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658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40章 出發牲口市

    崔耕在大堂院中站了好一會兒,心中有了計較,便直奔胡澤義所住的縣衙內宅。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恰巧胡澤義剛送了宋廉、沈拓一行離去,正在內宅的堂屋中歇息,見著崔耕跑來,雖未起身卻也微微一訝,道:“崔縣尉今日新上任,怎麼一早便有空跑本縣這兒來了?”

    看得出來,胡澤義剛升了從六品的奉議郎,又平平安安地送走了宋廉、郭貴等人,心情還不錯。

    崔耕自然不能當著胡澤義的面兒說,剛上任就吃了個宋溫、宋根海等人一個下馬威,那多栽面兒啊!

    隨即抱了抱拳,笑道:“下官初任清源縣縣尉一職,這第一站地自當是要先拜會明府大人。以後在縣衙,少不得,明府大人提點和照拂!”

    雖說他知道因為董彥的關係,他跟胡縣令壓根兒是走不到一塊兒去的,哪怕天天笑臉對笑臉,最終也不可能走心。

    這層微妙的關係,他自己心裡清楚,胡澤義心裡更清楚。如果胡澤義聽完他這話,立馬就將崔耕倚為心腹,那他也不用繼續混官場了。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崔耕今天能第一站先拜會自己,還能說出這番話來,胡澤義倒也覺得這小子給足了自己面子,臉上的笑容自然也絢爛多了。

    “好嘛,以後都是一個縣衙的同僚,崔縣尉無需這般客氣!”胡澤義這下終於起身,微微擺手,客套了一番,“以後本縣的緝盜防匪的治安,還得多多倚仗崔縣尉才是。哈,以後本縣文有陳子昂,武有崔二郎,端的是高枕無憂矣!”

    崔耕聞言心裡一動,趁勢問道:“既然明府大人這麼說,那下官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今後本縣的三班衙役都歸下官統轄?”

    胡澤義不明白崔耕怎麼就問起這個了,不過依據事實點頭道:“那是自然,縣尉主一縣緝盜防匪,城防治安之責,且分判六曹。這些都是你應盡之權責,崔縣尉何故有此一問?”

    崔耕又問:“六曹亦歸下官統轄?”

    “哼,難道你覺得本縣是那種專權攬權之人嗎?該你的便是你的,莫非崔縣尉對本縣的官聲有所質疑?”被崔耕這麼連番明知故問,胡澤義有些不高興了。

    崔耕此時已經得到了想要的回覆,繼而擺了擺手,掩飾道:“明府大人誤會了,下官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下官初任縣尉一職,之前也不懂縣衙中的各項章程,特來向明府大人請教來著。”

    胡澤義一聽之下,想想也對,崔二郎一介臭商賈出身,連聖賢書都沒讀過,更何談為官之道?不懂跟自己請教也屬正常。

    這崔二郎居然走狗屎運,由商如仕,居然一步登天成了堂堂的九品縣尉。這讓普天下那些個十年寒窗苦讀就為金榜題名的學子情何以堪?

    一想到這兒,正兒八經科舉進士出身的胡澤義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兒,對崔耕這種方式當官的人,越發地鄙視,比對靠明經科出身的董彥,還要來得鄙視。

    隨後便沒了繼續聊下去的興致,揮揮手,下起了逐客令:“本官提醒崔縣尉一句,縣衙內宅乃是本縣的私人居所,非緊要公務,閒雜人等不得私闖。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沒必要跑本官這來。你可以跟陳縣丞請教一番,他是個大有學問之人!”

    崔耕聽著胡澤義這話也膈應,什麼叫閒雜人等?尼瑪的,這裡是你的後花園啊?以後你不請我來,我還稀的來呢!

    旋即說了一聲下官告辭,便返身離去。

    “呵呵,罵你一聲閒雜人等又如何?還不是乖乖地要在本官手底下聽任差遣?不過一走了狗屎運的商販子,不學無術之輩,看你這縣尉能踏踏實實地干到幾時?”

    看著崔耕離去,胡澤義面呈不屑,轉過身去,雙手負背地站於堂屋中,看著堂屋右側牆壁上掛著的一幅畫,情不自禁地吟道:“龍不吟虎不嘯,名不正言不順,小小臭蟲,可笑可笑!”

    ……

    ……

    崔耕走出內宅,重新回到了大堂院中。

    此時已是晌午時分,陸陸續續有衙役回到縣衙,各自進了賦役房、捕快房、還有差役房。

    不過這些衙役們見著崔耕,彷彿就跟見了瘟神似的,紛紛退避三舍。運氣不好撞到面兒的,只得低著頭嘀咕一聲見過縣尉大人,便又竄走了。

    崔耕知道,這些小卒子八成都是收到了宋溫或者宋根海的警告,所以也犯不著跟他們置氣。只要收拾了始作俑者,這些衙役捕快便好辦了。

    這時,他走進捕快房,見著十來個捕快正東倒西歪地在裡頭磨洋工,朗聲問道:“捕頭宋根海何在?”

    “……”

    捕快房裡沒人回應,所有人都在裝聾作啞,各幹各的事兒。

    崔耕早有預料,又道:“誰能告訴我,現在宋溫、宋根海等人在哪裡,我便將他從捕快班調往本縣驛站當差!”

    “……”

    還是沒人搭理他,不過有個膽子稍微大點的捕快倒是嘟囔了一句:“驛站那兒又不是什麼肥差,一個月的薪錢還不如在捕班當差呢。在捕班出個案子,主家還能給點辛苦錢。”

    崔耕聽罷,摸了摸鼻子,笑道:“本縣出了木蘭春酒,如今各地酒商都往清源縣裡跑,過往商旅在驛站歇腳比往年要多了。考慮到驛站當差的辛苦,南北貨棧的田掌櫃昨日跟本官說了,他準備每月資助本縣驛站半弔錢,用於補貼驛站的當值人員。”

    嗡!

    這下,捕班裡炸窩了。

    半弔錢不就是五百文錢嗎?

    崔耕的言下之意,只要調到驛站去當差,就每月都能多掙五百文錢了唄?

    五百文錢是什麼概念?斗米百錢啊,那就是每個月憑白多掙了五斗米啊。

    有的捕快已經在尋思,媽的,一個月多掙五斗米,這都趕得上在捕班當差一個月的薪錢了。

    噌的一下,一名捕快飛快站起身來,竄到崔耕身前,叫道:“稟報縣尉大人,俺知道,宋捕頭跟他叔叔宋戶曹在牲口市旁的一家小酒肆裡喝酒哩,倉曹的何曹吏,士曹的姚曹吏,他們幾人都在那兒。”

    崔耕對這三十多歲的捕快略微有些眼熟,尤其是那個大蒜鼻子,瞅著好像在哪兒見過。

    那捕快見崔耕打量著他,心裡也惦記著那每月五百文錢的補貼,緊忙自我介紹道:“屬下姓秦,名良油。也是咱們捕班的老人了,嘿嘿,在周溪坊您家院門前,屬下跟宋捕頭去過一趟,跟縣尉大人打過一回照面。”

    崔耕想起來了,難怪有些眼熟。

    當即,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很是痛快地答應道:“很好,明日起,你便調到驛站當差。每月發薪日,南北貨棧的賬房便會將這補貼的五百文錢送過來。”

    秦良油太清楚這南北貨棧和崔氏酒坊的關係了,完全不擔心崔耕會賴賬,激動地連連抱拳道:“多謝縣尉大人,多謝縣尉大人,屬下一定會恪盡職守,守好驛站的一畝三分地!”

    眼下這麼大的便宜被秦良油給佔了,其他那些手腳慢的捕快不由暗暗心生羨慕起來,尼瑪的,就說兩句話,每月就能多掙五斗米,這便宜事兒換誰都會幹啊!

    崔耕心中暗暗笑了下,又道:“用不著謝本官,這是你應得的。本官對聽話的人,從不吝嗇獎賞。”

    說到這兒,崔耕又看了眼滿屋的捕快,問道:“本官需要三個人領我去一趟牲口市旁的小酒肆,你們誰願意帶路?”

    帶路?

    去牲口市的小酒肆?

    在場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得出來,崔縣尉這是要去找三位曹吏和宋捕頭的不痛快啊。

    這尼瑪得罪人的事兒,誰願意攙和啊?先不說宋戶曹那陰損的老東西不能得罪,就是宋捕頭,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啊!

    瞬間,捕快房裡又是鴉雀無聲。

    “嗯……”

    崔耕輕吟一聲,雙手抱胸,右手撐著下巴看著這些人,朗聲道:“以後過往商旅會越來越多,這些商旅關係到本縣的商貿繁榮,驛站那邊恐怕一個人忙活不過來吧?驛站那兒再增加三個差役的名額,應該不難,這畢竟在本官的職責範圍之內嘛。至於南北貨棧那邊,每月再多資助三個人的補貼,更不是什麼難事啊。畢竟木蘭春酒如此風靡暢銷……”

    “大人,屬下趙二狗願意帶路!”

    “我,我,我,算我一個!別人怕他宋捕頭,我曾阿炳可不怕,我只聽縣尉大人的差遣!”

    “屬下願為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齊唰唰~

    三名麻利兒地捕快從半死狀態立即滿血復活,跟秦良油一道兒,站到了崔耕面前。

    而剩下那七八個捕快,因為反應過慢,只有乾瞪眼的份兒了。

    崔耕見著眼前這四人一副上刀山下油鍋的模樣,又看著剩下那七八人躍躍欲試的勁兒,隨即趁熱打鐵道:“本官履任清源縣尉後,發現三班衙役的薪錢都少得可憐啊。找個時間,本官得找陳縣丞商量一下,是否可以提高一下三班衙役的薪錢。尤其是捕班,緝盜捕賊,出案巡街,辛苦的很啊。拿著賣白菜的錢,幹著要命的活,不妥不妥。你們說,捕班的薪錢是不是要提一提?”

    “縣尉大人英明啊!”

    “大人可算是替俺們說了一句公道話!”

    “可不唄,老爺們都是大魚大肉,俺們每個月卻還要為幾斗米奔波,這捕班的薪錢自打胡縣令上任後,就沒漲過啊!”

    “就是,崔氏酒坊的一個夥計,興許都比咱們掙得多!”

    “媽的,就是!別看咱們在街上耀武揚威的,可誰他娘的知道咱家米缸都快見底了?”

    ……

    一時間,捕快房中怨聲載道。

    這時,崔耕又道:“漲薪,問題不大。就算縣衙不出這份錢,我崔氏酒坊也出得起這點小錢,無非就是多賣幾罈子木蘭春酒嘛!不過,這銀子也要看花得值不值,是不?”

    話裡話外,就算傻子,也聽出了弦外之音。

    “大人,走吧,俺們陪你去牲口市!”

    不知誰嚷了嚷一句,瞬間,那七八名捕快也紛紛站起身來,拿鎖鏈的鎖鏈,拿鐵尺的拿鐵尺,潛移默化地在崔耕面前站成了兩排。

    這就妥了?

    崔耕暗嘆一句,銀子這玩意,可真是好東西啊,有錢能使磨推鬼,一點也不假。

    “你們都自願陪本官去牲口市那邊?”崔耕問道。

    “願意!”

    “宋戶曹等人玩忽職守,本官身為清源縣尉,自然有督導訓誡之權。到了那兒,本官可就跟宋戶曹還有宋捕頭他們撕破臉皮了啊!”

    “不怕!”

    “如果宋戶曹和宋捕頭他們目無官長,甚至忤逆衝撞本官呢?”

    “那屬下等人就干他丫的!”

    ……

    崔耕再次暗讚了一下金錢的魅力,大手一揮,意氣風發地喊了一聲:“出發,前往牲口市!”

    看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41章 這是開胃菜

    牲口市。

    位於清源縣城西的郊外,離縣西城門不足百米,始建於前隋大業七年,當時規模佔地不足半畝,牲口市中也只有三五家攤位,販賣的牲畜也僅是耕牛和山羊。隨著朝代更迭,時光變遷,經過七十餘年的發展至今,牲口市的規模也不斷在擴建,佔地足有三畝地之大。光固定販賣牲畜的攤位便不下十五六家,還不算外地和相鄰幾個縣的往來牲口販子。且販賣的牲畜也不再是單純的牛羊、還多了騾馬、驢子、還有家禽野山貨。

    如今的牲口市,不僅是清源縣城及三鄉八寨牲口販子的聚集地,也是泉州府下轄諸縣中最大的一處牲口貿易集中地。因此,除了本縣之外,相鄰幾縣的農戶和商旅若要採購牲口,第一首選地都會選擇清源縣的牲口市。這裡不僅價格實惠,而且種類繁多。

    漸漸地,牲口市也成了清源縣衙賦稅的一個重要來源渠道。

    所以,在牲口市中每日都會派駐兩到三名的賦役在此,專門負責徵稅,如遇上每七天一次的集市,賦役的人數更是會增添至六名以上。

    隨著牲口市的日漸興旺,它的周邊也延生出了很多小型的茶攤,飯檔,還有酒攤。

    張記酒肆,雖然掛著酒肆的招牌,實際上就是一個臨時搭起來的攤子,準確地說,應該叫張記酒攤。

    不過張記酒攤的生意卻是牲口市這邊生意最好的一家,而且據說有縣衙戶曹吏宋溫的乾股在裡頭,所以這酒攤掌櫃堂而皇之地掛起酒肆的旗旛來,也沒人敢笑話一二。

    此時,張記酒肆中。

    宋溫等人正圍坐在一張大圓桌上喝酒吃肉著,因是宋溫想圖個清靜的緣故,攤子裡也沒什麼客人進來。

    酒過三巡,羊肉都切了小五斤,幾人這才吃歇。

    宋根海打了個飽嗝兒,隨後揪起一根筷子粗魯地剔著牙,不時吧唧著嘴,看得對坐的士曹吏姚度和倉曹吏何敬奎連連皺眉,暗啐黑廝粗鄙。

    宋溫見狀,不悅地橫了一眼自己這個不爭氣的侄子,低聲罵道:“快收起你那副腌臢作派,丟人現眼的東西!”

    宋根海啊了一聲,嘿嘿訕笑兩聲,老實了起來。

    宋溫問道:“衙門那邊都交代好了?”

    “呃,叔父放心,俺手底下捕班那群小子絕對聽俺話,其他兩班的衙役,俺也打點過。保準姓崔的小子今天來衙門臉上難堪。”

    宋根海略微得意地說道:“哼,這廝搶走了叔父您縣尉的位置,侄兒肯定不會讓他難過。以後,他這縣尉甭想支使得動俺!”

    宋溫面色稍緩,唔了一聲,眉宇間透著揮之不散的陰鶩,陰惻惻道:“那就好,今天老夫就讓他知道,清源縣尉哪裡是這麼好當的!”

    宋根海拍了拍胸脯,大聲道:“侄兒辦事,叔父儘管放心,妥妥的!”

    “呸!”

    一聽他又在打包票,宋溫沒來由地一怒,一口唾沫直接啐在了宋根海的臉上,罵道:“你辦事,老夫從沒放心過!若是真放心,哪裡還有仙潭村那事兒?若不是你錯把姓沈的妻弟當成騙子抓了,他會臨時狠狠陰我一把,最後便宜了崔耕這小畜生?”

    “昂?這,嘿嘿,叔父,那次是失誤啊!”宋根海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陪笑道,“侄兒也是受人蠱惑,媽的,最可恨地就是寫匿名信那廝,若不是他,我也不會信以為真,帶人馬去仙潭村抓人了。”

    宋溫又是橫了他一眼,訓道:“難道你抓人之前,就不會鑑定一下這匿名信中所說之事的真偽再行動?哼,要怪就怪你自己蠢笨如豬,才會這般容易受人蠱惑。對了,匿名信出自誰人之手,查的如何了?”

    宋根海搖了搖頭,攤攤手,道:“這…還沒個頭緒,不過侄兒會抓緊追查的。”

    宋溫唔了聲,咬牙切齒道:“查,一定要給我查個水落石出,若不是這封匿名信得罪了姓沈的,這縣尉的位置豈會便宜了崔耕那畜生?”

    宋根海低著頭連連允諾。

    這時,宋溫看了看攤外天色,問了下時辰。

    倉曹吏何敬奎道:“差不多午時末了。”

    倒是士曹吏姚度面有擔憂地問道:“宋戶曹,今天是新任縣尉第一天履任,咱們一早上都不去衙門應卯,又在背後搞這些小動作,會不會有些過了?”

    霎時,宋溫不悅地斜了他一眼,悶哼道:“怎麼?姚士曹怕了?”

    姚度看出宋溫的不快,低頭不再說話。

    清源縣衙六曹中只設三曹吏,曹吏本身就不是官,不再吏部官員編制內。這些縣衙吏員都是歷任縣令在民間征辟的落第士子,屬於臨時工。姚度是清源縣本地人,年約四旬,屢試不第,是上任縣令留下來的士曹吏,原本胡澤義上任之後要將他辭退,然後重新在清源縣中再征辟一名新的士曹吏。畢竟一代天子一朝臣,一任縣令一任吏。上任縣令留下來的臨時工,使喚起來總是有些不夠信任。不過姚度暗中疏通打點了胡澤義的心腹宋溫,花了些銀子,宋溫又在胡澤義面前美言了一番,這才繼續在士曹吏的位置上留任了下來。

    而倉曹吏何敬奎比姚度還要不堪,他是宋溫的同鄉兼發小,年近五旬還是個老童生,也是走了宋溫的關係,這才大老遠從老家跑來清源,尋了這份倉曹吏的差事,主管著縣衙的糧倉和各類庫房。

    所以別看三人都是縣衙裡各司其職的曹吏,但實際上,兩人都是唯宋溫馬首是瞻。尤其是倉曹吏何敬奎,暗中替宋溫不知幹了多少陰損事兒,掙了多少昧良心的銀子。

    昨日宋溫痛失雜色入流的機會,與縣尉一職失之交臂,於夜裡就通知了兩人,今早要罷崔耕的工,到點不去應卯,讓六曹房進入空滯狀態。兩人知道後先是一驚,不過他們更害怕得罪宋溫,畢竟宋溫的身後,可是站著剛剛升了品秩的縣令胡澤義。

    這才有了今早崔耕見到的尷尬一幕。

    這時,倉曹吏何敬奎趕忙奉承道:“哈哈,姚士曹多慮了,這新來的縣尉又怎樣?不過是無根的飄萍罷了!咱們只要緊跟著宋戶曹,後面又有明府大人替咱們撐腰,何懼之有?”

    姚度心中輕輕嘆息一聲,不再言語,只得繼續隨大流。

    ……

    ……

    此時崔耕已經帶著一眾捕快聲勢烜赫地進了牲口市,一路之上聽著衙差秦良油對現今縣衙內局勢的分析,現在差不多也對縣衙內部情況有了一個整體的瞭解。

    “縣尉大人,喏,俺家宋捕頭就在那間酒肆裡!”

    秦良油稍稍駐足,抬手遙指牲口市南邊,百步之外的一家酒攤,道:“宋溫和其他兩位曹吏大人也在!”

    崔耕看了眼遠處的酒肆,揮揮手,道:“繼續,回頭留幾個人守在酒攤門口,沒有我的應允,誰也不許放走一人!”

    “遵命!”眾人齊聲應諾。

    很快,崔耕便率眾來到了張記酒肆外,酒肆外的嘈雜早已驚動了宋溫等人。

    宋溫隔著門瞅見十數名捕快圍攏酒肆,略感莫名,正要叫宋根海出去看看。

    不過崔耕比他先快一步,帶著十名捕快第一時間湧了進來,冷冷說道:“當值期間擅離職守,聚眾飲酒,三位大人和宋捕頭倒是很有雅興嘛!”

    噹!

    士曹吏姚度驚得站了起來,畢竟是心虛,張大嘴巴看著似笑非笑的崔耕,一時半會兒嚇得說不出話來。

    宋根海則是有些意外地看著崔耕身後的那些捕快,詫異地問道:“你們來此作甚?”

    倒是宋溫鎮定的多,徐徐起身,道:“這不是新上任的崔縣尉嘛?擅離職守,聚眾飲酒……呵,好大的罪名!卑職可不敢當!牲口市也屬縣衙管轄,卑職等人來這邊執行公務,到了午飯的光景來此小酌一杯,有何不可?”

    崔耕聞言,嘴角微微一揚,他知道宋溫能說出這番話,顯然是早料到自己會來尋他,所以早就想好了應對之詞。

    旁邊的倉曹何敬奎唰得起身,第一時間附和道:“對啊,宋戶曹說得沒錯,我等是來牲口市這邊查一查賦稅情況,這也是公務嘛。崔縣尉可不能亂扣罪名,我等雖只是位卑的縣衙小吏,可食君之俸,定要忠君之事!所以卑職等素來兢兢業業,位卑不敢忘……”

    “忘你媽的頭!”

    崔耕第一時間粗暴地打斷了何敬奎的屁話,直接讓在場所有人傻眼。

    尼瑪,你堂堂一個九品縣尉,居然,居然……

    何敬奎更是被崔耕驚愕得一時說不出後面半句話。

    崔耕呵呵冷笑兩聲,指著何敬奎的鼻子,斥道:“你乃六曹倉曹吏,主管縣衙糧倉及各式庫房,什麼時候賦稅一事輪到你倉曹吏插手了?你不司己職,卻擅離職守,跑來攙和賦稅一事,莫非這牲口市的賦稅賬目裡有什麼見不得光的勾當?”

    “什麼?沒,沒有!”

    這下輪到何敬奎嚇尿了,的確,崔耕說到點子上了,倉曹吏的職責就是帶著看守衙役看管和巡視糧倉及庫房,至於牲口市這邊的賦稅,跟他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現在崔耕不僅說他擅離職守,聚眾飲酒,又給他加了一樁攙和賦稅勾當的罪名,容不得他不害怕。

    一時間,何敬奎嚇得連連擺手,道:“不,不是,卑職沒有來查牲口市的賦稅賬目,這卑職也無權查賬,莫要亂潑髒水!”

    聽他這麼一說,宋溫頓時臉一黑,暗罵一聲蠢貨,你上當了!

    果然,只見崔耕臉升笑意,道:“既然你說不是來牲口市辦公務,那就是說擅離職守,聚眾飲酒是確有其事了?呵呵,看來你這倉曹吏是當到頭了!”

    說罷,他沖身後的秦良油一揮手,吩咐道:“來呀,先將他拿下!”

    嘩啦~

    秦良油帶著兩名捕快上前,直接將何敬奎扣了起來。

    不等何敬奎喊話叫冤,崔耕先聲奪人:“何倉曹,因你擅離職守,聚眾飲酒,本縣尉現在正式通知你,即日起,革除你倉曹吏一職。至於後話,本官要先查完縣衙糧倉和庫房的賬目,再做定奪。若是讓本官查到你在職期間,賬目出現紕漏,有監守自盜之事發生,呵呵,你就等著上堂受審吧!”

    “不,不,宋戶曹,救我!”何敬奎面色驚恐,只得將宋溫當作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崔…崔縣尉,何倉曹是胡縣令親自任命的,你無權將他扣押,更無權將他革職!”

    宋溫見狀也急了,險些直呼崔耕其名,不過他這個時候可不想再給崔耕抓小辮子的機會。

    不過何敬奎,他是要救的,因為他知道自己跟何敬奎屁股底下那點骯髒事,若何敬奎真的上堂,肯定第一時間會將他供出來以求自保。

    誰知崔耕卻是曬然一笑,聳聳肩貌似很不屑宋溫的提醒,笑道:“很不巧啊,宋戶曹。本官在來之前,就已經請示過胡縣令。他親**代,本官在這個清源縣尉除了有緝賊防匪,拱衛治安之責外,還統判六曹,他絕非專權攬權之輩。怎麼著?宋戶曹這是要給胡縣令招黑呢,還是要置胡縣令於不義之地呢?”

    宋溫一呆,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這,這怎麼可能?”

    “怎麼就不可能了?”

    崔耕冷笑道:“要不,你親自問一下胡縣令?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本官今天先解決好這裡的事情先。”

    說罷,沖秦良油使了一個眼神,道:“將何倉曹先帶出去!”

    “遵命!”秦良油非常盡忠地領著兩名捕快,將哇哇亂叫,大呼宋戶曹救我的何敬奎拖出了酒罈。

    至始至終,秦良油等捕快壓根兒就沒看頂頭上司宋根海一眼。

    一時間,讓宋根海那張黑臉氣得通紅,吭哧吭哧喘著粗氣。

    崔耕走上前去,來到宋溫跟前,附耳低聲說了句:“姓宋的,今天老子上任第一天,你給我找不痛快,好,爺爺陪你好好玩!這何敬奎只是第一道開胃菜。還有呢!”

    宋溫怒視著崔耕,道:“姓崔的,你有能耐,就把六曹的曹吏都統統革職。哼,沒了我們這些人,我看你一個人如何玩轉得動這縣衙六曹房!”

    崔耕用手輕輕拍了一下宋溫尖瘦的臉頰,低聲道:“喲,嚇死你爹我了……不過你放心,六曹房不會缺人的!”

    說罷,不顧氣得臉頰躁紅的宋溫,崔耕扭頭看著怔怔發呆的士曹吏姚度笑了笑,道:“姚士曹,據下面的人跟本官反饋,這六曹曹吏屬你姚士曹最為盡忠職守,今日估計你也是受人矇騙,才來到這裡的吧?”

    姚度又是驚得瞪大了眼珠子,下意識地啊了一聲,不知崔耕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等他說話,崔耕又擺了一下手,繼續道:“不用解釋,本官知道罪不在你。接下來的日子,你可能要辛苦一番了,即日起,由你兼任倉曹吏一職。姚士曹身兼兩曹之職,恐怕以後肩上的擔子會更重了啊!”

    姚度又是錯愕的啊了一聲,心中卻是波瀾起伏,怎麼會這樣?不僅不革我職,還讓我身兼倉曹吏一職?這…這崔縣尉為何這般看重我?

    一時間,姚度真是摸不清頭緒了。

    倒是宋溫突然心中打了個冷顫,暗生不詳,八個字瞬間浮現心頭分而治之,各個擊破?

    小說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42章 過猶而不及

    革職倉曹何敬奎,重用士曹姚度。

    這兩人都是此次“新官上任下馬威”門事件的參與者,一個下了地,一個升了天,最終結果卻是截然相反。

    這不是分而治之,各個擊破,又是什麼?

    宋溫頓時心生寒意,這姓崔的一介酒販出身,怎麼會有這麼深的城府?

    他看見姚度的臉上掛著一抹抑不住的興奮之色,正輕輕地挪著身子,向崔耕這邊靠攏,很快便站到了崔耕身邊。

    很明顯,自己苦心經營了許久的六曹房鐵三角,瞬間就被姓崔的給瓦解了。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姚度,不過這個時候他沒時間和姚度算賬,眼下必須先保全了他自己再說。

    旋即,他冷哼一聲,道:“崔縣尉好本事啊,莫不是也想依樣畫瓢炮製宋某?”

    崔耕聳聳肩,笑道:“宋戶曹多慮了,本官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嗎?你與我之前雖有仇隙,但本官絕對不會公報私仇的。今日之事,只對事不對人!這裡沒你什麼事兒了,你走吧!”

    “唔?”

    “嗯?”

    “啊?”

    宋溫、宋根海、姚度三人紛紛驚詫,相繼發出錯愕之聲。

    本以為崔耕會藉著何敬奎的由頭,趁機也將宋溫拿下,一掃今日早上之恥。可誰知崔耕居然一反常態,主動讓宋溫離去。

    這是在場所有人沒有預料到的,就連宋溫本人也被崔耕這一手弄懵圈了。

    “你竟放我走?”宋溫面有錯愕之色,甚感意外。

    崔耕點點頭,很認真地說道:“嗯啊!”

    “什麼意思?”宋溫不解。

    崔耕眨巴著大眼睛,很認真地問道:“什麼什麼意思?”

    “那你憑什麼革職扣押何倉曹?”宋溫問道。

    崔耕回道:“因為他在當值期間擅離職守,聚眾飲酒啊,而且有人跟本官反應,他主管糧倉和庫房期間,賬目有不清不楚的嫌疑。不過一小小曹吏耳,難道本官身為統判六曹的縣尉,還不能抓他扣他革職他?”

    小小曹吏耳?

    宋溫怎麼聽著怎麼刺耳,媽的,在指桑罵槐是吧?

    不過他還是不明白,道:“可是為何抓他卻平白放我?我也……”

    話還未說完,宋溫猛緘其口,暗呼危險,差點上了這狗日的當!

    果然,崔耕順勢問道:“你也怎麼了?莫非宋戶曹也跟何敬奎……”

    “沒沒沒!”

    宋溫趕緊搖頭打斷了崔耕的揣測,飛也似地回了句:“那卑職告退!”

    身子一晃,宋溫已經奪門而出,逃出了酒肆。

    看著這廝倉促離去的身影,崔耕不由嘴角微揚,耐人尋味。

    這時,剛剛站隊過來的姚度低聲說了句:“縣尉大人,為何要放他走?此番大人履任的大日子,就是這廝暗中鼓動使壞的。何不趁著何倉曹的由頭,也將他拿下?”

    姚度這廝站隊還沒站穩,便第一時間過來效忠表態了。

    怪不得他這般猴急,奈何他剛剛站隊已經得罪了宋溫,如果這個時候再不向崔耕表面自己的態度,回頭宋溫報復打擊他的話,他真的連個靠山都木有了。

    趁此機會,如果崔縣尉能將宋溫一舉拿下的話,那就一勞永逸了,他以後也不怕別人打擊報復他了。

    而且,姚度自己也有自己的縣衙生存小敲門。他權衡了一下,宋溫和崔縣尉,一個是戶曹吏,一個是堂堂清源縣尉,哪頭輕重他拎得清。至於宋溫身後的大靠山胡縣令,可拉倒吧,胡縣令哪裡會認識他是哪顆蔥,哪裡會管他死活。與其抱著宋溫這種不靠譜的瘦腿骨,還不如抱好眼下崔縣尉這根粗大腿來得實際。畢竟崔縣尉人家雖出身不好,但到底還是統判六曹,有品有秩的縣尉大人!

    所以,眼巴巴地看著崔縣尉放走宋溫,他心裡那叫一個急啊,提醒的目的不僅是想表態效忠抱大腿,還想著絕了宋溫這廝以後對他的打擊報復。宋溫睚眥必報,在整個清源縣城那是出了名的。

    崔耕聞言,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姚度,道:“姚士曹,你無需徬徨。本官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只要你盡心盡力地為本官辦好差事,本官自然為你撐腰。小小宋溫不足為懼,便是明府大人那兒,自有本官為你擔著。”

    顯然,崔耕已經看穿了姚度的那點小心思。

    姚度看著縣尉大人的炯炯眼神,面色略有尷尬,吱唔了一番,拱手連說卑職慚愧。

    緊接著,崔耕又道:“至於放走宋溫,也是本官有意為之,你不必多想。老話說的好,打狗還需看主人嘛!”

    姚度並非蠢人,自然聽得出來崔縣尉口中的狗主人指的便是胡縣令。

    正要開口,卻又聽見崔耕道:“今天拿著何敬奎敲打了一番宋溫這老匹夫,也算是找回了今早的場子。有些事情啊,過猶而不及,可一不可二。一個何敬奎,夠本官立威了!宋溫與何敬奎不一樣,這種擅離職守的小由頭,有胡縣令替他在後面擔著,呵呵,本官也是白折騰。與其這樣,不如不動。來日方長,只要他還敢在後面跳腳使壞,總有本官收拾他的一天!”

    過猶而不及,可一不可二?

    姚度細細琢磨了一番崔耕的這通話,漸漸捋清了眉目,猛然間覺得,眼前這個出身商販年紀輕輕的縣尉大人,辦起事來居然火候十足,分毫不差,真是輕重長短,遊刃有餘啊!

    不經意間,姚度再看崔耕的眼神,多了幾分自愧不如。

    “喂,宋捕頭,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倏地,崔耕一聲戲謔,將姚度從恍惚間驚醒。

    只見酒肆門口處,宋根海一隻腳已經踩到了門外。

    被崔耕這麼一喚,宋根海只得悻悻然地又將跨到門外的那隻腳收了回來,轉過身來撓頭嘿嘿咧嘴笑了兩聲,訕訕道:“那啥,回縣尉大人,卑職准…準備回縣衙安排人手巡街來著,最近這些天城中總有慣賊出沒,不太安生。”

    現如今,倉曹吏何敬奎被革職扣押,自己的叔父,一向強勢的戶曹吏宋溫也被崔耕嚇得奔逃而走,宋根海哪裡還會傻愣愣地留在這裡,自找不痛快?

    崔耕對著酒攤中的這些捕快努了努嘴,臉升嘲意地笑道:“你捕班的人不都在這兒嘛?你回縣衙安排誰?”

    宋根海被崔耕這麼一擠兌,杵在門口處越發地尷尬了,來回搓著手掌,道:“是是是,卑職這就親自帶隊去巡街。”

    崔耕看著這廝就跟個沒事兒人似的,不由好笑道:“宋捕頭,你這沒皮沒臉的勁兒,還真挺招人稀罕!”

    誰知傻大粗的宋根海居然打蛇隨棍上,屁顛屁顛走上前,哈腰陪笑道:“嘿嘿,縣尉大人教訓的是,既然您這般稀罕我,就當我是個屁,將我也放了吧!”

    “好啊!”

    崔耕面色一正,道:“過往之事,本官可以既往不咎!不過再有暗裡鼓噪,背後搞那些腌臢破事,你這捕頭也算是當到頭了!繼續留任捕班捕頭吧!”

    啥?

    此話一出,不止是宋根海,就連姚度和在場其他捕快都紛紛變色。連倉曹吏何敬奎都擼了,比曹吏地位還不如的捕頭宋根海居然還能留任?而且這廝可是宋溫的親親侄子啊!

    這番,宋根海已經激動地語無倫次了,面色漲的通紅,吱吱唔唔問道:“俺還能當咱清源的捕頭?”

    崔耕沒有二次回覆他,而是徑直下令道:“接下來,你要做兩件事。第一件事情,親自到縣牢裡向沈參軍的妻弟賠禮道歉,然後雇上一輛馬車,派兩名得力捕快,將這位林三公子送回泉州城。”

    宋根海趕緊點頭,道:“卑職曉得,一定照辦。保準將林三公子安安全全地送回泉州城。那第二件事是……”

    “第二件事兒嘛,我記得你當日在仙潭村,說是收到匿名信,才率人馬來仙潭村緝賊搗假的,對吧?”崔耕問道。

    “呃……是的!”

    宋根海一聽匿名信三個字,又是一陣臉紅耳臊,媽的,要不是這破匿名信謊報實情,哪裡會有今天這番因果啊。

    崔耕點了點頭,道:“那封匿名信還在吧?”

    宋根海點頭稱在。

    崔耕道:“你現在就拿著幾名捕快方氏酒坊,將方銘和他平日的賬本書信都統統帶回來,讓姚士曹仔細辨別一下匿名信與方銘平日書信賬簿的筆跡,看看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方銘?

    匿名信?

    宋根海有些錯愕地問道:“難道這匿名信是出自方銘之手?縣尉大人,俺不明白唉,那梅姬也參與了制假案,方銘怎可能寫匿名信向俺舉報哩?”

    崔耕冷笑道:“是真是假,比對完兩者筆跡不就知道了嗎?至於方銘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呵呵,到時便會一清二楚!”

    “哦,這狗日的,可坑慘俺了!”

    宋根海唾罵一聲,又癟了癟嘴不再說下去。畢竟崔耕能當上這清源縣尉,還是託了匿名信的福,自己陰差陽錯得罪了沈參軍,連帶著叔父丟了當上縣尉的機會,最後才便宜了崔耕。

    他人雖傻大三粗的,但還是沒蠢到一塌糊塗。

    “大人放心,俺在天黑之前,保準將這兩件事兒給您辦妥!”

    隨後,他從酒肆中的捕快裡挑了三五人,直接出了攤子。

    最後崔耕打發走了剩下的幾名捕快,招呼了姚度一聲,準備動身回了縣衙。

    正要走出酒攤之際,見著姚度欲言又止,他笑了笑,問道:“你是不是想問,為何要繼續留任宋根海?”

    姚度稱了一聲是。

    崔耕看著他,意味深長地說道:“難道你不覺得留任他要遠比將他革職來得更實惠些嗎?試問,本官這個新任的清源縣尉連宋溫的親侄子都能既往不咎,繼續留任,那還有什麼人不能……”

    “容人之量!”

    姚度驚呼一聲:“大人這是要效仿古人,千金買馬骨?”

    崔耕搖了搖頭,聳聳肩,道:“切,哪裡有這麼多說頭?我就一粗鄙的商販出身,你覺得我能有這麼高深的學問嗎?”

    姚度嘴上沒說,心中卻是暗暗補了句你有!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43章 上任第一案

    因縣尉統判六曹,所以縣尉也有自己專門辦公的衙署,簡稱縣尉署。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縣尉署也跟六曹房一樣,都坐落在縣衙的大堂院內。

    不過區別於堂院左右的六曹房,縣尉署的位置就在審案大堂的右側,與大堂只有一牆之隔。

    大堂,又名公堂,通常縣令都會在這裡升堂審案斷案。至於大堂後面的二堂,也是縣令辦公的地方,不過不升堂不斷案,主要是縣令與縣丞、縣尉等官員相商縣治的地方,也是縣令接待本縣士紳、各鄉各寨的鄉正里長、鄉老村老的地方。

    二堂之後便是縣令的內宅,這些既非縣令上官又非縣令親朋的普通人是不得入內的。

    黃昏,縣尉署。

    崔耕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終於看完了縣衙所有在編與臨時人員的花名冊,包括三班衙役、驛站、仵作房、監牢、糧倉、庫房、還有縣學等等。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小小的清源縣衙,編制倒是挺臃腫。從縣令、縣丞,到曹吏、衙差、獄卒,仵作,到臨時幫閒人員,在縣衙領薪的人數竟然不下一百人。

    當然,虛造花名冊領空響這種事兒,崔耕也發現了。不過他剛剛上任,也剛剛藉著倉曹何敬奎立了威,加上空響之事裡面水太深,他不知道有沒有涉及到縣令胡澤義,所以他也暫時擱在了一邊,暫不深究。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暫時他是不會做的。

    熟悉完花名冊,崔耕坐在縣尉署中抻了抻懶腰,見著天色變晚,便準備動身回家。

    突然,士曹姚度輕輕地敲開了房門,雙手各執一份信箋揮舞著,略有興奮地嚷嚷道:“對上了,對上了,縣尉大人,筆跡對上了。這匿名信正是出自方銘之手!”

    崔耕接過他手中的匿名信和方銘平日的書信,仔細一對比,儘管他不是筆跡學專家,但還是能比對出兩封書信的字跡真有八分像。一撇一捺一勾間,有些細微的寫字習慣還是改不掉。

    他揚了揚匿名信,問道:“那他承認了嗎?”

    姚度頓時面色一垮,搖頭道:“沒有,方銘這廝死鴨子嘴硬,愣是不肯招供,還哭天喊地說我們冤枉了他。”

    崔耕眉頭一皺,道:“姚士曹,你在縣衙的時間長,有經驗……”

    “大人,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姚度還是不迭搖頭地嘆道:“這兩封書信雖然通過筆跡對比,我們可以斷定出自方銘之手。但是,匿名信上一沒他落款,二沒他畫押,是不能作為呈堂證供的。這種情況下,除非他自己承認,否則他是可以推翻的。因為這世上筆跡相似者何止一兩人?大人,卑職有個建議……”

    說到這兒,姚度目光一狠,湊過去低聲道:“直接將這廝關進南監裡,給他上上刑。這種細皮嫩肉的書生胚子,估摸著不用動大刑就主動招供了。到時候,直接讓他簽字畫押,承認匿名信就是他寫得。這樣一來的話……”

    姚度口中的南監便是縣衙監獄,因為設在縣衙建築群的南邊,緊挨著縣衙大堂的儀門西南,所以又稱南監。

    崔耕聽完姚度的建議,第一反應便是連連搖頭,道:“刑訊逼供這種事情,劃不來啊。就算他暫時招了供,到了公堂之上,又翻供,甚至反咬我一口,該如何?終歸來說,還是弊大於利啊!”

    自己剛剛上任,屁股沒坐熱位置沒坐穩,犯不著為這種小事兒,被宋溫和胡澤義他們抓了小辮子。

    所以,刑訊逼供,崔耕自認為是下下策。

    姚度見狀,尷尬地陪笑了一番,道:“也對,卑職疏於考慮,竟出了這餿主意,險些給大人惹來麻煩。還望大人見諒才是!”

    崔耕倒也不以為意,姚度雖說出得是個餿主意,但這廝剛剛站隊過來就能替自己動心思想轍兒,至少出發點還是好的,還是有一定忠誠度的。

    作為自己上任第一天以來,靠攏過來的人員中,姚度在縣衙中的份量還是蠻足的。至少不是秦良油、宋根海之流可以比擬的。

    對於這種人,崔耕自覺不僅要籠絡好,還要用好。

    隨即,他笑著拍了拍姚度的肩膀,道:“姚士曹無需妄自菲薄。以後,本官還有很多地方倚重你呢。”

    姚度聞言自是一陣擺手,連稱不敢。

    他現在也是沒招兒了,得罪了宋溫,又想在縣衙中繼續保住曹吏的位置,不抱崔耕這條大腿之外,還能巴結誰?

    這時,崔耕又問:“那方銘現如今人在何處?”

    姚度道:“還在捕快房中,宋捕頭親自看押著。”

    崔耕一抬腿,招呼道:“走,去看看。”

    捕快房也在大堂院中,就在縣衙大門進來的左手第一間大房。與縣尉署都在同一個堂院,不足五十步之遙。

    須臾,崔耕一進捕快房,便瞧見宋根海單腿盤坐在席榻上,正眯著眼睛打著盹兒,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崔耕見之,暗罵一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這樣還捕頭,真他娘的尿性!

    再看方銘,此時雙手被縛拴著著鐵鏈子,正跌坐在地上動彈不得,身邊還圍站著兩個捕快,其中一名捕快更是虛晃著黑黝黝的鐵尺,大聲唬道:“你招不招?認不認?信不信老子今晚就扒了你的皮,扔進木蘭溪裡餵魚?”

    另一名捕快則扯著嗓門大呼:“你再繼續嘴硬!老子今晚給你送進南監裡,也讓你嘗嘗大刑伺候的滋味兒!”

    “……”

    崔耕一陣汗顏,娘的,典型的暴力執法啊!

    看來這清源縣衙的執法隊伍,整風糾紀是勢在必行,整體素質有待提高啊!

    “咳咳……”姚度非常鄙視地看了一眼還在打瞌睡的宋根海,然後清咳兩聲,平地一聲雷:“縣尉大人到!”

    唰~

    宋根海第一時間睜開眼,抽腿爬下席榻,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巴巴兒地跑到崔耕跟前,打了個哈哈:“呀,崔縣尉來了,卑職迎接來遲,還望……”

    “免了免了~”

    崔耕不耐煩地揮揮手,沖地上方銘的背影,努了奴嘴,道:“怎麼樣了?”

    宋根海哪裡知道怎麼樣了,他剛才光顧著夢遊周公了。隨即瞪了另外兩名捕快一眼,大聲問道:“都聾了?崔縣尉問犯人招供了沒有哇?”

    兩名捕快一陣吱吱唔唔,顯然,毫無收穫!

    此時,方銘還是背對著崔耕,肩膀連一絲聳動都沒有,更別提扭頭回望崔耕了。

    看來,這孫子是鐵了心不承認匿名信一事兒了!

    崔耕沉默了片刻,沖宋根海、姚度他們揮揮手,示意他們出去。

    等得姚度將捕班房門輕輕關好之後,看著背對著自己的方銘,輕輕說了一句:“呵呵,世事無常啊,方銘。恐怕你怎麼也想不到,我們會是以這種方式見面吧?”

    方銘緘默,並未回應。

    崔耕又道:“當日,你和梅姬那個賤.人趁我之危,篡佔我崔氏家業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今天?”

    方銘依舊紋絲不動。

    崔耕見狀,繞到了他的面前,俯下身來看著方銘,莫名笑道:“你以為不張嘴不說話,我就治不了你?呵呵,要是梅姬知道當日寫匿名信給宋根海,舉報她在仙潭村夥同薛松年等人造假酒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同床共枕的姘頭。你說她會怎麼樣?嘿嘿,梅姬他們犯得不是死罪,估摸著再過些時日罰上一些銀兩,莆田縣衙那邊就會放人!等她再回清源的時候,以她和宋溫的關係,嘿嘿,估計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來吧?”

    這時,方銘的雖然仍未吭聲,但崔耕能清楚地發現,這廝的雙肩竟有顫慄起來,顯然是有些害怕了。

    “呵呵,到時候別說梅姬不放過你,就連薛松年和彭泰這幾個從犯,恐怕也不會讓你安生的。”

    說到這兒,崔耕故作驚訝地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恍然大悟道:“對哦,還有遠在泉州府的林三郎,他們林家可是泉州的高門大戶,有錢有勢,而且還有個當姐夫的錄事參軍。若是讓他知道,寫匿名信污衊他冒充官員親屬招搖撞騙的人,並非別人,而是自己信任的合作夥伴。你猜以這紈褲子弟的心性,報復起來的話,會幹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來?唔…我猜猜…花上點銀子雇上些街邊青皮或作姦犯科之輩,斷你一條胳膊,還是卸你一條腿呢?”

    嚯!

    方銘猛地抬頭,臉色煞白,雙眼迸火地死死盯著崔耕,咬牙切齒道問道:“姓崔的,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不過崔耕沒有理會他,繼續自顧說道:“呵呵,梅姬宋溫、薛松年等人能讓你在清源無立足之地,而林三郎卻能讓你在整個清源縣無立錐之地,甚至能要了你半條性命。唔,你肯定也知道自己好日子不多了,所以才急著賤價變賣原本屬於我們崔家的產業吧?然後帶著現錢遠走高飛?嘖嘖,恐怕從薛松年牽頭造假酒開始,你就著手準備這個計畫了吧?難怪,在當日仙潭村運送假酒的那一天,你謊稱肚子不舒服,讓梅姬替你來了!咦?我想起來”

    崔耕又是故作一驚一乍,道:“這麼看來,曹家小姐之所以能知道有人在仙潭村造假酒,恐怕也是你有意洩密的吧?嘖嘖,目的就是通過她的嘴巴,將這個消息也告訴我。為的就是上個雙保險,擔心宋根海那邊的匿名信不奏效的話,我作為造假酒的苦主,肯定也會報官,對不對?

    你這計畫的確很周密,不過百密一疏,還是漏算了我能找到莆田縣衙的人來幫我,對吧?還是漏算了宋根海因匿名信錯抓了林三郎,陰差陽錯讓我當了這清源縣尉,對吧?因為縣尉一事打亂了你的部署,你本可以慢慢變賣產業的,但你害怕我當了縣尉報復你,於是只能著急的賤價變賣了。對吧?

    一邊是擔心梅姬她們釋放回來後報復你,一邊是擔心我這個清源縣尉找由頭取回本該屬於自己的產業,所以你現在每天都是如坐針氈。是也不是?”

    方銘見著自己精心佈置的計畫被崔耕一層一層拔下皮來,臉色越發地難看起來,再問:“崔二郎,你到底……”

    “別急啊,我還沒說完呢!”

    崔耕這時知道自己已經突破了方銘的心理防線,反倒不急著他張嘴了,而是咄咄逼人道:“方銘啊方銘,你這人不要臉不要皮,不過我更欣賞你另外一道夠狠!你說你原先就是一個破落戶,別說暖被窩的女人了,就連個自己的居所都沒有。可是梅姬為了跟你在一起,不僅合謀篡佔了我們家的產業,還全部記在你名下!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為什麼還要對她做局下套呢?這點我很好奇誒,快點,現在你可以說話了!”

    “因為這個賤女人太強勢!這個賤女人!!!”

    倏地,方銘歇斯底里的咆哮起來,雙目赤紅地吼道:“這個賤女人雖然名義上是將產業記在我的名下,但凡事都要她點頭作主,我半點權力都作不得主!還有,這個賤女人竟然背著我,背著我,暗中和宋溫媾和。你知道方府中的下人在背後都怎麼說我的?我抬不起頭啊,我方銘堂堂七尺男兒,居然被這個賤女人”

    “你又綠了?”

    崔耕瞬間目瞪口呆,下意識地問道:“擦,你又戴綠帽子了?呃……”

    這下,崔耕終於能明白,為何方銘要做局下套坑梅姬,然後捲走他倆霸佔的產業,遠走高飛了。

    這世上,女人強勢點倒沒什麼,大不了做個吃軟飯的幸福漢子嘛。

    但是這綠帽嘛……

    簡直喪心病狂啊,哪個男人受得了?而且還是被一個半隻腳都進棺材的糟老頭子給綠了!

    當即,他很是同情地看著方銘,點頭道:“唔,這種事情真心不能忍!而且她還得叫宋溫一聲義父呢,這倆貨搞在一起,不是扒灰是什麼?太坑爹了,這種女人就應該浸豬籠,淹死她!”

    說著說著,他發現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跟方銘同仇敵愾起來,有些跑題了……

    不過弄清楚來龍去脈之後,他突然發現,方銘承不承認匿名信之事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他覺得,應該趁熱打鐵,是時候從方銘手中拿回本該屬於自己的那份產業了!

    “方銘啊,你知道寫匿名信謊報實情的嚴重性不?抓得可是錄事參軍的妻弟啊!讓縣衙的聲譽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你知道不?雖說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是你寫得,但筆跡存疑,所以你還是有嫌疑的。我準備先扣押你一段時日。當然,本官還是會加派人手繼續在外面追查的!你可是本官上任以來的第一樁案子,可不能讓你受了冤屈,是不?”

    方銘:“……”

    崔耕:“唔,扣押你多久好呢?要不等梅姬放回來後,讓她找宋溫出面擔保,來縣衙南監保釋你?”

    方銘面色突變,大呼:“不要!”

    崔耕:“放心,以梅姬的能耐,就算請不動宋溫,還請不動林三郎來保釋你?這些人都是有頭有臉的,只要有他們作保,本官絕對相信你方銘不是嫌犯。”

    叮叮噹噹,方銘不斷扭動著栓在身上的鐵鏈子,急道:“不行,不行不行!”

    媽的,他算是聽明白了,姓崔的是要整死自己啊!

    崔耕見狀,詭笑一聲,道:“那咱倆談談另外一件事兒,可好?嘿嘿,你說我家祖宅你也住這麼久了,那啥,你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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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44章 離去與歸來

    接下來兩人就崔氏祖業歸屬問題的談話,氣氛是融洽的,心情是愉悅的。複製網址訪問 772e6f742e6f%6d

    至少崔耕是很愉悅的。

    因為被篡佔走的崔氏產業,在崔耕的連削帶打,軟硬兼施下,最後被方銘作價一貫錢,重新賣回給了崔耕。

    偌大的崔氏產業啊,祖宅、酒坊、還有數百畝的良田,市值足有兩千貫,最後竟作價一貫錢,這跟白送有什麼區別?

    對崔耕而言,沒有什麼事情能比祖宗留下來的家業再次失而復得,更令他身心愉悅的了。

    當然,方銘也提出了要求,便是希望能回去收拾一些細軟衣物,然後讓崔耕派上兩個衙差將他安安全全地送出清源縣。

    這廝一提出這要求,立馬被崔耕噴了滿臉的口水,好你個綠毛龜,還真蹬鼻子上臉了!

    這個要求自然是遭到崔耕拒絕的。

    他雖然以一貫錢取回了本該屬於自己的產業,但他的心還沒大到派人將謀奪自己家產的幫凶送離清源縣。至於回崔氏祖宅收拾細軟,更是想也別想!

    府中的那些金銀細軟,都是崔家的好嗎?如果讓方銘捲著一大包的金銀細軟安然離去,別說崔耕自己這關過不掉,恐怕讓二娘知道了,第一個饒不了他!

    此時,方銘再有意見,奈何形勢比人強。

    在現如今的崔耕崔縣尉面前,他方銘便是條龍,也得低頭盤著。更何況就他這慫樣,與龍還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

    恰巧這兩日方銘這廝急於變賣崔氏家產,所以那些個房契地契田契都是隨身攜帶的。

    崔耕見著方銘低頭服軟,第一時間便讓捕班房外站著的宋根海取來筆墨紙硯,當場就立了契書字據。

    此時身為士曹的姚度也在外頭候著,以他曹吏的身份當這場交易的保人,自然是綽綽有餘。

    字據契書一式三份,買賣方各一份,保人一份。

    很快,一場有史以來最快的錢貨交割手續,便在宋根海等捕快的見證下,在姚度的作保下完成了。

    不過一貫錢足有一千枚大錢,崔耕身上可沒有帶那麼多現錢的習慣,只得派了個捕快去周溪坊的家中通知,讓茂伯送來。

    約莫過了小一會兒,方銘拿到茂伯送來的一貫錢後,一臉割肉般疼痛地神色,心不甘情不願地將揣在懷裡的一干房契地契田契拿了出來,交到了茂伯手中。

    茂伯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疊的紙契,噗通一聲,朝著崔氏祖宅的方向跪了下來,霎時老淚縱橫:“老爺啊,夫人吶,拿回來,嗚嗚……祖宗留下來的家業,二郎都拿回來了,嗚嗚……”

    老管家,已經伏地瑟瑟,泣不成聲。

    此情此景,在場諸人無不動容,站立一旁的姚度暗讚一聲,真乃忠義老僕啊!

    崔耕看著茂伯一把年紀卻這般伏地痛哭,心中泛酸的同時也是一陣汗顏,是啊,若非我當初那般玩物喪志,混賬不孝,祖宗的家業又怎會落入賊人之手?

    他瞥了眼還跌坐在地上的方銘,雙眸中沒來由地閃過一絲厭惡,沖屋中的一名捕快揮揮手,道:“來呀,把這個王八蛋給我轟出縣衙。”

    捕快聞言立馬上前,將方銘半拖半拉出了捕班房。

    出屋之際,崔耕不忘沖那捕快喊了一句:“你給本官一路盯好這廝,直至他離開清源縣城。若是這廝敢半路折返我家祖宅,欲圖順手牽羊帶走細軟什麼的,你便當場給我亂棍打死他!”

    捕快應了聲是,方銘卻是打了個冷顫。他現在哪裡還敢回去?他巴不得現在就帶著身上一貫跑路錢,插上翅膀飛出清源縣另謀生計。無論是梅姬、薛松年,還是林三郎,哪一個人的報復都不是他所能扛住的。

    他心中哀嘆一息,混到如今這般跑路的田地,只能怪自己慾壑難填太貪心,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啊!

    捕快押著方銘離去後,崔耕也攙扶起茂伯,輕撫著老人家的後背,寬慰道:“老管家,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茂伯唔了一聲,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咧嘴一笑,道:“對,回家,趕緊將這些房契地契田契帶回去,二夫人見了保準開心。”

    此時早已過了縣衙關門的時辰,幾人相繼出了捕班房。

    就在崔耕出縣衙之時,正巧宋溫也從縣衙裡小跑了出來,一路之上哼著小曲兒,眉宇間止不住地雀躍之色,與崔耕擦肩而過,先一步出了縣衙。

    應該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可宋溫連停腳的意思都沒有,壓根兒連瞅都沒瞅崔耕和姚度等人一眼。

    幾人見狀,紛紛面呈愕色。

    這老東西今天中午還在牲口市那邊吃了大虧,怎麼一下午的光景,又心情美麗了?

    崔耕下意識地看了眼宋根海,眼中透著詢問之色。

    宋根海連連擺手,大喊:“縣尉大人莫要看俺,俺一下午都在替大人辦事兒,知不道哩!別看他是俺叔父,估摸著這會兒,他連俺這個大侄兒都恨上了呢!”

    姚度站在崔耕的身邊,望著小步輕快地宋溫漸行漸遠,目光閃爍,幽幽說了一聲:“應該是就今日中午之事,又跑到胡縣令那兒告了小狀唄。興許胡縣令又許了他什麼東西,這才如此得意忘形吧?”

    崔耕琢磨了一番,搖頭曬笑道:“管他呢,中午之事本官已經給足了胡縣令面子,任他再怎麼告狀也難奈我何!走吧,天色不早了,都回家吧!”

    宋根海是沒心沒肺的,只要能保住捕頭的位置,崔縣尉繼續留任他,就已經無所謂了。至於他叔父,他還是相信虎毒不食子滴,畢竟還是叔侄嘛!

    姚度聽著心裡一塞,是難奈你何啊,就怕這老棺材瓤子盯著我不放呢。唉,得罪了這睚眥必報的老東西,苦也!

    很快,幾人出了縣衙大門,分走東西,各自回家去也。

    ……

    ……

    崇文坊,宋宅。

    宋溫美滋滋地回到家中後,正要進堂屋,卻發現自家的黃臉婆正在堂屋那兒指揮著丫鬟們幹活。

    “晦氣,這婆娘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說要在娘家呆上一陣子嗎?”

    宋溫瞬間褪去剛才的滿臉喜色,厭惡地嘟囔了一句。

    正準備返身離去,卻被在堂屋裡的宋夫人發現,遙遙叫道:“呀,當家的,回來了?咋在院裡傻站著哩?”

    話音落罷,宋夫人已經拖著肥碩的身子,左右蹣跚地走出了堂屋,來到宋溫跟前。

    宋夫人的娘家在嶺南道那邊,離泉州府這邊至少有七八天的路程。她娘家雖算不上大戶,卻也小有家資,宋溫當初沒有發跡之前,全靠著宋夫人的娘家救濟。這也導致了宋夫人一向在宋家是說一不二強勢的主兒。連家中大部分的財權,都在宋夫人手中攥著。

    自打宋溫跟了胡澤義當幕僚伊始,他們夫妻倆這才有了進項,幾年間便攢下了點家當,自此才斷了從妻子娘家的救濟。

    這些年,家中條件好了,頓頓大魚大肉的,宋夫人的身材是一日不如一日,光她的腰身,宋溫一人都難以環抱。更別說歲月摧殘下,人也越發地蒼老起來。

    所以每次宋夫人要回娘家探親,宋溫都是舉雙手贊成,不僅給她備好一車的禮物讓她回娘家時有面子,還千叮嚀萬囑咐,讓妻子在娘家一定要多住些日子。不為別的,就為不用每天對著妻子那張醜陋不堪的老臉,不用每天摟著肥碩贅肉的身子睡覺。

    尤其是和梅姬歡好之後,每每想著梅姬那狐媚的臉蛋,妖嬈的身子,宋溫都有一種“只有享受這等豔福,才真正的不枉人世走一遭”的感覺。

    現在宋夫人娘家省親突然提前回來了,宋溫又要每天過上以往“水深火熱”的日子,他怎能開心的起來?

    看著妻子拖著肥碩的身姿朝自己慢慢走來,宋溫心中嘆息一聲,人都說陞官發財死老婆,看來我宋溫只有雜色入流升了官後,這該死的黃臉婆才能死啊!

    “當家的,咋不吱聲哩?”宋夫人靠上前來,稍稍用粗壯的胳膊推了下宋溫。

    宋溫正神遊天外,被宋夫人一推,矮瘦的身子猛地趔趄了一下,險些跌坐在地上。

    媽的,賤婦真格兒粗魯!

    宋溫心裡又是厭惡地罵了一聲。

    不過他臉上還是牽強地堆笑道:“夫人回來啦?回去一趟不容易,咋不在娘家多住些時日?”

    宋夫人道:“想家了,就回來了唄,也擔心我不在家,當家會不會餓著,會不會想我哩!”

    宋溫聽罷不由皺了下眉頭,強忍著心裡的一陣反感,瞬間又將眉頭舒展開來,笑了笑。不過心裡卻罵翻了天,你這肥婆,死在外頭才好,我想你個屁!

    見著宋溫不說話,宋夫人想起剛才聽下人嚼舌頭時說的話,免不得一陣安慰道:“當家的,縣衙裡的事兒,我也聽說一二了。縣尉一職花落別家,算了,不要太往心裡去,咱們家現如今不愁吃喝的,不也挺好?”

    本來還好好的,突然聽著妻子提起這茬兒,宋溫悶哼一聲,重重地甩下一句話:“婦道人家曉得什麼?明府大人要重整縣學,到時候看不通詩文的崔耕小兒如何應付?最後還不是要眼巴巴地求著老子?”

    聲音落罷,宋溫便揮袖提裾直接奔向了書房,將宋夫人獨個兒晾在了院中。

    到了書房,宋溫招來一名較為心腹的下人,從書架的一個角落裡翻出一點點碎銀來,交到下人手中,低聲吩咐道:“你去城東那塊兒替老夫租個宅子來,不,去城南租,那離家遠些。租個僻靜一點的宅子。”

    下人一愣,有些不解地問了句:“老爺,這家裡住得好好的,租宅子幹甚?”

    “多嘴!”

    宋溫瞪著眼睛斥道:“讓你去便去,問那麼多作甚?還有,千萬不能讓夫人知曉,不然我抽了你的筋!”

    下人哦了一聲,臉升懼意,揣好碎銀返身出了書房。

    宋溫齜牙笑了笑,眯著雙眼舔了舔有些干巴的嘴唇,嘖嘖道:“寶貝啊寶貝,若不是今日受了崔耕小兒的委屈,縣令大人還不一定願意出面替我從莆田縣衙要回你哩。嘿嘿,以後啊,那處宅子便是咱倆相好的私會之地!嘿嘿……”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45章 縣丞有事托

    崇文坊那邊,宋溫在宋宅的書房裡正慾火中燒,想入霏霏。

    周溪坊這邊,崔家小院裡早已是雞飛狗跳,歡騰得不行不行的。

    當茂伯在二娘面前小心翼翼視若珍寶地拿出那疊房契地契田契時,二娘整個人當場就傻眼了。

    尤其是聽到茂伯提及,二郎只花費了小小一貫錢,便從方銘手中購回了這厚厚一沓契書時,二娘更是驚得險些將下巴磕在地上。

    一貫錢便拿回了崔家失去的所有?

    二娘驚愕連連的同時,也是大呼匪夷所思,不可思議。

    崔耕也沒藏著掖著,很快便將整樁事情的來龍去脈道了出來……

    不過崔耕還沒講完,二娘便已經動如脫兔般竄出了小院,在院外重重甩了一句:“老娘現在就搬過去!”

    聲音飄入院中,人已奔出周溪坊坊口,朝著城東麗景坊的崔氏祖宅方向趕去。

    崔耕一陣瀑汗:“……”

    茂伯見狀,笑著解釋道:“現在祖宅那邊沒個主事的人,二夫人這也是擔心下人們會亂了規矩,所以先趕過去看著。”

    崔耕搖頭苦笑:“茂伯您就別替她解釋了,二娘那點小心思我還能不曉得?她現在趕過去無非就是想耍一耍威風,當然,她也惦記她那些個金銀首飾和細軟,前些日子不是跟了丟魂兒似的嗎?哈哈!”

    “二夫人吶,性子也是急了點。不過公子,這些個房契地契田契……”

    茂伯捧著手裡的這沓契書,詢問道:“老奴明日回老宅那邊,交給二夫人來妥善保存嗎?”

    “不不不~”崔耕第一時間搖起了頭,道,“我那二娘管管下人還尚可,你讓她來理財管賬?還是算了吧。以後啊,老宅交給她打理便是,酒坊這邊的賬目還是由您老人家操持著。至於府中的一應開支用度,還有這些個房契地契田契什麼的,還是交到我嫂子手中穩妥些。”

    一提起嫂子,崔耕又想起了還在娘家莆田縣呆著的蘇繡繡,現如今崔氏祖業失而復得,也是時候找個日子去將她接回來了。不知為何,崔耕對嫂子蘇繡繡就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

    聽著崔耕安排得這般細緻清楚,茂伯也也不再多說什麼,嗯了一聲,道:“那老奴先暫管著,等著繡繡夫人回來了,再交還於她。”

    隨後,崔耕又詢問了一些關於酒坊的事宜,還有木蘭春酒如今的產量和進度。

    聽完茂伯的回報,總體來說,崔氏酒坊已經進入正軌,雖然因為人手問題,木蘭春酒的產量沒有上去,但每日源源不斷的產酒量,還是足以支撐田文昆目前在泉州府境內的鋪貨。至於後續鋪貨的擴張,也只得循循漸進,畢竟無論是釀酒師傅,還是酒坊場地的擴建,都需要一個時間來過渡。

    ……

    ……

    次日,崔耕到點起床。

    洗漱完畢一出房屋,便見著小廝初九早已在院中候著,且將他這些日子重新添置的衣裳靴襪都整理裝箱。看來這小傢伙也是著急想要搬回麗景坊那邊了。

    也是,祖宅雖然比不上胡縣令在縣衙的內宅,但好歹也是清源縣有數的大宅子,無論怎麼著都比這小小的周溪坊小雜院要來得舒坦啊。

    現在既然祖產失而復得,身為崔氏新家主的崔耕,又豈有放著大宅子不住,去住外頭破雜院的道理?

    初九興致沖沖地上前道:“公子,行禮都收拾妥當了,咱們現在就搬回麗景坊?”

    崔耕看了看天色,擺了一下手,道:“我該去衙門應卯了,你自個兒套輛騾車先將行禮運過去。跟二娘說一聲,今晚我回家吃飯!”

    這個家,自然指的是麗景坊崔氏祖宅的家。

    小九兒應了聲得嘞,便屁顛屁顛跑向牲口棚套起了騾車。

    崔耕則自顧出了院子,去往衙門開始第二天的縣尉生涯。

    到了縣尉署,已是辰時末,縣衙大堂院早已是書辦往來,衙役匆匆。就連士曹姚度都巡了一回庫房,正巧歸來。

    這巡弋糧倉庫房之事本該是由原倉曹吏何敬奎幹得,可現在這廝被崔耕擼了,只得姚度兼著了。

    不過姚度也不嫌辛苦,倒幹得不亦樂乎。也是,身兼兩曹之長,整個大堂院誰不知道姚度現如今是崔縣尉的第一得力手下。無論是書辦還是衙役,對他都較之以往恭敬了許多。

    這點,是他倚靠宋溫時,從來沒有感受到的。

    崔耕進來大堂院,剛走到縣尉署的門子前,身後姚度便快步追了上來,喚道:“縣尉大人留步,卑職有事稟告!”

    崔耕哦了一聲,駐足轉身,問道:“何事?”

    姚度道:“今早明府大人的貼身老僕出內宅來您,說是明府大人要他帶話給您!見著大人還沒來,他便托卑職傳給話。”

    縣令輕易不出內宅門,讓貼身老僕傳個話,崔耕倒是能理解。

    隨即他點了一下頭,道:“什麼話?”

    姚度道:“明府大人說,崔縣尉剛剛上任,便親自率隊前往牲口市處理了玩忽職守的倉曹吏何敬奎,他老人家深表欣慰,對大人您褒獎有加。不過他說倉曹何敬奎雖有錯在先,但他在倉曹任上這麼些年還是有苦勞的。索性輕拿輕放,讓他回家算了。作為嚴懲,明府大人也宣佈,今後將不會再錄用何敬奎為縣衙效力了。至於後續之事……”

    說到這兒,姚度眼神黯淡了下來,低聲道:“胡縣令讓縣尉大人不要再追究了,此事到此為止!”

    果然!

    崔耕眼睛一亮,嘴角略微揚起,暗道,看來自己昨天的適可而止是有道理的。藉著革職何敬奎敲打宋溫一番,殺雞儆猴,是最大的尺度了。如果昨日當場也將宋溫擼了拿下,肯定在胡縣令那兒不能善了。畢竟宋溫是他的人嘛。

    現在胡縣令傳出來的話是革職何敬奎,永不錄用,顯然是同意自己的處理結果,尊重自己這個統判六曹的縣尉。至於從監牢裡放出何敬奎,讓他回家,不要繼續追究下去,無非是想保住宋溫這個第一心腹。

    這樣的話,他跟胡縣令還不至於因為這事兒撕破臉。若是真跟他翻臉,以後他指定會藉著清源縣主政縣令的上司身份,對自己諸多為難。那今後自己在縣衙裡,也會舉步維艱啊。

    好了,既然如此,崔耕也只得暫且放宋溫一馬,暫時到此為止。

    不過看著姚度的神色,崔耕知道沒有藉機收拾了宋溫,對方還是心有餘悸,擔心報復。

    他拍了一下姚度的肩膀,寬慰道:“你也不用有太多壓力,昨天的事情你不也看到了嗎?胡縣令的意思也是到此為止。有本縣尉在,宋溫他不敢亂來。他若敢找你麻煩,你儘管來找我,一切由本官替你擔著!”

    姚度重重地嗯了一聲,臉色也稍稍輕鬆了下來。

    這時,崔耕的眼睛在大堂院左右的六曹房掃了一圈,有些意外地問道:“咦?怎麼不見宋溫來應卯當差?難道這老東西又開小差了?”

    “這倒不是,”姚度道,“他一早便來了。不過胡縣令准了他一天假。這不,半個時辰前,他便走了,好像是要接什麼人。我看他還從雜役房調借了四名轎伕和一頂轎子,呃,是明府大人給他批得條陳,陳縣丞同意的。”

    雜役房管得主要是縣衙裡的轎伕、馬伕、還有打更的更夫,仵作之類的人員,屬縣衙後勤配備,通常歸縣丞直管。這些雜役是縣衙長期僱傭的,包括轎子馬車,都是縣衙自個兒配備的。無論是讓轎伕馬伕,還是轎子馬車,都只有縣衙裡的官員才能有這個待遇,而像宋溫、姚度這些小吏是沒資格享用的。

    宋溫接人居然動用縣衙裡的轎伕和轎子,還能讓他胡縣令給他批條陳,這廝要接什麼人啊?還要擺這種官轎的排場。

    崔耕心裡起疑,不過既然人胡縣令都批條了,陳縣丞都同意了,雜役房又不歸他直管,他也懶得多管閒事。

    “嗯,知道了,你且忙去吧!”

    崔耕回了一聲,便返身進了縣尉署的門子。

    剛進去坐下沒多久,又聽見篤篤篤三下敲門聲,他頭也不抬下意識地問了句:“你以後進我這兒不必敲門,你我之間無需這般生分!”

    “呵,崔縣尉倒是平易近人的很,沒什麼架子!”

    崔耕心裡一愣,這聲音不像是姚度的啊。

    猛一抬頭,擦,原來是新任縣丞陳子昂。

    崔耕趕忙站了起來,摸了下鼻子,搖頭笑道:“抱歉抱歉,下官還以為是姚度在敲門,倒讓陳大人見笑了。”

    雖說縣丞縣尉同屬一縣,各司其職,但陳子昂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又是長安有名的才子,品秩也是八品的承奉郎,遠超崔耕的九品文林郎,所以他自稱一聲下官倒也合情合理。

    而且崔耕知道,這一次陳子昂是從長安貶官到清源來當這個縣丞的。當初人家在長安,那也是實打實的京官。在他面前自稱下官,不跌份。

    陳子昂嗯了一聲,道:“本官找你是有一差事要交予你來做。”

    崔耕道:“陳縣丞請講!”

    陳子昂道:“昨夜,胡縣令召本官議事,說是如今清源縣也升了上縣,但本縣的縣學自打貞觀九年撤了之後就沒再建。所以縣令大人將重振縣學之事託付給了本官。”

    重振縣學?

    崔耕表示真不懂這個怎麼重振。

    不顧他還是點了點頭,象徵性地客套了一下:“縣學事關本縣學子的求學和科考,此乃大事也是善事,下官竭力贊成。下官是土生土長的清源人,不過自打我記事起,本縣學子幾乎都在每期春闈落地,鮮有聽說清源這些年出過進士的。”

    “沒想到你對讀書人之事竟也熱心。”陳子昂略微高看了崔耕這個文盲一眼。

    崔耕笑道:“下官既是清源人,又是清源縣尉,縣學這等功在千秋之事,自當鼎力支持。”

    陳子昂道:“那好,那重辦縣學之事就交託給你了!”

    這下,輪到崔耕傻眼了,瞪大了眼珠子,直呼一聲:“為毛?”

    尼瑪啊,重振縣學啊,可不是重振酒坊,這種讀書人的事情,崔耕根本不懂好嗎?

    不怪他驚訝,因為重振縣學這種事情向來都是縣丞來操辦,或者縣令自己垂直操辦的,而且他親耳聽到陳子昂說,昨夜胡縣令將此事託付給了他。

    怎麼好端端地,陳子昂居然把這皮球踢給了自己。

    可誰知陳子昂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讓他吐血,只聽這廝風輕雲淡地回了一句:“因為本官約了昔日的幾位同窗好友,過些日子要去泉州府境內最有名的山門龍山寺,一起做學問。所以無暇抽身再重振縣學。此事,只能交給你了。”

    說罷,陳子昂說走就走,出了縣尉署。

    崔耕瞬間欲哭無淚,我的天,大哥,你能不能靠譜點?什麼叫約了同窗好友做學問?你們那是去春遊,去玩,好嗎?

    重振縣學?

    崔耕表示他真不會,他哪裡上過縣學啊,縣學是什麼動動,他都不知道!

    陳子昂啊陳子昂,你好歹是歷史上有名的大才子大名人啊,咋那麼坑爹不靠譜?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46章 崔府門前鬧

    當東門城樓暮的鼓響起時,清源縣衙也到了散衙的時辰。

    崔耕放衙走出縣衙大門,正瞅見一架縣衙的馬車揚長離去,透過半掀半掩著的車簾,崔耕依稀可見,車裡堆著不少行禮,而且坐著的那人可不就是縣丞陳子昂嘛。

    這大包小包的,陳子昂這是要出遠門的節奏啊!

    這時,一名還在大門值衙的衙役趁機獻慇勤道:“好叫縣尉大人知曉,馬車裡坐著的是陳縣丞,他此番是要前往晉~江縣的龍山寺。”

    崔耕微微一愣,陳子昂不是說要過些日子才會去龍山寺嗎?怎麼又突然提前了?

    那衙役又道:“小的剛才聽見陳縣丞跟他手底下的書辦交代,他此番出行做學問,長則三兩月,短則小一月。唔,說是趁著眼下天氣正好,提前出發,也好順道兒遊覽見識一番泉州府境內的風土人情來著。”

    “我尼瑪……”

    崔耕聽罷頓時無語,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鄙視起陳子昂來:“說走就走,你丫可真夠任性的!媽的,你算是把重振縣學這個皮球踢給我了,自個兒卻跑去私會狐朋狗友玩春遊,靠,真是沒溜兒啊!還堂堂一縣之丞呢。就衝你這不愛崗不敬業的尿性,活該被人從長安貶到清源這種小縣來!”

    吐槽完畢,崔耕這才稍稍解了氣。

    這時,一旁獻慇勤的衙役已經被縣尉大人的這番吐槽給震驚了,目瞪口呆地看著崔耕,暗呼,這…幹了這麼些年衙差,也沒見哪位大人敢這般堂而皇之地數落另一位大人,咱這位崔縣尉,這也太彪了吧?

    崔耕這時也發覺自己吐槽的不是地方,略有威懾地斜了眼那衙役,“本官剛才沒說什麼吧?”

    “沒,沒,”衙役也是人精,連連擺手,裝糊塗道,“小的剛才啥也沒聽見,大人剛才啥也沒說。小的,小的……”

    役卒語無倫次,顯然快被嚇尿了。

    好傢伙!

    役卒暗呼倒霉,自己明明是聽著捕快班的人說,新來的縣尉大人是個大方的主兒,所以準備獻慇勤拍拍馬屁來著,看看能不能也該自己弄到驛站這個肥差上去,誰知差點給自己惹來禍事。

    “嗯,還算機靈!”崔耕讚了一下,便自顧離去。

    留下那名役卒在大門邊不迭擦拭著額頭上的虛汗。

    ……

    ……

    約莫半盞茶的光景,崔耕進了麗景坊,還差十來步便近祖宅大門。

    都說近鄉情怯,崔耕此時隔了兩月再回祖宅,也有了幾分唏噓。

    這可是崔家傳了四代的祖宅啊,如今失而復得,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他正準備感慨緬懷裝裝逼,好歹也是浪子回頭重拾家業不是?可祖宅大門前正發生的一幕,卻不給他半分裝大尾巴狼的機會!

    大門前,停著一頂轎子。

    他看著有些眼熟,赫然就是那頂平日裡縣衙官員專屬的坐轎。

    他不禁納悶,這頂轎早上不是被宋溫這老東西調借走了嗎?

    可當他再走近幾步,看清大門前站著的一撥人後,這才明白過來,四名雜役班的轎伕,還有宋溫在旁掠陣,而門前正當中站著的是梅姬!

    這婆娘居然從莆田縣衙回來了?這跟他預想的時間,提前了很多。

    突然,他想起早上姚度跟他說得,宋溫美滋滋地調借走縣衙的坐轎,帶著轎伕,好似去接人……

    崔耕瞬間都懂了,敢情這宋溫要接的是關押在鄰縣的梅姬啊。

    至於宋溫如何能從莆田縣衙梅姬,他不用細細琢磨也能猜出來,應該是縣令胡澤義出面替他跟莆田縣衙斡旋,提前釋放了梅姬唄。

    嘖嘖,居然能讓胡澤義出面說情,還動用縣衙官轎去接人,這宋溫對梅姬還真挺上心啊。果然如之前方銘說得,這倆人還真有一腿啊。

    此時,他看到二娘正帶著一幫子丫鬟僕役堵在祖宅大門口,雙手叉腰底氣十足地和梅姬正在打著嘴仗。

    他離得近了,兩人在對罵些什麼,他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二娘威風十足地嬌喝道:“你這浪蹄子趕緊滾,這崔家祖宅從今往後老娘作主,你若敢進來,老娘非打斷你的蹄子!”

    梅姬有宋溫在旁掠陣,也不示弱,回應道:“既然方銘那沒良心的狗賊將這祖宅賣還於你們,我無話可說。誰讓我梅姬當初瞎了眼,將這些產業記在他名下?可是我現在要進去取回我自己之前置辦的東西,你總不能攔我吧?”

    顯然,崔耕還沒到之前,兩人已經吵了很久,不然梅姬也不可能知道如今產業易主,重新回到了崔氏名下。

    聽她的意思,是要進去取回她那些存放在府中的金銀首飾和貴重細軟。而二娘的架勢,也顯然是不同意她進去取回。

    果不其然,只見二娘非常傲嬌地伸手一指梅姬,啐道:“你這賤~人,你置辦的那些東西還不都是用我們崔家的銀子置辦的?這些東西本該就屬於崔家,如今方銘重新賣回給我們,更應該屬於崔家的,跟你有何關係?今天,你休想從這府中取走一文錢。你若想討要,自個兒去找方銘去。滾滾滾!”

    二娘多惜財的一個人啊,平日裡就是只進不出的主兒。現在一聽梅姬要從府中取走東西,瞬間就跟好鬥的小公雞似的,張牙舞爪,大有“你要進府取物,除非踏過老娘的屍體”的架勢,不死不休,不服就干!

    二娘旁邊的小初九也是咋咋呼呼道:“對,你休想進府,這府中的一切都是我們公子的。剛才也給你看了契書,方銘將家業統統賣回給了我家公子。白紙黑字上都寫著,府中一切皆歸我家公子所有。這契書上也有方銘的親筆畫押,你總不能認錯吧?還有縣衙士曹吏姚度的作保。可容不得你胡攪蠻纏。”

    這一刻,為了崔氏的家產,為了崔耕的私有財產神聖而不侵犯,二娘和小初九都站在了統一戰線上。

    梅姬聞言,面色僵硬之餘不迭冷笑道:“是,白紙黑字是沒錯,姚士曹的作保也沒錯,可你們竟只花了一貫錢,就購回所有,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喲,瞧你這記性,”二娘揶揄道,“當初你和方銘篡佔了家業,可連一貫錢都沒出哩。你咋不說那也是個天大的笑話呢?”

    梅姬氣急,下意識地看了身旁的宋溫一眼,隨後道:“當初可是有我義父宋戶曹作保,還能有假?”

    二娘道:“真假如何,你自己心裡還沒個數啊?哈哈,真是現世報啊,短短一個月不到,你的姦夫設計害你,自個兒遠走高飛,你呢,身陷那又髒又臭的大獄,遭報應了吧?這就是壞事做多了,天都要收你啊!還有姓宋的,虧心事兒做多了,你看,這縣尉一職都被俺家二郎拔了頭籌。哼,這叫啥來著……”

    “二夫人,我知道,我知道!”

    小初九非常配合地補了一刀:“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對極,”二娘讚了下初九,道,“行啊,咱家二郎當了兩天縣尉,你這身邊小廝都長能耐,會做學問了!”

    兩人一唱一和下,梅姬氣得小臉青一道紫一道,渾身瑟瑟發抖。

    而宋溫也好不到哪裡去,本來是替梅姬過來撐腰的,可現在梅姬篡佔的產業被方銘以一貫錢賤賣給了崔耕,他都快悔爛腸子了。要知道,這些產業也在他的覬覦之中,他是梅姬的身子也要,梅姬的財產也要的。現在好了,被方銘這孫子這麼一弄,雞飛蛋打,狗屁也撈不到了。

    這還不止,自己現在給梅姬掠陣,這些人居然不敬畏不說,居然還眾目睽睽下擠兌挖苦自己,這哪裡還能忍?

    只見他面生怒意,雙目中透著陰鶩,冷聲道:“你這牙尖嘴利的粗魯婦人,信不信老夫現在就叫人將你拿下,也嘗嘗那陰濕的地牢滋味兒?”

    二娘如今腰桿子硬實的很,不屑地回了句:“你敢?”

    宋溫見自己居然被一個粗魯婦人給鄙視了,更是勃然大怒:“你看我敢不敢?”

    說話的當間,沖那幾名雜役班的轎伕一揮手,勒令道:“去,將這婦人拿下,好好教訓一番!”

    不過話音稍稍落下,就聽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你動一手我看看,宋溫。你若敢動我二娘一根汗毛,爪子都給你剁下來!”

    正是幾步之外,聽著嘴仗的崔耕及時出現。

    宋溫猛一回頭,圓目怒睜,卻也再放不出什麼狠話來,吱唔道:“你……”

    一見崔耕出現,二娘這下更是放開膽子來了,道:“你這黑心的胥吏,壞事做絕,遲早要遭報應!梅姬,你這浪蹄子,還不趕緊給老娘滾?掃帚呢?”

    說這話的功夫,二娘已經返身進府去找掃帚,準備要轟走這倆人。

    這時,崔耕不僅不阻止,居然當著宋溫的面,衝著站門口的一干丫鬟僕役縱容道:“你們也傻站著,都欺負到自己家門口了,還能忍?都去給我找來掃帚、棍棒,若有人敢硬闖私宅,竊奪私產,你們就給本公子群起而攻之。打傷了,我給治!打死了嘛”

    崔耕將目光落在宋溫和梅姬身上,一字一頓道:“我…給…賠!”

    一眾下人齊聲應是,紛紛返身進府,尋找趁手的傢伙什。

    宋溫見此情勢下,知道他和梅姬已經佔不到理兒了,再幹耗下去,背不住真要吃眼前虧。

    崔耕就是個混不吝的王八蛋,宋溫再一次親身體驗到了。

    隨即,他沖幾名轎伕趕緊吩咐道:“快,起轎,送梅姬夫人去城南宅子!”

    同時,不忘跟梅姬嘀咕道:“你且先到城南的那處宅子安頓下來,過些時日,我再替你置辦些首飾。”

    梅姬知道自己眼下已經是一無所有,唯有靠著最後一點姿色來挽住宋溫這個靠山了,對他的話自然是言聽計從,不敢忤逆。

    她不甘地看了眼祖宅新換的崔府門匾,又怨毒地看了崔耕,最後恨恨地鑽進了轎子中。

    轎伕大喚一聲起轎,便匆忙抬著轎子離去。

    宋溫則不想在崔耕面前失了面子,故作淡定地用手彈了彈衣裳上的塵土,看著崔耕緩緩說了句:“姓崔的,來日方長,別以為當了縣尉就能穩穩壓我一頭!呵呵,宋某等著你如何重振我們清源縣學。忘了跟您說一聲,重振縣學之事,便是宋某親自向明府大人提請的!”

    “媽了個蛋的,原來是你這老東西在背後使壞!”

    崔耕這下終於明白了,提議要重振縣學的竟然不是胡澤義,而是宋溫這老東西在設計坑自己。如果這重振縣學之事不是個大坑大難題的話,陳子昂會趁機跑路去春遊,將皮球踢給老子?

    一氣之下,崔耕眼疾手快撿起地上一塊大石頭,“宋溫,有種別跑,看老子不捶死你狗東西!”

    可宋溫見機得快,早就逃之夭夭,倉惶遁出了麗景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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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47章 話說縣學難

    眾目睽睽下,在崔府門前奚落了梅姬,硬是讓她吃癟而去,二娘簡直太揚眉吐氣了,前些日子積壓下來的郁氣,瞬間一掃而光。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站在大門前,她揚了揚手中的掃帚,沖身邊圍拱的一干下人,得意忘形道:“瞧見沒?這就是得罪老娘的下場!宋溫那老匹夫撐腰又能怎樣?哼,在咱家二郎面前,不也是屁都不敢放一個嗎?二郎,你來你來”

    二娘笑顏如花,不迭地朝崔耕招手,對著下人們說道:“我告訴你們,咱家二郎如今可是了不得。新任清源縣尉,堂堂九品的朝廷命官,神氣吧?”

    見著崔耕並未搭理自己,二娘蓮步匆匆下來台階,走到崔耕身邊,抱著他的一條胳膊,急道:“你這孩子,咋不吱聲兒哩?快,跟這些丫鬟僕役們說說,咱們清源縣裡除了縣令大人,是不是叫你說了算啊?”

    此時的崔耕哪裡有心情搭理二娘的臭顯擺?他正鬱悶著宋溫這老王八犢子給他挖的坑,重振縣學之事……

    我的天,越想越頭大,這事兒怎麼搞啊?一頭霧水,毫無頭緒,難解啊!

    鬱悶之餘,他興致怏怏地敷衍了句:“懶得理你,趕緊開飯吧,餓了!”

    說罷掙脫開二娘的手抱,快步進了府門。

    熱臉貼冷屁股上了?

    崔耕的零配合,直接回絕了她的臭顯擺!

    二娘那叫一個尷尬啊!

    看著下人們紛紛投過來的眼神,她恨不得立馬鑽地縫。

    不過她到底是久經陣仗的人,猛地雙手叉腰,氣呼炸道:“都傻著幹啥?還不趕緊幹活去!你你你……說你呢,沒聽小官人說嗎?他餓了,趕緊開飯!”

    嘩~!

    大門口的下人一哄而散,獨留下被崔耕撅了面子的二娘,自顧鬱悶著:“剛才還好好的,這是咋啦?說急眼就急眼,這倒霉孩子,這麼多人面前落老娘的面子,真是不孝啊!”

    ……

    ……

    第二天,崔耕照常按點起床。

    不過卻是哈欠連連,眼圈黝黑,顯然昨晚心裡裝著事兒,夜裡一宿睡得不怎麼安生。

    用過下人備好的早飯,他也沒心思故宅重遊感懷一番,便急急出門奔縣衙應卯值衙。的確沒什麼好重遊的,這崔家祖宅他打小就生活在這兒,十七八年了,哪裡犄角旮旯不熟悉?

    進了縣衙,來到縣尉署,便讓人叫來姚度,準備商量商量重振縣學這破事兒。

    也只能叫姚度了,現在他手底下蝦兵一籮筐,但蟹將的話,也唯有姚度一人可堪用。至少姚度是讀書人出身,有在縣衙辦差的經驗,而且也勉強是個幹事的人。

    矮矬子裡面兒拔將軍,總不能挑宋根海這貨色吧?

    不一會兒,姚度便入了房中。

    崔耕示意他坐下,也不虛頭八腦,直接單刀直入進正題,將宋溫挖坑,陳子昂踢皮球的重振縣學之事逐一道了出來。

    姚度一言不發,從頭到尾將此事聽了個全乎,絲毫不敢懈怠。

    畢竟他現如今跟崔耕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必須急崔耕之所急,憂崔耕之所憂。不說別的,單單宋溫這個不安定因素,就像一把明晃晃的鍘刀懸在他腦門上,隨時都能掉下來。

    姚度聽完之後,面色沉重地吐出一個字兒:“難!”

    崔耕沒好氣地回了句:“本官知道難,不然找你來商量作甚?”

    姚度苦笑道:“大人,卑職說得難,與大人理解的難,有天壤之別。卑職的意思是說,大人根本做不了這事兒。因為您不合適!”

    崔耕道:“為何?”

    姚度道:“大人應是不瞭解何謂縣學,更不懂裡間的個中道道兒。待卑職跟你細說一番,你便會明白,您真的不適合做這事兒。所謂縣學……”

    姚度掉了一下書袋,便細細地向崔耕解說起這縣學的門道兒來。

    說到縣學,就要先說一下唐代的科舉。眾所周知,唐代的科舉常科主要以進士科和明經科為主。而這參加科舉的考生又是怎麼來的呢?

    科舉的生源,一個是來自生徒,一個是鄉貢。

    由京師國子監、弘文館、崇文館和各地方州縣學館出身,通過學校的選拔考試合格後,由學校局舉薦到禮部參加科舉考試(即禮部試),稱作生徒。同樣是州縣學出身,卻得不到學館舉薦,先經州縣考試,及第後再送尚書省參加科考,叫鄉貢。由鄉貢入長安應試者,通稱舉人。

    無論是生徒還是鄉貢,這些未來都有可能金榜題名進士及第的學子,除了出自長安國子監等國家級學府外,都是出自各地州縣的學府裡(州府的學校叫州學或府學,縣衙的學校叫縣學)。

    可想而知,在科舉取士的唐代,縣學的影響力有多大。

    入縣學者,必須是通過縣試的童生,負責縣試的自然是該縣縣令,一旦這些童生縣試成功,縣令便成了他們的座師。這些童生要麼是寒窗苦讀的寒門子弟,要麼是私塾出身的大戶人家子弟。但一旦進了縣學,不僅意味著他們將來有了參加科舉,及第入仕的機會,也意味著他們可以享用到縣衙補貼的膳食津貼。因此,縣學學子,也被稱為廩膳生員,簡稱廩生。

    一縣縣學,通常都是有縣令垂直領導,配有學正、教諭等人,還有一些負責後勤及保衛工作的雜役。因為學正、教諭等職,到了宋朝才成為官職。所以,唐代縣學的學正,通常是聘請本縣的退休官員來發揮一下餘熱,主持縣學的日常工作,然後聘請部分有科考經驗的舉人來當固定教諭,最後再花重金延請一些有名氣有才氣的名士來當客座教諭,時不時地來縣學上上課。如果將教諭比作教授,那教諭也分常任教授和客座教授。後者的才情和名氣都教前者要高得多。前者零月薪,而後者則是重金。這點跟後世又略有區別。

    ……

    聽著姚度這番細細解說下來,崔耕大概其也弄明白了,重振清源縣學的難度,到底有多大了!

    首先,縣學的校址,清源縣沒有。

    其次,縣學的學正、常任教諭,客座教諭,清源縣沒有。

    再次,縣學的資金,清源縣貌似也沒預算。

    最後,縣學的生源,上哪兒找去?自打貞觀九年朝廷撤掉清源縣學之後,清源的縣試就一直沒有過。清源的童生們都是到莆田縣衙去參加縣試。莆田縣縣學畢竟要培養莆田本土的學子勢力,哪裡會輕易錄取清源縣的童生?

    久而久之,清源縣數十年來沒正兒八經出過一個進士,那也情有可原了。連通往科舉的門都被堵住了,上哪兒金榜題名出進士?

    這一連串的難題,都必須要解決,不然重振縣學,壓根兒就是個無解的難題。

    姚度看著崔耕一臉悶苦的模樣,又道:“縣尉大人,你現在終於明白,重振我清源縣學有多難了吧?卑職知道縣尉大人家底殷實,哪怕縣衙沒有重建縣學的資金預算,想必大人也能長歌袖舞,把資金和校址之事解決掉。但是唯讀一件事大人無法解決。”

    崔耕雖不通縣學這些門道兒,但不代表他真的什麼也不懂,繼而苦笑道:“姚士曹是說,本官出身商賈,根本請不到德高望重之輩來我清源縣學出任學正,也無法請不到有識之士來我縣學出任教諭,是吧?”

    姚度默然地點了點頭,不言而喻。

    這事兒崔耕何嘗不懂?

    自己這個堂堂一縣之尉出身商賈,天底下哪裡會有什麼德高望重的退休官員和風流名士買賬?如果自己出面去請這些人,壓根兒就沒人會鳥自己。這年頭,講出身、講名聲,尤其是縣學這種功在千秋的孔孟之事,更是注重聲望。相比而言,錢財就變得沒有份量了。

    難怪剛才姚度說,自己根本不適合來牽頭操辦這個事情。

    他也鬱悶,媽的,不是老子願意出這個頭啊,是宋溫這孫子算計我,陳子昂那哥們撂蹶子啊。如果這個時候,自己還傻呵呵地去跟胡澤義去說這個事情,那真是驢了!

    以胡澤義巴不得將自己整走的心思,不用想也知道,不但得不到對方的幫助,反而會讓姓胡的藉機找茬,甚至變本加厲也不一定。

    要知道,從一開始,從認識董彥的那天起,自己跟胡澤義就注定是對手,而永遠也成不了盟友!

    咦?

    董彥?

    崔耕猛地想起這廝來,暗裡尋思道:“老董好歹也是讀書人出身,總認識幾個學問人吧?再加上他有個如今聖眷正濃,貴為洛陽長史的恩師張柬之,認識的名士才子肯定多啊。如今老董能成為龍溪縣縣令,也是我家木蘭春酒之功,怎麼著也欠著我人情!這個節骨眼,他總不會見死不救,不拉兄弟一把吧?至於縣學的資金及校址等其他,媽的,等老子解決完學正、教諭這些事兒,鐵定要讓胡澤義和宋溫這倆壞種也要出出血……”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48章 曹家這爺倆

    想著董彥興許能替自己解了這燃眉之急,崔耕的心情瞬間好轉了不少。 ( . )

    當即,他便讓姚度研磨提筆,他來口述,姚度代筆給董彥草擬了一封書信。按理說這種私人間的往來書信,應是他自己來寫最好,而且一個是清源縣尉,一個是龍溪縣令,倆人之間的書信又怎能假借他人之手呢?

    可眼下也沒招兒,崔耕雖說上過幾年私塾,但他那一手狗爬的字兒,委實難等大雅之堂啊。無奈之下,只得口述,讓姚度來執筆了。

    姚度一聽崔耕要去信給董彥,心裡也頓時亮堂了起來。他在縣衙也是消息靈通之輩,自然也知道崔耕和董彥的關係,不由暗道,對啊,董縣令當初可是清源的縣丞,由他出面來給清源縣學舉薦本地的學正、教諭,這事兒倒也不難。尤其是如今董彥官路通途,他一開口,那些個清源境內的書香門第總歸要賣他點面子吧?

    一想著崔、董二人的關係非同一般,姚度心思也跟著熱乎起來,暗道,娘的,豁出去了,拼了這縣曹吏不干了,我也要跟崔縣尉一條道走到底。萬一崔縣尉在清源縣衙失了勢,看在往日我對他的這份忠心上,也會推薦姚某人到董縣令那兒混口飯吃吧?

    “看來這筆買賣怎麼做都划算啊!”

    姚度越想心思越活絡,提筆揮毫的速度也越發快了起來。很快,一封措辭謹慎卻不失懇切的書信,便在姚度手中完成了。

    崔耕拿起書信細細看了一遍,沒發現有什麼問題後便重新交給了姚度,吩咐道:“我記得驛站裡有匹快馬,你將這封書信交給驛站的秦良油,讓他快馬加鞭趕到龍溪縣衙,親自交到董縣令手中。”

    姚度吱應一聲便火急出了縣尉署。

    從清源縣到龍溪縣,即便是騎乘良駒日夜兼程的話,往返至少也要三天的時間。

    接下來的三天裡,崔耕基本上是到點應卯值衙,到點散衙回家,偶爾去周溪坊那邊的酒坊轉轉,或到南北貨棧那邊尋一尋田文昆,看一下木蘭春酒最近在泉州府境內的銷售情況。日子倒也過得平靜。

    期間,胡澤義也派宋溫來詢問過重振縣學之事的進程,不過都被崔耕以‘茲事體大且冗長,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唯有,推搪了過去。

    不過他自己也知道,胡澤義和宋溫他們不會讓他拖太久。所以,他對董彥的回音兒也越發急盼了起來。

    第四天……

    第五天……

    還是沒等到董彥的回音兒,就連派去龍溪送信的驛卒秦良油,也遲遲沒有歸來。

    按理說三天就能帶回佳音的,至今卻是音訊全無。崔耕坐於縣尉署中,不禁有些著急了……

    篤篤篤~

    叩門聲!

    崔耕噌地站了起來,下意識地叫道:“回來了?”

    不過很遺憾,進來的並非秦良油,也非姚度,而是站在縣衙大門口處值衙的衙差。

    崔耕一見之下,略有失望,問道:“何事?”

    衙差進來抱拳躬身道:“稟報大人,曹家派了人在縣衙外,說是曹老爺在府中設宴,請大人移駕過府一趟。”

    崔耕問:“哪個曹老爺?”

    衙差道:“曹氏酒坊的曹老爺。”

    崔耕哦了一聲,敢情兒是便宜岳父曹天焦啊。

    他一看天色,暮色沉沉,確是到了晚飯的點兒了。他想著曹月嬋之前銀號之事,到現在還遲遲沒有給自己准信兒,也罷,既然老曹請吃飯,那就去趟曹家吧。

    來到縣衙外,正有一輛嶄新的馬車停駐在門口。

    車廂車轅和馬套是新制的,拉車的馬嘛,雖是普通貨色,倒也生得頗有幾分神駿,看來這輛馬車應是曹家新添置的。

    在清源縣,除了縣衙裡置辦馬車之外,很少有人家會購置馬車來代步。一是造價不菲,馬駒不好養,二是這玩意還要專門請一個會趕馬的車伕。清源就這麼點屁大的地方,基本上多數的大戶人家都是用騾車來代步,或者用轎子。就說崔耕,又是酒坊東主又是縣尉的,但至今也沒有自己的專屬馬車。

    如今曹家居然添置了馬車,讓他多少有些意外。

    這時,一名四旬左右的漢子從車板子的位置挑了下來,道:“小的見過縣尉大人,俺家老爺命俺來接縣尉大人過府。”

    崔耕打量了眼趕馬的漢子,指了指馬車,道:“你家老爺撿著錢了?居然捨得花銀子添置馬車?”

    馬伕咧嘴笑了笑,搖頭道:“俺也是新來曹府的,這個…不太清楚。不過老爺添置馬車,自有老爺的道理。大人請上車!”

    崔耕嗯了聲也不再說話,踩著腳蹬低著身子鑽進了車中。

    馬伕吆喝一聲“的盧”,一甩馬鞭便駕起馬車載著崔耕緩緩離開了縣衙大門處。

    ……

    ……

    此時,曹府的大堂中。

    曹天焦居中而坐,左右兩邊各坐著他的女兒曹月嬋,兒子曹節。

    相比曹月嬋的抿嘴蹙眉,面色淡如秋水,曹節比他姐姐表現得要熱絡得多,不迭搓著手掌心,眼巴巴地看著他爹曹天焦,滿臉堆笑眼睛放著光問道:“爹啊,我這才去泉州府玩了不到半個月,咋清源縣發生了這麼多事兒?你剛才那話的意思是說,我姐夫崔耕現在不僅有錢,還有權唄?”

    曹天焦笑著猛地一下大腿,回道:“可不咋的?如今他那兒崔氏酒坊可是每天都在掙錢啊,木蘭春酒都賣瘋了!這崔家祖墳風水好,啥福緣都攢到一塊兒,便宜了崔耕這小子,居然還成了咱們清源的縣尉大人!節兒,你說這種事兒就跟作夢似的,崔二郎他是咋辦到的啊?”

    “我的天吶!”

    曹節雙眼冒著精光地看了對坐的姐姐一眼,大呼:“真是老天爺餓不死瞎家巧,爹你當年誤打誤撞幫我姐跟崔家結了這門親事,沒想到最後,卻是掙了大便宜啊。清源縣尉啊,那可是有品有銜的堂堂朝廷命官啊!我這姐夫了不得,爹啊,一會兒崔二郎過來的時候,一定要讓他應承了這門婚事,可別跑了我姐夫!”

    曹天焦笑意暢然,不迭點頭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這賢婿啊,我指定是不能讓他毀了這麼婚約的!不然你爹我幹嘛花那麼多的銀子又是買馬車,又是僱馬夫?咱家這新馬車我都沒坐過一回就派去接他了,這是為啥?不就是為了想在崔二郎面前掙足了面子嘛!好讓他也知道,咱們曹家也是有數的人家,曉得吧?”

    “你們倆都瘋了吧?”

    這時,曹月嬋再也忍不住了,憤然起身,怒視著堂中的這爺倆,斥道:“你們倆眼裡到底有沒有我?一個一口一個姐夫,一個一口一個賢婿,我什麼時候同意這門婚事了?你們倆都當我是死人嗎?”

    說到這兒,曹月嬋又將目光落在曹天焦的身上,明亮的雙眸中都快迸出火來了,忿忿道:“還有你,請崔二郎來府中吃飯這種事兒,為何私自做主?怎麼不跟我提前說一聲?”

    “咳咳……”

    老曹被女兒當堂連番質問,老臉委實有些掛不住了,有些不悅道:“嬋兒啊,你怎麼能跟爹爹這般說話呢?爹還是這個家的家主嘛,什麼時候請人吃飯,還要你來允准啊?不像話!”

    曹節也附和道:“對啊,姐姐,爹是一家之主嘛,不能這麼跟爹說話。簡直不像話!”

    “你給我閉嘴!”

    曹月嬋橫眉怒視曹節一眼,冷然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麼鬼主意,這個家,還輪不到你攙和。至於我能不能作主,你要問問父親大人,這些年,酒坊生意是誰在張羅?家中的開銷支應,還有你們爺倆花天酒地的銀子是誰替你倆掙來的!”

    一說銀子,曹家爺倆在曹月嬋面前頓時沒了脾氣。

    聽女兒這番數落,曹天焦更是沒底氣,吱吱唔唔道:“嬋兒,爹也是為你好啊。如今崔家酒坊蒸蒸日上,崔二郎又入仕為官,高居堂堂縣尉之職,這樣的良配你上哪兒找去啊?聽爹的,一會兒啊,你啥也不用說,爹自然有辦法讓崔二郎乖乖娶了你,曹崔兩家永傑秦晉之好。這樣,對你對曹家都好,不是?”

    “是極是極!”

    曹節趁機也插了一嘴:“姐啊,你也別挑來挑去的了,先不說咱們兩家就有過口上婚約,就說崔二郎,你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這樣的夫婿不是?再說了,你這年紀都快二十了,跟你同年的幾家小姐,這都抱娃了,有的還抱了兩個娃了,你看你現在還……”

    “曹節你給我滾!”

    曹月嬋怒指著弟弟,嬌斥道:“我曹月嬋是嫁不出去了,還是怎麼著?我的婚姻我自己個兒作主,不需要你們爺倆攙和,更不要是一樁買賣!反正,這事兒沒得商量!不然,從今往後,你們爺倆甭想從我這兒領走一枚大子兒!”

    “別啊,姐!”曹節一聽曹月嬋動真格兒,哭喪著臉就差跪下來了。這位小爺可是清源敗家子中的領軍人物,別說一個月沒銀子花,便是一天也錢花也是生不如死!

    至於曹天焦,此時倒有了幾分大家長的范兒,難得虎起一張臉,沉聲道:“事關曹家興衰,容不得嬋兒你任性妄為!就這麼定了,一會兒崔二郎來了,你熱情一點,多笑一笑,別冷著一張臉,聽見沒!”

    “你……”曹月嬋無語凝咽,氣得站於堂中,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曹節衝著老爹曹天焦的方向,偷摸豎起拇指,暗讚了一聲,關鍵時候,還是爹牛逼!

    ……

    這邊曹家父子正在堂中等著崔耕到來,那邊崔耕坐著馬車還未抵達曹府,就被人半路給喊了停。

    聽著有人在後面遙遙喊著“崔縣尉莫走”,崔耕讓馬伕停下車來,探頭向後邊尋望。

    追趕喊停之人並非別人,又是剛才來縣尉署叩門的值衙差役。

    那差役追到馬車旁,氣喘吁吁地報導:“稟…稟報縣尉大人,那誰,驛…驛站的秦良油回來了。姚士曹差俺追你回縣衙哩!”

    崔耕一聽,這哪裡還能坐得住?

    當即便跳下馬車,大呼一聲“走,回縣衙”,便匆匆往回跑了。

    那馬伕見狀,想著曹老爺給自己的差事,不由沖崔耕遠去的背影喚道:“大人,俺家老爺請你過府用飯哩!”

    “告訴你家老爺,改天再說!”聲音傳至,人早已不知所蹤。

    ……

    ……

    當馬伕拉著空車回到曹府,將崔耕中途折返之事一五一十稟報給了曹天焦後,老曹同志的臉色是相當之難看。

    曹節更是一臉焦灼,急道:“我那姐夫是啥意思啊?岳丈翁請吃飯,竟然中途尥蹶子。爹啊,他眼裡八成是沒你啊!”

    老曹沒好氣地回了句:“他眼裡沒我,難不成他眼裡有你這個兔崽子?滾,敗家玩意的小畜生!”

    一氣之下,離開了大堂。

    曹月嬋聽著崔耕不來了,沒來由地,心裡鬆了一口氣。

    不過想到現如今的崔耕早已不是當日的吳下阿蒙,在商言商,曹月嬋也很清楚,銀號之事必須越早談越好了;再無謂地拖下去,自己談判的資本將會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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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49章 董彥的支招

    此時,天已昏暗。

    縣尉署中,燈火通明。

    從龍溪縣風塵僕僕歸來的驛卒秦良油,此時衣衫狼藉蓬頭垢面,活脫從土匪窩裡逃出來似的。

    他恭敬地將帶回來的董彥親筆書信呈上,道:“稟縣尉大人,董縣令只讓小的帶回了一封書信,別無其他。”

    就一封信?可自己在在給他的信裡可是寫得清清楚楚,希望他能幫自己推薦幾名學正和教諭的人選過來清源啊。

    這丫直接回一封信就完事兒了,態度略顯敷衍啊!

    這時,姚度疑問道:“秦良油,按理說你日夜快馬兼程,三天足夠往返了,為何直到今天才回來?莫不是你小子半道偷摸找樂子去了?”

    “冤啊,士曹大人,您瞧小的這身打扮兒,像是去找樂子的人嘛?”

    秦良油苦著臉叫屈道:“小的到了龍溪縣後足足等了兩天,才等著董縣令回來。見到董縣令後,小的將縣尉大人的書信親自交到了他手裡。這不,一拿到董大人的回信兒,小的便立馬趕回來了!聞聞,您聞聞,俺這衣裳都酸臭酸臭的……”

    秦良油為了力證自個兒清白,愣是一勁兒地往姚度身上蹭著,熏得姚度連連掩鼻退讓。

    “等了兩天才等著董彥回來?他堂堂龍溪縣尊,不在自家縣衙裡好好呆著,幹嘛去了?”倒是崔耕發現了秦良油話中的端倪,連信都沒拆開便疑惑問道。

    秦良油道:“最近龍溪縣一帶不知從哪兒冒出一批山匪來,已經禍害了龍溪境內的好幾個莊子,搞得人心惶惶。這不,董縣令從泉州府求來了三百援軍,而且親自帶著全縣衙的衙役民壯,進山剿匪去了。”

    我擦,縣令帶隊進山剿匪?這也太拼了吧!

    崔耕和姚度紛紛瞪大了眼珠子,咧著一張嘴,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崔耕又問:“既然董縣令平安歸來,那就是說龍溪縣的匪患已除了唄?”

    秦良油搖了搖頭,道:“哪能這般容易啊?聽龍溪縣衙的一名衙差說,這幫山匪跟以往的小撮山匪大不一樣。他們訓練有素足有百人,而且裝備精良,就連橫刀角弓都有,壓根兒就不是那種下山來打家劫舍的山匪。聽說,此番龍溪縣衙死了足足八個捕快,就連從泉州府求來的援軍都死傷數十人,這才將這幫山匪趕出了龍溪地界兒。對了”

    秦良油貌似想起什麼,猛地咋呼一聲:“縣尉大人,臨行前董縣令還讓俺捎話給您,說這幫山匪竄逃的跡象應該是奔著莆田或咱們清源的方向來。他讓您多加注意來著。”

    啥?山匪奔著清源方向竄逃的?

    崔耕暗呼苦也,把董彥吐槽了個遍,你妹啊,你出動全縣衙的人馬,還從泉州府求來三百援軍,死傷這麼多人居然只是趕跑了山匪?他娘的,還往我清源這邊趕?這不是坑我呢嗎?

    一想到這股山匪如此爆表的戰鬥力,再想到自己縣衙裡無論是戰鬥力還是武器裝備都渣渣到底的三班衙差,崔耕感覺清源縣尉這個位置,還真他娘的難坐!

    姚度見著崔耕的神色,湊過去低聲道:“大人無需多慮,這股子山匪八成也被董縣令追剿得元氣大傷,短時間內肯定不敢來犯。即便山匪來犯,也不一定會是我們清源縣啊?論富庶,莆田縣可較咱清源強太多了。眼下,還是縣學之事為重啊。就在剛剛,宋溫那廝又藉著胡縣令的虎皮在催卑職了!”

    崔耕聽罷眼神略微清澈了起來,點了點,道:“你說得對,眼下首要便是重振縣學,至於山匪之事,姚度你回頭多安排幾個衙差出城下各村寨轉轉,也提醒各村寨的裡正留點心。”

    姚度嗯了一聲,倒是覺得崔耕有點小題大做。他在清源縣衙幹了這麼些年,就沒聽說清源縣出過匪患。再說了,莆田清源毗鄰著,山匪若不是眼瞎,也只會洗劫莆田縣啊,怎麼可能會盯上清源縣。

    崔耕看了眼已經滿面疲態的秦良油,揮揮手讓他先回家休息,繼而重新拆起董彥托他帶給自己的那封書信。

    他雖寫不出一手好字兒,但不代表他不識字兒。很快,他便將董彥的親筆書信看完,之後沉悶地坐著,緊皺眉頭,一言不發。

    姚度心疑,輕聲問道:“大人,董縣令信裡都說什麼了?可是替大人支了招?”

    崔耕徑直抬手將書信遞給了姚度,道:“你自己看吧!”

    姚度小心接過書信,逐句逐句地細細閱了起來。

    看畢,他輕聿一口氣,將信重新放回桌子,道:“大人,董縣丞信中說得倒是實情,眼下龍溪縣學也是用人之際,要讓他以龍溪縣令的身份舉薦人員來清源縣學擔任學正和教諭,委實有些強人所難。若是從龍溪縣學裡借調教諭,稍不留神,龍溪縣學的學子鬧將起來,馮刺史那兒他免不了挨上一頓訓斥。他的意思是,既然是清源縣學要用人,就應該在清源本地尋覓適合的人選。”

    崔耕攤攤手,無奈道:“關鍵是本官這商賈出身,以讀書人的尿性,誰會買賬?難不成派出三班衙役拿著弓刀,強壓著他們來縣學授課?”

    “咳咳…大人,不是尿性,是傲性!讀書人自有讀書人的潔身自好與清高!”

    同樣身為讀書人的姚度可受不了崔耕這麼埋汰讀書人,緊忙糾正道:“的確,孔孟門下向來是看不上整日與孔方兄為伍的商賈,所以卑職之前就說過,由大人來牽頭重振縣學,比登天還難!不過董縣令在信裡不是已經給大人支招了嗎?只要大人能請得動本縣佟家的佟老爺子出山擔任學正,那一切問題皆迎刃而解了!”

    崔耕沒好氣瞪了他一眼,道:“一邊說本官乃商賈出身,讀書人不會買賬,一邊又說只需本官能請的動佟府老爺子出山擔任學正,一切皆迎刃而解。這董彥真是吃得燈草灰,放得輕巧屁,支招跟沒支招有啥區別?”

    姚度:“……”

    聽著崔耕滿嘴粗話,姚度的嘴角不由抽抽了起來,這縣尉大人也委實太粗魯了。

    不過他還是繼續說道:“大人,佟家跟一般讀書人家又不一樣。若不是董縣令這麼一說,卑職還真險些忘了佟家這茬兒!”

    “哦?”崔耕雙眉一挑,頗有興趣地問道,“有何不一樣?”

    姚度道:“這佟家啊,在清源可有些年頭了,早在前隋大業年間,他們家便是咱們清源本地的書香門第,據說在前隋的煬帝繼位那一年開的恩科裡,佟家還有人中過進士二甲頭名,賜進士出身,離這一甲的進士及第就差了一步之遙啊!嘖嘖,了不起!”

    說著話,姚度還豎起大拇指狠讚了一下,臉上端的是無限神往。

    崔耕白了他一眼:“別說陳年舊事,說點眼吧前兒的!”

    姚度道:“佟家在清源素以耕讀傳家而為人知,佟老爺子名本善,今年差不多有六十三四歲了吧?他膝下有四子,詩才學問都為人稱道,本縣和鄰縣莆田的好些大戶人家都爭相來延請,想讓佟家的四位老爺去各自府中擔任教授私塾的西席先生,甚至不惜花重金!可以這麼說,這麼些年來,本縣和莆田縣的多數童生,都是出自佟家的四位老爺門下!”

    說到這兒,姚度稍稍停頓了一下,眼神中透著敬重之色,舔了舔乾澀的嘴唇,道:“而且佟老爺子更是了不起,年輕那會兒,他可是跟咱們當今洛陽長史,清源前任縣丞張柬之大人在龍山寺一起游過學。當年張柬之大人在清源縣任上時,可是佟府的常客啊!”

    我擦,這麼牛逼?

    難怪董彥信上說,只要能請得動佟本善出山出任學正,那一切迎刃而解。可不是嗎?他來擔任學正,他四個兒子來當常任教諭,縣學的人事架構就真的齊活兒了!

    但是,聽姚度這麼細細介紹佟家,有一點他覺著非常好奇。

    隨即崔耕奇問道:“既然佟本善和他的四個兒子這麼了不起,為何就沒人入仕為官呢?一家子都這麼有學問,就甘心窩在清源縣裡當私塾先生?”

    姚度道:“這就是卑職剛才說得,佟家跟一般讀書人家不一樣的地方。大人,應該還記得一件事兒吧,貞觀九年那會兒,咱們清源縣被撤了縣學一事。”

    崔耕嗯了一聲,道:“記得,難道這還跟佟家有關?”

    姚度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道:“太有關了!佟家之所以跟一般讀書人家不一樣,就是從貞觀九年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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