣通運。不過自從半年前迎春坊中又冒出一家王家酒肆之後,徐記酒肆便被分流了一半的酒客。尤其是一個月前,王家酒肆又玩起了價格戰,直接讓徐記酒肆門可雀羅。除了一些平日的零星老主顧外,迎春坊中的坊民幾乎都跑到王家酒肆沽酒了。

    這讓徐仁德著急上火,一夜間白了頭髮。

    他也想過對策,找過向他一直供酒的崔氏酒坊,商量將酒價降些下來挽回一些客人,可是奈何他崔氏酒坊自從換了新主人之後,強勢到沒邊,半點商量的餘地都不給他。

    徐仁德倚靠在酒肆門口,看著曾經的主顧們紛紛跑到王家酒肆去沽酒,不由暗中悔恨:”徐記酒肆恐怕要葬送在我這個不肖子孫的手上了。唉,造孽啊!”

    一聲輕嘆,飽含了徐掌櫃無限的心酸和不捨。

    “掌櫃的,這也怨不得你,”夥計二德子看著掌櫃滿臉憔悴的模樣,不落忍地寬慰道,“我聽說崔二郎被崔家三夫人夥同賬房管事篡了家業,那對姦夫淫婦可沒崔家二郎好說話呢。”

    三娘梅姬和賬房管事用瞞天過海之計,光明正大地篡奪了崔耕的家業,這在清源縣坊間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八卦精神不分年代。

    徐掌櫃儼然早就聽過了這個八卦,臉上沒有半點的意外,心情不佳地瞪了一眼二德子,哼道:“就你話多,幹你的活吧!”

    二德子平白挨了頓訓,哦了一聲,悻然轉身幹活去,邊走邊嘟囔著:“外頭都傳崔家有藏酒,都是神仙釀,哼,崔二郎遲早會收拾這對喪天良的狗男女!”

    “咦?你等會兒!”

    徐仁德猛地回頭,皺眉問道:“什麼崔家有藏酒,都是神仙釀?啥意思?”

    二德子甩了甩手中的抹布,說道:“掌櫃的不知道?坊外頭的大街小巷傳瘋了,都說崔家祖先當年偶遇釀酒的神仙,傳了釀酒仙術,這才在咱們清源縣釀酒起家的。後來歷代的崔家家主都會釀造一批仙釀珍藏在木蘭溪一帶。為的就是家道中落後,子孫後代起出那批珍藏美酒用於東山再起。嘖嘖,要說這崔家歷代家主也真是想得夠遠啊,這不,便宜了崔二郎!”

    “狗屁!”

    徐仁德聽罷第一時間嗤之以鼻,不屑道:“崔家釀的什麼酒,我徐仁德還能不知道?咱家賣得木蘭燒就是崔家釀的,無非就是取木蘭溪之水釀的普通米酒,狗屁的神仙釀。難不成神仙都喝這種渣酒?”

    “不不不,掌櫃的,”二德子連連搖頭,說道,”我可是聽說了,崔家的神仙釀不僅釀造繁瑣,而且產量極低,所以崔家祖先就沒打算釀造神仙釀來賣。而崔家的木蘭燒只是改良了神仙釀的釀造之法。掌櫃的,你是品酒行家,咱清源縣的崔家木蘭燒,曹家美人醉,薛家一鍋香,誰家的酒最香最烈最淳?”

    “自然是崔家木蘭燒……”

    徐仁德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猛地他詫異地看了一眼二德子,有些回過味兒來,不禁懷疑道:“照你這麼說,還真有些道理。二德子,崔家真的有藏酒?”

    二德子又甩了下抹布,點頭說道:“真真兒的,外頭都傳瘋了。不然崔二郎被奪了家業為何還敢回清源縣,還不是有祖宗留下來的倚仗唄。”

    徐仁德沉默片刻,心中不由嘀咕起來,如果能從崔二郎手中購置一批崔家的藏酒置於酒肆中來供賣,興許真的能扳回一局,將這王家酒肆轟出迎春坊哩。

    相由心生,只見徐仁德瞬間展開了愁眉,輕輕踹了一腳二德子的屁股,樂道:“那你小子還傻愣著幹嘛?趕緊去問問崔二郎現居何處?順便打聽打聽這崔家藏酒如何處置,價值幾何!”

    二德子這次挨了踹不過卻是樂呵,將抹布一甩櫃檯,大喊一聲得嘞,屁顛屁顛跑出了酒肆。

    徐仁德望著遠處酒旗飄揚的王家酒肆,想著購到崔家那批藏酒後的光景,不由浮想聯翩起來。

    ……

    ……

    城西,牌樓大街。

    足有數丈之高的旗杆沿街而起,氣勢恢宏,碩大的酒旗迎風飄蕩,酒旗上繡著三個斗大的名號醉仙居。

    牌樓大街醉仙居,清源縣最大的一家食肆。人分三教九流,客分三六九等,清源縣上至縣衙胥吏,下至商賈鄉紳素喜在醉仙居聚宴群飲。

    醉仙居的東家唐福國跟清源三大酒坊中的薛家是姻親,所以醉仙居只售薛家所釀的一鍋香。

    唐福國剛從二樓天字號雅間裡出來,便快步下樓到了醉仙居門口,沖店前當壚賣酒的妙齡女子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錦裡多佳人,當壚自沽酒。

    僱傭妙齡女子站於店前當壚賣酒,招攬街上往來豪客入肆飲酒用飯,是醉仙居的一大招牌,也只有財大氣粗的清源第一食肆醉仙居才敢幹。

    妙齡女子款款走至唐福國跟前,微微一欠身,道:“東家喚奴過來有何吩咐?”

    唐福國擺擺手,說道:“你今日不用當壚沽酒了,你去打聽打聽崔家二郎的住處,崔家歷代珍藏的美酒到底囤在何處?呃,工錢照算!”

    妙齡女子美目一閃,頗為訝異地問道:“東家莫非也信那街面上的流言蜚語?”

    唐福國道:“寧可信其有啊,如果這批藏酒真的存在,那我便統統購進我的醉仙居了。任哪家食肆得了這批崔家歷代藏酒,對我們醉仙居都會大大的不利啊!”

    妙齡女子猶豫道:“可是咱們醉仙居一向只賣薛家的一鍋香,萬一薛坊主知道東家您要購買崔家的藏酒,會不會……”

    “這就不需要你操這份心了。”

    唐福國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你只管幹好我吩咐你的事兒便是了。趕緊去,耽誤了本東家的正事兒,這當壚沽酒的活計你也不用幹了。”

    “喏~”妙齡女子再次欠了欠身子,轉身投入街中人群之中。

    看著女子消逝的身影,唐福國扯了扯嘴角邊的一綹鬍子,自言自語道:“我這親家啊,釀了這麼些年的一鍋香,愣是比不上崔家的木蘭燒。要是讓別家食肆得了崔家這批藏酒,那我醉仙居的招牌還能立得住?”

    ……

    ……

    牌樓大街的街尾,四海貨棧。

    貨棧沿街而開,連帶貨倉,足有六個門面之大。四海貨棧除了販賣外地貨物至清源外,也替清源本地的貨物銷往外地,如泉州、嶺南等地。崔、薛、曹三家的自釀酒若要銷往外地,基本都由四海貨棧負責包銷。

    四海貨棧東家姓田,名文昆,四十歲許,河南道登州人氏,來清源縣經營四海貨棧已有十年。

    田文昆做得本就是走南闖北的生意,所以消息也較為靈通。當街面坊間還在傳揚崔家有藏酒之事時,他已經派出了四五名貨棧的夥計去打聽事情的真偽了。

    過了晌午,夥計們便紛紛返回,向他匯報著打聽到的消息。

    “東家,已經打聽到崔二郎自打被奪了家業返回清源後,便租住在了城南的周溪坊。”

    “東家,小的看見崔府原來的管家茂伯和崔二郎的使喚小廝前日早早出了一趟城,回來的時候卻趕著一輛牛車。牛車之上裝載得滿滿噹噹,上面還蓋著一層草垛子,依稀可見一些酒罈子。”

    “東家,除了咱們,還有好些酒肆食肆的夥計在周溪坊一帶晃悠,應該都是打聽崔二郎手中這批藏酒的。”

    “東家……”

    田文昆耐著性子,靜靜聽完夥計們的回報之後,神色漸漸鬆動了起來,說道:“空穴不來風,看來崔家有藏酒,還真有其事。這滿縣城散佈傳唱歌謠之事,應該就是出自崔二郎之手啊。平日裡還真是小看了這個平日裡只知道風花雪月的崔二郎了。”

    一名年紀稍長的夥計點頭道:“東家所言極是,崔二郎這般做,無非就是想讓全縣城的酒肆食肆都知道他手中有這批藏酒,到時哄搶好坐地抬價唄。整個清源誰不知道崔二郎被三娘和賬房管事篡了家業,急著用錢啊。”

    “呵呵~”田文昆抿嘴笑了笑,道,“在清源這地方,他再怎麼哄價能哄到哪兒去?這批藏酒到了我手中,一旦銷往泉州嶺南一帶,肯定能賺他個盆滿缽滿啊。福耀”

    田文昆沖剛才那個年紀稍長夥計吩咐道:“你從櫃檯支上幾弔錢,替我備上一份厚禮,一會兒隨我前往周溪坊登門造訪崔二郎!這批崔家歷代藏酒,咱們絕對不能讓別人捷足先登了!”

    “明白!”

    ……

    ……

    城南,周溪坊。

    崔耕臨時租住的雜院裡,茂伯和初九按著崔耕的吩咐,用一根粗壯的木棍將院門抵得死死,任誰敲門拜訪也絕不開門。

    院中,隱約飄溢著淳厚濃郁的酒香.

    “就沖這酒香味兒,二郎這新酒絕對不凡啊!”

    二娘、茂伯兩人在院中來回踱步,不約而同地齊讚一聲,不過很快兩人走到一間房子外,扒著半掩的房門,看著屋裡的一切。

    這間房是崔耕臨時騰出來作造酒用的。

    此時釀酒的房間並未緊閉窗門,所以房內煙氣繚繞,熱氣騰騰直撲院中,看得茂伯這個資深老酒蟲五迷三道,連連猜疑自家二公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釀酒。

    因為無論是清源的各家酒坊,還是唐朝時期的釀酒工藝絕大多數還是以發酵為主。

    通常是取糧食(基本是大米)、清水、酒麴,按照一定比例混合,裝入大甕中密封,等待發酵完成。發酵時間往往從幾天到幾月不等。隨後釀酒師們會根據經驗在差不多的時間,撒上石灰結束髮酵過程。發酵流程走完之後,這酒稍稍一過濾,便能飲用了。

    發酵時間太短,酒色渾濁,乍一眼看上去,更是有些發綠。正如唐詩人白居易詩中所言:”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說得就是短期發酵出來的酒色。故唐朝市面上,酒色綠而渾濁,度數低而帶甜,且粘稠的酒,基本都被歸檔進廉價酒,不上檔次。

    但發酵時間太久呢,這酒就變酸了,能跟老陳醋有得一拼。

    所以選擇什麼質量的大米,用哪裡的水,混合多少比例,用什麼樣的酒麴來發酵,發酵時間需要多久,這些都非常考究功夫的,基本上各家有各家的絕招。因此各家酒坊都釀酒,但酒的品質也各有不同。

    清源縣的三大酒坊中,又以崔氏酒坊的木蘭燒為最。

    儘管如此,但萬變不離其宗,像崔耕這般造酒的,茂伯生平還是第一次見。

    猜疑歸猜疑,不解歸不解,茂伯還是耐著性子在院外觀摩著,同時看著二娘,生怕她冒然闖進驚擾了屋內的崔耕和初九。

    臨時造酒屋內。

    新砌得大灶上架著一口巨大的大鍋,鍋上套著一個數尺之高的大木桶。大鍋和木桶的銜接嚴絲無縫。為防銜接不夠,崔耕還讓茂伯請來匠人,用材料重新加封了一次。

    同時,他命匠人在這大木桶上半部分的開了幾個小口,用精心打造的幾根銅管伸出來,而這大木桶的正上方則放著一口淺底大鍋,一旁還臨時讓木匠打造了人字梯。

    崔耕就坐在人字梯上居高臨下觀察著變化,而初九則負責給大灶添柴禾燒火。

    “慢著點慢著點,”崔耕看見初九一個勁兒地往裡塞柴禾,提醒道,”小九兒,蒸酒要用慢火,一點點地將酒氣蒸出來。你這火太大的話,反而不出酒啊。”

    初九在屋裡忙活了數天,至始至終都是一頭霧水,因為自家公子的造酒法太違背常規了。他尋思,這世上哪有蒸酒的,這用火一蒸,酒不都化作水氣跑光了嘛~

    不過他心裡的十萬個為什麼終於讓他按捺不住了,放慢添柴火的同時,開口問道:“公子,為啥我們和別人家釀酒不一樣啊。原先咱家酒坊我也去過,壓根兒就沒有這些傢伙什,老師傅們也不是這般造酒的。”

    崔耕見這小子終於忍不住提問了,不由笑了笑,促狹道:“我還以為好奇寶寶轉性了呢,這不,還是沒忍住啊。”

    初九抹了抹臉上的柴火灰漬,央求道:“公子你就跟我說說唄,也好讓我長長見識,是不?”

    “好吧,省得你到外頭吹牛沒草稿。”

    隨即,崔耕用手分別指點著大灶上這些傢伙什,一一介紹道:“灶上個大鍋呢,叫做地鍋,中間這個大木桶呢,叫做蒸桶,至於上面那個淺底平鍋呢,叫做天鍋!地鍋裡鋪得是酒糧酒母,通過你慢火細蒸之後,酒氣就會上升。因為天鍋裡放著冷水,酒氣在天鍋上就會凝成酒水,逐一掉在天鍋下面的露台上,順著那幾根銅管流出來。這就算出酒啦……”

    “這麼神奇?”

    好奇寶寶再次追問:”為甚酒氣到了那啥天鍋上就變成酒水,這又是什麼道道呢?”

    “這是因為…呃…”

    說到這兒,崔耕卡殼了一下,瞪了好奇寶寶一眼,沒好氣地說道,“科學原理,懂不?”

    好奇寶寶初九萌噠噠地搖了搖頭,表示不懂。

    崔耕心道,不懂就對了,因為他也是在夢中學來的。如果初九表示懂,那豈不是跟他一樣,荒唐大夢三個月了?

    初九見崔耕突然不回答了,又急急問道:“公子,那出來的酒跟咱們酒坊以前釀的酒一樣不?”

    “當然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好奇寶寶還是沒有放棄,繼續追問。

    就在這時,滴答~一聲!

    崔耕眼尖地發現,其中一根銅管上開始徐徐滴出酒水了。

    緊接著,滴答~滴答~

    其他幾根銅管也不甘落後,同一時間開始滴出酒水。

    這說明……

    “出酒了,哈哈哈,真的出酒了!”

    崔耕振臂大呼一聲,搖搖晃晃,險些從人字梯上摔了下來。

    “真…真的出酒了?”

    聲音落罷,咣噹一聲。

    半掩著的房門被人猛地推開,茂伯神情激動,率先衝入造酒屋來。

    緊隨著,一記噗通落地聲。

    “哎喲我的娘!崔茂你這個老幫菜,天殺的,摔死老娘了!”

    倚在茂伯身後一直偷窺造酒屋的二娘,一個趔趄,冷不丁摔了個狗啃泥。

    作者的話: 註明一下,蒸餾白酒這個工藝老牛徵得了作者【專寫明朝特別白】的同意,借鑑了一下他的《大明武夫》,非常感謝他的無私幫助。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05章 有女名月嬋

    “來,茂伯,這頭口酒您先嘗!”

    崔耕鄭重其事地打起一勺酒,遞到茂伯跟前。

    看著眼前盛著新酒的木勺,茂伯一時間愣呆恍惚了。

    因為崔氏酒坊從起初的開坊釀酒伊始,便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每批新釀出來的酒,第一口必須是崔氏家主來喝,故稱頭口酒。

    茂伯心道,自己在崔家雖有數十載,但身份也僅僅只是個管家而已,何德何能嘗這頭口酒啊?

    隨即連連擺手搖頭,拒絕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奴怎敢喝這頭口酒?論家裡規矩,還得二郎來才是。”

    崔耕抿嘴一笑正要說話,卻見二娘撲棱撲棱沖地上爬起,三兩下拍打完身上的土坷垃,伸手要道:“我來我來,論輩分,現在崔家老娘最有資格喝這頭口酒了。”

    不過崔耕並未如她願,輕輕側身避過了她的伸手欲搶,再次將酒氣香溢的木勺遞到了茂伯跟前,說道:“茂伯,咱家都沒了,還守著那些破規矩幹嘛?”

    “不行不行,”茂伯還是執拗地搖著頭,道,“二郎這是說得甚話?有二郎在的地方,便是崔家!這崔家祖宗留下來的規矩不能破!”

    “茂伯你聽我說,我父母走得早,我大兄又是命薄夭壽,如今崔家酒坊被佔,祖宅被奪,家境殘落,虧得茂伯你還能這般忠心待我!”

    崔耕長吁一聲,道:“遍數整個崔家,也就茂伯你待我如父,無私大愛。所以今天這頭口酒,必須聽我的,一定要由你來嘗!”

    “啊,這,這……”聽著崔耕這些話,茂伯瞬間眼淚奪眶而出,心中百感交集,沒想到一向紈袴不堪的二郎心裡竟然這般看重自己啊,今後自己這身半截入土的老骨頭不賣給崔家,不留給二郎使喚差遣,還能留給誰?

    這頭口酒,喝了!

    茂伯二話不說,伸手接過木勺湊到嘴邊,將勺中新酒滿飲而盡。

    新酒入喉,滑入腹中,當真是滋味萬千,茂伯臉頰漸見酡紅,久久無話……

    小廝初九有些心急了,瞪大著好奇的雙眼,催問道:“老管家,二郎造的新酒,滋味咋樣啊?”

    茂伯還是雙目微閉並未回答,不過神色卻是頗為享受。

    啪~

    二娘生猛地一巴掌重重拍在茂伯的胳膊上,大聲嬌喝:“崔茂你個老殺才,你倒是說話啊,我家二郎這酒到底咋樣?”

    “……”崔耕再次領教了這位天天嚷嚷著改嫁的二娘的生猛!

    “唔,酒香濃郁,醇和柔綿,回味悠長,絕非往日所飲之酒可以攀比。”

    茂伯雙瞳連連放出異彩,大呼:“好酒好酒,不愧神仙佳釀。唔…依老奴看吶,此酒只應天上有……”

    茂伯雖是崔府管家,但一直在崔府中忙前忙後,也有著數十載的品酒道行。酒好酒壞,一抿便知。

    對於他的誇讚,崔耕並無意外,因為這高粱所造的蒸餾白酒,在大唐酒市中雖還未問世,但在那場大夢中卻是一直延續千餘年,無論家宴還是國宴,它都是必不可少的酒中佳品。

    儘管自己這個蒸餾技術還算粗簡,但放到現在也絕對是震驚酒市之舉。

    “真的假的?”

    二娘一臉狐疑地看著茂伯,搶過他手中的木勺,自取一小瓢新酒來,湊到嘴邊淺嘗一口起來。

    雖淺嘗即止,卻是整個人都驚呆了。

    “俺滴個親娘啊,這酒咋…咋…這麼香,這麼好味兒哩?”

    二娘雖是淺嘗,但酒性並不是太好的她還是架不住這白酒淳厚酒勁,瞬間雙頰酡紅粉撲撲,美目連閃:“二郎,這酒叫啥名?”

    “清源名酒?木蘭春!”

    崔耕不假思索,脫口定下了酒名。

    “木蘭春?”

    二娘嘴角微翹起,眉開眼笑道:“梅姬那個浪蹄子竊了咱家木蘭燒,你便取個木蘭春,好好好,就叫木蘭春。憑咱家這木蘭春,肯定能幹翻那泔水似的木蘭燒!好二郎,定要讓那浪蹄子乖乖交還老娘的金銀首飾和細軟。”

    “……”

    崔耕一陣無語,因為他壓根兒就沒想那麼多。之所以取名木蘭春,是因為想借清源母親河木蘭溪之名,再加上這酒是今春所造,故取名木蘭春,準備打造一款清遠本地的名酒,將來時機成熟了銷往大唐帝國的各州各縣。就如夢中所見到的名酒茅台,瀘州老窖……

    他本想說一句,二娘,您真心想多了,我崔耕心中的格局又豈止步於那對狗男女身上?

    不過看著二娘鬥志高昂的模樣,他忍住沒潑冷水,淺笑一番以示回應。

    誰知初九這時補了一刀:“對,還是俺家二郎厲害,取個酒名都這般深謀遠慮老奸巨猾。木蘭春必須干死木蘭燒,讓那對狗男女乖乖交回搶走的產業。哼!”

    崔耕:“……”

    這時候,他覺得這個話題要必要打住了,不然這些人的腦洞會越開越大了。

    隨即,他轉過話題,臉上掛著一抹壞笑地問道:“茂伯,周溪坊內應該已經有不少人來打聽咱們這批藏酒了吧?”

    “藏酒?呃,對,是是是。”

    茂伯險些沒反應過來,現在有了這批蒸餾白酒,他底氣終於大些了,點頭稱道:“清源縣好些酒肆食肆的掌櫃、東家都派人來打聽和詢價了,還有以前一直替咱家酒坊銷酒的南北貨棧東家田文昆也來了。”

    崔耕輕哦一聲,彷彿這一切都盡在他的預料之中,隨後說道:“成,咱們先見上一見這位南北貨棧的田東家。至於其他那些人,小九兒”

    他沖小廝初九招招手,吩咐道:“你把這些來打聽和詢價的夥計小廝全部給我打發走,順便告訴他們,要想看藏酒,要想詢價格,就讓正主自己來。別隨隨便便就派個夥計侍女啥的。”

    初九不懂,疑問道:“公子,不是越多人來打聽越好嘛,人多好坐地起價呀。您當初讓我花錢僱傭潑皮混混走街串坊傳歌謠,不就是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嗎咱家有藏酒嗎?”

    “唔,我們的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嗎?不然那些酒肆食肆幹嘛派那麼多夥計跑堂小廝來打聽詢價?至於現在嘛”

    崔耕攥了攥拳頭,堅定說道:“既然目的已經達到,那麼接下來該輪到我們擺譜提門檻兒了。”

    初九不死心,繼續問道:“那咱直接對夥計跑堂們坐地開價,讓他們回去傳話就是了嘛,何必多費周折,還要讓那些掌櫃東家再跑一趟?多麻煩啊。”

    “嗤…你懂個屁,不讓那些當家作主的自己親跑一趟,又怎麼能顯出咱家這酒的金貴?”

    崔耕白了他一眼,道:“這叫逼格,你懂不?”

    初九搖搖頭,可憐兮兮地回道:“不懂!”

    “你……”

    崔耕氣急無語,抬腿輕輕一踹小九兒的屁股,轟道:“不懂算球,讓你幹啥就干啥,別廢話,趕緊滾粗!”

    轟走了好奇寶寶初九,崔耕沖茂伯招呼道:“茂伯,走,咱們去會一會這位清源的貨棧土豪田東家!”

    “二郎,那我幹啥哩?”

    二娘見著茂伯和初九都被委以了重任,自己卻啥也沒撈著,一比之下自己貌似在新崔家的組建骨幹裡,有些份量不足啊。

    崔耕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這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二娘,無奈只得交代道:“唔,二娘您守好家,不要讓別人進來院裡。”

    “啊…看家啊?”二娘一臉失望。

    崔耕非常嚴肅地說道:“這房間裡的蒸酒器具可是咱們的立身之本啊,二娘,此時看家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這種關係身家性命的事情,二郎也只能託付給您了,誰讓你是我的二娘呢?”

    “啊?真滴?二娘在你心裡真有這麼重要?”二娘瞬間被打了雞血,感動得險些掉出了母老虎眼淚。

    崔耕唔了一聲點頭稱是,便單手扯著茂伯迅速退出了造酒屋。

    走出院子都到巷口了,還能遠遠地聽見二娘一邊關門一邊急咧咧地吼著:“二郎且把心放肚子裡,娘在酒屋在,娘亡酒屋也還在……二娘這後半輩子可就指著你這孝順孩子啦……”

    崔耕情不自禁一陣惡寒,天吶,便宜二媽好肉麻~

    ……

    ……

    就在崔耕邀見南北貨棧東家田文昆之時,清遠三大酒坊中的曹家也閒不住了。

    要說這曹家,釀酒的家族史絕對超過三大酒坊中的崔、薛兩家。

    崔家雖三代釀酒,但始終是北方遷入泉州府的外來戶。而曹家可是土生土長的老清源,前朝大隋還未開國立朝時,曹家的祖先們便已經在清源縣開坊釀酒了。

    到了李唐奪了天下,才相繼有了薛、崔二家酒坊。

    都說富不過三代,崔家便是最好的佐證。不過曹家好歹也撐了四五代,到了如今這一代才漸漸式微。

    曹家酒坊的家主曹天焦年近五十,和崔耕他爹是一樣人,少年時紈袴敗家,中年時風流成性,到了三十歲才相繼有了一女一子。

    長女曹月嬋,長得花容月貌,是清源縣出了名的美人兒,今年十九歲,早就到了出閣嫁人的年紀。而次子曹昊,雖只有十六歲,但論紈袴風流,比起他爹曹天焦來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個敗家不爭氣的兒子一直都讓老曹非常非常的上火。

    曹家酒坊的賬房裡,響起一陣噼裡啪啦的算盤珠子敲打之聲。這算盤跟明清流行的珠算盤,還有後世我們見到的珠算盤又有些不一樣,要稍微粗簡些。畢竟中國的算盤有幾千年的歷史,但真正的珠算盤還得從北宋才起源。

    每日的黃昏,曹家酒坊的賬房裡都會響起一陣脆響的算盤珠子聲,但凡曹家的夥計下人都知道,這是他們家大小姐又在做一天的統計進出了。

    賬房的門此時是虛掩著的,老曹的豬腰子臉上掛著一抹焦躁,在房門外來回轉悠了小一會兒,最後還是咬咬牙硬著頭皮敲了敲房門。

    篤~篤~篤~

    “嬋兒,是爹啊。爹要跟你說點事兒,能進來不?”

    老曹聲音落罷,屋裡頭的算盤珠子聲戛然而止。

    “咯咯~”

    緊接著,傳出曹月嬋銀鈴般地輕笑聲,柔酥地聲音中透著俏皮:“爹爹,莫不是為了崔家那批藏酒來尋女兒的?街面坊市流言蜚語好些天,女兒還以為您老人家能忍住不找女兒哩。怎得,爹爹也惦念起崔二郎手中那批藏酒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06章 燙酒切魚鱠

    曹月嬋雖是女兒之身,但這三年來在曹家的威信日積倍增,早已蓋過她那個不爭氣的父親,隱隱有一家之主的風範。

    蓋因她爹曹天焦這貨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心思壓根兒就不在酒坊上。所以從她十六歲開始,曹天焦便將酒坊的裡裡外外事宜全權交到了曹月嬋手中。美其名曰歷練一番女兒,實際上是曹家的一老一少這兩個男人都太不求不上進了,根本沒心思做生意,光想著坐享其成風花雪月了。

    好在曹家祖上積德,讓曹天焦生了曹月嬋這麼一個聰明能幹的女兒。僅僅三年的時間,讓日漸敗落的崔氏酒坊重新煥發生機,雖還不能獨霸整個清源縣酒市,但終究還是保住了曹氏酒坊位列清源三大酒坊的排名。

    人要臉,樹要皮,尤其是曹天焦這張老臉,每次有求女兒的時候,他臉上都是臊得慌。

    賬房中,曹月嬋穿著牡丹花瓣紋的大袖衫,一頭青絲半束半披著,潔雅素淨的臉頰上略施著粉黛,一雙烏黑撲閃的大眼睛裡透著靈動精明,正看著眼前自己這個不爭氣的父親。

    曹天焦被女兒這番打量著,心裡更是發虛了,雙掌不自覺地來回搓著,嘿嘿地干笑兩聲,道:“嬋兒啊,外頭都在瘋傳崔家有一批陳年藏酒,在那個崔二郎手中。”

    曹月嬋梨渦淺笑,攤了攤素纖的雙手,問道:“那又怎樣?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呃……”

    老曹一愣,急道:“咋沒關係?嬋兒啊,你打理咱家的酒坊也有小三年了,你會不知道這批陳年藏酒的價值?如果能把這批藏酒弄到咱家來,那可是……”

    “等等~”

    曹月嬋打斷了老曹的話,有些好笑地問道:“爹,就算崔二郎手裡真攥著這批藏酒,人家憑什麼就給咱們家呢?”

    老曹道:”就憑咱們曹、崔家兩家的關係啊。十年前,他爹崔進還在世的時候,爹和崔進就約定過你和崔二郎的婚事。雖是口頭之約,但好歹也是婚約,對不?“

    老曹的話音剛落,剛才還一臉淺笑的曹月嬋瞬間面罩寒霜,看著老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寒意。

    “嬋兒你先別急。”老曹趕緊解釋道,“爹知道你一直都看不上崔二郎那敗家玩意,其實自打崔進過世後,爹也不咋贊成這門婚事。尤其是崔氏酒坊被他後娘篡奪走後,爹更是看不上崔二郎這小子。不然,都這麼些年過去了,爹幹嘛還裝糊塗愣是不提你們之間的婚事呢?”

    曹月嬋冷笑一聲:“呵呵,現在人家手中突然有了一批價值不菲的藏酒了,你就變了主意,想要賣女兒去換他手中那批藏酒了?”

    “嬋兒你咋這麼看你爹呢?”

    老曹佯裝生氣,不悅道:“你爹是那種人嗎?你是爹的心尖寶貝疙瘩,爹怎麼可能幹那種事?只不過女人遲早都要嫁人,相夫教子的嘛。不過既然嫁人,就要嫁個性子弱點的才好馴服,對不?爹是這麼想的,假如崔二郎願意將手中那批藏酒獻給咱們家,那爹就招贅納婿,讓他倒插門到咱家來。你想啊,如今崔氏的產業被奪,崔二郎就是無根的飄萍。如果能入贅咱曹家不愁吃穿的,以他的性子肯定是一百個樂意。到時候,嬋兒你也不用外嫁,曹氏酒坊還是由你來打理。爹答應你,無論將來你弟弟能不能成器,這曹氏酒坊都歸你來打理。”

    曹月嬋聽罷,臉上寒霜雖漸漸褪去,卻是看不出喜怒來:“呵呵,那我豈不是還要謝謝您老人家替女兒想得如此細緻周到?”

    老曹見狀,心裡多了幾分竊喜,大方地擺擺手道:“你我父女還談什麼謝?你的聰明才幹爹是知道,你弟那德性將來也難承家業啊。曹氏酒坊交給你,爹是一百個放心啊。這麼說,嬋兒你是同意了?”

    誰知曹月嬋卻是輕輕一揮手,搖頭道:“我不同意!”

    老曹又急了:“為啥啊?”

    曹月嬋道:“幫曹家打理酒坊,甚至一輩子不嫁人,替您和小弟維繫著曹家這份家業,女兒都毫無怨言。但是爹你如果要拿我的婚事作代價,女兒只能一百個不同意。再說了,崔二郎如今被外人奪了家業,爹還要這般算計他,會不會有些欺人太甚了?”

    老曹有些奇怪了,問道:“嬋兒,你不是一直看不上那敗家玩意嗎?咋這時候替他說起話來了?”

    曹月嬋道:“這是兩回事。女兒看不看上他,跟他家業有沒有被奪,沒有任何關係,他也並非女兒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女兒只是就事論事罷了。而且,您也說了,當年你與他爹崔進關係莫逆,如今他爹過世了,你就想著讓他入贅倒插曹家來,好騙取他手中那批藏酒。這說出去,曹家是要被清源縣人戳脊樑骨的。好了,爹,此事就此作罷吧。任憑外頭怎麼鬧騰,都跟我們曹家沒有半點關係。我們曹氏酒坊也絕不會攙和此事!”

    “這怎麼行?嬋兒,那批崔氏藏酒真的很值錢啊,咱不能便宜了外人啊!”老曹還是不死心,繼續規勸著女兒。

    曹月嬋微微蹙眉,問道:“您老人家是不是又在外頭惹下什麼風流債了?如果缺錢,儘管找賬房支取。但休要再提此事。”

    老曹一臉尷尬,自己那點破爛事,始終瞞不過女兒。但對於崔耕手中那批藏酒,他還是垂涎欲滴,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於是張嘴還要規勸遊說,誰知曹月嬋直接下了逐客令:“爹,我明天早上還要跟四海貨棧的田東家結算貨錢,需要重新核對一下錢數。如果沒什麼事兒,您老人家就先回吧。”

    “這……”老曹見著閨女是鐵了心不想再和自己提崔氏藏酒的事兒,知道再呆下去便是自討沒趣了,偏偏他這個當爹的又不敢得罪家裡這位財神爺似的女兒,無奈之下,只得憋著一口悶氣退出了賬房。

    到了賬房外,老曹鬱悶不已,一臉悲憤地在琢磨為啥自己這個當爹的,竟然還要看一個死丫頭的臉色過活,還有沒有人倫綱常了?還有沒有長幼尊卑了?

    走在迴廊裡,老曹瞥了眼緊閉的賬房,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這批價值不菲的陳年藏酒,老子一定要從崔二郎手中得來,絕不能便宜了外人!”

    ……

    ……

    城南,周溪坊。

    崔耕和南北貨棧的田文昆約在了坊中的一間食肆,離崔耕租住的小院隔了三條巷子。

    此時早已過了飯點,偌大的食肆空蕩安靜罕有食客,正適合談事說話。

    田文昆燙了一壺小酒,讓夥計上了份新鮮的切鱠,便屏退了週遭人和崔耕單聊了起來。就連茂伯和田文昆隨行的貨棧夥計福耀,都被驅到了食肆外頭。

    也不知道田文昆是有意還是無意,燙的小酒正是原來崔家,現在更名為方氏酒坊所釀的木蘭燒。至於切鱠之魚則是今早店家從木蘭溪裡新打的。

    所謂的切鱠,跟後世島國日本流行的生魚片有些相同。但唐朝的切鱠,除了切成薄片狀外,更多得是切成細薄如雪花,或切成細絲兒狀。唐朝的老祖宗們比日本人更懂得吃生魚片。

    盛世大唐民風彪悍,所以漁獵風氣很重,釣魚捕魚更是尋常可見。所以切鱠這道菜,在當時是非常非常有名的。

    在那個肉蔬種類單一,調料比較稀少的時代,唐朝已經是當時世界上當之無愧的第一吃貨帝國。

    在唐朝,以麵食為主食,其中又以餅為主,單單餅的種類就多達數十種。當更多的西方番邦還在茹毛飲血之時,唐朝的吃貨們已經開始了菜餚多種烹飪方法。其中以煮、蒸、烤三種方法為主流。至於後世較為通用的小炒爆炒啥的,到了宋朝才開始,而且還只是士大夫和權貴階層中流行。

    所以在唐朝的大戶人家舉宴或者富貴子弟外出郊遊野餐,動不動就是自備小刀烤全羊自個兒片肉吃,在當時,這種吃法是潮流。尤其是富貴子弟出門野餐開趴體,你不帶把制式華麗精美的小短刀來片兒肉,你都不好意思說你家裡有錢。

    兩人一邊喝著小酒一邊吃著生魚片,聊得挺是歡樂。讓崔耕唯一遺憾的是吃著生魚片沒有芥末,實在是不太完美。因為此時的芥末多為褐芥末和黃芥末,雖然早在周朝宮廷裡就有使用,但目前更多的是被人民歸類進自然草藥裡,還沒被人們發掘和切鱠搭配,甚是遺憾。

    在那場荒唐大夢中,他依稀記得生魚片配芥末,簡直不能更贊啊。還有夢中他見到的那一道道精美絕味的炒菜,還有在唐朝沒有見過的兩款極品辛香調味料,辣椒和味精!

    他吃著純天然生魚片的時候甚在臆想,如果將來不釀酒,改行做飲食,哥們未嘗不能成為大唐帝國第一飲食大亨啊。

    漸漸地,飯局到了尾聲,田文昆覺得鋪墊的差不多了,可以正式進入此番來訪的目的了。於是,他拎起酒壺替崔耕斟滿一小杯,笑道:“今日能與崔公子小酌暢聊,真乃人生一大快事,只是恨田某人早先時候沒與你熟絡,竟不知道崔公子是這般見識淵博之人。”

    崔耕端起小杯與田文昆碰杯一下,一口滿飲,砸吧兩下嘴自顧道:“這木蘭燒真是淡出鳥味兒來了。”

    田文昆先是一愣,隨後連連點頭笑道:“是啊,時下無論是我們清源縣,還是各地州縣的酒坊,新釀之酒都是甜淡,罕有醇烈之酒啊。除非是陳年藏酒。對了,田某聽說崔公子托祖上之蔭,新近得了一批陳年藏酒,不知是否真有此事啊?”

    崔耕看著田文昆那張竭力讓保持平靜的臉,心中笑道,大兄你還真沉得住氣,吃了你兩大條生魚片,才肯說出來意,挺不容易啊。

    隨即他點了點頭,眼神清澈純真地回道:“是有這事兒,沒想到坊間都傳開了啊?你瞧瞧,這世上哪裡還有不透風的牆啊?”

    田文昆聽罷,差點一口酒沒嗆住,暗道,裝,讓你裝,這風聲壓根兒就是你自己放出去的好嗎?

    不過得到崔耕的肯定回覆,他還是掩不住眉毛飛揚了一下。

    繼而淡淡地問道:”那這批陳年藏酒有多少,崔公子又將如何處置呢?“

    崔耕略微沉吟了兩個呼吸,伸出三個手指,道:“蒙祖先庇護,給我這個不肖子孫留下了大概有三百壇左右的藏酒吧。至於如何處置,那肯定是賣唄。誰讓我這個不肖子孫丟了祖宗留下來的家業呢?”

    “三百壇?”

    田文昆詫異地輕呼一聲,這可是了不得的大數目啊。尤其是三百罈陳年老釀,這要是擱自己手裡操作一番,銷往泉州嶺南一帶,那得賺翻了哇!

    不過生意人的精明秉性還是讓他按捺住了急色,竭力保持著平靜,淡淡地說道:“才三百壇啊?那也不算多。既然崔公子想賣,準備作價幾何呢?”

    媽的,老狐狸!

    他的一舉一動一變一化,自然沒有逃過崔耕早有準備的細微觀察之中。

    不過等來的卻不是崔耕的報價,而是見著崔耕緩緩站起身來,說道:“賣,肯定是要賣。不過作價多少,怎麼個賣法,在下倒是有個新穎的想法,不知道田東家想不想聽?”

    田文昆微微皺眉,發現這個傳說中的紈褲子弟貌似沒自己想得那麼簡單。繼而伸手邀請,道:“且說來聽聽~”

    “這個不急!”

    崔耕搖了搖頭,道:”既然田東家都請我吃了頓大餐,那麼在說之前,我怎麼著也得表示一番誠意才是。“

    說罷,他扭身衝著酒肆外,吆喝一聲:“茂伯,你且回家裡抱上一罈子藏酒來,我要請田東家第一個嘗上一嘗這世間最好的酒!”

    這世間最好的酒?

    田文昆心中頗有幾分不屑,縱是你崔二郎手中的陳年藏酒價值不菲,但這口氣,委實太大了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07章 梅姬的憤怒

    茂伯返回小院抱來一壇木蘭春後,再次退出了食肆守在了門口。

    食肆中,當崔耕啟開新塑不久的泥封時,瞬間酒氣香溢,瀰漫於整個小酒肆之中,引得田文昆在食肆中驚詫連呼。

    須臾片刻,酒香餘味兒便飄蕩到了食肆門口。

    田文昆帶來的夥計福耀和茂伯就在門口呆著,猛嗅著空氣中的醇香酒味,雙瞳冒著異彩,低聲歎服道:“茂伯,你們家的藏酒真不愧神仙佳釀啊,這是俺這輩子聞到過最香的酒哩。俺在南北貨棧跟著東家走南闖北這麼些年,也算有見識。但這味兒絕對不是市面上俺見過的酒,比那木蘭燒更是一個天一個地啊,你說當年的崔氏祖先是咋釀的,居然能釀出這等好酒來窖藏。”

    聽著對方的誇讚,茂伯情不自禁地挺起有了腰桿子,想起這木蘭春竟是出自二郎之手,引以為傲之感油然而生。

    不過謹遵著崔耕之前要眾人守密的囑咐,他沒有正面回答福耀,而是頗為神秘地回道:“崔家乃釀酒起家,別看我們家現今虎落平陽,但崔家的底蘊還在著呢。”

    福耀本想從茂伯口中挖出點幹貨來,誰知茂伯比他還精著呢,訕笑兩聲,連說:“那是那是……”

    站在門口,福耀重新將注意力放到了食肆中,隔著門縫打量起肆裡頭自己東家和崔二郎的舉動,細聽著兩人的對話。

    “好酒!”

    “酒色清澈白瑕,沒有半點濁雜之色。入口烈如猛火,喉中三轉之後卻是醇和柔綿,田某人生平第一次得見啊!”

    “崔公子,敢問貴府祖先可曾為此酒取名?”

    “木蘭春?好名字好名字!方氏酒坊手中的木蘭燒與此你這木蘭春酒一比,那真是連馬尿都不如了哇!”哈哈哈,好酒,滿飲!“

    ……

    食肆之中,儘是田文昆酒後放浪之姿,令站在門口窺伺的福耀不禁納悶,東家啊東家,你可是來談買賣的,咋變得這般貪酒不穩重哩?

    整整過了一個時辰。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將暮歸下的清源縣城籠罩在了一片金色殘陽之下。

    田文昆趁興而來,大醉而歸。

    崔耕攙扶著滿面酡紅渾身酒氣的田文昆到了門口,將他交到了隨行夥計福耀的手中。

    誰知田文昆下意識地一把拽住崔耕的胳膊,眯著眼睛酒氣衝天地喊道:“兄弟,你今天說得那個拍啥子會,絕對是神來之筆啊!你放心,三天,只要三天,哥哥保證把全清源縣有頭有臉的酒肆食肆的東家給你請來。嗝兒”

    又是一個衝天的酒嗝,險些吐崔耕一臉。

    “行行行…”

    崔耕捂著鼻子輕輕側身避了一下,點頭道:“田東家的人脈,在下自然是相信的。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嗝兒~沒,沒問題。”田文昆艱難地睜了睜眼睛,將癱軟的半個身子倚在夥計福耀身上,斷斷續續道,“這酒勁兒真大,哥哥今天失態了。那行,哥哥先走,兄弟你就在家等著我的好消息哈!”

    聲音落罷,田文昆已經踉踉蹌蹌地離去,得虧有夥計扶著,不然崔耕真的很懷疑他能不能順利回家。

    待得田文昆走遠,茂伯幽幽地嘆了一聲:“這田東家向來持重,今天居然喝成這樣,看來酒量也就一般般嘛。”

    “切~”崔耕撇撇了嘴,雙手比劃了一下貌似虛抱酒罈的樣子,道,“這酒量還叫差?整整一罈子小三斤的白酒,喝完還能走路還能說話,茂伯換你試試?”

    “啥?全都是他喝的?”

    茂伯嚇得縮了縮脖子,木蘭春的酒勁如何,他還能不清楚。這田文昆居然喝了小三斤?

    瞬間,他望向田文昆的眼神略有些敬畏了,繼而搖頭嘆道:“這…這還真是海量。對了,二郎,剛才他說得拍啥子會,是甚意思啊?你倆在裡頭談了些啥事兒啊?”

    “談得自然是買賣,一個將咱家木蘭春賣出天價的買賣!”

    崔耕頗為神秘地笑了笑,說道:“過幾天你便知道了。回去吧,趁這幾天時間,茂伯你到城外各村裡多購置些高粱和酒麴,我可是跟田文昆誇下海口了,咱家足足有三百罈陳年藏酒啊!”

    “唔,老奴這就去辦!”

    “避著點耳目,千萬不要讓人發現這酒是咱自己釀造的。尤其是梅姬和方銘,估摸著今天我跟田文昆見面的事兒,也逃不出那對狗男女的耳目。”

    “老奴曉得!”

    ……

    ……

    翌日,清源縣四街九坊內稍微有些頭面的酒坊坊主、酒肆東家、食肆掌櫃,都收到了南北貨棧東家田文昆的請帖。

    請帖內容言簡意賅,也就寥寥兩句話,大體意思是:兩日後,南北貨棧東主田文昆將包下醉仙居,誠摯邀請城中諸位東家掌櫃蒞臨品酒。

    品酒?如果真是簡簡單單的品酒,又何須弄這麼大的動靜?

    這請帖讓那些個掌櫃東家們有些嗤之以鼻。

    再者,這田文昆何許人?

    收到請帖之人都不會陌生,在清源縣做了十年南北貨物買賣的掮客罷了。雖然這些年掙下了些許家業,但還至於要讓清源縣這些東家掌櫃都買他面子,畢竟不是所有清源縣的商賈都和他有生意往來。所以,這個請帖本是有些人會來,有些人壓根兒都不會來。

    但是偏偏這張請帖上還附加了另外一行字兒此番醉仙樓酒會所用之陳年佳釀,皆由原崔氏酒坊少東家崔耕贊助!

    這句話就有門道了。

    現在市井街面之上都在傳崔耕手裡有一批陳年藏酒,而且但凡是酒肆食肆的東家掌櫃,都在打這批酒的主意。這請帖最後附加的這句話,不就是暗示收到請帖的這些人,崔氏祖先留下的這批陳年藏酒確有其事,而且將會出現田文昆舉辦的品酒會上嗎?

    這下,就算那些不買田文昆賬的人,都不得不來參加這個酒會了。

    這份頗有幾分意思的請帖一出,清源縣中的那些掌櫃東家們皆紛紛暗中聯絡了起來。有的私底下結成了攻守同盟,決定一旦酒會上出現這批陳年藏酒就聯手吃下。有的則是彼此試探,看看對方準備出多少錢吃下這批陳年藏酒。

    這麼一經鬧騰,小圈子小範圍的秘密,便再也不是什麼秘密了。不到兩天的時間,整個清源縣城中,無論是收到請帖的商賈,還是沒有收到請帖的小買賣人和好事之徒,甚至清源縣的街坊百姓,都知道了八月初八的中午,醉仙樓將有一場令人矚目的酒會。

    ……

    ……

    兩日後,八月初八的早上。

    城東,麗景坊,方府。

    嶄新的府匾看上去剛換沒多久,這裡正是原崔氏的宅邸。後來鳩佔鵲巢,被梅姬和方銘改頭換面成方府。

    這是一座兩進兩出的百年宅邸,府內栽植的雅榕長則近百年,短則也有十數載,早已是枝繁葉茂,遮天蔭地。

    大清早的內院中,長迂的迴廊裡響徹著瓶瓶罐罐落地稀巴碎的脆響,內院的幾個丫鬟暗暗地數著,今早起床到現在,三夫人已經砸碎了至少十件瓷器了。

    不過三夫人這個稱呼他們也只敢在心裡叫叫,現在這位舞姬出身的崔府三妾侍可是烏鴉飛上枝頭變鳳凰,早已不是小三了,而是方府的唯一女主人方夫人。

    迴廊和長廊的交接一角便是主房,梅姬在裡頭砸了一通瓶罐之後,又是大罵起來:“方銘,你倒是說說,那姓田的什麼意思?曹家、薛家都收到了請帖,城中幾家大食肆的東家都收到了請帖,就連窩在迎春坊的那家小小徐記酒肆都收到了請帖,為什麼我們方氏酒坊沒有請帖?這姓田的是眼睛瞎了嗎?”

    “夫人息怒,息怒啊,你這早上一通砸,可是砸了好幾吊大錢了。”

    方銘哈著腰,一臉陪笑地安撫道:“夫人啊,那請帖上寫的啥你又不是沒看到,很明顯,那姓田的跟崔耕這個小畜生已經聯手合作了。而咱們跟那小畜生的仇結得這麼大,田文昆怎麼可能會給咱們方家發請帖?”

    “我不管,我不管,憑什麼別家都有請帖,咱們沒有?”

    梅姬今早可是沒有梳妝打扮,撒潑尖叫之下神色扭曲,頗有幾分狠厲:“方銘,你這個蠢貨,崔耕這小畜生故意讓田文昆給徐記酒肆那種小鋪子發請帖,卻不給我們發請帖,這是要羞辱咱們啊。以後,你讓咱們在清源縣抬頭做人?這是要被別人恥笑的!”

    “這……”

    方銘被梅姬撒氣怒罵,臉上不由一陣尷尬,奈何現在家產都在梅姬手裡攥著,就連戶曹吏宋溫都是梅姬的關係,他也只得將忍著。隨後他嘆息一聲,無奈道:“夫人,他不給咱們發請帖,咱們又有什麼法子?”

    “哼,你平日裡不是挺能耐的嗎?怎麼這個時候又慫了?”

    梅姬狠狠剜了眼方銘,氣罵道:“你就是個廢物!他不發請帖,我們便不去那品酒會了嗎?他不是自恃有一批陳年藏酒嗎?老娘便統統將他購下來!用他崔家的銀錢來買他崔家祖宗留下來的藏酒,哈哈哈,老娘真想現在就看到崔耕那小畜生會是怎樣的臉色啊!”

    方銘一愣,訝異道:“難道沒有請帖,夫人你還有辦法進醉仙樓?”

    “沒用的東西!”

    梅姬不屑地看了眼方銘,嘴角微翹,詭笑道:“哼,那張破請帖也就對一般人好使,老娘自有辦法!你且看老娘到時候怎麼吃下他的藏酒,怎麼砸他的場!”

    “呃……”

    方銘多少有些擔憂地說道:“夫人,就怕到時候崔二郎那小畜生會當眾折辱你我啊。”

    “滾,孬種,慫貨!”

    “哼,老娘當初怎麼就瞎了眼,會豬油蒙了心上了你的床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08章 醉仙樓酒會

    晌午時分,牌樓大街,醉仙樓。

    田文昆包下了今天醉仙樓的整個場子,收到請帖的那些個東家掌櫃們,已經如約準時陸續進場。

    酒會的場地就放在醉仙樓的樓下堂子,田文昆作為此次酒會主辦人,除了招呼著與會者們之外,還替崔耕逐一引薦著。

    清源縣絕大半數的酒肆食肆掌櫃,今天都受邀前來赴會,有些人在崔耕還是崔氏酒坊少東家的時候,便已經相識。不過以前的他壓根兒就沒什麼心思經營酒坊,所以認識也等於不認識,基本沒什麼印象。

    不過既然要重振家業,以後少不得要和這些人打交道,今天通過田文昆的介紹,崔耕大體上對這些人有了一些粗粗的認識和印象。

    如今他雖然丟了家業,但手中卻攥著一批令在場商賈們都垂涎的陳年藏酒,所以清源縣城四街九坊內的這些酒肆食肆掌櫃們,對崔耕多少還是禮敬著,並未小覷了他。

    田文昆介紹完這些東家掌櫃之後,領著崔耕走到離醉仙樓大門口不遠的一處位置,來到一個身形發福的中年人跟前,介紹道:“崔兄弟,眼前這位你可要好好結交一番才是。咱清源縣三大酒坊中薛氏酒坊的坊主。薛氏酒坊的一鍋香,不僅在咱們清源縣聞名已久,就是在泉州府轄下各縣都是俏手得緊啊。”

    花花轎子不單人人抬,也人人都愛坐。

    田文昆小小這一捧,薛坊主肥碩的臉上瞬間展顏開來,拱手謙遜道:“哪裡哪裡,田掌櫃可是抬舉某家了。這位便是我那崔進哥哥家的孩兒二郎吧?你瞧瞧,薛、崔二家雖同住清源縣,但一晃這麼些年,某家都不知道二郎賢侄居然這般大了。”

    這位薛氏酒坊的坊主姓薛名松年,跟崔耕的父親差不多年紀,四十有餘五十不到。如果崔耕還是當初那個紈袴敗家的少東家,興許真會被眼前這位面善和藹,短腳肥胖長得像彌勒佛一樣的薛松年給迷惑了,乍一看還真會覺得薛松年就是位善長人翁。

    其實不盡然,清源三大酒坊中,薛家釀的一鍋香雖不如崔家的木蘭燒,但薛松年做生意的手腕可不止高出崔耕他爹崔進、曹天焦一個段位。

    尤其是在崔家酒坊式微時,薛松年擠壓兩家的手段可是層出不窮,暗中挖牆角,壓低酒價打價格戰,這都是這位薛坊主最喜歡幹得事兒。崔耕記得有一年,就是他爹過世,他繼承崔氏酒坊的那一年,薛松年還惡意抬高米價,讓崔家幾乎收不到上好糧食來釀酒,險些讓崔氏酒坊斷了出貨的酒。

    不過現在的他已不是當日那個吳下阿蒙,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理兒,他還是曉得的。

    隨即,他擺出一副謙虛受教的神情,執晚輩之禮行道:“原來是薛伯父啊,家父在世的時候沒少念叨著您,以後還請薛伯父多多關照提攜小侄才是。”

    “啊?那是那是…賢侄太客氣啦!”

    薛松年聞言霎時神情一僵,不過轉瞬的功夫,便又掛起招牌式的和藹笑容,但心裡卻是咯噔了起來,因為他不相信崔耕會不知道自己跟他爹往日裡鬥得你死我活,會不知道自己對崔氏酒坊下黑手耍陰招的那些事兒。崔進活著的時候怎麼可能會念叨他?不畫個小人天天詛咒他,都算不錯了。

    偏偏眼前這個傳說中敗家玩意的崔二郎居然還能如此對自己以禮相待。這怎麼可能?難不成這小兔崽子心中城府居然這麼深?

    不,不可能!

    薛松年第一時間將這想法揮出腦海,因為明擺著的嘛,如果崔二郎有這般城府,還能讓他爹一個小小的妾侍給謀奪了家產?難不成,這小子真不知道我薛某人當年幹得那些爛事兒?

    薛松年也只能自己給自己這麼一個解釋了。

    隨後,薛松年斂起了彌勒佛般的敦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變幻了臉色,眉頭一擰,輕嘆一息,聲色悲嗆地說道:“賢侄啊,你是不知道,我跟你爹可是有著過命的交情啊。”

    我勒個去,崔耕被薛松年這變臉速度嚇了一跳,真跟六月天似的,說變就變啊。至於過命的交情,崔耕險些笑噴,心中樂道,拜託,你倆有沒有過命的交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倆絕度是有過命的梁子。

    薛松年漸漸入戲,自顧說著:“自打你爹過世後,我盡忙著酒坊裡的事兒,對賢侄你少了關心啊。你瞧,就連你被人篡佔了家業,我也是前兩天才知曉的。我這個伯父當得不稱職啊。不過我那崔進兄弟在天有靈啊,居然給你留了後路,讓你得了先人的藏酒。賢侄”

    說到這兒,薛松年猛地一甩袍袖,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郎朗說道:“伯父也沒啥好說的,這樣,你這批藏酒開個價,薛氏酒坊統統都要了。就算是我這個當長輩的對晚輩的照拂。沒說的,誰讓我跟你爹是過命兄弟呢!”

    此言一出,竟惹來了周圍的一些掌櫃東家側目相望,紛紛變了臉色,更有甚者暗中吐槽,不要臉啊不要臉,薛松年這臉皮都快趕上了鞋底子了,誰不知道你和崔進的梁子,明明是對崔二郎手裡的藏酒起了覬覦之心,卻說得這般大義凜然,說得這般擲地有聲。呸,臭不要臉的!

    就連崔耕旁邊的田文昆都不由揚了一下眉,下意識地看著崔耕,低聲提醒道:“崔兄弟,咱倆事先可是有約,你……”

    “田掌櫃別急,我心裡有數。”

    崔耕微微抬了一下手,示意田文昆稍安勿躁,隨後沖薛松年靦腆地笑了一笑,道:“多謝薛伯父對小侄的關心啊。我……”

    “賢婿,不要答應他!”

    突然,一個憤怒的聲音陡然從門口傳來,打斷了崔耕。

    眾人紛紛轉頭尋望,正是曹氏酒坊的坊主曹天焦。

    只見曹天焦滿頭地衝進了醉仙樓店門,三兩步便躥到了崔耕的身邊,恨恨地瞪了一眼薛松年,說道:“姓薛的,我那親家雖然過世了,但我這個當岳父的還在呢,還輪不到你這個假仁假義的混蛋來打我家賢婿的主意。”

    “姓曹的,你嘴巴放乾淨點,誰假仁假義了?”見著曹天焦突然出現,薛松年頓時心裡有些發虛,一是姓曹的對當年自己幹得那些勾當知根知底,二是崔、曹二家貌似真的有過婚約。這麼算起來,曹天焦還真是崔二郎的岳父。

    曹天焦呸了一聲,往地上吐了口吐沫,罵道:“就你,我罵得就是你,咋啦?你敢做不敢認?呸,整個清源縣要說誰最假仁假義最偽善,你薛松年絕對是拔頭籌的那個。想想當年你幹得那些事兒吧,呸,老子想起來還噁心。話說永徽六年的那個初秋……”

    “停停停~”

    崔耕突然打斷了曹天焦的話說當年,打起圓場:“兩位長輩,這大庭廣眾之下,咱們就沒必要爭執吵鬧了吧?人也來得差不多了,要不,咱們這就開始?”

    說罷,崔耕對田文昆使了使眼色,示意讓他把曹天焦這個攪局的先拉到一邊招呼著。

    誰知田文昆還未吱聲,曹天焦卻伸手攔道:“等會兒,等會兒再開始。賢婿,你且過來,我跟你說點事兒啊。”

    說著,也不理會崔耕願不願意,曹天焦直接掣著他的胳膊,來到場中一處沒人的地方,低聲說道:“你說你這孩子,見著我咋連聲曹伯父都不叫了哩?你要知道,當年我跟你爹可是為你和我家嬋兒定過婚約的。到了以後,你得叫我一聲岳父大人哩!”

    擦!

    崔耕聽著一時間真的腦袋大了。的確,他爹活著的時候,跟眼前這位曹氏酒坊的坊主曹天焦交情挺好,不是因為兩家都是搞酒坊的,想要強強聯合。而是因為他爹崔進和曹天焦都是一個風流尿性,平日裡都愛偷摸跑到泉州府去逛青樓子,而且一住就是三五天。

    就這樣,兩人就惜英雄重英雄,兩位不務正業愛風流的酒坊坊主,居然還真成了一對老基友。動不動就結伴去泉州敗家風流逛窯子。

    至於曹、崔兩家定下的婚約,好像也是在青樓裡,兩人玩嗨了喝爽了之後,倉促間隨意定下來的。不知怎得,居然還傳回了清源縣。這段“姻緣佳話”被清源縣的人“傳唱”了一段時間。

    久而久之,崔、曹二家這段奇葩的婚約,就被世人當了真。

    以至於崔耕自打知道自己被人在青樓裡定下婚事,就對曹天焦和未曾見過面的曹月嬋反感到極致。至於曹月嬋,也是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從不願提及此事,甚至寧願終生不嫁也不願履行這段婚約。

    崔耕不願和曹天焦糾纏此事,隨即轉移話題問道:“曹…曹伯父,你將我單獨拉到這裡,所為何事?”

    曹天焦被他這麼一問,立馬想起自己今天來的目的,嗯了一聲,說道:“還不是為了你手裡那批崔氏藏酒嗎?賢婿啊,你看啊,如今你被梅姬那騷娘們篡了家業,啥也沒有了,對不?”

    崔耕沒有吱聲,下意識地點了一下頭,聽著曹天焦的後話。

    曹天焦繼續說道:“雖然你如今失了家業,日子過得有些窘迫,但是呢,俺們曹家不是那種嫌貧愛富,不守承諾的人家。當年我和你爹定了婚事,如今你爹不在了,就只有我來作主了。這樣,你將你手裡那批藏酒獻給我們老曹家,我就讓你入贅到我們曹家了,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咋樣?”

    崔耕:“……”

    曹天焦又道:“你看俺們老曹家現在酒坊也算紅火,你入贅進來絕對是穩賺不賠的。再說了,俺家月嬋可是咱們清源縣四街酒坊出了名的美人兒,你小子可算是撿著了。咋樣?同意不?”

    崔耕看著興致高昂的曹天焦,伸手摸了摸他額頭,壓低著聲音問道:“曹伯父,您沒個頭疼腦熱的吧?”

    曹天焦猛地一搖頭:“咋說話的?老子身子骨好著呢。”

    “那你肯定是中午在家喝高了,是不?”

    “沒喝,今天中午滴酒未沾!”

    “那你肯定是還沒睡醒!”

    “你個混球,老子沒睡醒,能站你跟前講話?“老曹見著崔耕扯東扯西,有些不高了。

    誰知崔耕有些費解地撓了撓腮幫子,奇疑道:”那您老人家一沒病,二沒醉,三沒睡迷糊,那怎麼盡在這兒說些胡話和夢話哩?”

    “啥?”

    曹天焦氣得蹦跳起來,大怒:“崔二郎,你個混賬小子,你……”

    “咦?什麼聲音?您老人家稍安勿躁,且先寬坐著。”

    崔耕轉頭看著醉仙樓店門外,隱約傳來一陣吵鬧斥罵之聲,繼而沖老曹說道:”外頭這般吵鬧,我先去看看怎麼回事。“

    說罷不再理會老曹,抬腳直奔醉仙樓店門方向。

    ……

    ……

    醉仙樓外,充當迎賓的小廝初九正站在店門口兩步外,展著兩臂一臉憤怒地斥罵道:“你們這對吃人飯不拉人屎的姦夫淫婦,這裡不歡迎你們,趕緊滾!”

    初九斥罵的對象,正是梅姬和方銘這對狗男女。

    方銘見小廝又在扒自己的黑歷史,霎時惱羞成怒大呼:“你這小賤奴,不過一看門狗耳,還敢在爺爺面前耍威風?”

    梅姬也是冷笑連連,神色狠戾地斥道:“滾開,本夫人是來參加酒會的。”

    “不行!”

    初九一副‘要想過去就先踩過我的屍體’的架勢,半步不退地攔著:“誰讓你來參加酒會的?你們有請帖嗎?沒有請帖就滾開,這裡不歡迎你們!”

    “呵呵,好你個牙尖嘴利的小奴!”

    梅姬沖身後一招手,立馬湧上來兩個虎背熊腰的護院,陰惻惻地吩咐道:“上去替本夫人好好教訓這看門小奴才,順便拔了他那口尖利的毒牙,省得到處亂吠。”

    “是!”

    “住手!”

    還未等兩名護院上前,崔耕已經及時出現在了店門口,走至初九的身邊,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隨後有用訓話的口吻對著初九說道:“你說你個小九兒,怎麼這麼莽撞?平日裡怎麼教你的?狗咬你一口,你應該避讓一下,難不成你還要咬回來?下次不許這樣了,懂了嗎?”

    初九呆萌卻不笨,聽得出來公子在指桑罵槐,繼而嘻嘻一笑,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嗯!懂了。不管公狗母狗,咬俺一口,俺就退避一下,不能跟惡狗撕咬。”

    “對了嘛!”

    崔耕故意用食指在梅姬和方銘身上來回指指點點,一邊又對初九重複了一句:“記住,狗咬你一口,你不能也學狗,去咬一口回來來。這不是人幹的事兒嘛!”

    “喂,崔二郎,你手指哪兒呢?”方銘已經明顯感受到崔耕指桑罵槐的滿滿惡意。

    “呀,三娘來了?”

    崔耕一眼都不屑去看方銘,而是滿臉堆笑,似百煉鋼化作繞指柔般沖梅姬拱手笑道:“喲,居然還帶著你的綠毛小姘一起來的?稀客稀客,歡迎吶,快些進來!”

    “你……”

    梅姬氣得險些一口血沒噴出來,面對著崔耕滿臉洋溢的熱情,卻又無從發起火來。

    被崔耕羞臊得又氣又急之下,梅姬只得狠狠踢了一腳方銘,似發洩般地啐罵道:“還傻愣著作甚?快去街口看看,我義父的車駕來了沒有?”

    義父?

    這下輪到崔耕有些蒙圈了,梅姬這騷娘們什麼時候在清源有個義父了?

    隱隱中,他有些不詳之感,暗道,莫非今天這娘們是有備而來砸場子?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09章 崔耕的大招

    噠噠噠~

    一架車馬從街口處緩緩朝著醉仙樓方向駛來,方銘一臉訕媚地模樣,隨著馬車一路小跑著。

    此時的梅姬,則是不由地嘴角翹起一抹弧笑,眉目間掩不住得意之色。”嘶,崔兄弟,這是戶曹吏宋溫的車駕!“之前聽得店門口喧鬧的田文昆,此時早已跑了出來,就站在崔耕的身邊。

    “戶曹吏宋溫?”

    崔耕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難怪梅姬今天敢來醉仙樓砸場子了,敢情是找了靠山來了。

    不過宋溫這老匹夫什麼時候成她義父了?這婆娘認乾爹的速度倒是挺快啊。

    雖說梅姬方銘篡佔了他的家業,但要不是宋溫這狗胥吏在後面替他們撐腰,這對狗男女哪裡會這麼輕易?

    所以,在崔耕心裡,對姓宋的老匹夫之恨,絕對遠超這對狗男女。

    但現在不是找老匹夫算賬的時候,此時在清源縣跟一手遮天的胥吏硬碰硬,無異於雞蛋碰石頭。他只得強壓著心頭惡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對於宋溫的不請自來,他腦海裡瞬間千回百轉,諸多念頭在心中跌宕起伏。

    他自己心裡清楚,今天他和田文昆二人聯手搞這個品酒會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品酒會來拍賣這木蘭春酒。

    田文昆之所以應承他出面,廣邀清源縣的酒肆食肆東家掌櫃赴會,是因為他允諾過田文昆,這三百壇木蘭春酒中,會以之前協商的價格勻給他一百壇。

    現在倒好,隨著宋溫這老匹夫的突然加入,這計畫中的拍賣會八成是要黃了。

    原因很簡單,整個清源縣的商戶都歸戶曹吏管轄。如果宋溫替梅姬出面叫價,在場哪個東家掌櫃敢拂逆了他的面子?

    自古民不與官斗,商更不敢與官爭啊!

    狗日的!

    崔耕暗裡狠狠地吐了一槽,暗裡尋思,看來是要改變原計畫了,可千萬不能讓宋溫他們砸了場子還逞了便宜。

    隨後,他將田文昆拉到一邊,離著梅姬遠點,然後低聲說道:”田東家,你應該知曉我跟梅姬、宋溫這些人有仇隙。今天咱們的計畫可能要砸!“

    梅姬方銘暗中篡佔崔氏家產之事,在清源縣的坊間早已不是什麼隱秘,只是礙於宋溫在縣衙裡的位置,沒有廣為流傳罷了。田文昆好歹也是生意場面上的人,自然知曉其中的來龍去脈。

    聽著崔耕這麼一說,他心裡不由一突,面色鄭重地勸道:”崔兄弟,你可別衝動。在清源縣,你鬥不過宋溫的。咱們這些做買賣的,哪個不敬著他這個戶曹吏?“”我知道,“崔耕苦笑一聲,道,”田東家,不是我要跟他鬥啊。難道你還看不出來他今天此行的目的?你覺得宋溫一來,這個拍賣會還能遂了咱們的心願嗎?恐怕,梅姬一叫價,身旁再站在一個宋溫,到時候在場的東家掌櫃們……“

    隨即,崔耕將其中的厲害關係逐一分析給了田文昆挺聽。

    田文昆聽罷,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大疙瘩,頓了頓足,嘆息道:”崔兄弟你說得對,要不,咱們把這個品酒會取消掉?“”呵呵,只要宋溫一日在清源縣,你覺得咱們躲得了初一,還能躲得了十五?“

    崔耕瞟了一眼已經緩緩停駐在醉仙樓門口的馬車,說道:”再者說了,這次品酒會是你田東家牽頭舉辦的,到場的又是縣城中有頭面的商賈。如果貿然取消,恐怕對田東家的名聲是個不小的折損啊。“”那能怎麼辦?“

    田文昆急了:”總不能真的便宜梅姬的方氏酒坊吧?我倒是無所謂,倒是替崔兄弟你在考慮。“

    田文昆的確無所謂,因為崔耕答允諾過他,會在三百壇中勻他一百壇木蘭春酒,無論拍賣會是否如期順利舉行,他都穩賺不賠。

    見著田文昆真心實意地替他考慮,崔耕說不感動,那是假話。

    隨即,他搖了搖頭,冷笑道:“呵呵,我寧可把這些酒倒進木蘭溪中,也不會便宜了他們。我倒是有個想法,田東家,你且聽聽,我想將這三百壇木蘭春酒……”

    一番話畢,田文昆已然目瞪口呆,嘴巴長得老大都能塞雞蛋了。

    他像是看怪物一樣的看著崔耕,不敢置信地問道:“你確定真要這麼幹?”

    崔耕肯定地點頭說道:“必須必!”

    “那你之前允諾我的一百壇木蘭春酒……”田文昆有些不甘心地問道,說實話,聽完崔耕的主意後,他太心疼太不同意了!

    誰知崔耕卻是微微一笑,頗為神秘地附在田文昆耳邊,壓低著嗓門說道:“田東家,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同時送一場天大的富貴給你。實話跟你說吧,這木蘭春酒……”

    又是一番耳語,田文昆當場石化!

    恍惚了大概兩息,他突然一把死死攥住崔耕的胳膊,強忍心頭狂跳和興奮之色,低聲問道:“此言當真?”

    “比真金還真!”崔耕面帶沉色,一字一句頓道。

    “你真的願意將對外銷貨之事,全權交由我來操辦?”

    “患難見真情,你對我鼎力相助,我便送你一場富貴,又能如何?”

    “好,聽你的,日他娘,幹了!”

    ……

    ……

    這個時候,醉仙樓的場地裡已經整齊碼放著足足三百壇的木蘭春,全部泥封著,壇上貼著紅紙黑字的酒名木蘭春。

    這種陣勢蔚為壯觀,引得到場來賓們紛紛圍觀議論。

    “各位,請靜一靜,靜一靜!”

    田文昆上來臨時搭建的檯子上,沖在場諸人抱抱拳,道:“今天田某廣邀諸位來參加本人主辦的酒會,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想讓大家品一品崔二郎家中的這木蘭春酒。在此,還要感謝崔公子如此大方的贊助。”

    說罷,向檯子西側端坐的崔耕又報了抱拳。兩人早有默契,崔耕見機起身站了起來,也沖在場諸人抱了一下拳頭,笑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在場諸位都是些品酒好手,還請大家多多品鑑,對我們家這木蘭春酒多多提些寶貴意見才是。”

    聲音落罷,田文昆已經讓醉仙樓的夥計們開始起開酒罈泥封,擺碗倒酒分送到來賓的手中。

    堂中東側的角落裡,梅姬和宋溫端坐著,方銘站在梅姬身後,低聲說道:“姓崔的小崽子,居然將這藏酒取名木蘭春,這明擺著就是要和我們家木蘭燒打擂啊,夫人。”

    方銘已經恬不知恥到了極致,這木蘭燒明明就是崔家一代一代傳下來的,現在他們鳩佔鵲巢之後,也已經將這木蘭燒當作了自己家的招牌。

    梅姬卻是不屑道:“不管他叫木蘭春還是木蘭秋,反正今天有義父在場,只要他敢賣,這些酒就是咱們的。你看在場這些人,哪個敢拂了義父的面子。”

    “嘿嘿,那是那是!”方銘聞言樂得點了點頭,訕媚地哈著腰,恭敬地看了一眼宋溫。

    宋溫並未理會方銘,而是貪婪地看了一眼身旁端坐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梅姬,隨後冷哼一聲,道:“如果他們不敢跟老夫搶,那算他們懂事兒。如果誰敢冒頭拔尖兒,嘿嘿,那就別怪老夫不客氣了。我保證讓他在清源縣沒有立錐之地!”

    宋溫約莫五十歲許,尖尖的下巴瘦瘦的臉,三角眼微微一眯,儘是陰鶩之色。

    此時,已有夥計將倒好的木蘭春送到了宋溫、梅姬他們手中。

    “這酒倒是醇香出奇,待老夫先品一品這吹破天的木蘭春酒再說。”

    宋溫輕哼一聲,將小碗捧起放到嘴邊微微一抿,霎時目瞪口呆,久久沒有將酒碗放下。

    旁邊的梅姬見狀,暗中奇道,莫非這酒真有這麼好?

    也是將碗放到嘴邊,淺嘗了一口……

    不過梅姬還未說話,卻見方銘已經咕咚咕咚滿飲入口,顧不得與崔耕敵我對立的關係,情不自禁地大呼:“狗日的,真是好酒!”

    瞬間,酒會現場響起此起彼伏的酒後呱噪之聲。

    “好酒,真是好酒啊,這絕非市面上那些酒釀所能攀比啊!”

    “天啊,我徐仁德這輩子喝過最好的一口酒,就在這一碗裡!”

    “唔,此酒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嘗啊!”

    “這酒若沒有幾十個年頭,絕對沒有這般醇烈啊!”

    “此酒之香,世間罕有。此酒之醇,難有匹敵!”

    嘭!

    突然,在場有一名東家激動地站了起來,朝著端坐在檯子西側的崔耕大呼道:“崔二郎,這木蘭春酒怎麼賣?我看你那罈子約莫十斤裝,這樣,在下徳裕酒肆出價十貫錢一壇木蘭春,賣我十壇,怎樣?”

    現在的米價才斗米百錢,一貫錢能買十斗米了。也就是說德裕酒肆這個東家,一斤酒出價到了一貫錢了。這對於市面上的酒價來說,已經是天價了。

    這邊崔耕還未講話,又有幾個酒肆食肆的東家紛紛起身,逐一競價了起來。

    “十貫錢一壇?你們德裕酒肆就這點出息?我出價十五貫一壇!”

    “我醉仙樓出價二十貫一壇,二郎你且賣我一百壇。我哪裡放我醉仙樓裡鎮場壓陣!”

    “切,二十貫算個球?賢婿,你賣岳父一個面子,我出…出…二十一貫,我全要了!”

    就連崔耕的便宜岳父曹天焦都滿臉通紅,迫不及待地站起來了。

    “哈哈,曹天焦,虧你還自認崔二郎的岳丈,二十一貫錢一壇?你就這點出息!”

    這時候,薛氏酒坊的薛松年遙遙站起,一臉鄙夷地看著曹天焦,然後豎起五根手指,財大氣粗地喊道:“五十貫錢一壇,這木蘭春酒,我薛氏酒坊,統統要了!”

    “嘶……”

    霎時,場中響起一片唏噓之聲。

    薛松年竟然出價到了五十貫錢一罈酒,合著一斤酒已經喊到了五貫錢,足足五千枚開元通寶啊。這尼瑪是喝酒,還是喝錢啊?

    一時間,不少實力較弱的東家都偃旗息鼓了下來,就連薛松年的老冤家曹天焦都不情願地低下了頭。不為別的,就因為現在曹家的錢袋子在女兒曹月嬋手裡攥著,這麼大的叫價,他做不了主啊。

    崔耕聽著這些人的叫價,腦袋都快蒙了,敢情一個個看似穿得這麼樸素寒酸,感情都是藏富的主兒啊。他不僅感嘆,俺們大唐的商賈們,實在是太有錢了。

    薛松年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他知道這批木蘭春酒的價值,別看自己叫到五十貫一壇,但只要統統把這所有酒囤在手中,那就是孤品,那就是奇貨可居。到時候送到泉州府城,送到嶺南,甚至送到富庶的江浙路一帶來賣,他都能賣到天價去!

    此時他見著沒人和自己競價,臉上隱有得色,自覺已經勝券在握。正要走出人群,朝崔耕招呼去,突然某個角落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木蘭春酒,我們方氏酒坊,出價半貫錢一壇,統統都要了!””誰在胡亂放屁!“

    薛松年猛地駐足轉身,正看見一臉跋扈的梅姬,喝罵道:”你這女人,搗什麼亂?信不信將你轟出場去?“

    “你轟一個試試!”

    梅姬身側的宋溫一臉陰沉地站了起來,眯著眼睛看著薛松年,冷笑道:“薛坊主多日不見,脾氣見長啊!”

    宋溫這一起身,薛松年頓時沒了脾氣, 整個人也變得蔫蔫。

    他再財大氣粗,又如何敢跟宋溫爭酒?難道他不想在清源縣立足開酒坊了?

    不說薛松年,在場所有商賈一時都鴉雀無聲,再無爭搶。

    崔耕看著下面發生的一幕,心中暗道,果真如我所料啊。

    這時,梅姬見著宋溫壓住了場,更是得意忘形,衝著崔耕遙遙喊道:“二郎啊,你看,沒人再和三娘我爭價了,半貫錢一罈酒,場中約莫有三百壇左右。合著也有一百五十貫了。夠你吃喝玩樂一陣子了。怎樣,咱們啥時候交割一下?錢貨兩訖,三娘絕對不會白佔二郎你半文錢滴!”

    明搶,赤裸裸的明搶啊!

    在場諸人暗裡怒罵梅姬和宋溫,卻似敢怒不敢言。

    誰知他們發現崔耕竟然沒有半點憤慨,而是笑眯眯地站了起來,樂道:“三娘,你瘋了吧?我沒說這批酒要賣啊!”

    梅姬心裡一趔趄,狐疑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宋溫。

    宋溫沒有吱聲,而是用眼神示意她聽崔耕講下去。

    只聽崔耕又道:“感謝在場諸位東家掌櫃的捧場,也感謝大家對我們家木蘭春酒的抬舉。不過呢,今日在下和田東家辦這酒會真的只是讓大家前來品酒,而不是為了賣酒!至於這三百頭的木蘭春酒,我們不僅不賣,還要送!”

    “什麼?”

    “不僅不賣,還要送酒?”

    “崔二郎莫不是給這女人氣瘋了?”

    “天吶,這崔二郎敗家之名聲,真不是浪得虛名。”

    “是啊,這祖宗傳下來的三百壇藏酒,居然拿來送人?古往今來,第一敗家子,非崔二郎莫屬了!”

    店堂中眾說紛紜,議論不迭。

    卻見崔耕繼續說道:“諸位還請肅靜一下,我崔二郎既沒瘋,也沒癲。我算了下,不算來的三位酒坊坊主,此番來了十二家酒肆八家食肆的東家掌櫃。這樣,這二十家的酒肆食肆,我每家拱手送上十五壇木蘭春酒,分文不取。提前讓大家在街市坊巷中先兜售一番,提前讓咱們清源縣的百姓品上一品我崔家經過古方改良之後,精心釀造的木蘭春酒。”

    “同時,趁著今天這大好日子,我崔耕正式宣佈,崔氏酒坊,即日成立!釀造之酒,正是今天諸位所品的木蘭春酒!”

    嘩~

    此言一出,滿堂沸然!

    哐當!

    宋溫猛地心一驚,手一抖,酒碗脫落在地,碎裂一地。

    作者的話: 開始恢復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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