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655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20章 意外的請帖

    “咦?子玉,你何時到的長安?”

    張柬之聞聲訝異,這才認出了自己的學生董彥。子玉是董彥的表字。

    師生二人年餘未見,如今在數千里之外的長安再次重逢,自是一番寒暄。

    寒暄過後,卸了騾車,張柬之便將董彥請進了府中。

    跟著張柬之一路進來,董彥沒見著一個下人丫鬟,卻見著院裡雜草叢生,青石佈滿苔蘚,看似荒蕪了許久。

    路過花廳,裡邊桌椅堆得七零八落,樑柱之上的紅漆早已剝落,處處塵土,遍佈蛛網,估摸著有很長一段時間這裡沒來過訪客了。

    董彥嘴上不說,心裡直呼,這哪裡是人住的地方,簡直就是一所荒廢了許久的鬼宅啊!

    堂堂八品監察御史的宅邸,居然是這般光景!

    望著走在前邊的張柬之的傴僂背影,董彥心中重重地哀嘆一聲,看來恩師在長安的日子也不好過哇!

    最後隨著張柬之進了一間廂房,房中陳設簡單,除了一張可供人安睡的床榻之外,別無他物,僅有四處凌亂堆放一地的書籍……

    見著董彥目瞪口呆地杵在原地,張柬之苦笑一聲,招呼道:“子玉,寒舍簡陋雜亂,你自己找地方坐吧。”

    董彥聞言,心中苦笑,老師,你這哪兒是簡陋啊,簡直是慘不忍睹啊!

    他四處尋覓了下,便坐到了床榻沿邊,頗有幾分不解道:“恩師,你擢升長安御史台供職也有些時日了,為何這日子過得還這般…這般……”

    說著說著,董彥都有些不落忍問下去了。

    張柬之豈會不懂?他指了指窗外的院落,又指了指這屋中陳設,最後扯了扯自己身上裹著的粗布麻衣,自嘲道:“子玉是想說為何這般寒酸吧?”

    董彥唔了一聲,默然點頭。

    “唉……”張柬之長吁一聲,嘆道,“子玉你是有所不知啊,長安可不比清源那邊,米貴錢賤不說,但凡出門事事都要銀錢花銷啊。同僚聯誼要花錢,拜會上官要花錢,就算平日裡詩友赴會,你不制上一身像樣的行頭,你都不好意思出門啊!老夫這小小的監察御史,一個月的俸祿才幾個錢啊?難啊難,實不相瞞,就是這所破破爛爛的宅邸,老夫都是從牙行商人那兒租賃來的,不然的話,恐怕時至今日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啊!”

    說罷,張柬之汗顏地連連搖頭,老頭真是一把心酸一把淚啊!

    董彥聽罷面有愕色,喃喃自語:“原來在長安當官居然這麼慘,這也太,太……”

    “哈哈,子玉莫要小瞧了你恩師我,我這人生平就不圖享樂,不貪奢逸。我在清源縣為縣丞數十載,你見我可曾拿過縣中豪紳半個大錢?可曾收過下屬同僚半分孝敬?”

    張柬之這小老頭一掃之前臉上那股子的霉味,猛地挺起一直傴僂的腰桿子,傲然笑道:“若是我來長安為官短短不到一年便府中僕役雲集,丫鬟美婦,高床軟枕,錦衣玉食,那還是你董子玉眼中的那個恩師張柬之嗎?”

    董彥先是一愣,恍然明白張柬之的話中之意,連連點頭笑道:“恩師所言極是,恩師向來潔身自好,為官清廉,是學生此生最為敬佩之人。”

    “對嘛!”張柬之輕輕一捋那撮山羊鬚,笑道,“老夫又豈是索元禮、來俊臣之流?這當官嘛,尤其是在御史台裡供職,只有住得簡陋些,吃得簡單些,方能睡得踏實些啊,這頸上人頭也能長久些不是?”

    聽著張柬之提起索元禮,董彥猛地想起剛才在坊口險些被對方的馬車撞翻,繼而問道:“恩師,莫非索元禮這酷吏也住在昇平坊中?剛才在坊口,學生……”

    隨即,董彥便將自己剛才在昇平坊坊口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跟張柬之說了起來。

    張柬之聽罷猛地皺眉痛斥一聲:“真是飛揚跋扈的胡豚!”

    豚便是豬的意思,索元禮乃胡人,張柬之罵他一聲胡豚,倒也有趣。

    罵罷,張柬之道:“這胡豚哪裡會住昇平坊這種小坊?哼,他現在在朝中正是得勢之時啊,他的府邸挨著承天門那塊兒呢。說起來,子玉今日在坊口虛驚一場還是受了老夫的牽累啊。因為這廝那會兒正是從我家中出來的。此次來昇平坊,就是衝著老夫來的!”

    “啊?”董彥問道,“老師怎會跟這種人往來?”

    張柬之道:“無非就是老夫前幾日在御史台裡參了他一折,彈劾他濫用私刑,迫害忠良。不知怎得,這個奏摺流到了他手中,這不,今日來我家中威逼利誘一番罷了!好了好了,不去談這種胡豚掃了你我聊天的雅興。對了,子玉你怎會突然來了長安,事先也要打聲招呼嘛!”

    說到這兒,張柬之猛然想起董彥還牽來一騾車的酒罈子擺放在院裡,應該是送自己的家鄉土特產,頗有幾許責怪地說道:“你這人,來就來嘛,還不遠千里從清源拉了一車的酒來,累贅不說,難不成長安還買不到上好的美酒嗎?你我師生何時這般生分了?”

    “咳咳咳……”

    董彥聽罷猛地一陣咳嗽,臉上多了幾分尷尬,說道:“恩…恩師,這就不是送您的,是,是學生受本地釀酒坊的東家崔二郎之托,來長安……”

    很快,董彥便將此行來長安的目的娓娓道了出來。

    張柬之越聽越新鮮,眉宇連連微顫,最後問道:“照你這麼說,這木蘭春酒真乃絕世好酒了?”

    “那是當然!”

    說到這個,董彥還是很有自信的,道:“此酒一經問世,便風靡整個清源縣,不出兩天便售磬,當真是有價無市,一杯難求啊!老師若是不信,學生現在就去院裡取來,您嘗上一口便知學生說得句句屬實!”

    正要起身,卻被張柬之擺手攔阻道:“不急不急,這個不急,若真是一杯難求的絕世好酒,老夫明日便帶上這木蘭春酒拜會一下狄相爺。你有所不知,狄相爺可是真正的愛酒之人。這酒若真能進了他的法眼,我跟你說,御酒之事已成十之八九矣!不過現在嘛,老夫對你口中這個清源崔氏的崔二郎更有興趣!”

    說著,張柬之習慣性地又捋了捋那撮山羊鬚,目光中多了幾分深邃,道:“小小年紀的放蕩子弟,不僅能造出這等絕世美酒不說,還懂得虛虛實實,謀而後動之法,從你剛才所說得城中傳唱歌謠,到醉仙樓品酒大會的臨場換計,都是出自此子之手。看來此子很不簡單吶,是個有城府有謀略的商賈啊!而且,呵呵……”

    他停頓了一下,將目光注視在董彥的臉上,似笑非笑道:“而且此子居然還能驅策得動我的得意門生董子玉,堂堂一縣之丞,居然不遠千里來長安斡旋御酒事宜,嘖嘖,我是越發對這少年郎有興趣了。快快,子玉,再跟我細說細說這清源崔二郎……”

    董彥呃了一聲,將思緒再次拉回了清源縣,拉回到了崔耕驟然前來拜訪自己的那個深夜……

    ……

    ……

    “阿嚏!”

    “阿嚏,阿嚏!”

    遠在清源縣的崔耕一邊巡弋著自家新造好的酒坊,一邊連連打了三個噴嚏。

    都說這打噴嚏是一想二罵三叨咕,崔耕撓了撓鼻子,跟身邊的茂伯嘀咕道:“這大白天的,也不知道是誰在背後叨咕我。難不成是宋溫那老匹夫還不死心,還在琢磨著怎麼折騰我?”

    “二郎多慮啦!”

    茂伯掃了一眼新建成的酒坊,看著酒坊中忙忙碌碌的下人們,寬慰道:“如今咱們崔氏酒坊重開,木蘭春酒在城中大賣,也不見有人搗亂阻撓,顯然宋溫這廝已經認栽了。你看城中哪家酒肆酒棧不在賣咱家的木蘭春酒?我聽說,胡縣令都有在喝咱們家的木蘭春酒,宋溫再怎麼胡作非為,他還能大得過胡縣令去?”

    “就是就是,崔茂這老幫菜這次說到點子上了!”

    對面走來二娘,滿面春風帶笑,如今的她好似煥發了第二春似的,衣裳穿得大紅大紫不說,還滿頭插起了金簪銀釵,風騷得不行。

    二娘走至前來,一陣濃濃的胭脂香粉味直接撲進崔耕的鼻中,險些嗆翻。

    只聽二娘挑了挑彎彎的秀眉,樂道:“宋溫這老棺材瓤子估摸著是見大勢不可擋,偃旗息鼓了唄。嘿嘿,再說了,咱家不是還有董縣丞在後邊撐腰嗎?二郎,你說這董縣丞該是到長安了吧?”

    看著自己這個高調的便宜二媽,崔耕無奈地搖了搖頭,嘆道,本性啊,真是再怎麼大起大落都難改啊!

    二娘越說越起勁,繼續道:“哼,萬一咱家木蘭春酒真的被選上了御酒,嘖嘖,那咱們崔家可真要風光了。嘿,到時候整個清源縣還有誰敢得罪咱們?到時候,老娘就要跑到梅姬那浪蹄子跟前,撕爛她那張臭嘴,扒光她的……”

    “咳咳,二娘,過了啊,你這越說越沒譜了!”

    崔耕實在是受不了這便宜二媽了,趕緊阻道:“低調啊,越是這個時候,我們家的人越是要低調!”

    這時,小廝初九從屁顛屁顛跑來,手裡高高舉著一張大紅請帖,快步來到崔耕身前,氣喘吁吁地說道:“公…公子,這是曹家派人送…送來的!”

    崔耕哦了一聲,接過帖子打開一看,微微皺起眉來,有些意外地嘀咕道:“明日午間,約我醉仙樓赴宴?”

    二娘微微撇嘴,頗為不屑道:“你那便宜岳父自打你爹過世,咱家失了勢之後就一直都不打算承認那門婚事。呵呵,現在見著咱家酒坊重開,買賣紅火起來,又想吃回頭草啦?這曹天焦啊,依老娘看,也不是什麼好鳥!二郎啊,聽二娘一句勸,這宴無好宴,背不住又在打咱家酒坊什麼主意呢!”

    “呃…不是曹天焦要請我…”

    崔耕將攤開的請帖遞到了二娘眼前兒,說道:“是曹月嬋……”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21章 美人約飯局

    對於曹月嬋主動邀約的這場飯局,崔耕不僅僅是意外,多多少少還有些奇疑。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曹月嬋是什麼人?

    她是曹氏酒坊真正的幕後話事人!

    她被城中的公子哥們追捧為清源第一美人!

    她更是城中商賈家的小姐們競相追逐模仿的偶像!

    崔耕和她雖然有過兩方長輩近乎於兒戲的口頭婚約,但卻從來沒親眼目睹過曹月嬋的真容,更談不上相熟和瞭解。

    但從這些可以輕易瞭解到的信息來看,崔耕判定,曹月嬋這樣的女人在性子上絕對是驕傲的,而且是一個驕傲的美人!

    但偏偏這個一向對自己不感冒的驕傲美人兒,居然組飯局邀約自己。

    這是小娘皮到底吹得哪門子破東風哩?

    難道是因為見著自己的崔氏酒坊重建,見著自家的木蘭春酒風靡清源,曹月嬋一改往日淡冷的性子,想藉著這次飯局和自己修補修補一下兩家的關係,甚至想將兩家早已名存實亡的口頭婚約重新兌現?

    呃……這不太可能!

    崔耕默然地搖了搖頭,像曹月嬋這麼一個驕傲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幹這種功利的事兒?這是他爹曹天焦的行事作風,但絕對不是曹月嬋的風格!

    他怔怔地盯著燙金大紅帖杵在原地小半會兒,意外奇疑之餘,隱隱竟有了些期待!

    ……

    ……

    翌日,巳時末午時初,崔耕便讓小廝初九套上家裡先添置的騾車出了周溪坊,前往醉仙樓如約赴飯局。

    一進醉仙樓,便見著醉仙樓掌櫃唐福國一臉的眉開眼笑走了過來,拱手相迎道:“哈哈,崔少東家真是稀客啊,自打品酒大會之後,您可是有日子沒光臨過小店了,歡迎歡迎!我說今早我這醉仙樓外頭怎會平白有喜鵲頻頻叫呢,敢情是今天有貴客光臨啊,哈哈!”

    醉仙樓的唐福國跟“一鍋香”的薛氏酒坊東家薛松年是姻親,想當初木蘭春酒還未問世的時候,他是向來都不待見曹崔兩家酒坊,以前醉仙樓就只賣薛家的一鍋香。可自打品酒大會嘗過木蘭春酒後,尤其是親眼目睹和親身感受了木蘭春酒的火爆暢銷程度之後,唐福國對崔耕的態度絕對是有了三百六十度的轉變。

    他是典型的生意人,始終認為買賣就是買賣,是不允許代入私人感情的。親家關係再近,也架不住人家崔氏的酒好,架不住人家的木蘭春酒在醉仙樓裡食客追捧,而薛家的一鍋香卻是無人問津。誰的酒好賣,他唐福國就認誰,連親家也不好使!

    “唐掌櫃言重了!”

    崔耕拱手抱拳以禮還之,寒暄道:“主要是前些日子酒坊剛剛重建好,各路酒商又催貨催得緊,小事雜事頗多且纏身,實在是抽不開身來啊。怎麼樣,最近生意可好?”

    “托崔少東家的福,好得很吶!”

    唐福國聽著崔耕的話,眼珠子滑溜溜一轉,趁機說道:“不過崔少東家,我今兒可要跟你訴訴苦,你們家的木蘭春酒的確是好酒,但每次從南北貨棧那兒分到我們手中,就那麼一點點,壓根兒就不夠賣的。每逢食客點名就要你家的木蘭春酒,可我們這櫃上又售磬了,眼瞅著白花花的銀子偏偏掙不著,唐某人心裡就在滴血啊!要不,以後我們直接從你們酒坊拉貨得了,中不?”

    他口中的南北貨棧便是崔耕的合夥人田文昆,兩家分工明確,崔氏酒坊負責釀酒,而南北貨棧負責分銷,這都是他跟田文昆事先就定好的。

    “這個……”

    崔耕頗為難辦地攤攤手,輕笑著解釋道:“唐掌櫃的,不是我有意為難你啊。你有所不知,崔氏酒坊只負責造酒,其他售賣事宜全權都委託給了田東家。不單單是您啊,城中的所有酒棧食肆,乃至清源以外的各路酒商,都歸田東家的南北貨棧負責。所以,崔氏酒坊是不會單獨對外售酒的,哪怕是一壇都不行!”

    唐福國不死心地繼續說道:“崔少東家行個方便唄,我可以在田東家給的價格上再上浮些許,如何?”

    “這…對不住了!”

    崔耕執拗地搖了搖頭,笑道:“不是銀子的問題,唐掌櫃也是買賣人,該曉得‘商人重利更重信,三年五載難立信,背信僅在一念間’的道理。”

    說到這兒,他見著唐福國的臉色垮了下來,便稍稍停頓了一下,忽然話鋒一轉,又道:“這樣吧,回頭我跟田東家說一聲,以後每個月供給醉仙樓的木蘭春酒份額,從原來的基礎上再加三成,至於價格嘛,保持不變,如何?”

    “啊?”

    唐福國頓覺喜從天降,臉色轉瞬為喜,瞪大了眼珠子驚道:“當真?”

    崔耕肯定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這等事情豈能戲言?”

    每個月的供酒份額多了三成,價格還保持不變!

    如今木蘭春酒這般搶手,崔二郎還不趁機漲價要挾自己,這也太大方了吧?

    唐福國暗地裡掰扯了一下手指頭,這明擺著就是將白花花的銀子送到自己的碗裡來嘛!

    竊喜歸竊喜,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當真作數?”

    崔耕聳聳肩,無奈道:“要不你現在就派人將田東家請來嘛,就說我現在就在醉仙樓當中!我倆當面鑼對面鼓,唐掌櫃總歸信了吧?”

    見著崔耕這般說,唐福國焉有不信之理?

    莫名地,他心裡突然想到,崔二郎雖說他和田文昆分工不同,卻能做得了他的主,莫非田文昆也是在替崔二郎打工不成?對外宣稱各有分工,實際上都是他一人說了算?

    想到這兒,唐福國好像明白了一些東西,趕忙連連擺手婉拒道:“不必不必,崔少東家都說了作數,唐某人怎麼還敢勞煩田東家親自跑一趟?”

    現如今,整個清源縣的商賈買賣人都知道,木蘭春酒就是一個源源不絕的聚寶盆。唐福國見著田文昆這個做南北貨的外地人不僅搭上了崔二郎,而且話裡話外都聽得出來,崔耕是極其信任田文昆的,看來不出兩年,這田文昆鐵定要賺得盆滿缽滿,富得流油了。

    恍惚間,他不禁有些羨慕起田文昆的際遇來,豔羨道:“唉,田東家真是好運氣啊,能得崔少東家這般信任,有了這木蘭春酒,這以後他想不財運亨通都難喲!”

    酸溜溜的……

    崔耕笑了笑,道:“唐掌櫃此言差矣!在我落難受窘之時,能得田東家之信任與鼎立相助,又何嘗不是崔耕的幸運呢?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同理,田東家能在微末之際信我助我,我便送他一世富貴,又如何?”

    一言說罷,崔耕輕輕拂袖轉身上了樓梯,朝著醉仙樓二樓走去。曹月嬋和他約得飯局就在醉仙樓二樓的天字號雅間。

    “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

    “送他一世富貴!”

    唐福國口中咀嚼著崔耕這兩句話,眼神怔怔地望著扶梯上樓的單薄背影,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子佩服感,突然抬手豎起大拇指,遙遙由衷讚歎道:“崔少東家,您是個人物!”

    ……

    ……

    二樓,天字號雅間。

    樓上的夥計將崔耕領到門口,輕叩房門三聲後,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將崔耕請進了雅間。

    這天字號是醉仙樓最好的雅間,臨街而設,倚窗而望便可將牌樓大街繁鬧的街景盡收眼底,望遠而眺,恰恰能看到清源縣西門的城門樓子。

    崔耕一進來,躍入眼簾的是一個身穿紋著牡丹花瓣大袖衫的妙齡女子自顧低著頭,單手飛也似的地噼裡啪啦敲打著算盤,另外一隻手中則是一本厚厚的賬簿,渾然忘我,壓根兒沒有抬頭去看進來之人的意思。

    這女子無疑就是曹月嬋了。

    而且這雅間的桌上空空如也,並沒有想像中的擺滿美味佳餚和好酒,單單在距離自己最近的位置擺放了一小罈子酒,兩盞杯。

    與其說壇,不如說壺,而且是泥封未啟的一壺酒,和市面上普通的酒罈不一樣,這酒壺呈天青色,高瘦帶有雙耳,頗為美觀,約莫一斤裝,正是崔氏酒坊為木蘭春酒特意定製的各類裝酒器具之一,小份量精包裝,用以專售各家酒肆食肆。

    儘管如此,還是只有一壺酒,外加兩個杯盞。

    僅此而已!

    崔耕見狀納悶了,這哪裡是請人吃飯,壓根兒是請人來看你工作的好嗎?

    連個招呼也不打?這真是傲嬌到沒邊了!

    這……

    有些冷場了!

    “咳咳……”

    崔耕清咳了一聲。

    這時對方雖未抬起頭來,不過也放緩了撥打算盤的速度,輕輕回應了一聲:“來了?”

    沒了!

    就說了一聲,又繼續噼裡啪啦敲起算盤對賬了。

    我……你妹!

    崔耕這時真來氣了,什麼叫來了?這就算招呼客人了?是你請我赴飯局的好嗎?大小姐!

    這時,曹月嬋還是沒有抬頭,停下撥打算盤的手指了指崔耕面前的酒壺,又道:“崔少東家,桌上有酒有杯盞,這你請自便!我盤完最後一筆賬便招呼夥計上菜。”

    擦!

    崔耕聽罷氣得一佛升天,啥意思?這是要某家自罰一杯的節奏嗎?貌似我如約而至,沒遲到啊!

    不過現在他也有點口乾,先喝一杯潤潤嗓子再說其他。

    隨即,他輕輕啟開泥封,將壺中木蘭春酒徐徐給自己斟滿一杯,也不看曹月嬋一眼便抄杯而起,咕咚一聲,滿飲!

    可這酒一入喉,崔耕便皺起了眉頭,有些不相信地砸吧了兩下嘴,嘀咕道:“這酒怎麼喝得有點不對勁呢?”

    他將信將疑地重新將酒壺捧起了細細打量,沒錯啊,這就是他家的木蘭春酒,錯不了!這酒壺還是他畫圖專門找燒瓷窯定製的呢。

    但是,這壺中的酒喝著怎麼就變味兒了呢?莫非是味蕾出了問題?

    緊接著,他又將信將疑地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先是將被子湊到鼻子下方猛嗅兩口,繼而放到嘴邊一口一口抿嘗……

    “不對!”

    他將酒杯放回桌上,斷然說道:“這酒雖然貼得是木蘭春酒的酒簽,用得也是木蘭春酒獨有的酒壺,但我敢斷言,這絕對不是我家的木蘭春酒!”

    山寨酒!

    這酒絕對是從裡到外仿製木蘭春酒的山寨!

    有一壺就有兩壺,甚至很有很多很多……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啊!

    他突然三兩步繞過桌子,來到曹月嬋的身邊,下意識地抓住她纖細的手腕,追問道:“這不是真正的木蘭春酒,你跟我說,這酒是哪裡來的?”

    “呀,輕一點,你捏疼我了,崔二郎!”

    曹月嬋吃痛地扔掉手中賬簿,不悅地輕呼一聲。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22章 山寨酒再現

    “呀,輕一點,你捏疼我了,崔二郎!”

    曹月嬋吃痛地輕呼一聲,蹙眉仰面瞋目而視。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就在曹月嬋抬頭嗔怒的剎那間,崔耕也怔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見到曹月嬋的容貌,眼前的她,膚如凝脂,雪白中透著一腮粉絲;一雙朱唇,因為剛才自己的孟浪之舉而微微帶著嬌嗔;眉如彎月,雙眸似水,卻始終透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淡意。

    盛名之下果真無虛士,崔耕由衷暗讚,就曹月嬋這姿色,清源第一美女的名頭,實至名歸啊!

    打量暗讚之餘,他心中竟萌生出幾分懊悔,嘆道,要知道我這傳說中的未婚妻竟有這般沉魚落雁之姿,我還追得哪門子劍舞大家公孫幼娘?公孫幼娘美則美矣,但哪裡有未過門的美嬌娘來得實在?這不是緣木求魚嘛!

    想想沒做那場荒唐大夢之前的自己,平日裡還真是有夠荒唐的!揮金如土敗家不說,還放著這麼好的美嬌娘不努力娶過門來,反而去外頭沾花惹草,這不是有病嗎?

    好在亡羊補牢,為時還不晚。

    看著曹月嬋那張絕美無暇的臉,崔耕感覺到自己身上有一千隻一萬隻的螞蟻在輕輕地噬咬著,咬得心裡癢癢難耐啊……

    嘖嘖,這就是我崔二郎未過門的媳婦啊?

    這麼美!

    這麼好看啊……

    崔耕心裡癢癢,痴痴的目光投在曹月嬋的身上,一時間竟有些捨不得挪開了。

    ……”喂,看夠了沒?是不是還沒摸夠?“

    這邊,曹月嬋被崔耕這白痴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毛,不自然地掙紮了下皓腕,瞋目中越發地透著冷淡了。”啊?“

    崔耕霎時反應過來,趕忙鬆開對方細白的手腕,訕訕笑道:”那啥,一時情急,見諒見諒!“

    說罷,他稍稍退後幾步,坐回原位後瞬間神色如常,一本正經地拱手道:“月嬋小姐可別往心裡去,剛才真是一時心急才有此孟浪之舉,並非真的想佔小姐的便宜。唐突了小姐,真是罪該萬死啊!”

    誰知曹月嬋心中卻是不以為然,心中頗為不屑道,這敗家的崔二郎雖然浪子回頭有所長進,但始終改不了登徒好色的毛病!

    顯然,崔某人因為這個小小的意外舉動,再次被人打下了一個重重的不良標籤!”崔少東家如今在清源縣中聲名正望,這‘罪該萬死’之名,小女子可不敢當哩!”

    曹月嬋輕輕揉了揉剛才被捏得有些生疼的皓腕,語氣中多了幾分嘲意:“你們崔家的木蘭春酒一出,清源縣中還有誰家酒坊能與你們爭雄,還有活路?你看看,這桌上的木蘭春酒便是佐證,這酒的滋味如何?可算醇正?還夠得上你家木蘭春酒的三分火候?”

    一聽曹月嬋提及桌上的山寨酒,崔耕頓時起了警意,儘管剛才品酒之時他察覺到,這山寨酒應該是揣摩了木蘭春酒許久,在原料上也用了高粱,不過釀造之法上肯定是未得其法,所以這山寨酒在酒色之上相似有七八分,不過入得口中卻根本不是那回事兒。

    你說仿製就仿製吧,興許通過這麼稀里糊塗地一仿製,新型的一款白酒就產生了。

    關鍵是這仿製之人連外包裝都仿得一模一樣,拿到市面上絕對是當作崔氏木蘭春酒來售賣的。這可不是簡單的仿製跟風,明顯就是拿著粗製濫造的酒冒充正品木蘭春酒來賣嘛,情節實在是太惡劣,太嚴重了。

    先不說會不會對木蘭春酒的市場造成侵害,就說這酒萬一把人喝出個好歹來,這臭名可是**裸地掛在他崔氏酒坊的頭上啊!

    再者說了,但凡會喝酒之人只要喝上兩口,便能喝出這真正的木蘭春酒和山寨木蘭春酒的區別,到時候鬧將起來,首當其衝的可是他崔氏酒坊啊!

    最最關鍵的是,如今縣丞董彥正在長安城中幫他積極運作御用貢酒事宜,這個時候木蘭春酒萬一在市面上鬧出什麼幺蛾子來,那真是前功盡棄了。別說到時候御用貢酒選不上,恐怕到時候捎帶著連縣丞董彥都跟被朝廷怪罪。

    萬一董彥因此事在長安吃了虧,將來回到清源縣還能輕易放過自己?到時候不用董彥收拾自己,一個胥吏宋溫就足以將他重新打回原形了!

    想至此處,崔耕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後背脊樑處竟生出了寒意。

    隨即,崔耕收起了心猿意馬,正色問道:“月嬋小姐,這山寨酒從何而來?”

    “山寨酒?你這叫法倒也新鮮,聞所未聞呢!”

    曹月嬋何等伶俐之人,瞬間明白崔耕話中所指,輕笑一聲,道:“至於這假酒嘛,自然是從它該來之地而來,不過本小姐為什麼要告訴你?”

    崔耕:“……”

    從何而來?

    從該來之地而來!

    崔耕徹底無語,這算什麼回答啊,打禪機?

    “好吧!”崔耕只得端正態度,再次起身拱手一禮,道:“月嬋小姐既然能派人送帖邀我赴宴,想必不是簡簡單單吃頓飯吧?說吧,要怎麼樣才能告訴我這山寨酒從哪兒來?”

    曹月嬋道:“本小姐是個商人,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敢問崔少東家,我今天這消息價值幾金啊?”

    崔耕想也不想,脫口回道:“價值千金,亦不為過!”

    “爽快!”

    曹月嬋輕輕叩了一下桌子,起身道:“既然崔少東家這般爽快,那月嬋也不再矯情。我可以告訴你這山寨酒出自誰人之手,但煩請崔少東家也應承月嬋一個小小的要求!”

    果然是有備而來有所求啊!

    崔耕暗裡嘀咕一聲,看來這約飯局是假,做交易是真啊。

    不過他也能理解曹月嬋的有所求,自家崔氏酒坊的木蘭春酒幾乎擊垮了清源縣同行業的釀酒生意,曹家自然也是無法避免,對方藉著這個山寨酒的相關信息幫曹家索要一些補償實屬正常。

    自從荒唐大夢清醒之後,他可不是以前那個敗家的崔二少了,更不是那個所有事情都想當然的少爺胚子。雖然他知道曹月嬋和他有著幾乎戲言的婚約在身,但絕對不會天真的認為對方就會白痴一般地愛上自己,幫著自己。要知道,從一開始,曹月嬋就不同意這門荒唐的婚事,更看不上自己這個敗家崔二少。

    所以,她能提出要求來作為交換山寨酒的相關消息,崔耕反而覺得踏實,這才符合商業女強人的形象,堂堂曹家幕後主事人還沒花痴到白送倒貼的地步。

    隨即,他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有付出才有回報,天上不會掉餡餅,這麼淺顯的道理崔某自然曉得。不如這樣,作為酬謝,即日起,清源縣所有酒肆食肆的木蘭春酒供應,我崔氏酒坊都全權委託曹家來承辦。我給曹家一個成本價,至於以什麼樣的價格出貨給各家酒肆食肆,由月嬋小姐自己定奪,如何?”

    三言兩語間,就將清源縣這個木蘭春酒的市場割讓給了曹家,僅僅就交換一個山寨酒的來源消息而已,可見崔耕心中格局之廣,氣魄之大。

    誰知曹月嬋卻微微搖頭,道:“不夠不夠,崔少東家這誠意遠遠不夠啊!”

    崔耕聞言,不由得皺起眉來,不悅之色浮於臉上,道:“月嬋小姐可有點貪心了啊,木蘭春酒現如今風靡暢銷整個清源縣,早已到了有價無市的地步。你們曹家若能吃下整個清源縣的酒市,恐怕比你們曹家當初自己釀造美人醉來兜售的利潤還要大吧?要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呵呵,不是小女子貪心,而是崔少東家低估了這假酒的貽害之大呢?”

    曹月嬋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繼續道:“好吧,既然崔少東家還這般不重視,我再給小小透露一點。這山寨酒的源頭,不僅有咱們清源縣的幾個頭臉人物參與,據說泉州府裡也有人參與哩,可不是小作坊小打小鬧哦。正所謂財帛動人心,木蘭春酒如此暢銷獨霸酒市,眼饞的人自然多哩。而且據說不出兩日,這假酒就要繞開清源縣,先進泉州府的那些個食肆酒棧先開始兜售了,到時候…萬一有個好歹……呵呵……崔少東家你說……”

    “廢話少說,即日起,泉州府下轄南安、清源、莆田、龍溪、晉茳五縣的木蘭春酒,皆由你們曹氏獨家供應!”

    崔耕猛地一揮手,面帶沉色,咬著牙關說道:“還是老規矩,崔氏酒坊給你們最低的成本價!月嬋小姐,這樣的誠意,總該夠了吧?”

    這次更狠,成本價,直接將整個泉州府的市場拱手讓了出去!

    就連曹月嬋都頗為詫異地看了一眼崔耕,儼然被崔耕的大魄力給震懾到了。

    不過她還是繼續搖著頭,面帶些許淡淡的笑容,說道:“不夠不夠,還是不夠呢!”

    尼瑪,這還不夠?

    這小娘皮的心也忒黑了吧!

    崔耕聽之頓時氣急,正要說話,卻被曹月嬋搶了先,道:“崔少東家恐怕是誤會了小女子,我們曹家也是有頭有臉,傳承百年的大戶人家,怎麼會幹這種趁人之危,要挾勒索之事呢?小女子不要錢,更不要搶佔什麼木蘭春酒酒市……”

    “你要命!”崔耕暗裡忿忿吐槽了一句。

    只見曹月嬋緩緩從賬簿中抽出一份摺疊整齊四四方方的紙張,徐徐攤開之後是密密麻麻寫滿小楷的兩頁紙,道:“這第一張紙上寫得是小女子想要的東西,至於第二張嘛,自然是崔少東家想要的東西!”

    說罷,她將第一頁紙單獨拿開輕輕放到了桌子的中間,道:“崔少東家姑且先看一看小女子的要求,若是同意,我便將這第二頁紙雙手奉上!”

    神神秘秘,這第一頁紙上難不成還寫了什麼要人命,比獨霸整個泉州府酒市還要大的要求?

    崔耕將信將疑地俯身拿起桌上的紙張,略微掃了一眼。

    誰知粗看一眼,他便跟白天撞見鬼似的瞪大了眼睛,驚疑地看著曹月嬋,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你們曹家要捨棄造酒行當,轉型做…做這個?”

    “沒錯!”

    曹月嬋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道:“什麼獨霸清源酒市,泉州酒市,本小姐統統都看不上。曹家寧為雞頭不為鳳尾,不做便不做,要做就要做第一!只要崔少東家能應下本小姐的這個要求,那麼你們木蘭春酒賣到哪裡,我們曹家的分號就開到哪裡!”

    霸氣!

    好一個霸氣的清源第一大美女啊!

    崔耕細細地看著紙上寫得這些條陳,由衷地讚歎道,曹月嬋啊曹月嬋,這你都能想到,你的目光咋就那麼超前呢?如果本公子能將你收入房中,那簡直是天下一等一的賢內助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23章 遊說曹月嬋

    錢莊!

    曹月嬋居然要轉型搞錢莊!

    都說隔行隔層山,小娘皮這行業跨得還真夠遠的。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當然,錢莊這個行當在這個時代並不算稀奇,在春秋戰國時期,錢莊的雛形便出現了,到了唐宋得到了高速發展,明清時期更是達到了繁榮巔峰。現今唐永昌二年,不算泉州府轄下五縣,單論清源縣,私營的錢莊就有好幾家。不過唐朝市面上的錢莊,多數還是以典當質押為主,只有小部分實力雄厚的大錢莊兼做著吸儲放息、銀錢兌換等業務。

    吸儲放息,顧名思義,將民間的富裕百姓人家或商戶手中的銀錢以低息的方式吸儲進來,然後再以高息的方式將這些銀錢放貸給急用錢的商人或有實力的大戶人家。低息吸儲再高息放貸,一吸一放間,賺取著中間的巨額利潤。這是大錢莊的主要營收手段。而且,這個時代的百姓都不懂得投資理財,與其將銀錢埋在地裡藏著,更喜歡將閒置的銀錢存入有實力的大錢莊中,這樣不僅安全,更是錢能生錢得到一定的回報率。所以,現在的大錢莊在吸儲這塊,是相當受百姓歡迎的。

    至於兌換業務,則是錢莊的另一個營收手段。在古代,銅幣一直都是市面上主要流通的貨幣,尤其是李唐開始,唐高祖廢五銖錢而鑄“開元通寶”銅幣伊始,歷朝歷代都開始沿用起通寶字樣鑄幣,並在通寶二字前冠以年號。後樑有“開平通寶”、南唐有“大唐通寶”、北宋有“太平通寶”,遼國有“重熙通寶”、金國有“大定通寶”、元朝有“至正通寶”、明朝有“洪武通寶”、清代有“康熙通寶”。

    自此,通寶銅錢成了市面坊間最為主流的流通貨幣。

    但是銅錢也有他的不足,便是小買小賣尚可,但是涉及到大宗交易,就暴露出它的先天不足來。如十個開元通寶銅錢便重達一兩,一貫銅錢就是一千枚銅錢,重達一百兩,不便於攜帶,更是安全性不足。這個時候,唯有將稀有流通貨幣金銀與銅錢進行掛鉤換算。

    通常一貫(一千枚)錢可以兌換成白銀一兩,這樣不僅方便安全攜帶,更是給那些大宗交易的商賈們帶來了便捷。

    同理,也不可能有人拿著一兩二兩的白銀去飯莊裡吃飯,以現今開元通寶的強大購買力,一頓飯吃完,客人如果用一錠白銀來結算的話,結賬找零的時候能把掌櫃的給折騰哭了。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錢莊的兌換業務就應運而生了。

    錢莊利用自身強大的儲備能力,給客戶提供銀錢兌換,不僅可以見罕有流通在坊間的白銀兌換更方便消費的開元通寶銅錢,也可以將一大串一大串,一籮筐一籮筐的開元通寶銅錢兌換成若干兩便於攜帶的成錠白銀,而錢莊僅僅收取一定的手續費和時價差額。

    不過後面兩種業務只有實力雄厚的大錢莊,方能去做。

    在清源縣,這樣的大錢莊他就見過一家,就是城東的天順錢莊。這個錢莊的主人姓吳,是清源縣傳承數代的書香人家,擁良田數百頃不說,城中還有數家布莊和米糧店。最最關鍵的是,吳家家主跟當今清遠縣令胡澤義還是表親,論輩分,胡澤義還得稱他一聲表兄!而且,清源縣唯一的官方高利貸放債人,捉錢令史吳公義正是吳家家主的親侄子!

    吳家在清源縣傳承百年,宗族龐大枝繁葉茂,再加上縣令胡澤義的關係,別說尋常大戶人家,便是縣衙中人,都不干輕易捋其須。因此,吳家的天順錢莊基本上壟斷了整個清源縣的錢莊業務。

    ……

    不過真正令崔耕對曹月嬋刮目相看的是,在這張滿篇蠅頭小楷的紙上,她竟然要將異地匯兌業務作為她即將成立的錢莊中最為重要的一項業務,她要定位的最重要的客戶群體居然是南來北往做生意的買賣人。

    什麼叫異地匯兌業務?

    如果將後世銀行中兩大基礎業務單獨拎出來的話,存貸款屬於一項,那麼剩下的另一項基礎業務便是轉賬匯款。

    而後世的轉賬匯款,便類似古代的異地匯兌結算。

    但是崔耕從那場荒唐大夢中很清楚地瞭解到,在過個幾十年,大唐官方將會出現異地匯兌業務,即商人外出經商帶上大量銅錢有諸多不便,便先到官方開具一張憑證,上面記載著地方和錢幣的數目,之後持憑證去異地提款購貨,這就是史上記載的“飛錢”。不過因為朝廷投入充足的財力物力和人力,最終這個飛錢幾乎沒有普及起來。反而是民間的錢莊,在小範圍內開始流行起來,不過都沒有鬧出多大的動靜來。

    民間錢莊真正意義上出現異地匯兌這個業務,應該是在白銀公開作為主要流通貨幣的明朝中葉時期,那個時候的錢莊基本上都蛻變成了銀號,已經有了後世銀行的雛形。可這時間上相差了七八百年呢。這種超前的銀行業務如今出自一個弱質女流之手,怎麼會不令崔耕膛目結舌?

    異地匯兌,有著異地匯款取款的功能。客人憑藉著某家銀號的匯票,走到任何一個地方都能在該銀號的分號上取到自己的銀子。甚至是異地的生意往來,都可以通過匯票來進行結算。這樣的結算方式,不僅增加了長途跋涉運送銀兩的安全性,還大大提升了便捷性,生受南來北往商旅的歡迎。

    在清朝時期,遠近馳名的山西票號在全國遍地開花,匯通天下,甚至間接地影響著大清王朝的金融大動脈。

    ……

    崔耕看著滿篇小楷的紙頁,在曹月嬋這個新思路的刺激下,腦海中湧現著一個又一個的奇思妙想,甚至想到了夢中看見的銀票!

    對,沒錯,就是銀票!

    在那場大夢中,那個由異族人統治的大清王朝,已經用銀票取代了金銀銅幣,成為了主流貨幣。大清銀票,天下馳名啊

    如果將來曹月嬋這個銀號做成了天下第一大的銀號,甚至超過了大唐的國庫,超過朝廷的公信力,那麼……是不是可以提前讓銀票這個跨時代的產物,在大唐帝國徹底流通起來呢?

    到時候,銀號以富可敵國的財力和公信力贏得朝廷的信任和倚仗,替大唐朝廷發行銀票,成為大唐帝國的中央銀行……我的天吶,這可真是掌握了大唐帝國的大動脈啊!

    正像夢中聽過的那句話一樣,這世上,80%的財富掌握在20%的人手中,而這20%的人中有80%都是狡猾的銀行家!無論是通貨膨脹,還是通貨緊縮,賺得盆滿缽滿的永遠都是那群躲在黑暗中抽著雪茄喝著紅酒的銀行家們。

    越往下想去,崔耕的呼吸越發急促,潛藏蟄伏在內心深處的野心越發蠢蠢欲動起來……

    突然,他猛地抬起頭來,雙眼中透著些許赤紅地看著曹月嬋,彷彿一頭遠古凶獸盯著一隻可憐無辜的小白兔般,欲要將對方一口吞入肚中。

    突發此狀,曹月嬋再怎麼精明強悍,也不過是一介女流,駭然地下意識退後兩步,雙臂抱胸聲音略帶顫巍地問道:“崔…崔二郎,你想幹什麼?”

    “月嬋小姐,你這紙上的要求寫著,從今往後,木蘭春酒在大唐境內各地售賣所得的銀子都必須統統存入你們的曹氏錢莊?”崔耕自顧問道。

    “嗯,”曹月嬋微微頷首,道,“我們不會佔你們崔家半分便宜,但凡存入錢莊的銀子,利錢我們都會高過吳家的天順錢莊。而且,你們在各地的貨款總歸是有運回清源縣的吧?到時候,我們曹氏錢莊的分號免費承辦你們在各地的銀錢匯兌,一來你們省去了運送的成本,二來你們的銀子也多了幾分安全和保障,不是嗎?說到底,還是你們賺了呢!”

    “呵呵,好一招借雞生蛋,借力使力!”

    崔耕揚了揚眉毛,抿嘴笑道:“木蘭春酒一旦貨銷各地,你可知道這每月的流水現銀有多少?這可是一個恐怖的數字啊!”

    曹月嬋被崔耕說中了小心思,不過卻沒有半點退縮,回敬道:“崔少東家太過自信了吧?這木蘭春酒現在不是還沒有貨通南北嗎?現在說這個,未免言之過早了吧?”

    “木蘭春酒風靡大唐,貨通南北,這是遲早的事兒!”

    崔耕自信滿滿地撫掌說道:“倒是你們曹家這點底蘊,有能力做到匯通天下嗎?”

    被崔耕這般**裸的蔑視,曹月嬋的雙頰有些酡紅起來,掙著脖子回道:“我們曹家有沒有底蘊和能力,不勞煩崔少東家掛心。倒是你哦,先應付了眼前這假酒危機再說大話吧!”

    “好,我答應你了!“崔耕的態度突然來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將桌上那張紙輕輕彈了回去,飄到曹月嬋的跟前。

    “呃?”

    曹月嬋也被他這麼突然一手給搞迷糊了,有些質疑地追問道:“這麼說,崔少東家同意了?”

    “唔,我同意了!從今往後,木蘭春酒所售的銀錢,無論多少,除去一應開支和所需,每月定時統統存入你的錢莊!”

    說到這兒,崔耕嘴角一揚,用手輕輕摸了摸鼻子,笑道:“而且為了幫助你們曹家在各地順利建起分號,真正做到匯通天下,我…崔耕會正式入股你們錢莊!”

    “什麼?你要入股?”

    曹月嬋一雙美目瞪得老大,第一時間連連搖頭拒絕:“不行不行!”

    崔耕繼續道:“不僅要入股,還要佔大股。三個月後,我出八成的銀錢,佔錢莊六成的大股!這筆銀錢會在一年的時間內,陸續注入……”

    “六成大股?這…這更不行!”曹月嬋的拒絕更加強烈。

    崔耕沒有理會她的拒絕,而是自顧說道:“錢莊成立後,崔某隻有建議之權,錢莊一切事宜皆由月嬋小姐說了算!”

    “不…我不同意!”曹月嬋繼續拒絕。

    “整個清源縣,沒有人比我更懂得月嬋小姐對錢莊的設想!”崔耕繼續說道。

    “六成大股在你手中,豈不是你獨佔話語權?本小姐信不過你的話!”

    “整個清源縣,試問還有誰家能夠願意去得罪天順錢莊的吳家,與月嬋小姐合作?”

    “本小姐就不信了!”

    “三個月後,甚至六個月後,整個清源縣又有誰家的流通現銀,比得過我們崔氏酒坊?”

    “大言不慚!”

    “如果你憑著一己之力開錢莊,呵呵,第一個要對付你們曹家的,就是天順錢莊的吳家!吳家在清源縣財大氣粗,背後又站著胡縣令,你自信曹家能應付的過來?”

    “……”

    “別忘了,我身後站著董縣丞,而且因為董縣丞的關係,我已經徹底得罪了胡縣令!”

    “活該!”

    “還有,一旦我們崔家的木蘭春酒選上御用貢酒,這背後的意義,月嬋小姐不會不明白吧?”

    “本小姐不明白,選得上選不上是你們崔家的事兒,跟本小姐沒關係!”這明顯是氣話。

    “最後我再說一句,你我兩家,合者兩利,至於不合嘛,對我倒是沒有丁點損失,大不了繼續做我的木蘭春酒!至於你們曹家,還有月嬋小姐你,獨木難支的情況下,你真覺得自己能扛得起來?“

    “……”

    沉默!

    曹月嬋從一開始態度強烈的拒絕,到後來的猶猶豫豫,到最後,徹底沉默了下來,久久無話!

    啪!

    倏地,她將第二張攥在手中的紙拍在了桌上,冷冷說了一句:”這紙上有木蘭春假酒的一切詳盡資料!“

    說罷,抄起桌上的算盤和賬簿徑直出了雅間,奪門離去。

    昂?

    崔耕一愣,頗有幾分錯愕地怔在原地,納悶不已,啥意思?這最後到底同意了,還是沒同意?

    他趕忙跑到門口,衝著樓梯口的位置對著曹月嬋徐徐下樓的背影喊道:“月嬋小姐,這錢莊之事到底如何?”

    “呵呵,崔少東家,您先解決了自個兒眼前的危機,再來找小女子談吧!”

    聲音落罷,樓下傳來醉仙樓掌櫃唐福國和曹月嬋打招呼的聲音,儼然,曹月嬋已經出門離去。

    崔耕用手摸了摸鼻子,尋思了一陣曹月嬋的話中之意,突然輕輕一撫掌,眉開眼笑起來,樂道:“敢情,這是鬆口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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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24章 眾人商對策

    本以為是一場風花雪月的飯局,結果連菜都沒上就散了,崔耕暗呼掃興!

    現在曹月嬋一走,他獨個兒呆在醉仙樓也覺著索然無趣,便讓初九套好騾車,打道回了周溪坊。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回到家中已過午時,烈日當空下空腹而去空腹而歸,自然餓得慌。

    本打算讓二娘去後廚下碗湯餅墊墊肚子,不過崔耕發現便宜二媽正在酒坊裡四處轉悠督工怒刷存在感,只得讓老管家跑一趟坊口食肆,捎碗湯餅回來。

    趁著吃湯餅的功夫,他打發初九去又跑了趟牌樓大街,將南北貨棧的田文昆請來。

    田文昆身為木蘭春酒的總經銷,崔氏酒坊最親密的合作夥伴,崔耕自然要將山寨酒之事告訴他。

    不消一會兒,田文昆便滿臉帶笑地快步進了崔家小院。

    如今的田文昆拿下了木蘭春酒的對外總經銷權,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今天一早到現在,更是接待了好幾撥隔壁龍溪縣的酒商,都是慕木蘭春酒的名而來拜訪的。如果不是崔耕讓初九來請他過來,一會兒還要準備接待泉州府來的酒商洽談木蘭春酒的銷售呢。

    只見他近前,打量了一眼崔耕手中的大碗後,眯著眼睛連連搖頭,笑著打趣道:“喲,少東家,買賣都做得這般大這般紅火了,咋還吃得這麼素?小九啊,趕緊的,去坊口的食肆切上兩斤上好的熟羊肉給你們公子打打牙祭,算我賬上!嘿,吃什麼湯餅啊,這哪裡是崔少東家吃的東西?”

    湯餅也叫面片湯,即將和好的面托在手裡撕成片兒,下鍋煮熟,既省事兒又方便,在大唐各地的街邊小吃攤上隨處可見。如果面片湯裡不放點羊肉的話,價格是很便宜的,非常受南來北往的行腳商們歡迎。當然,這種面片湯在田文昆這種有點小錢的主兒眼裡,就是窮人才吃的玩意了。

    聽著他的調侃,崔耕也是嘴角一咧,繼續雙手捧起碗來滋溜滋溜喝完最後一口面兒湯,抹了一下嘴才放下碗,道:“田掌櫃的,恐怕再過些日子,你我連這湯餅都吃不起囉!”

    “啊?”

    田文昆看著崔耕這架勢,不像是在說笑,又想著路上初九那小廝跟自己半清不楚的複述醉仙樓飯局一事,不由變了變神色,正經問道:“這話怎麼說的?您瞧,初九那小廝路上跟我說了半天,也沒說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兒。就說您跟曹家小姐私會醉仙樓,最後連飯都沒吃上半口就散了。怎麼著?莫非咱們這買賣,曹天焦那老狐狸又想插上一槓子?怕您不同意,直接讓閨女出面了?嘖嘖,這連美人計都使上了,切,曹天焦這老傢伙,就這點出息!”

    “嗤,私會個球啊!還美人計……”

    崔耕聽著不由好笑,搖頭道:“小九兒這沒用的傢伙,連傳話都傳不全乎。不過也不怪他,我跟曹月嬋在雅間裡,他在樓下候著,發生的事兒他也不太明白。倒不是曹家又出什麼幺蛾子,就這事兒咱還得感謝曹月嬋,不然真是到最後還被蒙在鼓裡。事情是這樣的……”

    緊接著,崔耕將木蘭春山寨酒的事兒一五一十,詳詳盡盡地田文昆道了出來。

    田文昆一邊聽著,一邊臉色急劇變幻著……

    最後,噗通一聲,田文昆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氣急大罵:“到底是哪個缺德的玩意,居然躲在背後幹這種絕戶的事兒啊?讓我揪出來,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田掌櫃,你想多了……”

    崔耕嘴角一揚,從袖兜裡掏出曹月嬋給他的那份假酒資料,在手中輕輕一抖落,道:“這次事件明顯就是有預謀有組織的計畫,哪裡是一個人能幹得了的?瞧瞧吧,你想知道的都在這張紙上。從曹月嬋手中拿到這份資料,我可是花了不少氣力!”

    田文昆急急一把搶過來,攤開細細瞅了起來,越是看下去,臉色越發凝重,眉頭都快擰成一個大疙瘩了!

    約莫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田文昆這才稍稍冷靜下來,低聲唾罵道:“真是一群不知廉恥的傢伙,薛氏酒坊的薛松年、四海貨棧的彭泰、方氏酒坊的梅姬和方銘、莆田縣的蘇家、泉州府的林家……這些人怎麼就能湊到一堆兒去了呢?”

    崔耕聽著田文昆挨個挨個唸著名字,倒也不慌不急,而是略有調侃地說道:“是吧,是不是覺得很神奇?這麼多牛鬼蛇神居然都湊到一堆去,果真應了那句話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年頭只有要錢不要命的主兒,哪有惜命不要錢的人吶!”

    田文昆搖了搖頭,嘆道:“少東家,你的心可真夠大的,這個時候還心情說笑。真如曹家小姐說得,再過三兩日這些假酒開始在泉州府兜售,那損害的是咱們木蘭春酒的名聲啊!萬一這假酒再喝出點什麼事兒來,或者牽連到御用貢酒之事,我看你到時怎麼笑!”

    “不笑難道還哭不成?”

    崔耕拱手抱拳,擺出一個作揖的架勢,樂道:“難不成還跑到薛松年、梅姬他們跟前,苦兮兮地求他們,大爺大媽大叔大嬸,行行好,別冒我們家木蘭春的名頭造假酒了,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吧,這樣?”

    “嗤……這怎麼可能?”

    田文昆也被崔耕給逗樂了,連連苦笑道:“少東家,得想個法子整治,最好是打掉這個假酒坊啊,不然此事貽害甚大啊!”

    “咳咳……二郎啊!”

    此時在一旁沉默許久的茂伯突然建議道:“不如報官吧,此等卑劣之事,衙門肯定會受理!”

    “對對對~”小九這會兒也接過話來,義憤填膺地附和道,“他們敢以假亂真、冒名頂替,敗家咱們家酒坊的名聲,咱們就去衙門告他們去!到時候告他們一個傾家蕩產,統統讓縣令老爺抓去牢底坐穿,就不信治不了他們了!”

    崔耕看了兩人一眼,搖了搖頭,沖田文昆努了努嘴,道:“你倆太想當然了,你們問問田掌櫃,這事兒報官怎麼樣?”

    “沒用!”

    這邊田文昆還不等兩人吱聲兒,立馬回道:“先不說他們還開始賣這假酒,就衝他們選得這假酒坊的地方,我們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報官!”

    說著,田文昆揚了揚手中的那張紙,道:“他們沒將這假酒坊設在清源縣城裡,而是選在了仙潭村。你們總該知道仙潭村在哪兒吧?”

    “小的知道!”

    初九說道:“上次我跟公子從泉州府回清源的時候就路過仙潭村,那地方是咱們清源縣跟隔壁莆田縣的交界。”

    田文昆微微頷首,道:“沒錯,這仙潭村就在兩縣交界處,而且那村子早就沒什麼住戶了,基本屬於清源縣衙和莆田縣衙都不管的地界兒。你上縣衙報官,衙門也不一定會受理。”

    “原來是這樣啊!”初九和茂伯這才恍然明白過來。

    崔耕嗯了一聲,道:“田掌櫃到底是見過世面的,分析得丁點沒錯啊。報官這條路呢,估摸著是不行。再說了,再有兩三天他們就開始在泉州府售賣假酒了,就算清源縣衙肯受理此案,時間上也來不及了。真的等他們把假酒開始往外賣出,都進了泉州府城的食肆酒肆,咱們好不容易經營出來的木蘭春酒的牌子算是毀了!不過嘛”

    崔耕話鋒一轉,突然笑道:“辦法也不是沒有!”

    “啊?”

    “真…真的嗎?公子!”

    “崔少東家,咱能不能好好說話,不帶你這麼嚇唬人的!”

    隨著茂伯和初九的一驚一乍之後,田文昆頓時轉憂為喜,叫道:“既然你早就有辦法了,又何必這般嚇唬田某呢?我就說嘛,崔少東家胸有溝壑萬千,這點小小麻煩怎會看在眼裡?嘿嘿,快說說,到底有什麼法子?”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田文昆這話在崔耕聽來,儘管是奉承話,不過還是挺受用的。

    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鼻子,笑道:“利字頭上一把刀,既然這些人因為一個利字扎堆在一起狼狽為奸,那麼要破這個局同樣離不開一個利字!有位聖賢曾經說過,最堅固的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哪位偉人?我咋沒聽過?”田文昆琢磨來琢磨去,貌似古代聖賢諸如孔孟先師,都沒人講過這句話啊。

    崔耕搖了搖頭,笑道:“你讀書少,你沒聽過正常。”

    說罷不再理會田文昆,而是向茂伯問道:“老管家,這莆田縣的蘇家,你總該熟吧?說起來,跟咱家還沾著點親呢!我那嫂子回娘家可有些日子了。”

    “啊?”茂伯霎時記起,撫著額頭說道,“公子不提老朽都險些忘了,繡繡夫人不正是……”

    “九兒!”

    崔耕沖初九揮揮手,差遣道:“去,把我二娘叫來,這趟差事兒還真少不了她!”

    “得嘞!”

    小九兒轉身疾跑,一溜煙衝進了搭在院裡的酒坊,一路大呼:“二夫人,二夫人,公子請您商量大事哩!”

    ……

    ……

    距清源縣城六七十里外的仙潭村。

    平日裡蕭索,罕有人煙的村口,最近幾日卻是繁鬧得很,騾來騾往,大車小車一趟接著一趟進村出村。

    四五個護院模樣的粗獷漢子手執棍棒和鋼叉,警惕十足地把守著村口,但凡路過的行腳商人和貨郎,一律都被擋在了仙潭村外。

    此時正值申時,金烏西沉,遠處駕來一輛制式講究的馬車,聿的一聲,把幾個護院攔住停在了村口。

    一名領頭的護院手執鋼叉,沖那駕車的馬伕喝道:“喂,那趕路的破車,快些繞道,小心爺爺們拆了你這馬車,劈了當柴禾燒了!”

    馬車被這凶煞的陣勢給嚇住了,轉頭沖馬車裡低聲說道:“老爺夫人,這村口不讓進呢!”

    “沒用的東西!”

    馬車裡傳出一道女人的咒罵聲,又聽見車裡一個男人小聲勸慰道:“夫人莫生氣,我來說!”

    緊接著,一個男子單手挑開車簾,沖那領頭的護院漢子叫道:“兀那壯廝,瞎了你們的狗眼,難道你們莆田蘇家就是這麼教下人的嗎?”

    “唔?”

    壯漢見著掀開車簾男子的面容,趕緊收起鋼叉,大呼道:“原來是方相公啊,哈哈,小的眼拙,一時沒認出您的馬車來!”

    緊接著,壯漢沖後邊守村口那幾人揮揮手,喊道:“弟兄們,趕緊讓路放行,來的是清源縣方氏酒坊的方相公和他夫人……”

    “哼,算你小子有眼力勁兒,看賞!”

    馬車裡的方銘見著壯漢這般敬著自己,那是相當的受用啊!隨手一揮,兩個通寶銅錢就飛出了馬車。

    一直以來,他在清源縣都被罵成綠毛龜相公的他,暗地裡取笑他的人不知凡幾,今天可算是在梅姬面前狠狠地威風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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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25章 蘇府有貴客

    仙潭村位於清源、莆田兩縣交界,本就田地貧瘠人丁稀少,加上這些年村民基本都往清源、莆田兩縣的城中遷徙落戶,久而久之,留守在村中耕種的人家便所剩無幾。

    因為村中人家不多,官府也覺得收不上來什麼賦稅,所以清源和莆田兩縣的縣衙對仙潭村基本上採取了置之不問,放之任之的態度。

    梅姬和方銘的馬車進了村子後,在村中一處荒廢了許久的曬穀場停了下來。

    隨後,方銘領著梅姬下了馬車,在村巷中七拐八繞,很快便尋到了一處冒著裊裊炊煙的人家。

    申時末,夕陽西下,正是生火做飯的時間。

    站在這戶人家門口,梅姬掏出一抹錦帕掩著鼻子,微微蹙眉道:“你們居然把酒坊建在這破村子裡。嘖嘖,這村子都荒廢成什麼樣兒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再看看你們選的地方,是人住的地兒嘛?破破爛爛臭烘烘的,呸,早知道老娘就不跟跑這趟了!”

    方銘哈腰賠笑道:“夫人莫惱,這也是薛東家的主意。他說,咱們畢竟是造假酒,選址必須隱蔽不是?這仙潭村除了住在這村子裡的幾戶人家,平日裡基本上不會有人來。這樣,咱們幾家合夥造假酒的事兒,就不怕走漏了消息,是不?嘿嘿,至於這戶人家,算是全村最好的房子了,是薛東家花了三百文錢跟村民租借來的。夫人放心,這看著破爛,但床榻桌椅啥的都是好的,絕對沒有蟲吃蛇咬,棉被蚊帳什麼的,都換了新。而且,還能做飯呢。夫人,你瞅瞅,這煙囪還冒著氣兒呢,咱們正趕上飯點,估摸著是薛東家他們準備開飯了。”

    梅姬用錦帕嫌惡地在鼻子前揮了揮,驅了驅怪味兒後,問道:“這麼說,人都到齊了?”

    方銘道:“這些日子一直都是我、薛東家和四海貨棧的彭掌櫃、莆田蘇家的大公子輪班兒在盯著,那位泉州府的林家三郎倒是神神秘秘,來過兩趟。還有三天這酒就要往外運了,估摸著他這幾天在泉州城中打點著吧?不過三天後往泉州城發貨,那位林家三郎肯定會出現的,由他親自押運回泉州府。”

    “泉州府的林家三郎?”

    梅姬嘀咕了一聲,略微舒展了眉間,道:“這林家可是泉州府真正的大族啊,自打前朝就開始經營著造船生意,沿海一帶的船隻基本上有三成都是出自林家的造船坊。不過我聽說林家除了造船,向來不碰其他行當,怎麼這次會將手伸到咱們清源的造酒行當?”

    “嘿嘿,夫人有所不知,林家雖是泉州府大族,但林家家主膝下有三子,而他們家造船坊向來是傳嫡不傳庶,傳長不傳幼。這位林家三郎正是林家第三子,所以造船坊的買賣再怎麼大,跟林三郎都沒多大干系。”

    方銘一邊輕輕地推開了虛掩著的籬笆院門,領著梅姬進了院子,一邊釋疑道:“林三郎與薛氏酒坊的薛松年素有交情。這次薛東家這麼一挑頭,林三郎便參與了進來。這位林三郎可不能小覷,薛東家說他在泉州府林立的食肆酒肆中頗有門道,咱們這批假酒要想在泉州府售賣,正要借助這位林三郎在泉州城的人脈哩。”

    “薛松年倒是有些手段,居然還能將泉州林家的人拉進伙兒來!”

    梅姬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難得沖方銘拋了個媚眼,讚賞道:“這次你呢,和薛松年他們搭伙做這個買賣,算是做了件有出息長能耐的事兒。你記住,薛松年是頭老狐狸,得防著他點。這莆田蘇家和四海貨棧姓彭的,沒多大名頭,老娘還不放在眼裡。倒是這位泉州府的林三郎,你記住,無論怎樣,一定要和他攀上交情,哪怕受點委屈都沒關係。如果搭上這泉州林家,對咱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夫人英明!”

    方銘討好道:“咱們這家啊,還得靠表妹您掌著舵,嘿嘿,沒有表妹指點著,我一准抓瞎!”

    梅姬聞言嘴角淺笑,伸出纖纖一指輕點了下方銘的額頭,非常受用地笑道:“你這死鬼就是嘴甜,等這樁買賣穩妥了,咱們家有銀子進賬了,我就給義父送點過去。保不齊他老人家一開心,給你在衙門討份差事呢?唉,我是發現了,這做買賣不跟官府搭上點關係,真的不好做呢。你能寫會算,就算在衙門裡做個刀筆小吏,都能出來替咱家酒坊鎮場子哩。”

    “沒錯沒錯,”方銘雙眼忽然放光,連連頷首道,“夫人所言極是。”

    “哈哈哈,方相公方夫人,賢伉儷倒是恩愛得緊啊!”

    突然,從一間房中絡繹走出幾個人來,為首一人正是薛氏酒坊的薛松年,看似心情極佳地招呼道:“你倆來得正是時候,下人已經將飯菜弄妥了,咱們開飯吧!”

    梅姬一見薛松年,自然也是招呼道:“薛掌櫃紅光滿面,看來最近心情不錯吶。咦,彭掌櫃的也在呢?小婦人有禮了!”

    站在薛松年身旁的正是四海貨棧的掌櫃彭泰,而他們身後的三人,則是薛松年從自家酒坊叫過來的釀酒大師傅。這三人都是薛松年信得過的釀酒師,所以才讓他們挑頭負責造假酒一事。畢竟造假酒這種事兒不能見光,所以從釀酒師到學徒,到搬運的夥計,都必須是心腹之人。

    彭泰約莫四十歲左右,四方臉濃眉大眼,長得倒是一副忠厚相,不過對他知根知底的人都知道,想當年彭泰沒有成立四海貨棧未發跡時,靠得就是走街竄巷專賣些以次充好的貨物來掙錢的。這次搭伙做假酒,那些精仿木蘭春酒的燒瓷酒具,就是彭泰從外地雇得燒瓷師傅。

    彭泰見著面容姣好的梅姬,自然也是一番寒暄。

    這時,薛松年再次張羅吃晚飯,梅姬卻搖頭道:“既然來都來了,要不薛東家帶小婦人去見識見識咱們的新酒坊?也好讓奴家看看咱們家的‘木蘭春酒’和崔小狗家的木蘭春酒有何區別嘛!”

    “哈哈,看來方夫人還是信不過薛某人啊!”薛松年捋鬚笑道。

    梅姬故作惶恐:“薛東家可是折煞奴家了,只不過是我們當家的老是在奴家面前誇著您辦事周詳,誇著咱們的木蘭春酒幾乎可以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奴家這不是好奇難耐嗎?”

    “哈哈哈!謬讚,謬讚啊!”

    薛松年拍拍手,作了個請的手勢,道:“成吧,那咱們就去新酒坊看看,正好酒坊還沒下工,走,都去瞧瞧!”

    說著,便自顧先走,前邊領路,帶著一干人出了籬笆小院。

    走在後面的方銘回過頭看了看身後,低聲問著同行的彭泰:“彭東家,怎麼沒看見蘇大公子啊?今天該是輪到他當班在仙潭村督工呀!”

    “蘇大郎?”

    彭泰徑直回道:“可不巧了,就在你們來前,他們家來人說是家裡有貴客臨門,要蘇大郎回去一趟!唔,還挺急的,據說是他姐姐派來得下人,必須要讓蘇大郎回趟家!嘿,也不知道來了什麼了不起的貴客!”

    方銘聞言砸吧了一下嘴,嘀咕道:“蘇大郎的姐姐?他有幾個姐姐啊,好像只有一個姐姐蘇繡繡吧?貴客?什麼樣的貴客,比在這督工還要重要?”

    “你就別瞎尋思了!像蘇家這種莆田大戶還能沒個光鮮的親朋好友?”彭泰道,“蘇大郎你還信不過嗎?他跟彭某人可是有過命的交情!而且沒有他,咱們能找到仙潭村這個絕妙的地方建酒坊?別瞎琢磨了,走走走,跟上去,你不在的這兩天,咱們酒坊可是有釀造了一批新酒出來。再過幾天,你就等著數銀子吧,哈哈哈……”

    “貴客?我怎麼心裡總是突突呢?”

    方銘還是一臉費解地嘀咕著。

    ……

    ……

    酉時末,天色漆黑如墨。

    莆田縣城東,興華坊,蘇府。

    蘇禮快馬加鞭,一路馬蹄嘶鳴下,終於在入夜天黑時趕回了府。

    若非他蘇家在莆田縣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戶,把守城門的差官還不一定放他策馬進城。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城中都是禁止策馬疾奔的。尤其是到了夜裡,別說騎馬了,就是在街上瞎溜躂也要注意是否會被巡城的役卒攔截,例行盤查詢問。

    一到府前,早有蘇家下人在那兒候著。蘇大郎勒緊韁繩停下馬來,非常熟稔地抬腿下馬,很瀟灑地將手中馬鞭扔給了下人,吩咐道:“快牽回馬廄好生照顧著,給它上好料,喂得飽飽的。連跑了兩個時辰,估摸著餓壞了!”

    下人回道:“小的知道,大公子且放心!”

    下人知道自家大公子是非常愛惜他這匹馬的,據說是在泉州府跟一個西域商人花重金買來的。要知道在大唐,馬匹屬於戰略物資,在市面上,有錢不一定能買到。尤其是像蘇大郎這批西域大馬,更是稀罕。

    不過下人還沒牽馬離去,蘇禮突然將他喚住,問道:“對了,家裡來了什麼貴客?多大的貴客啊,至於我姐姐這般火急火燎的?”

    下人道:“是大小姐夫家的小叔子過來了!”

    “誰?”

    蘇禮一愣,誤以為自己聽錯了,撓了撓耳朵又問:“你再說一遍,誰來了?”

    下人道:“就是清源縣崔府的二公子,隨行的還有崔府的二夫人!”

    “咳咳,清源崔二郎?”

    蘇禮聽罷差點沒嗆住,一臉不屑地撇嘴哼道:“就崔二郎那貨色?嘁,他算哪門子的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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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26章 嫂嫂蘇繡繡

    蘇家做得是米糧生意,不僅在莆田縣開著四五家米鋪,就連在泉州府城,都有蘇家的米鋪分號。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尤其是這兩年米貴錢賤,米市的行情見好,加上蘇家家主蘇有田經營有方,蘇家的生意也愈發興盛紅火起來。

    蘇家老爺子蘇有田中年喪妻,倒是不像崔耕的死鬼老爹一樣那麼風流,至今沒有續絃更沒納妾,膝下僅一子一女。蘇家的長女蘇繡繡,幾年前便許了人家,男家正是清源崔氏酒坊的大公子崔皓。不過蘇繡繡福薄,嫁過去沒兩年崔皓就病逝了,年紀輕輕便守了寡。崔氏酒坊交到小叔子崔耕手中,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早已不負當年。

    對於女兒蘇繡繡的不幸婚姻,蘇有田是非常扼腕痛惜的。蘇家就這麼一個女兒,本想著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誰知卻嫁了個短命鬼,而且這崔家這一年多下來,貌似已經開始走下坡路,有幾分家道中落的趨勢了。一想到這些,蘇有田便覺得將女兒嫁進崔家,是他這輩子犯下最大的錯誤之一。

    至於他這輩子犯下最大的錯誤之二呢,就是沒有教好兒子蘇禮。

    每每想起這個兒子便是自顧搖頭,嘆息懊惱。作為蘇氏米鋪的唯一繼承人,這混賬不想著如何經營好米鋪,不想著將來繼承蘇家之後如何守好家業,而是整日想一些投機倒把撈快錢的偏門生意。比如莆田縣城南的興隆賭坊,據說蘇禮暗中就投了銀子參了股。對於一向正當生意,一向謹小慎微的蘇有田而言,賭坊這種偏門生意是非常牴觸的。

    以至於在聽到這個消息後,蘇有田老爺子直接氣得病倒了。

    這才有了蘇繡繡接到娘家來信,將酒坊交託三娘梅姬手中之後連夜匆匆趕回莆田,給了梅姬方銘有可趁之機,導致崔家產業被篡奪之事。

    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蘇有田的身體也漸漸好轉,雖然還無法正常出街巡視店面,但下地走路簡單日常生活已經沒有問題。

    一直留在娘家照顧父親的蘇繡繡也起了返回婆家的心思。

    可是還沒跟父親提起返回婆家之事,這邊小叔子和二娘便親自上門了。

    一家人幾乎月餘未見,聽著婆家人親自上門來,蘇繡繡心裡自然高興。就算以前再怎麼瞧不上敗家的小叔子,她也沒有半分怠慢的意思。

    她直接將崔耕和二娘請進了蘇宅前堂,又是讓下人煮茶湯,又是制糕點,極盡隆重。

    不過還不等她張嘴詢問家中近況如何,二娘已經開始哭哭啼啼起來,帶著抑揚頓挫的哭腔,將這段日子以來崔家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全部道出。

    從崔家生變家賊篡奪產業開始……到崔耕洗心革面挽救彌補……到崔耕研究出新的釀酒秘方,生產出木蘭春酒風靡清源縣……到崔氏酒坊重建,董縣丞赴京斡旋御貢……

    聽著二娘娓娓道來,蘇繡繡臉上的神色就一路變幻,當聽到三娘梅姬竟然夥同方銘篡奪家業,更是暗通戶曹吏宋溫幾次謀害崔耕,甚至想威逼霸佔木蘭春酒秘方時,一向溫婉端莊的蘇繡繡屢次起身,蹙眉氣呼:“三娘不當人婦!宋溫厚顏無恥!”

    但是每每聽到崔耕總是能轉危為安,略勝一籌時,蘇繡繡總會下意識地輕輕撩一下鬢邊一縷青絲,然後詫異地看一眼端坐在堂下,一言不發的小叔子崔耕。在她眼中,自己這位小叔子向來只知敗家豪奢,只懂得風花雪月,哪裡會懂得制酒釀酒研究古方?哪裡更懂得經營之道?尤其是跟宋溫的幾次鬥智鬥勇,都能略勝一籌,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自打嫁進崔家以來,她就沒見過自家這位小叔子有智勇的時候,貌似這些跟他真的不沾邊啊。

    可事實勝於雄辯,更勝於臆測,二娘講得這些事情,便是鐵一般的事實!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脫胎換骨一說?蘇繡繡暗裡掰指頭算了一下時間,自打崔耕跑到泉州去追尋勞什子公孫大家的芳蹤,到自己離開崔家返回娘家照顧父親,攏共也才四個月的光景。難道說四個月的時間,真的能讓一個只知享樂不思進去的敗家子弟,徹底脫胎換骨變成一個博學多才,有勇有謀有擔當的好男兒?

    不!這怎麼可能?一個人若是經歷大悲大痛之後,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蘇繡繡倒是覺得有些可能。但讓一個繡花枕頭一肚子草包的敗家子,在短時間內變成一個博學多才,智勇雙全之輩,這簡直是聞所未聞之事。

    除非…除非從頭到尾從裡到外,換了個人。

    換了個人?

    難道眼前這人不是我那個小叔子,而長得相似的冒牌貨?

    蘇繡繡也被自己這個膽大奇詭的想法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又向崔耕看去。眼神犀利,格外認真。

    不過看過之後,蘇繡繡還是斷定,眼前這個被二娘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五百年不出一個的“咱家二郎”,真的就是自家那位小叔子。

    不為別的,就因為對方的眼神。這種直勾勾偷看自己的眼神,化成灰她都認得的,如假包換,就是自家小叔子!

    以前在崔家,自己在院中小憩的時候,這混賬就會偷摸躲在亭中或者不遠處的花簇裡,直勾勾地偷窺著自己。

    若不是礙著崔家長媳的身份,蘇繡繡真的想好好訓斥一番這個有些小色心的小叔子。

    這次更是放肆,居然在蘇家的前堂坐著,光明正大地用直勾勾地眼神盯著自己。

    眼睛是不會出賣一個人的,眼神更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假扮的,每個人發自內心的眼神都是獨有的,臨摹不來的。以前是,現在是,將來恐怕也……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任憑你這混賬長多大出息,長多大能耐,還是改不了這登徒浪子的秉性。

    “哼!”

    蘇繡繡被崔耕這麼一言不發直勾勾地盯著,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頗為不悅地輕哼一聲:“酒坊重建,木蘭春酒獨霸清源酒市,更是能請動董縣丞親自赴長安幫忙參選御酒。一旦木蘭春酒有幸被選為御酒,小叔端得光耀崔氏門楣了。那不知道二娘和小叔今日前來,所為何事?莫不是家裡忙不過來,想讓我早些回去幫忙?”

    在來莆田蘇家之前,崔耕已經交代過二娘此番過來的任務。

    一是以崔家長輩的身份出現,表示鄭重;二是哭哭啼啼訴委屈抱不平的那些事兒,自然要交給擅長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二娘來做。

    現在二娘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自然要交給崔耕來繼續了。

    可蘇繡繡問完,隔了好大一會兒,二娘發現崔耕就跟傻子一樣直勾勾地瞅著蘇繡繡,半天崩不出一個屁來。

    “咳咳……”

    二娘端坐在崔耕旁邊,伸伸腳輕輕踢了一下他,低聲道:“二郎,你嫂嫂問你話呢,發啥子愣呢?”

    “啊?”

    崔耕猛地驚醒,依依不捨地將目光從蘇繡繡臉上挪了開來……

    他不由打了個冷顫,且心中不斷地敲打著自己:“崔耕啊崔耕,可千萬不要再有什麼邪念,那可是你嫂子啊!以前你犯渾,對嫂嫂動了幾分旖旎念頭。現在可不能再這麼混賬了。嫂嫂就是嫂嫂,哪怕是寡嫂,那也是兄長留下來的遺孀啊,千萬…千萬不能有別的念頭!”

    呼~

    他輕噓一口氣,可滿腦子還是螓首蛾眉,明眸皓齒,嗔喜間都令他心動的蘇繡繡的倩影。

    見著他久久無話,蘇繡繡神色有些淡冷,微微起身:“小叔還有什麼事兒嗎?天色有些晚了,我已經讓下人備好了客房。如果沒其他事,那就先做歇息。明日再說!”

    “別~"

    崔耕突然站了起來,叫道:“嫂嫂,且慢!此番我跟二娘過來,除了想接嫂嫂回崔家之外,還有一件事情需要蘇家幫忙!”

    “找我們家幫忙?”

    蘇繡繡有些疑惑,道:“蘇家是做米市的,能幫什麼忙啊?”

    崔耕道:“其實此事還牽扯到你的弟弟,蘇家大郎蘇禮。嗯,事情是這樣的……”

    隨即,崔耕語速輕快,簡單明了地將山寨酒一事的前前後後說了出來,最後將那份名單資料從袖兜裡拿出,交到了蘇繡繡手中。

    蘇繡繡越聽越是眉頭緊蹙,尤其是聽到自己的弟弟也參與了其中,竟然夥同外人一起做假酒坑害自己的婆家,那神色真是尷尬至極。

    崔耕嘴上說想要蘇家幫忙,實際上是給她這個嫂嫂留了面子,沒有直接興師問罪。

    這件事情萬一流傳到外面,這不是有損蘇家數十年米鋪的聲譽嗎?明面上做著正經營生,暗地裡卻參與釀製販賣假酒,這對一個商家而言,太傷人品了。

    而且一個不小心傳到臥病在床的父親耳中,那向來以正經買賣自詡,極重面子的父親豈不是要病上加病,雪上加霜?

    “混賬!”

    蘇繡繡攥緊了手中那張紙,看著崔耕問道:“此事當真?”

    崔耕嗯了一聲,二娘則拚命點頭道:“繡繡,這事兒真真的。你說崔、蘇兩家本是姻親,你家大郎咋能夥同梅姬那賤婢,薛松年那老東西幹這種事兒呢?聯合外人坑自家讓你,這也太…太那啥了……”

    蘇繡繡聽著二娘一口一個自家人,耳根不禁有些火辣辣,其實當崔耕指名道姓的說完,她心裡也九成九的肯定,蘇禮肯定是參與了其中。自己的弟弟,別人不瞭解,自己還能不知道他是什麼德行嗎?不然,父親怎麼會被他氣得病倒在床?

    “呼~”

    她緩緩坐了回去,將目光落在了前堂的門口,喝道:“大郎,別人都告到家裡來了,你打算躲在外面偷聽到幾時?”

    崔耕和二娘不約而同,將頭轉向了門口,不過外面不見動靜。

    “大郎,你打小就改不了偷聽還來回走步的毛病。姐姐知道,你早就回來,一直就躲在廊子裡偷聽。快些進來!”

    ……

    還是沒有動靜!

    “你再不進來,那我只能去請爹他老人家親自來前堂了。”蘇繡繡作勢欲要起身。

    “別!姐姐,千萬不要驚動爹他老人家!”

    突然,門口竄進來一道人影,人未駐足便大聲喊道:“爹再知道這事兒,不是我氣死他,就是他打死我了,姐姐,不要衝動啊!”

    來人,正是風塵僕僕,從仙潭村策馬趕回,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的蘇禮蘇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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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27章 堂中論商道

    “你眼裡還有爹他老人家啊?”

    蘇繡繡看著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弟弟,恨聲道:“上次城南賭坊之事,爹已經被你氣得臥病在床。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這回你又跟那些人搭伙幹起此等腌臢齷齪事來。大郎啊大郎,蘇家是短了你吃還是短了你喝?你怎麼就這般不思長進,放著咱家好好的米糧營生你不做,非要干那些個歪門邪道之事?難道你真想氣死爹不成?”

    蘇繡繡越說越是止不住地眼淚奪眶而出,幾步走到蘇禮跟前,高高舉起右手作勢就要打下去,大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痛心疾首之勢。

    眼見著蘇繡繡這手舉到一半後,愣是停了下來,遲遲沒有打下去。崔耕看得出來,罵歸罵,真的讓蘇繡繡動真格打蘇大郎,八成是捨不得。

    不過蘇禮居然不躲不閃,真的就站在原地準備任憑姐姐打罵。

    這蘇禮倒是有些出乎崔耕的意料,沒想到敢勾搭薛松年、梅姬他們暗中造假酒的蘇大郎,居然會害怕他的姐姐。

    這時,二娘湊到崔耕耳邊,低聲說道:“二郎有所不知,蘇家夫人在他們姐弟小的時候便去世了,蘇家老爺那時候又整日忙於米鋪的生意,對他們姐弟疏於照顧。自打記事起,就一直是繡繡照顧著她弟弟,所以姐弟二人感情甚篤。繡繡今年二十有三,蘇禮才十七歲。雖差了六歲,但在蘇大郎眼中,這個姐姐就跟娘親一般無二。在蘇家,他爹的話他不一定會聽,但他姐姐的話絕對是言聽計從。嘿嘿,二郎你可能不知道,當初繡繡嫁進咱們崔家時,這蘇大郎可是大老遠帶著一眾家僕跑來咱們崔家,還動手打了你兄長。說是你兄長搶了他的姐姐……呵呵~我記得你兄長因為挨了小舅子一頓痛打,當晚還鬧不成洞房哩……”

    說到這兒,二娘忍不住地掩嘴偷樂起來。

    擦,還有這檔子事兒?

    崔耕聽罷,不禁對自己的倒霉哥哥攤上這種小舅子表示同情,同時對蘇禮有了一個更深的認識,這小子就是典型的混世魔王胚子啊!

    這時,他趕緊上前故作著急地將蘇禮拉到一邊,沖蘇繡繡勸道:“嫂嫂切莫生氣,估摸著蘇禮兄弟也是受人蠱惑,才一時頭腦發熱幹了這檔子事。我看他本性還是純良至孝的嘛。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坐下來聊呢?”

    蘇繡繡見著崔耕上前勸和,臉色稍緩下來,因為崔耕正好給了她一個台階下。講真,她從小將弟弟帶大,還真沒動手打過一回,了不起訓斥兩句。對於自幼便失去娘親的弟弟,蘇繡繡有著一股天生的母性,見不得弟弟吃苦,更見不得弟弟受委屈。哪怕是自己和崔家大郎崔皓成親那回,弟弟將崔皓痛打一番,蘇繡繡也只是臭罵了蘇禮而已。可見蘇繡繡對蘇禮的護犢子之深。

    可誰知這時蘇禮突然一把將崔耕猛地推搡開來,罵道:“崔二郎,你少在這兒假惺惺扮好人。誰跟你是一家人?少跟本少爺套近乎!”

    哎喲我去!

    崔耕身子微微一趔趄,險些被這小子推倒在地,心裡暗罵,媽的,你小子屬狗的吧,逮誰就咬?老子幫你說和,你反倒罵起老子來了?

    蘇繡繡本想見好就收,可誰知自己的弟弟這時候犯起渾來,頓時尷尬不已,嬌斥一聲:“大郎,你放肆!”

    “是!我就是跟薛松年、彭泰他們合夥造假酒了,怎麼著?”

    蘇禮赤紅著雙眼狠狠地瞪了一眼崔耕之後,沖蘇繡繡嚷道:“現如今他們崔家的木蘭春酒名頭這麼響,我們不過是藉著東風掙點銀子罷了。再說了,仿他們木蘭春造的酒,成本低廉,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憑甚不干?姐姐,爹從小就教我,商不逐利,一切皆休!難道讓我看著大把大把銀子擺在前面,不去想著法兒掙,反而在一邊看人遍地撿銀子嗎?別忘了,我也是個買賣人!”

    “你……”蘇繡繡聽著蘇禮竟然堂而皇之的說出這番話來,氣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這時,二娘聽完蘇大郎的這番說詞,已經氣得張牙舞爪,大聲罵道:“好你個蘇大郎,居然厚顏無恥說出這種話來,老娘問你,你還有點臉嗎?說到底,咱們崔、蘇兩家,可是地地道道的姻親啊!”

    蘇禮瞥了一眼氣急敗壞的二娘,冷笑著反問一句:“你見過哪個買賣人會把臉面擺在利字之前?要怪就怪你們家的木蘭春酒太招搖太出風頭,自然遭人惦記啦!至於姻親,呵呵,你算是說到點子上了。不是因為蘇、崔兩家是姻親,我蘇大郎還真不攤這趟渾水!”

    “啥意思?”二娘被他最後一句話說懵了,難不成這結親還結出仇來了?

    “什麼意思?”蘇大郎冷笑道,“若不是崔家和我們蘇家結了親,若不是你們崔家那個短命鬼娶了我姐姐,她能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哼,這次本少爺不僅要踩著你們崔家掙銀子,還要替我姐姐狠狠出這口惡氣!”

    二娘:“啊?”

    崔耕:“……”

    啪!

    一聲嘎巴脆響。

    蘇繡繡怒極抬手,狠狠扇了蘇禮一大耳光!

    只見她眼眶奪淚,臉色煞白地看著蘇大郎,哆嗦地顫抖著雙唇,恨叱道:“誰要你管我的事?崔蘇兩戶結親,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你一小輩在此信口雌黃?再說我嫁給大郎並不後悔。我家大郎英年早逝,不怪崔家任何人,要怪只怪我蘇繡繡福薄。姐姐何曾要你幫我出氣?大郎,你…你糊塗啊!”

    “你打我?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動手打我?”

    蘇禮此時渾然聽不進蘇繡繡的話,捂著腮幫子不可置信地看著蘇繡繡,彷彿莫大委屈般地大聲叫道:“從小到大,你從未動手打過我一次。哪怕我十三歲那年,險些燒了咱家米鋪的糧倉,你都沒捨得動手打過我。今天,你竟然為了一個外姓人,動手打我?”

    這時,蘇繡繡也從一時氣急中緩過神來,有些心疼地看著蘇禮,看著那略微泛紅的臉頰,一時語噎……

    “打得好!”

    突然,從前堂的屏風後邊傳來一記略帶疲態的聲音,緩緩地,一名面色蠟黃的老者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爹,你怎麼出來了?”蘇繡繡緊忙迎上前去。

    “我再不出來,這小畜生就要上天了!”老者正是蘇繡繡蘇禮之父,蘇家老爺蘇有田。

    “喲,親家,你可算來了,你可好好管管你們家大公子吧!”

    二娘一見蘇有田出來,立馬打起了小報告。

    崔耕對蘇有田有些印象,幾年前見過一面。此時再見他,身材消瘦,面色蠟黃,五十來說大病初癒的人瞅著就像七八十歲快掛點的人似的。

    蘇有田在蘇繡繡的攙扶下緩緩走了下來,沖二娘和崔耕微微頷首,說道:“貴客臨門,老朽卻抱恙在身,惹來孽子在前堂的這番笑話,還望恕罪才是。”

    這時,崔耕以晚輩之禮微微躬身,客氣道:“蘇老爺見外了,晚輩崔家二郎見過蘇老爺!”

    “哦,賢侄咱們可有些年頭沒見了,當年你父親來莆田替你兄長崔皓提親時,我記得你也隨行的吧?這一晃眼,都三兩年了啊!”

    蘇有田打量了崔耕一眼後,道:“你們在前堂的談話我在後面趕巧聽個囫圇,前因後果,來龍去脈,孰對孰錯,我現在都清楚得很。賢侄稍坐,我今天非得好好管教管家這小畜生,再不管教,這小畜生就要上天了!”

    “且慢!”

    崔耕突然站直了身子,阻道:“親家老爺,你要管教蘇兄弟,那是你們的家事,我這外姓之人不會攙和。不過在您管教之前,我要好好回答蘇兄弟剛才的幾個問題。”

    說罷,他挺腰走至蘇禮面前,拱手道:“蘇兄弟,我痴長你幾歲,也生於長於商賈之家,要說荒唐事兒,真不比你幹得少。不過今天,我要糾正你剛才的幾句話。你說‘商不逐利,一切皆休’,所以你認為假冒我們家木蘭春酒之名造假酒來獲利,這實屬正常,是吧?那我要告訴你,‘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商不逐利,一切皆休’,這都是商人的天性,本沒錯。但是在逐利的時候,商人同時也要有底線,要有所為有所不為,利字旁邊一把刀,相生相隨,這個道理令尊應該也跟你講過吧?

    你可曾見過天底下哪個百年字號百年商號,是靠偏門維持長久的?遠的不說,就說你們蘇家。你父親經營蘇氏米行數十載,米鋪分行遍佈泉州府轄下五縣,乃至泉州都有了蘇氏分號。數十載風風雨雨,招牌卻屹立不倒。你倒是為何?無非就是一個誠字。這麼多年下來,蘇氏迷航可曾賣過一粒陳年米糧爛穀子?你難道他會不知道,將少些陳米混在新米中拿來兜售,尋常人根本吃不出來?這也是一本萬利之事啊,為什麼他老人家這麼多年,就沒幹過?”

    說到這兒,崔耕瞥了一眼蘇有田,發現自己替他說教兒子,老傢伙頻頻點頭還挺受用。

    繼而說道:“就因為他知道有些事兒不能干,只要出一次事就完了!屆時,蘇氏米行的聲譽就全完了。到時候,一家又一家的分號垮掉,你們家的對手會趁此機會,一次又一次地將蘇家打入谷底。但是你能說你父親經營數十載蘇氏米行,沒有獲利嗎?相反,一次走捷徑興許會讓你一本萬利,但是終生走正道走陽謀經商卻會讓終生獲利。這麼說,你該明了吧?還有,你說的在商人眼中,利字永遠都擺在臉面前邊,這句話恕我不能苟同!”

    說著,他緩緩在堂中踱步,彷彿閒庭信步般從容說道:“你如果想做偏於一偶的一介小商,在利字面前臉面自然不足掛齒。但是你若是想要做一名真真正正,值得別人尊重敬重的大商,那你更應重視自己的聲名。如同士林中人一般無二,我等為商者亦應愛惜羽毛珍惜名聲才是。商賈者,金錢只可用一時,名聲卻可用一世;金錢只可惠一世之人,名聲卻可惠及後世子孫。這個道理,你要懂啊!”

    啪~啪~啪啪!

    “說得好!”

    蘇有田掙開蘇繡繡的攙扶,情不自禁地撫掌叫好,讚道:“賢侄啊,沒想到經商之道,為賈之奧,你已經深得個中三昧了!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別說這孽子,便是老夫亦不如你啊,受教了,受教了!”

    二娘早已習慣了崔耕的詭辯之才,已是見怪不怪了。

    倒是蘇繡繡,此時再看崔耕的眼神,早已是不同前番,清澈中帶著幾分迷離,更是帶著幾分疑怔,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小叔子嗎?還是那個自己平日裡連正眼都瞧不上的敗家子嗎?

    至於蘇禮,帶著濃濃的成見,縱是今天崔耕說破大天,就算把死人說活,恐怕也不會聽進去一個字兒!

    “賢侄,你且稍坐!”

    蘇有田走到蘇大郎的身邊,沖崔耕說道:“待老夫到後堂和這小畜生說上幾句話,今天,指定會給你們崔家一個交代。孽子,隨我進來!”

    說罷,蘇有田拉扯著蘇大郎離開了前堂。

    前堂一時冷清了下來,二娘拉著蘇繡繡在一旁話著家常,崔耕自然被兩個女人晾在了一旁。對於蘇繡繡,二娘談不上喜愛,不過也談不上反感。但是二娘也有一些擔憂,就是過些日子蘇繡繡這個崔家長子的遺孀,回來婆家之後,會不會分掉她現有的權力。要知道,崔耕本性懶散,茂伯管著賬目,小九資歷尚淺,所以現在崔家酒坊的內部管理之權基本上都被她攥在手中。這段時日,她是很有崔氏大家長的趕腳。

    所以,話著家常的同時,二娘無時無刻不在向蘇繡繡宣示著自己的主權,同時旁敲側擊的希望她能夠晚些回婆家,多留在娘家照顧親家老爺的身體。

    約莫過了有半柱香的時間,蘇家父子再次走了出來。

    不過不同於剛才劍弩拔張的氣氛,父子倆現在倒是挺和諧的,崔耕發現蘇大郎居然哈著腰腆著笑地攙著他爹蘇有田走出來。

    而且自己和蘇大郎四目相對時,他發現這廝居然沒有怒目相向了,而且還衝自己臉有笑意。

    沒錯,是衝自己笑!

    我勒個去,蘇有田給他兒子灌了什麼**湯,吃了什麼“傻笑丹”了?

    就在他一頭霧水之際,只見蘇大郎突然快步走到崔耕面前,居然服服帖帖地鞠了一躬,然後拱手拜道:“崔兄,剛才言語多有得罪,還望恕罪!”

    啥?叫我崔兄?這次是一家人了?居然還道歉???

    崔耕錯愕了一下,誤以為自己聽錯了。

    緊接著,又聽蘇大郎道:“我承認,這伙同他人造假酒一事,委實坑害了崔家。實在對不住了!”

    崔耕:“……”

    蘇大郎又道:“崔兄放心,即日起我便不再攙和他們的勾當。而且崔兄若要破了他們這假酒之局,需要我做些什麼,只管說來便是。但有差遣,蘇禮莫敢不從!”

    崔耕徹底懵圈了,短短半柱香的時間,這爺倆到底在後堂都聊了些什麼啊?

    不過有一點他很清楚,若要破了山寨酒一局,還真缺不了蘇禮這個關鍵人物。只有蘇大郎配合,自己的計畫才能夠圓滿啊!

    不然他也不會帶著二娘匆匆趕來莆田蘇家了!

    “好說好說~”

    帶著心頭對蘇大郎轉變之快的疑惑,崔耕笑道:“此番還真少不了蘇兄弟幫忙啊!我這有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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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28章 打假在行動

    聽著崔耕將破局計畫慢慢道出,整個廳中一時間安靜了下來,針落可聞。

    看著崔耕談笑間淡定從容,舉手投足間勝券在握的模樣,再看看蘇大郎一副猴急毛躁的樣子,蘇有田老爺子心中不由得感嘆,都是商二代,差距咋就那麼大哩?

    而此時,站在蘇有田身邊的蘇繡繡心中也是感觸良多,這一次崔耕來蘇家的表現,帶給她的衝擊無疑是巨大的。這還是自己那個不務正業,光知道貪玩享樂,流連花叢的小叔子嗎?

    變了!

    他真的變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夫君和公公他們若是在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蘇繡繡心中如是想。

    “很好!”

    待得崔耕一番話落罷,蘇有田不由撫掌叫了一聲好,道:“看來賢侄早有了萬全之策。你放心,既然是我家大郎有錯在先,那配合之事自然是責無旁貸!大郎,你說呢?”

    “呃……”

    蘇禮聽完崔耕的計畫之後,有些糾結地撓了撓頭,猶豫道:“可彭泰是我的朋友,我這麼做好像有些不厚道哩!算不算背信棄義啊?”

    蘇有田悶哼一聲,斥道:“狗屁朋友!我看是狐朋狗友才對。真要當你是朋友,就不該拉你幹這種缺德買賣!”

    崔耕也道:“對啊,蘇兄弟。你這怎麼算背信棄義呢?你這是替天行道啊!”

    “好了好了,我配合就是!”蘇禮百無聊賴地揮了揮手,不忘轉頭沖蘇有田說道:“爹,你剛剛在後頭答應我的事兒,可不准反悔!”

    蘇有田唔了一聲,看著天色有些晚了,便安排崔耕和二娘今晚住了下來。

    正當眾人要離去時,蘇有田突然叫住了二娘,道:“二夫人,留步!”

    二娘疑惑地駐足回望,只見蘇有田笑道:“如今崔家能作主的長輩就剩夫人您了,老朽還有個不情之請想和夫人商量商量。”

    “崔家能作主的長輩?對啊,可不就剩下老娘一人了嗎?好說好說,親家老爺算是找對人了!”

    蘇有田這話讓二娘立馬又刷到了足足的存在感,當即面露喜色,沖崔耕擺擺手道:“二郎你且回房歇息,明日咱們再啟程回清源。”

    崔耕嗯了一聲,也懶得攙和兩家長輩間的事兒,與蘇繡繡、蘇禮一道,齊齊出了前堂。

    不過走出前堂大門,卻聽見蘇大郎小聲嘀咕了一嘴:“狗日的,這造假酒一事兒就我們幾個人知道,崔二郎這小子是上哪兒知道得這般清楚的?居然連假酒窩點就在仙潭村如此隱蔽之事都曉得,真是見鬼了!”

    嘀咕完,人已經走遠,不顧卻沒有回房,而是朝著宅外的方向奔去。崔耕估摸,這小子應該又是約哪個狐朋狗友過夜生活去了。

    不過蘇大郎這順嘴一嘀咕,卻在崔耕的心裡炸了一聲響!

    是啊,按理說薛松年這種老狐狸牽頭搞假酒的這幾個人,都不是什麼善茬兒。曹月嬋又是從哪兒得知這個消息的呢?很明顯,這次搞假酒沒有曹家的人在裡頭,曹月嬋的消息卻這麼及時和清楚,連窩點在哪兒,參與的人都有誰,而且出貨的日子都那麼準確無誤,她是怎麼做到的?

    難道是他們自己內部的幾個人中有人將消息透漏給曹月嬋?

    那會是誰?

    薛松年?絕對不可能!老狐狸牽的頭,怎麼可能會自毀長城,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嘛。

    方銘梅姬?這也不可能!這對狗男女巴不得自己死,哪裡會這麼好心?

    彭泰和蘇大郎?不像!從蘇大郎剛才的表現來看,這兩人本就是想搭伙掙銀子的,哪裡會這麼傻?

    還是名單上那個泉州府林三郎?

    也不像啊,因為將假酒出貨到泉州府之事就是這人在一手操辦,也沒聽說曹家和泉州林家有什麼瓜葛啊,他將消息洩漏給曹月嬋圖什麼?

    但是這也不像那也不對,曹月嬋又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呢?

    費解!

    委實令人費解!

    帶著重重的疑惑,崔耕回到了房中,稍稍吃了點蘇家下人送來的糕點墊了墊肚子,加上今天趕路太急有些疲累,便早早上榻睡了覺。

    翌日清早,崔耕和二娘跟蘇有田道了別,準備啟程返回清源縣。

    蘇大郎估摸著昨晚宿醉,不見起來。倒是蘇繡繡,昨兒夜裡便準備了幾份禮物,親自送行。直至將崔耕和二娘送出了興化坊。

    兩人回到周溪坊時,已是午時。

    回到家,崔耕正要問二娘昨夜蘇有田叫她商量何事,卻見二娘直呼趕路辛苦,先回房歇息了。

    倒是茂伯一見崔耕回來,一邊安排初九將蘇家備的禮物送回房中,一邊將崔耕引到小院一角,道:“二郎,你昨日交代之事,老奴都辦妥了。城中幾位德高望重的東家掌櫃都通知了,他們都答應兩天後一早會隨我們一道前往仙潭村,到時一起見證薛松年他們幹得那些個齷蹉事。”

    崔耕嗯了一聲,點頭道:“老話說的好,捉賊捉贓,捉姦捉雙。此事一揭發咱們抓個現行,薛松年這幫人以後就別想在清源商界立足了。這些個跳樑小丑天天在後邊出陰招使壞,這回咱們就一勞永逸將他們連根剔掉,省得以後總要抽出時間和精力來應付他們。煩不煩啊!”

    “理兒是這個理兒!”

    茂伯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有些遲疑道:“不過咱們真的不報官?如果有清源縣衙的人在場,那效果會不會更好些?”

    “嗯,衙門的人自然是要叫的。不過不是清源縣衙。你想啊,清源縣衙的捕頭宋根海是誰?宋溫的親侄兒啊!”

    崔耕習慣性地摸了摸鼻子,道:“而這宋溫和梅姬的關係在整個清源縣,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若是這事兒報了清源縣衙,鐵定是捕頭宋根海帶隊出人馬。到時候,消息走漏到宋溫耳中,再傳到梅姬這兒。那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

    茂伯頓時一臉明了,嘆息一聲:“唉,還是二郎想得周全,老奴險些誤了大事兒!”

    “不過茂伯且寬心,”崔耕道,“蘇家在莆田略有名望,蘇老爺已經答應我,不僅蘇大郎到時候會在現場配合咱們,而且他們也會請莆田縣衙的徐捕頭親自帶隊出馬,前往仙潭村搗毀造假酒坊,緝拿薛松年一干人等。莆田縣衙可不是宋溫可以說了算的地方。屆時,人證物證俱在,任憑薛松年梅姬他們能量再大,這次就算不把牢底坐穿,恐怕也會被剝了今後行商販酒的資格了。”

    在唐朝雖然沒有工商城管之類的政府部門,但是地方官府衙門每年都會對當地的商賈進行考評,尤其是衣食住行這些行業,更是考評的重點對象。考評的標準主要是從繳納賦稅,商戶的實力,還有是否帶動地方經濟,以及誠信和在地方口碑等多方面進行。像那種偷稅漏稅、誠信度差,以次充好賣假貨的商戶,輕者訓誡罰銀,重者封鋪取消行商資格。有些鬧出性命的商戶,甚至會丟了腦袋抄了家。

    聽崔耕這麼一說,茂伯恍然明白過來:“對啊,仙潭村處於清源、莆田交界,向來兩不管。但若真出了事兒,清源縣衙能管,莆田縣衙亦能管啊。再說了,清源縣只是中縣,但莆田縣卻是下轄五千戶的上縣啊。別說宋溫了,便是咱們胡縣令見了莆田縣的明府大人,這品秩上,都得禮讓三分哩!”

    明府是唐代對縣令的尊稱。中縣縣令為正七品朝請郎,而上縣縣令卻是從六品的奉議郎,這品秩上就輸了一大截。

    崔耕嗯了一聲,又交代茂伯這兩天一定要讓家裡和酒坊的夥計把好口風,免得走漏了消息。

    隨後,他便轉身去了酒坊。

    現在的酒坊裡頭雖然平日是二娘在盯著,但關於酒坊內的蒸餾酒這道工序,崔耕還是要一天必走一趟。現在負責蒸餾酒這道工序的幾個釀酒大師傅都是當初崔氏酒坊的老人,後來被崔耕從梅姬方銘手中暗裡挖回來的。這幾個大師傅基本從父輩起就在崔氏酒坊裡幹活,哪怕是他被梅姬方銘篡了家產,這幾人暗中還是與他有往來,所以忠誠度沒問題。而且在將蒸餾酒這道工序交給幾人之前,崔耕便與他們簽了契書,甚至還照搬了一些在夢中見到的後世合同和國企的老政策,什麼買斷工齡三十年,什麼子承父業編制可傳代,什麼退休後酒坊負責養老送終,哪怕是違約金都定了天價。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先做到仁至義盡,再和他們簽訂天價契書,崔耕此番是懷柔和霹靂手段並用。

    ……

    ……

    兩日後,黎明破夜,天剛濛濛亮。

    三輛騾車在前,四五頂轎子在後,披著薄薄晨霧出了清源縣西門,朝著仙潭村的方向進發。

    此番為了以防萬一,崔耕不僅讓茂伯帶上了酒坊中數名年輕力壯的夥計學徒之外,還讓田文昆從他的貨棧裡挑了一些壯實的小夥隨行出發,為的就是防止到時候在仙潭村,薛松年一夥狗急跳牆,發生衝突和武鬥。

    一行人雖浩浩蕩蕩,聲勢烜赫,但因為清晨的緣故,這一路上倒也沒有惹來過多的關注。

    約莫行進了有一個時辰多的路程,停在了一處分岔路口位置。

    分岔路口往回走是清源縣城,往左邊的官道走是莆田縣的方向,往右邊走是去往泉州府城的方向,而再往前再走半裡便是仙潭村。

    這時,崔耕讓小九叫停了前邊的騾車,一旁的田文昆不解,問道:“少東家,停下來作甚?索性一鼓作氣,直接衝進村裡抓他們個現形得了!”

    崔耕望瞭望分岔路口的左邊方向,道:“再等等,估摸著一會兒莆田縣徐捕頭一行就到了。”

    這時,前邊負責到仙潭村方向摸情況的一名貨棧夥計快步跑回,氣喘吁吁地喊道:“掌櫃的,崔少東家,那幫人已經在仙潭村村口裝貨了,好傢伙,一壇一壇的酒愣往騾車上裝,我估摸著有好幾十駕騾車哩。這夥人八成是要開始往泉州城方向拉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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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29章 緝賊仙潭村

    “少東家,快瞧,那邊來得可是莆田縣衙的差官?”

    這時,田文昆眼尖地發現莆田縣方向的官道上有動靜。 ( . )

    崔耕轉頭望去,只見車轔轔,馬瀟瀟,正有一二十名皂衣帽翅兒的衙差朝著這邊趕來。

    正是白天不說人,夜裡莫說鬼,看行頭論裝束,這些人可不就是莆田縣衙的衙差嗎?

    眨巴眼的功夫,當頭一名差官便揮鞭策馬奔了過來,威風凜凜地吆喊道:“某家莆田縣捕頭徐虎,奉我家少府大人之命前來助崔東家緝賊!”

    唐代別稱縣令為明府,稱縣尉為少府。

    崔耕之前聽蘇家老爺蘇有田提過,他們家在莆田的跟腳靠山便是該縣的縣尉賀旭。所以此番從莆田縣求兵走得也是蘇家的面子。

    崔耕打量了一眼翻身下馬的捕頭徐虎,生得虎背熊腰,一臉彪悍之色,長得一副生猛模樣。再看慢慢靠近的衙差隊伍,這些衙差不下二十人,而且配直刀挎角弓者不在少數,尤其是在衙差隊伍的後面,居然還配備了三倆囚車。

    好傢伙,陣仗不小啊!

    崔耕心裡清楚,若非什麼重案大案和要案,通常衙門是不可能派出這種陣仗的衙差的,往日裡也就出動三五個捕快,然後帶著幾根水火棍鐵尺之類的武器。看來這位賀縣尉倒是給足了蘇家的面子。

    縣尉是什麼人?縣令之下,與縣丞不相上下,分判六曹且主管治安的官員,可不是尋常小吏。而且只有上縣,才有資格配備縣尉職司。到了後世,那至少也是一個實職正科,縣公安局的局長。像他們清源縣衙,也只是配備了縣令縣丞。

    他可沒天真到自己的面子有這麼大,能夠讓一位高高在上,且素不相識的縣尉大人為他出這麼大的頭。

    看來這蘇家的人情,他是欠的有些大發了。

    茂伯和田文昆等人看著對方的陣勢,不由面面相覷。小九更是嘀咕道:“到底是上縣衙門,瞧瞧人家的氣勢。再看咱們縣的宋捕頭,拿著一把唐刀天天招搖過市,手底下儘是一群軟腳蝦!”

    這時,徐虎走上前來,拱手道:“敢問哪位是清源的崔二郎?”

    崔耕微微頷首,抱拳還道:“在下便是。此番有勞徐捕頭及諸位差官弟兄了。茂伯”

    說話的功夫,茂伯已經返回車裡取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小錢袋子,裡面裝了一些通寶制錢和碎銀子,交到了崔耕手中。

    崔耕將錢袋子不著痕跡地塞到了徐虎的手中,道:“小小心意,還望徐捕頭笑納!”

    誰知徐虎卻是擋了回來,搖頭道:“賀少府親自交代的差事,我等豈敢收崔少東家的好處?”

    徐虎這種捕頭差事,連小吏都算不上,在他眼中,別說賀旭這種有品秩的官員,就算宋溫這種胥吏交代的差事,都不敢有所怠慢。他又摸不清崔耕和賀旭的關係,所以斷然是不敢收受賄賂的。

    不過崔耕還是將錢袋子強塞了過去,笑道:“徐捕頭莫要多想,錢不多,這是請弟兄們喝茶吃酒的,算不上什麼好處。收起收起,莫要再做小兒女狀了。”

    要想馬兒跑得快,就必須要給馬兒吃點草,這個道理崔耕是曉得的,無論是經商還是為官御下都適用。

    徐虎這種在縣衙裡干捕頭,收人錢財的事兒自然沒少幹,又架不住崔耕的熱情,只得將錢袋子接了過來。

    他是老油條,輕輕用手一掂錢袋,便估摸出這制錢和碎銀加起來應有好幾貫的價值,暗暗驚道,這姓崔的竟倒是大方,本以為是趟上頭派下來的爛差事,沒想到卻是個肥差啊!

    現在的貨幣價值還是很堅挺的,斗米百貫,想想這好幾貫的銀錢,足以讓他們這幫弟兄回莆田縣最大的酒肆好吃好喝一大頓了。

    隨即,徐虎整個人也熱情了起來,不再似剛才那般虎著一張臉,主動沖崔耕笑道:“好了,崔少東家,你看我們人也來齊了,是不是可以開始行動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衙門中人更是不能免俗。

    崔耕嗯了一聲,沖剛才在前邊仙潭村打探情況的夥計招招手,讓他跟徐虎匯報一下現在前邊的具體情況。

    那伙計一通介紹之後,徐虎齜牙笑了笑,頗為不屑地拍了拍腰裡那把直刀,道:“村口那些護院就拿了些棍棒鋼叉?這倒是稀鬆平常。一群草民,翻不起什麼大浪。某家看也無需部署了,直接沖上前去,到村口堵個正著便是。這樣,少東家,我和我的弟兄打頭陣,你們到底是尋常百姓,不通棍棒。等我們鎮住了場面,你們再上來,可好?”

    崔耕聽著不由點頭,的確是這麼個道理。就沖徐虎和他這幫手下衙差的陣勢,直接堵到村口將薛松年這些人圍起來,估計就有個別人要嚇尿了。普通百姓哪裡見過這種場面?

    “好,就按著徐捕頭說得來安排吧!”這就直接把指揮權交給了徐虎這種專業人士。

    徐虎手扶腰間直刀,轉身向後邊的眾衙差大聲吩咐道:“弟兄們,一會兒上去威嚇為主,不要妄動刀弓,都是群草頭百姓,禁不住嚇唬!”

    “得嘞!”一眾衙差齊呼。

    徐虎咣噹一聲直刀出鞘,揮在手中大呼一聲:“弟兄們,隨我衝!”

    第一時間領著一眾衙役直奔半裡外的村口裝貨現場。

    崔耕見著徐虎領人上去,便沖田文昆招呼道:“走,田東家,帶上你貨棧的壯實夥計,咱們一起跟上去!”

    不消一會兒,崔耕和田文昆便帶著各自的年輕夥計,尾隨在徐虎等人的後邊,衝向了村口。

    ……

    ……

    仙潭村,村口。

    此時的村口處人進人出,搬搬抬抬絡繹不絕,數十駕騾車上裝滿了一壇壇早已囤積多時的“木蘭春酒”,為防止路上引起過多人的關注,騾車上面還覆著一層厚厚的稻草。

    從天一微亮裝貨到現在,差不多整裝齊發了。

    四海貨棧的掌櫃彭泰指揮著夥計從村裡酒坊搬完最後一批庫存後,從村裡走出,正見著薛松年和梅姬正在那兒檢查著騾車,繼而走了過去,一臉春風得意之色地喊道:“兩位,這趟買賣算是齊活兒了。就等著林三公子將這批貨運回泉州城,嘿嘿,到時候,咱們就等著數銀子吧,哈哈……”

    薛松年輕輕拍了拍騾車的酒罈子,也是一臉愜意地笑道:“是啊,泉州府那邊可是林三郎的地盤,有林家在那邊,咱們這批貨應該很快就會賣完了。到時候,酒坊這邊還得繼續才是,這樣方能財源滾滾來嘛!”

    “正是正是,得虧薛東家拉了林三公子入夥啊。”

    彭泰訕媚地衝薛松年拱拱手,見著不遠處蘇大郎在那兒發呆,大聲叫道:“蘇大郎,你小子今天是怎麼回事兒?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會是昨晚又在惜琴那小娘們那兒折騰了一宿吧?你小子啊,遲早死在女人肚皮上!”

    彭泰口中的惜琴,是莆田縣一家青樓的紅牌姑娘,最近蘇大郎天天就往那兒跑,身為狐朋狗友的彭泰自然是一清二楚。

    蘇大郎此時正巴巴地觀察著崔耕和徐虎他們啥時候到,正是心虛的時候,突然被彭泰這麼一吆喝,險些嚇出病來,急忙掩飾道:“啊?哪有的事兒,我最近可不怎麼去找惜琴。對了,林三郎咋還不出來?”

    這時,梅姬也發現林三郎整整一個早上都沒從村子裡出來半步,有些狐疑道:“貨都裝完了,眼瞅著就要出發了,林三公子怎麼還沒出來?這趟運貨回泉州府的差事,缺了他可玩不轉呢!”

    彭泰道:“方夫人莫急,我剛才出來的時候招呼林三公子了,他說現在是辰時,再過半個時辰就是巳時。他找人看過黃曆,今天巳時,出門大吉!這不,人還在村裡歇著呢!”

    說到這兒,彭泰不由覺得好笑,瞧瞧打量了一眼身後村口位置,看看林三郎有沒有出來,然後才掩嘴低聲笑道:“要我說啊,這位林三郎倒也神神叨叨的,出個門押趟貨居然還要看時辰,還要看黃曆,我就納悶了,這年紀輕輕的咋就信這套呢?”

    “你知道個屁!”

    薛松年瞪了他一眼,不屑道:“泉州林氏是什麼樣的人家?他們家是造船世家,每每造出新船要下水,都要看黃曆,還有開壇祭祀海神呢。人家這才是大家族,有底蘊,你曉得嗎?”

    彭泰平白挨了頓刺兒,只得連連陪笑。

    隨後薛松年道:“這一趟出貨少不了林三郎幫襯,他說再等等就再等等吧。對了,方夫人,你家相公今天怎麼沒來?這可是咱們幾家合作第一次出貨,這種大日子他竟不到場?”

    “身體有恙,只得妾身替他跑一趟了!”

    梅姬微微蹙眉,本來今天這趟是方銘來的,可是今天凌晨要出門的時候,那廝竟然說肚子絞著痛,讓自己替他跑這一趟。

    薛松年哦了一聲,不疑有它。

    突然,薛松年右眼沒來由地跳了一下,就在他準備伸手輕揉右眼之時,猛地在村口四周響起一陣嘈雜喧鬧的腳步聲,恍惚的功夫,十幾二十名衙差竟然將他們連著騾馬車圍攏了起來。

    “莆田縣衙捕班在此辦案,在場人等不得擅自離開!”

    “此處誰人主事,快快出來!”

    “眾捕快聽命,守好出口,不得擅自放一人離去!”

    “若有竄逃者,可拔刀開弓;若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我乃莆田縣捕頭徐虎,奉命來此緝賊,誰是薛松年?誰是梅姬?誰是彭泰?都給本捕頭統統滾出來!!!”

    突生變局,陣仗威嚇,果真如徐虎所說,尋常百姓何曾見過這種陣勢?

    霎時間,整個村口現場的那些搬抬的夥計學徒和趕騾車的馬伕,紛紛蹲在原地,不敢有絲毫動彈,生怕惹怒了這些官差丟了性命。

    而薛松年等人更是臉色劇變,尤其是梅姬,嚇得直往薛松年身後躲。

    薛松年到底是見過世面的老商賈,很快便讓自己冷靜下來,心裡不斷地尋思著,造假酒洩密了?誰走漏的消息報的官?來得怎麼會是莆田縣衙的人,而不是清源縣衙的?清源縣衙的人還好,無論是老夫的名頭,還是梅姬跟宋溫的關係,都能應付的過來。可怎麼來得是莆田縣衙的官差?嘶……接下來該如何應對?怎麼辦?

    一時間,薛松年心思飛快轉動,突然,他眼睛猛地一亮,暗中用腳踢了踢彭泰,低聲催道:“快,快進村去找林三郎,有他這個泉州林氏的子弟在,諒這些衙差也不敢輕舉妄動!”

    彭泰聞言心裡也是一緊,對啊,怎麼把這位小爺給忘了?

    隨即趁著徐虎分神的剎那,扭頭便跑進了村。

    而這時,村口半裡外的分岔路口處,也遙遙趕來另外一批衙差,約有十來人,領頭一人粗著嗓子沖身後的手下喊道:“快,弟兄們都抓緊速度啊,等咱們進了村,破了這造假酒的賊窩,本捕頭一定為大傢伙請功。到時候縣令老爺一高興,每人賞下一斗白米來那可就美翻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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