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4120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10章 又起歪邪念

    崔耕的現場宣佈,無異於告訴所有人,木蘭春酒並非崔氏祖藏陳釀,而是自己改良古方後親手釀造的!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在場的這些人心裡都很清楚木蘭春酒的與眾不同和價值。這酒一旦面世,絕對是橫掃清源縣酒市,甚至對整個大唐帝國的酒市都會造成一個前所未有的衝擊!

    換而言之,誰掌握了木蘭春酒,就等同掌握了一座金山,一座挖之不絕的金山。只要這世上還有人喝酒,這座金山就永遠都不會枯竭。

    當醉仙樓酒會散場之後,這個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似的,不到一個時辰的光景,便傳遍了整個清源縣四街九坊各處。

    當日,各家酒肆食肆便將崔耕拱手相送的木蘭春酒擺在了顯眼位置,開始讓食客鄉鄰試嘗試賣。

    因為這酒並不是絕版藏酒,而是可以源源不斷產出的,所以價格方面肯定是有所下滑的。眾人私底下一合計,統一了定價,約莫半勺酒價十文錢。半勺酒差不多一兩的份量。

    半勺酒價十文錢,雖然比不了今天酒會上的競價,卻比美人醉、一鍋香的定價要略高。這個酒價也算對得起這酒的價值,而且這也是一個大眾都能接受的價格。

    酒香不怕巷子深,同理,好酒不怕貨比貨。

    果不其然,木蘭春酒一經各家酒肆食肆試嘗試賣,短短一個下午的光景,便兜售的七七八八,幾乎讓木蘭燒、美人醉、一鍋香三大清源本地名酒滯銷不動,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

    ……

    ……

    “太可怕了!夫人啊,太可怕了,這木蘭春實在太可怕了!”

    傍晚時分,城東麗景坊,方府。

    方銘手裡拿著賬簿,匆忙來到花廳中,打斷了梅姬和宋溫的閒敘,憂心忡忡地邊一路小跑,邊大聲喊道:“夫人,我打聽了一下,短短一個下午的功夫,崔二郎的三百壇木蘭春酒幾乎在四街九坊內的食肆酒肆脫銷!而且,剛才有好些個掌櫃的派來夥計,說是要跟咱們酒坊退訂木蘭燒!這,這可怎麼辦啊?”

    梅姬雖說對木蘭春酒的暢銷早有心裡準備,但聽著方銘這麼一說,心裡還是不禁咯噔一下,暗自駭然,沒想到這酒居然會造成這麼大的衝擊。

    衝擊得自家酒坊的木蘭燒居然滯銷不動,這絕不是好兆頭。那麼只要崔耕源源不斷生產木蘭春酒,那自家的木蘭燒還能賣給誰?到時候,酒坊離關門歇業也不遠了。

    不過她到底還是有城府的女人,有宋溫在場,她自然不能表現的驚慌失措,免得讓人看低。

    隨即她橫了一眼方銘,沒好氣地啐了一句:“義父在這兒呢,盡說些掃興的話,他崔二郎再厲害,大不了咱們把酒坊關張嘛。有義父在,還能沒了你我夫妻的活路不成?”

    這話一出,宋溫那對三角眼又是眯了起來,打量了方銘一眼,冷笑道:“方銘啊,虧你還是堂堂七尺男兒,居然還沒個婦人有魄力!不過嘛……”

    宋溫話音一轉,不再看方銘,而是將目光定格在了梅姬身上,輕聲道:“酒坊關張倒是不至於,既然這木蘭春酒這般好賣,那你家酒坊也生產木蘭春酒不就行了唄。”

    “啊?崔二郎那小崽子還能將釀造木蘭春酒的方子和手藝平白教給咱?”方銘一臉費解。

    倒是梅姬有些明白過來,試問道:“義父,您莫非有了拿到這方子和釀酒手藝的對策?”

    宋溫唔了一聲,道:“老夫雖然不懂造酒,但也知道,這每一種酒,它都有自己的獨家酒方和一套區別於其他家的釀造器具。這都是獨一份的東西,非親近之人,崔二郎絕對是不會告訴的。所以要想從崔二郎身邊的人下手,估計是行不通的。”

    說到這兒,他那對陰鶩的三角眼猛地睜開,眼中盡放狠厲之色,陰惻惻道:“既如此,那只能用非常手段來獲取了。”

    有戲?

    梅姬心中一竊喜,正要說話,卻見方銘急道:“敢問義父,用什麼非常手段啊?”

    “呵呵……”

    宋溫笑了笑,還是懶得理會方銘,而是伸出五根手指擺弄了一下,道:“辦法倒是有哦,不過可能要費些心思,這個嘛……”

    “義父,您不是外人!”

    梅姬見機得快,狠狠心咬咬牙,趁勢說道:“只要能拿到釀造木蘭春酒的秘方,方氏酒坊您佔五成份子。總不能讓您老人家平白勞心勞力的,這實在是說不過去。”

    聰明的女人啊!

    宋溫貪婪地看著梅姬,心裡讚了贊,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

    不過他並未應承,而是客氣了一番:“梅姬啊,你都說我不是外人了,怎麼還能這般客氣?這樣,我一會兒回去,好好整理一下計畫,一個讓崔二郎乖乖奉上木蘭春酒秘方的計畫。明天晚上,你來我府上一趟。如何?”

    梅姬有些弄不明白了,宋溫這是什麼意思?明明已經有了辦法,而且老娘也願意讓出酒坊五成份子了,還不肯說。還要拖到明天晚上去他府上才能說?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宋溫起身,伸出手在梅姬的胳膊在捏了捏,笑道:“梅姬啊,明天晚上記得過府一趟。”

    “義父,如果五成份子嫌少的話,奴家可以再讓一成的,只求義父能夠助我拿到……”梅姬也起身,有些心急地說道。

    宋溫揮了揮手,佯怒道:“都是一家人,什麼五成六成的?好了,老夫先回去了,明晚過府再敘,不用送了!”

    說罷,便不再理會梅、方二人,大步走出了花廳,起身回家。

    待得宋溫一走,方銘頗有幾分不悅地埋怨道:“夫人,你這也太大方了吧?白白就將酒坊讓出五成去,咱們得來這崔氏的家業也不容易啊!”

    “你曉得什麼?”

    梅姬沒好氣地瞪著他,說道:“如果咱們得不到木蘭春的秘方,這酒坊就是十成在咱們手裡又有何用?難道還繼續釀造木蘭燒嗎?你不是說那些購咱家酒的掌櫃都派人來退訂了嗎?但咱們拿到秘方就不一樣了,半勺酒價十文錢的木蘭春啊,就算咱們只佔三成,也能讓咱家賺得盆滿缽滿哩。你這缺心眼的傻貨!”

    “呃……”方銘略微想了想,便明白了過來,繼而訕笑地豎起拇指讚道,“還是夫人想得高明!”

    梅姬得意地揚了揚嘴角,不過看著花廳外宋溫離去的方向,嘀咕道:“不過宋溫這是什麼意思?心裡明明有了主意,偏要明晚我去他家裡再談?看他那樣子,應該不是對五成份子不滿意啊!”

    方銘愣了愣,仔細琢磨了下,低聲道:“夫人,你說這老傢伙是不是對你不安好心,動了那個啥念頭啊?”

    “呸!”

    饒是梅姬這種女人也不由得兩腮微紅,白了方銘一記白眼,啐道:”老娘可是認了他當義父的,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見著老娘第一面就想爬我床榻扒我衣服?呸,憨貨,以後不許再說這種渾話!”

    “嘿嘿,”方銘賤笑了一下,看著梅姬鼓鼓囊囊的胸脯,舔了舔嘴唇,道,“那可怨不得我,誰讓表妹你長得這般勾人呢?嘿嘿……”

    “呸,滿腦子儘是寫腌臢鬼祟的東西!”

    ……

    ……

    周溪坊,崔耕臨時租住的小院。

    在一處房內,崔耕看過田文昆草擬的一份契約後,親自簽名畫了押,並親手遞交給了田文昆。

    田文昆小心翼翼地接到手中,再次重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遂笑道:”崔兄弟果真言而有信,這契約沒問題了。從今往後啊,你們崔家的木蘭春對外銷貨事宜,就統統委託交辦給了我們南北貨棧了。所得盈利,我們南北貨棧佔三,崔兄弟你獨佔七成!“

    說罷,田文昆又是謹慎萬分地將契約折好,貼身放進了懷中,最後不忘手心貼著胸口,生怕這份契約自己會長了翅膀飛走似的。

    崔耕旁邊的初九見狀,不由嬉笑道:“田東家,你可真是小心過頭了,這屋裡就咱們三人,我家公子既然允了你,還能拿回這契約不成?”

    田文昆嘿嘿笑了笑,道:“你這小廝不懂,你家公子給我俺的契約不單單是份契約,還是一場天大的富貴。田某人怎能不小心?”

    崔耕自然知道田文昆的心思,好比他田文昆經營了南北貨棧近十年才攢下這份家底,突然發現有一門生意給他帶來的富貴,居然不用一年就可以掙到他十年積攢的家底,不小心才怪。

    他之所以選擇田文昆作為銷售木蘭春酒的合作夥伴,也是有自己的緣由。一是田文昆今天在醉仙樓豁出去得罪宋溫,也願意和他配合到底,至少說明田文昆人品堅挺,是一個長久的合作對象。二是他明白要想做大做強,就必須找人合作,單打獨鬥絕對是不行的。第三,他腦子裡還有很多很多的想法,但一個人精力有限,他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木蘭春酒上。

    所以,選擇田文昆作為合作夥伴,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

    繼而,他摸了摸初九的腦袋,呵斥一聲:“以後田東家便是咱們崔家最最緊密的合作夥伴了,小九兒別沒了規矩。同理,咱們家的木蘭春在外面賣得緊俏不緊俏,還得靠田東家的經營。說到這兒,我還是想問一句,田東家會怎樣以最快的速度,將咱們的木蘭春酒貨通南北,賣到大唐三百餘州千餘縣城中?”

    “啊?”

    田文昆顯然沒有這麼快準備好,不由怔道:“以最快的速度把木蘭春酒賣到大唐三百餘州千餘縣城?這,這也太誇張了吧?就算崔兄弟你這邊木蘭春酒的產出跟得上,咱們怎麼著也得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做到大唐遍地木蘭春酒的地步吧?”

    “產量之事我自有對策。至於十年二十年?太慢太慢……”

    崔耕看了眼田文昆,笑道:“不知田東家是否聽說過‘加盟代理’?”

    “啥?”

    田文昆顯然沒說過也不理解,連連晃了晃腦袋,問道:“還請崔兄弟釋疑一二,也好讓哥哥長長見識。”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11章 果真同一人

    在周溪坊的一座大雜院中,一間不起眼的簡陋小房裡,加盟代理的經銷模式跨越千年,通過崔耕的嘴,第一次出現在了公元七世紀的大唐帝國。

    崔耕的一番釋疑和解說,令整個房間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田文昆聽罷雙目圓睜,大口大口呼哧著粗氣,感覺渾身體內燥熱難當,彷彿有一股無窮無盡的力氣在身體裡滋生蔓延。

    彷彿間,他感覺自己年輕了十歲,雄心勃勃之志如長江之水滾滾而沸!

    加盟代理,以木蘭春酒的超絕品質作為保證,以讓利作為突破口,讓大唐三百餘州千餘縣的酒家都來參與經銷木蘭春酒,而南北貨棧作為木蘭春酒的大唐帝國的總經銷。

    天下商人無一不趨利,木蘭春酒的真正價值擺在那兒,哪個酒家不願意賣?崔二郎崔兄弟這主意簡直神了!

    田文昆由衷地在心裡佩服道,這加盟代理的主意看似簡單,卻把人心給摸得透透了。說得一點都沒錯啊,獨家經營木蘭春酒又怎比得上遍地開花,搶佔全國各地的市場來錢快而多?

    有了這加盟代理的法子,田文昆偷偷估算過,以他南北貨棧的實力和人手,不出三年,他相信都將木蘭春酒賣到大唐帝國的每一個角落裡!

    三年再三年,就算是賣到西域、賣到大食國、賣到波斯、賣到新羅和日本,都有可能變成現實!

    這法子絕了,真絕了!

    “聽君一席生意經,勝做十年大買賣啊!”

    田文昆斂起神色,正了正衣襟,挺身而立之後,沖崔耕躬身拜服道:“感謝崔兄弟的不吝賜教,田文昆今日真真受教了!”

    這拜服之下,躬下的不止是腰,更是田文昆那顆精明生意人的心!

    到了此時此刻,崔耕才算真正感受到田文昆真的和自己綁在了一起,綁在了一架滾滾前行,永不倒退的商業戰車之上。

    儘管這輛商業戰車還很小,但他相信他們這輛軲轆小車,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大唐有數的,與李唐之下名門望族有著一戰之力的商業帝國!

    隨即,他笑著伸出雙手扶住田文昆的雙肩,道:“田兄無需做這小兒女之態,從今往後,你我便是秤不離砣,砣不離秤,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兄弟伙。木蘭春酒還要靠你在外頭多多奔波勞累才是哩。”

    “那是應當應分的!”

    田文昆這時發現,崔耕居然稱呼他田兄了,而不再是以東家掌櫃之稱來叫他,心情激動之下再次說道:“還是那句話,你送我這麼一場天大的富貴,我豈能負了你?”

    言罷也不再矯情,以必須盡快回貨棧佈置木蘭春酒對外推廣事宜為由,向崔耕提出了告辭之後,便火急火燎的離開了大雜院。

    崔耕將他送出院子,返身尋來茂伯,問道:“茂伯,我跟你打聽個事兒。上次在茶肆飲湯的時候聽人私底下議論,咱們清源縣的前任清源縣丞姓張名柬之,永昌元年的時候朝廷以賢良科目召試,遷升至長安,擢升監察御史一職?”

    “永昌元年?”

    茂伯微微眯著眼睛砸吧了一下嘴,道:“這不就是去年的事兒嘛,我想想……”

    略微想了一下,茂伯突然嗯了一聲,連連點頭說道:“沒錯沒錯,我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兒。要說這前任縣丞張柬之啊,也是個奇人。二郎你當時就知道風花…呃…沒把心思放在清源縣裡,所以你不熟悉這個人。這張柬之啊,中了進士之後就一直呆在咱們這兒做縣丞,縣令老爺是換了一茬又一茬兒,可他硬是不挪窩不動彈。一個七十來歲的老縣丞,卻比年輕人的精力還旺盛。大家都覺得咱們這位老縣丞估摸著再過兩年幹不動了,就應該老死在咱們這兒了。可你猜怎麼著?”

    見著茂伯賣關子,崔耕也不催促,只是嗯了一聲努努嘴,示意他繼續。

    茂伯繼續道:“誰知朝廷開了賢良科目召試,朝中有人舉薦了他去參加。你猜怎麼著,一千多人參加召試,對答策問他竟然當場拔了頭籌。據說當時正是聖後臨朝時,見著是一個七十來歲的老人奪了第一,當即便問張柬之,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可誰知張柬之居然回答,臣還年輕,才七十來歲,還能為大唐,為陛下,為聖後再分憂三十年!”

    說到這兒,茂伯情不自禁地雙手一擊,樂道:“這張柬之可是真會說話啊,當今聖後聽著七十多歲的老人都自詡年輕,那換而言之,六十來歲的她自然是更加年輕了。這天底下哪個女人受得了這般誇?武後當場鳳顏大悅,欽點了張柬之擢升監察御史一職。二郎你可別小覷了正八品的監察御史,品秩不高卻是權限極大。掌分察朝中百官之外,還有巡按州縣,獄訟、軍戎等職呢。非武後心腹之臣屬,絕對不會授予此官職。還有,二郎你可能很少打聽朝廷的事,所以你不知道。現如今的朝廷啊,別看還是李氏子弟坐著龍椅,其實吧,說到底還是武後說了算。 不過這話咱們自己說說就好了,可千萬別在外面說,不然可是要惹來禍患的。”

    最後那兩句話,茂伯是壓低著嗓子,悄聲說得。

    崔耕微微一笑,心中暗道,當今皇帝只是個點頭搖頭的老木偶,最後說了算的還是他親娘武後,這種事情哪裡又是什麼秘辛?在那場夢中,自己見到的又豈止這一點點的冰山一角?

    不過他卻沒把心思放在這兒,而是放在了茂伯剛才講得那個人張柬之的身上。

    他腦中過了一遍茂伯口中這個張柬之的資料:大器晚成…前任清源縣丞…七十來歲…擢升監察御史,且深得武後信任…

    這會不會是夢中那個當了監察御史後歷經狄仁傑、姚崇等人的推薦,屢屢步步高陞,最後官至宰相的張柬之?會不???是那個十年後,趁武則天生病發動政變,復辟李唐,先封漢陽郡公,後升漢陽王的張柬之?

    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嗎?

    但是如果推敲一下這些資料和履歷,還真不像是巧合。

    如果是同一個人,那這個張柬之還真是一條金大腿啊!

    要驗證是否同一個人,崔耕知道也很簡單,隨即問道:“茂伯,現任的清源縣丞是不是叫董彥,龍溪縣人。”

    “咦?”

    茂伯愣了一下,頗有些詫異地問道:“二郎你久不在清源縣,咋知道的哩?”

    咚咚咚~

    崔耕的心臟沒來由一陣猛跳,頗有幾分激動地脫口而出:“果真是同一個人!”

    “啥同一個人?”茂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崔耕尷尬地笑了笑,佯稱道:“沒什麼,我也是上次在茶肆喝茶湯的時候,聽人說得。”

    茂伯哦了一聲不再起疑。也對,像市井茶肆和酒肆這種地方,是最容易打聽八卦和流言蜚語的地方。在那裡聽到這些小道消息,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倒是崔耕心裡仍是久久沒有平靜,因為他在那場荒唐大夢中依稀記得,歷史上的那個張柬之有個得意門生就叫董彥,就是龍溪縣人,正是張柬之離任清源縣丞後,推薦他來出任這個位置的。

    這個董彥雖然在歷史上不出名,但崔耕卻聽說過這麼一個故事:十年後張柬之發動神龍政變,因功封王,董彥這個得意門生第一個跳腳出來罵他的恩師張柬之忘恩負義,罵他因武後賞識而累遷宰相,卻在武後生病時發動政變,罔顧當年武後賞識重用之恩。最後,董彥與張柬之割袍斷了師生之義,掛冠而去,到了鄉間耕讀終生,不再出仕。所以,他對這個頗有些意思,卻在史籍上跑龍套的董彥有了印象。

    站在崔耕的角度,無論是張柬之,還是董彥,他們都有自己的立場,他無權去評判誰對誰錯。而且以他現在小屁民,充其量一個唐朝商人的社會地位,他更是沒有資格去評判誰。

    相反,他認為至少十年之內,現任清源縣丞董彥和即將官運亨通步步高陞的張柬之,都是屬於蜜月階段。那麼,在清源縣只要結好董彥,那麼接下來的十年時間裡,就能有機會坐上了張柬之這艘順風大船。

    董彥啊董縣丞,哥現在可就指著你傍上張柬之這個頭戴逆天光環的幸運老頭了!

    崔耕心裡默念了一番,卻發現二娘也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自己身邊,正一臉費解地看著自己。

    只見二娘頗有些不高興地說道:“二郎你是不是又開始犯不務正業的老毛病了?不是二娘說你,你看咱家的木蘭春酒據說外頭都快賣斷貨了,你不尋思想辦法增產擴量,咋打聽起這種官府人家的事兒來?”

    “是啊,這次老奴也贊同二夫人的話。”

    茂伯語重心長地說道:“二郎啊,咱們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局面,木蘭春酒在清源縣的名聲算是打出去了,清源縣外頭又有田東家替你分著憂,你該是好好琢磨,如何多釀造些木蘭春酒來。這樣的話,咱們崔家東山再起,指日可待啊!”

    崔耕:“……”

    真冤!

    他無辜地看了看茂伯和便宜二媽,嘆了一口氣,說道:“誰不務正業了?你們不會天真地以為,接下來我們只要重新建酒坊,接著招更多些人來酒坊幹活,然後釀造更多的木蘭春酒,就會財源滾滾來,就可以每天數著一個又一個的開元通寶玩了吧?”

    “難道不是?”便宜二媽撇了一下嘴,哼道,“我剛才去外頭的幾家酒肆轉悠了一圈,嘿,咱家的木蘭春都快賣瘋了。梅姬那個賤蹄子的木蘭燒,壓根兒就沒人買。這賤蹄子,就等著關張吧!”

    “二娘你也很傻很天真嘛!”

    崔耕看著一臉得意忘形的二娘,說道:“你真以為梅姬會躺在那兒任我們逼得她關張?別忘了,宋溫還站在她後面呢。”

    二娘略有不服氣,道:“宋溫再能耐,還能不讓咱們釀酒啊?”

    “您還真說對了!”

    崔耕點了點頭,道:“戶曹吏,管得就是清源縣的商賈。雖然不知道他會怎麼使壞耍陰招,但我相信宋溫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茂伯突然有些明白過來了,問道:“二郎莫不是想未雨綢繆?”

    二娘切了一聲,道:“再怎麼未雨綢繆,那張柬之如今可是在幾千里外的長安城裡做著大官,跟咱家也沒淵源,憑啥替你撐傘遮雨啊?”

    “二夫人想遠了,我猜二郎真正想打聽的是現任清源縣丞董大人吧?”茂伯及時糾正道。

    崔耕讚許地看了眼老管家,到底還是茂伯看得明白些。

    “可拉倒吧,”二娘不屑地偏了偏頭,道,“雖說我是個婦人,可也知道咱們這位縣丞大人雖上任不到一年,卻是個不貪贓不枉法的清官兒,憑啥替咱們家撐腰?而且,據說宋溫跟了胡縣令快十年了,是心腹胥吏。你覺得董縣丞會為了咱們家,去開罪縣令大人嗎?”

    崔耕篤定地笑了笑,道:“誰說結交官員就一定要行賄塞銀子?二娘你太邪惡了啊!”

    說到這兒,他自顧走到院中的一處石凳上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悠悠說道:“我還真就希望咱們這位董縣丞既不貪贓,也不枉法。還真就希望他有著一顆為官清廉如水,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心。他真的是這種好官,我崔二郎不僅要結交他,更要送他一場亨通的官運!”

    “切,還送她一場亨通的官運…這話倒是聽著耳熟,”二娘翻了翻白眼,鄙視道,“這話你也就忽悠忽悠田文昆那樣的主兒吧!至於董縣丞,你還是省省口水吧!”

    崔耕:“……”

    一陣無語,攤上這種便宜二媽,換誰也糟心!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12章 深夜入狼穴

    翌日,崔耕早早醒來上街溜躂了一圈,在街邊一個小攤上隨便喝了一碗羊湯吃了兩個胡餅後,就匆忙回了家。

    回了家便一頭鑽進了釀酒房中,在裡面自己搗鼓了差不多整整一個白天,直至黃昏時分,才抱著兩個一大一小的酒罈子從釀酒房中出來。

    簡單洗漱一番換了一身新衣裳之後,便帶著初九出了周溪坊,起身前往崇文坊。

    崇文坊位於城東,臨近清源縣衙,戶曹吏宋溫、縣丞董彥的宅邸都在這個坊中。

    崔耕去崇文坊,自然是要拜會縣丞董彥。

    ……

    ……

    宋溫的府宅也在崇文坊中,離縣丞的董彥府邸僅有兩巷之隔。

    入夜,晚風雖是涼爽, 卻不如此時的宋溫心裡來得更爽。

    梅姬如約深夜來訪,著實讓宋溫的心情美了一番。

    他將梅姬領到東廂房裡,讓下人燙了壺小酒,熱了幾個小菜之後,便屏退了東廂房外頭所有的下人。

    房中有一臥碩大的床榻,四方矮腿小桌上擺放著酒菜,兩人脫了鞋靴盤腿而坐於榻上,宋溫親自替梅姬斟了一杯小酒,笑道:“梅姬啊,今天這酒正是崔二郎家的木蘭春酒,乃醉仙樓的唐掌櫃私底下替老夫截留的。來來來,咱們也嘗嘗這清源縣賣斷貨的木蘭春酒。”

    梅姬唔了一聲,不知緣何,見著宋溫今晚這陣勢,心裡莫名有了幾分緊張。

    但一聽木蘭春三個字,心中那份貪念瞬間戰勝了心中的那份莫名忐忑,隨後舉起酒杯沖宋溫嬌笑一聲,道:“既然義父有這雅興,奴家就陪您喝上兩杯。”

    說罷,舉杯微微一碰,淺飲了一口。

    宋溫今晚還真是酒興不小,來來回回地向梅姬邀杯,三壺木蘭春酒已然下肚。

    儘管梅姬今晚控住了酒量,但木蘭春酒這種白酒的酒勁兒又豈是平日自飲的米酒所能比擬的?此時的她渾身燥熱,雙頰酡紅,儼然有些不勝酒力。

    不過好在她還是三分酒勁七分清醒,沒有忘記自己今晚此行的目的,繼而放下手中的酒杯,輕輕說道:“義父,現在崔家小狗的木蘭春酒已經讓我們家的木蘭燒滯銷了,好些個酒肆食肆的掌櫃都來酒坊退訂,就連南北貨棧的田文昆也聲明以後不再替我們往外包銷酒了。估摸著再有兩天,等著崔二郎那廝建好酒坊,招人擴產木蘭春,那我們方氏酒坊就等著關張了。”

    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下,抬頭看著宋溫,問道:“義父,你昨日不是說等奴家過府來,就跟奴家講如何從崔二郎手中拿到這木蘭春酒的秘方嗎?”

    “是啊,雖然老夫也不喜這崔二郎,但不得不說,這木蘭春酒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酒啊!”

    宋溫將杯中最後一口殘酒飲完,由衷讚了一聲,眯著那對三角眼,說道:“老夫算是看明白了,誰能釀造這木蘭春酒,等同手裡攥著個聚寶盆啊。至於這辦法嘛,肯定是有的!不過梅姬,老夫且問你,如果我助你拿到這木蘭春酒秘方,你該如何謝我?”

    “奴家願意拿出方氏酒坊五成,不,六成的份子送給義父!”

    梅姬狠下心來,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痛快地回道:“只要您能替奴家拿到木蘭春酒的秘方。”

    “六成的份子?”

    宋溫挑了挑眉頭,抹了抹嘴唇,笑道:“你倒是比你家那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要有魄力啊。不過嘛……”

    說這話的功夫,宋溫從床榻上站起,跨過四方矮腿小桌坐到了梅姬身邊,突然伸手一把攬住她的香肩,眯著三角眼乾笑道:“六成份子和人,我都要!”

    “啊?”

    梅姬腦袋嗡了一聲,身子瞬間一僵,駭然叫道:“義父,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宋溫越發緊緊摟著梅姬的香肩,笑道:“梅姬,你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還聽不明白老夫話中之意啊?那老夫再說一遍,酒坊的六成份子我要,你這人我也要!”

    “不…不行,不可以的!”

    梅姬終於明白為何宋溫要自己深夜過府了,果然如方銘所言,這老東西沒安好心,對自己有所圖及啊。

    只見她拚命地掙紮著肩膀,欲要掙脫宋溫的攬抱,奈何宋溫摟得太緊了,再加上木蘭春酒的酒勁兒上來,讓她有些力不從心。

    該死的老賊!

    梅姬心裡欲哭無淚,她就算和方銘媾和,那也是兩人情投意合,對宋溫這個乾枯瘦弱的老東西,她哪裡會有興趣。她就算再霪賤,那也不是隨隨便便是個男人就可以上榻的。

    見著掙脫不出來,她只得可憐兮兮地帶著哭腔央求道:“義父,您可是奴家的義父啊,而且奴家也是有婦之夫,你我怎能行這有悖人倫之事?”

    “嘿嘿,可老夫壓根兒就沒把你當過義女啊,梅姬。”

    梅姬這可憐兮兮,梨花帶雨的模樣,越發讓宋溫心動,心底積蓄已久的那股躁動瞬間井噴而出,不自覺地將嘴湊到她的耳邊,輕輕一口含住她的耳垂,低聲說道:“而且,你跟方銘又沒行婚嫁之禮,何來的有夫之婦之說?再說了,你靠著方銘那種繡花枕頭,還不如跟著老夫來得實惠。你覺著在這清源縣,誰能替你遮風擋雨,誰能替你撐腰作主?”

    “不行的,”梅姬撇過頭去,強行躲開宋溫的嘴巴,哭喊道,“義父,你不要這樣,萬一驚動了宋夫人,你讓奴家以後還怎麼進出你府上啊。”

    不過梅姬搬出宋溫的妻子也沒能讓宋溫罷手,反而激起了宋溫的怒火,只見他抬手猛地一揮

    啪!

    一記耳光猛然甩在梅姬的臉上。

    “你敢拿那黃臉婆來威脅老夫?”

    宋溫的三角眼中透著狠厲,喝道:“老夫巴不得那黃臉婆去死!不過這幾天黃臉婆娘家的大哥身故了,嘿嘿,估計要在娘家呆上好些日子了。梅姬,老夫今晚把話撂在這兒,你若是不肯從了我,別說木蘭春酒的秘方,你信不信我讓你和方銘那綠毛龜在清源縣都沒有立錐之地!”

    這話果然奏效!

    此言一出,梅姬莫名地驚呆了,身子也不掙紮了,而是捂著吃痛的臉頰怔怔地看著宋溫。

    宋溫見狀心裡竊喜,聲音漸而溫和,道:“梅姬啊,你若是從了老夫,在這清源縣還有誰敢欺負你?而且,我保證幫你拿到木蘭春酒的秘方。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梅姬一言不發,宋溫的話讓她心中波瀾起伏。

    眼下事實就擺在跟前,若是從了宋溫,不僅有一個大靠山在後面替自己撐腰,而且還能拿到日進斗金的木蘭春酒秘方。若是不從,不僅失了靠山,而且還要失去現有的一切。

    不!

    我不能沒有酒坊,沒有大宅!

    我不要再過那種顛沛流離,三餐不繼的窮日子!

    梅姬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在歇斯底里的狂叫著……

    “方銘,不是我對不起你,實在是你太不中用了!”

    梅姬深深地將頭低下,心中默默地唸著:“方銘,你既然這般沒用,我又何必為你守貞?而且我與你過之前,便被崔老鬼染指過,你應該不介意我和宋溫再那什麼吧?畢竟我也是為了咱們家,你應該習慣的,對嗎?”

    “想清楚了嗎?”宋溫目光灼灼透著火辣地盯著梅姬。

    梅姬雖未抬頭,卻是輕唔一聲。

    顯然同意了!

    宋溫霎時激動,這次終於光明正大地將她攬在懷裡,雙手捧起梅姬那張秀媚的臉頰,狂親狂啃了一番,激動地說道:“對嘛,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就說,你比你家那個軟腳貨要有魄力嘛!”

    “還望義父能夠守諾,待奴家和您……”

    “這是自然,老夫豈會言而無信?再說了,方氏酒坊還有我六成份子呢!”

    “唔,還望義父憐惜奴家!”

    “嘿嘿,那是自然,來,梅姬,替老夫寬衣解帶,咱們何不趁興在這大榻上巫山雲雨一番?”

    “喏……”

    ……

    ……

    宋府中的苟且之事動靜雖大,卻傳不到相隔兩巷的董府之中。

    董府,花廳中。

    崔耕將一大一小兩個酒罈擺在桌子上,然後各自倒出了一碗,衝著堂上端坐著的縣丞董彥請手道:“縣丞大人,你且嘗上一嘗,這兩碗酒有何不同?”

    PS:大家元旦快樂,紅包口令:894805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13章 清源董縣丞

    清源縣丞董彥,泉州府龍溪縣人,年約四十許,與前任清源縣丞,今御史台監察御史張柬之有師生之誼。

    董彥是高宗咸亨三年的明經科進士,自雁塔題名以來,董彥一直都在泉州刺史府任著閒職,熬了小十年,才得恩師張柬之推薦,接任了清源縣的縣丞之位。

    按理說,但凡高中進士者,一旦放榜題名,吏部至少都能授予個從八品的中縣縣丞。而董彥卻在泉州刺史府足足坐了小十年的冷板凳,才有機會被下放到泉州下轄的清源縣出任縣丞一職。

    當然,這裡面是有緣由的。原因也很簡單,就因為他當初考得並非是進士科,而是明經科。

    在唐朝科舉中,以明經科和進士科為主要科目。

    明經科的考試方式主要是口試,貼經,墨義。貼經類似於後世的考試填空,墨義便是對經文字句做簡單的比試。一般參加的舉子只要對經文以及註釋,記憶背誦熟練,基本都可以中試。

    而進士科除了要考貼經(考試填空)之外,還要考策問,雜文。策問,就是要針對國家當下的政治、競技、法律、政務、軍事、漕運、鹽政等方面提出問題並附上解答,如後世的時政論文。雜文便要作詩賦各一,考校文采。進士科的一般很難中,每年赴京趕考的各地舉子數千名,卻也只是百中取一,通常只有三四十人中進士而已。

    而且古代的君王宰相看重進士科,都喜歡從進士科中選取治國人才,士子文人也喜歡參加進士科,因為進士科重詩賦,更能展現自己的才華。

    自然而然,進士科無論是難度,還是含金量,都遠遠大於明經科。

    因此,明經科的進士自然不能和進士科的進士相提並論。

    唐朝詩人孟郊的及第詩《登科後》流傳至今:

    昔日齷蹉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詩中所講得便是高中進士科進士後的風光無限和百般得瑟。如果哪個明經科進士敢把這首詩套在自己身上,在當時準會被人笑掉大牙。

    俗話說得好,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意思是說,三十歲的讀書人能考取明經科,年齡都算比較大的,而五十歲考取進士科,論歲數,還算比較年輕的。

    這句話一言道破了考取進士科的艱難。

    很遺憾,董彥就屬於三十歲考取明經科進士的。再加上前些年他的恩師張柬之還沒開始老屌絲逆襲,還不夠格提攜他。以至於他在泉州刺史府坐了十年冷板凳,幹了十年的閒差。

    好在他現在才四十來歲,而且他的恩師張柬之自打擢升御史台監察御史後,也日漸受武後賞識看重,所以董彥相信自己只要在清源縣能作出些令人刮目相看的政績來,他將來的仕途未嘗不是一片坦途。

    想想他的恩師張柬之都七十來歲了,才開始官場第二春,更何況自己才四十來歲,還這麼年輕呢。

    所以自打上任以來,儘管清源一把手縣令胡康安把持著縣衙,但董彥卻是一直嚴以律己,不貪贓不枉法,不徇私不舞弊,不結黨不營私,一心都撲在清源縣的政務之上。

    ……

    ……

    今晚的董彥早已脫下官袍,一身灰色袍衫便服穿於身上,在府中的花廳接見了最近在城中出盡風頭,名聲大噪的崔家二郎崔耕。

    與崔耕象徵性地聊了一番之後,董彥發現此子並非如當初外界所傳言的紈袴敗家,相反,此子雖二十歲不到卻是見多識廣人情練達,而且每每言談中都有奇思妙想,不同於常人。

    漸漸地,董彥從一開始地象徵性地接見敷衍聊天,開始對眼前這個少年郎產生了濃濃的興趣。

    見著崔耕從桌上兩個大小酒罈中各自倒出一碗酒來,央請著自己嘗上一嘗,董彥並未伸手去接酒碗,而是問道:“崔二郎,莫非這酒便是最近清源縣盛傳的木蘭春酒?”

    “然也!”

    崔耕點了點頭,繼續請手道:“今日特意釀造兩壇,獻給董大人嘗上一嘗。”

    不過董彥還是不為所動,搖了搖頭,道:“崔二郎,你既然知道本官的府邸在哪兒,就應該知道本官的為人。不貪贓不枉法,不徇私不舞弊,你妄圖想用兩罈子酒來賄賂本官,想求著本官替你辦什麼事兒的話,那就……”

    “誤會了!”

    崔耕趕緊抱拳打斷了董彥的說話,笑道:“董大人,您真的誤會了!小民自然知道你的官聲,豈會自找麻煩?今日單純就是想獻上兩罈子讓大人嘗上一嘗,我家木蘭春酒畢竟也是咱們清源縣本土自產的酒,大人身為地方官,嘗上一嘗又有何不可?再說了,天底下還有傻到拿兩罈子酒來行賄官員的商賈嗎?”

    “呃……”董彥愣了一下,好像還真是這個理兒,身為地方官,喝兩口本地酒坊獻上來的美酒,這算什麼行賄受賄?

    崔耕見著他還猶豫,又道:“大人,只消你嘗過我家的木蘭春酒,哪怕是一口,我敢保證,以後天下再也沒有什麼酒能入你的口了!”

    “嗤……”

    董彥聞言不禁嗤笑一聲,有些不屑地搖了搖頭,道:“你這牛皮吹得有些大了,別說本官當年在泉州刺史府當差時,嘗過轄下各縣酒坊的美酒,便是嶺南一帶最出名的富來春酒,在本官看來也不過爾爾。對了,還有你家酒坊當年釀造的木蘭燒,恐怕連富來春酒都不如吧?”

    說著,董彥忽然一臉的驕傲,傲然說道:“本官當年金榜題名中進士時,有幸嘗過先帝賜宮中御酒給我等眾舉子,難道你這木蘭春酒還能比得過宮中御酒?你這崔二郎,小小年紀講起大話來倒是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的確,就算董彥出身明經科進士,但在崔耕這等屁民眼前,那也足以炫耀秒殺!

    "我到底是不是在吹牛皮,大人你一嘗便知!“

    崔耕不卑不亢,再次將大酒罈裡倒出來的那碗酒端起,遞了過去。

    見著崔耕說得言之鑿鑿,董彥這次沒有再拒絕,而是將信將疑地接過酒碗,湊到嘴邊淺嘗了一口。

    瞬間,董彥的表情僵化在那兒,緊接著,又是咕咚股東喝了兩大口,微微閉起雙眼,抿嘴回味起來。

    約莫沉默了有小一會兒,董彥才緩緩睜開雙眼,呼了一口酒氣,讚道:“好酒,此酒論香醇,論綿柔,絕對是本官迄今為止嘗過最好的酒!木蘭春酒,好酒,好酒,難怪我府上家丁下人都在議論,說是在市井街坊的各處酒肆,此酒都賣斷貨了!”

    “嘿嘿,大人別急著贊!”

    崔耕又端起小酒罈裡倒出來的那碗酒,再次奉上,道:“大人再嘗嘗這碗!”

    “哦?”

    董彥此時還沉浸在木蘭春酒的美味之中,見著崔耕又遞上一碗,有些奇疑道:“這一碗難道又有不同,還會比木蘭春更好?”

    崔耕微笑如常,依舊說道:“大人一嘗便知!”

    “好,試試!”

    董彥放下手中酒碗,再次接過崔耕手中那碗酒湊到鼻下,狠狠嗅了一口,臉色微變,嘀咕道:“酒香之氣雖不似剛才那般猛烈,卻多了幾分厚重。”

    緊接著,他將酒碗湊到嘴邊,淺嘗小嘬了一口,含在嘴中回味三息,繼而緩緩吞入喉中……

    微微閉目,細細地品味著……

    忽地,董彥神色巨變!

    只見董彥猛地站起,睜開雙眸死死地看著崔耕,有些失態地單手一把攥住崔耕的胳膊,急急問道:“這碗酒就是木蘭春,卻也不是木蘭春,它比木蘭春更加醇香,更加綿柔,入喉進腹之後不再火熱,而是溫熱,唔……怎麼說呢?對,它就像是珍藏了數十載才出窖啟封的木蘭春酒!第一碗木蘭春酒可稱之為美酒,而第二碗…本官稱之為酒祖!”

    說到這兒,董彥又是自顧連連搖頭,自說自話道:“不對啊,不是說木蘭春酒是你新近改良祖上留下來的古方和秘法,新近才釀造成的嗎?你哪裡來的珍藏數十年才出窖的窖藏美酒?”

    崔耕見狀,先是豎起大拇指,由衷讚道:“大人真不愧是嘗遍各地美酒的酒國大家啊!不瞞大人,這兩碗酒都是本人今日才釀造的木蘭春酒,釀造工藝上和酒方上是大相逕庭,不過細節上卻有不同。”

    “有何不同?”董彥先是追問,繼而有些反應過來,頗為尷尬地搖搖頭,道,“算了,這是你家的釀造秘方,倒是本官有些孟浪了。”

    崔耕卻是很大方地攤攤手,笑道:“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第二碗酒只是在糧食取材方面比第一碗更加挑剔些,在工藝流程方面也比第一碗多加了幾道工序,多了幾次蒸餾提純而已。相比而言,第二碗酒在造價方面,還是釀造工序方面,都顯得彌足珍貴些。目前市面上所賣的木蘭春,便是大人所嘗的第一碗酒。”

    “哦~”

    董彥長吁一聲,還沉浸在第二碗木蘭春酒之中,頗為同意地點了一下頭,道:“兩碗雖都是木蘭春,卻不可同日而語啊!這第二碗木蘭春酒,足令本官回味此生了!”

    “哈哈,大人言重了!”

    崔耕見著董彥就跟丟了魂似的,突然問道:“大人,這第二碗木蘭春,在您看來價值幾何?”

    董彥下意識地回道:“此酒一出,世上之酒罕有匹敵!”

    “那此酒可為朝廷御用貢酒?”崔耕弱弱地問了一句。

    “嘶……”

    董彥突然瞪大了眼珠子,驚呼一聲:“好你個崔二郎,還敢說今天找本官並無所圖,敢情是在這兒等著本官吶?”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14章 御用貢酒商

    所謂的朝廷御用貢酒,並非崔耕隨口說說,而是確有其事。在清亡之前,歷代朝廷都會從民間最有名的酒坊中選出少數的酒商出來,令他們定期向朝廷進貢捐獻。這酒主要是用於朝廷擺宴招待各國使節、或天子拿來賞賜臣工,或皇帝犒賞三軍,或分賞給皇族子嗣的各個府邸過年過節,最後留下少部分供皇宮使用。

    這樣的用酒耗損量是非常龐大的,並不是一家兩家的酒商能供應得起的。所以,基本上朝廷都會從民間定下八個酒商來負責分擔,統稱八大御用貢酒商,俗稱皇商。

    朝廷除了有貢酒之外,還有貢茶、貢米等等御用商坊。

    當然,這些向朝廷進貢的酒、茶、米,朝廷是不會付銀錢的,除了賞賜一塊御用貢酒的招牌之外,就賺了一個皇商的名號。

    但是即便如此,天下商人仍是趨之如鶩,以能夠成為御用貢酒、貢茶、貢米為榮。不為別的,真的就是為了那塊“御用貢酒御用貢茶御用貢米”的牌匾,就是為了皇商的名號。因為一旦成為皇商,除了能震懾屑小之外,當地州府縣衙也不會再跟御用商坊徵稅納絹。

    而且但凡成為御用貢酒,這就是攬生意的金子招牌,試問,朝廷和皇帝老子都認證過的好酒,好茶,好米,天下間誰還敢說不好?皇帝都能喝的酒,皇后妃嬪娘娘們都能吃得米,普通老百姓還能挑出個不好來?不僅不會說不好,還會以能夠跟天子驕子們喝同一款酒為榮!

    貢酒、貢茶是古代君主對地方有效統治的維繫象徵,唐宋時期興盛一時,在唐朝時甚至在盛產名茶的地區設立貢茶院,由官府直接管理,細求精製,督造各種貢茶,以示重視。不過到了明清時期,貢茶貢酒漸漸變味兒,成為了明清兩朝皇宮專享,不得再在皇宮以外市面流通,變相地壓榨著酒坊茶農。

    但唐朝不同於明清,所以崔耕才向董彥說出來自己今晚深夜拜訪的真正用意”此酒可為朝廷御用貢酒?“

    ……

    ……

    董彥聞之奚笑一番過後,輕輕拎起桌上的小酒罈子,道:”沒想到你這小酒罈裡居然裝著好大的心思啊,不過往長安推薦貢酒事宜向來都是地方主官負責,本官添為清源縣丞,行縣令佐官之職。此事,你應該去找胡縣令啊,怎麼會找到本官頭上來?”

    董彥說得也是實情,通常,各地州府縣衙向朝廷推薦地方名酒,都是州府縣衙一把手的事兒,如縣衙的縣丞、府衙的別駕這些佐官二把手,是無權僭越的。因為一旦推薦的酒成為貢酒,那就是一份實打實的治下政績。這份治下政績可不小,等著任職一滿,陞遷絕對是板上釘釘的。

    故此,董彥才有此一問。

    誰知崔耕卻是淡定從容,笑著拱手道:“因為在下認為,我家木蘭春酒能否入選朝廷御用貢酒,董大人推薦的勝算遠超胡縣令的推薦。”

    “嗤…你小小年紀,還真能胡扯!你和宋溫那些個恩怨事兒,本官也是略有耳聞!這個宋溫啊,一個不入流的胥吏耳,若不是仗著胡縣令,焉敢在清源縣中猖狂若斯?”

    董彥輕笑一聲,崔耕雖給他戴高帽,但他心裡卻是清醒的很,崔耕在明知自己和縣令胡澤義不對付的情況下,還敢當著自己的面捧自己貶胡某人,還要把這份推薦貢酒的政績送給自己,這明顯就是在遞投名狀啊。

    不過,一個商人的投名狀,董彥不僅不在乎,而且也覺得無足輕重。

    繼而,他搖了搖頭,說道:“崔二郎啊,說句實話,你家這木蘭春酒絕對是百年難得一品的好酒,尤其是小壇中的木蘭春,更是千金難求的絕世佳釀。不過要想成為朝廷的御用貢酒,在本官看來,還是很難啊!”

    崔耕見狀,問道:“大人是想說,我們崔氏酒坊規模甚小,資歷淺薄,縱是能造出世間好酒,朝廷也不一定會考慮納木蘭春為御用貢酒?”

    倒是聰明!

    董彥見著眼前這個不卑不亢的小子,心裡微微讚許了一下,後說道:“不是不一定會,而是一定不會!你想,這貢酒是給誰喝的?除了朝廷文武臣工,番邦使節之外,還有三軍將士,乃至皇室族親,甚至是宮中妃嬪。興許皇帝陛下都有可能喝到這貢酒。而你崔氏酒坊不過一家傳承三代,無根無底偏居閩南一隅小縣的小酒坊而已,縱是你家木蘭春酒再好,試問朝廷又怎敢納選其為貢酒?”

    說到這兒,董彥越發冷靜地看著崔耕,繼續道:“你知道當朝八大御用貢酒都出自哪裡嗎?不是跟當今天下五姓七大家這些望族沾著親,便是跟皇親國戚沾著故,再次也是傳承了數百年,底蘊極深名聞遐邇的大酒坊。不是本官小覷了你,講真,木蘭春酒雖好,但崔氏酒坊要想成為御用貢酒商,還是差了些火候啊!”

    聞罷,崔耕默不作聲,心中卻是活泛得緊,暗裡思量,果然如我之前所料,這事兒還真沒有想像的那般簡單。董彥分析得非常到位,能夠享用到貢酒的這些人,無論是朝廷臣工、番邦使節,還是皇室族親,都是些抖抖腳震顫兒的人物。萬一喝了貢酒出了差池,誰也擔待不起。這也才有了天下名酒雖多,卻僅有八大御用貢酒之說。

    能夠入選八大御用貢酒,不單單要酒好,還要有背景,有底蘊,有讓朝廷徹底放心的東西!

    不然在每次貢酒裡下點令人無法察覺的慢性毒藥之類的東西,那還不把大唐帝國給慢慢嚯嚯掉啊?

    不過,對於這個結果崔耕早有準備,只見他一邊將手伸進懷中,一邊問著:“大人,我聽說宮裡也有專門釀酒的造酒司,專造御酒供天子和妃嬪平日飲用。”

    董彥對於崔耕突然提起宮廷造酒司頗有些意外,不過還是點了點頭,道:“你倒是知道的挺多。”

    “那我若是獻上這個呢?”

    只見崔耕從懷裡掏出一本用絹布包裹著的冊子,雙手奉上,道:“此乃木蘭春酒的配方及蒸餾工序,我已經詳盡寫於冊子中。若是將此冊子獻給朝廷,供造酒司專造御酒,那麼我們崔氏酒坊……”

    “真的?”

    誰知董彥竟然猛地激動起來,趕忙搶過崔耕手中的物什,把絹布拆開將冊子緊緊拿在手中,問道:“這是那小酒罈中木蘭春的古方和蒸餾工序?”

    “當然!”崔耕也被董彥的失態給怔了一下,繼而道,“小酒罈中的木蘭春雖強於大酒罈中的木蘭春酒,不過造價不菲,而且工序繁瑣,不適合大面積大範圍地推廣售賣。所以我想將它獻給朝廷,供皇宮使用。”

    董彥問道:“你竟然捨得?”

    要知道無論古今,秘方這種玩意無論是在大家大族中,還是在小門小戶裡,向來都是不可對人言的。往往都是代代相傳,父傳子,子傳孫,傳子不傳女。為了一道秘方兄弟鬩牆,父子反目之事,屢見不鮮。甚至有人為了一道秘方,最終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而今天,崔耕竟然大方到要將這個秘方獻給朝廷,而且還交到自己手中。

    董彥真有些看不懂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郎了!

    只聽崔耕淡然說道:“捨得捨得,有舍方有得。大人剛才不是說,木蘭春酒雖好,但崔氏酒坊要做御用貢酒商還差些資歷嘛。我想獻上這道秘方,應該可以讓朝廷看到我清源崔氏的誠意了吧?”

    “好好好!”

    此時董彥儼然比之前熱情了許多,重新將冊子用絹布包好,點頭笑道:“有了這個冊子,你明日再給本官備上幾罈子的木蘭春酒,我明日便啟程親往長安一趟。我相信,今後的御用貢酒中,少不了你崔氏酒坊的木蘭春!”

    崔耕聞之心下亦是激動,不過面上儘量保持著平靜,問道:“縣丞大人,這事兒能準成?”

    “呵呵,本官雖為清源縣丞,但在朝廷中也是有跟腳的。”

    董彥頗有幾分傲然地說道:“本官的跟腳在朝中深得天子和聖後賞識,有他在長安幫忙疏通一番,我想御用貢酒中,必有我清源木蘭春的一席之位!”

    清源木蘭春!

    董彥口中這五個字兒,儼然已經給木蘭春酒定了調子,這個酒以後便是清源本地出產的名酒,換句話說,木蘭春酒一旦躋身至御用貢酒的序列中,那就是清源縣對外的一張名帖,也是崔氏酒坊的一張護身符。

    至於他這位親自將木蘭春酒運作成為御用貢酒的清源縣丞,政績斐然不說,將來的清源縣誌中,他這位清源縣丞董彥,必留下濃濃的一筆!

    這一刻,董彥算是和崔耕牢牢地綁在了一起,也算是徹底接受了崔耕這個商賈的投名狀。

    崔耕知道董彥說的跟腳就是暗指他的恩師,那個老屌絲逆襲的小老頭張柬之,於是再次躬身一拱手,道:“多謝大人成全!那我明日便開始重建酒坊,招人擴產木蘭春酒。不過我擔心宋戶曹會……”

    “他敢?”

    董彥一聽宋溫兩字兒,霎時陰下臉來,冷聲道:“一個雜流胥吏還能在清源縣一手遮天不成?若是耽誤了貢酒進京,便是胡縣令也擔待不起!明日你便重建酒坊,放心大膽地建,一切有本官在後面替你撐著腰!”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15章 重建進行時

    翌日初晨,旭日東昇,縷縷金光破開薄薄晨霧,整個大地重現一片勃勃生機。

    周溪坊,崔家小院。

    茂伯早早便叫起初九幫襯著,在院門外掛起了一道橫匾。這是昨夜臨時加急找坊內一家木匠鋪定製的橫匾,匾上削鑿著四個大字崔氏酒坊。

    字體方正,正是當下流行的楷書,筆法遒美簡捷,雖非出自名家之手,但也非籍籍無名之輩。

    當牌匾掛完,二娘也早早梳洗妥當,跑到院門口抬頭看著重新掛起的橫匾,喜形於色,咂吧著嘴讚道:“嘖嘖嘖,這字兒真漂亮,比原先咱家酒坊的招牌要神奇!好啊,咱老崔家的酒坊又重新開起來了,小九兒,還不去坊裡的老周家買上幾鞭爆竿聽聽響兒?咱家新酒坊開業,必須熱鬧熱鬧,也好讓街坊四鄰知道啊!”

    唐朝時的爆竿,後來也稱爆竹,炮仗。爆竹連成串,則稱之為鞭炮。

    “咳咳,等等~”

    茂伯看了眼初九,示意他停住,然後沖二娘擺手道:“二夫人,公子昨天夜裡有交代,酒坊重開日要低調些,無需鬧得滿城風雨的。省得有人找咱家麻煩!”

    “低調?”

    二娘嗔怪地瞪了眼茂伯,不屑道:“二郎是擔心梅姬那爛蹄子來找麻煩吧?現在咱家有董縣丞照應著,還會怕她?就算宋溫親至又能怎樣?在縣丞大人面前也他就是個屁!”

    說罷,不忘催促著初九:“還傻愣著作甚?呆頭呆腦的,還不快去買上幾鞭爆竿,呃…就買六鞭吧,六六大吉,是個好兆頭!”

    “大清早放什麼爆竿?”

    此時,崔耕儼然在院裡聽到了二娘的動靜,洗漱完穿戴好聞訊走到院門處,說道:“二娘,今天只是個掛個招牌而已,鬧這麼大動靜作甚?而且這不過年不過節的,大清早放爆竹,擾了坊裡街坊四鄰的清夢委實不妥。再者說了,咱們家酒坊暫時還要重建在周溪坊這處小院,若惹來坊民生厭,這也不合咱們買賣人和氣生財之道啊!”

    二娘聽之,不由俏臉一寒,哼哼道:“怕甚?有縣丞大人照應著,偌大的清源縣,咱們姓崔的還要看誰的臉色?”

    崔耕:“…低調啊…”

    這二娘啊,跋扈好鬥的性子,真心沒救了!

    好說歹說還不好使,他不得不板下臉來,沉聲告誡道:“二娘,你這話若是讓董縣丞聽到,他第一個不給你好臉色看!回院吧,這酒坊重開不是用嘴巴說的,咱們還有好多事兒需要合計合計。”

    回了院,茂伯給了初九幾枚大錢,讓他上街去買上大份羊湯,捎帶幾個胡餅回來,算是今早崔家這幾口人的早飯了。

    院中,崔耕坐到樹墩子上,問向茂伯:“這小院的房契,還有院後頭那幾分曬穀場地的地契,都辦妥了沒?”

    茂伯唔了一聲,從懷裡掏出兩份契約,遞到了崔耕手裡,道:“昨夜就跟房東交割辦妥了。高出市價的兩成,他自然肯賣。這是小院的房契和院後頭曬穀場地的地契,二郎且收好!”

    崔耕在前些天就打算好了,酒坊若要在這裡重開,那勢必就要把這小院重新規劃一番,量產木蘭春酒的話肯定不能繼續在蝸居在那個臨時搭建的釀酒屋中,勢必要把這小院三分之二的房舍和地方都推倒重建,留幾間屋子暫時拿來住人。

    但是要在租住的房子破土重建,那房東指定是不同意的。誰家租給你房子,還讓你又拆房子又挖井的?所以,他前天就讓茂伯去跟房東談一談,直接買下這處小院和院後頭那幾分曬穀場地。

    小院規劃一番後重建成酒坊和臨時拿來住人,至於院後頭那幾分地,則直接跟酒坊打通後搭上毛氈篷,再砌上一座兩丈高的圍牆,暫時作為囤酒的倉庫。

    這樣下來,酒坊、宿舍、倉庫,都有了。

    至於高出市價兩成的房價,本來重頭創業萬事難,更應節儉再節儉,不過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看著地契和房契上的作價,攏共花了三十貫大錢,繼而問道:“茂伯,咱家還有多少餘錢?購置酒麴、糧食、還有工錢之類的,還能應付些許日子吧?”

    茂伯說了一聲稍待,返回屋中取出一本賬簿回來,又遞給崔耕,熟稔地念道:“前些日子釀造三百壇木蘭春酒,耗費了不少銀錢,加上這些天咱家幾口子的花銷,再加上昨兒個跟房東直接盤下這院子,現在賬上齊整的還剩一百零三吊大錢,呃……零碎的還有幾十枚。唔,前期還是夠的。”

    說到這兒,茂伯不忘提醒道:“對了,這個月底二郎你還要給捉錢令史吳公義送利錢,共計十五貫,這事兒莫要忘了!”

    捉錢令史吳公義家的利錢,便是崔耕拿泉州府城那處獨棟小院質押的那筆公繲錢,朝廷高利貸可不是隨便說說的,逾期不還或者到日子不還利錢,絕對比現在貸款逾期上徵信黑名單還要來得狠。

    崔耕說了一聲曉得了,隨後將房契地契還有賬簿重新交到了茂伯手裡。

    這時,二娘有些不自然地干咳兩聲,怪怪地瞥了眼茂伯,隨後說道:“二郎啊,你看哈,你雖非二娘親生的,但二娘可是你的二娘誒,咱們老崔家,現如今你可只有二娘這麼一個長輩誒,你咋能將房契地契、還有家裡的賬簿都交給一個…一個…外人哩?”

    崔耕一聽,就知道自家這位貪財的二娘又惦記上了崔家剛剛盤下的這點小家業了。

    隨即,他微微搖頭,道:“二娘莫要這般說,你是二郎的長輩,但茂伯也不是外人。房契地契和賬簿交給茂伯,我一樣放心的很。”

    二娘暗罵崔茂這個老殺才到底是給二郎灌了什麼迷魂湯,居然這般信任他。

    她忿忿地瞪了眼茂伯,揶揄道:“呵呵,當年二郎你不是也沒把方銘那廝當外人麼?結果呢?這廝果然沒把自己當外人,上了梅姬那浪蹄子的床,還篡佔了崔家的產業。現如今還大搖大擺地住在咱們崔家的祖宅裡,花著崔家幾代人攢下來的血汗錢哩。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前事不忘,啥啥之師來著?”

    誰知她的話音剛落,茂伯這邊膝蓋瞬間一軟,跪倒在地,駭然大呼:“二夫人這話誅心啊,老奴對崔家忠心耿耿,從未有過二心。二公子莫要聽二夫人的……”

    “茂伯你這是干啥?”

    崔耕不等茂伯講完,趕緊將他攙扶起來,道:“你在崔家幾十年,你的為人,我還能信不過你?”

    隨後他沒好氣地撇過頭看了眼一臉氣呼呼的二娘,帶著幾分苛責的語氣說道:“二娘,以後這種話不能說。茂伯自幼便被老太爺收養在咱們家,在咱們家幾十年,兢兢業業,你什麼時候見過我爹在世時,凡事都避過他?再說了,茂伯都一把年紀了,跟方銘是一路人嗎?”

    說到這兒,崔耕怪笑了一下,嘀咕道:“再說了,二娘你也不是梅姬不是?”

    言罷,二娘先是一愣,而後貌似聽懂了崔耕最後一句嘀咕聲,瞬間明白了這混球為何怪笑,若是茂伯真成了方銘那個渣貨,按照混球的邏輯,應景之下,自己不就成了梅姬那個蕩.婦?

    “呸!你個混球,居然開涮起老娘來?”

    二娘有些惱怒地啐了一口,道:“老娘可不是梅姬那個浪蕩貨!再說崔茂這種老殺才,老娘除非讓家雀啄瞎了眼睛,不然也看不上他這種棺材蓋啪啪響的老貨!”

    “好了好了,你愛交給誰交給誰,老娘樂得自在,只要不短了老娘平日的花銷,不忘了老娘每月的生活例錢,你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懶得理你!”

    被崔耕開涮過後,二娘惱羞成怒之下,忿而離去!

    連帶著,茂伯聽明白過後,都有些禁不住老臉臊得慌,來回搓著雙手低聲說道:“二郎啊,老奴一把年紀倒無所謂,可二夫人是女流之輩,更是你的長輩,以後可不興開這種玩笑。”

    崔耕咯咯笑了一陣,依稀找到了以後治理自家這位不省心便宜二媽的辦法了。

    這時,初九也買了羊湯和胡餅回來了,在院裡大傢伙草草吃瞭解決了早飯。

    過後,崔耕讓茂伯跑一趟上次租住院子找的牙行。

    牙行這些牙儈,在網絡信息不發達的大唐時代,可是最有名的萬事通。

    俗話說得好,牽姻緣找冰人,要辦事找牙儈。

    冰人就是媒人,主保媒拉縴業務。而牙儈呢,租房子買房子可以找他們,因為他們有一手的房源信息。建房子蓋房子可以找他們,因為他們有熟稔的木匠師傅、瓦匠師傅、稍稍一整合就可以給你整出一個小工程隊出來。當然,若要招工僱農,購買建房材料,都可以找牙儈,他們統統全包。

    前提是,你要給中介費。只要價錢到位,牙儈這些大唐中介們,保證讓你體驗到什麼叫做真正的賓至如歸,服務到位。

    既然崔耕要破土重建小院暫時改為酒坊,那自然就需要短時間內找到一批木匠師傅,瓦匠師傅,甚至搬搬抬抬,拆拆卸卸的干雜活的人。

    短期內要想將小院規劃成酒坊,眼下唯有找大唐中介所的這些牙儈們幫忙了。

    至於他自己,則帶著初九親自去拜訪幾個原崔氏酒坊的釀酒師傅,這幾位師傅都是他爹在世的時候就在崔家酒坊幹了。他要從原崔氏酒坊中挖幾個牆角過來,畢竟他本人不可能一直都呆在酒坊中來負責釀造木蘭春酒。

    而且木蘭春酒的唯一性和隱秘性,也不允許他從牙儈那兒招不相熟的人。所以他必須從原來那些釀酒師傅中挖幾個牆角,然後教他們釀造木蘭春酒。

    至於這些釀酒師傅會不會外傳木蘭春酒的秘方和釀造流程,他心中早就有了對策。

    恰巧這幾天梅姬和方銘的酒坊因為木蘭燒滯銷,酒坊囤積過大暫時停產,釀酒師傅和學徒夥計們統統都放了假,搞得他們也人心惶惶,生怕丟了生計。

    這個時間段去拜訪他們挖牆腳,最合適不過了。

    約莫到了中午,飯後的光景,牙儈便領著一群帶著傢伙什的瓦匠師傅、木匠師傅,還有一些雜活苦力,載著一騾車一騾車的木料駛進了周溪坊。

    在茂伯的調配下,很快,崔家的小院便喧鬧了起來,破土重建酒坊工程正式開始……

    同時,崔耕在初九的引路下,也有條不紊地一一登門,親自拜訪起原先那些個釀酒師傅們,開始了他的挖牆腳計畫。

    ……

    ……

    臨近黃昏,崇文坊,宋府。

    花廳中。

    宋溫正一臉色迷迷地一手摟著梅姬,一手胡亂地在她身上摸索,欲要梅姬和他成好事。

    梅姬掙扎出來,站起身羞嗔道:“義父,人家跟你說事兒呢,怎麼又胡亂來了哩……”

    自打昨夜裡被宋溫佔了身子後,梅姬到了今早才回到家。方銘詢問為何昨夜未歸,她以吃醉了酒被宋夫人挽留借宿搪塞過去。

    今日傍晚再來宋府見宋溫,雖還是口稱義父,但卻沒了之前那股子扭捏勁兒,被宋溫又摟又抱又揩油,竟也習慣成自然了。

    宋溫見狀,乾笑兩聲,道:“嘿嘿,現在沒外人,叫甚義父?直接叫宋郎,也讓老夫心里美上一美,在這家裡不用顧忌,那黃臉婆還沒死回來!”

    梅姬眉眼如煙地看著宋溫,柔聲道:“拿到木蘭春酒後的秘方,奴家天天喚你宋郎又何妨?不過剛才奴家跟你說的事兒,你到底聽沒聽進去嘛?”

    “你個小蹄子,真是浪的骨子裡去,老夫看著你的人,聽著你的聲兒,渾身都酥麻得緊。”

    宋溫再次一把將奪過梅姬的小手,情不自禁地撫摸起來,道:”不就是姓崔的小崽兒,在周溪坊破土動工,重建酒坊之事嗎?嘿嘿,老夫就擔心他不肯破土重建,不肯酒坊掛牌。現在機會來了,放心,一切都包在老夫的身上!“

    說罷,他眉宇間那股子陰狠之色再次浮現,沖花廳外呼道:“管家,你現在就去一趟縣衙找衙役房的宋根海。就說是老夫說得,你讓他親自帶上巡班的所有衙役趕往周溪坊坊口候著,老夫隨後就到!”

    衙役房,統稱三班衙役房。

    至於宋溫口中的宋根海,正是三班衙役中捕班快手的捕頭。

    最重要的是,宋根海乃是宋溫的親侄子,是宋溫手下最鐵桿的打手!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16章 他強任他強

    黃昏入暮。

    城南周溪坊,坊口。

    坊口的一家茶棚裡,聚坐著十幾二十個皂衣帽翅兒的衙差,約莫坐了有三四桌人。桌上放著鎖鏈,水火棍等傢伙什兒。

    而居中一桌坐著的正是這幫衙差的頭兒,三班衙役中捕班快手的捕頭宋根海。

    宋根海年約三十許,濃眉大眼寬額頭,大馬金刀地居中坐著,桌上擺放著一把七寸長的牛皮鞘橫刀,煞是威風。宋根海極為愛惜這把橫刀,平日裡除了睡覺之外,基本上是刀不離身。

    因為這把橫刀不僅是他們捕班唯一的一把刀,還是他捕頭的身份象徵。再看捕班其他衙差,不是隨身配著水火棍,就是鐵鏈鐵尺等尋常衙役的武器。

    他的桌上有個小爐,爐上溫著一壺酒。其他捕快們都是喝著茶湯,而身為捕頭的他,必須不一樣,必須喝上兩口過過癮。

    宋根海平生有兩大愛好,一個是不管當值不當值都要喝上兩口小酒,一個便是邊喝著小酒邊跟他的手底衙差們吹噓他這本橫刀的來歷。

    在等著叔父宋溫來周溪坊的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已經喝了一壺小酒,溫酒入肚話匣子便嘩嘩打開了,再次高高舉起帶鞘橫刀,粗著嗓子自嗨道:“我告訴你們,某家這把橫刀跟壯班那群傢伙手中的破刀可不一樣。別看壯班那群人又是長弓又是直刀的,但跟某家這把橫刀一比,那就是屁!”

    說到這兒,宋根海又自己給自己小小斟了一杯酒,美美地嘬了兩口,環視左右,問道:“你們知道某家這把橫刀的來歷嗎?”

    旁邊的衙差們都是宋根海的手下人,隔三差五聽宋根海提起這把橫刀的來頭,哪裡會不清楚?別說知根知底兒,就差耳朵聽出繭子來了。

    不過礙著這廝是他們的捕頭,無奈跟著他一唱一和罷了。

    只見其中一名精瘦的衙差非常及時地捧哏道:“宋捕頭,快點跟弟兄們說說,這把橫刀怎麼來的?”

    “唔,那今天本捕頭就讓你長長見識~”

    宋根海站起身來,舉著橫刀在手中耍了轉了一個花,一腳踩在一條長凳上喝道:“那是五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你家捕頭我還只是一個普通差人。記得當時泉州府有一名重犯潛逃到了咱們清源縣。好傢伙,那可不是普通重犯,而是極度凶殘,極度危險,身上背著二十條人命的殺人犯啊。這廝當年在泉州城滅了人滿門,嘖嘖,當時可是轟動整個泉州府地界兒啊!”

    說到這兒,宋根海嚥了口吐沫,直接拎起溫著的酒壺往嘴裡狠狠灌了三口,過足了酒癮才繼續說道:“為了緝拿這個逃犯,泉州府衙出動了上百名公差和軍士來咱們清源縣,而且還是泉州刺史府的長史大人親自帶的隊。長史大人啊,那得是多大的官兒?便是咱們縣令大人見了,也得拱手稱上一身下官,懂不?”

    “莫非這逃犯到了咱們清源縣地界兒,最後卻被宋捕頭您活捉了個正著?”這時,一名歲數較小的衙差實在不想再聽宋根海絮叨了,直接加快了故事情節的發展。

    “喲呵~”宋根海眉毛一挑,豎起拇指沖那捧哏的衙差讚道,“你小子竟然未卜先知啊,居然讓你猜到了結果!沒錯,別看泉州府出動了上百人,最後到了咱們清源地界兒,還得靠咱們這些本地的這些公差啊!最後,某家在值夜巡街的時候發現了逃犯的蹤跡,暗裡跟蹤之下,在一家客棧裡赤手空拳和那凶殘的殺人犯大戰了三百回合,生擒了這賊廝!哼,狗日的殺人犯,居然敢潛逃咱們這兒,真是欺我清源無男兒呼?”

    最後,他又將手中橫刀威風凜凜地一耍,轉了一個刀花,傲然道:“瞧見沒?這把橫刀就是長史大人念咱擒賊有功,特意賞賜給某家的!據說這把橫刀可是淬火百煉鋼所造,哼,當時長史大人對某家語重心長地說道,根海啊,正所謂寶劍贈英雄,也只有你,才配得起這把百煉寶刀啊!”

    “哇~”

    一時間,在場所有衙差紛紛贊呼:“宋捕頭真英雄也!”

    “寶劍贈英雄,也只有咱們宋捕頭才能配得上這把寶刀啊!”

    “整個清源縣,誰敢不對咱們宋捕頭豎起拇指,讚一聲好漢?”

    ……

    一通吹捧之餘,有幾個面皮薄的衙差竟羞愧地低下頭,有些反胃地集體暗暗吐了一槽:“狗屁寶刀配英雄,狗屁赤手空拳生擒殺人犯,俺們跟了你幾年,就聽你吹了幾年……媽的,你這橫刀明明是那次泉州府衙差在撤離清源縣時,不慎遺留下來被你撿來的,好嗎?”

    不過礙著如今宋根海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懼著宋根海他叔宋溫是縣令大人最為心腹的戶曹吏,在場沒人點破罷了!

    宋根海這套吹噓之詞忽悠忽悠清源縣的老百姓,誆誆外地來的商客還行,至於這些知根知底兒的公門中人,那還真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大傢伙都是混口飯吃,聽聽就算了。

    “咳咳,根海,你擱這兒吹呢?”

    一聲陰沉的聲音霎時將宋根海從眾人誇捧中驚醒,只見身材矮瘦的宋溫在左右的相陪下走進茶棚。

    “呀,叔父大人!”

    宋根海滿臉堆笑的一把抓起橫刀迎上前去,躬身道:“嘿嘿,叔父大人,侄兒已經聚齊捕班十五名快手,就等著叔父大人的調遣了!”

    別看宋根海在這群衙差面前威風的像頭大老虎,但到了宋溫面前,那絕對溫順如家貓。

    宋溫掃了一眼茶棚中的一眾衙差,也沒好臉色,唔了一聲,雙手負背轉身出了茶棚,道:“走吧,帶著你的人,隨本官進坊!”

    宋根海喏了一聲,大手一揮:“走,隨戶曹大人進坊!”

    出了茶棚,宋根海不忘扭頭對茶棚掌櫃吆喝道:“掌櫃的,再去給某家沽上兩斤酒,慢火溫熱著,某家辦完事兒便回來喝酒!”

    茶棚掌櫃聽罷欲哭無淚,一臉苦逼道:“捕頭大人,剛才的酒錢和茶錢還沒結哩,再讓小的去沽酒,小店都快被你賒垮了!”

    “少囉嗦,本捕頭會少了你的酒錢茶錢?”

    宋根海一雙銅鈴般的大眼一瞪,像頭大老虎似的喝道:“快去給某家打酒,某家一會兒辦完事兒回來看不到你溫好的酒,就拆了你家這破茶棚!放心,等某家發了月錢,一準兒給你結清。”

    茶棚掌櫃不敢再拒,心裡嘟囔道,上次你也這麼說的,可是硬生生拖了小店三個月才結清啊。

    不情願歸不情願,掌櫃的還是拎起了空罈子,去了斜對面的一家酒肆沽酒。

    ……

    ……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宋溫已經帶著一眾捕班快手到了崔耕租住的小院門口。

    此時酒坊還在重建,因為崔耕加了工錢,所以到了這個點兒,工匠們還在趕工幹著活,就為了快些將酒坊建好。

    看著院裡的苦力們搬來抬去,工匠們鋸木和泥,宋溫心道,這姓崔的小子動作還挺快啊。不過嘛,嘿嘿,恐怕你這些都是無用功哦。

    當即,他沖宋根海擺擺手,示意道:“根海,派人進去讓院裡的所有人都停下來,本官有話要說!”

    宋根海聞言知意,立馬派了幾名得力的捕快進去阻撓,不到片刻的功夫,院中幹活的動靜便停了下來。

    宋溫見狀,得意地翹了翹嘴角,卻又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道:“讓管事的出來見本官!”

    字正腔圓,官威十足!

    不過這次宋根海還沒來得及派人進去,崔耕便率眾第一時間出了院子。

    彷彿是早有預見宋溫會來似的,崔跟居然面帶微笑地拱手抱拳,迎道:“宋戶曹吏來得好快,崔某還估摸著你要過幾天才會來呢。”

    宋溫先是一愣,繼而一副昂頭瞥眼的架勢,哼哼道:“崔二郎,見著本官還不下跪?”

    下跪?

    跪你娘的腿兒!

    崔耕面色微變,膝蓋剛硬如鐵,不屑道:“宋戶曹這話從哪兒說起?崔某一不是你宋府家奴,二又不是戴罪之身,哪裡需要見官就拜?還有,我得給宋戶曹小小糾正一下,您可不是什麼官啊,別亂自稱,你不過一戶曹吏罷了!本朝官與吏可是涇渭分明,吏者雜流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宋戶曹如今不過是本縣戶曹佐吏而已,而且雜流還未入品,您哪裡來的勇氣敢自稱本官啊?”

    “你……”

    宋溫瞬間面紅耳臊,彷彿被崔耕狠狠扇了一嘴巴子!

    崔耕半點都沒說錯,官與吏根本是兩碼事兒,從字面上理解,官者,長官也!吏者,辦事的胥吏罷了!官分九品,有了品銜,方可自稱本官,朝廷命官,也叫入流。而胥吏是不入流的,沒品的,幫官員辦事的,所以嚴格意義上講,是不允許自稱本官的。只不過如果不深究細敲的話,也沒人去較真兒罷了。

    現在宋溫被崔耕這麼一較真兒,當著眾多人的面,還真是有些抹不開臉皮來。

    不過好在他沒忘記今天來的目的,立馬換轉心情,用手一指院門上掛著的橫匾,喝道:“哼,老夫不跟你逞口舌之利!既然你這麼熟知朝廷律例,那你知不知道未經縣衙允許私設酒坊造酒者,輕者可罰沒你家資,重者可將你下牢獄?哼哼,崔二郎,你可知你已經攤上大事兒了?”

    這就是宋溫真正殺手鐧!

    這就是他自信可以拿到木蘭春酒秘方的倚仗。

    遍數唐宋元明清,再往上追溯二晉南北朝,糧食一向都是國家的基石。所以對於用糧食造酒來售賣,各個朝代都是有嚴格管控的。尤其是到了唐朝,因為唐人民風彪悍,尚酒崇武之風更盛,所以朝廷對酒坊的開設管控更加嚴格。每個酒坊每年用來造酒的酒麴都是有管控的。因此,未經官府允許,是不能私自開設酒坊來浪費糧食造酒的。

    而宋溫這個戶曹吏,依仗著縣令胡澤義的信任,正好可以直接分管著這攤子事兒。

    如今崔耕敢掛起“崔氏酒坊”四個字,說明他已經在開設酒坊了,儘管還沒開始售賣,但要治他一個“公然藐視朝廷律例,未經縣衙允准私自開設酒坊”的罪名,絕對是師出有名,判之有律。

    至於輕治還是重判,只要小辮子攥到了宋溫的手裡,就是他說了算了。

    見著崔耕遲遲沒有回話,宋溫齜牙一笑,走上前去附在崔耕耳邊低聲說道:“跟我鬥?嘿嘿,崔二郎,你還嫩著哩!我說過,我有一百種有一千種讓你滾出清源縣的辦法!信不信,現在就讓人將你捉拿回去,讓胡縣令升堂判你個五年牢獄之災?”

    這時,崔耕身邊的茂伯和初九已經被宋溫的這一手給震住了,二娘神色亦是駭然,叫道:“姓宋的,你是不是幫著梅姬那賤.人來故意整我們崔家的?”

    宋溫瞟了眼最近打扮越發像鄉下婦人的二娘,半點都提不起興趣來,不過還是公然地回了句:“就是故意整治你們,又怎樣?不過嘛……”

    宋溫又低聲在崔耕耳邊說道:“如果你識相的話,便將釀造木蘭春酒的秘方交出來,嘿嘿,我不僅不會治你的罪,還會給你一筆銀子讓你安然離開清源縣。孰輕孰重,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咦,你嘴巴好臭,好噁心,離我遠點!”

    崔耕突然一把將俯身過來的宋溫推開,然後抬手指了指身後院門上高高懸掛著的橫匾,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說道:“姓宋的,你如果眼神還好使的話,你就去看看這‘崔氏酒坊’四字出自誰之手!”

    “嗯?”

    宋溫被崔耕的突然舉動驚了一下,隨後看了眼宋根海,讓他去看看。

    宋根海幾步上前,仔細瞅了好幾眼,臉上有些不自然地回過來,說道:“叔父,題字留款好…好像是縣…縣丞大人的名諱!”

    縣丞?

    董彥?

    宋溫這下有些沒底氣了,暗道,這崔二郎怎麼還跟姓董的扯上干係了?

    這時,崔耕又從懷裡掏出一份書函,展開遞了過去,道:“宋溫,誰說我未經縣衙允准私開酒坊了?這是縣丞大人以清源縣縣丞的名義親自簽發的,允許我清源崔氏在周溪坊開坊造酒的文書。縣衙戶曹統領一縣商賈稅賦和徵糧事宜,這沒錯。但你忘了,縣丞乃一縣之令的僚官,凡縣七曹諸事,皆歸縣丞統管。也就是說,開設酒坊之事,縣丞大人也能作主啊!”

    宋溫此時面如豬肝色,氣得疾呼:“你,你居然去找了董…董彥?”

    “對了,忘了告訴你,縣丞大人今晚便會帶上我家的木蘭春酒啟程前往長安。”

    崔耕莞爾一笑,鄙夷地看著宋溫,笑道:“興許不出一個月,我們家的木蘭春酒便會被選上御用貢酒,而我們崔氏酒坊恐怕會成為清源縣,不,應該是整個泉州府地界兒唯一一家御用貢酒坊。你還是哪裡來哪裡去吧,若是耽誤了我家酒坊重建,延誤了朝廷御用貢酒的產出,這個罪責不是你一個小小不入流的胥吏所能承擔得起的!”

    “什麼?”

    “董彥要帶木蘭春酒進京?”

    “御用貢酒?”

    宋溫眼前一黑,頓覺天昏地轉,崔耕的消息實在太勁爆了,險些讓他閉過氣去。

    不行,老夫必須將此事報知胡縣令,該死的董彥,居然,居然暗裡和姓崔的串通一氣…讓老夫今天栽了這麼大一跟頭!等著,崔二郎,還有董彥,此仇不報,我宋溫誓不為人!

    這時,宋根海見著宋溫久久不表態,又見天色漸晚,估摸著坊口茶棚燙的酒又要涼了,心裡頗為著急,輕輕催促道:“叔父,這人,咱還抓不抓?”

    “抓?抓個屁!”

    宋溫自覺再無顏面繼續呆下去了,猛地一轉身快步離開,邊走邊罵:“還傻愣著幹啥?還不帶上你的人趕緊滾?”

    “哦……”宋根海無辜地應了一聲,很快便領著一眾衙差離開了崔氏酒坊的院子。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17章 清源胡縣令

    “俺滴親娘,這就走了?”

    茂伯望著狼狽離去的宋溫背影,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幕,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來。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狠厲冠絕清源縣的胥吏宋溫,居然在別人手中硬生生地吃了憋,而且這個人還是自家的二公子。

    “嘁,不走咋滴?難不成他還想腆著大狗臉,留咱家吃晚飯不成?”

    二娘這時早沒了剛才那副驚弓之鳥狀,看著宋溫灰溜溜遠去的背影,張牙舞爪,跺腳忿忿道:“二郎不說了嘛,宋溫老賊,不過一胥吏耳!哼,別忘了,咱家今時不同往日了,有縣丞董大人照應著咱家,偌大清源縣,看誰還敢……”

    “咳咳!!!二娘,低調啊~”

    崔耕見著二娘又肆無忌憚地張揚起來,對這便宜小媽再次無語,只得打斷道:”好了,咱們不扯閒篇了。時間不等人,酒坊重建之事還是要加快進度。茂伯,酒坊這邊你先盯著,我帶著小九兒給董大人送幾罈子樣酒過去,不能誤了他的行程。”

    “老奴曉得。不過二郎,你說這宋戶曹這回失了顏面,晚些時候還會不會帶人來找麻煩啊?”

    茂伯對於宋溫,還是頗為忌憚。畢竟胥吏宋溫,凶名逞威清源縣近十載,但凡清源縣有些耳目的人,都知道此人乃睚眥必報,慾壑難填之輩。屬於那種今夜仇隔日報都嫌晚的人。

    “宋溫小肚雞腸,睚眥必報是出了名的,斷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不過嘛”

    崔耕嘴角微翹,淡然說道:”咱們暫時有董縣丞的牌子鎮著,一時半會兒他也不敢造次。不過要想一勞永逸,要麼是宋溫在縣衙失勢,從戶曹吏的位置滾下來,要麼就是此次董縣丞前往長安,順順利利,替咱們崔家撈他一個‘御用貢酒坊’的招牌。屆時,別說是他一個小小胥吏,便是搬出他身後的胡縣令親至,他也得掂量掂量三分!”

    “那二郎你還跟崔茂這老殺才扯啥子閒篇!趕緊的呀!”

    便宜二媽聽罷,擠開跟前的茂伯,催促道:“趕緊把釀造好的木蘭春酒給縣丞大人捎過去啊,可別誤了董大人的行程。”

    “嗯,董大人今夜啟程,我現在得趕緊將木蘭春酒裝車送過去。”

    崔耕唔了聲,便吩咐起初九套車裝貨,不消一會兒,便出了周溪坊。

    ……

    ……

    夜裡,清源縣衙。

    縣衙坐北朝南,位於崇文坊邊上。

    清源縣屬於中縣,縣衙的規格不同於普通小縣的衙門,雖談不上氣勢恢宏,大氣磅礴,但也是主從有序,錯落有致,並非一座宅邸那麼簡單,而是井然有序的一個建築群。

    大門前有照牆,中軸線上依次有大門、儀門、正堂、宅門、二堂、內樓等六進廳堂和五個院落。出縣衙大門內東側邊門,有東區塊建築群,自南到北建有土地祠、東倉、幕廳、書齋。

    縣衙大門內的西建築群,首為監獄(虎頭門一間,獄神祠一間,吏宿所一間,東號三間,西號四間,東南號二間,西南號一間,西北號一間),監獄後東西廂為倉房、西倉,中為捕廳,捕廳後為內宅。另外還有庫房、廚房等等。

    佈局屬於典型的左文右武,前朝後寢。

    所謂前朝後寢的佈局,便可以簡單理解為前邊屬於辦公區域,後邊屬於縣令大人的日常生活區域。

    穿過縣衙的二堂,便是內樓。內樓即內宅,是清源縣令胡澤義日常生活起居的內宅,他的家眷也都生活在這裡。

    入夜,戶曹吏宋溫從崇文坊的家中出來,孤身入縣衙內宅前來拜訪縣令胡澤義。

    按理說入夜時分,非萬般緊急的公務,尋常人是不能進縣衙見縣令的。但身為清源戶曹吏,又是胡縣令的心腹胥吏,宋溫有這個特權面見胡縣令。

    胡澤義,今年四十五歲,唐高宗顯慶末年的進士,歷任池州石城縣縣丞,建州府諸曹參軍事,泉州府清源縣縣令。入仕宦海十數載,雖談不上青雲直上,倒也穩紮穩進。四十五歲的七品縣令,在帝都長安算不得什麼,但在清源縣絕對算是呼風喚雨,隻手遮天的一地父母官。

    胡澤義到清源縣出任一縣之令已經有三四個年頭,這幾年來,清源縣一帶還算風調雨順,百姓有飯果腹,有衣禦寒,所以民生這塊還算不錯,這些年從未出現過災荒饑荒這種駭人聽聞之事。加上清源屬於泉州府下轄幾縣中民風較為淳樸的地方,治安這塊也算穩定。

    因此,胡澤義在清源縣的政績雖談不上出色,但勝在穩定。不出意外的話,再有個兩三年,胡澤義應該能趕在五十歲前,挪一挪高昇一番。至於升任州府還是哪裡,就看吏部主官們的安排了。

    但胡澤義此人乃是十年寒窗苦讀之輩,又是正統的進士科出身,所以向來孤傲,一貫看不上明經科或者其他途徑入仕的同僚。再加上與前任老縣丞張柬之相處的不甚愉快,所以,恨屋及烏下,對於如今的縣丞董彥,胡澤義不僅看不上,還多多少少有些反感。

    這也就造成了董彥這個清源縣丞,在縣衙中有被同僚胥吏孤立的感覺。

    他在內宅花廳中聽著宋溫將今日在周溪坊之事娓娓道來,當聽到縣丞董彥居然躍過自己這個頂頭上司,要帶著木蘭春酒前往京城,私下運作御用貢酒之事,瞬間勃然大怒,氣得拍案直呼:“欺人太甚!!!”

    宋溫見著胡澤義動怒,心中暗暗竊喜,繼續慫恿道:“是啊,據小的所知,無論任何州縣,但凡推薦好酒好米入長安參選貢酒貢米,向來都是一地主政父母官來負責此事。姓董的之所以敢僭越行此事,無非就是倚仗著他的老師,遠在長安的監察御史張柬之!東翁,小的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東翁是幕友對主人的敬稱。胡澤義在定州任諸曹參軍事時,宋溫便一直是胡澤義的幕友,直至到了清源縣出任縣令,才推薦了他出任戶曹吏。所以,對宋溫而言,胡澤義與他有主從之誼,稱他一聲東翁,既能表現自己的忠心,更能彰顯二人的親近關係。

    胡澤義此時稍稍平息了怒火,不過仍舊一臉的陰沉,擺擺手道:“講來便是!”

    宋溫道:“既然董彥敢如此目無東翁,那明日何不便派人查封了那個崔氏酒坊?一呢,出上心頭這口惡氣;二呢,給崔二郎那廝一個教訓,好教他和全清源縣的商賈們都知道,誰才是清源縣這一畝三分地的主人;最後,也是告訴姓董的,他這個縣丞只是東翁您的佐官而已,他雖能允准批條文,但東翁這個一縣之令也能廢了他的條文!”

    “查封崔氏酒坊?”

    胡澤義沉吟一聲,抬開眼皮看了眼宋溫,問道:“你不是說董彥已經裝載著木蘭春酒,啟程出發前往長安了嗎?”

    宋溫不明所以,唔了一聲,點點頭道:“這廝心急的很,天色一擦黑便匆忙出發了!”

    “那就不能再行查封崔氏酒坊的手段了!”胡澤義果斷地搖了搖頭。

    宋溫心裡一咯噔,心裡瞬間失落,問道:“為何不能查封啊?”

    胡澤義道:“你是腦袋讓驢踢了嗎?木蘭春酒本官也嘗過,要想被選為御用貢酒嗎,但凡董彥在長安有些跟腳,都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如今董彥都已經出發進京了,本官這個時候突然查封崔氏酒坊,待得過些時日萬一這木蘭春酒真的被朝廷選為御用貢酒,那你讓本官如何自處?到時候,說不定姓董的借這個由頭,對本官倒打一耙,哼,阻撓查封御用貢酒坊的罪名,你覺得本官能擔待得起嗎?”

    “啊?”

    宋溫被胡澤義這麼一說,後背沒來由地驚出一身冷汗,看著東翁那張不怒自威的臉,心中忐忑萬分,是啊,如果胡澤義因此真的被貶官甚至罷官,那他這個胡澤義的心腹幕僚肯定也會跟著失勢,輕者丟掉戶曹吏這個在清源縣顯赫的位置,重者跟著胡澤義這個東翁一起落魄,甚至到眾人踩的地步。

    不過想著今天在崔氏酒坊門口的羞辱,他還是心有不甘,弱弱地問道:“東翁,難道這事兒就這麼放之任之?就任由董彥那廝僭越妄為,白白便宜那個不懂規矩的崔二郎?””嗤……”

    胡澤義不怒反笑,道:“你是當局者迷啊。難道你就沒想過將壞事變好事,將今日之虧變成咱們他日之福嗎?”

    “壞事變好事?”宋溫這下更聽不明白了。

    “然也!”

    胡澤義平息了怒火,冷靜下來之後,整個人的思緒也清晰了起來,頗為輕快地用手扣了一下桌子,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本官身為清源縣令,一縣主政父母官,木蘭春酒也是產自本官治下的清源縣。一旦此酒被朝廷選為御用貢酒,你覺得對於清源縣和本官而言,好處多,還是壞處多?”

    宋溫這時略微聽明白了些,不過想著自己今天被崔二郎的折辱,還是略有忿忿:“可這就便宜崔……”

    “住口!”

    胡澤義見著宋溫還是這麼執拗,呵斥道:“目光短淺,我看你真是被小小仇恨矇蔽了心智。宋溫,本官警告你,這些日子你不僅不許找崔氏酒坊的麻煩,還要給我安分點。你在外頭那些勾當你真當本官不清楚?平日裡你沾點小便宜,本官也就放任你,但這個關鍵時候你可要清醒著點。難道你真甘心一輩子做這不入流的胥吏?”

    宋溫聞言,霎時面色紅潤,雙眼透著熾熱的野心,呼吸急促地問道:“東翁的意思,小的也有機會雜色入流,進入仕途?”

    胡澤義看著眼前這個年紀比自己大了近十歲的心腹幕僚,緩緩起身踱步在花廳中,走至門口雙手背負,抬頭望著天上那輪明亮的圓月,悠悠說道:“宋溫,此番董彥僭越進京雖然不為本官所喜,但木蘭春酒能否被選為御用貢酒,卻是本官的契機,更是你宋溫雜色入流,真正入仕的契機啊!”

    胡澤義雖然背對著宋溫,但宋溫能清楚地感受到東翁身上,有一種叫野望的東西,渲洩而出……

    當然,宋溫這輩子最大的野望便是雜色入流,真正地進入仕途!

    噗通!

    宋溫雙膝跪地,激動地伏地泣呼:“何為契機,還望東翁教我!”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18章 雜色入流難

    怪不得宋溫如此激動,以至於一向循規蹈矩的他在東翁胡澤義面前失了態,蓋因胡澤義的點撥對他而言,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甚至是喚醒了他心中塵封已久的那份渴望!

    雜色入流!

    這是天下所有胥吏終極一生的夢想啊!

    所謂雜色,多數是指那些充斥在各地州府縣衙中,為朝廷官府辦事的低級吏員。這些人要麼是落選尋求生計和前途的舉子,要麼是當地官員的心腹幕僚,基本上屬於在科舉一途失去希望,卻對仕途還充滿著渴望的人群。他們忙忙碌碌,殫精竭慮的為官府效力,甚至不時替主官門背黑鍋擔罵名,窮其一生,無非就是想通過低級小吏這份工作作為跳板,最終進入仕途,成為官制九品內的一名官員。

    所以從縣衙胥吏,雜吏,刀筆小吏等低級吏員通過某個機會,成為官制九品中的一名官員的過程,又稱之為雜色入流。

    當然,奈何天下的胥吏多如牛毛,有品有銜的官員名額又是奇珍無比,故而這種雜色入流的機會微乎其微,所以九成九的胥吏窮其一生的光陰,最終也是老死在胥吏的位置上。

    正如當日崔耕在周溪坊的酒坊門口當眾奚落宋溫:“你不過一戶曹胥吏,何德何能,有何資格張口閉口自稱本官?”

    這不僅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赤裸裸地狠狠打了宋溫的臉,更是刺痛了宋溫久久隱藏在心中那道創傷。

    “老子若能雜色入流,崔耕小兒焉敢這般欺我?”

    這是宋溫在周溪坊受辱時,轉身離開的瞬間,心中唯一的念頭。

    當這個憧憬與渴望被胡澤義提起,對方甚至告訴他有可能變成現實時,宋溫怎能不激動,不興奮,不伏地而泣?

    “何謂契機,還望東翁教我!”

    宋溫用盡全身的氣力,懇切地吼出了久久蟄伏於心底的這句話。

    胡澤義聞言緩緩轉身,俯視著伏地跪在自己腳前,因激動而瑟瑟發抖的宋溫,凝視了片刻,他非常享受這種感覺,這種掌握著別人前途命運的感覺。

    凝視的同時,胡澤義不由在想,或許這就是主與從,上與下,官與吏之間永遠無法踰越的鴻溝吧,自己十年寒窗苦讀,金榜題名進士及第,一切的苦辛不就是為了永遠站在這道鴻溝的上游嗎?

    享受完這種短暫卻非常酸爽的感覺之後,他便輕輕將這位年長自己十歲的幕僚扶起,用略有生氣的口吻呵斥道:“宋溫啊,你我之間這麼些年的賓主情分,還需要這般客套嗎?快些起來!”

    待得扶起還在亢奮狀態下渾身發抖的宋溫,他娓娓道來:“平日你倒也聰明,今日怎麼這般一葉障目?你想,這木蘭春酒若是被選為朝廷御用貢酒,崔二郎和董彥功不可沒不假,那崔氏酒坊能成為御用酒坊也不假,但盛產木蘭春酒的清源縣又怎會被朝廷無端忽視?本官且問你,我大唐十道百州千縣中,縣分幾等?”

    宋溫遲疑一下,便道:“自我李唐取隋而代,高祖皇帝開國立朝以來,大唐縣分七等,即赤、畿、望、緊、上、中、下七等。帝都所在之縣為赤縣。當今帝都為西京,轄長安、萬年二縣;陪都一為東京,轄洛陽、河南二縣;二為北京,轄太原、晉陽二縣;這六縣皆稱為赤縣,也稱京縣。帝都及陪都所在的京兆府,河南府及太原府的其他82個屬縣稱為畿縣。赤、畿以外的所有縣則以戶口多少和資地美惡為據,劃分為望、緊、上、中、下五等。”

    人分三六九等,同樣,唐朝的一千多個縣也分等級的,除了含有特殊政治意義和特殊地理位置的縣,其他全國各地的縣是根據該縣戶口的多少和地理環境的優劣來劃分等級的。

    宋溫口中的資地美惡指得便是地理環境的優劣。

    “然也!”

    胡澤義微微點了一下頭,又道:“本官再問你,我們清源縣位於幾等縣?”

    宋溫自然不會陌生,快快說道:“清源縣下轄民戶不足兩千,又處閩南一隅,無論是縣戶人數還是資地美惡,皆當判為中縣。”

    胡澤義又問:“本官這個中縣縣令又是幾品?”

    宋溫被胡澤義繞得有些糊塗,不過還是低頭回道:“東翁的官階乃從七品朝散郎,授職清源縣縣令!”

    “那你可曾聽說朝廷八大御用貢酒坊所在之縣為中等縣的?”胡澤義再問。

    嗡的一聲!

    宋溫的腦袋瞬間豁然開朗,終於明白東翁連連詢問自己的真正意思了。

    是啊,朝廷八大御用貢酒坊所在的縣所,哪個不是望縣,緊縣?再次的也是上等縣啊!

    他儼然明白了胡澤義話中的意思,求證道:“東翁的意思是說,一旦木蘭春酒被選為御用貢酒,那麼我們清源縣至少也會被朝廷擢升為上等縣?”

    胡澤義的神色雖是嚴肅,不過眼中隱有笑意,語氣也溫和了不少,道:“那是自然,木蘭春酒若是被選為御用貢酒,那依照慣例,清源縣必定會被升為上等縣。清源出了御酒,清源縣被升為上等縣,那本官這個清源縣縣令是不是治下有功,政績斐然?依照禮制,上等縣縣令可封授正七品的朝請郎文散官之階,甚至是從六品的奉議郎,都未嘗沒有機會啊!呵呵,屆時本官在清源的任期一滿,你說,從六品的上縣縣令,朝廷該如何安置啊?恐怕陞遷入帝都,都不是夢啊,哈哈哈……沒想到我董彥這廝僭越,臨了臨了,還幫了本官一把啊,哈哈哈……宋溫,你說這是不是壞事變好事?”

    聽著胡澤義這般分析下來,宋溫臉有動容,是啊,這麼推算下來,東翁還真是撿著了大便宜,董彥和崔二郎這兩頭蠢驢還真是平白地送了一樁天大的富貴給東翁啊!

    不過……

    宋溫嘴角忍不住地抽抽了一下,心中有些不爽道,你是撿著便宜了,可關我什麼事兒啊?你再怎麼水漲船高,怎麼因禍得福,可我還是個胥吏啊,了不起變成正七品,不,從六品上等縣縣令的心腹爪牙嘛~

    想到這兒,宋溫又鬱悶上了……

    胡澤義彷彿看穿了宋溫的小心思,暗罵一聲蠢貨,繼而低聲提醒道:“宋溫,你說咱們清源縣為何在縣令之下只設縣丞一職,而不設縣尉呢?”

    “清源縣乃中縣,故不設縣尉一職。只有上、緊、望、京畿等縣才設縣尉……”

    宋溫說著說著,忽然明白了,掩不住興奮地大叫:“東翁,學生懂了懂了,東翁之前所說的雜色入流,便是說學生有機會,有機會成為清源縣縣…縣…尉???”

    宋溫已經興奮地說不出囫圇話來了。

    縣尉,與縣丞同為縣令佐官,掌縣地治安捕盜之事,是有品有秩的實官,而非辦事雜吏。若是崔耕在場,聽著縣尉一詞必定會說,這縣尉要是放在那場荒唐大夢中,可是實實在在的掌管一縣治安的公安局局長啊!

    胡澤義唔了一聲,道:“你本是讀書人,胸中有才華,奈何科考落榜未入仕途。但你跟隨本官多年,又為朝廷效力多年,在清源縣戶曹吏任上又兢兢業業,雜色入流應是不難。一旦清源縣升為上等縣,必定會空出縣尉一職來。屆時有了本官的舉薦,呵呵,你覺得整個清源縣又有什麼人能跟你爭奪縣尉一職呢?”

    噗通!

    宋溫聞之再次雙膝跪地,嚎啕大哭:“東翁真乃學生之再生父母啊!若是學生真能雜色入流,有幸成為清源縣尉,學生仍舊是東翁之從,此生亦是唯東翁馬首是瞻!”

    這是宋溫在效忠,在表態!

    而這也是胡澤義樂於見到的,他可不想幫一個白眼狼雜色入流,幫一個不聽自己話的胥吏轉官員。

    不過這次胡澤義沒有急於將他扶起,而僅僅是輕輕唔了一聲,繼續看著這個五十餘歲還跪在自己腳下嚎啕大哭的幕僚,慢慢享受著這種權力帶來的快感。

    ……

    ……

    十天後,一路半走水路半走陸路,晝夜緊趕的董彥,終於順利地進了明德門,抵達了帝都長安。

    董彥顧不得欣賞長安城的宏偉壯觀,十里長安街的繁華,而是一邊牽著裝載著木蘭春酒的騾車,一邊風塵僕仆地像個趕集的山村野夫,操著一口濃重的閩南口音,一路問詢著昇平坊的具體位置。

    因為恩師張柬之曾在通信中告訴過他,他的家就在昇平坊中。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5
第019章 昇平坊見聞

    長安帝都,氣象恢弘,盛世繁華冠絕當今。

    朱雀大街如一條標準的中軸線縱貫長安城南北,銜接宮城的承天門、皇城的朱雀門和外城的明德門,將偌大的長安城分割成了東西兩部分。故長安城的東部又被稱為萬年縣,西部則稱為長安縣。東、西兩部各有一個商業區,稱為東市和西市。城內南北十一條大街,東西十四條大街,將城中居民住宅區劃分成了整整齊齊的一百一十坊,其形狀近似一個縱橫交錯、方方正正的圍棋盤。

    昇平坊所屬長安城東部的萬年縣,在長安百餘坊中不顯山不露水更不算出名,屬於小坊。當年高祖皇帝李淵開國立朝剛定都長安那會兒,常有歌姬舞坊居於此坊之中,有阿諛奉承的官員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拍馬屁機會,屁顛屁顛跑到李淵跟前大讚,陛下啊,這就是歌舞昇平之象啊!李淵聞言自然龍顏大悅,大筆一揮便有了“昇平坊”之名。

    ……

    董彥一番輾轉一路打聽之下,終於找到了昇平坊的坊口。

    坊口處有兩名手執水火棍的坊丁把守著,一瞅董彥衣衫襤褸風塵僕僕,還牽著滿滿一車酒罈子的騾車,尤其是操著一口濃濃的閩南口音,疑似外地人口進京入坊,自是將他攔住盤查。

    入鄉隨俗,饒是董彥貴為清源縣丞,到了長安也得守著長安的規矩。坊丁有守坊盤查之責,董彥也得依著規矩章程來。不到長安不知道自個兒官小,誰曉得這兩個坊丁又是哪個當朝大臣家的門下護院?

    好在董彥隨身攜帶著清源縣丞的官符文書,又聲稱進坊乃是拜會當朝御史台監察御史張柬之的府邸。既自證了身份,又道明了來意,坊丁很快便將他放行進坊。

    剛一進坊,他正要向坊丁打聽一下恩師張柬之的府邸怎麼走,耳中卻傳來一陣馬車疾馳的的盧之聲,甚是急促……

    董彥聞之心驚,下意識地牽著騾馬側身避過。

    咴

    噠噠噠

    馬嘶鳴叫,的盧飛踏!

    “喂,兀那牽騾車的漢子,快快閃一邊去,別擋了索大人的車駕!”

    喝叱過後,一駕馬車已經風馳電掣地從董彥的身邊飛奔而過,險些將他撞翻,卻不見馬車停駐致歉,而是徑直出了昇平坊。

    囂張,簡直是飛揚跋扈的囂張之徒!

    董彥回過頭嫌惡地瞪了一眼早已離去的馬車,氣得直呼:“長安之地,天子腳下,怎會有這般罔顧人命,縱馬飛奔之輩?”

    坊口的一名坊丁見狀,善意提醒道:“這位外地來的縣丞大人,你可要慎言吶,你知道那駕車馬里坐得是誰?那可是索元禮索大人吶,小心讓他聽見,平白丟了自家性命!”

    另外一名坊丁也接口說道:“是極,死在索大人手中鐵籠子的大官還少吶?你這小小縣丞可莫要逞一時口舌之利,給自己招來禍事!快些走快些走,順著這條坊巷走到底便是監察御史張大人的府邸。”

    索元禮?

    居然是他!

    一聽這名字,董彥臉上的厭惡之色愈顯濃重。他跟這索元禮並不相熟,但對這人的名頭卻是如雷灌耳,想不知道都難啊!

    索元禮,並非唐人,而是深目高鼻,滿臉鬍鬚的胡人!

    這個不遠萬里來到大唐的胡人性情殘暴,以陷害他人為能事。由他的義子,當今武後的男寵薛懷義舉薦入宮,以刑訊逼供誣陷忠良和發明各式各樣的刑具而深得武後的賞識,數年間死在索元禮手上的冤魂多大數千條,上至百官下至百姓,其中不乏赤膽忠心的大唐名臣。

    索元禮手中的兩大刑訊法寶,名為宿囚和獄持。宿囚便是白天禁食,夜裡禁睡,當犯人昏昏欲睡之時便拿鈍器不斷敲打身子,讓犯人劇痛難睡,折磨著犯人的精神,直至將犯人活活折磨死。而獄持則更加喪心病狂,索元禮找匠人製作了一個可以堪堪套進腦袋的鐵籠子,鐵籠子能夠恰到好處的露出腦袋上的各個部位,然後又鑄了一根上頭粗下面尖銳鋒利無比的小木橛,一旦犯人不招供,便用小木橛硬生生插進犯人的頭部的各個部位,或耳朵,或眼睛,或鼻子,或喉嚨,直至犯人招供為止。

    所以索元禮每當刑訊逼供時,便有句口頭禪“來呀,取我的鐵籠子!”

    這句口頭禪和他的刑具一樣,讓人為之聞風喪膽,屈打成招者比比皆是。為官者見其都紛紛繞道而行,唯恐避之不及,為民者更是將索元禮三字作為夜裡威嚇啼哭嬰孩的法寶。到了夜裡哪家頑童若是還不睡,常有父母威嚇孩童:“你若再不睡,索元禮便要來索命了!”一言既出,再頑劣的孩童也會乖乖上床睡覺。

    不過無論朝中還是民間如何輿論索元禮殘暴,都無法撼動索元禮在武後跟前的寵信,以至於一時間,酷吏們紛紛效仿索元禮,以刑訊逼供和發明新奇刑具為晉身之本,和他齊名的來俊臣更是變本加厲,發明了十種慘絕人寰的新式刑具。兩人臭味相投,狼狽為奸,更是聯手合編了一本刑訊逼供的教材,交給手下酷吏們效仿行事,這就是在後世都極為有名的《羅織經》。

    故此,索元禮和來俊臣在武後執政期間並稱當朝兩大酷吏,冤死之魂成千上萬,二人自詡合稱“來索”,即來逮捕之意。

    來索二人無論在朝在野都不得人心,臭名昭彰,欲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挫其骨者,不計其數。

    所以,董彥這個官場中人想要不知道索元禮是誰,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

    “索元禮!”

    董彥默唸著這個官場酷吏的名字,不僅沒有驚懼,反而露出幾分不屑之色,哼道:“一個投機鑽營,以陷害忠良為能的番邦胡人,居然堂而皇之的成了我大唐官員,真是可笑至極!此豬獠之輩卻入得廟堂,讓我等十年寒窗苦讀之人情何以堪?終有一日,我董彥會替朝中百官,天下黎民鏟了你這番邦胡狗,鎮我大唐朗朗乾坤!”

    不消一會兒,董彥便牽著騾車順著坊巷走到了底,來到了一座府邸前。

    府門並不大,門口的兩座石獅子略顯瘦小,且飽經風雨之下,長了幾縷淺綠的青苔。府門緊閉,門上的銅環業已有了幾分鏽跡,若不是府匾上寫著嶄新的“張府”二字,董彥都有些懷疑這到底是不是自家恩師張柬之的府上了。

    看著眼前這一幕,董彥略有感慨:“看來到了長安,縱是擢升了監察御史一職,恩師還是一如既往的貧寒啊。八成這座殘破不堪陳舊的府邸又是哪個被查抄的犯官家的,不然以恩師的俸祿還真買不起長安的坊間府邸。”

    官場不僅有官場的規矩,也有官場的忌諱。比如官員購置房產也有說頭。

    通常,古代官員遷往異地之前都會為自己打算一番,吃相好點在離任之前收點下屬和轄下鄉紳的孝敬,作為遷往他地之後的用度。吃相難看的就會趁機大肆斂財,反正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主政了,不撈白不撈。遷往他地之後,若是成為主政官員,自然是住進新任之地的衙門。要是像張柬之一樣遷進了長安的小官,朝廷是不會給你撥發住所的,要麼是購置一處新的房產,要麼是購置一塊地基自行修建。像張柬之這樣,買一處破破爛爛的房產,還是某個犯官被查抄的房產作為府邸,是絕無僅有的。

    原因很簡單,任誰高昇都圖個吉利,這房子的前任主人既然被貶職被革職甚至被殺了頭,那就說明這房子的風水不夠好。如果圖便宜還買這種房產,不是自己觸自己的眉頭,自尋倒霉嗎?

    可是張柬之就是這麼一個百無禁忌的任性小老頭,別人不敢買不敢住,可他就買了!

    別人不知道,董彥還能不知道恩師的無奈嗎?說來說去,還不是一個錢字在作怪。恩師在清源縣任上本就清廉如水,平日裡又不收敬孝,縱是離任前往長安,也是趁著夜色悄不留聲地離開的。到了長安還要平日的吃穿用度,哪裡還有什麼閒錢來購置一套像樣的住所?

    監察御史,有糾察百官之職,可說破大天去也就是個正八品的京官,靠著那點微薄俸祿,再加上恩師的性子,想要在長安買上一座高大上的府邸?難喲!

    董彥頗為心酸地搖了搖頭,走到府門前拉起鏽跡斑斑的銅環準備拍門。

    突然,府門突然吱呀一聲自行打開,走出一名瘦骨嶙峋,滿頭銀發,粗布麻衣的矮瘦老頭,肩上還挑著一個擔子,十足鄉間田地裡的老頭。

    老頭低頭出門,狠狠地衝撞了一下董彥,險些趔趄摔地,

    董彥今天先是險些被索元禮的馬車撞翻,現在又差點被這小老頭撞倒,心裡不由來氣,大呼一聲:”你這老頭好生無禮,怎地走路不看前邊?“

    可當他看清眼前這鄉間老頭的廬山真面目之後,卻是趕忙躬身,雙手抱起鞠了一禮,激動道:“恩…恩師?怎得是你?你這堂堂御史台監察御史,朝廷命官,怎…怎麼這身打扮?”

    敢情兒眼前這個看似混得有點慘的鄉間小老頭,竟然是他的恩師,他自恃在朝廷中的跟腳監察御史張柬之!

    看著恩師的穿著打扮,此時董彥的心裡突然升騰起一絲懷疑,此番他進長安前對崔二郎的拍胸脯打包票,會不會有點冒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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