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657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30章 好戲連番演

    仙潭村,村口。複製網址訪問 772e6f742e6f%6d

    隨著徐虎率眾役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住現場,崔耕和田文昆也帶著各自手下壯丁圍攏了上來。

    不等崔耕上前冒泡,田文昆便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揪住薛松年的圓領長袍領口,指證道:“徐捕頭,這老貨便是薛氏酒坊的薛松年,這幫人就他領的頭!他身後這婦人便是梅姬,乃薛松年同夥!”

    不怪田文昆如此義憤填膺地搶先去指證,實在是因為薛松年這幫人太壞了,而且已經大大地損害到他的利益了,要知道一旦這夥人的假酒開始擾亂市場,破壞木蘭春酒的名聲,那遭殃的可不僅僅就是崔耕一人,他田文昆也好不到哪裡去。現在他跟崔耕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同一艘船上的小夥伴。誰敢動了他們的奶酪,他田文昆就敢跟誰拚命!

    徐虎直刀在手,殺氣騰騰地走上前來,冷不丁哐噹一聲,拔刀出鞘直接將刀背貼在薛松年的老臉上。

    “啊!殺人啦!!!”梅姬嚇得小臉蒼白,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

    薛松年更是不堪,冰涼徹骨的鋼刀就這麼冷冰冰地貼在臉上,嚇得兩腿直打哆嗦。

    這兩人都是買賣人,而且向來養尊處優,何曾經歷過這種陣勢?

    “慫貨!”

    徐虎斜了眼梅姬後,鄙夷地看著薛松年,緩緩抽回直刀,利索地入鞘,郎朗說道:“經查,薛松年、梅姬一夥在仙潭村開設造假酒坊,冒充木蘭春酒擾亂泉州府酒市,爾等品行不端,行徑卑劣,且嚴重損害崔氏酒坊的名聲及買賣。今日,奉我家縣尉大人之命,前來緝拿爾等回莆田縣衙,聽候大人審斷髮落!”

    “冤枉啊,奴家真是冤枉啊!”梅姬一聽要抓到莆田縣衙去,立馬哭喪開來。

    而薛松年也是第一時間辯解道:“捕頭大人,草民冤枉啊。我們在仙潭村開設酒坊不假,但我們沒有造假酒啊。您瞧,這酒能喝的,喝不死人的!”

    說罷,薛松年順手從身邊最近的騾車上抱下一小罈子酒來,迅速啟開泥封,高高舉起對嘴就是咕咚咕咚猛灌兩口,隨後砸吧了一下嘴,喊道:“捕頭大人您瞧,我自己都敢喝,這哪裡是假酒?雖然俺們這釀酒的本事比不上崔家,但這酒絕對是不算假酒啊!”

    “呵呵,薛東家好利索的一張嘴啊,信口雌黃的本事真是張嘴即來!”

    一直沒有吱聲的崔耕這時終於上場,緩緩走到薛松年跟前,嘴角微微揚起,冷笑道:“這是在跟徐捕頭玩偷換概念的把戲嗎?”

    他生怕徐虎他們聽不懂偷換概念的意思,旋即解釋道:“你這酒的確喝不死人,但此番莆田縣衙的官差過來拿你並非是因為這酒能不能喝死人。而是因為你們釀造低劣的爛酒來冒充我們崔氏酒坊的木蘭春,是因為你們假借木蘭春酒的名頭來在外面招搖撞騙。徐捕頭請看”

    崔耕爬上騾車,掀開那些掩蓋在上面的稻草,抱起一個酒罈,介紹道:“這酒罈子的造型區別於市面上其他酒坊的罈子。因為這是我們獨家設計請人燒製的。別說整個泉州府境內,便是整個大唐境內,也只有我們家有。這酒罈子分明就是薛松年等人請來燒瓷師傅刻意仿著我們家的。小九兒,去咱們騾車上卸下兩個酒罈子了,讓徐捕頭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樣!”

    小九應了一聲,飛快地從自家騾車上搬下兩個酒罈子來,擺在徐虎面前。

    徐虎仔細一對比,果真,這造型上的確是一模一樣。

    崔耕又將手中酒罈倒了過來,道:“再看他們這酒罈底部燒製的字樣,竟然打著我們‘崔氏酒坊’四個字。這不是居心叵測是什麼?”

    說到這兒,徐虎眯著眼睛湊前一看,再蹲下身子將小九拿來的酒罈翻過來一瞅,果然,又是一模一樣。

    誰知崔耕又將酒罈翻了過來,繼續說道:“還有更無恥的,徐捕頭,你再湊近些,看看這酒罈子上燒製好的刻字,就是‘木蘭春酒’四個字兒。”

    直接將酒名刻在罈子上,然後燒成瓷形,正是崔耕自己的設計。當時他的想法是將木蘭春酒包裝得高大上一些,其二呢,這種燒製成本略高,尋常酒坊也吃不消這麼搞,這樣的話可以讓崔氏酒坊出品的酒在市場獨樹一幟,形成自己的風格。

    可誰知薛松年這票人連這個都剽上了。

    徐虎再次比對兩家的酒罈子,奶奶的,就是一模一樣一個媽生的雙生子嘛,從裡到外,就沒見不一樣的地方。

    薛松年見狀心涼了一半,不過眼前這種局面他只能繼續死鴨子嘴硬到底了,不然真被帶回莆田縣,那地方他可沒關係,連個說理求情的人都沒有了。

    於是,他繼續搪塞道:“呀,崔少東家,誤會了,誤會了!我們只是見著你家的酒器新奇,這才仿著來。這燒瓷師傅又是外地來的,不懂咱們這行的規矩,這不,唉,誤會了,兼職天大的誤會啊!”

    崔耕嗤笑一聲,一副我瞭解的表情,道:“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喂,我親愛的大郎兄弟,別杵在那兒裝木頭人了啊,趕緊的,吱個聲兒啊!”

    說罷,笑意盈盈地看向了一旁不遠處的蘇禮蘇大郎。

    “兩位,對不住了哈!”

    這時,蘇大郎這個‘叛徒’硬著頭皮走了過來,沖薛松年、梅姬二人拱拱手,義正言辭地挺起腰桿子,郎朗說道:“實不相瞞,自打咱們一開始幹這個買賣,我蘇大郎就很鄙視你們!咱們正經買賣人,尤其是像我們蘇家這種人家,咋能幹這種事兒呢?於是,我只能忍辱負重地跟你們虛與委蛇!為的就是這一天啊!”

    蘇大郎?

    薛松年和梅姬一見崔耕居然後招,而且還是蘇大郎這個對這門買賣知根知底的人,瞬間面如死灰。

    梅姬自覺已經掩蓋不住,破口大罵起來:“蘇大郎,你個殺千刀的!”

    蘇禮沒有理會她,而是對著徐虎抱拳道:“徐捕頭,還認識我不?蘇家的蘇大郎,我爹和你們縣尉大人常走動嘞。”

    徐虎唔了一聲,道:“蘇家大郎,某家自然識得。”

    蘇禮道:“那就好。徐捕頭,我作證薛松年這幫人就是要將這批假酒冒充崔氏的木蘭春酒,押運到泉州府去售賣。這買賣委實缺德坑人啊,若不是為了今天,我何至於臥薪嘗膽到今天呢?你知道不,跟這些腌臢小人在一起,我是多呆一天都嫌噁心啊!”

    崔耕這時也按照事先跟蘇有田說好的口徑,跳下騾車來,輕輕地在徐虎耳邊說道:“這蘇大郎一早便知情此事,他與這幫人暗中勾結造假酒乃是我們事先商量好的。徐捕頭莫要誤抓了好人!”

    這麼說,自然是為了蘇大郎這小子洗白白。

    徐虎道:“嗯,蘇家乃是我莆田縣有名的商賈,蘇老爺和我家縣尉大人素有交情,他家公子怎麼可能會幹出這種事情來?倒是有些委屈他了,為了今日之佐證,竟和這幫人虛與委蛇這麼些天。”

    徐虎簡簡單單一句話,直接把蘇大郎這個造假團夥之一給洗白白,單獨拎了出來,還給他打了個臥底好人的標籤。

    到了這個時候,人證物證俱在,還被抓了現行,薛松年和梅姬再這麼沒見過這種場面,也知道狡辯是一點用都沒有了。

    梅姬突然想起自己的靠山來,彷彿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倉惶叫道:“這位捕頭官爺,清源縣戶曹吏宋溫是奴家的義父,還請官爺能夠看在我義父的面子上……”

    “對對對,沒錯!”

    不等梅姬講完,薛松年心中也燃起了希望,急急叫道:“老朽和宋溫宋戶曹交情莫逆,還望捕頭大人能夠……”

    “都統統給老子閉嘴,呱噪個甚?”

    徐虎直接將兩人的希望砸個稀巴碎,冷笑道:“某家乃莆田縣衙捕頭,受命於賀縣尉。宋溫不過清源縣衙戶曹吏爾,在本捕頭這兒沒什麼面子可講。來呀,將這兩名主犯拿下!”

    “是!”瞬間,數名彪壯衙差躍上前來,直接將薛松年和梅姬摁了下來,不一會兒,兩輛囚車便緩緩從後邊人群中推了上來。

    “慢著!”

    就在這時,村中傳來一記大喝,眨巴眼的功夫,彭泰領著一名身著藍白相間長袍的年輕公子快步走了出來。

    那長袍公子倒是年輕,約莫二十一二歲的光景,腰間束著白祥雲紋的寬腰帶,上面掛了一塊巴掌大的白潤玉珮,玉珮雖大卻雕琢精巧,一看之下便知價值不菲。

    長袍公子掃了一眼在場諸人,目光在崔耕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將目光投到了徐虎的身上,嘴角噙笑道:“這位徐捕頭,可還認得本公子?”

    都說先敬羅衣後敬人,徐虎看著這位公子哥的衣著打扮,先是留了心神,再聽他這麼一說,立馬回憶了起來:“咦,咋那面熟哩?喲,想起來了,上回府衙的沈大人下來我們縣衙巡閱之時,您也隨行的。對!想起來了,林公子,泉州林府的林三公子!”

    他就是泉州林家的林三郎?

    崔耕見著徐虎的神色,暗道,不會這麼巧吧?這林三郎跟徐虎還認識?

    果然,只見林三郎微微一笑,道:“正是區區在下。剛才我可是在裡面聽到了,你說清源戶曹吏宋溫在你這兒沒什麼面子可講。那我呢?”

    語氣輕喚,話中卻是盛氣凌人。

    徐虎乾笑兩下,道:“林三公子言重了,您的面子不就是沈大人的面子嗎?”

    緊接著,徐虎別過頭去,壓低著嗓門兒沖崔耕嘀咕道:“崔少東家,這趟差事兒可不好辦了,這位林三郎的姐夫正是泉州府衙的錄事參軍沈大人!別說我這小小捕頭啊,便是我們家縣尉大人,也得賣他面子啊!”

    靠!

    崔耕暗罵一聲,怎麼還扯出一個錄事參軍的小舅子出來?他知道這錄事參軍可是府衙實打實大佐官,除了刺史大人之位,這錄事參軍僅在長史、司馬之下,掌一府六曹文簿之外,還有舉彈善惡之職。什麼叫舉彈善惡,就是檢舉和彈劾州府縣衙官員的權力,屬於地方監察體系。就是說,這錄事參軍一職既有掌判六曹體系的權力,等同州府級別的縣尉,然後又有了糾舉彈劾同僚官員的權力。這泉州府的錄事參軍一職要放到後世,絕對是一個副廳級書記沒得跑,而且這個書記還綜合了政法委書記和紀委書記的權職。

    有時候,就因為他的舉彈善惡之職,連在他之上的長史、司馬,都要對他禮讓三分。至於刺史倒是無需給他面子,因為彈劾刺史這種級別的官員,還輪不到他,這個活兒是御史台的監察御史們幹得。

    就算如此,這林三郎的姐夫在崔耕看來,也是大牛啊!

    現在聽著徐虎這麼說,崔耕能感覺得出來,他想要打退堂鼓了。哪怕這事兒最後莆田縣尉賀旭追究他,他也有理由講的過去,人家是錄事參軍大人的小舅子,別說他小小捕頭,縱是賀縣尉也得照樣給面子嘛。

    奶奶的!

    崔耕暗惱一聲晦氣,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摸清這林三郎居然還有個當錄事參軍的姐夫!現在徐虎要認慫,他自然也沒辦法繼續下去了。

    不過好在讓清源縣那幫子老東家老掌櫃們認清了薛松年等人的真面目,以後他們要想再做買賣,可能就沒那麼順暢了。至於其他的,狗日的,看來又要便宜薛松年、梅姬這幫子人了!

    就在他準備跟徐虎說放棄之時,突然,又從後面湧來一群衙差,亂哄哄地衝進了村口現場。

    領頭之人,崔耕貌似好像認識……

    這時,那領頭捕快也是猛地一拔唐刀,高呼:“弟兄們,將薛松年這伙子造假酒的賊子統統抓起來!”

    緊接著,又是幾名捕快衝了上去,再次將薛松年和梅姬摁倒在地。

    倒霉催的薛松年可憐巴巴的被摁倒在地上,扭頭望著林三郎。

    林三郎見狀,皺著眉頭暗罵一聲,媽的,怎麼又來一撥衙差?真拿本公子是泥塑的,沒半分火氣?

    當即,他高喝一聲:“府衙錄事參軍沈大人乃我姐夫,誰敢在本公子面前拿人?”

    “老子敢!”

    那領頭捕快虛空揮舞了一下唐刀,喝道:“哼,本捕頭一早就接到匿名信,說是有人冒充府衙大人的親屬在這兒製造假酒,呔,原來是你這廝挑的頭!來呀,連這白面後生也一塊拿了,統統抓回縣衙領賞去!”

    “你敢?”林三郎聽罷,目眥欲裂。

    “在俺們這清源地界兒上,就沒有本捕頭不敢幹的事兒!招搖撞騙的小白臉,你且記住了,爺爺乃清源縣衙第一捕頭宋根海!”

    “來,弟兄們,這種場面怎麼能沒有酒?來,給本捕頭開上一罈子好酒來!”

    ……

    眼前此景,讓所有人跌破了眼睛,連崔耕都暗裡樂呼:“怎麼是宋根海這個奇葩?咦,這下面的戲還真有意思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31章 此事有蹊蹺

    “弟兄們,手腳都麻利點,將這幫人統統都帶回去,聽候縣令大人發落!”

    宋根海接過手下捕快雙手奉上的酒囊,美滋滋地嘬了一口。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林三郎眼瞅著薛松年、梅姬、彭泰幾人被清源縣的衙差挨個挨個提溜起來,知道自己這回真是碰到硬茬子了,這姓宋的捕頭不是瘋子就是個二愣子,竟敢說自己是假借姐夫錄事參軍的名頭行騙。

    這不是笑話嗎?

    不過再見著兩名捕快手執鐵鏈和木枷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動起真格來,林三郎當下就慌了,再也不像剛才那般盛氣凌人了,沖徐虎嚷道:“徐捕頭,我的身份是真是假,錄事參軍沈大人到底是不是我姐夫,你該是最清楚的。你跟這個清源縣捕頭說說,快些證明本公子的身份!”

    徐虎此時也是一腦門的漿糊。怎麼會好端端地殺出一個清源縣衙的捕頭呢?聽對方剛才吆喝的兩嗓子,好像是接到了匿名舉報信,說這仙潭村造假酒,還有人冒充沈參軍家的親戚。這事兒還真不簡單了。

    想到此處,徐虎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崔耕,暗道,難道是崔二郎早就知道了林三郎的身份,然後怕某家會放水,故意在出發前寫了這匿名舉報信,引來宋根海這廝?不不不……這不可能!

    徐虎第一時間否定了自己的臆測,因為剛才林三郎自報身份時,崔耕詫異的表情做不了假,再者說薛松年、梅姬這些人在清源縣衙都有跟腳,尤其是這梅姬剛才也說了,宋溫是她義父,崔二郎應該還沒這麼傻吧?

    那會是誰投得這封匿名信?

    現在林三郎向自己求援,徐虎又不能視而不見,畢竟他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這林三郎的姐夫正是錄事參軍沈大人!

    唉……還真是一趟爛差事。

    徐虎暗嘆一聲,低聲沖身邊的崔耕道:“崔少東家,這林三郎的身份某家開罪不起啊。”

    “咳咳~”徐虎上前一步,沖宋根海抱了一下拳,道,“在下莆田縣捕班捕頭徐虎,徐某能作證,這位林三公子正是州衙錄事參軍沈大人的妻弟!”

    “莆田縣衙的?你們速度倒是挺快嘛,居然比俺們先到一步!”

    宋根海將手中酒囊往自個兒腰裡一栓,咂巴兩下嘴,不屑道:“瞧瞧你們這陣勢,又是直刀又是角弓的,居然還動了囚車,你們莆田縣衙倒是闊氣啊。既然你說他是錄事參軍沈大人的妻弟,那你為啥還如此興師動眾地帶隊前來此處制假窩點拿人啊?”

    此話一出,徐虎頓時瞪目結舌。

    而他身後的崔耕卻是暗中偷樂,好一個機智的宋根海,咋那麼聰明呢?愛死你了!

    作為受害者,他可不想就這麼放過這票人。

    徐虎趕忙解釋道:“誤會了,事先徐某並不知道林三公子的身份,這不,見了面才……”

    “好啦好啦!”

    宋根海揮手打斷了徐虎的解釋,一副了然於胸的神色,道:“不就是想分一杯功勞走嘛,不如這樣”

    說著話,宋根海用手指點了一下薛松年、梅姬和彭泰三人,道:“這幾人交給你,總不能讓你們白跑一趟,不是?至於這冒充府衙官員親屬的白面後生,俺必須帶回清源交給縣令大人發落。”

    宋根海也不傻,一邊是造假酒的,一邊是假冒府衙官老爺親屬行騙的,肯定是後者的功勞要大些。

    “……”

    徐虎一陣無語,急道:“這怎麼行?今天我必須將林三公子帶回去,萬一將來沈參軍怪罪下來,某家……”

    “拉倒吧!”宋根海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就別在這兒演戲了,什麼沈參軍妻弟?不就想撿大功勞嗎?我告訴你,不行!”

    哐當~

    徐虎將刀拔出,怒道:“不行也得行!”

    “喲呵,軟的不行就想來硬的是吧?”宋根海也拔出自己的唐刀,對峙道,“我告訴你,某家這把唐刀也不是吃素的,當年可是喝過不少賊人血!”

    一時間,兩邊捕快居然紛紛抽刀拔棍,兩方對峙了起來,頗有幾分劍弩拔張的氣氛。

    崔耕見狀,知道該是自己上場的時候了。

    隨即,他也上前走至徐虎的旁邊,低聲耳語道:“徐捕頭,有人替你頂缸,何樂而不為?”

    徐虎面有疑色,扭頭看著崔耕。

    崔耕繼續低聲解釋道:“按他說得做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想啊,把薛松年幾人帶回莆田縣衙,將林三郎拱手讓之,既可以向賀縣尉交了差事,也可以將燙手山芋丟給別人,多好?再說了,你剛才那番話也向林三郎表明了你的態度,奈何人家清源縣衙的人要拿他。將來就算那位沈大人怪罪下來,關你何事?又不是你拿的人?”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徐虎怎麼可能還不通透?

    對啊,多一事不如省一事,這麼做既可以交了差,林三公子那兒也做了人情。至於後事如何,又關我一介小小捕頭何事?

    當即,他緩了面色,慢慢收回直刀入鞘,衝自己的人擺擺手,示意罷歇止戈。

    接著,他沖林三郎遙遙拱手,道:“林三公子,非徐某人不幫公子,而是這位宋捕頭一口認定您是冒充的。某家這就回去稟報縣尉大人,讓他親往泉州府衙將此事面呈沈大人。想必不日,沈大人便會與清源縣令交涉!”

    宋根海見狀,心中更加不屑了,呸,還裝模作樣,你就是說破大天老子也不會被這到手的功勞讓給你的!

    徐虎說罷,便沖手下捕快猛地一揮手,喊道:“弟兄們,將這三名案犯押上囚車,帶回清源縣。”

    一時間,梅姬幾人哭天喊地,尤其是薛松年一邊被拖上囚車,一邊不忘林三郎哭喊道:“三郎啊,看在你我往日的交情上,可一定要救我啊!”

    林三郎聽完徐虎的話後,知道自己今天是免不得要遭上這份罪了,好在這姓徐的捕頭說會將此事稟報賀縣尉,那還好,有姐夫出面的話,也就遭一兩天的冤枉罪而已。

    至於薛松年的求救,林三郎壓根兒就沒往心裡去,暗罵了一句,本公子巴不得你這廝去死!若不是你拉我入夥,我會如此失了顏面,還要遭這份罪?

    宋根海眼瞅著徐虎帶隊將人押走,一行人馬遠遠離去之後,這才鬆下了暗提的一口氣:“娘的,這下好了,這功勞總算是歸我宋某人的了!”

    “弟兄們,來呀,將這廝押走!路上看好了,別讓他跑了!”

    宋根海看了眼氣得一臉豬肝色的林三郎,又掃了眼現場,不忘交代道:“還有這幾十駕騾車,還有這些參與制酒的學徒夥計統統押回清源去!”

    說到這兒,宋根海突然雙眼冒著精光,勾住一名心腹捕快的肩膀,吩咐道:“你小子不是在牲口市場上有路子嗎?回去之後,把這批騾子處理掉,娘的,這可是好大一筆銀子。”

    心腹捕快連連點頭,輕輕送了一個馬屁:“頭兒你真牛,咱們晚到卻拔了頭籌!嘿嘿,跟著頭兒辦案就是爽利,還有銀錢掙!”

    宋根海拍了拍重新插回腰間的唐刀,傲嬌道:“那是當然,想當年某家可是……”

    知根知底兒的手下都知道,他們的捕頭大人又開始憶往昔吹牛逼了!

    終了,一場本來要不了了之的案子,卻被宋根海橫插一槓,竟變得大圓滿起來了。

    崔耕雖然知道宋根海這廝是宋溫的侄子,但這件事情說到底還是要感謝人家,隨即拱手笑道:“宋捕頭果然名不虛傳,今日一見,足見威風啊!恭喜了,又辦下一樁大案!”

    宋根海看了一眼崔耕,知道這人一直跟叔父不對付,不過現在心情不錯,回應了一句:“你小子長見識了吧?呵呵,雖然你跟我叔父不對付,但今日搗毀這假酒坊,俺這捕頭還當的不?”

    崔耕自然是點頭連說:“當得,當得!”

    宋根海又道:“你看,俺們大老遠跑一趟,替你們崔家搗掉了這假酒坊,你看是不是……”

    說著,大拇指和食指輕輕搓著。

    崔耕見狀,心中唯有感嘆,真是親叔侄兒,死要錢!

    不過他還是回道:“當然當然,勞宋捕頭和弟兄們辛苦一趟,自然少不得酒水錢。等回去之後,我便會差人到宋捕頭家中送上一份心意。”

    說完不忘心裡補一句,希望你小子將這燙手山芋回去之後,還有心思跟我索賄。

    “哈哈哈,懂規矩!”

    宋根海聞言大樂,繼而志得意滿地高呼一聲:“弟兄們,押上騾車和一干犯人,咱們回清源,請功領賞去囉!”

    不一會兒,浩浩蕩蕩一行人,尾隨著數十輛的騾車,離開了仙潭村口,朝著清源縣方向趕回。

    一時間,整個仙潭村口,就剩下崔耕他們這撥人了。

    既然此間事了,崔耕也吩咐小九兒茂伯他們趕緊張羅安排,早些回城。

    趁著安排的空檔兒,從頭到尾目睹完事情經過的田文昆樂滋滋地走到崔耕身邊,笑道:“少東家,你說這宋根海是不是傻的?撿了個燙手山芋還以為捧著個天大的功勞,田某真想看看宋溫這老鱉孫在知道事情真相後,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臉色。別當場氣暈過去啊,哈哈哈哈……”

    “那咱還真要感謝這虎愣虎愣的宋根海,若沒他,今天真要便宜這幫孫子了!”

    說著說著,崔耕突然皺了一下眉頭,輕輕摸了摸鼻子,道:“不過我更想知道,到底是誰給宋根海投了匿名舉報信?”

    田文昆先是一愣,而後第一反應便是:“會不會是曹家的月嬋小姐?”

    崔耕肯定地搖頭道:“不可能,若是她一早知道林三郎還有個錄事參軍的姐夫,就會提醒我要想辦法應對了,根本不會多此一舉。其實我都懷疑,她此前給我們假酒來源的消息,和這投匿名信之舉都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啊!”

    田文昆越聽越糊塗:“那這人到底想幹什麼?既然要幫我們,何必如此多費周折呢?”

    “呵呵,未必就是幫我們!”

    崔耕猛然間有些頭緒起來,嘀咕道:“背不住這人也有自己見不得人的心思吧?算了算了,先回城再說,是陰謀還是見不得光的勾當,都終有浮出水面的一天!咱們且等著唄!”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32章 喜訊從天降

    宋根海先崔耕一步回到清源縣城。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進了城後,他先讓心腹的捕快帶著兩個人去牲口市場處理掉那批騾子,剩下的捕快則繼續押解著林三郎等人回衙門大牢。

    至於他自己,自然是直奔崇文坊。

    ……

    崇文坊,宋府。

    宋溫聽完宋根海講完整樁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眉頭已然擰成了一個疙瘩,臉色陰沉如水地憤然起身,罵道:“蠢貨!這個女人就是目光短淺的蠢貨!我不是早就警告過她,最近不要招惹崔二郎,不要打崔氏酒坊的主意嗎?現在倒好,便宜沒佔到不說,還被人抓了個人贓俱獲,押回了莆田縣衙去。”

    自從宋溫經縣令胡澤義點撥之後,他早早便打消了覬覦侵佔木蘭春酒的心思,但不代表他不關注崔耕和崔氏酒坊。因為木蘭春酒能不能被選上御用貢酒,直接關係到清源縣能不能被朝廷下旨升為上縣,更關係到他這個幹了幾十年的老胥吏能不能成功地雜色入流,真正鯉魚跳龍門,轉為官居九品的清源縣尉。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不僅沒有為難崔氏酒坊,相反還暗中關照了梅姬這個女人,讓她不要再打木蘭春酒的主意。在他心中,哪怕掙再多的黑心銀子,都沒雜色入流成為清源縣尉更有誘惑力。換而言之,現階段誰破壞了木蘭春酒順利成為御用貢酒,那就是侵害到了他的利益,就是他宋溫的敵人!

    故而聽到梅姬居然不知輕重罔顧自己的前途,暗中夥同薛松年這個狗東西仿著木蘭春酒造假酒,宋溫焉能不發火?

    宋根海向來畏懼宋溫,見著叔父大發雷霆,只得繼續躬著身不敢抬頭。

    “哼,你也是蠢貨!”

    宋溫又狠狠剜了一眼宋根海,罵道:“你明知梅姬是我的義女,怎麼還讓莆田縣衙的人將她押走?你手底下這麼多捕快都是擺設,你們手裡的傢伙什都是燒火棍不成?”

    宋根海本想來邀功,誰知卻白挨了頓訓,心裡那叫一個苦,道:“叔父,冤枉啊,侄兒接到匿名舉報信的時候,已經第一時間出發了,可誰知緊趕快趕還是慢了一步。到了仙潭村的時候,莆田縣衙的人早已控住了現場。侄兒能從他們手中搶來那個假冒府衙大人親屬的騙子,已實屬萬幸了!”

    說罷,心裡也弱弱補了句,跟人家莆田縣衙捕快手中的直刀角弓比起來,咱手裡那些棍棒可不就是燒火棍?

    有道是知子莫如父,知侄莫若叔,宋根海那點小心思,宋溫又怎會不清楚?

    若論功勞,梅姬自然比不上一個假冒府衙錄事參軍妻弟的騙子的份量。府衙的錄事參軍沈大人,宋溫是知道的,甭說自己,就連東翁胡縣令都要敬著人家三分。若是拿這騙子去跟沈參軍賣好,那東翁在沈大人那兒少不得掙下大人情下來。

    可是自己這侄兒是不知道梅姬跟自己的真正關係啊,又豈是義女那麼簡單喲。想想梅姬在床榻的浪,與自己夜裡相好時的風情萬種,宋溫的心中又是一陣癢癢難耐。

    若是就這麼抓了,那也委實太可惜了。可自己不過一個清遠戶曹吏,壓根兒就沒那麼大的面子能讓莆田縣衙放人。別說堂堂從六品的莆田縣令跟前,就算是莆田縣尉賀旭面前,自己都不夠份量啊。

    一陣糾結過後,他盯著宋根海問道:“你說你抓得那個人是假冒沈大人妻弟的騙子?”

    宋根海嗯了一聲,點點頭,道:“肯定是,那匿名舉報信上就是這麼說得。”

    宋溫還是有些不放心,再問:“你確定?”

    “如假包換!”

    宋根海咬了咬牙,再次點頭,道:“而且在仙潭村時,莆田縣的那個捕頭為了要將此人帶回莆田縣衙,險些跟俺動起武來。若不是他們家縣尉想要拿下這騙子結好錄事參軍大人,他們何須如此興師動眾,更不惜跟俺拔刀相向,一副志在必得架勢?”

    宋溫沒有親臨現場,不過聽宋根海這麼說,倒也有些認同起來,略微頷首,道:“照你這麼說,的確是這麼回事兒。”

    說罷,宋溫心裡多了一份僥倖,暗道,看來梅姬這事兒還有迴旋的餘地。

    因為他很清楚東翁胡澤義的性子,只要拿林三郎冒充沈大人親屬這個事情去跟胡縣令邀功,對方一准高興。對東翁而言,能跟錄事參軍看大人搞好關係,那就是大功一件。

    到時候只要東翁高興,那麼讓他出面去跟莆田縣衙要人,想必不是什麼難事。而梅姬只是參與了制假案,論罪倒不至死,而且又是清源縣人,東翁肯跟莆田縣衙開口,相信莆田縣衙那邊絕對會賣這個順水人情給胡縣令的。

    說實話,無論是梅姬的銀子,還是梅姬的身子,宋溫都是萬般捨不得。

    稍稍一梳理,宋溫的雜亂頭緒也就明朗了起來,心情也好上了不少。

    隨即,他拍了拍宋根海的肩膀,少有的誇讚道:“仙潭村一事,你幹得不賴。總算是有所長進了,叔父很欣慰啊!我先去縣衙找一下東翁,你且在府裡呆著,晚飯就留在我這兒吃吧!”

    若要放在平時,宋溫是很少誇讚自己這個不爭氣的侄子,更別提讓他留家裡吃飯的。今天終於難得了一回。

    不過無論是誇獎還是留著吃晚飯都不是所要的,因為這些都不是他著急忙慌第一時間跑來匯報的重點!

    重點是,既然來邀功了,那賞呢???

    他看著叔父一提袍裾提腿就出了花廳,要跑去找縣令大人,竟然將最重要的事情拋在一邊,不由鬱悶道:“娘的,我可是跟弟兄們打了包票,替大傢伙邀功請賞的,叔父大人不會自個兒跑縣令大人那兒獨佔邀功請賞吧?唔,這事兒我叔父他幹得出來!”

    ……

    宋溫宅邸所在的崇文坊離縣衙很近,出了坊向左走約莫一百步就是清源縣衙。

    宋溫很快便到了縣衙外,甫一進縣衙大門便與人撞了個正著,正要張嘴開罵抬頭卻見是胡縣令家的老僕。

    “呀,是宋戶曹啊,撞得老奴險些散了架!”胡澤義的老僕和宋溫認識好些年,自打宋溫當胡澤義的幕僚開始,這老僕就在胡澤義的身邊伺候著起居飲食,深得胡澤義信任。換做尋常小吏雜役,宋溫早就劈頭蓋臉一通訓斥了。

    宋溫也是揉了揉撞得有些生疼的胸口,笑問道:“你這般著急,所為何事啊?對了,東翁可在內宅?”

    老僕道:“在呢,今天家裡來了客人,這不,老爺讓我去醉仙樓定個雅間兒,說是要晚些時間招待這位貴客!”

    哦?

    宋溫微微有些詫異,什麼樣的客人居然能讓胡澤義這般隆重?居然還要特意在醉仙樓招待。於是問了那老僕一嘴。

    “呃,據說是長安遠道而來的一位官老爺,據說還是老爺的同年!”老僕道。

    自家東翁的同年?

    同年即同榜,同一年考中之意。

    還是從長安來的官員?

    宋溫眉頭一挑,他知道胡澤義是高宗顯慶末年的進士,這個資歷已經在長安為官的同年,說明品秩比胡澤義只高不低啊。能從長安遠道而來拜訪胡澤義,說明交情不淺吶。怪不得胡澤義招待對方要這麼隆重了。

    隨即,他低聲問道:“那啥,東翁的這位同年不遠千里迢迢來拜訪東翁,莫非有什麼大事兒?”

    老僕道:“具體是什麼,我倒是沒聽清楚,不過好像是說咱們縣崔氏酒坊的木蘭春酒,被選為了御用貢酒還是甚得。東翁好像很高興的樣子,這不,火急火燎地差遣老奴去醉仙樓置辦酒席……好了,不跟你絮叨了,我先去辦差事!”

    宋溫此時整個人已經陷入呆滯狀態,連那老僕走了也顧不得打招呼。

    很快,他便仰天長笑起來:“哈哈哈哈,守得雲開見月明,我宋溫熬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機會了!木蘭春酒被選為御用貢酒,哈哈,成了,雜色入流之事成了,哈哈哈哈……清源縣尉…宋縣尉!!!”

    笑罷,宋溫顧不得儀態,匆匆跑進了縣衙,直奔胡澤義所在的內宅。

    ……

    ……

    與此同時,醉仙樓。

    還是天字號雅間,還是崔耕和曹月嬋。

    還是曹月嬋比崔耕早一步先到這裡。

    崔耕一進來便坐了下來,徑直問道:“月嬋小姐,這麼著急派人請我來這兒,所為何事啊?”

    說到這兒,崔耕又想起他倆前些年在這兒第一次見面的場景,調侃道:“不會是又邀我來看你對賬撥算盤的吧?”

    不過曹月嬋對他的調侃卻不以為意,而是開門見山,直接道:“上次那個聯手合作銀號之事,我答應你了!今天邀你請來,就是商談合作的細節。”

    昂?

    崔耕一愣,有些詫異道:“答應的這麼快?莫非是月嬋小姐知道我已於今早在仙潭村解決了山寨酒之事,覺著崔某的辦事效率實在是太高了,覺著我這樣的合作夥伴實在是太難早了?”

    說著說著,解決完山寨酒後患的他心情大好,又習慣地開始耍起嘴皮子來了。

    誰知曹月嬋居然對他的貧嘴沒有挖苦否定,而是破天荒地點了點頭,道:“沒錯,仙潭村假酒之事我已略有耳聞,對崔少東家的手腕還是頗為讚許的。不過本小姐能這麼痛快應承你並非淡淡是因為此事,還因為我在一個時辰之前收到了一個風聲。當然,對你們崔家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哦?”

    崔耕見著曹月嬋越說越嚴肅,也收起了玩鬧的態度,正襟危坐起來,問道:“什麼風聲?”

    曹月嬋道:“恭喜你,你們家的木蘭春酒已獲朝廷允准,正式成為朝廷御酒之一,位列大唐御用貢酒的第九!自此,八大御用貢酒商又多了一家!”

    “啥?這是…真的?”崔耕一時間還來不及消化這個天大利好的消息,有些納悶道,“這董縣丞還沒給我傳信呢,這消息會不會……”

    曹月嬋又道:“消息假不了,是我們曹家在泉州府衙任職書辦吏的世交口中傳來的。他派人傳信說,今日一早,董縣丞便與負責傳旨及賜匾的朝廷儀仗抵達泉州府。估摸著今天會下榻在泉州府衙的驛館,明日便會啟程抵達清源縣。同時,還有泉州府衙的幾位大人,也會親至清源縣!至於董縣丞為何沒有第一時間給你傳信,應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吧?”

    說到這兒,曹月嬋緩緩起身,目光難得欣賞地看著崔耕,又道:“你真的很令我意外,短短時間內讓木蘭春酒聲名鵲起,重建崔氏酒坊,還成功地讓木蘭春酒成為御用貢酒!你不僅重創家業,還讓你們崔氏酒坊達到了昔日無法企及的榮耀!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與你聯手合作銀號,將會是一個明智之舉!”

    崔耕沉默片刻,消化完這個突然而來的喜訊後,緩緩抬頭看著秀麗絕俗,但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不容駕馭商場女強人氣息的曹月嬋,微微心動,不由脫口而出:“卿本柔情綽態女兒身,奈何戎裝戰馬逞男兒?”

    曹月嬋聞之,纖弱的身子猛地一顫,不過很快便恢復平靜,蹙眉而起,用一種不容置地口吻回道:“崔少東家,談買賣,可以!至於其他,免談!”

    好吧,崔少東家的第一次表白,失敗!

    崔耕笑著摸了摸鼻子,訕訕道:“呃……繼續談生意,談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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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33章 在下陳子昂

    崔耕發現,但凡聊到生意,曹月嬋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在她身上幾乎找不到大家閨秀應有的矜持羞赧和溫婉賢淑。

    談判桌上的曹月嬋寸土必爭,寸金不讓,而且極為強勢,半點不輸舌綻蓮花的崔二郎。

    整整一個下午的光陰,兩人針對聯手合作銀號之事,立足眼下規劃將來,光是醉仙樓夥計進雅間添茶送水的次數就不下四五回。

    直至黃昏時分,第一輪的談判才宣告暫停。

    結果是兩人再次不歡而散!

    原因還是出在雙方股權比例的問題上。

    曹月嬋此番主動約談崔耕的心理底線是,可以在股權上稍稍退讓一下,只需佔四成九的銀號份子即可,但必須要掌控銀號的總權,即經營權、人事權和賬房之權。因為她認為關於整個銀號的初步設想都是出自她之手,沒有人比她更有資格懂得如何經營好這個銀號,而且就目前曹家的家底而言,暫時在清源縣支起銀號的攤子問題不大,也不是一定就需要崔耕的入夥。

    而崔耕這邊呢,雖然同意了將銀號的三權都交付曹月嬋手中,但卻在股權上再次得寸進尺,直接獅子大開口要獨佔七成。理由很簡單,銀號想要在短時間內擴建,做到匯通天下,就離不開源源不斷的現金流。銀號想要在短時間內強大至龐然大物,強大到競爭對手都無法撼動的地步,可不單單是靠創意就行,還要雄厚的實力。

    如今曹月嬋親口透露,木蘭春酒已經被朝廷成功欽定為御用貢酒,那崔耕完全自信,接下來銀號發展所需的現金流,崔家完全可以保障!而且看曹月嬋不惜暴露談判劣勢,這麼急主動約自己談合作事宜,那這個消息絕對做不了假。

    既如此,崔耕若是再不好好利用這個及時雨般的利好消息,徹底將談判主動權握在手中,那也太對不起自己的智商了!

    此時醉仙樓外已是暮色重重,雅間內卻是劍弩拔張,火藥味十足。

    嘭!

    曹月嬋猛然起身,蹬開坐著的胡凳,雙頰略帶酡紅地看著崔耕,雙眼幾欲蹦出火光來。

    氣得!

    這是被崔耕氣得已經到達臨界點了,她就差上前狠狠地撕開對方那張帶著笑意的欠揍嘴臉。

    呼~

    控制!

    曹月嬋暗暗地提醒自己,控制!月嬋啊,你必須要控制,不要上了這混賬的當,他就是想故意激怒你,讓你失去理智,讓你方寸大亂!

    隨即,她放緩呼吸頻率,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輕輕搖頭道:“崔少東家,我不同意!上次我們已經說好的,你只要五成一的銀號份子,且將銀號三權完全交付於我!堂堂七尺男兒,豈能言而無信?”

    “上次是上次,”崔耕繼續面帶笑容,淡定回道,“今時不同往日了,月嬋小姐。我還要重複一遍,銀號三權我可以完全信任地交給你,銀號所需的強大現金流,崔氏酒坊也可以無條件地存入,銀號後續的發展規劃我更可以完美地給你詮釋補充。我唯一的條件便是,只要獨佔七成銀號份子!而且,我可以再說一次,除了我,你翻遍整個清源縣,不,整個泉州府。你還能找出第二個比我更適合的合作對象嗎?”

    強勢嗎?不,這是囂張跋扈!

    自信嗎?不,這是自大驕狂!

    這是曹月嬋現在對崔耕的最直觀判斷!

    當然,還有厚顏無恥……

    “你無恥!你這是趁火打劫!”

    曹月嬋終於繃不住了,卸下了談判本應有的冷靜,怒斥道:“我就不信了,偌大一個清源縣,不,偌大一個泉州府,本小姐還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合夥人!就算找不到,我們曹家自己也能行!”

    “你看你看,好好的,你又不冷靜了!你這是典型的破罐子破摔啊!”

    崔耕頓時苦口婆心地搖頭道:“商場如戰場,你這是大忌啊!我跟你說……”

    “別說了!”

    曹月嬋現在儼然失了方寸,氣呼呼地說了一句:“崔二郎,你這趁火打劫的無恥奸商!咱們走著瞧,我就不信離了你張屠戶,本小姐還不吃帶毛豬了?”

    聲音落罷,只留下一道靚麗的倩影讓崔耕目瞪口呆,人已經出了雅間。

    崔耕傻傻地望著遠去的麗人,驚得嘴巴半天沒合攏,鬱悶至極,我的天,這就談崩了?衝動真是魔鬼,連‘離了你張屠戶,本小姐還不吃帶毛豬了?’這種粗俗俚語都能脫口而出,這跟清源第一美人的名頭不相稱啊!

    回過神兒來,他猛地跑到雅間的臨窗位置,哐的一聲推開窗戶,衝著醉仙樓門口正要上馬車的曹月嬋大呼:“月嬋小姐,你回去再好好考慮考慮啊!銀號之事,我是盛意拳拳,靜候你的……”

    “你給我滾!”曹月嬋頭也不回,徑直蹬上馬車,鑽了進去。

    崔耕再次目瞪口呆地看著緩緩而去的曹家馬車,喃喃道:“說走就走,說崩就崩,這小妮子還真是團霹靂火!還沒給銀號取名呢,叫渣打銀號?或者叫花旗銀號?呃,太崇洋媚外了!叫招商銀號,工商銀號?有點不接地氣!唔,回頭再和她琢磨琢磨。”

    在他看來,一樁錢途如此大,影響如此之大的買賣,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想要在談判桌上利益價值最大化,就看誰的冷靜和耐性強過誰。關鍵是主動權在誰的手裡。

    以現如今的勢頭,主動權妥妥還在自己手中嘛!

    只要明日朝廷諭旨欽封木蘭春酒為御酒,那麼,曹月嬋還得繼續找自己談!

    很快,崔耕也下了樓,跟醉仙樓掌櫃唐福國簡單地聊了幾句,便又匆匆回了周溪坊。

    他也要將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跟二娘茂伯他們分享。

    ……

    ……

    翌日清晨,興奮了一宿的崔耕便早早起來。

    不過二娘和茂伯他們比他起得更早,天濛濛亮時,二娘便讓酒坊的學徒工匠們將酒坊捯飭了一遍,整個小院裡裡外外更是披紅掛綠,張燈結綵,一番喜慶。

    直至日上三竿,縣衙裡來了兩位衙差前來傳話,說是縣令大人讓他二人前來相請,讓崔耕前往縣衙一趟。

    崔耕粗粗推算了一下,應該是胡縣令已經收到了泉州府衙那邊的通知,既然朝廷賜封御酒坊的儀仗要到清源,那第一站肯定是清源縣衙,那麼他這個御用貢酒坊的當事人肯定必須在場。

    隨即,他便動身去了縣衙。

    不消一會兒,崔耕抵達縣衙大門,就見著此時的縣衙大門外頭早已站滿了人。

    縣衙大門兩邊各站著一排帽翅兒青衣的衙役,一字排開精神抖擻,就連大門左右的兩座石獅子都被繫著紅布,紮著大紅球。通常縣衙擺出這種陣勢,要麼是迎接上差蒞臨,要麼就是迎接喜報,若當地有人高中進士傳來喜報,也是這種規格。

    不過大門台階上竟也站滿了人,個個都是一副翹首以盼的姿勢,朝著東門方向張望著。

    居中一名頭戴雁翅烏紗身著圓領青袍,年約四旬的中年人,崔耕見過一次,正是清源縣縣令胡澤義。他右手邊站著的是崔耕的老對頭,清源戶曹吏宋溫,他清楚地瞅見宋溫正合不攏嘴地笑著,笑得滿臉都是老褶子。他不由納悶,我家木蘭春酒高中御酒榜,你丫高興得跟撿了錢似的,你笑個毛啊笑!

    而胡澤義左手邊這位,面生的很,他倒是沒見過,應該不是清源縣衙的人。這人年約三十多歲,看著胡澤義要年輕些,一身洗盡鉛華的白色士子袍衫,手執一把摺扇,風度翩翩。崔耕琢磨,這人能站在胡澤義身邊,又不是清源縣衙的官吏,應是關係不簡單。

    至於眾星拱月般站在胡澤義身後的,自然是縣衙裡的書辦或小吏,約莫有個七八人。

    崔耕看著這幫人站在大門口翹首以待的陣勢,猜測泉州府衙那邊的人應該是還沒到。

    不過胡澤義居然出動這種陣勢來迎接,倒是令他有些好奇。自己跟縣丞董彥的關係擺在那裡,自家的喜事關他們這群鳥人屁事?

    “稟縣令老爺,崔少東家請來了!”

    這時,崔耕前面負責帶路的衙差快步走上前去,沖胡澤義躬身報導。

    崔耕自然不能裝瞎子,走到大門台階下,拱手道:“草民見過縣令大人!”

    胡澤義今天滿面春風,心情甚佳,自動忽略了崔耕和董彥的關係,沖崔耕點了點頭,招招手道:“崔二郎到了啊,快些上來,你家木蘭春酒替咱們清源縣掙了臉面,朝廷的嘉獎聖旨一會兒便到。屆時,少不了你這位崔氏酒坊的少東家在場嘛!”

    崔耕看了眼台階上,哪裡還有位置?難不成讓自己這個此次事件的真正主角擠到後面的三四排人堆裡?

    隨即,他笑道:“大人,我就在下邊站著吧,您看,上面也沒我站得地兒了!”

    胡澤義用斜視了一眼左手邊的宋溫,吩咐道:“宋溫啊,你且退到後邊去,讓崔二郎站你那兒,同本官一道迎接朝廷上差!”

    “呃…東翁,這……”

    宋溫面色尷尬地看了眼胡澤義。

    胡澤義不悅道:“還愣著幹嘛?快些將位置讓出來。要不本官退到後邊去?”

    宋溫趕緊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卑職這就退,這就退!”

    宋溫一邊退,一邊心裡那叫一個氣啊,自己堂堂縣令大人的頭號心腹,而且即將成為清源縣尉,居然要退居雜吏堆裡,要站到一介商賈的身後。而且這個商賈還是跟自己不對付的。

    不過胡澤義還是不忘安撫一句:“宋溫啊,是你的終歸是你的,晚些時候泉州府衙的大人們都在,本官肯定會力薦你出任空缺的。這種節骨眼上,你還計較這種蠅頭小事?”

    聽到這個,宋溫又忍不住暗暗興奮起來,是啊,昨天在醉仙樓胡澤義招待長安來的這位同年,他也厚著臉皮參加了,他可是當場親耳聽到了一些關於此次清源縣衙在御酒事件上的好處。宋溫知道胡澤義的這位同年在長安官場中,尤其是在詩壇士林中是極富名氣的,從頭口中說出的消息,自然是假不了的。

    想到這兒,宋溫狠狠地瞪了一眼崔耕,嘴角不屑地笑了笑,默默地退到了後邊。

    對於胡澤義這麼安排站位,崔耕倒是無所謂,宋溫這廝得罪了就得罪吧,反正都已經撕逼了,也不在乎這點小矛盾了。

    想罷,他又拱手回了句恭敬不如從命,便徐徐走上了台階,站到了胡澤義的身邊,渾然無視身後宋溫那道足以殺死他一萬次的怨毒目光。

    他剛一上去還沒來得及站好,卻見胡澤義右手邊那白袍士子側過身來,淡淡說道:“你就是崔耕崔二郎?果然是年輕啊,張孟將可是沒少誇你‘雖年輕卻謀略老道,見識卓絕不同尋常!’,呵呵,不過一介商賈而已,張孟將居然如此高贊,我倒是對你有些好奇了!”

    這話一出,崔耕沒來由地皺起了眉頭,不悅之色盡顯臉上。

    什麼叫一介商賈而已?媽的,這麼高冷,瞧不起誰啊?老子跟你素不相識,招你惹你了?

    至於張孟將是誰?

    我他娘的認識他是哪座廟裡的神仙?

    你好奇?本公子又不是路邊雜耍的野猴,你好奇個蛋啊!

    “哦,忘了自我介紹!”

    白袍男子動作瀟灑地輕輕一扣,啪地一下將摺扇打開,微微自扇了兩下涼風,道:“在下陳子昂,梓州射洪人氏!”

    “陳子昂?”

    崔耕聞言,隱隱約約中記起哪裡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難道又是那場大夢中?對了,好像在夢中後世有首膾炙人口的詩:“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就是出自這個陳子昂之手吧?

    不過看著對方那自戀傲嬌的范兒,崔耕直接裝傻充愣,來了句:“不認識!”

    陳子昂:“……”

    自持身份,繼續風度翩翩搖著扇子的陳子昂不由心中暗罵,張柬之你個老匹夫,這不學無術的文盲就是你說得人才?

    本部小說來自看惘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34章 論功且封賞

    “來了!”

    衙門口的兩聲喧嘩,頓時將崔耕等人的注意力統統轉移了過去,諸人將眼睛齊唰唰地瞅著東門大街方向。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車轔轔,馬蕭蕭!

    鑼鼓喧天,旌旗招展,領頭的是六名泉州府衙的衙役,走在最前的兩名衙差抬著一面碩大銅鑼,每走一小段路,便連敲上九聲鑼,以壯聲威。而尾隨其後的四名衙差各有司職,兩人各扛一面“肅靜迴避”牌,兩人各自扛著一面官銜牌,左右兩面官銜牌上各自寫著“長史”、“錄事參軍”的官職,可見泉州府衙的長史和錄事參軍兩名官員必在隊伍其中。

    六名衙差前邊開道,騎馬乘車的官員和朝廷儀仗緊隨其後,排在隊伍最後的是持戈披甲的軍士,約有四五十人,應該是負責此番出行安全的泉州府駐軍。

    胡澤義看著漸漸逼近的長龍隊伍,細細打量了一番,暗自琢磨道:“這銅鑼開道響九聲,這是州府衙門司馬別駕公差出行的規格,看來此番朝廷派下來的內侍省宦官不過六品啊!”

    官員出行儀仗中的鳴鑼開道是有嚴格規定的,鳴鑼次數的不同代表著出行官員的階官品銜不同,最簡單的辨別之法就是聽銅鑼聲。依次由高到低,鳴鑼次數也分為十三道、十一道、九道和七道,各有寓意。

    比如此番儀仗中的最高官員只有泉州府衙的長史,在泉州府衙中的地位僅次於泉州刺史,品秩為正六品朝議郎。按照禮制,長史刺史出行規格只能鳴鑼九道。走上一段路,敲上一回鑼,這鑼聲只能敲九次,多一次便是僭越,少一次則會鬧了笑話。

    再如胡澤義他自己,如果要到清源縣下轄的鄉寨去巡視,很公式化的出行,那他的規格只能鳴鑼七道。多一次也不行,少一次嘛,不倫不類惹人笑話。

    按照後世官員的行政級別來理解就是,省級領導、市級領導、縣級領導出行,都是有不同的規格。

    鑼聲漸行漸近,不消一會兒,隊伍便抵達了縣衙大門。

    前面六名衙役紛紛各讓左右,當頭一駕馬車停在了縣衙大門前,車中下來一名看似有些年紀,卻面淨無須的中年官員。此人雖然身著七品官員所穿的淺綠官袍,但戴得卻不是尋常官員所戴得雁翅烏紗帽,而是高七寸的巧士冠。

    乍一看上去,還真有幾分不倫不類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太…太監?”崔耕輕輕嘀咕一聲。

    恰巧被胡澤義聽見了,不過他不以為意,而是面色莊重地低著頭,輕呼一聲提醒道:“朝廷上差在前,崔二郎且噤聲!”

    在唐時,太監可不是罵人的稱呼,而是在宮中有品階有地位的閹宦,才有資格被稱為太監,通常統稱宦官。

    這時,另外兩駕馬車上也分別下來兩名官員,年長者約莫五十開外,身著深綠圓領袍,正是泉州府長史宋廉;年輕的相貌周正,正是之前林三郎、徐虎等人口中所提及的泉州府衙錄事參軍沈拓。沈拓年不過三十,卻頗諳兵法,精曉棍棒,乃是當今武後開創武舉制度以來,第一批中舉的武舉人。二十五歲中武舉,不到五年的光景,便做上了堂堂泉州府衙的七品錄事參軍一職,加上這些年武後在朝中越發得說一不二,武舉人也越發在州府縣衙中吃香。尤其是這兩年,武舉人出身的能力再不濟,也能做個一縣縣尉。由此可見,三十歲的沈拓端的是前程遠大。

    當宋廉、沈拓二人來到宦官身邊時,那宦官倒也沒有仗著自己是長安來的上差而自視甚高,相反,他先是沖沈拓笑了笑,隨後扭頭對宋廉說道:“宋長史,按理說一路舟馬勞頓,應該先進縣衙歇息一番。不過依照禮制,奴婢必須要先在這縣衙門口宣讀聖旨,也好讓鄉野僻縣的子民知曉,天子的皇恩浩蕩哩!”

    崔耕偷摸地瞅著下邊,發現貌似這宦官很敬重宋廉這種地方官,而宋廉也彷彿對這宦官的表現很受用,並沒有瞧不起的意思,相處的很是愉快嘛,並沒有聽人說得‘文臣和官宦永遠都是死敵’的跡象。

    其實也不怪崔耕有這種認知,無論是在民間聽到的野史段子,還是他在夢中所見的後世朝野宮廷,宦官和文臣之間的確都是不死不休的。史上有秦末趙高指鹿為馬,還有東漢末年十常侍之亂,夢中有明朝大太監王振、劉瑾、魏忠賢等閹黨亂國,滿清有安德海李蓮英之輩。這些太監閹黨哪個是省油的燈?

    大唐也是無法避免這個歷史魔咒,安史之亂後,大唐帝國的太監宦官們也都跟抽了大麻磕了藥一樣,一個個不是想當宰相就想當皇帝的爹。最出名的太監就是李輔國,不僅矯詔驅趕唐玄宗出宮,還殺張皇后擁立代宗,最後讓代宗尊其為尚父,封其為大司空兼中書令,要跟代宗一起坐天下。這尼瑪就是典型的嗑藥磕傻了。

    當然,有了李輔國這個偶像在前,唐朝末期的太監們也就進入了最瘋狂的階段,因為他們不僅玩廢皇帝再立皇帝的遊戲,還玩上了殺皇帝的遊戲。唐後期的七位皇帝就是宦官所立,而有兩位皇帝就是宦官所殺。

    不過歷史也有例外,至少唐朝在安史之亂前,太監宦官貌似和文臣武將都很和諧。一是因為這個時期的大唐帝國是最強盛的時候,唐朝文臣武將們也都很給力,這時期的宦官在他們眼裡就跟小雞崽似的,不夠玩。其次嘛,坐龍椅的那幾位素養很重要,無論是唐高祖李淵還是李二陛下,皇三代李治,哪怕是武則天,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因此唐玄宗在位時期,大宦官高力士再怎麼受寵,再怎麼權傾朝野,但他絕對不敢專權,必須老老實實地在唐玄宗身邊服侍著,做一個安安靜靜又貼心的無雞暖男。

    所以崔耕看著台階下面這兩位主兒好的跟蜜裡調油似的,不禁看著有些新鮮。

    只聽下邊宋廉微微眯著眼睛,笑著搖頭道:“內典引言重了,你乃朝廷上差,口銜聖旨,不遠千里來清源。此番本官過來就是做個陪客,你才是主客嘛!哈哈,國事為重,你且先宣旨!”

    內典引是內侍省(專門管理宦官太監的機構)的官名,品秩七品,掌宣奏、承敕令諸事。在內侍省有人罩的,自然就是在長安城中跑跑,不遠長途跋涉。如今這交通不發達,醫療條件也差,長途跋涉萬一死半道就真冤了。眼前這個宦官明顯就是在內侍省裡頭沒什麼靠山的主兒。

    現如今的太監可沒有明清時期那麼吃香,說跑外地一趟就能賺多少多少銀子。在如今宦官太監地位明顯不如文臣武將的大環境下,跑來外地宣讀聖旨就是苦差事,要撈外快是不可能的,了不起蹭幾頓飯,蹭點土特產,僅此而已。

    所以說是七品宦官,說白了也就在太監體系裡裝裝大尾巴狼,除非他能爬上太監宦官體系的金字塔,能隨時在皇帝天子身邊說上話,不然,壓根兒就沒有地方官員會鳥他。就是胡澤義這種小縣的縣令,也完全可以不將他放眼裡。

    若不是因為他此番是宣旨而來,而且還關係著地方官員的人事調動,堂堂泉州府二把手的長史宋廉,壓根兒就不會陪他來!文官是很傲嬌的,你丫沒功名不說,連個**都沒有,憑啥跟我站一起?這就是文人的傲嬌風骨!

    見著宋廉這般尊重自己,宦官險些感動地哭了,連連點頭稱好,隨後返身從馬車裡請出聖旨,恭恭敬敬地雙手捧起,衝著縣衙大門上還集體站著侯旨的胡澤義等人朗聲道:“奴婢乃內侍省內典引官郭貴,奉上命前來宣讀聖旨,清源縣令胡澤義、清源酒坊崔耕,可在?”

    胡澤義拉了拉崔耕的衣袖,然後微微上前一小半步,道:“在!”

    “你二人,跪下接旨!”宦官郭貴道。

    胡澤義二話不說,跪了下去。

    倒是崔耕恍惚了一下,這才緩緩跪了下去。

    宦官郭貴唔了一聲,又用眼睛掃視了一眼在場前前後後所有人,尖著嗓門兒高呼道:“凡五十步之內聞聽聖旨者,皆跪!”

    好傢伙!

    嘩啦一聲,無論是縣衙裡頭的書辦曹吏,還是兩邊的衙差,就是此番儀仗中隨行而來的軍士衙差,都統統跪了下去。

    就連沈拓、宋廉二人,在聖旨面前都不敢託大,紛紛依足規矩,跪了下去。

    哪怕郭貴這個小小宦官在宋廉等人眼中無足輕重,壓根兒就不入宋廉法眼。但是在聖旨面前,宋廉也要跪下來。他跪得不是宦官,而是大唐天子的聖旨。

    這就是皇權!

    接下來,郭貴開始宣讀聖旨:“載元二年,欣聞清源有崔氏子弟名耕者,自研古酒秘方釀造木蘭春酒。有愛卿將此酒獻於宮中,朕偶嘗之……”

    這聖旨一開始就沒有如傳說中的“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打頭,而是一通敘話,意思是說,清源縣有個叫崔耕的良民通過上古秘法釀造出了一款新酒,名為木蘭春酒,然後有大臣將酒獻到了宮裡,皇帝嘗後點贊稱好,絕對是他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酒。而且這個叫崔耕的良民非常忠君,居然把這個秘方獻給了皇帝,皇帝讓宮裡的御酒司根據這個秘方來釀造,果然是一等一的好。所以朕決定了,為了褒獎這個叫崔耕的忠君愛國,封木蘭春酒為御酒,並御賜‘御用酒坊’四個字給崔氏酒坊,欽此,就這樣……

    聖旨唸完,郭貴代表天子讓所有人起身,並當著所有人的面,不僅將隨身從長安運來的牌匾賜給了崔耕,還將聖旨交到了崔耕手中,讓他記得一定要給聖旨早午晚上三炷香,表示向皇帝請早安午安晚安……

    崔耕如願以償,既拿到了聖旨也拿到了御匾,代表著崔氏酒坊和木蘭春酒算是有護身符了,妥妥的沒人再來打他家酒坊的主意了。

    宣讀完聖旨了,接下來自然是招待泉州府官員和上差的事兒,這種事情有清源縣負責,胡澤義也不會給他這種拍馬屁的機會。

    就在他覺得此事應該告一段落了,接下來這些人應該開始陸續進縣衙的的時候,只見宦官郭貴跟變戲法似的又變出一道聖旨,道:“清源縣令胡澤義接旨!”

    胡澤義雖然昨日從陳子昂口中知道自己的陞遷,但見著聖旨還是頗為激動,道:“臣…臣接旨!”

    噗通!

    又跪下去了!

    果然,這聖旨的內容就是說清源縣出了御酒,即日起升格為上等縣,即上縣。身為清源縣令的胡澤義治下有方,故繼續留任清源縣,造福一方,擢升為從六品的奉議郎,任清源縣上縣令,然後是非常摳門的賞賜了一百匹絹布作為嘉獎。

    胡澤義很激動很愉快地接了聖旨後,郭貴這才完活兒,閃到了一側。

    這時,宋廉走了過來,道:“胡縣令,恭喜啊!清源能出御酒,你治下有功啊!”

    別看宋廉正六品,胡澤義從六品,貌似差不離兒,其實差遠了。兩人差的不僅是為官的資歷,還差在那一點點兒的品秩上,有的人終其一生恐怕也難以踰越。所以,宋廉這個泉州府衙長史,依舊是他這個清源縣令的上司。

    所以,胡澤義還是很恭敬地拱手還禮,謙遜道:“長史大人謬讚了,下官實屬僥倖!”

    崔耕在旁邊聽著噁心,尼瑪的,你當然實屬僥倖了,這事兒跟你沒關係好嗎?如果沒有老子,沒有董縣丞,你上哪兒陞官去?

    咦?

    突然,崔耕反應過來,董彥人呢?怎麼今天沒出現?

    就在他張嘴要問時,又聽宋廉道:“是啊,此番木蘭春酒欽封御酒之名,清源縣能升為上縣,泉州府衙也跟著受朝廷嘉獎了一番,這一切都離不開你和董彥二人的治下有功!如今朝廷念董彥千里薦酒之功,吏部對他另有重任,也算是不枉他這番辛苦了。這不,他今日一早便急急趕往任上了。”

    董彥另有重任?

    崔耕聽著心裡一愣,娘的,感情他被調出清源縣了?去哪兒了?這廝怎麼連個信兒也不給我。靠了,那哥們在清源縣的靠山不是沒了嗎?

    就在他一陣暗裡尋思時,又聽宋廉繼續說道:“本官和沈大人此番前來清源,除了陪朝廷上差之外,主要還是因為清源縣衙經此變動之後的位置空缺之事。如今吏部給派來子昂這個大才子出任清源縣丞一職,刺史大人也是很放心吶!哈哈,子昂,你我也算熟人了吧?”

    陳子昂聞言下來台階,拱了拱手,一如既往的淡淡說道:“見過宋長史,當年在長安詩會上,子昂與宋長史還一起飲酒賦詩過!”

    “哈哈哈,子昂還記得吶!”宋廉笑道。

    什麼?

    陳子昂是接替董彥來出任清源縣丞的?

    不僅在場不知陳子昂底細的人詫異,就連宋溫也是有些意外,昨天醉仙樓晚飯時他怎麼沒說?

    宋溫再看胡澤義,發現胡澤義一副了然於胸的神色,沒有半點意外,看來是早就知道此事了。

    不過一想到陳子昂是胡澤義的同年好友,宋溫整個人又慶幸起來,此番縣尉的空缺,有胡澤義保舉,再加上新任縣丞陳子昂的推薦,哈哈,自己絕對是十拿九穩了。

    這些人裡就屬崔耕最鬱悶了。

    你想,縣令是胡澤義,而縣丞變成了陳子昂,這廝自己剛才還得罪過,以後在清源的日子,恐怕有些難過了。

    突然,一直默不吭聲的錄事參軍沈拓走上前來,道:“諸位,咱們還是進縣衙再說吧。快些將縣尉的人選圈定下來,也好讓郭內典引順到帶回吏部去啊。”

    “對對~”

    宋廉撫額笑道:“瞧我這記性,既然清源縣升了上縣,那自然就要設縣尉一職。就我們這小小清源縣的縣尉人選,長安那邊都有人讓郭公公捎來了意見。昨夜聽了郭公公帶過來的幾方意見,可委實將老夫難住了!”

    聽著要開始圈定縣尉人選了,宋溫的小心臟噗通噗通猛地劇跳了起來,雙眼冒著渴望之色。

    胡澤義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好好好,先進縣衙,裡邊商談。下官早早就讓人煮好了上等的茶湯,供諸位遠道而來的上官品嚐!”

    崔耕見著人家一副喜慶的模樣,再看自己雖然也拿了御匾和聖旨,卻是高興不起來。

    無他,以後日子不好混了!

    就在諸人紛紛進了縣衙大門,崔耕欲要偷摸黯然離去時,突然聽見宋廉扭頭大喊了一聲:“崔二郎莫走,你也隨我等進來。呃…這清源縣尉一事,跟你也有關係!少不了你!”

    啥?

    這你們圈定清源縣尉,跟我有關係?還少不了我?

    崔耕駐足定身,緩緩回過身來,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怔怔地望著宋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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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35章 萬一有戲呢

    眾人進了縣衙,穿過儀門、正門數進廳堂,這才到了縣衙內宅。

    內宅是胡澤義在縣衙裡平日的生活區域。說是內宅,但崔耕發現這裡頭是內有乾坤啊,並非如他想像得那般寒酸,一路之上,迴廊迂迴蜿蜒如蛇,亭台樓閣,荷池水榭,花圃石山,應有盡有。

    而且,他走在最後卻清楚地聽見前邊的胡澤義跟宋廉介紹,這裡只是清源縣衙內宅的一角而已,往裡還有幾處連莊院落。

    好傢伙,還真是內有乾坤天地大!

    別看他是清源酒坊的少東家,如今兜裡也趁倆兒錢,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佔地之廣的連莊院落。哪怕是他唸唸不忘被篡佔走的崔氏兩進祖宅跟這一比,簡直就不夠看,不是一個檔次的!

    這一路走來,一路看來,他暗羨了一路:尼瑪,好奢侈好享受,這年頭做買賣掙得倆錢,跟當官的一比,還真是小巫見大巫。

    當然,前提是要跟胡澤義這種正兒八經的官員比,宋溫這種刀筆胥吏還不入流。

    他以前沒進過清源縣衙,今天總算是開了眼界,這麼多院子這麼多房子,真不知道胡澤義怎麼住得完!這還只是一個七品縣令的縣衙內宅,真不敢想像泉州府衙的內宅會有多大多壕了!甚至是遠在長安的那些……

    很快,胡澤義一行人穿過一道拱門,又進了一座略微偏小的院子。

    院中栽滿了鬱鬱蔥蔥的小樹,天井處擺置著兩口大缸,缸裡養著幾尾胡澤義平日觀賞的金魚。院不大,除了一處花廳之外,便只有左右三間房。這個小院是胡澤義在非辦公時間最喜歡呆的地方,花廳拿來招待他覺得比較重要和尊貴的客人,至於那幾間房,則是用來午間小憩或閒暇看書之用。

    崔耕也是沾了宋廉沈拓等人的光,不然也他的身份壓根兒就進不來縣衙內宅,更別說胡澤義這處隱蔽小院。

    花廳中。

    堂首兩座的位置自然是宋廉和內典引郭公公,一個是在場所有人中品秩最高的正六品泉州府衙長史,一個是從長安遠道而來口銜聖命,代表著朝廷的七品內侍。

    至於胡澤義這個東道主,有宋廉和郭公公在上面壓著,暫時還輪不到他僭越。

    不一會兒,眾人皆紛紛落座。

    就連崔耕,都坐了下來。不過他跟宋溫,一個是商賈之身,一個雜流小吏,整個堂屋中就數他倆的身份最尷尬,要功名沒功名,要官身沒官身的。哥倆鬥得你死我活,不過這回倒是待遇一樣了,只能敬陪末座。

    剛一坐下,宋廉猛然撫額,道:“瞧老夫這記性,險些忘了董彥所托。崔二郎,你且上來!”

    崔耕不明所以,不過還是應了聲是,起身上了前去。

    說罷,宋廉從袖兜中掏出一封信件,遞了過去道:“這是董彥給你的書信,他今日一早便匆促啟程去了龍溪縣赴任,只得託付老夫轉交於你了。”

    崔耕道了聲‘有勞長史大人’便接過書信,重新回到了原座。

    “咳咳……”

    一直神色冷淡的沈拓清咳兩聲,低聲提醒道:“宋長史,可以開始了。”

    宋廉唔了一聲,道:“諸位,咱們長話短說。既然清源縣升了上縣,那統判六曹的縣尉一職自然是必不可少。往年來,縣尉一職都是由吏部委派,或從科舉勝出的三甲進士中遴選,或從軍中轉地方州縣的校尉中拔選。不過此番清源縣升上縣委實太過倉促,一來今年暫無恩科,二來朝廷離最近的士子開科還有一年,所以吏部的意思是讓咱們泉州府自行甄選合適人選,替補清源縣尉一職!”

    此番話一出,在場諸人倒是面無異色,畢竟這事兒已經沒什麼懸念了。倒是宋溫,猛地面色頗有激動地看向東翁胡澤義,直勾勾都眼神就差眼珠子甩到胡澤義臉上了。

    胡澤義哪裡會不知道自己這個心腹老胥吏的心思,他朝著宋溫微微點頭,表示他心中有數。既然宋溫是自己的心腹手下,而且自己也答應過他這事兒,再加上朝廷也讓地方自行甄選替補人員,這時他再不幫宋溫,那還啥時候幫?

    這時,宋廉看向胡澤義,請手道:“胡縣令,你乃清源縣令,此番又得朝廷褒獎封賞,我想這清源縣尉的替補人選,少不了你來舉薦一二了!”

    宋廉這話一出,胡澤義還沒怎麼著,宋溫已經按捺不住著急,緊緊攥起了拳頭,看著胡澤義的目光越發炙熱了。

    只見胡澤義緩緩起身,故作矜持地拱手說道:“此事下官本該避嫌才是,不過食君之俸忠君之事,下官自當有為朝廷舉薦賢能之責。既然長史大人點名讓下官舉薦,正所謂舉賢不避親,今日下官在此舉薦清遠戶曹吏宋溫,出任清源縣尉一職!”

    說罷,胡澤義回頭看了眼宋溫,宋溫啪地一下猛然起身,朝著堂上宋廉和胡澤義方向狠狠地躬身拜了一下,道:“蒙諸位大人如此抬愛,學…學生惶恐至極!”

    崔耕就坐在他旁邊,這老東西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都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看在眼裡鄙視在心,暗裡酸酸地罵道,你媽的你還惶恐?我看你心裡指不定美翻天了!

    宋廉抬了抬眼皮掃了眼宋溫,道:“清源戶曹吏?”

    胡澤義道:“正是!宋溫雖無功名在身,卻勝在乃讀書人出身,自幼便讀孔孟之學。宋戶曹跟隨下官身邊出任衙吏十數載,尤其是在清源戶曹吏任上數年,更是兢兢業業,委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朝有雜色入流的入仕之道,論能力論資歷,宋戶曹都是替補縣尉的最佳人選!”

    話音落罷,宋廉還未表態,錄事參軍沈拓卻冷不丁地悶哼一聲,不過也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倒是宋廉身邊的郭貴郭公公湊過頭去,對宋廉低聲提醒了下:“長史大人,地方政事本不該奴婢攙和,不過容奴婢提醒您一句,這長安的來大人和索大人可是跟奴婢再三交代,將他們的話一定要帶給您來著。”

    宋廉一聽之下,沒來由地皺起了眉頭,雖未扭頭去看郭貴,不過眼神中卻是透著幾分厭惡之色。尤其是聽到來、索二人的名字,想著昨天夜裡他們拖郭貴捎給自己的那番話,更是越發得不痛快,心中暗暗罵了聲,弄權媚上的酷吏,哼,手倒是伸得挺長!

    一番不適之後,他將目光落在一直默不作聲的陳子昂身上,問道:“子昂,你是新任的清源縣丞,人選一事你是何意見?”

    陳子昂聞言下意識地看了眼敬陪末座的宋溫,又將目光停在崔耕身上一小會兒,想著在長安時張柬之跟自己說得那番話。最後將頭回過來,正好和對座的胡澤義眼光碰個正著。他能感受到胡澤義眼中透著的意思,無非是讓自己支持他一把,同他一起舉薦宋溫一番。

    陳子昂想了想,以後在清源縣,他是要跟胡澤義一起共事的,而且兩人又是同年進士,情誼也在。這個時候若是不挺他的話,不就直接將自己這個又是同僚又是同年的頂頭上司給得罪了嗎?那以後在清源縣衙,恐怕少不得惹出什麼糾葛來。陳子昂雖素有詩才,但他自己知道,論為官之道自己跟胡澤義比是差遠了,不然也不會讓人從長安貶配到清源這種閩粵南蠻之地來當個小縣丞了。

    可是當他想起離開長安臨行時張柬之對自己的囑託,又想著昨夜和董彥的談話,心中不免又有了幾分動搖。

    好在這時,一直冷冷淡淡,把臉拉得比驢還長的沈拓吭聲道:“長史大人,下官有個提議。現在宋戶曹和崔少東家都在此堂屋中,我們當著他們二人面談這人選,未免有些尷尬。不如先讓他們二位避一避嫌,在場諸位也好暢所欲言不是?”

    “咦?也對!”

    宋廉又是撫了撫額頭,笑道:“還是沈參軍想得周全!這樣,崔二郎,宋戶曹,你二位暫且到胡縣令的書房中避避嫌,一會兒再招你們二人過來!”

    誰知宋廉和沈拓的話,卻在宋溫和崔耕的心中掀起了天大的波瀾。

    兩人到現在哪裡還聽不出來剛才這番話的意思?無非就是這清源縣尉的人選,就從他們二人之中甄選一個出來!

    宋溫此時彷彿被人狠狠紮了一刀,滿是痛苦和憤怒,還有不甘。

    為什麼?

    他隱隱痛呼,為什麼一介臭商賈,連讀書人的出身都沒有,卻有資格和我宋溫爭搶縣尉人選的資格?太荒唐了!簡直是荒唐至極!

    不行!萬萬不行!

    這個清源縣尉一職,一定是我宋溫的!

    崔耕崔小狗何德何能?有何能耐和資格與我競奪縣尉一職?

    我大唐哪本律例中寫著,允許商賈出仕?歷朝歷代,哪家朝廷是允許低賤的商賈出仕為官的?

    倒是崔耕,雖沒有宋溫那般的激動憤慨,不過也好不到哪裡去。

    只見他怔怔地傻愣在原地,滿臉的不可思議,心中宛若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怎麼檔子事兒?無端端地,怎麼這清源縣尉的人選還跟我扯上關係了?

    獻御酒一事不是封賞完了嗎?難道還有後續的隱性福利?

    想罷,崔耕第一時間就將這個想法掐滅了,很簡單,若是因為御酒有功一事,那朝廷也不會費勁巴拉地讓泉州府衙自行甄選縣尉人選了,而是直接欽定他了,哪裡還有宋溫什麼事兒?

    再者說了,他崔耕再怎麼不懂大唐官場,也曉得哪裡有商賈憑著獻御酒就可以入仕的?大唐壓根兒就沒有商人的入仕途徑!

    兩人各有心思地慢步退出了花廳,在一名下人的引領下一齊進了胡澤義平日午間小憩的書房中。

    兩人這回倒是很有默契,這從退出花廳到書房之中,都沒有吱聲說話,各自緊鎖著眉頭,書房中的氣氛多了幾分凝肅。

    待得崔耕坐下,突然,宋溫冷哼一聲,怨毒看著他,惡狠狠威脅道:“崔二郎,你別心存僥倖,這清源縣尉一職跟你這臭商賈八竿子都打不著!”

    崔耕知道花廳中有著決定權和舉薦權的幾位跟他都沒多大關係,要說跟宋溫爭這清源縣尉,他的機會還真是渺茫。

    不過看宋溫那死人臉他就不爽,就算縣尉這事兒真沒戲,他現在也要噁心噁心宋溫,至少能過把癮不是,當即嘴角一揚,不屑道:“你怎麼就知道老子沒戲?萬一有戲呢?那你豈不是要氣得一頭撞死在這牆上了?”

    “你……”宋溫咬牙切齒,如果目光能夠殺死人,崔耕早已被碎屍萬段一百遍了!

    崔耕過了嘴癮,趁著現在閒暇時間,慢悠悠地打開董彥托宋廉帶給他的那封信。

    正要看信,見著宋溫一臉怨毒狀,他又探過頭去,戲謔道:“宋戶曹,萬一老子有戲呢?氣死你,氣死你,氣死你狗日的!”

    宋溫氣得大呼:“閉嘴!”

    崔耕見他越是氣得張牙舞爪,越是開心,越是解氣,樂道:“哈哈,住你娘的嘴,我偏不!”

    不過當他將董彥的書信看下來之後,他的臉上竟也浮現了莫名笑狀。

    看著董彥書信的內容,他終於知道董彥在長安終於發生了什麼事兒,木蘭春酒又引出了什麼樣的軒然大波,終於也明白了,為什麼此番清源縣尉人選這事兒,會跟他這個買賣人掛上鉤來。

    “哈哈,竟有這種好事?還真是精彩!”

    他一邊看信,一邊自顧撫掌叫好起來,一驚一乍之下,宋溫自然又是看了過來。

    目光碰撞!

    崔耕又是二皮臉般地衝著宋溫笑虐道:“嘿嘿,姓宋的,你別不信,清源縣尉一職,老子還真有戲!”

    宋溫又被刺痛神經,尖叫道:“不可能!你給我閉嘴!”

    崔耕揚了揚手中的書信,揚言道:“萬一有戲呢?你死不死?不死我都瞧不起你,你個狗日的。你且記住了,萬一我們老崔家真的祖墳冒青煙,我崔二郎華麗麗地轉身成了清源縣尉,第一個要干的就是你!”

    說罷,翹起二郎腿,繼續悠哉悠哉地看起了董彥書信中的後續內容……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36章 長安風波起

    崔耕將書信仔仔細細,全頭全尾地看過之後,方才瞭解了整樁事情的來龍去脈。 772e6f742e6f%6d

    當日董彥在長安張柬之家中,不僅用木蘭春酒成功征服了對方,更是向自己這位老恩師詳細地介紹了這酒的主人崔耕。正所謂品酒識人,尤其是董彥在張柬之面前不吝溢美之詞地讚賞崔耕。潛移默化下,張柬之也對素未謀面的清源崔二郎越發產生了好奇。

    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年輕人,在被人篡佔了家業後還能夠靜下心來研習古書釀酒經,造出了此等世間罕有的美酒來?

    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年輕人,既少不讀書,又無名師指點,卻能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中,計耍貪吏,謀略群賈?讓一款籍籍無名的木蘭春酒短時內風靡泉州府?

    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年輕人,出身閩粵南蠻的鄉野辟縣,卻目光如此之深遠,竟能想到御酒博名之事?既然家道中落了,又有一款美酒在手,不更應該想著如何去掙銀子,好重振家門嗎?他卻選擇得更為卓遠些。

    好奇!

    當真是好奇至極!

    張柬之聽完董彥的敘述之後,搖頭捋鬚大笑,端得好奇:“沒想到老夫離開短短不到一年的光景,小小清源縣竟多了這麼一位有意思的少年人。”

    酒,是人間美酒!

    人,是有意思的少年郎。

    而這薦酒之人董彥,更是自己最得意的學生,而且此酒若能得了御酒之名,朝廷自然少不得董彥一份功勞,事關他的前程。

    於情於理,張柬之都覺得,這個忙一定要幫!

    旋即第二日,他便讓董彥抱上一罈酒,親自帶他去了宣陽坊,拜會剛剛升任宰相的狄仁傑。

    狄仁傑是出了名的愛酒懂酒之人,走南闖北各地為官,中原西域天下美酒,就沒有他不曾喝過的美酒。

    再加上張柬之在朝中雖為品秩不高的監察御史,卻備受狄仁傑看重。所以向狄仁傑薦酒自然是順理成章之事。

    果不其然,狄仁傑一嘗這木蘭春酒,便發現此酒乃天下間罕有的美酒。再聽到董彥說酒坊主人崔耕願意向宮中御酒司呈獻造酒秘方,供天子專飲升級版的木蘭春酒。狄仁傑聞之挑眉,居然還有更上等的木蘭春酒?還專供天子獨飲?那自然是同意的不能再同意了。

    隨即,在兩天後的朝會上,狄仁傑不僅當著左右群臣的面向皇帝李旦和臨朝稱制的皇太后武氏舉薦了木蘭春酒,並親手奉上了升級版的造酒秘方。如今龍椅上的李旦雖名為皇帝,實際上一切都是他媽武後說了算,加上狄仁傑雖為名臣良相,卻實打實的是武後最為看重的大臣。因此,狄仁傑當朝獻酒也沒受什麼阻礙,非常順利地就讓武後、天子李旦,還有朝中諸位臣工都嘗到了木蘭春酒。

    別說,雖然現在朝中派系林立,暗流湧動,但此番狄仁傑獻酒卻是出奇的順利。

    理由很簡單,地方產美酒獻進長安,這固然就是一樁好事,而且已經有馬屁精在朝堂上大肆吹捧,若不是朝政開明,天下太平,哪裡會有百姓願意給朝廷獻酒?若不是天子賢明,皇太后臨朝,深得民心,哪裡會有百姓願意獻酒?若不是大唐正逢盛世,一介草民哪裡能釀出這等世間罕見的美酒來?

    有幾個跳得最歡的弄臣為了拍武後馬屁,已經直呼:“這就是吾皇太后臨朝,開明之治下的盛世,方能有此祥瑞啊!”

    好傢伙,直接將木蘭春酒的誕生,誇大到了天降祥瑞!

    這讓暗中反對武後臨朝專權的李唐老臣們差點集體吐血三升。

    不過城府極深圖謀甚大的武後自然不會拒絕這種馬屁,趁此機會還讓宮廷大擺宴席,不僅讓滿朝文武臣工參加宴席,還派人去請來好些在長安早已致仕退休的老臣子,乃至一些閒散在長安中的皇親國戚都來赴會。越發將此次獻酒事件渲染成一次天將祥瑞。至於武後到底有什麼心思,少數人還是心中明鏡的,包括狄仁傑。區區一款美酒,小小一樁獻酒,卻在長安鬧出如此軒然大波來,這是狄仁傑始料未及的,更是張柬之、董彥等人瞪目結舌的。幾人事後都暗暗後悔,居然被武後反過來算計了一把。

    在御宴上,武後大讚木蘭春酒,不僅將木蘭春酒的秘方交付到了御酒司手中,並親口定下此酒為大唐第九御酒。同時,不失時機地命令他的老兒子,身為皇帝的李旦一定要封賞這些獻酒的有功之臣。

    狄仁傑本來是正四品正諫大夫,授職戶部侍郎。前些日子武後為了讓狄仁傑能夠進入宰相班子,特意給了他一個“同平章事”的職銜,讓他充實資歷順理成章入相。因為唐朝實行的是群相制,非三品官員,是沒有資格入相的。而同平章事這個職銜又有另外一個叫法,即同三品。意思是說,雖不到三品,但享受同三品待遇。

    發明這個囉嗦又拗口頭銜之人並非別人,正是在已故的唐太宗李二陛下。

    所以,現在狄仁傑雖為宰相班子的一員,實際上品秩是沒有達到三品的,只是政治待遇同三品而已。

    現在好了,武後對著老兒子皇帝李旦和赴宴的所有臣工講,狄仁傑此番舉薦御酒有功,當賞!直接將她這個心愛的臣子擢升到了三品,即三品銀青光祿大夫,授職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正大光明入相!趁此機會,徹底地堵住了那些反對她的李唐老臣的嘴巴。

    狄仁傑更是沒想到自己會因此擢升三品,以後在政事堂裡,再也不用看那幾個老宰相的面色了,不用天天被他們擠兌“雖無三品卻同三品”這種話了。

    當然,他沒有忘記張柬之和董彥這兩人,當場表示,此番獻酒不敢貪功,趁機將張柬之和董彥也推了出來。

    對於與張柬之,武後自然是非常有印象,那個大器晚成的七旬老縣丞嘛?還是哀家去年英才選拔時在殿試中圈定了他出任監察御史一職的,唔,這老頭應該也是哀家的人嘛。

    對自己的嫡系,武後從不小氣,大手一揮,直接將張柬之從小小的監察御史任上連升好幾級,調出御史台,直接到洛州赴任司馬去吧。

    洛州是哪裡?就是大唐的東都,洛陽啊。

    按照歷史軌跡,差不多再過幾個月,武後就要正式該唐為周,改元天授,登基稱帝了。稱帝之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遷都。遷哪裡?正是東都洛陽。

    至於司馬一職是干甚麼的。是洛州刺史的佐官,和長史各有司職。而洛州司馬主管的正是洛州的兵馬軍事。偏偏,洛州又屬於東都,洛州刺史一職是不實設的,而是由皇子或親王遙領虛授。所以洛州地界兒就是長史和司馬兩人真正主事。

    洛州司馬,主東都一切兵馬軍事,品秩為從五品的朝議大夫。

    想想,主管東都洛陽的兵馬軍事,而且這個東都在不遠的將來會變成真正的帝都,取長安而代之。

    在武後的心腹們看來,武後對張柬之的這個封賞委實太重了,而且知道她圖謀的心腹們都知道,洛州司馬這個位置,非一般心腹臣子,不可能授予的。這些人不由暗暗豔羨,媽的,這個半隻腳都踏進棺材裡的老小子,看來要飛黃騰達了!

    就連來俊臣和索元禮這兩個酷吏都躲在犄角旮旯裡暗暗羨慕嫉妒恨,尤其是索元禮,已經想辦法開始琢磨如何和張柬之說和了。因為前些日子張柬之參了他一本,他還跑到昇平坊,去張柬之家裡大鬧過一回。

    至於董彥,他品秩太低,是沒資格來參加這次御宴的。不過狄仁傑和張柬之還是趁著武後高興之機,幫他爭取到了一個七品的宣德郎,授職龍溪縣令。

    一場小小的獻酒風波,居然給三人鬧出了這麼大的官場機遇來。

    不過這還沒完,反對武後的那批李唐老臣工們終於忍不住,集體跳出來大唱反調。

    一個個義憤填膺,你妹的,不就小小獻上一回美酒嗎?居然要封賞這麼多人,而且還是武後你自己的人,我們不服!

    立馬,一個個又開始“臣有本啟奏臣有話要講臣有一言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云云,諫言武後不該如此草率等等。

    武後見著有人這個時候跳出來給她添堵,自然心裡不痛快。當場一個小小眼神,她的馬前卒們紛紛跳將出來和李唐老臣們“據理力爭”,其中又以來俊臣和索元禮這兩貨跳的最凶。

    最後,這兩人為了替武後出氣,為了要噁心那幫李唐老臣,竟然將木蘭春酒的發明者崔耕也故意拎出來,上言武後:“此人造酒有功,緣何沒有封賞?此等忠君愛國之士,也該封個官噹噹才是!”

    其中一名叫魏元忠的李唐老臣氣得大罵:“一介商賈何德何能出仕?我大唐沒有這個先例!”

    索元禮那雙藍眼睛滴溜溜一轉,辯道:“我聽說清源崔氏出自清河崔氏的旁支,祖上為躲避戰亂從北方遷到南方來的。而且據臣所知,清源崔氏祖上並非一開始就是商賈,而是做過前隋的大理寺正一職,且以善斷刑獄而出名。不過後來前隋朝局動盪,這才致仕遷徙至南方,最後才有了清源崔氏的旁支!”

    這話一出,整個朝堂轟的一聲,炸開了。

    不是因為清源崔氏的由來而議論,而是因為索元禮的膽大妄為滿口胡謅而底下竊竊私議。

    清河崔氏是什麼樣的人家?那可是根正苗紅的五姓七望之一啊,在大唐都是一頂一的豪門大族!區區一個釀酒的清源崔氏,怎麼可能和五姓七大家扯上關係?

    尤其是張柬之,狄仁傑,更是皺緊了眉頭。清源崔氏是什麼出身,他們會不清楚?哪裡真如索元禮說得這般?

    不過他們看著武後滿是濃濃興趣的神色,也便忍住沒有出聲罷了。

    誰知老臣魏元忠已經被氣得失去冷靜,大罵:“那又怎樣?他身無功名,商賈之身豈能出仕?”

    索元禮咧嘴地笑了笑,狡猾道:“可他祖上在前隋出過五品的大理寺正一職,依照我們大唐的禮制:凡五品官員子弟,且對朝廷有功者,雖無功名,但皆可憑門蔭出仕。這個,你總該知道吧?我且問你,清源崔氏子弟獻酒獻秘方,是否對朝廷有功,是否足見對天子一片忠心?”

    索元禮這句話倒是沒說謊,但凡祖上出任過五品或五品以上的致仕(退休)官員,若是子孫不能依靠科舉入仕途的話,皆可憑門蔭入仕途。就是說靠著祖宗留下來的福祉,進入官場。當然,如果這個子孫還能對朝廷有功,那入仕更是沒問題了。

    很明顯,魏元忠被索元禮擺了一道。一時間,竟啞口無言。

    這時,一名老臣也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冷笑道:“索大人,你說清源崔氏出自清河崔氏旁支,可有考證?你說他祖上曾在前隋為官,且為五品大理寺正,可有憑證?目前而言,都是你一家之言罷了!”

    索元禮一見,竟然是蘇良嗣這老傢伙。的確,他也拿不出真憑實據來,其實他剛才就是想為了向武後訕媚,噁心噁心一下這些李唐老臣罷了。

    現在被蘇良嗣這麼一反問,輪到他啞口無言了。

    無奈之下,他只得悻悻然地退了下來,看了眼武後。

    武後見狀,暗罵一聲沒用的廢物,不過她見著封賞狄仁傑張柬之等人之事已經被轉了話題,也就懶得再繼續讓那群老臣重回那件事上與自己糾纏不休。隨即她擺了擺手,道:“好了,這清源崔氏是何出身,就不要去考究了。但是,有功必賞,這是必然的。通知泉州府的官員,有功便要賞,莫要冷了這獻酒之人的一片熱血忠心才是!至於如何賞賜,由他們自己作主便是!哀家今天也累一天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總不能都要哀家來決斷吧?”

    說罷,便有些不痛快地站了起身,悻然離去,留下滿朝各懷心思的臣工。

    過來幾日後,索元禮和來俊臣兩個投機分子琢磨了武後的一番話,最後一合計,決定徹底將那群李唐老臣噁心到底,就為博皇太后一樂!

    隨即,兩人直接交代了即將赴清源縣的郭公公,讓他帶話給泉州府衙的官員:“清源縣升為上縣的話,不是有縣尉的空缺嗎?你們是不是考慮一下你們清源縣那個獻酒有功的崔氏子弟?”

    最後,才有了清源縣縣尉的替補人選,不單單是宋溫一人,憑空又多了崔耕一人。

    ……

    ……

    崔耕瞭解完事情的始末之後,樂在臉上,不過也苦在心裡。看這架勢,若是我崔家祖宗積德,我若真成了清源縣尉,那我豈不是自動被歸入到來俊臣、索元禮這兩個酷吏的團夥裡了?媽的,這兩人貌似可不是什麼好人,而且臭名昭著啊!

    不過對於清源縣尉一職,要說崔耕不動心,那是假的!

    他不僅動心,而且是非常非常動心!

    若是真能進入仕途步入官場,那可比讓他重振崔氏酒坊,哪怕是做天下第一酒坊還要來得揚眉吐氣,光耀門楣!

    尤其是在大唐盛世,當官真的比當商賈要來得有前途!

    想想啊,哪一天我崔二郎也能在長安之中,廟堂之上針砭時政,為民請命,那真是……

    想著想著,崔耕心裡的那點苦澀蕩然無存,一抹掩不住的野望,讓他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嘴角。

    不過一想到花廳之中,無論是胡澤義還是陳子昂,包括宋廉,沈拓,估摸著都是比較傾向於宋溫,他的心又沉了下來。

    也是啊,來俊臣索元禮兩人雖然是有名的酷吏,可他們倆人目前的權力觸角哪裡能影響得到泉州府的官場啊?就憑他倆一句話,泉州官場的官員怎麼可能會給他倆這個面子?

    尤其是宋廉這種正兒八經進士出身的官員,壓根兒對酷吏起家的來、索二人,是非常不屑瞧不上的。

    篤篤篤!

    一陣拍門聲將他從幻想中驚起,就連端坐著的宋溫也跟詐屍般跳了起來,有些失態地大呼:“莫非諸位大人已經商議出人選了?”

    這時,一名宋廉的長隨走了進來,躬身道:“長史大人有請兩位移步花廳!”

    果然!

    到了宣佈人選結果的時候了!

    宋溫和崔耕兩人下意識地對望了一眼,彼此之間,都能看到對方的眼中閃爍著灼熱的火光,彷彿都想著要將對方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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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37章 臨時大反轉

    此時,花廳中正討論正酣。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按理說,這縣尉替補人選一事兒,既然朝廷和吏部那邊已經讓泉州府衙自行甄選,那身為泉州府長史的宋廉一個人就能拍板作主。而且臨行前,刺史馮朴已經跟他交代,此番清源諸事,全權交由他來決斷處理。所以,宋廉完全可以不用考慮在場幾人的建議,直接圈定人選,然後完事兒走人打道回府。

    如果讓宋廉從崔、宋二人之中選定一人,作為清源縣尉的人選,其實他更傾向於清源戶曹吏宋溫。理由有三,一是宋溫乃胡澤義幕僚出身,為吏十數載,在衙門諸事的處理上肯定比崔耕這種初哥要來得老道些,經驗火候也足些;二是宋溫從吏十數載,在清源縣戶曹吏任上也有四五年,雖說每月都拿著俸銀,但好歹也為朝廷效力了這麼些年,若有機會雜色入流的話,於公於私都應先考慮他才是。這也算是千金買馬骨,能對各地縣衙的曹吏起到一個鼓舞振奮的作用。至於最後一點,也是宋廉認為最關鍵的一點,那便是宋溫自幼便讀聖賢書,雖科舉落地,但好歹也是聖人門下。他這讀書人的身份出任清源縣尉也不算辱沒,總好比讓一個只會敲打算盤珠子對賬簿,天天只知道算計來算計去的臭商賈來出任清源縣尉要來得強吧?

    若是這小小的酒坊主都能出任清源縣的九品縣尉,傳揚出去,豈不是讓相鄰州府的官員們看泉州官場的笑話?

    一介商賈搖身一變,成了統管一縣緝盜拿賊,掌管清源治安,判六曹的縣尉!

    這…也太失體統,太有辱官場體面了。

    宋廉暗暗搖了搖頭,在心裡已經否定了崔耕這個人選,不過見著旁邊坐著的郭公公,不斷地在朝自己擠眉弄眼,生怕自己忘了來、索兩位酷吏托他所帶之話,宋廉又陷入了一片糾結之中。

    長安朝堂之中現在是什麼格局,宋廉雖接觸不到,但時常聽刺史馮朴提及,也多少有些瞭解。對於來、索這種靠著栽贓陷害和屈打成招而發跡的酷吏,但凡是正兒八經科舉出身的官員都是非常鄙夷唾棄的,馮刺史也沒少在府衙中大罵二賊,所以宋廉對他們二人帶過來的話,壓根兒就沒有採納的意思。

    不過他現在才五十多歲,在官場之中還是有上升空間的。據傳言,這來索二賊不僅擅長栽贓陷害製造冤案,更是心眼小如針尖的睚眥必報之輩。若是這個時候因為這種小事兒,而得罪了在朝中正當紅的來索二人,恐怕也不是什麼理智的行為。這跟他一直以來的‘素以中庸之道而為官’的行事風格是相背離的。

    糾結啊!

    宋廉不禁在心裡懊惱,早知道今日就該託病不起,也可以躲了這趟破差事兒了。

    這時,已經連番起身舉薦了宋溫好幾回的胡澤義再次起身,拱手道:“宋長史,儘管崔耕獻酒有功,但奈何他乃一介蠅營狗苟的商賈,終日只為錢財算計,既非讀書人出身更無功名在身,豈能擔負得清源縣尉一職?傳揚出去,我泉州府豈不成了眾官場同僚的笑話?下官還是在此舉薦本縣戶曹吏宋溫。論出身論資歷,宋溫都是上佳人選。”

    話音落罷,郭公公忍不住出聲道:“可是奴婢臨行之前,御史中丞來大人,大理寺少卿索大人,可是跟奴婢再三交代,這清源崔氏出自清河崔氏旁支,祖上曾出過五品大理寺正,依照禮制是可以門蔭入仕的,他也不算什麼出身低賤之輩吧,而且他獻御酒有功,天子和皇太后都非常滿意,言及有功必賞,由他出任清源縣尉怎麼就成了笑話?而且來大人還讓奴婢傳話,說……”

    “郭內典引!”

    胡澤義頗為不悅地皺起眉頭,暗罵一聲多嘴的閹人,繼而冷冷說道:“朝廷和吏部都交代了由泉州府自行甄選,我看此事就不勞煩郭內典引費心了吧?”

    郭公公被胡澤義這麼一數落,頓覺顏面盡失,又要開口,卻被宋廉給抬手擋了回來。只見宋廉擺擺手示意胡澤義坐下,道,“胡縣令,本官明白你的意思。那此事,陳縣丞有何高見?”

    好吧,又把球踢給了陳子昂。

    陳子昂見狀,還是淡然處之,微微起身,道:“下官初來赴任,不敢妄加提議。不過清源縣尉一職事關本縣治安,下官還是認為胡縣令的建議更加老成持重些。”

    言下之意,他附議胡澤義的舉薦。

    說畢,陳子昂默默坐了下來,只能沖張柬之這老鬼說聲對不住了,一是他見過崔耕了,發現這人並不如張柬之說得那般優秀,其次是他以後還要和胡澤義在清源縣共事,沒必要因為這事兒和對方鬧得不愉快。最後一點,他也覺得宋溫是聖人門下飽讀聖賢書,的確比一個商賈要來得更合適些。同為聖人門下都是讀書人嘛,如果天枰沒有傾斜的情況下,他更願意幫襯讀書人。

    好吧,現在清源縣令和清源縣丞都認為宋溫比崔耕更要合適,堂上坐著的郭公公不由暗暗嘆息一聲,來大人索大人,您二位可別忌恨奴婢,這清源縣衙的兩位主官都不賣你們的面子,也怪那姓崔的小子自個兒倒霉吧。

    現在花廳中的意見已經很明朗了,胡澤義、陳子昂都支持宋溫出任清源縣尉一職,基本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

    宋廉見狀,心裡尋思,既如此,我索性將這拍板之權交給沈拓就是了。一來他是泉州府錄事參軍,也是清源縣的上官,如今清源縣衙兩位主官都給了意見,由他確定人選也是合情合理;二來由他親口確定總比老夫來確定要好,這樣就算來索二人要忌恨,也記恨不到老夫的頭上來。

    儼然,宋廉要耍一回老滑頭,將這皮球踢給沈拓,讓他來背來俊臣和索元禮的大黑鍋。

    隨即,他眯著老眼笑著沖沈拓說道:“沈參軍乃我泉州府錄事參軍,年紀輕輕端得前程遠大,素以慧眼識人而屢屢得馮刺史稱讚,此番來清源總不能一言不發吧?既然胡縣令和陳縣丞都有了提議,那這圈定人選之事就交給沈參軍吧。如何?”

    說完,端起桌上的茶湯,輕呷了一口,笑意盈盈地看著沈拓。

    沈拓聞言還是繼續板著一張臉,挺著腰站了起來,拱手道:“宋長史謬讚了!既然宋長史將這圈定拍板之權交給下官,那沈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下官認為,崔耕實乃上佳人選!至於宋溫,委實不行,差太遠了!”

    噗!

    宋廉被沈拓這冷不丁一手翻轉,直接一口茶湯噴嘴而出。

    噌的一下,胡澤義猛地站起,渾然忘了下上之分,徑直問道:“這是為何?”

    陳子昂也對沈拓宣佈的人選頗有幾分意外。

    沈拓將目光落在胡澤義身上,還是板著臉,略有幾分不屑地淡然回道:“既然宋長史交由沈某圈定人選,本官有向你解釋的必要嗎?曾幾何時,本官堂堂一個泉州府的錄事參軍,宣佈人選還要向你報備不成?你胡縣令的官威也夠大的!”

    真是不說話則已,一說話險些把胡澤義給活活噎死。

    霎時,胡澤義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態了,臉頰通紅,滿臉尷尬地連連擺手,道:“不不不,沈參軍誤會了,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哼!”沈拓悶哼一聲,重新坐了回去。

    宋廉這邊稍稍平緩了一下,再次問道:“沈大人,你確定由崔耕出任清源縣尉?”、

    沈拓點了點頭,道:“正是!若是宋長史覺得不妥,可以收回剛才之成命,重新宣佈人選!”

    “不不不!”

    宋廉趕緊擺手拒絕道:“此事豈能拿來當兒戲?既然交由沈大人來選定,本官怎會朝令夕改?”

    此時的宋廉真是比吞了一枚活蒼蠅還要噁心,明明是想把黑鍋踢給沈拓來背,由他來宣佈宋溫出任的,沒想到這廝居然來了個大反轉,直接選定了崔耕。但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尤其是當著郭公公的面,他已經囧昂決定權交給沈拓了,他又怎麼能收回決議自己再重新宣佈宋溫呢?

    這不是既得罪了沈拓這廝,又要把來索二人往死裡得罪嗎?這種蠢事,宋廉這種老官油子是不可能幹的。

    千算萬算,他宋廉就是沒算到沈拓居然會大反轉,直接選了崔二郎。

    “咳咳……”

    宋廉清咳兩聲,站起身來鄭重宣佈道:“好,本官今日宣佈,這清源縣尉一職,便由崔耕出任。過兩日,府衙那邊會派人下來榜文張貼於清源縣中。至於正式任命,只等著郭公公將這任命帶回長安捎到吏部,吏部核准記錄造冊之後,不日便有官牒文書下來!”

    說罷,郭公公第一反應是雀躍的,畢竟順利完成了來索二人交代的任務,回京之後既能交差,估摸著還有賞哩。

    而胡澤義則是將臉垂了下去,暗嘆一聲,宋溫啊宋溫,本官是卯足了氣力幫你了,可誰讓你這般不走運,竟然輸給了一個臭商賈。你這老東西,是怎麼得罪了姓沈的啊?關鍵時候,居然幫了崔耕一把!

    很快,宋廉便讓自己的長隨去請來崔耕和宋溫二人。

    二人進來之後,當著所有人的面,宋廉再次宣佈了清源縣尉的人選,然後有些興趣乏乏的勉勵了即將出任縣尉的崔耕幾句,隨後在胡澤義的引領下退到了內堂休息。

    看這樣子,宋廉一行今晚是準備在清源過夜了。

    而當聽到縣尉一職,花落崔二郎手中後,宋溫頓時面如死灰,整個人癱軟在地若田中爛泥,眼神空洞,口中不斷呢喃著:“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啊?為什麼啊……”

    至於崔耕,亦是如墜夢中,一時間感覺整個世界都有些不真實了。

    尼瑪的,我真的居然成了清源縣尉?

    太不可思議了,太神奇了!

    直到郭公公路過他身邊時,道了兩聲恭喜,他這才如夢初醒。

    緊接著,他跟著郭公公的步子走到堂屋外,從袖兜裡掏出今天帶出來的所有現錢,約莫有一錠銀裸子,還有一小袋的開元通寶,悄無痕跡地塞到郭公公的手裡,低聲道:“出門匆忙未帶足現銀,明日一早公公離開清源時,草民必有一份孝敬。大老遠跑一趟清源,不容易啊!”

    太監愛錢,這是千古至理,崔耕在夢中見到太多了。

    而且這太監在長安消息靈通,說不定將來還有借助他的地方呢。對於錢財的支配,崔耕向來都不是守財奴,更認為好錢就要花在節骨眼兒上。

    這些正兒八經進士出身的官員看不起這姓郭的太監,不代表崔耕就不需要重視。相反,燒冷灶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郭公公聽完崔耕的話,掂了掂手中的錢,立馬眉開眼笑了起來。

    要知道一路從長安到清源,哪怕在泉州府耽擱了一宿,就沒見有人給他塞過一個大子兒,都當他是吃素的驢子,就沒人給他喂過一口好料。

    旋即,郭公公抿著嘴笑道:“有心有心,這些人裡就屬你最有心了呢,合該你出任清源縣尉。不過咱家得糾正你一下,您現在可是堂堂九品的清源縣尉了,不能再自稱草民了。當著咱家的面兒,你得稱一聲下官!當著城中草民的面兒,你更該稱一聲本官!這是體面,這是官威哩!”

    崔耕恍然大悟,連連應聲:“受教受教!”

    說畢,目送著郭公公在下人的引領下,緩緩走去內堂。

    這時,他再回頭瞅了一眼堂屋中的沈拓,暗道,今天若不是有他幫忙,這天大的好事兒還真輪不到我頭上,必須感謝!

    旋即,他返回堂屋中,拱手稱謝道:“下官崔耕,感謝沈大人栽培!”

    一句下官,說得崔耕渾身爽得冒泡。這種感覺,真是好啊!

    沈拓聞言先是一愣,隨後還是板著臉,淡淡道:“下官?呵呵,你倒是學得挺快。不過不要誤會,本官不是栽培你,而是實在看不上他!”

    說這話,抬手指向了癱在地上還在低吟哀嚎,不肯接受現實的宋溫。

    宋溫下意識地止住哀聲,抬頭看著宋溫,眼中充滿了疑惑和費解。

    自己從來沒有得罪過沈拓,為何他要關鍵時候踢自己出局呢?

    只聽沈拓道:“清源縣衙捕頭宋根海可是你侄兒?”

    宋溫呆呆地點了一下頭。

    沈拓又道:“本官昨夜收到莆田縣尉賀旭派人加急送來的書信,你那好侄兒宋根海居然抓了本官的妻弟,呵呵,還栽贓陷害於他,說他冒充本官小舅子在清源招搖撞騙,還參與製造假酒。宋溫啊,你這是想給本官穿小鞋,是不?本官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意欲何為?”

    “啥?”

    宋溫頓時想起了昨日侄兒跟自己邀功請賞之事,好像就提及抓了一個冒充沈大人小舅子的騙子。這人是真的?

    一時間,宋溫終於明白,為何沈拓會在關鍵時候選定崔耕了。

    敢情兒不是崔耕這廝和沈參軍有關係,而是自己的好侄兒給自己捅了簍子。

    “宋根海,狗日的,小畜生,老夫不殺了你,就跟你姓!!!”宋溫一陣咬牙切齒。

    沈拓沒有再繼續理會他,而是扭頭轉向崔耕,道:“崔縣尉,你若真要報答本官,那就請你明日赴任之後,第一時間將本官的妻弟放出來。他自幼錦衣玉食,如今被你們清源縣衙的人扔進大牢中,恐怕遭不了這份罪!這事兒,你能替本官辦嗎?”

    能啊,必須能!

    崔耕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挺了挺胸脯,朗聲道:“大人放心,下官履任之後便會第一時間放出林公子。而且下官保證,會加大力度整頓清源縣衙法紀。”

    說完,壞壞地瞥了眼宋溫。

    “好!”沈拓這回難得有了笑意,微微頷首,道:“本官會支持你的!”

    聲音落罷,人也從內堂走去。

    目送著沈拓離去,崔耕若有所思。

    低頭又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宋溫,嘴角一揚,道:“宋溫,還真是錯有錯著啊,沒想到梅姬造假酒,坑了自己,你侄兒想跟你邀功,卻坑了你幫了我。這清源縣尉一事兒,多謝了哈!”

    刺激完宋溫之後,他便揚長而去,很快出了縣衙,他要將這好消息第一時間分享給家裡人。

    ……

    ……

    出了縣衙大門,崔耕正要下台階。

    卻見茂伯已經早早在縣衙外候著了,面有惶急,正在原地跺腳團團打著轉。

    一見崔耕出來,茂伯立馬迎上前去,急道:“二郎,可不得了,剛才方氏酒坊那邊有個咱們家的老夥計跑過來報信。”

    崔耕一懵,問道:“怎麼了?”

    茂伯打量了一眼四周後,然後湊過去低聲道:“聽那老夥計說,方銘正在賤價變賣咱們崔家的祖產,酒坊、祖宅、田地都在統統賤賣!應該是要離開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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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38章 祖產不姓方

    回到周溪坊的家中,還不等崔耕屁股坐熱,二娘便跟火上房似的竄進屋中來。 772e6f742e6f%6d

    “二郎,可反了天喲!臭不要臉的方銘,這兩天暗中賤價變賣著咱們家的產業,這綠毛龜想幹嘛?”

    綠毛龜是崔耕給方銘取得外號,久而久之,現如今整個崔家的人都跟著這麼叫了。

    崔耕正要說話,抬頭卻發現今天的二娘打扮得倒是新鮮啊,小腰繫著圍裙,手裡拿著根搟面棍,臉上,衣裳上都還落著幾撮麵粉……

    嘖嘖,一向暴發戶風格的騷包二娘,居然也有幾分居家女人的味道兒。

    崔耕一時有些接受不了二娘的新風格,怔怔問道:“二娘你這是進廚房了?可真稀罕啊,這麼些年還沒吃過一口二娘做的飯哩!”

    二娘下意識地低頭瞅了瞅自己的這幅模樣,聽出了崔耕的話外弦音,橫了他一眼,道:“二郎你這是埋怨二娘沒有好好照顧過你唄?想當初咱們家富貴時,廚房向來都有人打理,何須二娘自己親自下廚?我告你,自打嫁給了你爹,二娘這十指就再也沒沾過陽春水了。今兒是老娘也是頭一遭下廚,瞧見沒有!”

    二娘揮了揮手裡的搟麵杖,道:“今天老娘要親自下廚,給你做長安城最美味的蟹黃畢羅,讓你小子嘗個鮮兒!”

    畢羅,也叫饆饠,是唐代盛行於南北的一道著名麵食類小吃。蟹黃畢羅,則是畢羅的一種,是將蟹黃塞在蟹殼內,塗上麵粉放入木屜中蒸熟,富貴人家稱之為芙蓉蟹,蟹匣子。

    在唐代,畢羅算不上什麼珍饈美饌,是地地道道的小吃,但蟹黃畢羅卻是製作繁瑣,而且用料頗為講究,所以尋常百姓人家倒也少吃。

    聽著二娘居然要給自己親手做蟹黃畢羅,崔耕頗有幾分意外:“您這是……不會又在外頭捅了什麼簍子吧?”

    二娘又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啐道:“你就這般看低你二娘吧!若不是因為咱家木蘭春酒被選了御酒,朝廷又是御賜牌匾又是聖旨的,老娘這嬌滴滴的身段豈會下那廚房?美得你!”

    崔耕哦了一聲,心裡尋思,原來如此,若是讓你知道清源縣尉一事,你豈不是要去上天給我摘來二兩龍肉來吃了?

    “呀,老娘讓你繞糊塗了!”

    突然,二娘猛地反應過來貌似跑題了,趕忙又重新回到話題上,催促道:“二郎,方銘這廝在賤賣糟蹋咱家的家產哩,趕緊想轍兒啊!”

    崔耕瞭然,輕輕點頭,道:“這事兒我知道了,路上茂伯已經跟我說了。估摸著是因為梅姬上次因為造假酒一案被莆田縣衙的人拿走,這廝見著酒坊也沒啥買賣,索性賤賣了酒坊和咱們家的祖宅祖田,捲著現銀想跑路吧!”

    說完崔耕略微搖了搖頭,帶著幾分嘲諷的口氣嘆道:“梅姬也算是所托非人了,這邊剛被逮進去,那邊方銘就想著法兒開始變賣產業跑路了。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啊!”

    “呸!他們哪算什麼夫妻,”二娘一臉鄙夷的神色,啐道,“他倆就是一對狗男女。方面這廝拋售的價格低於市價的五成,現在城中那些個商賈們已經快要將咱們家祖宅的門檻兒給踏破了!二郎,方銘這綠毛龜賣得可是咱們家的產業啊,難道就眼睜睜地看他這麼糟踐祖宗留下來家當?”

    說到這兒,他看了眼茂伯,道:“不信你問崔茂,現在祖宅那兒人來人往的,都是來跟方銘報價的。要不,咱也將手頭銀子湊吧湊吧,趁著現在方銘著急套取現銀,將咱家的產業都購置回來吧!”

    茂伯唔了一聲,重重地點了下頭,然後一臉希翼地看著崔耕說道:“二夫人說得在理,老奴打聽過了,就連城東吳家都派了管家去見了方銘。如此賤價變賣這麼多產業,誰買了誰就是撿了天大的便宜,誰能不心動啊?”

    崔耕一愣,問道:“哪個吳家?”

    茂伯道:“就是開著天順錢莊的吳家,他們家可是不差錢兒啊!公子啊,這酒坊、祖宅、還有祖田,可都是崔家幾代人辛苦攢下來的,可不能眼睜睜地落入外人手中,不是?索性就依著二夫人的主意,咱也湊吧湊吧銀子,將家產從方銘手中購置回來吧!”

    天順錢莊的吳家?

    崔耕念叨了一下,隨後問道:“茂伯,咱家賬上還能提出有多少現錢來?方銘賤價拋售產業,又是作價幾何?”

    茂伯匆匆返回賬房取來賬簿,細翻了起來,然後掐著手指心算一番,道:“咱家酒坊重開,產量雖不多但也給田文昆田掌櫃出了幾筆貨。若是提前跟田掌櫃收回尾款,再將捉錢令史吳公義那筆公廨錢再拖上一陣子,應該能勉強湊個一千貫出來。不過也巧了,昨日老奴打聽到,方銘將咱們崔氏家產作價便是一千貫!”

    “一千貫?”

    崔耕自然清楚自家的祖產市值幾何,這哪裡是低於五成市價啊,放平時便是兩千貫都有人肯接下,這狗日的瘋了吧?居然賣的這麼便宜。這是有多缺錢,有多著急離開清源縣啊。

    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道:“茂伯,先不說提前跟田掌櫃收回尾款會影響他那邊的銷售部署,就算拖捉錢令史那筆公廨錢繼續再拖幾個月,等六個月借期滿了再還。咱就說把這一千貫湊起來了,那賬上還有周轉的活錢嗎?這酒坊要購買酒麴、米糧,還要付師傅們和夥計們的月銀,這哪一樣是能拖的?這賬上沒了活錢,酒坊還開不開了?木蘭春酒還要不要釀了?”

    說到這兒,他又將目光落在二娘那張滿是麵粉的臉上,笑道:“二娘,你覺得咱們真拿著一千貫去找方銘,這綠毛龜會輕而易舉地賣給咱?他明知道這份祖產對我們的意義有多重要,他還會作價一千貫賣給我們嗎?呵呵,背不住這孫子已經在家翹著二郎腿,等著咱們乖乖地上門跟他談了呢。若同樣是一千貫,這廝寧可賣給別人也會賣給咱的,除非咱們能滿足他的獅子大開口!”

    一番話落入二娘和茂伯耳中,二人情不自禁地點起了頭,利害關係和關鍵之處都被崔耕逐一點了出來,紛紛感嘆,到底還是二郎心思縝密啊!

    一時間,茂伯面有失望之色,無言地搖了搖頭,輕嘆一聲。

    二娘則是心有不甘,鬱悶道:“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咱家產業落入旁人之手,咱們卻束手無策?”

    “那倒不會!”

    崔耕略微思索了一下,摸了摸鼻子,笑道:“我突然明白為什麼方銘會這麼著急賤價變賣這些產業了。”

    二娘急問:“為啥哩?”

    崔耕道:“心裡有鬼,著急想溜唄!也許,還有個辦法能從他手中用最便宜的價錢,拿回咱家祖產!”

    二娘還是有些不解,又問道:“啥心裡有鬼啊?還最便宜的價錢,二郎你莫不是在說夢話吧?”

    崔耕擺了一下手,道:“一時半會兒說不完,這樣,茂伯你讓人幫我放出風聲,就說這份祖產姓崔不姓方,要接手也得是我崔二郎自己來接手,還輪不到外人來撿便宜!”

    茂伯應了一聲是,倒是二娘越發聽不懂了,伸出手指輕彈了下崔耕的腦門,道:“這麼大的便宜誰都想撿,那些有錢人家憑甚不撿啊?還放出風聲,你當你是誰啊?”

    “就因為我是新任的清源縣尉!”

    崔耕忽地站起,笑道:“想撿我崔家的便宜,他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個兒到底行不行!”

    “啥?清…清源縣尉?你弄啥嘞?”

    二娘嚇得將手中搟面棍脫落在地,瞪大了眼珠子,驚呼道:“你啥時候成了清源縣尉?”

    崔耕拱拱手,很浪地回了一句:“稟報二娘,很不巧,就在剛剛!”

    二娘還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茂伯在旁輕輕將今早縣衙裡發生的事情道了一遍,繪聲繪色之餘還添了一點自己的臆想,聽得二娘嘴巴一會兒張一會兒閉,驚叫連連。

    最後,差不多消化完這個震撼的大消息之後,二娘猛地轉身,瘋了似地跑出了屋,在酒坊的院裡哇哇大叫起來:“聽好了,都聽好了,俺們家二郎當官了!新任清源縣尉,堂堂九品朝廷大員,就是我們家二郎!”

    “初九,初九,死哪兒去了?”

    二娘高喊一陣招來了酒坊中的師傅夥計後,又四處嚎叫:“快,快去找來銅鑼,在周溪坊裡好好敲上一陣,就說咱們家二郎當官了!”

    屋中,崔耕和茂伯對望一眼,不過面色如常,因為他倆還在路上打過賭,聽到這個消息後二娘會是一番什麼動靜。

    顯然,崔耕贏了!

    他很爽快地伸出手,攤手手掌沖茂伯說道:“老管家您輸了,來,願賭服輸,兩文錢!”

    茂伯笑著連連點頭稱是。

    高興!

    輸了,茂伯也高興!

    ……

    ……

    約莫傍晚的光景,曹家酒坊。

    曹天焦溜躂著來到了自家的酒坊裡,因為最近沒什麼買賣所以師傅夥計們早就提前下工了,此時的酒坊裡空空蕩蕩靜悄悄。曹天焦置身其中,看著生意蕭條的酒坊,不由嘆息一聲,曹氏酒坊到底還是在他手中敗落了。

    此時,他瞅了眼賬房的方向,因為天色漸晚的緣故,已經早早點上了燈。

    曹天焦走近些,透著紙糊的窗戶看著屋中一道消瘦的人影在晃動,時而傳出一陣清脆的算盤珠子聲。

    不用猜,老曹也知道賬房裡的人是誰了。

    “咳咳,嬋兒啊,該回家吃飯了!”

    曹天焦站在窗外,輕喚了一聲,道:“這酒坊的買賣咱家不是快不做了嗎?早點跟爹回去歇著吧!”

    裡頭傳出曹月嬋繼續敲打算盤珠子的聲音,隔了一小會兒,撥算盤的聲音停了,傳出話來:“爹,不做也要做好賬目才是啊,我快算完了,這個月又是虧了十來貫的人工和米糧原料錢。這酒坊生意越來越不行了,早點結束早點安生。”

    老曹一天這個月又虧錢了,立馬眉頭又扭成了個大疙瘩,嘆道:“是啊,早點結束早點安生,都怪狗日的崔二郎,若不是這小子的木蘭春酒,曹氏酒坊能斷在我手裡?”

    “噗嗤~”

    曹月嬋在裡頭不由一笑,說道:“爹你這也是沒什麼好埋怨的了,埋怨他幹嘛?能造出木蘭春那等好酒,也是人家的本事,不是?好啦,你先回去吃飯吧,我一會兒就回去,叫廚娘給我留點飯菜熱在鍋裡頭就行!”

    老曹哦了一聲,發現這段時間貌似女兒對崔耕的態度有很大的改變啊,今天居然還當著自己的面誇他。

    突然,他想起半個時辰前在街上溜躂聽到的消息,緊忙對著窗戶,沖曹月嬋說道:“嬋兒,爹聽說木蘭春酒真的被封了御酒,連御賜牌匾和聖旨都下來了。這輩子,我還真沒見過聖旨長啥模樣哩,狗日的老崔,死得早,倒是生了個好兒子!”

    不過曹月嬋倒是沒有半點意外,甚為平靜地回道:“唔,我知道了!”

    老曹又道:“不過聽說,就因為這木蘭春酒被封御酒,咱們清源縣都升了上縣。這狗日的崔二郎,說是什麼門蔭入仕,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咱們清源縣的縣尉大人!你說這崔家祖上是造了什麼大德啊,讓崔二郎有此等大福報?”

    “什麼?”

    嘭!

    噼裡啪啦……

    曹月嬋意外地低呼一聲,失手將算盤跌落在地,霎時,將一顆顆圓滾滾的珠子散落了一地……

    “他?清源縣尉?唉……看來合作銀號之事,本小姐跟他討價還價的餘地又少了一分。希望他這一次,不會又藉著勢頭趁火打劫!”

    她的言語之中,明顯透著幾分失落和不自信。

    本部小說來自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6
第039章 新官上任記

    翌日天剛濛濛亮,便有衙役在城中開始敲鑼打鼓地巡街,並於各坊坊口處,張貼起紅榜告示。

    紅榜上寫著,此番崔氏酒坊進獻御酒有功,特進封木蘭春酒為大唐第九御酒。清源縣自此,升格為上縣,並減免朝廷正供兩年,以示仁治天下。

    所謂朝廷正供,指得便是朝廷財政收入的主要來源,專指擁有土地的人所課徵的土地稅,亦稱田稅,並不包括針對商賈所徵收的重稅。

    一時間,以耕種為生的清源百姓笑逐顏開,人人傳唱,稱頌天子賢明,朝廷仁政。尤其是那些靠著租賃田地給佃戶耕種的大戶人家,能省下兩年不用交田賦,無異於天上掉餡餅,白撿了足大的便宜。

    當然,紅榜告示中自然少不了清源升為上縣之後,縣衙的一系列人事調動。

    對於新任縣丞陳子昂,清源的百姓、商賈和士紳倒是不大在意,畢竟陳子昂是外地來的官員,換個縣丞對普通人而言沒什麼兩樣。衙門還是那個衙門,縣衙大門還是坐南朝北開著,沒有區別。

    倒是對於新任縣尉的人選,在清源坊間不禁掀起了軒然大波。

    要在大街上隨便拉一人問清源縣令姓甚名誰,興許有不知道的。但若是要問崔耕崔二郎,何許人也?怕是六歲稚童也能跟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現如今的崔家二郎崔耕,在清源縣中可不是一般的有名。

    先有童謠傳唱仙家酒,再有崔二郎醉仙樓美酒會群商,木蘭春酒暢銷清源縣,有價無市,一杯難求!

    再有如今的崔氏酒坊進獻木蘭春酒,被封了御酒,博了天下第九的名頭。

    清遠本地人要想不認識崔耕,恐怕是難於登天啊!

    如今這崔二郎更是了不得,居然憑著一介商賈之身,小小酒坊子弟卻能堂而皇之地步入仕途,出任判六曹,負責緝盜防匪,主管一縣治安的九品縣尉。

    這是多大的造化?

    坊間百姓哪個不曉得,若要當上官,便要金榜題名中進士。每逢科舉,清源縣前仆後繼去科考的讀書人如過江之鯽,不下百人,哪個不是十年寒窗苦讀,哪個不是天上下來的文曲星?但真正能雁塔題名騎馬誇街的讀書人又有多少?

    幾乎沒有!

    可想而知,崔二郎這是奪了多大的造化,積了多大的福報,居然以一介商賈之身出仕,成了清源縣堂堂的九品朝廷命官!

    一時間,坊間眾說紛紜,茶坊酒肆、街頭巷尾,坊裡坊外,無不議論著崔耕此人。

    有心生羨慕者,有心懷感慨者,有酸水直冒者,當然,也有惶惶不可終日日。

    如趁人之危,篡佔了崔耕家業的方銘,明顯就屬於後者。

    ……

    ……

    城東,天順錢莊。

    錢莊的櫃檯外,方銘正雙拳緊抱著,焦急地在店堂裡來回踱步轉悠著。這廝臉上惶急之色難以遮掩。

    待得錢莊夥計又添了一回茶湯,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拿茶盞,湊到嘴邊大口一飲:“哇呀,燙死我了!”

    哐當!

    茶盞失手打落在地,方銘被滾滾熱茶湯燙得趔趄一跳,尖叫了起來。

    這時,站在櫃檯裡頭的錢莊二頭緊忙走了出來,讓夥計將碎瓷破盞收拾乾淨,繼而沖方銘笑道:“方掌櫃,你這心不在焉的樣子,可別燙破了嘴。怎麼樣,沒事兒吧?要不要去請個郎中過來瞅瞅?”

    錢莊的二頭是專門負責招待客人的,屬於錢莊的二掌櫃。此人姓谷,名大根,年約四十,在吳家的天順錢莊幹了快有小十年了,是錢莊的老資格。

    方銘煩躁地揮揮手,催問道:“你們掌櫃的怎麼還沒來,你派人去請了嗎?你瞧我在這兒都等多久了啊?”

    谷大根將方銘請著坐了回去,寬慰道:“方掌櫃稍安勿躁,我早早便派夥計去請大公子了,估摸著是路上耽擱了吧。您再等等,肯定一會兒就到的!”

    谷大根知道今日來錢莊,肯定是為了跟自家大郎談那筆買賣,看這廝著急把火的模樣,真是鐵了心要賤價變賣那些個酒坊田產了。

    見對方這幅神色,作為買賣人的谷大根心裡其實更指望自家大公子再晚些來,越是耗著這廝,一會兒背不住還能再殺他一回價。指不定用不了一千貫,不,花上七八百貫,就能買下姓方的手中至少使之兩千餘貫的產業了。

    此時方銘現在也是悔爛了腸子,要知道今天會有紅榜告示這一出,昨日吳家大郎上門來談的時候,他就該趁勢將崔氏那些祖產爽利地賣給對方,至少一千貫就平安落袋了。

    現在倒好,出了這紅榜告示,崔二郎這廝居然烏鴉飛上枝頭變鳳凰,恐怕手中這批偌大的產業賣不上一千貫了。

    貪心啊,總想著崔二郎自己主動找上門,志在必得購回那批產業,然後自己可以獅子大開口,狠狠敲他一筆。

    天不遂人願啊!

    方銘暗暗祈禱,最好是吳家大郎一會過來的時候,並不知道崔二郎任職清源縣尉之事。

    越想下去,方銘就恨不得現在便插上翅膀,帶著現銀直接遠走高飛,離開清源這個鬼地方。

    “哈哈哈,吳某來遲一步,方掌櫃恕罪啊!”

    一記爽朗的笑聲從錢莊外傳來,方銘扭頭,正見著天順錢莊的掌櫃吳公禮健步如飛,走入堂中。

    吳公禮,城東吳家長子,在清源縣商賈中以穩重卻不失精明而為人稱道。雖然現如今的吳家還是吳家老爺吳繼堂執掌,但剛過而立之年的吳公禮卻深得他爹吳繼堂看重,去年便將吳家最大的產業天順錢莊交於他打理了,再有兩年,整個吳家肯定也會交到吳公禮手中。

    例如此次吳家出面收購方銘手中的崔氏產業,便是吳公禮一手操持的。

    方銘一見吳公禮進來,噌的一下,立馬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急道:“吳掌櫃的,你可算來了。趕緊的,方銘手上的那批田產、祖宅還有酒坊,都一併賣你了。不二價,就如昨日談的,一千貫!我將房契地契和田契都帶來了,現在咱們就做交割。”

    “方掌櫃緣何這麼急?昨日我登門與你商談時,你可是說還要再觀望觀望,貨比三家之後,再做決斷來著。”

    吳公義笑著看了眼方銘,揮揮手示意夥計去置碗茶湯來後,自顧坐了下去,臉有促狹地問道:“莫非方掌櫃是聽到了什麼風聲,這才如此急於拋售手中產業?”

    方銘心裡咯噔一下,預感不妙。

    對方那令人尋味的笑容,已經證明了,這吳公禮肯定是也知道了自己的死敵崔二郎已經入仕為官,出任清源縣尉一事兒了。

    也是,這滿大街到處都張貼著紅榜告示,街頭巷尾都在議論此事,除非這吳公禮是瞎子聾子,不然這一路過來,豈會不知道?

    隨即,他咬了咬牙,一臉狠色地說道:“吳掌櫃,明人不說暗話,咱也別繞來繞去了。一口價,九百貫!”

    這說話的功夫,就直接降了一百貫。在清源縣城,都能置辦一進地段較好的宅子了。

    說罷,方銘不忘補充道:“我不要票據也不要通寶大子兒,要成色足的銀錠,方便攜帶。拿到銀子,今晚天黑前我便會離開清源!”

    吳公禮還是沒有吱聲兒,而是小口小口地喝著夥計奉上來的茶湯,渾然沒有理會方銘。

    方銘見狀,略微低頭沉思片刻,猛地又是抬頭,緊攥著拳頭沉聲道:“八百貫,我現在就要現銀,錢貨兩訖後,方某現在就離開清源!”

    又降一百貫!

    一直站在吳公禮身後旁聽的二頭谷大根忍不住打了顫,下意識地想提醒自家大郎,見好就收吧!

    可吳公禮還是古井不波,依舊喝著碗中茶湯,還不忘沖夥計指點道:“今日這茶湯的陳色有些渾啊,去,再讓後邊重新熬煮一壺。”

    夥計應聲離去。

    “吳掌櫃!!!”

    方銘面容有些扭曲地低吼一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莫要趁火打劫啊!八百貫買到這麼大一筆產業,你賺大了!”

    “哦?”吳公禮這時抬頭打量起了方銘,彷彿才發覺他站在自己跟前似的,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說道,“方掌櫃,誰趁火打劫了?這剛才是你自己一人自話自說,從頭到尾,吳某可是一句話也沒插過啊。怎麼?這才掉了兩百貫的價兒,就心疼了?呵呵,要是新任縣尉大人崔……”

    “好了,別說了!五百貫!”

    方銘雙眼赤紅,面容扭動如河裡水蛭亂舞般,伸掌比出五根手指,恨聲道:“五百貫,偌大的產業,統統賣你!”

    嘶……

    二頭谷大根猛地抽了口涼氣,不自覺地用手輕輕碰了下吳公禮的胳膊,低聲道:“大郎,那麼多的田產和宅地作價五百貫,這不跟大白菜似的嗎?買…買了吧?”

    不過吳公禮彷彿沒聽見谷大根的話似的,而是緩緩起身,就說了一句話:“方掌櫃,若換做平日,縱是一千五百貫,吳某也不會嫌貴。但今天嘛,你便是五文錢賣我,呵呵,我都嫌燙手啊!好了,買賣不成仁義在,希望下次我們天順錢莊還有機會跟方掌櫃做買賣。大根,送客!”

    旋即,吳公禮又坐了下去,雙目微閉似在養神。

    “吳掌櫃?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再便宜點,成不?你總得給我留點盤纏,不是?”

    方銘這下終於慌了。

    不過吳公禮這次別說站起來,連眼睛都懶得睜開,而是懶洋洋地揮了一下手,囑道:“大根,送客!”

    谷大根有些心疼地走了過去,沖方銘擺了個請的手勢,道:“方掌櫃,對不住了,這樁買賣俺們天順錢莊吃不下來。要不,您再出去轉轉,另尋一個買家?”

    方銘霎時心如死灰,臉色慘兮一片,失魂落魄地低喃了一句:“連你們吳家都不肯接手,試問偌大個清源縣,誰人還能接,還敢接啊?”

    一聲嘆罷,便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錢莊。

    送走了方銘,谷大根立馬匆匆返身,甚為痛心疾首地對吳公禮說道:“大郎啊,五百貫可以買了。若是買下來,這筆買賣賺破大天去了!”

    吳公禮徐徐睜開眼睛,笑問道:“今天滿大街的紅榜告示,你沒看?你忘了方銘所謂的這筆產業,又是誰家產業?”

    谷大根點點頭,道:“知道啊,不就是崔二郎走了大運,成了咱們縣的縣尉嘛。大郎我知道你的意思,方銘篡佔了崔二郎家的產業,現如今崔二郎搖身成了官身,該是找他算賬的時候了。但這也不影響咱們做這筆買賣,不是?我們是從方銘手中買來的,有房契、地契、田契,光明正大,也沒訛誰,也沒欺誰。就算崔二郎想要回產業,他也得跟方銘要,不是?跟咱們家沒關係。再說了,若不是因為這個,方銘會願意以這種殺血的價錢賣給我們?”

    說到興頭上,谷大根還嘴角一撇,不以為意道:“再說了,咱們吳家是什麼人家?咱家跟胡縣令可是親戚,胡縣令還得叫咱老爺一聲表兄呢!哼,若那崔二郎想將氣兒撒在吳家頭上,那他也得掂掂自個兒的份量。吳家,不是他能招惹的!”

    聽著谷大根越說月興奮,吳公禮頗為失望地搖了搖頭,道:“你啊,虧你還在天順錢莊幹了十年的二頭,你覺得是掙這筆買賣來得划算,還是交惡一個清源縣尉划算?是,你說得沒錯,吳家的確不是他崔二郎能招惹的起的。但現今的崔家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人家,崔氏酒坊有御賜牌匾,有日進斗金的木蘭春酒,崔二郎這般年輕便機緣巧合地成了清源縣尉。你覺得崔家就真的那麼好拿捏?就光顧著眼前那點蠅頭小利,出息!”

    訓斥一番後,他發現谷大根好像很不服氣,又繼續道:“你還別不服氣,大根,我表叔父總有調離清源縣的一天吧?那以後誰來保證咱們吳家在清源縣繼續屹立不倒,風雷不動?不靠別的,就靠兩樣東西,一是讓人不容小覷的實力,二是水潑不進的人脈!而這今天這樁買賣,做下來便是劃不來,我能拿吳家的將來去賭這樁買賣嗎?蠢貨!”

    谷大根這下有些服氣自家這位大公子了,略有所思一番後,又有些不解道:“可是老爺平日裡教我們,為商者,首講利,利之所驅……”

    “打住吧!”

    吳公禮擺擺手,嘴角頗有幾分不屑,輕輕說道:“我父親那套,已經落伍了!大根,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你好好思量便能明白,沒事兒多看看書。讀書並不是只對科舉有用。”

    谷大根哦了一聲,涉及到新老兩代家主的理念衝突,他可不想參與,遂不再言語。

    吳公禮又道:“晚些時候你親自跑一趟周溪坊的崔氏酒坊,給崔二郎傳過話,就說今天方銘來過,不過我們家不做他的買賣,其他的就不用講了。”

    谷大根道:“那要不要跟他說,大郎你賣了他一個人情?”

    吳公禮聳了聳肩,笑道:“像他這種聰明人,又何須你來提醒?若這都要你來提醒,他就混不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谷大根說了聲曉得了,便重新回到了櫃檯裡。

    吳公義用手輕輕叩了叩桌子,端起後邊剛剛熬煮好的新茶湯,淺嘗一口,默唸了一聲崔二郎。

    ……

    ……

    而此時的崔耕已經進了縣衙大門,因為今天是他上任清源縣尉的第一天。

    可是他發現,今天這麼隆重的日子,縣衙門口居然沒有衙役站崗把守。

    揣著納悶兒穿過儀門,來到賦役房、捕快房,還有差役房,居然統統都沒人。

    到了大堂院,左右兩邊是六曹房,即功曹、倉曹、戶曹、兵曹、法曹、士曹六房。

    因為清源當初屬於下縣,所以六曹房其實只有戶曹、法曹、倉曹三個曹房設了曹吏,其他三曹就由董彥這個縣丞兼著。

    按理說,他現在新官上任又判六曹,那六曹房都歸他管。這個時候,負責法曹的曹吏應該帶他去巡視一下縣衙裡外,還有各個衙役房及縣衙大獄。

    可是他轉悠了一下六曹房,都他媽沒人,鬼影都沒一個。

    整個大堂院空空蕩蕩,貌似就跟集體人間蒸發了一般。

    草!

    什麼意思?

    崔耕有些尋思過來了,莫不是這幫孫子要給他這個新任上官一個下馬威?宋溫這老鱉孫挑的頭?

    一念至此,心中無名火騰地一起!

    好膽,還真是翻了天!

    跟老子玩野路子,玩裡格愣是吧?還真不信治不了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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