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絳雪玄霜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1 16:06: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8 214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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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絳雪玄霜《妖女血池圖》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死亡標識七巧梭,詭譎玄奇的血池圖重現江湖,除使天下武林震驚外,還掀起了一場正邪消長誰主霸業的血戰狂飆。
  英俊颯爽的武林後生方兆南,原為師門復仇,竟被無意捲入。
  多種際遇,不僅使他獲得了正邪兩派的武功絕技,還使他與冷豔痴情的梅絳雪、愛恨似火的陳玄霜和情義交加的周慧瑛三個身懷絕技的少女結下了錯綜複雜的情結。
  於是,在泰山群英會、冥岳死亡谷、少林寺拚殺和鵲橋會決戰之中,善與惡、正與邪、生與死、愛與恨、情與仇的交織、拚搏,演繹出了一幕幕五彩繽紛的動人場景。
  豔麗、妖媚和奇毒的冥岳岳主聶小鳳,過去曾妄圖毒殺其師羅玄,後欲竊奪血池圖,以妖法臣服天下。
  聶小鳳三弟子梅絳雪,雖出淤泥而不染,一心向善,為救群雄被聶小鳳逼入「絕命谷」後的火山口,誤打誤撞的進入了「血池」之中,被羅玄收為衣缽弟子,得其親傳,用血池靈丹救愛人方兆南,驚走剿滅少林的冥岳眾魔,領葛氏兄弟擒獲聶小鳳、萬天成等一干巨擘邪魔,為武林除了大害。
  風起雲湧的武林世界又趨平靜。

【其他作品】:《風塵俠隱》《驚鴻一劍震江湖》《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鐵笛神劍》《玉釵盟》《無名簫》《素手劫》《天涯俠侶》《天馬霜衣》

《天劍絕刀》《金劍雕翎》《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鐵劍玉珮》《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飛花逐月》《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夢幻之刀》《金輪傲九天》《桃花花紅劍》《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絕情天嬌》《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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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8-12-25 22:2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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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 16:24
第一回 方兆南師門罹難


  西北風勁吹,漫天飄著大雪。

  河北入魯的官道上,奔馳著一匹健馬,得得蹄聲,蕩起了片片飛雪。

  馬上坐著個二十餘歲的少年,一身藍色服裝緊裹,外罩著鵝黃色披風,左肩上露出飄垂著綠棺的劍柄,揚鞭顧盼,豪興橫飛。

  這少年長相異常清秀,劍眉朗目.虎背蜂腰,面如冠玉,英風逼人,雖在彌天大雪,凜冽寒風之下,卻全無畏寒之意,眉宇間歡愉洋溢,嘴角間不時露出笑意。

  突然,一隻低飛的寒鴉,喳的一聲,掠頂而過,振翅西去。

  藍衣少年似被寒鴉的叫聲,驚醒了歡愉的回憶,微微一皺眉頭,探手入懷摸出了一粒形如蓮花,大如核桃的金色暗器,抖手間,破空飛出,去勢勁疾,劃起了輕微嘯鳳之聲。

  但聞一聲哀鳴,那急飛的寒鴉,應手而落,一團黑影,摔在了雪地上。

  刺骨的西北風,仍然勁吹,鵝毛片的大雪,仍不停的飄落著,四野寂寂,仍和剛才一樣的安靜,除了他之外.再無第二個人知道那皚皚的白雪之下,已埋葬一隻飛行在風雪中的寒鴉。

  一個不祥的預感,陡然間襲上心頭,他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顫,忽的放馬加鞭,向前疾奔而去。

  嚴寒的風雪中,只見那健馬身上一滴滴紅色的汗珠,滴灑在白雪地上,用重金選購的長程健馬,終於無法負擔長時不停的疾奔勞累,用盡它最後一點氣力之後,倒了下去。

  藍衣少年在健馬倒地之時,雙足微一用力,忽然凌空而起,飛躍出八九尺外,輕飄飄的落在雪地,回頭望著那倒臥雪地上的健馬,輕輕的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馬兒,馬兒,生死由你去吧!恕我無暇照顧你了!」

  說完霍然轉身,放腿向前奔去,其疾如箭,速度並不在那健馬奔馳之下。

  天色逐漸的暗了下來,風雪卻越來越大,那藍衣少年一面不停舉手揮著頭上的汗水,一面仍然拼著餘力向前奔走,鵝黃的披風,被怒吼的寒風吹得籟箴作響。

  大約有一刻工夫,走到丁湖畔所在,就在這湖畔邊緣,巍然矗立著一座孤零零的宅院,卻看不見一點燈光,夜暗的寵置下,呈現出一片淒涼。

  他抖抖身上積雪,慢慢走向那所宅院。

  只見兩扇漆黑大門緊緊關閉著,他舉手拍擊一下問環,半晌不聞宅院中有何聲息,心中一急,不覺雙手加力一推。但聞呀然一聲,兩扇漆黑大門突然大開。向裡望去,只見院中的雪光盈盈,各室內漆黑如墨,一片幽寂、淒涼。

  藍衣少年略一沉吟,挺身而入,回頭把兩扇大門關好,緩步向前走去。

  穿過一所庭院直到寬敞的大廳中,夜色更加黝暗,伸手難見五指,凜冽的寒風,從門外吹入,刮動壁間的字畫,全廳一片沙沙之聲,更加重了陰森恐怖氣氛。

  這藍衣少年雖有著一身武功,也不禁心頭微生寒意,不自覺伸手摸摸劍柄。

  他本有黑夜視物之能,微微一閉雙目,調勻真氣,再睜眼時,已可看情室中景物。

  只見靠壁處,放著一張八仙桌,四張太師椅,排列的十分整齊。他略一沉思,急步向後院奔去,走過一段通道,到一處幽靜的跨院門旁,兩扇木門,緊緊的關閉著,一股驚恐的衝動,使他毫不考慮的伸手推那兩扇木門。

  但他右手將要觸到木門上時,又突然縮了回來,他知道這是師父靜修內功的所在,任何人都不能擅自闖入。

  他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恭恭敬敬的對著兩扇木門說道:「弟子方兆南,特來向師父請安……」

  這兩句話說的聲音極高,餘音蕩漾燎繞空際,歷久不絕,但那幽靜的跨院之中,仍然是一片死寂,聽不到半點回音。

  一陣勁風吹來,刮落了房上積雪,灑了他一頭一臉,臉上一涼,心中也同時泛上來一股寒意,不禁打了個冷顫,雙手一推木門、但卻紋風未動,想是裡邊已上了栓。

  他向後退了一步,暗中運人真氣,集於左肩,正待撞開木門,忽然想起師父那莊嚴肅穆的面孔,立時一收架勢,雙臂一振,凌空而起,躍上圍牆。

  放眼望去,兩株盛放的臘梅絳雪光中傲然挺立,幽香花氣,撲鼻沁心。

  一個秀慧娟雅的情影,陡然間展現腦際,他想到了十幾年前,曾和一個美麗絕倫的小女孩子,共同手植這兩株臘梅的情景。

  那時,他和她都還是八九歲的孩子,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一塊兒學習武功,一塊兒淘氣遊戲,轉眼流光,似水年華,十幾年的歲月,很快的過去。

  當他藝滿離開師門之時,她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晃眼又是兩年時間,他這次由千里之外趕來這東平湖畔,一半是探望師父,一半是想看看幼小在一起長大的師妹……

  他望著梅花出了一陣子神,才飛身而下,緩步向師父修習內功的靜室走去。

  忖思之間,人已到了師父修習內功的靜室門外,運足真氣舉手一推;兩扇門應手而開。

  但見滿室布垂索篩,觸目一片銀白,兩具銅棺,並放在素幄環繞之中。

  他呆了一陣之後,大叫一聲:「師父!」縱身躍撲過去,雙手分扶兩具棺蓋,淚水泉湧而出。

  一陣痛泣之後,心情逐漸平復下來。暗道:「師父武功絕世,譽滿武林,師母亦是中幗英傑,一手金蓮花,名震大江甫北,縱受當世一流高手圍攻,亦足可全身而退,這兩具銅棺之中,也許不是師父。師母。」

  心念一動,急於要查明真像,暗中潛運功力,正侍揭開左面棺蓋,一看究竟,突聞一個嬌如銀鈴般的聲音,起自身後,道:

  「住手!」

  轉頭望去,不知何時.身後己站立一個白衣白裙,長髮披肩的少女。

  雖然那少女美麗絕倫,但在此時此地,陰氣森森,素饅低垂,雙棺並陳的靜室之中出現,而且又來的無聲無息,方兆南縱然膽大,也不禁嚇得心頭一跳。

  只見那白衣少女微一啟動櫻唇,冷冷的問道:「你是什麼人,深更半夜,跑到這裡哭哭啼啼?」

  方兆南一沉吟道:「在下乃周老英雄的門下,賤姓方,草字……」

  白衣少女接道:「好啦!我又沒問你姓名。」

  方兆南聽得一皺眉頭,道:「這兩具銅棺之中,存放著什麼人的屍體,我可否打開瞧瞧?」

  白衣少女冷冷的答道:「別瞧啦!一個是周佩周老英雄,一個是周夫人。」

  方兆南只覺一股熱血由胸中直衝上來,厲聲喝道:「此事當真?」

  白衣少女神色不動的冷然答道:「不信你就打開棺蓋瞧瞧吧!」

  方兆南雙手用力,咋喳的一聲,啟開了左面一具棺木,探手懷中摸出千里火筒一晃,火光閃動,幽暗的靜室中,亮起了一道熊熊的火焰。

  目光及處,只見兩具棺木之間,放著一張很小的茶几,茶几上置放著一支已經點殘的蠟燭。

  他抖動著右手,燃起蠟燭,素幢環垂下,燭光更顯得明亮。

  只見白絞覆蓋著一具仰臥的屍體,單單露出一顆花白長髯、白布包發的人頭,十幾年教養深恩,在他心日之中早已深刻的留下師父音容笑貌,一望之下,立時辨認出來,那仰臥在棺木的屍體,正是他兩年未見的恩師遺體。

  只覺胸中熱血翻騰,再也難以控制悲憤激動的情緒,大喝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撲拜在棺木之前,放聲大哭起來。

  溫馨的舊情往事,現下都化成了悲憤痛苦,這一哭真是哀倒欲絕。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方兆甫已哭得淚盡血流,這一場大哭,暫時發洩了他奎塞在胸中的悲憤情緒,心神逐漸的安靜下來。

  定神望去,只見那茶几上的蠟燭,只餘下了半寸長短,那冷如冰霜的白衣少女,仍靜靜的站在一側,臉上神色,毫無變化。

  方兆南緩緩的站起身子,目光凝注那白衣少女身上,問道:

  「你是什麼人?我師父師母的屍體,都是你收殮的嗎?」

  白衣少女望也不望方兆南一眼,冷冷的答道:「我父母受過周老英雄的濟助,我收殮他們屍體,算替父母報恩,你已哭鬧了一個更次,現在該走啦!」

  說完,慢慢的轉過身子,綴步向素幃後面走去。

  方兆南急道:「姑娘暫請留步,在下還有幾句話說。」

  那白衣少女已快走人白幃,聞言停住腳步,道:「什麼話快說!」

  方兆南見她背己而立,連頭也不轉一下,不禁心頭微生怒意,忖道:「這少女好生冷傲。」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間,那少女似已等得不耐,身軀晃動,人已隱入白幃之中。

  方兆南久隨師父身側,常得周佩召人這靜室之中受教,知那素幃後面,並無復室,當下提高聲音,問道,「姑娘可知家師膝下一位女兒.那裡去了麼?」

  只聽素幃後面傳來那少女冷冰冰的聲音,道:「不知道。」

  方兆南雙眉一挑,又問道:「姑娘幾時到此,可曾見到家師被害的經過?」

  但聞白衣少女簡短的答話,道:「我來此時,他們已被人殺害很久了。」

  方兆南疑心突起,略一沉吟,迫著問道:「姑娘何以知道家師夫婦遇害,特地趕來此地收殮屍體?」

  素幃後面傳出那白衣少女清脆冰冷的笑聲,道:「怎麼?你懷疑我是殺害了你師父母的兇手麼?」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方兆南只覺那嬌脆的笑聲之中,似乎含蘊著一股陰寒之氣,聽得人毛骨悚然,連打了兩個冷顫。

  忽然間,素幃一角,伸出一隻雪白的手腕,纖纖玉指,緊握著一支胡桃粗細的紅色蠟燭,那冷漠嬌脆的聲音又言道:「你要留在這裡替你師父、師母護守靈篩,也好,快點著這支蠟燭,合上棺蓋。」

  方兆南只覺這少女言詞難測高深,行動詭異絕倫,在這等風雪之夜,素幃雙棺,陰風森森的靜室中,更使人有一種人鬼難辨之感。

  縱是他一身武功之人,也下覺心中直冒冷汗,本能的伸出右手,接過蠟燭。

  只聽那素饅之後,又傳出那白衣少女冷冰冰的聲音,道:

  「你這支蠟燭,已足可支持到天亮,你要是不怕,就在這靜室中坐一夜吧!」

  方兆南換燃了新燭,蓋好棺蓋,席地椅棺而坐,望著那瑩瑩燭光,心中泛起萬千感慨。

  他想起了投身師門學藝的諸般經過,師父莊嚴肅穆的性格,使人凜然生畏,師母的慈愛笑容,使人孺慕不已,師妹的嬌艷秀慧,更使人傾慕難忘。

  歡樂的往事,一幕幕展現腦際,更襯托出目前境況的悲慘淒涼。

  夜色深沉,一燈瑩瑩,他一路的奔走,人早已勞累難支,倚棺斜臥,沉思往事,不覺問沉睡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忽覺肩上被人推了一掌,睜眼望去,只見一青袍長髯的老人,滿臉悲憤之容,靜靜的站在棺木旁邊。

  方兆南一見來人,不知是驚是喜,霍然躍起,撲拜身前,淚水泉湧而出。

  原來這老人乃周佩最為知已的好友,江南四劍之一的張一平。

  那老人輕輕的嘆息一聲,道:「你起來,慢慢的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方兆南舉起衣袖,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說道:「晚輩昨夜趕來,師父、師母已然遭人毒手多時……」

  那老人微感心頭一震,道:「什麼?難道你師父、師母的屍體,不是你收殮入棺的麼?」

  方兆南突然想起那白衣少女,搖搖頭道:「不是。」

  口中應著那老人問話,卻突然轉身,掀開素幃。

  但見素幃之後,齊齊的排列一排人頭,那白衣少女,已不知何時離去。

  青衫老人臉色一變,大踏步直入素幃後面,方兆南呆了一呆,緊隨那老人身後進去。

  只見素幃後面壁角之處,堆積著十幾個無頭屍體,方兆南暗暗一數,和那排列的人頭剛好符合,不多不少的十五具。

  張一平咬牙切齒,冷笑了一陣,道:「好毒辣的手法,當真是雞犬全誅,一口不留。」

  方兆南學藝師門之時,已拜認過這位譽滿武林的大俠客,知他一身武功,已達出神人化之境,聲譽之隆,猶在師父之上。

  此時此地,遇上這位行蹤一向飄忽難覓的奇人,極度悲苦之中,油然生出一線為恩師夫婦復仇的希望。

  當下躬身說道:「師伯見聞廣博,和家師交誼篤厚,師門不幸遭遇這等慘變,要全仗師怕大力,查出仇人姓名,替家師洗雪這滅門沉冤,晚輩雖自知武功不濟,但願憑藉滿腔熱血,一顆復仇的心,先試敵鋒。」

  張一平輕輕嘆息一聲,道:「孩子,你不用拿話激我,我和你師父交情彌篤,三十年前承你恩師,師母仗義執仁,救了我一條性命,迄今,我一直耿耿於懷,無時不思圖報,他遭此滅門慘禍,我心悲痛之深,決不在你之下,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必報此仇!」

  話至此處,再難自制,兩行老淚,滾滾而下。

  方兆南噗通一聲,拜倒在地,道:「晚輩先代亡師夫婦,叩謝張師伯高誼隆情,」

  張一平畢竟是涵養極深之人,一陣激動過後,心中逐漸平復下來,兩道冷劍般的眼神,從頭到腳的把方兆南打量了一遍,道:「起來,把你昨宵所見之事告訴我。」

  方兆南依言起身,暗中留神望那堆積的屍體之中,並無師妹遺體,心中略感寬慰,黯然一嘆,把昨宵經過之情,很詳盡的對張一平說了一遍。

  張一平聽那白衣少女奇異的舉動之時,心中不禁大感驚奇。

  他暗道:「女孩子家,大都天生膽小,縱是習武功的人,也不可能有這般超異鬚眉的膽氣,在風雪淒冷的夜裡,一所寂寂無人的大宅院中,伴守著一堆屍體……」

  方兆南似看出了張一平臉上疑慮之情,當下接道:「晚輩之言,句句屬實,那白衣少女的奇異行動,實使人有一種人鬼難辨之感。」

  張一平淡淡一笑,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如果賢侄不是因極度悲菩的一種幻覺,那白衣少女,倒是一條最好的追查線索。」

  方兆南嘆道:「晚輩如非親目所睹,只怕也很難相信,天下竟有這等奇特之事,難怪師怕要心存懷疑了。」

  語聲畝落,突見一道白光,破篩飛來。

  方兆南幼得師母傳授金蓮花暗器絕技,耳目極是靈敏,右手一招,接住飛來白光,只覺人手冰冷,定神看時,所接暗器竟是一團雪球。

  這雪球似經人用力捏成,大如杏子,堅硬異常,發這雪球之人的手法,亦似極有分寸,穿饅破柿,應位奇準。

  但方兆甫舉手接住雪球之時,不覺得勁道猛烈,這種不輕不重,恰到好處的腕力,如非身具上乘內功之人,實難拿捏如此之準,不禁心頭大感凜駭。

  張一平冷哼一聲,雙足微一用力,身軀如箭平射而出,身法奇奧,果然是一代名家身手。

  方兆南左手一撥素篩,一個」燕子穿雲」身法,躍出靜室,抬頭一看,只見張一平站在屋脊之上,正四下眺望。

  忽見他左腳向後一滑,人不起步,腿不屈膝,身子白屋上直滑下來。

  腳落實地,長嘆一聲,道:「罷了,罷了,我張一平今天算栽到家啦!孩子,快快捏碎你手中的雪球看看。」

  方兆南右手指微一用力,雪球應手而碎,果然那球之中,包著一片白綾。

  只見上面寫道:「此非善地,早離為上,以免遭殺身之禍。」

  下面既未署名,也未劃什麼標記符號。

  張一平雖是見聞廣博之人,但一時之間,也為之愕然一呆,他想不到這竟是一紂善意示警的短箋。

  方兆南突然:一揚兩道濃濃的劍眉,道:「張師伯,咱們留這裡等他們。」

  張一平黯然一嘆,道,「年輕輕的孩子,能有這份膽氣,誠是可貴,不在你師父教你一場,不過,你留在這裡,於事無補。」

  方兆南突然滾下來兩滴淚珠,接道:「晚輩亦自知武功難望家師項背、可是師門仇恨,不共戴天,再謀報仇之策,方兆南如今生不能殲仇劍下,有如此樹。」

  右臂一翻,長劍出鞘,寒光閃處,但聞喳的一聲,一株臘梅,應手而斷。

  張一平雙目神光閃動,似是被眼下少年的衝霄豪氣,激起了故舊之情。

  但只一瞬間,他又恢復鎮靜神色,淡淡一笑,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單依那飛雪示警之人的武功而論,已可預測來敵,定然是武功奇高之人,別說你留此幹事元補,就是老夫,只怕也難是來人敵手。不過,我已是行將就木之年、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故友情重,濺血何憾,縱然埋骨這東平湖畔,常伴故友泉下英靈,也是人生一件快事,如能僥倖脫難,定當設法邀集武林高手,殲仇雪恨!」

  話至此處,突然住口,一把抓住方兆南右腕,向外奔去。

  一口氣跑出了五六里路,張一平才鬆了方兆南右腕,嘆息一聲問道:「你認為你師父、師母死的很突然麼?」

  方兆南被張一平突然扣住脈門要穴,失去抵抗之力,拖著跑了五六里路,憋了一肚子怒火。正想出口相責,但卻彼張一平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心中疑念陡生,呆了一呆,道:「師伯此言,究系何意?難道說我師父師母,事先已預知這場滅門慘禍不成?」

  張一平仰夭長長吁一口氣,道:「不惜,你師父、師母不但事先預知這場滅門慘禍,而且還預知無法逃過這場劫運,所以,既未邀人助陣,亦未避難遠走。」

  方兆南道:「師伯此言,難使晚輩心服,別說天下之大,到處可以藏身安命,單以恩師夫婦兩人的武功而論,縱然不敵來人。亦可全身而退,不致雙雙陳屍並棺,如非遭人暗下毒子殺害,豈會落得如此悲慘結局?」

  張一平略一沉吟,道:「這也就是我費解之處了,周賢弟生性莊肅,律己甚嚴,生平又結怨不多,自看破世情,隱居東平湖畔後,更是絕緣江湖,除了老夫和一二知己故交之外.很少和武林人物交往。二十年來深居簡出,都以伺花課徒為樂,三年前我和他相晤之時,發覺他內功精進極多,就是你那師母,也有了驚人的成就。

  縱觀大江南北,當今黑白兩道高手,能勝過他夫婦兩人的。

  確是難以找出幾個,但我細查全室所得,令師夫婦分明預知修事,早已做了安排。」

  方兆南道:「師伯請恕晚輩愚蠢,敬祈不吝明示教言,以開茅塞。」

  張一平舉目四顧,張望一陣,道,「這不過是由閱歷中得來。

  說穿了,也算不得什麼,你可曾在那靈房屍體之中,發現到你那師妹的遺體麼?」

  方兆南道:「想我那師妹,乃蘭質惠心之人,舉世能有幾個,也許她已被人劫持而去,晚輩實不敢因而……」

  張一平拂然一笑,道:「好孩子,反問的好,你不敢苟同老夫的意見,對麼?」

  方兆南道:「晚輩不敢。」

  張一平道:「那靈房屍體之中,未發現你師父愛女遺體,可作兩種解說,說她被人活擒而去,不能算錯,說她早被令師遣往他處避難亦可,關鍵就在那堆積的屍體上了。

  方兆南奇道:「恕晚輩智恩愚拙,難解師伯弦外之音,願聞其詳。」

  張一平嘆道:「如果你留心那靈篩後群積的屍體,一個個身著勁裝,即可瞭然你師父早知慘禍難逃,不甘束手待死,故而著令家中所有僕人,準備應變,想以數十年修習的武功,和來人一拼。

  不想來人武功奇高,抗拒之下,落得個滿門滅絕的悲慘收場,其間使人不解的是,既然預知慘禍將臨,何以竟不肯先行避走,此策縱然不能長期逃避敵人鐵脯追蹤,但總可暫時避開敵人耳目.然後再徐謀對敵之策不遲。

  唉!天啊!為什麼不讓我早來三日,想不到這晚到一步,競造成終身大憾。」

  方兆南細想靈篩後那堆積的屍體,果然都是一個個身著勁服。當下說道:「師伯觀察人微,一言點破晚輩迷津,家師既自知這場慘禍難免,何以竟未邀人助陣」

  張一平沉恩良久,說道:「你師父自隱居東平湖後,很少和武林人物來往,再說縱是有意邀人相助,也難找到適當之人。如果我推論不錯,你師父宅院附近,定然還有人在暗中監視那雪球示警之人,也許就是你所見那人鬼難辨的白衣少女。

  老夫自信輕身之術,不算太差,但我躍落院中之時,竟然未能目睹來人一點蹤跡。這次慘事、恐非一般武林中仇殺事件,對方手段之辣,武功之高,都非一般江湖人物所能比擬,而且殺人之後,不掩藏滅跡,分明另有作用,那白衣少女守護靈篩,亦恐有所用心。」

  他略一沉吟,又道:「就老朽眼下所見,有兩件急事要辦,一是尋找你那師妹下落,二是查出仇人是誰,最低限度,也要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以便追索。

  方兆南道:「師伯見慮深遠,晚輩五體投地,尚望師伯看在和亡師一場相交分上,代籌復仇之策,則晚輩感恩不盡了,」

  話一說完,人已拜倒在雪地之上。

  張一平黯然一笑,伸手扶起方兆南,道:「孩子,你起來,我和令師交誼,深論骨肉,情直生死,你下求我,我也要豁出這條老命,非要追出事情真相不可。

  現下咱們分頭行事,你去尋找你師沫下落,老朽重返凶宅,再作一番仔細勘查,也許故友英靈佑護,使我能暗中睹得仇人一面,也好早謀報仇之策。」

  方兆南道:「晚輩身沐師門十餘年教養之恩,粉身碎骨,罔報萬一,眼下師父、師母罹此慘禍,晚輩豈可退縮不前,避重就輕……」

  張一平搖搖頭,接道:「此返凶宅,旨在搜查敵人遺留痕跡,並非和人拚命,行蹤愈是隱密愈好,你如和我同去,不但於事無補,且將累我分心顧你,何況找尋你師妹下落之事,乃此次慘局最為重大關鍵,比重探凶宅,更為重要。」

  方兆南知他武功高強,譽滿大江甫北,綠林道上人物,聞名喪膽,自己武功和人相差甚遠,如堅持同去,只怕真有累人之處。

  略一沉思,嘆道,「老前輩既然如此說,晚輩自是不便再堅持愚見,但天涯茫茫,我師妹行蹤何處,叫晚輩到那裡去找?」

  張一平探手人懷,摸出一校口面鋒利如刃的金錢,說道:

  「你帶著這枚金錢,即刻趕往魯南抱犢崗朝陽坪,去見袖手樵隱史謀遁,如果他不肯相見,你就出示這枚金錢。

  他收下這枚金錢,必然會問你有什麼事要他相助,此時千萬不可說出要他助你尋找你師妹之言,只說還錢索恩的原主未到,晚輩只是奉遣來此,先行通報史老前輩一聲。

  不管他如何冷嘲熱諷於你,都要盡力忍耐,不可反唇頂撞,待他把金錢還你之後,再提來此尋你師妹之事。

  此事關係重大,非同兒戲,你必須要以最大耐性,忍受他譏諷之言,否則一著失錯,不但你無法見得你師妹之面,且將破壞我全盤計畫。」

  方兆南只聽得皺起眉頭,一臉茫然之色,但見張一平說的鄭重異常,只得隨口應道:「如若真能尋得晚輩師妹,有助我恩師夫婦復仇之事,晚輩就是受他一頓打罵,也絕不還手就是。」

  張一平嘆道:「袖手樵隱為人怪僻,生平下願管人間事,聽他那袖手二字的綽號,就不難知他為人,眼下寸陰如金,我無暇與你解說,好在一兩天內,我也要趕到抱犢崗去……」

  他微一沉忖之後,又道:「如果我在三天以內、仍然未到。

  你可再用這枚金錢,要求袖手樵隱在三十月內查出殺害你恩師夫婦的兇手姓名來歷……」

  方兆南本是極為聰明之人,已聽出張一平言詞弦外之意,無異告訴他三日內不能去抱犢崗朝陽坪和自己相會,定已是遭入毒手,埋骨東平湖畔。

  他不禁炫然說道:「師伯義薄雲天,晚輩感佩至極,師門血債,深如江海,方兆南有生之年,必要雪此大仇,縱然濺血碎骨以赴,亦是在所不惜……」

  張一平仰臉望天,豪氣頓發,呵呵一笑,接道:「縱然退得敵人,也未必真能把我張一平留在東平湖畔,賢侄但請放心去吧!倘若見得你師妹後,先不要告訴她你師父師母遇難慘事。

  袖手樵隱生性冷僻,從不和武林中人物往來,這枚金錢雖然可使他臣服,但只能限定求他一事,賢侄人極聰明,屆時不妨見機而作,切莫浪用了這枚金錢,老夫言盡於此,你快些上路去吧!」

  方兆南微一沉忖,撲身一拜而起,道:「晚輩敬領師伯教言。」

  當下一提真氣,轉身疾奔而去。

  張一平望著方兆南的背影,逐漸消失,才長長吁一口氣,緩步重向來路歸去。

  方兆南一路放閥疾奔,人暮時分,到了一處小村鎮上。

  只覺腹中飢腸椎僥,極是難耐,原來他急於趕路,已一天一夜沒有吃飯。

  抬頭望去,只見村剛臨路處,一片白布招展,正有一所賣酒人家。

  方兆南放緩腳步進了店門,只見店中三張破舊的八仙桌上,已有兩個酒客對面而坐,這等小村鎮上酒店,大都是一個人兼具掌爐跑堂,人手極少。

  入得店後,立時呼叫酒菜。他那知,叫了半晌工夫,仍不見有人出來招呼,不禁微生溫意,高聲喝道:「店裡面有人麼?」

  只見垂掛在套間門口的布簾啟動,緩步走出一個十五六歲,衣著襤樓,頭梳雙辮的女孩子,嬌聲應道:「我爺爺趕集去啦!

  還未回來,餘下的酒菜,都被先來的兩位客人叫了。」

  方兆南聽那女孩回答酒菜俱無之言,不覺怒火衝心,呼的一聲擊在案上。道:「既然酒菜已賣完了,為什麼不把酒招取下?」

  忽然想到自己乃堂堂七尺之軀,如何能對一個未見過世面的鄉村姑娘,發這種無名之火。

  當下改容接道,「在下急於趕路,已一日一夜未進食,酒菜既已賣完,在下自不便強索強買,尚望姑娘行個方便,替在下張羅點充飢之物,當以重金相謝。」

  那村姑雖然衣著襤樓,但人沉穩之極,目睹方兆南發怒之情,毫無驚懼之色,只是冷冷的站在一側,瞪著又圓又大的眼睛,望著方兆南。

  那鎮靜從容,一派大家閨秀風範,和她一身襤摟裝束,大不相稱。

  方兆南由發怒到和顏相向,她一直靜靜的站著,未接一言。

  直待方兆南話完,她才微微一笑,道:「大爺衣著華麗,器字軒昂,分明是貴家公子身份,像我們這僻野鄉村,路旁小店。

  每日酒客有限,酒菜之物,必要量出而備,既已賣完,就無點滴存貨,重金相謝之言,恕村女歉難白受。」

  說來不疾不徐,風雅婉轉,分明是一位知書達禮的姑娘,不知何以竟在荒僻的山村之中,掌爐賣酒?

  方兆南心頭微感一震,不自覺抬頭仔細打量了對方兩眼。

  只見她身材纖細,眉目似畫,微啟雙唇中,齒如扁貝,瑤鼻端正,輪廓秀美至極,只是膚色黑了一點,雖然年歲尚幼,氣度卻很高雅,滿臉笑意,風姿撩人。

  當下一抱拳,道:「姑娘談吐不俗,想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請恕在下方才冒犯之言。」說完,轉身出店而去。

  忽聽那村姑嬌脆的聲音,起自身後道:「公子慢走一步。」


  方兆南轉身望去,那村姑已站到店門口旁,微笑道:「這等寒冷之天,公子兼程趕路,想必有要緊之事,眼下天色又將入夜,嚴寒更重,前去不遠,就進山區了。

  公子雖是身負武功之人,但在漫山大雪覆蓋之下,烏獸都已經絕跡了,想打烏獸充飢,只怕難以如願。」

  方兆南大大的吃了一驚,暗道:「此女何以竟能猜到我心中所思之事,又看出我身負武功。」不禁呆了一呆。

  只見那衣著呂樓的村姑,又是微徽一笑,道:「公子請返小店略息片刻,容村女為你籌點食用之物吧!」

  方兆南只覺對面少女不但談吐文雅,而且舉動著著出人意外,心中又是敬佩,又感害怕,雖想推辭,便又覺腹中飢餓難耐,略一沉吟,重又隨那村女逅回店中。

  只見那兩個面對面而坐的酒客,神情木呆,仍是原姿未變。

  似乎動也沒有動過一下,下覺心起疑賣,定神一看,驚得他怔在當地。

  原來那兩個對面而坐的酒客,都是已被人點了穴道,因為自己飢火攻心,入店後只顧呼叫酒菜,未曾留意兩人神情,暗自道了聲慚愧。

  那襤樓衣著的村姑,似是已看出方兆南驚愕之情,淡淡一笑,道,「公子如不覺噁心,不妨就把這兩位客人叫的酒菜,先用下充飢如何?好在他們尚未動過一筷,食過一口。」

  說來輕輕鬆鬆,神情不慌不忙,這就更使方兆南心中發毛了,一皺眉頭,道:「姑娘盛情心領,酒菜是別人叫好,在下豈可侵佔自用。」

  那村姑微微一笑,答道:叩公子既不食別人叫的菜,就請略候片刻,容村女人內,張羅食物。」

  說完輕啟布簾,綴步入室。

  方兆南藉機打量這座小店,只不過有三間大小,中間用木板分遮,靠壁目有一個小門,藍簾低垂,難窺內室。

  外面一半除了三張木桌、和十幾個竹椅之外,再無他物,看不出一點可疑之處。

  心中大感迷惑,暗自忖道,「這等荒僻之處,能有多少過路旅客,若說這小小酒肆,是一座殺人劫財的黑店,實又不像,這村女來路,實使人難測高深……」

  忖思之間,那村姑又啟簾慢步而出,手中捧著十個熟的雞蛋,笑道:「僻荒小店,無物敬客,這十個煮熟雞蛋,請公子帶著充飢吧!」

  方兆南心中急於離開,也不推辭,雙手接過雞蛋,探懷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笑道:「些微心意,敬請收納。」

  樓衣村姑望也不望銀子一眼,答道:「十枚雞蛋,能值幾文。

  公子厚賜,如何能受。」

  方兆南道:「人在飢餓之時,一餐飯價值難計,區區一錠白銀只不過聊表謝意。」

  說話之間,人已閃身出店,頭也不回的向前奔去。

  一口氣跑出了十餘里路,才放慢腳步,張望四周景物。

  這時,天色已到了掌燈時分,抬頭四顧,夜色中隱隱可見皚白的峰嶺起伏,行程即將進入山區。

  方兆南仰望夜空,長長的籲一口氣,取出懷中雞蛋食用。

  他片刻間,把十枚雞蛋吃完,盤膝就坐雪地,閉目調息,直待疲累盡復,才一躍而起,辨認了方向,就道登山。

  行約半個更次,山勢逐漸險惡,觸目峰嶺聳雲,絕壑斷路。

  大雪封閉之下,但見一片瓊瑤鋪地,連一道登山的小徑,也沒法找出。

  方兆南雖然是一身武功之人,此刻也覺出寸步難行之感,拔劍點路,冒險攀登,這一場艱苦的踏雪夜行,直累得他滿身大汗,當真是步步凶危,險象環生。

  直走到次晨五更時分,才到了抱犢崗下,抬頭望去,高峰聳雲,立壁如削,夜色中難見峰頂。

  他一日夜奔走未停,人已睏乏難支,自知無能再連續攀登絕峰,只得找一處擋風的大山石下,盤坐運氣調息,準備天亮之時,再設法登山。

  那知疲勞過度,不知不覺間,竟然靠在山石上面睡去,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時分,只覺全身奇冷難耐,手足均已凍僵。

  他提聚真氣,運功活開血脈,又繼續他未完成的行程。

  他已得張一平的指點,告訴了他朝陽坪的位置,那是一塊突出絕峰腰的岩石,不但天然形勢險要,而且必須經過一段人工開鑿而成的斷石樁。

  如不得袖手樵隱的許可,罕有人能飛渡過那一段險要絕倫的人為險阻。

  他照著張一平指示的方向,找到了朝陽坪。

  放眼望去,只見峭立的山壁之間,突懸著一塊六六丈方圓的大岩石,原有通往突巖的小徑,已為人工鑿斷,在峭壁之間只留下了幾處僅可容一人停身的突出石樁著足。

  方兆南看那每個著足的突石樁,相隔約入尺到一大的距離,下臨絕壑,只要微一失神拿捏不準落足之處,摔下去勢非粉身碎骨不可。

  他估計自己的輕功,尚能應付,當下一提丹田真氣,高聲喊道:「未學後進方兆南,有要事拜謁史老前輩,敬望能賜晚輩一面之緣。」

  話甫落口,人已同時拔身而起,躍起六八尺高,挫腰振臂人穿空斜飛,落足在第一道突石上。

  低頭望去,深澗無底,不覺一陣頭暈目眩,趕忙閉起雙目,調勻真氣,雙足一登,身貼峭壁飛起,落到第二道著足石樁上面。

  這次已有經驗,不再探頭向下注視,微一調息真氣,立時向第三道著足石樁上飛去,連渡八道之後,石樁已盡。

  但他停身之處,相距那大突巖,還有三丈左右的距離,他估計自己的輕功,無論如何無法在一躍之間,梭越三丈,不禁發起愁來。

  正自六神無主當兒,忽聞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人耳際,道:

  「我師父已謝絕生人造訪,二十年未和武林同道往還,你還是早些退回去吧!」

  方兆南定神看去,只見一個年約二十五六歲的黑臉大漢,身著藍布大褂,站在對面突巖之上,雙目神光閃動,注視著自己,一臉冷漠不屑之情。

  處此情景,方兆南不得不忍氣吞聲,抱拳一禮.笑道:「方兆南有要事求見史老前輩,尚望兄台代為通稟,不勝感激!」

  黑臉大漢仰臉大笑一陣道:「在下生平尚未遇到像你這碟噱不休的男人,這樣求告之言,也虧你能說得出口,家師不見客。

  就是不見客,你要不信,就請站在斷石樁上,等上個十天八天試試!」

  說完話,轉身緩步而去。

  方兆南心頭一急,不禁大喝一聲:「站住!」

  黑臉大漢聞言停步,轉過身來,怒道:「男子漢大丈夫,這等嗜嗜噱咳,不覺得有失體面麼?」

  方兆南探手入懷,摸出張一平授賜的主錢,高舉手中道:

  「兄台可認得我手中之物?」

  黑臉大漢仔細望了一陣,臉色突然緩和下來,笑道:「你身上既然帶著我師父索恩金錢,為什麼不早拿出來?致使在下出言開罪。」

  說話之間,右手已從懷中摸出一束繩索,一抖手直向方兆甫拋擲過來,手法奇準,不近不遠的剛好投擲到方兆南胸前尺許之處。

  方兆南右手一伸抓住絹索,心中暗暗忖道:「不知他要我如何越渡,難道要我抓住這絹索一端,垂身飄蕩過去不成?

  只聽那黑臉大僅笑道,「如果兄台能夠信任我,就請抓緊繩索,飄蕩過來,如果兄台不信任於我,那就把繩索結在石樁上,你就施展草上飛行功夫走過來。」

  方兆南朗朗一笑道:「兄弟百分之百信任兄台。」

  暗中一提真氣,雙手緊握繩索,縱身躍下石椿,懸空遊蕩過去,只覺涼風拂面生寒,去勢迅快至極,眨眼問已到對面石壁。

  他早已運氣戒備,游飛的身子快到石壁之時,左腳疾伸而出,一吸丹日真氣,腳尖輕輕一點巖壁,把急於向前衝的身子一穩,人已依壁停住。

  方兆南剛剛穩住飄蕩的身子,忽覺全身向上升去,轉瞬之間已到那突巖上面。

  黑臉大漢收了繩索笑道:「兄台身懷家師索恩金錢,想必定已知道求見家師的規矩了。」說罷右手一伸:「合手來。」

  方兆甫聽見一呆,但他究竟是異常聰明之人,略一沉思,立時接道:「史老前輩這索恩金錢,乃武林中無比珍貴之物,兄弟想親手奉還史老前輩。」

  那黑臉大漢一皺眉頭道:「家師正在坐息時刻,兄台要面見他老人家,只怕要等過午時了。」

  方兆南抬頭望望天色,只不過辰未時光,等過午時,還得要等上兩個時辰,不禁心頭一急,長嘆一聲道:「兄弟確實是有火急之事,必須面謁史老前輩,兄台若能相助,兄弟感激不盡。」

  說完話,深深一揖。

  黑臉大漢沉吟了一陣道:「好吧!我就去替你稟報一聲,能否早見,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說完,轉身向山壁處一所茅廬定會。片刻之後,那黑臉大漢興沖沖跑出茅廬笑道:「兄台造化不淺,家師已允破例相見。」

  方兆南抱拳一禮:「多謝兄台賜助,敢問高姓大名?」

  黑臉大漢笑道:「兄弟賤姓盛,草字金波。」

  方兆南笑道:「想盛兄必已得史老前輩絕學,異日出道江湖。

  定可為武林放一異采。」

  盛金波笑道:「家師生性淡泊,不願與人爭霸江湖,隱居抱犢崗,杜門謝客。兄弟雖然無家師清高志節,但對爭名之心,亦甚淡漠,方兄謬獎,兄弟愧不敢當。」

  兩人談話之間,已到了茅廬門,方兆南拂整一下衣冠,緊隨盛金波身後,進了籬門,直入廳堂。

  只見一個精神男釬,年約七旬的枯瘦老望,端坐在一雙棗木椅上面,身著天藍布短褂,腰結草繩,丁著淺灰套褲,足登高沿芒履,臉色一片冷漠,望也不望兩人一眼。

  方兆南整衣長拜,抱拳過頂,說道:「晚輩方兆南,叩候史老前輩大安。」

  袖手樵隱口中冷冷的哼了一聲道,「老夫生平不和彼此無關之人說話,先把索恩金錢拿出來,侍老夫過目之後,你再講話不遲。」

  方兆南心頭微微一震,暗道:「此人當真是冷傲的可以!」探手入懷,摸出張一平相授金錢,雙手奉上。

  袖手樵隱史謀遁緩緩伸出左手,接過索恩金錢,瞧了一陣,搖搖頭嘆道:「這是老夫的最後一筆恩債了,賞完之後,這世界就沒有老夫可管之事了,你說吧!有什麼需要我相助之處?」

  方兆南看他只辨金錢,不問來歷,心中暗道:「袖手樵隱綽號,果是名不虛傳,依他神能看來大概這世上任何淒慘之事,也難啟動他惻隱之才,這『袖手」二字,實在可算是當之無愧。」

  心裡在轉著念頭,口中卻敬謹答道:「還錢索恩原主,因事未克即時趕到,晚輩只是奉差遣而來,先行通稟老前輩一聲。」

  袖手樵隱臉色一沉,冷冷的說道:「什麼人遣你來此?快說!

  老夫為了幾枚索恩金錢,已多留朗陽坪二十寒暑。你今日如不能說出需要我相助之事,就別想離開我這朝陽坪。」

  方兆南雖感此人言行乖張,不通情理,但外形卻保持著鎮靜,笑道:「老前輩簽名卓著,當今武林之世,誰不敬仰……」

  袖手樵隱怒道:「滿口胡說八道,眼下江湖道上,知道老夫之人屈指可數,哼!小小年紀,那來的這麼多油腔滑調。」

  方兆南心記張上平相囑之言,雖受斥責,仍然不以為意,微微一笑接道:「老前輩武功絕世,志行高潔,不屑和江湖道上人物往來,晚生後輩,自是很少人知道老前輩大名。」

  史謀遁眉一揚,眼神如電,逼視方兆甫歷聲喝道:「老夫生平不喜浮滑之人,如有需我相助之事,快說出來,再延誤時刻,可莫怪老夫翻臉無情,出手殺人了。」

  方兆南看他聲色俱厲,言詞咄咄逼人,不覺心頭冒火,正待反唇頂憧。

  忽然想起師門慘罹巨變的悲淒情景,自責道:「方兆南啊!

  方兆南,你如不能忍辱負重,受人冷諷熱嘲,設著反唇頂撞,激怒此者,自己生死事小,延誤師門復仇事大。」

  念轉氣消,談淡一笑道:「晚輩只是受命而來,不敢擅自作主,敬望老前輩明察。」

  袖手樵隱被他一昧軟磨得毫無辦法,皺皺眉說道:「你既不能作主,跑到我朝陽坪作什麼來了?難道還要我把這枚索恩金錢還你不成?」

  方兆南急道:「晚輩這裡叩謝老前輩還錢大德。」

  話一出口,人也同時拜了下去。

  史謀遁氣的冷哼一聲道:「老夫活了六十多歲,還是第一次遇到你這等難纏之人。」

  口中雖然說的難聽,但卻把左手拿的索恩金錢,緩緩的交還到方兆南手上。

  方兆南收好了索恩金錢,笑道:「晚輩想向老前輩打聽一個人的下落,不知老前輩知是不知?」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道,「你如肯把索恩金錢交給老夫,只要你能說出姓名,世間確有其人,老夫就能把他捉到朝陽坪來,交付於你。」

  方兆南道:「那倒不必,晚輩只是隨口問問而已,老前輩如不知道,也就算了,不過晚輩卻已知道她現在老前輩這朝陽坪中!」

  袖手樵隱怒道:「什麼人敢不經我允許,擅入我朝陽坪來,你且說來聽聽。」

  方兆南笑道:「此人姓周,芳名蕙瑛,今年一十八歲,老前輩想想看,晚輩猜的錯是不錯?」

  史謀遁輕輕哼了一聲,揮手對站在方兆南身後的盛金波道:

  「這娃兒調皮的很,你帶他去見那女娃兒吧!免得我看著他,心裡生氣。」

  方兆南深深一揖,退出廳堂,心中暗道了聲慚愧,隨在盛金波身後,出了茅廬。

  盛金波側臉望了方兆南一眼,笑道,「方兄這軟磨工夫,實使兄弟佩服,自兄弟投入師門之後,還未見過家師和人說過這麼多話。」

  方兆南笑道:「武林中都傳說史老前輩性情怪異,但在兄弟看來,卻大謬不然,他老人家,不但重諾守信,而且還是一位外冷內熱之人。」

  盛金波臉色一沉,冷然說道:「方兄最好不要評騖家師性格,免得招惹出殺身之禍。」

  方兆南口中應道:「多謝盛兄指點,兄弟以後不再妄論令師之事就是。」

  心中卻暗自笑道,」這人倒是大有乃師之風,喜怒無常,怪僻難測,當真什麼樣的師父,教出什麼樣的徒弟,一脈相承,半點不錯,不知他們師徒,怎麼能這般巧合的遇在一起?」

  忖思間,已到了突巖盡處,盛金波伸手指指突巖邊沿一角。

  說道:「兄弟生平最怕和女人談話,那女孩子就在那壁角一所石室中,方兄繞到壁角,就可看到洞門了。」

  說完話,不待方兆南答話,轉身一躍,人已到一丈開外。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 16:25
第二回 周慧瑛亡命習武


  方兆南依言走近壁角,仔細一瞻,果然至依壁角處,有一座可容兩人並肩而過的石洞。

  他略一猶豫,舉步向洞中走會。

  轉了兩三個彎,形勢突然開朗,只見一座丈餘大小的石室中,有一位全身綠衣少女,支顧靜坐在石墩之上。

  她似是有著很沉重的心事,秀眉徽羹,呆呆的望著室頂出神。

  方兆南一瞥之下,立時辨認出那綠衣少女,正是他日夜紊繞心頭,兩年未晤的師妹周慧瑛。

  目睹玉人無恙,風姿依舊,也不知是驚是喜,只覺心頭一陣跳動,呆在當地,良久才心波靜止,低聲喊道:「瑛師妹。」

  那綠衣少女思想心事,似正入神,方兆南走近石室門側,她仍然毫無所覺,直待聽到了那一聲瑛師妹的呼喚,才霍然轉過臉來。

  此時此地,驟然間看到她料想不到之人,好像甚願意外,眨動了兩下又圓又大的眼睛,才盈盈笑道:「啊!你是方師兄麼?」

  忽的站起身子,一躍出室。

  方兆南看她見到自己的驚怔喜悅表情,洋溢在眉宇之間,心中忽然想到了恩師夫婦並棺陳屍的悲修景象,只覺心頭一區,淚水湧到眼眶。

  周慧瑛躍落到方兆甫的身們,正想開口問他何以會來此地。

  忽見方兆南滿眶熱淚,懦楊欲滴,不黨芳心微生驚駭。

  略一怔神,道:「方師兄,你怎麼啦y忽然若有所感的又追著問道:「師兄可到我家裡去過麼?我爹娘都好吧?」

  方兆南只覺一股熱血,直衝上來,身子微微一顫,笑道:

  「師父、師母都很好。」

  周慧瑛秀眉輕扭,略一沉吟,說道:「那你怎麼無端的流出淚呢?」

  方兆南只覺她每一句話,都問的如巨鎚擊胸一般,叫人難以忍受。

  趕忙舉起右手,藉著拂拭淚痕,掩遮住激動情緒,強作笑容說道:「咱們師兄妹已兩年未見,今日驟然相逢,師兄心中太過高興,以致有失常態,望師妹不要見怪才好。」

  周慧瑛聽他說的親熱,不禁嬌靨泛羞,鈕泥一笑,縝道:

  「師兄的壞毛病,總改不了,兩年沒有見面啦!一見面,就尋人家開心。」

  嘴中雖然在斥責對方,右手卻從衣袋之中,摸出一方素帕,多情的交到方兆南手中,又道:「哼!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像小孩似的,用衣袖擦拭眼淚。也不怕人家看了笑話。」

  方兆南接過手帕,拂拭一下臉上淚痕,道:「師妹怎生跑夾此地,害我連夜奔走,找得你好苦。」

  周慧瑛微微一笑道:「半月之前,爹爹突然拿出一枚金錢,要我跑到這抱犢崗朝陽坪來,我什麼袖手樵隱史謀遁,要他傳授我一種武功,誰知那老頭子又冷又怪,話也不肯和我多說,見面之後,就把那金錢收下。

  他好像一輩子沒有見過錢一樣,拿在手裡瞧來瞧去,高興的哈哈大笑,待我說出要學武功之事,他就突然沉下臉色,要他徒弟把我送到這石室之中。

  第二天,他才來石室中傳授我初步功夫,並且不准我擅自走出這石室,每日由他那個黑臉徒弟給我送飯,這那裡是來學武,簡直像是坐牢一般。

  現在算來,已經快半個月了,那史老頭就沒有再來過第二次了,早知如此,拼著爹爹生氣,挨頓打罵,我也不會來學什麼武功的。」

  方兆南知她從小在恩師夫婦嬌寵下長大,生平從未受過別人的閒氣。當下微微一笑,道:「師父要你來學習什麼武功?」

  口裡說著話,心中卻在暗暗忖道:「這麼說來,師父確實已預知有人尋仇,既然能把師妹遣來避禍,何以自己不肯棄家走避,世界這等遼闊,到處都可以安家立命,為什麼偏偏保守宅院之中,等待修禍臨頭?」

  他想到感厭之處,不自覺黯然一聲長嘆。

  周慧瑛一皺眉頭,道,「你是怎麼啦?一付神不守舍的樣子!」

  方兆南如夢初醒級,口中啊了兩聲,笑道:「袖手椎隱史老前輩,生性雖然冷僻,但他一身武功卻是精奧絕倫,師妹能得他指點,定當獲益不淺。」

  周慧瑛唆的一笑,道:「你呀!你的心不知飛到那裡去了?

  說話顛三倒四,哼!不知道在想什麼鬼心事。」

  方兆南看她說話神憎,仍是和兩年前一般的嬌憨神態,可憐這天真無邪的少女,竟然一點也不知道父母已身罹侈禍。

  他趕忙振起精神,排除心中雜念,笑道,「你說師父要你來學武功,但還未告訴我學的什麼武功?」

  周怠真笑道:「好像是閃避敵人襲擊的身法,我也看不出有什麼新奇之處,但他姓史的傳授我初步武功之時,卻十分鄭重的告訴我,這是一種根深奧的身法,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學得成功的。

  他只管接著心法教我,能不能學會,是我的事,他決不藏私,但也不傳第二遍,按部就班,三個月中傳完,我能學多少,就算多少。

  三個月後,就把我送出朝陽坪,傳人武功竟有這等傳法,不授第二遍、不准人問,那怎麼能學得好呢?」

  方兆南微一沉吟,道:「師妹可知道你學的身法,叫什麼名字嗎?」

  周慧瑛道:「父親告訴我什麼『七星遁』,倒是不錯,只有七個基本步法,走來走去,身不離方丈之地,我就不信,在這一丈左右的地方轉來轉去,能夠讓避開敵人襲擊之勢!」

  方兆南仔細望去,果然在石室地上,發現了人工劃出的七個腳印,依照天罡北斗之位,分佈在一丈方圓的中心。

  他暗暗忖道:「嗯師武學精博,劍木、內功造詣均深,輕功提縱術更是冠絕群倫,師妹幼承衣缽,輕功本已在我之上,何以會要師妹來學這閃擊避敵的身法,而下讓她學劍術。指掌之類功夫?莫非這七星遁形身法,其中有什麼奇奧之處不成?」

  細看那七個腳印方位,除了暗合天罡七墾之外,實難看出什麼出奇之處。

  心中雖然不解,但口中卻微笑說道:「師父既然指定你來學這門功夫,那是決然不會有錯,油手樵隱乃一代武林奇人,師妹千萬不可放過!」

  周慧瑛笑道:「你問我半天,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會知道我到朝陽坪來了?」

  方兆南借和她談話機會,心念已九回百轉,決定暫時把恩師夫婦已罹難之事隱瞞起來,是以,在神色之間勉強裝出歡愉之色,笑道:「師父告訴我你在此地:特地要我趕來看你。」

  周慧瑛道:「哼!你別打算在我面前說謊,不錯,爹爹會告訴你我到朝陽坪,但是他絕不會要你來看我。」

  方兆南一時之間想不透她問話含意,不禁微微一怔,道:

  「為什麼?」

  周慧瑛格格一笑,道:「這件事最是容易想得明白,爹爹在給我索恩金錢之時,再三告誡於我,說這索恩金餞只有一枚,要我珍重收藏,親手交給袖手譙隱,當面向他提出求學,七星遁身法』。

  朝陽坪斷石樁驚險絕倫,如沒有人接迎你,你怎麼能過得來?我雖帶有索恩金餞,仍被他那個黑臉徒弟刁難了半天,爹縱然要你來看我,但也沒有第二枚索恩金餞給你。

  袖手譙隱又冷又怪,只認錢不認人,你若沒有索恩金錢,他絕下會允許你停日在朝陽坪,所以我知道絕不是爹要你來的。

  方兆南微徽一笑,道:「兩年來見,師妹長了許多見識……」

  說著話,探手入懷,摸出索恩金錢,托在掌心。

  周慧瑛瞧得呆了一呆,道:「你那裡來的索恩金錢?難道爹爹……」

  方兆南急道:「師妹不要亂想,這枚索恩金錢,乃是張師伯所有之物,承他老人家慨然相贈……」

  話至此處,腦際突然泛起恩師夫婦並棺陳屍的淒修景象,只感胸中熱血向上一衝,再也接不下去,趕忙宣咳一聲,含含糊糊的拖了過去。

  周慧瑛看他雙頰漲紅,言未盡意,卻修然中止,眼眶中淚水懦橋,心中疑慮陡生,目光凝注在方兆南臉上,緩級問道:「師兄今日神情大異往昔,莫不是有什麼隱衷之苦麼?」

  方兆南急道:「我那有什麼隱衷,師妹千萬不要多疑,只因……」

  他雖是聰意之人,但要他隨口捏造謊言,欺騙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師妹,總覺有些難出口,只因了半響,還是只因不出個所以然來。

  周慧瑛疑心大起,突然一沉臉色,道:「只因什麼?哼!

  今天你如下把心中隱密之事相告於我,咱們今後就別再見面!」

  方兆南被她一陣怒斥,心中更覺慌亂,一時之間,呆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忽聽身後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現在該是傳你身法變化的時候了。」

  轉頭室去,只見袖手樵隱史謀遁雙手背在身後。

  他來的無聲無息,不知何時進了這石室,昂首望著室頂,看也不著兩人一眼,真不知他是對誰說話的。

  方兆南藉機下台,笑對周慧瑛道:「師妹學習武功要緊,咱們等會再談不遲。」

  也不待對方答活,轉身對袖手樵隱恭恭敬敬的一個長揖,疾向石室外面退去。

  袖手樵隱史謀遁,直似沒有看到方兆南一般,頭也沒有轉動一下,神情冷漠至極。

  周慧瑛氣不過,哼了一聲,說道:「老前輩傳我那『七星遁形』身法,不知可否縮短幾日.每日把我關在這石室之中,三個月悶也要把我悶死了,別說再學武功啦!」

  史謀遁目光仍然望著石室頂上,冷冷的答道:「三個月,一天也不能少!」

  周慧瑛道:「我要是不學呢?」

  史謀遁臉色一變,怒道:一你學不學我不管你,但我非要教完不可,老夫生平不願欠人點滴恩惠。」

  周慧瑛聽他說話,句句強詞奪理,心中越發生氣,嬌軀一側,疾向石室外面奔去,口中大聲應道,「我就是不要學你傳的武功,怎麼樣?」

  袖手樵隱大怒,背在身後的左掌突然疾拍而出,一道奇功潛力,把石室門口封住。

  周慧瑛疾向前衝的嬌軀,奔到門口,突然被一股無形的暗勁壓了回來,不禁驚的一愣。

  只聽史謀遁冷笑一聲,道:「用心看著,我現在就傳你』七星遁形』的身法正七變。」

  說完,也不管周慧瑛看了沒有,立時就在那預先劃就天罡六位的腳印之上,縱躍遊走起來了。

  周慧瑛賭氣閉上了眼睛不看,袖手樵隱也不管她,只自管依照原定傳投之法,在天罡七位上面移動遊走。

  她雖然想賭氣不看,但過了片刻之後,怒氣漸消,心中忽然想到臨行之前,父親諄諄告誡之官,再三叮嚀要自己珍惜這枚索恩金錢,指定以金錢易學袖手榜目的『七星遁形』身法。

  如果自己和他賭氣不學,三月期滿歸見父親之時,只怕要大傷爹娘之心,心念電轉,突然睜開眼睛望去。

  只見抽手樵隱史謀運鷹結草繩,不停旋轉飛矚,身軀有如電閃雷奔一般筒室飛繞,看得人眼花練亂。

  周慧瑛不覺一昆秀眉,心中暗自說道,「這等繞室飛轉,雜亂無章的跳來臼去,有什麼好學的,只要是輕身功夫高強之人。

  那個不會。」

  正自心念轉動之間,忽見史謀遁疾轉如輪的身子倏然而停。

  冷冰冰說迫:「這『七星遁形』正七變的身法,共有四十九步變化,每個星位六變,這是『七星遁形』身法的基本步法,現下我已走完四個星位。

  四七二十八步,每一步一個變化,已去了二十八變,還有三個墾位未走,三六二十一步,尚餘二十一變,你自己閉目下限。

  不能怪我不傳。

  不過,我這』七星遁形』身法,合則一體,分則各具妙用,每一個星位變化,都有它的用處。

  你已借過四個星位,念你中途知悔,我破例提示於你,錯過的已經設法補救,餘下的三個星位變化,希望你能留神看著,只要你能記一半,就算你不虛此行了。」

  周慧瑛道:「你轉的那等快法,教人如何能看得清楚:分明是藉故推倭隱技自珍,不想傳人罷了。」

  袖手樵隱一連冷笑數聲,道:「要不是看在索恩金錢份上。

  老夫早就一掌把你活活劈死了,你自己看不懂,怎麼能怪老夫藏私?」

  周慧瑛大怒道:「我要能一眼就能看得懂,那個發了瘋跑到你這朝陽坪學它不成?」

  這兩句話說得理直氣壯,聲色俱厲,義正詞嚴,無懈可擊。

  只見袖手樵隱史謀遁怔了半晌,伸手拍著腦袋自言自語說道:「難道真的是我教的方法錯了麼?」

  周慧瑛道:「哼!自然是你教的方法錯啦,還會是我學的錯了不成?」

  袖手樵隱冷冷的說道:「不管我教的方法有沒有錯,但你自己不能一看就會,那也怪不得我,反正我沒有藏私,這後三個星位的二十一變,我走的慢點,你要再瞧不懂,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說完話,身軀微晃,人已站上星位。

  突然他昔有所悟的懊了一聲,大聲問道:「你看的什麼地方?」

  周慧瑛道:「看你的身子,團團亂轉,疾如風輪,看的人眼花綜亂,那裡還能看出你轉動的身法。」

  袖手樵隱道:「那就難怪你看不值了,如是在對敵之時,被人看出身子轉動方位,假人以可乘之機,那還算是什麼身法?」

  周慧瑛被他反問的怔了一怔,暗道:「不錯,如是身子未動,先被敵人看出了方位,無異先輸敵人一著,這身法自是不必學。」

  略一沉吟,問道:「那要瞧什麼地方?」

  史謀遁道,」老夫生平尚未見過像你這丫頭一般的笨人,我預先在這石室地上,布下天罡七星之位,而且又在每一星位之上,劃下了一個腳印,那自然是要你瞧我的腳步移動了。」

  說完之後,不待答話,立時移步遊走起來。

  周慧瑛心中想瞧他的身法,不敢分散精神,顧不得口上吃虧,屏息靜氣,聚精會神看著他移動的腳步。

  這次袖手樵隱果然慢了許多,移步出足,均清晰可見。

  只見他一移步,身軀必先搖動兩下,而且著足起步的姿勢。

  無一雷同。

  在三個星位之上,交互移動了二十一步後,倏然而停,道。

  「這正七變的身法四十九步,我已傳完,你能記多少學會多少。

  和我無關,現在給你三天時間,自己練習,三日之後,我開始傳你反七變的身法。」

  說完,大跨步直向室外走去,一派冷漠神情,連望也不望周慧瑛一眼,其人生性之冷,當真如冰澆石刻一般。

  周慧瑛幼得父母悉心傳投,已具極深厚的武功基礎,雖因她天性嬌憨喜玩,未能全部承得父母衣缽,但因周佩夫婦相授得法,又是從小調教、其武功造詣已非一般江湖武師能望其項背,內外輕功,均有相當成就。

  再加上她蘭心意質,冰雪聰明,自留心目睛袖手樵隱史謀遁移動的身法之後,心中已覺這是一種極為深奧的奇罕武學。

  她不禁暗自悔恨,賭的什麼閒氣,白白放過於載難逢的機緣。

  但她乃心高性做之人,心中雖大感失悔,卻又不肯去相求袖手樵隱再教一遍。

  何況她心中亦很明白,縱然厚顏央求,以他那冷漠生性,也只是白受一頓訓斥譏笑,於事無補。

  呆了一陣,心中突然一動,暗自責道:「人家罵我傻丫頭,想來真是不錯,再要呆想下去,只怕連心中所記後三個星位的步法,也要忘了。」

  念轉意生,凝神澄慮,排除心中雜念,依照胸中所記,模仿袖手樵隱靨身移步之法,在後三星位上,遊走起來。

  她在看人遊走間,雖然覺出不易,但尚可看的清清楚楚,那知仿人一走,立時感到繁難異常,不是出步不對,就是姿勢變樣。

  走了二三十遍,竟無一步走的和人一樣,這才體會到,『七星遁形」身法,原來是一門博大深奧,蘊蓄玄機的非常武功,不禁又急又氣。

  她自幼在父母嬌寵之下長大,自恃聰慧,不論什麼武功,一學就會,是以對學習武功一道,從未耗費過多少心血。

  現今聚精會神,竟難仿學一步,只覺自己從未如此笨過。心煩氣躁,越走越錯,越錯越急,越急越氣,索性停下身來,坐人地上休息。

  但感滿腔委屈,湧上心頭,愈想愈是難過,不覺間鳴鳴咽咽的哭了起來。

  哭了一陣,胸中的無名怨氣漸消,氣消神清,人遂安靜,靜生意、慧萌智明,立時盤膝坐好,閉目運氣調息。

  行功一週,心神頓覺寧靜平和,綴級站起身子,重又開始倣傚遊走身法。

  這一次,她已智珠在握,果然覺得走對了兩步。

  但是,走對兩步之後,立即發覺以後的步法,又錯亂不對。趕忙停下,再行運調息,侍心神安靜之後,又再仿走。

  奇奧的「七星遁形」身法,佔據了她全部的心神,方兆南兩度入室探看,她都毫無所覺。

  方兆南不敢驚擾她用功,只好俏然而入,又無聲無息的退走。

  冷僻的袖手樵隱,傳過周慧瑛的武功之後,一直就返回茅舍之中。

  盛金波也不知忙的什麼,一出茅舍,從不停留,就又匆匆的進去,他雖和方兆甫相遇數次,但卻從未和方兆南打過一個招呼。

  方兆甫也不好自我沒趣和人攀談,只好一個人在大突巖上游來走去。

  待到天色入夜時分,才見盛金波走出茅舍,到他身側,說道:「兄弟已代方兄備好安宿之處,請隨兄弟瞧瞧去吧!」

  方兆南只覺這師徒兩人,冷俗得直似要把世上之人,全部摒棄一般,也不願和他扯談,點點頭,淡淡一笑,道:「有勞盛兄了。」隨他身後定會。

  盛金波領他進了茅舍寓門,伸手指指左側兩間茅屋說道:

  「方兄宿處,就在那廂房之中,兄弟已在方兄室中備好食用之物。」

  說完話,隨即轉頭而去。

  方兆南級步走人房中,果見靠壁角處,放著一塊尺許見方的山石,上面放著兩碗冗菜,一張麥麵大餅,一大碗小米稀粥。

  另一個窒角處,放著兩張羊皮,堆著一床氈毯,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他腹中早已覺著飢餓,匆匆的吃曇餅粥,便解下佩劍和衣仰臥在茅草上面,逕拉氈毯覆體。

  方兆南輾轉在茅草堆上,久久不能成寐,師妹一向在僕女環恃之下長大,嬌生慣養,眼下獨處石室,不知她如何能受得了。

  還有,恩師夫婦遲難怪死之事,也絕不能長久瞞騙著,他想她在知道此凶訊之後,定然要哭個死去活來,悲痛欲絕……

  就在他長嘆未絕之際,暮聞一聲長嘯,劃破夜空傳來。

  方兆南聞聲吝覺,霍然挺身坐起,隨手抓起長劍,身軀一晃,穿門而出,直向那斷石樁來路處奔去已他剛到突巖邊緣,已瞥見一條人影,冒著夜暗,躍踏斷石樁飛度而來,眨眼之間,來人已到最後一道斷石樁上。

  這時,方兆南和來人相距不過三丈多遠,運足目力,藉繁皇微光望去,看來人身著一襲長衫,正是他唸唸不忘,急干早見的張一平。

  不覺心頭一喜,立時高聲叫道:「張師伯,晚輩方兆南特來迎駕。」

  只聽張一平口中輕微一哼,聲音異常低弱的說道:「賢侄快請助我一曾之力,接引我越渡這斷壁絕壑。」

  方兆南聽他說話聲音有氣無力,心中大感驚駭,趕忙解下身上披風,但聞一陣嘶嘶聲響,一件黃緞披風,被他撕成數條,迅速的結連在一起,抖手向張一平投擲過去。

  最後一道斷石樁,和突巖相距約有三丈多遠,他這連結的披風,只不過一丈有餘,情急之下,沒有想到,投擲出手,才知相差一半還多,趕快收回,說道:「師伯暫請稍等待,我去找條長索來接你。」

  張一平嘆息一聲,叫道:「不必了,我已無能再控制發作的傷勢,時機轉瞬即逝,你用力拉住,投擲過來吧!」

  方兆南聽他說話之聲,時斷時續,心中雖感此舉大過冒險。

  但又怕自己去找絹索的時間,他真的傷勢突然發作,跌下斷崖。

  當下喝聲:「師伯小心。」第二次把手中連結的披風投擲出去。

  張一平在他披風擲出手的同時,強提一口真氣,從最後一道斷石柱上躍起,身軀橫越絕壑,凌空直飛過來。

  他身負之傷,似是很重,雙手剛剛抓到投來的披風的一端,身子已真向下面墜去,當真是生死一發,諒險萬狀。

  方兆南知他身負重傷,如果在中途真氣散消,定然要急墜下去,早已氣沉丹日,穩住馬步,一見張一平雙手抓住披風,立即用盡生平之力,往回一帶。

  但見張一平疾沉而下的身軀,忽然間又升飛起來,直向大突巖上衝來,方兆南雙臂疾張,一把抱住張一平的身子,急退兩步,卸去急撞而來的一股猛勁。緩聖粑張一平放在岩石之上,問道:「師伯的傷勢很重麼?」

  張一平急喘了口氣,微微點頭道:「我……傷的很重……」

  話未完,忽的一張嘴,吐出一大口鮮血,又緩緩閉上雙目。

  方兆南看他傷勢修重,不覺心神大亂。

  正待把他抱入自己住的廂房之中,再去求袖手樵隱替他療治,那知一轉臉,即見袖手樵隱就站在自己身後四五尺處,雙手背在後面,仰臉望著天上星辰。

  不知他何時已經到來,也不知他是否看到張一平受傷之情。

  只見他神態之間,卻是一派悠然自得,不覺一皺眉頭,道:「史老前輩,這位是……」

  袖手樵隱頭也不回的冷冷答道:「不必說了,他叫張一平,三十年前,已和老夫相識,那裡還用你引見!」

  方兆南聽得心頭一涼,暗道:「好啊!你對三十年前相認之人,竟也是這般冷漠,看來那袖手二字,恐怕還不足以形容你的為人。」

  心中在暗責他冷漠寡情,但口中卻道:「老前輩既和在下師伯誼矚老友,那是更好不過,現下他身受內傷甚重,深望老前輩,看在故舊憎誼之上,能為我師怕療治一下。」

  袖手樵隱道:「如果你以索恩金餞相求於我,我自然要立時替他療治,如果不願以索恩金錢交換,請恕老夫沒有這份香他療治傷勢的逸興。」

  方兆南道:「救人一命,勝造六級浮屠,何況老前輩還和我師伯早已相識呢!一個人的生死大事,自可當作兒戲說笑?」

  袖手樵隱怒道:「誰和你說笑,我說的句句都是真實之言,老夫生平只認那索恩金錢,除此之外;什麼人也和我沒有關係。

  生死由他。與我何干?」

  方兆南冷笑一聲、道:「老前輩當真是鐵石心腸,晚輩今宵算是開了眼界,見了一代奇人啦!」

  袖手樵隱冷冷的接道:「張一平昔日雖曾相助過我,但我已贈送給他索恩金錢一枚,他要把金錢轉送於人,我豈能還他兩次恩不成?」

  方兆南緩緩從懷中摸出索恩金錢,正待交於袖手樵隱,忽見張一平睜開眼睛,立時一縮手,又把索恩金錢放回懷中。

  張一平目光緩級由袖手樵隱的臉上掃過,投注在方兆南身上,一字一字的問道:「我那慧瑛侄女兒可在這朝陽坪麼?」

  方兆南道:「不出師伯所料,師妹已得師父賜受的索恩金錢,以錢來易換史者前輩的「七星遁形』身法。」

  袖手樵隱側頭冷冷望了方兆南一眼,但卻默然未言。

  張一平突然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那你就把身懷索恩金錢易學他的』伏虎八掌,……」

  他身受之傷,異常慘重,哈哈一笑,牽動內腑傷勢,話未說完,只覺胸前劇痛如絞,雙手捧胸,接不下去。

  方兆南道:「師伯內傷甚重,晚輩想以索恩金錢,索求史老前輩先替師伯醫好傷勢再說。」

  袖手樵隱道:「以錢索恩,要我療傷,那才是公平之事,不是老夫誇口,他這點區區傷勢,老夫手到病除。」

  張一平手捧胸,右手亂搖著對方兆南說道:「不可,不可,那』七星遁形』和『伏虎八掌』,乃是他生平精力聚革的武功。

  精奇深奧,獨步武林,你們師兄妹,如各得他一種絕技,強似我一條命了。」

  袖手樵隱冷哼了一聲,道:「我那『七星遁形』法,博血畸,』伏虎八掌』威勢無濤,豈是三五個月之內,能夠學得精髓,縱然老夫悉心相授一遍,只怕他們也未必能學得十之一二,你以生死作賭,不覺得太可惜麼?」

  張一平道:「莫說在下未必就會死,就算死定了,也不會用你那索恩金錢求命。」

  方兆南道:「家師夫婦含恨慘死之仇,尚要依賴師怕運籌策劃,謀求洗雪,師伯任重道遠,豈能以命作注,再說那『優虎八掌」也未必就是武林絕學了,晚輩不學也罷。」

  張一平細想方兆南之言,頗有道理,萬一自己難以自療內腑傷勢,就此死去,只剩下這兩個孩子無人照管,難免心急親仇,罔顧利害,到處尋找仇人,那時無人勸阻他帆只怕大仇朱雪,反而送了兩個孩子的性命。

  心念一轉,長嘆一聲,不再言語。

  方兆南看他不言,已知他心中同意,當下又取出懷中系恩金錢、向袖手椎隱遞去。

  史謀遁冷著冰霜的臉上,忽然間現出笑容,正待伸手接錢,突聞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劍破夜空傳來。

  星光下閃起一道銀虹,迅如電光一般,疾向張J干劈下。

  袖手樵隱微一晁身,陡然向後躍退了五步,讓了開會。

  方兆南左手抱著張一平旁側一滾,右手長劍反手一招「天王托塔」硬架來人一擊。

  但聞骼然一聲大震,方兆南手中長劍吃來人一擊之下,反彈回去,雖未脫手飛出,但已覺虎口發麻。

  他急中生智,不待來人第二次出手,一抖手,把長劍當作暗器,用盡全身勁道,向來人投擲過去,人卻藉勢一躍而走,飛落袖手樵隱身邊,道:「還你索恩金錢。」

  袖手樵隱伸手接過金錢,橫跨一步,擋在方兆南前面,冷然喝道:「什麼人?深更半夜跑到我這朝陽坪來胡鬧!」

  來人一擊未中,方兆南長劍已脫手飛到。

  這等把兵刃當作暗器投擲之事,江湖上很少見聞,雙方距離又近,飛來劍勢,既快且猛,待他揮刀磕開長劍,方兆南已躍落到袖手樵隱身邊。

  油手樵隱手中托著金錢,目光抬望著天上寒星,始終未正眼瞧過來人。

  就這一瞬之間,那斷石樁上,又連續躍越過來兩條人影,能一舉橫越這三丈寬窄的絕壑,如非有極佳的輕功,絕難辦到。

  方兆南在一眼之間,連續目睹三個人,橫越斷石樁絕壑而來,不禁心頭大感駭然。

  定神望去,只見先來之人,年約四十開外,身材瘦小,一身勁裝,留著兩撇八字須,滿臉精悍之氣,手中橫著一柄厚背薄刃的鬼頭刀。

  隨後兩人年齡相若,都在三十四五左右,黑絹包頭,背插刀。

  這三人有一個相同之處,都是不足五尺的身材,但個個眼神如電,分明都有著精湛的內功。

  袖手樵隱微一轉臉,看了一眼,冷冷的問道:「你們還有幾個?」

  那當先躍上突巖的矮瘦之人,道,「就是我們弟兄三個,怎麼?覺得太多了麼?」


  袖手樵隱面色一直陰沉沉的,叫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怒,聽完那話,淡淡一笑,道:「不多,不多,不知幾位到我這朝陽坪來。有何貴幹?」

  那最後躍落實巖的矮子,怒道:「老大,這人說話陰陽怪氣的,叫人聽著刺耳,他既然敢窩藏著咱們追殺之人,想必有關係,索性連他一起殺算啦!」

  那矮瘦之人,輕輕一哼,道,「老三不要胡說……」

  拱手對袖手樵隱道:「我們弟兄因追殺一個仇人,誤入貴地。並非有心相犯,只要你能袖手不同,那就沒有你的事,我們兄弟殺了仇人,立時就走。」

  袖手樵隱道,「老夫生平最不愛管人閒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知三位要殺那個?」

  那瘦矮之人一指張一平,道:「就是這個。」

  袖手簷隱望望手中金錢,道:「你們追殺於他,本來不關我事,但必須要等我替他療好傷勢之後,你們才能動手,你們未得我的允可,擅渡斷石樁,闖進我這朝陽坪,各人自行斷去一指,以抵擅闖我禁地之罪。三日後,你們再來這朝陽坪斷石樁處等他,但是你們能否殺得了他,那可不 關我的事。」

  說的不疾不徐,心平氣和,毫無侃怒之意,好像別人定會俯首聽命於他一般。

  那年紀較長的矮瘦之人,突然仰臉呵呵大笑一陣,道:「咱們冥岳三僚自出道江湖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人對我們這般說話,聽來倒是新奇別緻得很……」

  袖手樵隱臉色一沉,怒道:「什麼冥岳天堂,三燎六燎的,老夫不喜和人多說廢話,你們三人聽是不聽?」

  矮瘦之人回頭望著同來的兩人,笑道:「這糟老頭子火氣倒是不小.老三去教訓他一頓。」

  左面站的人應聲而出,身軀微晃,人已向袖手樵隱欺去。

  呼的一拳,當胸擊去。

  袖手樵隱左腳微抬,突然向後一退,輕描淡寫,把一記凌厲迅猛的拳風讓開。

  他這一讓之勢,看來隨隨便便,十分容易,其實步步玄機,叫人難以猜測得到他讓避的地位。

  方兆南還看不出什麼奧妙之處,但冥岳三獠卻是識貨之人,不覺心頭大感一駭。

  那出手的矮子,右手一擊落空,左手緊接著遞出一掌,平推過去,右拳卻在左掌擊出的同時收回來。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左腳抬動,身軀忽然一轉,疾如風輪。

  閃到那矮子身後,左手一伸,喳的一聲,把矮子斜插背上的單刀拔了出來,隨手一揮。

  但聞那出於的矮子悶哼了一聲,左手小指應聲而落。

  方兆南只覺兩人動手幾招之間,出手之快,身法之奇,無一下是生平罕聞罕見之學。

  他不禁豪氣頓消,暗自嘆道:「風塵之中,果然不乏高人,像我這點微未之技,真是渺如蒼海一粟了。」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間,場中形勢,已有了極大的變化。

  那瘦矮之人,一見袖手樵隱身法奇奧,出手迅快無比,一掃狂做之氣,立時一掄手中鬼頭刀,縱身而上,一招「陰雲掩月」

  鬼頭刀幻化成一片光影,當頭罩下。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身子忽的一轉,竟自刀光中脫身而出。

  反向另一個矮子欺去。

  那瘦矮之人一刀落空,奢勢長身;凌空而起,刀光電奔,猛然轉向張一平劈去。

  方兆南吃了一驚,他手中早已沒有了兵刃,無法拒擋敵勢又知憑自己輕身功夫,絕難以避讓敵人追襲之勢,正感為難之際,忽見眼前人影一閃。

  袖手樵隱不知施的什麼身法,竟在那瘦矮之人身軀尚未落下之前趕了回來,擋在兩人面前,手中單刀一揮,硬接那瘦矮之人一招。

  金鐵大震聲中,飛出一串火星;那瘦矮之人向下疾落的身軀,又被霍飛起來,連在空中翻兩個觔斗,但袖手樵隱卻也被震的向後退了一步。

  冥岳三獠,自從出道江湖以後,尚未栽過觔斗,想不到今宵逢此勁敵,動手數招之間,連續吃了大虧。

  平日凶焰驕氣,一掃而空,井肩而立,瞪著袖手樵隱發愣。

  袖手樵隱冷冷一笑道:「老夫一向言出必踐,識時務的,趕快自斷一指,退出我這朝陽坪,三日後在斷石樁出口之處等候你們追殺之人,如再和老夫嘈嘈咳咳、今宵就別想活著出去。」

  那瘦矮之人望了斷指矮子一眼,道:「你傷勢如何?」

  斷指矮子朗朗一笑,道:「大哥放心,別說斷去一枚手指。就是斷去一臂,又有何妨!」

  瘦矮之人一揮子中鬼頭刀,對袖手樵隱說道:「咱們冥岳三獠,自出道以來,還未遇過敵手,你能在數招之中,削去我兄弟一枚手指,武功自然在我們兄弟之上,不過……」

  袖手樵隱怒道:「你們若不服,不妨一起上來試試,老夫讓你每人十掌,在十掌之內,我不還手……」

  那瘦矮之人冷笑一聲,接道:「如若我們十掌內傷你不著,自願斷指而退。」

  袖手樵隱微一沉吟,道:「老夫如非急於清結恩債,洗手歸隱,那有這等便宜之事,生平之中,破此一例,你們快些出手吧!」

  說完,左腕一抬,把手中單刀投向那斷指矮子,接道:「老夫索性給你們更大的便宜沾沾,讓你們十掌改為十刀,」

  他這等狂做口氣,不單使冥岳三獠聽得心頭火起,就是方兆南和張一平,也覺得他口氣太過託大。

  那斷指矮子,探手撿起單刀,當先縱身而上,一刀橫掃過去。

  他一發動,另兩人也緊接出手,剎那間,刀光交錯,直砍橫掃,密如光幕罩體。

  袖手樵隱身軀晃動,在那刀光之中穿來閃去,飄忽如風,每一舉步落足,無不恰到好處,均是對方招術用老,力盡招收之時。

  冥岳三獠劈出的刀勢雖然迅猛,但卻被他奇異輕靈的閃避身法讓開,眨眼間,冥岳三獠已各自劈出了十刀。

  但聞那瘦矮之人,大喝一聲,「住手!」波翻浪湧的刀光,應聲而斂。

  他當先舉起左手,回頭望了站在左側的老二一眼,刀光一閃,削去小指,振腕把鬼頭刀投下絕壑,俯身撿起斷指,一口吞下。

  左側矮子一皺眉頭,也把左手小指削去,三人一齊轉身,魚貫躍上斷石樁,疾奔而去。

  袖手樵隱望著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微微一聳雙眉,回頭對方兆南道:「你把他送到茅廬之內;我現在就動手替他療傷。」

  說完話,隨即緩步離去。

  方兆南本想說幾句感謝之言,但見他冷漠之態,不禁心中有氣,一言下發,抱起張一平,直回到臥室之中。

  片刻之後,盛金波左手高舉著一支松油火燭,右手提著藥箱,椎門而入。

  袖手樵隱綴步隨在身後,冷冷的望了張一平一眼道:「快盤膝坐好,運氣調息,我要先用金針,洞透你受傷穴道,再用本身真氣,助你行血過穴,然後再服我九轉活血丹,三日內,大概就可以復元了。」

  張一平冷笑一聲,道:「但請放心,不營傷勢能否好轉,張一平三日內自當離開你這朝陽坪就是。」

  袖手樵隱道:「老夫決不願拖欠別人恩債,你傷勢一日不好就別想離開我這朝陽坪一步,傷勢好了,也別想多留我這朝陽坪一天。」

  張一平淡淡一笑,不再和他多說,盤膝坐好,緩緩閉上雙目,運氣行功。

  他內腑傷勢極重,一運氣,立覺痛苦難當,頭上汗水如雨,滾滾而下。

  袖手樵隱打開藥箱,取出兩根三寸多長的金針,分握兩手,目光凝注在張一平的前胸,直待張一平運行真氣,逼的胸中淤血上翻,張口吐血之時,他才突然雙手齊出,兩根金針——刺入張一平的前胸。

  隔衣施針,毫釐不差,雙針中穴,張一平翻動的氣血,立時平復下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 16:25

第三回 遭追殺師伯受傷


  大約過了一頓飯工夫,抽手樵隱拔下張一平前胸金針,盤膝在張一平後背坐下,雙手互搓一陣,右手頂在他「命門穴」上,掌觸背心。

  張一平立覺由他手掌之上,傳出一股滾滾不絕的熱流,由背心直攻內腑,緩綏向四肢流去,逐漸催迫血行加速。

  他暗中試行運氣,覺出原感閉塞的穴道,都已暢通,胸中疼痛也已消去,口雖未言,心中卻暗暗佩服袖手樵隱的醫術高明。

  又過片刻,袖手樵隱起身從藥箱之中,取出一瓶黑色丹丸。

  道:「這一瓶九轉活血丹,雖非什麼珍貴之物,但也耗去了我數年之功去採集藥物,每一時辰,服用五粒,如果明日午時之前,你傷勢沒有變化,不出三天,即可完全復元。」

  說完放下藥瓶,提起藥箱,回身就走。

  張一平閉目而坐,眼皮也未眨動一下,直似不知抽手樵隱離去。

  方兆南也不似初來之時的拘謹多禮,望著盛金波師徒一先一後離去,既未說一句感謝之言,亦夫起身相送,只是用目光望著兩人的背影。

  忽聽張一平輕嘆一聲,道:「袖手惟隱的為人,如此冷怪。

  連我事先也沒有料到,他說只允許我們停留三天,大概多一天。

  也別想留,你必須在兩日之內,想辦法離開這朝陽坪。」

  方兆南道:「師伯傷勢未癒,我……」

  張一平接到:「這個你盡可放心,他既然說三天內可使我傷勢痊癒,定然是有很大把握,眼下最大的難題,是你如何闖過斷石樁去,冥岳三獠個個武功高強,任何一人均非你力所能敵。

  他們雖被袖手樵隱驚退,但我料他們絕不會就此離開,八成埋伏在斷石樁外,以你武功而論,絕無法闖過他們的攔截。」

  方兆南道:「師伯正值養傷之際,不宜多分心神,好在還有數日時間,也許能想出離開這朝陽坪的辦法。」

  張一平仰臉思索了一陣,道:「除非再有一枚索恩金錢,讓袖手樵隱保護你闖過斷石樁,否則別無他法可想……」

  方兆南道:「小侄出道江湖,時間雖然不久,但像冥岳三獠這般武功高強的魔頭,也應該有所耳聞才對,何以從未聽人談過,難道他們也是初出江湖的人物不成?」

  張一平嘆道:「我雖不敢說盡知大江南北武林高人、綠林巨孽,但數十年以泊生涯,確使我會見過不少高人,慚愧的是,不知三獠何人,冥岳何地,不但未能查出你師父仇人是淮,反落得身負重傷。」

  方兆南自目睹冥岳三獠和袖手樵隱動手情形之後、已自知所學有限,把往昔自負之心,一掃而空,長嘆一聲道:「師伯已盡了心力,查不出仇人姓名,那也是無法之事。」

  張一平道:「我雖未查出殺死你師父、師母的兇手,但此事已略有端倪,只要能找出冥岳其地,就下難迫索出仇人下落,推敲這次諸事經過,似非一般江湖仇殺……」

  他微一沉忖之後,又道:「也許在你師妹身上,可找出這次慘事線索。」

  方兆南道:「晚輩去問她一問,再……」

  張一平搖格頭,低聲說道:「你師父為人,心思絕密,事前必有妥當安排,但你師妹卻是個天真未鑿之女孩:如我猜想不錯,她必然身懷著什麼機密之物,而且此物,關係巨大,非同小可,一經洩矚,兇殺殘禍必將接匹而至……」

  話至此處,倏然而住,沉吟一陣又道:「眼下最為要緊的兩件大事,一是查出你師妹身懷之物,二是想法子避開冥岳三獠攔截,逃出這朝陽坪。

  此次,我帶傷逃來此地,乃一大大失策之事,所幸眼下追蹤敵人,尚不知他們追尋之物,就在這朝陽坪上,如果知道此事。

  只怕……」

  方兆南道:「師伯暫且靜息一下,晚輩去問她一下就來。」

  說完,起身離開茅舍,直向那崖壁角中的石室走去。

  石室中高燒著一支松抽火燭,照的滿室通明。

  周慧瑛滿臉大汗,紅腫著雙眼,不停的滿室遊走。

  她心神專注,竟不知方兆南到了石室。

  方兆南不願驚攏她練習武功,仁立門口,等候了足足一盞熱茶工夫忽見她停下身子,掩面哭了起來,不禁心中大奇,索性一語不發,兀的站在那幾看著。

  周慧瑛哭了一陣,心中似是逐漸平靜下來,盤膝坐好,閉目運氣行功。

  方兆南目光流動,看那石室一角之處,仍然放著未動的菜飯,不覺生出憐惜之意,暗自嘆道:「師妹從小在師父、師母嬌寵之下長大,幾時吃過這等粗茶淡飯,縱然學習武功,也是半玩半學,師父師母都不厭再三講授。

  眼下遇上袖手樵隱這等冷僻怪人,只肯教授一遍,也難怪她受著滿腹委屈。想到傷情之處,不自主一聲長嘆。

  周慧瑛經過一刻靜坐,早已心靜神凝,聽得嘆息之聲,霍然睜開眼睛。

  只見方兆南靜靜站在石室門口,脈脈注視,深表關情,立時盈盈一笑,站起身道:「師兄幾時來的,怎麼也不叫人家一聲。」

  方兆南道:「我見師沫正在心神貫注,未便出聲驚嚇。」

  周慧瑛道:「哼!這麼說,你已來了很久時間啦!」

  想到他看見自己啼哭之事,不禁玉靨泛區,幽幽一嘆,接道:「那老樵夫傳我的什麼『七墾遁形』身法,看去簡單,那知學起來,卻是繁難的教人意想下列,我學了半天,才勉強走對了三步……」

  一眼瞥見壁角燭火,不禁微微一怔,問道:「天已經黑了麼?」

  原來她集中全神,學那「七星遁形」身法,竟不知天色入夜。

  方兆南微微一嘆道:「天色已經三更過後了,師妹這等辛苦,也該休息一下了。」

  周慧瑛道:「唉!以往我總覺自己是個很聰明的人,現在才知道自己卻是個很笨很笨的廢料。」

  方兆南聽她口氣,知她完全不知剛才洞外打鬥之事,心中大感佩服,暗道:「她過去在父母嬌寵之下,學起武來,滇不用心,那知離開父母之後,竟然似變了一個人般,這般的全神貫注,心意集中。」

  當下微微一笑道:「那『七星遁形』身法,乃袖手樵隱生平絕學,自非輕易能夠學會,師妹能在半日之間,走對三步,已經是難能可貴,如若換我,只怕一天也難走對兩步,」

  周慧瑛聽他稱讚自己,心中甚是高興,表面卻故作生氣神情,道:「你不要笑話我笨,等我學會了轉傳於你之時,哼!

  你就知道學之不易了。」

  方兆南笑道:「我那裡敢取笑師妹,剛才所說實在是由衷之言,師妹只顧用心習武,連飯也忘記食用了。」伸手取過壁角飯菜送上。

  周慧瑛聽他一說,果覺腹中飢腸軛愧,伸玉手按過飯菜。

  匆匆用畢,道:「師兄那索恩金錢呢?」

  方兆南道:「已經還給袖手樵隱了。」

  周慧瑛道:「那他定也要傳你一種武功啦!」

  方兆南微徽一笑,避開話題道:「師妹離家之時,師父。師母可有什麼叮囑之言?」

  周慧瑛想了一陣道:「是啦!我離家之時,父親曾經對我說過,武功學成之後,要到杭州西湖棲霞嶺,去找垂釣逸翁林清嘯,和他相見,他和娘都在那邊等我。」

  方兆南只覺心頭一酸,幾乎又滴下淚來,趕忙咳了兩聲,掩刷去,笑道:「西湖乃江南名勝之地,師妹如能前去一遊,定然會玩的十分歡暢。」

  周慧瑛笑道:「久聞西湖勝景;名甲天下,師又最好能暫住在這朝陽坪上,等我學好武功之後,咱們一起去西湖找我爹娘。」

  方兆南道:「那袖手樵隱冷怪無比,做事素不通人情,只怕也不讓我長留這朝陽坪上。」

  周慧瑛這「哼!老樵夫真是可惡……」

  方兆南一皺眉頭道:「師妹不可出口傷人,如若被他聽到。只怕……」

  周慧瑛道:「怕什麼?最多他把我逐出朝陽坪,他如不肯傳我武功,那自然怪不得我,爹爹知道了,也沒理由責罵於我。」

  方兆南知她任性嬌縱,再說下去,恐怕要激起她心頭怒火,拂袖而去。

  立時扳轉話題,笑道:「天下之大,什麼怪人都有,史者前輩天性冷漠,不容和人交往,咱們不能苛責人家,師妹自幼在師父。師母百般愛護之下長大,生平從未獨自涉足江湖,想必在離家之時,師父師母定然要送你很珍貴好玩之物,不知師兄說得對是不對?」

  他怕引起周慧瑛心中懷疑,不敢直言相詢,只好轉彎抹角的,讓她在不知不覺之中,洩露身懷之物。

  周慧瑛天生嬌憨,如何會想到垂鬢幼侶,在用心機逗她吐露隱秘,當下搖頭笑道:「送是送了我一個黃絞小包,不過,可不是什麼好玩之物。」

  方兆南道:「不知可否拿出來給我觀賞一番?」

  周慧瑛道:「不行,爹爹在交給我之時,再三告誡於我,不可隨便打開查看,必待見著那垂釣逸翁之時交給人家,我都不能隨便觀賞,你自然也不能看了。」

  方兆南皺皺眉頭,道:「咱們不打開也就是了,難道連看一眼也不行嗎?」

  周慧瑛看他愁眉苦臉,心中甚是不忍,探手入懷,摸出一個黃絞製成的小包,嚏道:「告訴你是個黃絞小包,你偏偏不信人家,拿去看去,可不能打開,真是,這又有什麼好看的?」

  方兆南接過黃絞小包,在手中掂了一掂,只覺輕著無物,暗用手一捏,柔軟異常,實難猜出何物。

  他沉忖一陣,低聲笑道:「不知何故,師兄今宵好奇之念特重,咱們打開瞧瞧好麼?」

  周惠玫搖搖頭,道:「那怎麼成,如若讓爹爹知道此事,問起我來,叫我何言答對,何況,這又是別人之物,咱們偷瞧人家隱密,豈不有損私德?」

  方兆南聽她說的義正詞嚴,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愁苦,既不能打開黃絞小包,自無法探得隱密,如果強她打開,只怕要大費一番口舌,甚或更將因此使她對自己生出藐視之心。

  一時之間,甚感為難,沉忖良久,才把黃絞小包文還於她,笑道:「師妹平日言笑無忌,童心極重,想不到一旦面臨禮義關頭,竟然是一絲不苟,真叫師兄佩服。」

  周慧瑛接過黃絞小包,放入懷中,笑道:「你別想激我打開,哼!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哩!」

  方兆南緩緩站起身來,笑道:「天色已過子夜,師妹也該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再練不遲,我要告辭了。」

  周慧瑛道:「你記著問那者樵夫,可不可以留在這裡等我三月期滿之後再走。」

  方兆南點頭一笑,轉身出了石室,返回茅舍之中。

  張一平經過一陣調息後,似已好轉許多,目睹方兆南迴來。

  微微一笑,道:「她可帶有什麼東西?」

  方兆南道:「果不出師伯所料,師妹身帶一隻黃絞小包,但卻不知裡面藏有何物。」

  張一平道:「你為什麼不打開看看呢?」

  方兆南道:「師妹說那是別人之物,堅持不允打開,我怕啟動她懷疑之心,未便強她所難。」

  張一平道:「別人之物?什麼人?」

  方兆南道:「不知師伯是否認識杭州西湖棲霞嶺,垂釣逸翁林清嘯其人?」

  張一平道:「是了,那是你師父的師叔,算起來你該叫他師祖了……」

  微微一頓之後,又道:「那黃絞小包之中包藏之物,也許就是招惹出此次慘事的禍根,唉!你師父安排雖然周到,卻不料現在被我破壞,想來實覺愧對老友。」

  方兆南道:「師伯此言,更叫晚輩難解了,怎麼師伯會破壞了師父計畫?」

  張一平輕輕嘆息一聲,道:「依我勘察所得,再經這一日夜的推想,把這次慘變的起因,大約已推想出來,你師妹果然身懷有物,更證明我推想不錯。」

  方兆南道:「師伯一向料事如神,言無不中,不知可否將其中情形,告訴晚輩?」

  張一平嘆道:「目前江湖上各門各派根基之地,以及幾個綠林巨享的巢穴,我雖未去過,但卻都有耳聞,但是從未聽人說過有冥岳其處,亦未曾聽過冥岳三獠其人。

  就字辨義,不難猜想得到,所謂冥岳,定然是指一處地方而言,定是無人知道這地方究竟在何處罷了。

  單以這冥岳二字聽來,想那地方必然是一個陰森可怖的所在,這個從未聽人談過的地方,從未聽人談起過的人物,陡然之間在江湖上出現,自非一般的尋仇報復,除此之外,自然是為爭奪什麼珍貴之物了;你師父雖然收藏了很多古玩玉器,但放眼當今之世,比他豪富之家,不知多少,絕不致找到他的頭上,是以,那爭奪之物。

  定然是世間罕見的奇珍,也許遍天下只此一件……」

  話至此處,倏然住口,沉忖了一陣,嘆道:「眼下要緊之事,是你們如何設法離開這朝陽坪。」

  方兆南道:「怎麼?師伯要我和師妹一同走麼?」

  張一平道:「你師祖垂釣逸翁林清嘯,武功絕不在袖手樵隱之下,你師父讓你師妹到抱犢崗朝陽坪來,只不過是一時應變之策,東平湖到棲巨嶺,關山迢迢,而且你師妹又毫無江湖閱歷,單身少女行走江湖之上,極易惹人注日,恐被人跟蹤鐵騎追上……」

  話至此處,突聞茅廬外面,響起盛金波的聲音道:「什麼人敢跑到朝陽坪來,當真不想要命了麼?」

  但聞一個冷漠清脆的女子聲音喝道:「出口傷人,我先打你兩個耳光。」餘音未絕,耳際間已聞得叭叭兩聲脆響。

  方兆南霍然起身,縱身躍到門外一看,登時心頭一驚。

  只見黯淡的星光之下,站著個全身白衣的少女,正是那自稱收殮師父師母屍體之人。

  她身後站著適才削指而退的冥岳三獠。

  盛主波似乎被人出手打了兩個耳光的快速手法震住,呆了半晌,才突然大喝一聲,舉手一拳擊去,風聲呼呼,夫勢威猛。

  那白衣少女冷笑一聲,不閃不避,左手向上一拂,驚腕而過,盛金波卻悶哼一聲,向後退了三步,一條右臂緩緩直垂而下,似已被人點了穴道。

  這等罕見罕聞的武功手法,只看得方兆南心底冒上來一股寒氣,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噤。

  白衣少女一拂之勢,擊退盛金波後,卻未再出手,目光投注到數尺外的袖手樵隱身上,道:「你還不出手,等什麼呢?」

  袖手樵隱點點頭。笑道:「你的拂穴斬脈手法,已有了八成火候,也難怪你一出手,就把我這不成村的徒弟制住。」

  方兆南聽得一皺眉頭,忖道:「此人當真是冷僻得可以,對待自己徒弟,竟也是這種樣子,如若那白衣少女,再趁勢攻上一掌,豈不要了他徒弟性命?」

  白衣少女回頭望了冥岳三獠,問道:「可就是這個老頭子麼?」

  窮凶極惡的冥岳三獠,似是對那白衣少女十分尊敬,一齊躬身,答道:「正是此人。」

  白衣少女打量了袖手樵隱兩眼,冷冷問道:「周佩,周老英雄的女兒,可是躲藏在你這裡麼?」

  袖手樵隱道:「老夫生平不喜答人問話,」

  白衣少女秀目轉動,掃掠了站在門口的方兆南一眼後,又轉望著袖手樵隱,道:「我瞧你還是少管閒事的好,趕快逃命去吧!」

  方兆南心中一動,還未回味深思,袖手樵隱已接口說道:

  「一點不錯,老夫從不願管人閒事,可也從未逃避過人。」

  白衣少女一沉吟,轉身向方兆南停身的茅舍走夫。

  方兆南想到張一平傷勢剛覺好轉,如讓她衝入茅舍中去,突然下手一擊,定然難以招架,當下一挺胸擋在門口,說道,「深更半夜之間,一個大姑娘家,豈可亂闖別人臥室。」

  白衣少女秀眉微微一揚,冷若冰霜的臉上,陡然泛現出一抹殺機,但一瞬間,即告消失,望瞭望方兆南,停下腳步。

  方兆甫只覺她眼中神光,有如冷電霜鋒一般,直似要看透人的內腑五臟,不禁心頭微感一震。

  白衣少女忽然一側嬌軀,左腳又向前疾移一步。

  方兆南怕她衝入茅舍,左掌梭擊一掌,封住門戶,右手平胸推出一招」浪憧礁巖」,向她當胸擊去。

  他在情急之下,兩掌都用了九成真力,出手掌勢,極是威猛,心想縱不能把對方逼退,至少亦可把她前進之勢擋住。

  那知事實大謬不然,只見那白衣少女隨著他擊出掌勢一轉,人竟然八他身側一滑而過。

  方兆南用力過猛,一擊不中,身軀不由自主向前一傾。

  但覺眼前一黑,人影掠身而過,回頭看時,袖手樵隱,已緊隨那白衣少女身後,進入了茅舍之中。

  那白衣少女衝過方兆南攔截之後,綏步向張一平盤坐之處走去,史謀遁背著雙手,一步一趔的緊隨在身後,兩人距離,也不過尺許之隔,袖手樵隱只要一伸手,即可退及她後背各大要穴。

  奇怪的是那白衣少女,竟似不怕袖手樵隱突然出手施襲,連頭也未回過一次,袖手礁隱競也似未存暗算對方之心,只是緊星相隨身後方兆南略一定神,急步奔入序中,超過兩人,橫身擋在張一平身前。

  房中的松油大燭,早已熄去,黝暗的夜色中,但見白衣晁動,緩步直逼過來。

  忽聽張一平輕輕嘆息一聲,道:「孩子,把火燭點著。」

  方兆南心中很明白,眼下茅舍之中,算自己武動量弱,如白衣少女要對張一千下手,自己絕難擋拒得住。略一沉吟,依言點起火燭。

  一陣火光閃動,室中登時一片通明。

  張一平睜開雙目,望瞭望那白衣少女和袖手樵隱,又緩緩閉上眼睛,運氣調息,神色異常鎮靜,渾如不知有人進了茅舍一般。

  白衣少女慢步走到方兆南身前,冷然喝道:「站開去!」伸手撥來。

  這輕輕一撥之勢,用的恰當奧妙無比,方兆南心想封架,那知左臂剛一抬起,對方撥來右手不早不晚的到了他時間「曲尺穴」上。

  如不移開身子,勢非被對方拂傷穴道不可,只得向右橫跨了兩步。

  轉臉望去,只見冥岳三獠並肩擋在門口,個個面現殺機,躍躍欲動。

  白衣少女緩緩回頭望了袖手樵隱一眼,道:「是你留他在這裡養息傷勢的麼?」

  袖手樵隱道:「不錯。」

  白衣少女冷笑一聲,轉過頭去對張一平道:「周佩的女兒在什麼地方?」口氣冷傲至極。

  張一平緩級睜開眼睛,淡淡一笑,道:「你是什麼人?找周老英雄的女兒有什麼事?」

  白衣少女秀眉一羹,道:「你說是不說?」

  張一平忽然一閉雙目,笑道:「大江南北,縱橫十萬里,何處不可藏身!」

  白衣少女揚起右手一樣,冥岳三獠一齊縱身躍入室內,一字排開。

  袖手樵隱皺皺眉頭,但卻未出手攔阻。

  白衣少女向後退了兩步,望著冥岳三獠說道:「先把這人捉住綁起再說。」

  冥岳三獠正待出手。

  突聞袖手樵隱冷冷的大喝了一聲:「住手!我這朝陽坪上,豈是容人隨便捉人之處?」

  白衣少女道:「我們要捉了,你待怎麼樣?」

  袖手礁隱道:「你不信不妨試試!」

  白衣少女道:「好!」右手一揚,冥岳三獠中的老大探手向張一平向前抓去。

  袖手樵隱看似無備,其實早已暗運真氣,蓄勢待發。

  白衣少女右手一揚,袖手樵隱也同時出手,左手一揮,一股暗勁,真擊過去,潛力奇猛,把出手向張一平抓去之人,震得向後退了兩步。

  白衣少女冷哼一聲,道:「怎麼?你們三人連一個身受重傷之人也對付不了麼?」

  冥岳三獠似是極怕那白衣少女,互相對望了一眼,一齊躬身說道:「這老樵夫武功甚高,如他出於相護……」

  白衣少女冷然接道:「那你們就把這老樵夫殺了,再捉那受傷之人。」

  冥岳三獠聽得同時怔了一怔,道:「若是我們能夠打得過他,也不敢驚擾三姑娘玉駕了。」

  白衣少女容色不變的淡淡說道:「不要緊,要是你們被他殺了,我替你們報仇就是。」

  聲音清脆,極是悅耳,但語詞含意卻是冷酷無比,聽得方兆南心頭猶生寒氣。

  冥岳三獠個個臉色大變,但卻又似不敢不聽那白衣少女的吩咐。

  那年齡較長之人,望瞭望兩個兄弟一眼,道:「既是三姑娘吩咐咱們,死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說罷,當先一躍,疾向袖手樵隱撲去。

  史謀遁亦是生性冷怪之人,聽那白衣少女之言,忽然激起怒火,冷笑一聲,喝道:「難道老夫當真就不敢殺人麼?」

  身軀微微一閃,讓過撲擊之勢,反曾劈出一掌。

  此人武功既高,人又冷怪,殺機既動,下手就不再目情,錯身閃勢,正是他獨步武林的奇學」六星遁形」,反青擊出的一掌。

  也是他生平絕技「伏虎八掌」中一記精奧之學。

  但聞一聲悶哼,那撲向他的冥岳三獠之首,被他一掌擊中了後背,當堂震斷心脈,六竅噴血而死。

  餘下二僚,眼看武功最強的老大,竟被人出手一擊而斃,不禁心生怯敵之意,不約而同轉臉向那白衣少女望去,目光中滿是乞憐之色。

  白衣少女對眼下慘事,視若無睹,淡然說道,「你們三兄弟一向形影不離,如能同死在一人之手,也是一件極為難得之事。」

  二獠相對苦笑一下,道:「三姑娘這般成全我們兄弟,我們三人就是死在九泉之下,也是難忘大恩大德。」

  白衣少女道:「你們儘管放心死吧!這報仇之享,我絕不食言。」

  二獠同聲冷笑道:「三姑娘這排除異己的手段,也未免太陰毒了一點,今日我們三兄弟雖然被逼葬身在這朝陽坪上,乘了你的心願,但此事絕難瞞得過大姑娘慧眼的。」

  說完,一左一右,猛向袖手樵隱撲夫,分襲史謀逅四處要害。」

  袖手樵隱看來勢異常猛惡,連人帶掌一起憧來,倒也不敢大意,身子一轉,向右閃開兩步,剛好把二獠攻擊之勢讓開,隨即展開「七星遁形」身法。

  只見在數尺方圓之地,瞬息間連續移動了四五個位置。

  二獠一擊不中,立時一沉丹田真氣,腳落實地,翻身掄拳猛打,兩人既已存了拚命之心,擊出拳勢,招招成猛絕倫。

  但袖手樵隱的「七墾逅形」身法,步步含蘊玄機,奇奧無比,被他快速的移位轉動,逗得兩人團團轉,五六個照面之後。

  兩人已被轉得暈頭轉向,出手拳勢,已拿捏不準。

  冥岳三獠中武功雖算老大最好,但脾氣卻算老二最暴,他連續擊三四十拳,始終未能擊中敵人一下,不覺心頭火起,雙拳橫掄直擊,奮不顧身的一陣猛打。

  袖手樵隱目睛時機已到,故意把身子慢了下來,使兩人可以認清敵我,全力出手。

  又鬥了兩個回合,袖手簷隱忽然在兩人之間一停。

  二獠見對方身法的怪異,是生平未見,雖在幾間小小的茅舍之中,仍然靈動難惻,眼前既然有了機會,如何還肯放過,各出全力,揮拳擊去。

  袖手樵隱待兩人拳勢逼近身之際,突然滑步閃開,二獠用力過猛,一時收勢不住,彼此撞在了一起。

  袖手樵隱雙掌左右合擊,每人背上各給了一掌。

  二獠同時慘哼了一聲,雙雙栽倒地上死去。

  白衣少女望了三人的屍體一眼,冷冷的對袖手樵隱說道:

  「你竟然一連殺了三條人命,難道還想活著麼?」

  袖手樵隱道:「既然開了殺戒,我就再多殺幾個,也是一樣。」

  白衣少女又緩綴走到了張一平身前,問道:「你身上的傷勢,還厲不厲害?」

  張一平一直冷眼旁觀,看她逼死冥岳三獠的諸般經過之情。

  極似有心相助,但又怕她是藉機會利用袖手樵隱之力,殺死三僚,以逞排除異己之願。

  是以,一時之間,難作決定,不知該怎樣答覆她是好。

  白衣少女似已等得不耐,又重複說了一邊道:「我問你傷勢好了一點沒有?」

  張一平道:「好了你要怎麼樣,不好你又將如何?」

  白衣少女秀眉微微一聳,道:「好了,你就快想個自盡之法,趕快死掉,如果傷勢未癒,我再補你一掌,讓你死的快點。」

  張一平何等老辣,微一沉吟,已想透對方話中含意,淡淡一笑,道:「老夫已屆就木之年,死了又有何可惜之處!」

  說完,當下站起身子,舉步欲行。

  袖手樵隱突然一晃身,擋在張一平前面,說道:「你傷勢還夫痊癒,豈可隨便行動……」

  白衣少女冷然接道,「那你就替他死吧!」

  史謀遁霍然轉身,緩緩說道:「只怕未必!」

  這兩人言詞雖然鋒芒相對,但誰也不肯先出手。

  忽聞白衣少女提高了聲音,說道:「我們三條人命,換你一條還嫌少了不成?」

  袖手樵隱還未來得及答話,突聞門外暗影中,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三姑娘,什麼人這麼大膽子,敢殺咱們冥岳中人。」

  方兆南轉臉望去,只見一個黑色長衫,身材瘦高的怪人,當門而立,目光炯炯,盯在袖手樵隱臉上。

  此人長相難看至極,長頸闊口,面如黃蠟,雙眼卻是大的一奇,站在門口,宛如豎立著一恨竹竿。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道:「你如不服氣,不妨出手試試!」

  瘦長怪人突然大邁一步,人已欺人室中,右臂一伸,直向袖手樵隱抓去。

  史謀遁左手一抬,橫裡拍出一掌,反向瘦長怪人的手腕擊那瘦長怪人看去雖然骨瘦如柴,但出手卻是靈快無比,袖手樵隱左千抹出,他右手已收了回去,大邁一步,退到室外,道:

  「出來,咱們好好比劃兩下!」

  袖手椎隱微一沉忖,道:「老夫從來不願聽人的話,想和老夫動手,你就進來。」

  他怕自己一離開,那白衣少女突然對張一平下手,是以不肯出去。

  那瘦長怪人卻因個子太高,在茅舍之中動手相搏,定然施展不開手腳,一聽袖手樵隱不肯外出,下禁大怒,厲聲喝道:「老子一把火燒光你這幾間茅屋,看你出不出來?」

  此人聲音沙啞,大聲喝叫起來,有如破巴一般,刺耳至極。

  袖手樵隱冷冷答道:「你燒一下試試。」

  瘦長怪人怒道:「這有什麼不敢?」

  探手入懷,摸出火摺子一晃,頓時亮起一道火焰,長臂一伸,向茅舍頂上點去。

  史謀遁早已暗中運集功力,蓄勢戒備,那瘦長怪人剛剛舉起火摺子,立時揚腕一掌劈去。

  他內功本極深厚,這一掌又是蓄勢而發,威勢非同小可,一股強猛潛力;如排山倒海般直擊過去。

  瘦長怪人左手一擇,平胸推出,硬接袖手樵隱一掌。

  兩股潛力懸空一接,立時捲起一陣旋風,袖手樵隱身軀晃了兩晃,那瘦長怪人卻被震退後三步,手中火摺子一閃而熄。

  兩人一較內力,彼此都暗暗心驚。


  那瘦長怪人一呆後,陡然一個轉身,人已到屋憎之下,潛運真力,雙手向上一托,兩個房子大小的茅草屋頂,竟被他揭了起來。

  一陣嘩嘩聲中,滿屋塵上飛揚,雙目難睜。

  方兆南不自覺一閉眼睛,突然覺著衣領被人一把抓住,剛想叫喊,已身不由己矚主而起,睜眼看時,人已到了牆堵外面。正自向下跌落。

  他趕忙一提真氣,懸空一個翻身,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他本是極為聰明之人,略一沉恩,已知是那白衣少女所為。

  不禁心中暗道了聲慚愧,忖道:「如果她存心要我性命,今宵縱有十親性命,也是難以逃過,她這暗中相助於我,分明是要我即時逃走,只是張師伯傷勢未癒,如何能棄他不顧而去……如若此刻不走,只怕再難有逃走機會……」

  正自忖思之間,忽然那白衣少女嬌脆冷漠的聲音響道:「你已身負重傷,要想殺你不過是舉手之勢,不過,我不願殺一個毫無抗拒能力之人,但如你想要逃走,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張一平大聲說道:「你先別誇口,今宵之戰,鹿死誰手,只怕還難預料。」

  方兆南心中一動,暗道:「張師伯話中之意,分明暗示於我,他有袖手樵隱相護,要我早些離此。」

  當下轉身,疾向石室之中奔去。

  石室中,仍然高燃著松油火燭。

  周慧瑛靠在石壁一角,沉沉睡去,一則因這石室深入山腹,傳音不易,再者她苦練那」七星遁形」身法,人已累得筋疲力盡,外面雖鬧得天翻地覆,她卻毫無所覺。

  他略一沉吟,急急奔前兩步,顧不得她睡意正濃,伸手推了她兩下。

  周慧瑛嗯了一聲,睜開眼睛,望著方兆南微微一笑,道:

  「天亮了麼?」

  忽見室外雨道,夜色仍深,不禁一皺秀眉,道,「深更半夜之中,你跑到這裡來於什麼呀?」

  方兆南道:「朝陽坪來了強敵,已和史老前輩動上了手,對方不但人多勢眾,而且武功又極高強……」

  周慧瑛喜道:「你是來叫我去瞧瞧熱鬧的麼?那當真是好。」

  說著,轉身向外奔去。

  方兆南心頭大急,一梭攔住去路,道:「如非事情急迫,我也不敢在深夜之中,驚嚇師妹,我叫你快些逃走,那裡是叫你去瞧熱鬧?」

  周慧瑛笑道:「我看你呀!膽子越變越小了,你害怕我可不害怕,我非得去瞧瞧不可。」

  放兆南急道:「袖手樵隱的武功,何等高強,但看樣子亦非來人敵手,咱們逃命還來不及,你倒還想去看熱鬧呢!」

  周慧瑛看他說的認真,收拾起喜笑之容,道,「真有這等事麼?」

  方兆南正色道:「我幾時騙過你了?」拉著她轉身向外奔去。

  他乃異常機警之人,早已看清朝陽坪的形勢,心知除了那斷石樁來路之外,再無別徑可循。

  只是此路太過險惡,別說自己無能一下飛渡那三丈左右的懸崖絕壑,縱然能夠飛越而過,只怕也難逃過埋伏在斷石樁外的敵人。

  心念一動,低聲問周慧瑛道:「師妹是否知道,除了那斷石樁外,還有別的可行之路麼?」

  周慧瑛仰臉思索了一陣,道:「我在初入朝陽坪之時,那黑臉大漢曾經再三告誡我,不得擅自深入石洞,如我不肯聽從他的話,有什麼凶險之事,不要怪他。」

  方兆南心中忖遭:「這朝陽坪不過數丈方四大小,四回都臨萬丈絕壁,除了那斷石樁,又無可出之路,眼下之策,只有失找一個可容藏身的隱密之處,先躲起來再說,待敵人退走之後,再離開此地不遲,萬一被人尋到,也無可奈何了。」

  他已自知,要憑武功和白衣少女或區長之人動手,絕是難以勝得人家,心念一轉,沿著雨道,向裡走去。

  大約深入有二十餘丈之後,哺道尖然向左彎去,而且由三尺寬窄的道路,修然變的異常狹窄,僅容一個人側身而過,看來甬道就似到此處已至盡頭。

  此時夜色正濃,這肖道之中,更是漆黑如墨,伸手難見五指,兩人雖有異於常人的目光,但也只不過可見三五尺內的景物。

  方兆南迴頭對周意玻道:「師妹暫時留守在這裡別動,我先到前面去看看再說。」

  也不待對方回答,立時一側身,進入狹道之中。

  這石道不但狹窄的僅可容一人側身通行,而且地勢忽高忽低,左曲右轉,崎嶇難行。

  大約轉了七八個彎,石道卻突然中斷,緊依石壁處,現露出一個水桶大小的穴洞,斜向底而下。

  方兆南望著穴民心中暗暗忖道,「像這等深山荒洞之中,大都藏有蟒蛇之類的毒物,但如退出此洞,又無法避開敵人耳目。」

  正在為難之際,忽聽身後噎的一聲嬌笑,道:「你怎不往前走啊!站在這裡發什麼呆呢?」

  方兆南不需回頭,就知師妹追來,輕輕嘆息一聲,道:「已到了石道盡處,無路可走了。」

  但覺一陣香鳳撲鼻,周慧瑛已欺到了身側,道:「既然無路可走,咱們趕緊退回去吧!」

  方兆南道:「追蹤強敵尚在朝陽坪上,咱們若退回去,只怕難以擺脫。」

  周慧瑛嚷道:「前去無路,後有強敵,溉不能進,又不能退,那咱們要怎麼辦呢?哼!我看你越大越膽小了,你害怕敵人厲害,就一個人躲在這裡好啦!我要退出去看看他們是不是三頭六臂的人物!」

  說完了話,立時轉身而去。

  方兆南已親眼看到敵人的武功,縱然和師妹聯劍出手,只怕也難和人拼上十個回合,如若退出這山洞,自是凶多吉少。

  心念一轉,急道:「師妹,快些回來,這裡有路了,不過……」

  周慧瑛回頭接道:「不過什麼?」方兆南暗道:「如著讓她跟在後面,地要是一時心血來潮,自行退了回去,在這狹窄的石伺之中,轉身都極不易,要想攔她,那可是千難萬難,不如讓她走在前面,先斷了她後退之路,也可少擔一分心事。」

  當下說道:「這石道的盡處,有一個水桶大小的穴口,我怕穴洞之中,藏有毒物,故而不敢深入。」

  周慧瑛道:「原來如此,你不敢走前面,我走前面好啦!有什麼好怕的?」

  她自幼在父母嬌寵之下長大,稚氣未退,童心猶存,如何能解得方兆南的用心,果然又轉了回來,擠到方兆南前面,低頭望了穴口一眼,心中作難起來。

  沉吟一陣,回頭笑道:「這怎麼行?我不能頭下腳上的爬下去呀!」

  方兆南道:「事實如此,只有請師妹委屈一下了。」

  周慧瑛嘆口氣道:「好吧!」一伏身,向穴洞之中爬去。

  方兆南緊隨著優身而入。

  這斜向地延伸的石洞,傾斜的坡度很大,而且滿佈青苫,滑不榴秋。

  兩人用匍匐前進,極感吃力,每一落手,必須要暗運真氣,力透青苔,方能穩住身子。

  爬有十餘丈時,周慧瑛已自不耐,回頭叫道:「別再往下爬啦!這等陰濕的山洞,那裡還有出口再往下爬,也是白費力氣。」

  方兆南一面爬行,一面打量著山洞形勢、希望能發現一處可容身之所,暫時躲避起來,那知深入了凡十丈;仍然來見一處可資容身所在,心中甚是焦急。

  但他卻不得不故作沉著的笑道:「怎麼?你害怕了嗎?」

  周慧瑛怒道:「誰說我怕了?」忽的加快速度,直向下面沿去。

  方兆南怕她碰上石壁,急的高聲叫道:「你饅一點,別碰傷了……」嘴裡大聲叫著,人卻和周惠玫一般的加快速度向下滑去。

  這洞穴傾斜的坡度既大,青苔又是極滑之物,兩人放手下滑,落勢迅快至極,轉眼之間,已滑落四五十丈遠近。

  忽聽周慧瑛啊呀一聲驚叫.身子突然直摔下去。

  方兆南吃了一驚,顧不得本身安危,向下疾衝,一面高聲的喊道:「師妹小心……」

  話還未完,忽覺身子懸空而下,趕快一提真氣,雙臂向上一抖,把急降之勢遲緩了一下,饒是他應變迅快,仍然晚了一步,砰的一聲,摔了下去。

  忽聞慧瑛玫嬌笑一聲,問道:「你摔的可疼麼?」

  方兆南定神望去,只見周慧瑛兩手抱膝,依壁而坐,滿臉笑意,毫無痛苦之色,才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道:「還好,師妹摔著沒有?」

  周慧瑛道:「怎麼沒有摔著?不過摔的不重罷了。」

  方兆南打量了四週一眼,笑道:「這地方倒是不惜,只可惜太潮濕了一點。」

  周慧瑛忽然皺起眉頭道:「不知道石室之中,有沒有別的出路,如果只有來時那條穴道,咱們只怕要餓死在這裡啦!」

  方兆南運足目力,向上一看,不禁一皺眉頭。原來這石室地底,相距穴口足足有二丈多高的距離,石壁光滑如鏡,毫無惜足著力之處,以自己輕功而論,絕難躍越兩丈多高。

  他心中雖感愁慮,口裡卻笑著答道:「不要緊,這區區一座石室,豈能真的把咱們困在這裡……」

  忽聽石室一角,響起了一聲尖銳的冷笑,道:「你們既然到了這裡,今生今世就休想出去!」

  聲音淒厲,聽得令人毛髮悚然。

  周慧瑛哎喲一聲,疾向方兆甫身們偎去,問道:「這是不是人的聲音?」

  方兆南也被這突如其來,淒厲刺耳的聲音,驚的一身冷汗,重重咳了一聲,壯著膽子,問道:「你是什麼人?」

  口中在問著話,右手卻探摸出火摺子一晃,亮起一道火焰。

  忽聞微風破空,黑暗中飛宋一物,正套在他舉著火摺的右腕之上,剛剛晃燃的火摺一閃而熄,但覺一股強勁之力一拖,身不由主的被拖了過去。

  周慧瑛大吃一驚,一按背上劍柄彈簧,咧的一聲,抽出寶劍,道:「哼!不管你是人或是鬼,我都不怕,快些把我師兄放開,要不然……」

  寶劍一揮,黝暗的石侗中,立時閃起一道銀虹。

  石室一角,重又響起那尖厲的冷笑之聲,一物破空直飛過來。

  周慧瑛揮動手中寶劍,橘削趔會,哪知飛來之物,竟似長了眼睛一般,忽的一沉,已套在她握劍的手腕之上。

  這手法看似平淡無奇,其實奧妙絕倫,巧勁拿捏的恰到好處。

  周慧瑛眼看著一個索繩結成的環圈,向手腕上套來,競是無法閃避,只覺手腕一麻,寶劍當堂脫手。

  那繩索環圈正套中她的右腕脈門,對方用力一收,周慧瑛身不由己的也被人拖了過去。

  她乃生於初次和人動手,想不到連對方人影還未看到,就被人用繩索套住手腕,活捉過去。

  心中既驚又怒,剛想開口罵他幾句消消心中之氣,忽覺」肩井」穴上一麻,又被人點中了穴道,摔倒地上。

  周慧瑛穴道雖然被點,但神智未昏迷,只覺一隻枯硬的手,在她身上慎來摸去,芳心大感羞急,苦幹穴道被點,既難開口喝罵,又無法逃避他人的搜摸,著急得熱淚泉湧而出。

  最妙的是她摔倒的姿勢,背人而臥,除了可見一個枯瘦有如鳥爪般的怪手,在她身上到處搜摸之外,連對方面像如何,也無法看到。

  忽然,那隻枯瘦的怪手,搜摸到她前胸之處,突然停下來,手指輕輕一劃,周慧瑛衣衫,立時應手裂開了一道半尺長短的裂口。

  那人手指所用力道,恰當至極,不輕不重剛好把她衣服劃開,卻一點也未傷到肌膚。

  周慧瑛心中很明白,那怪手停留之處,正是父親要她轉交西湖棲伍嶺垂釣逸翁林清嘯之物存放之處。

  周佩在交她此物之時,曾經再三諄諄柏囑,要她妥為保管,現下被人取去,叫她如何不急。

  但覺那枯瘦的怪手,緩緩取去黃絞小包,緊接著耳際響起嘶嘶之聲,顯然那人已打開小包。

  大約一盞熱茶工夫之後。

  周慧瑛突覺自己被點穴道之上,被人一推,登時血脈暢通。

  她暗中運氣一試,覺出穴道已解,正待挺身坐起。

  忽聽身後響起一個尖銳、冷漠的聲音說道:「女娃兒,你如想藉機會逃走,我就捏碎你全身關節骨骼,要你嘗試一下世上最慘酷的苦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留在這裡,陪我一輩子。」

  這幾句話,說的陰氣森森,聽得周慧瑛呆了一呆,道:「你不把東西還我,要我走我也不走!」說著話,轉頭向後望去。

  一瞧之下,驚得她全身一震,趕忙閉上眼睛,心底寒氣上冒,頭上冷汗直流。

  原來那人形狀的鬼怪,不但是見所未見,即使作夢也是難以想到。

  只見他髮長數尺,全身赤裸,仰臥在一塊大青石上,臉上疤痕交錯,自小腹以下,肌肉都已乾枯不見,只餘下幾根森森白骨的架子,左膏軟軟的垂著。單余一條右膏能動,握著一幅黃絞繪製的圖案。

  那怪人似已限出周慧瑛驚恐之恰,忽然輕輕嘆息一聲,柔聲說道,「女娃幾不要怕,四十五年前,我也和你一樣的美麗,也許比你更美一點,不知有多少自負寸貌雙絕的男孩子,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周慧瑛睜眼瞧了一下,打了一個寒噤,接道:「當真有這回事麼?」

  她乃天真未混之人,目睹他鬼怪之狀,如何肯相信她之言,不加思索的就間了一句。

  長髮怪人怒道:「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忽又輕輕一嘆,道:「這也難怪,像我眼下這等鬼怪面目,別說你不肯相信我之言,就是換了別人,只怕也難相信,可是,我說的話,卻是千真萬確的事……」

  她似是勾起淒涼的舊事,賜然長嘆又道:「其實,一個人生的醜怪與美麗,又育什麼區別呢?縱然生前嬌美如花,但死後又能給人世間留些什麼?還不是一堆白骨?」

  周慧瑛聽她說話聲音,愈來愈是謙和,不覺膽子壯了許多,接口問道:「老前輩為什麼會被人加吝囚禁這石室中呢?唉!你在這等陰暗潮濕的地方,度過了很多年的歲月,真是可憐。」

  長髮怪人突然冷笑一聲,道:「我被人用一種謾性的化肌消膚毒藥,塗在身上,囚居在這石室之中,熬受著世界上最慘酷的化肌消膚之苦。

  不過,害我的正凶,已經被我殺了,總算稍出胸中之氣,如果我沒有遭人暗算,落得這般下場,哼!那就不知道我還要殺多少人了……」

  周慧瑛聽她口氣突然間又變得冷峻異常,夜暗之下,隱隱可見她雙目中閃動著惡毒的光芒,不禁心頭暗生凜駭,忖道:「這人忽喜忽怒,性格叫人難以捉摸,怎生想個法子,和師兄早些離此才好。」

  她心念正在轉動之際,忽又聞那長髮怪人長長嘆息一聲,問道:「你們為什麼不早幾年來呢?」

  周慧瑛聽得怔了一怔,道:「這石洞深在山腹之中,平常之人,如何能到,再說,我們也不知道這石室之中囚居有人。」

  那怪人拿著黃綴圖案的右手,突然向後面石壁之上一推。

  但聞喳的一聲,一陣涼風迎面拂來,耳際間水聲瀑漏,迎面露出一片夭光,繁星閃爍,室中景物清晰了不少。

  周慧瑛側頭望去,只見方兆南伏地而臥,左臂圈掩臉邊,剛好把目光遮去,難見室中景物,心中甚是驚奇。

  她暗忖道:「這怪人只留下一條右臂,但她點穴手法的巧快,縱是雙臂齊全之人,也難有她這等高強的本領,隨心所欲的點中人的穴道不算,而且能在一瞬之間,連點中數人數穴道,對方摔倒的姿勢,以及腿臂的放置,似乎都在她計算之中。」

  她幼隨父母,習練過點穴之法,是以,一望之下,立時看出方兆南被人同時,煮中了數處的穴道。

  那怪人望望天上墾辰,道:「現下已是五更過後時分,再等片刻,天色就亮了,如你們能旱來幾年,我腿上肌肉尚未校毒藥訛去,那該多好,可是現在晚了,縱然我再能熬上歲月,只怕也來不及了。」

  她自言自語,盡說些心中之事,周慧瑛如何能聽得懂,愕然相同,接口不得。

  突然間,夜色中傳來一聲呼喚「娘」之聲,其聲清脆,如嗚佩鈴。

  那長髮怪人低沉的嘆息一聲,道:「你回來了?」

  周慧瑛奇道:「怎麼?老前輩還有位女兒在這裡麼?」

  長髮怪人笑道:「嗯,不信,你可要看看我的女兒麼」

  周慧瑛暗暗忖道:「你女兒如能從壁間石洞中爬了進來,想那外間定能客有著足之處,我和方師兄大概也可以爬得出去。」

  心中盤算著主意,口裡卻笑著接道:「既然有位姐姐在此,最好能請她出來和晚輩等見上一面。」

  長髮怪人右吝向洞外了探,取進來兩個又自又大的雪梨,緊接著響起一陣鳥羽劃空之聲。

  眼前白影一閃,在那長髮怪人仰臥的青石櫥旁,纂然間,落了一隻罕見的高大白毛鸚鵡。

  雪羽在夜色中閃閃泛光,兩隻圓大的眼睛,不停的轉動張望。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 16:26

第四回 救師妹以圖換丹


  周慧瑛生平未見過這等高大的鸚鵡,心中甚是喜愛,不自覺伸手去撫摸一下。

  長髮怪人道:「這就是我的女兒,你看她可愛麼?」

  周慧瑛嘆道:「這鳥兒當真是好,老前輩定是花費過不少心血,調教於她了?」

  長髮怪人道:「我自被人囚禁這石洞之後,就只有這白鸚鵡與我作伴,如非這隻鳥兒,我早就餓死在此地了。」

  周慧瑛忽然想到師兄仍被點著穴,伏臥在地,輕咳一聲,壯著膽子說道:「我們師兄妹被人所迫,無意闖入此地,老前輩和我們無冤無仇,不知……」

  長髮怪人笑道:「你可是要我解了那男娃穴道,是麼?」

  周慧瑛道:「老前輩武功淵博,就是解了我師兄穴道,我們也逃不了。」

  長髮怪人笑道:「除非我願意讓你們離開此地,要不然,你們絕難離開這石洞一步。」

  說著話,一揮瘦若鳥爪的右臂,向方兆南身上拂去。

  方兆南長長吁一口氣,霍然坐起身子,目睹師妹無恙,先放下了一半心事,磚臉看到石榻上仰臥之人醜怪形態。不禁心頭一跳。

  但他究竟是有春江湖閱歷之人,微感驚震後,立時恢復了鎮靜。

  那長髮怪人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緩緩由兩人臉上掃掠而過,問道:「你們今生是否還想要離開這陰暗的石室?」

  此人喜怒無常,說話神憎,忽而柔婉和藝,慈愛可親,忽而陰森冰冷,聽得令人心生寒意。

  方兆南側目望了師妹一眼,答道:「請恕晚輩拙笨,不解老前輩話中含意。」

  長髮怪人陰冷的一聲尖笑,道:「如你們願意離開此地,那就得答允替我辦一件事,如是不願離開此地,就留在這石室中陪我,等我元氣將要耗盡之時,我再挑斷你二人幾處重要的經脈。

  使你們和我一般的難以行動,好在有我白鸚鵡替你們去尋找食用之物,不致餓死此洞。」

  這等慘絕人麥之事,在她口中說來,有如閒活家常一般,輕描淡寫,若無其事。

  方兆南只感背脊骨上升起一縷寒意,打了一個冷顫,強作歡容笑道:「不知老前輩要我們辦什麼事,尚請明白相告,也讓我們斟酌一下,能力是否辦到,才好答應。」

  長髮怪人又突變得十分和婉。笑道:「說起來也並非是什麼難事,只要你們肯用心去辦,那是一定可以辦到……」

  她揚了揚手中的黃絞圖案,又道:「就是用這幅『血池圖』,去替我換點藥物回來。」

  周慧瑛急道:「那怎麼行?這圖是我爹爹要我送還別人之物。

  豈可隨便給你拿去易換藥物?」

  長髮怪人格格的大笑了一陣,道:「什麼?這『血池圖』是你爹爹的麼?」

  周慧瑛道:「是不是我爹爹之物,我不很清楚;但這圖確是我爹爹親手交付於我,要我送交別人。」

  長髮怪人冷冷的道:「好吧!你既然捨不得這幅『血池圖」,就留在這石洞之中,今生今世,就別打算出去了。」

  周慧瑛呆了一呆,氣道:「你這般強人所難,實叫人難以心服。」

  長髮怪人笑道:「如是在我未被暗算之前,像你這般對我講話,十條命,也早沒有了,這些年來我生活石洞之內,火氣已俏減不少,你要怎麼才能心服?」

  方兆南已知她武功高強,舉手之間,就可把師妹和自己置於死地,只怕周慧瑛再說什麼難聽之言,激怒於她,那將毫無生機。

  於是,他趕忙接口說道:「老前輩想要我們以圖換取藥物。

  但望先把此圖來歷說於晚輩們知道,也免得被人所騙。」

  長髮怪人微一沉吟,道:「當今武林之世,能知此圖隱秘的人,只怕亦難找出幾個,再說以你們那點微未的武功,縱然持有此圖,也是毫無用處,遇上下解此圖隱秘的人,一文不值,如果遇上識貨之人,也不過徒遭殺身之禍。」

  方兆南聽得心中一動,暗道,「這麼看起來,師父全家罹難之慘事,確是為了這幅黃竣圖案了,不知這幅圖案,究竟有什麼寶貴之處,竟能使恩師拼耷身家性命都不要,卻不肯把它奉送於人。」

  當下故作淡燃一笑,道!「一幅黃絞圖畫,又能值得幾何?

  縱然出自名家手筆,也不足重過人命。」

  長髮怪人冷笑一聲,道:「小娃兒家知道什麼,此圖乃昔年一位號稱神醫的丹士羅玄手繪之物,圖中所指血池圖,乃是他一生精血經營的一處藏丹之地。

  據說那地方除了藏著他調製各種丹藥的秘方之外,還生長兩株奇草,珠寶珍玩,更是難以數什。

  神醫羅玄不但醫術淵博,精通各種煉丹之法,而且武學絕世,已達出神入化之境,不知有多少慕名求訪的人,都無緣和他一見。

  六十年前,江湖人盛傳他道成飛昇,留在人間的只有這幅『血池圖』,和他一個傳人,那是欺人之談,羅玄生平未正式收錄過一個弟子,那人只不過機緣比人巧合一些,見得羅玄一面,小處三日。

  但他受益已是不淺,其實,他學得羅玄之能,只不過九身不牛一毛而已,但已是當代武林之中,佼佼不群的高人了。」

  方兆南聽得瞪大了一雙眼睛,道:「世界之上當真有這等人物麼?」

  長髮怪人似是已盡吐所知,長吁了一口氣,答非所問的道:

  「現下我要你們去辦之事,就是去找那個自稱為羅玄傳人知機子言陵甫,以這『血池圖』換他的九轉續命生肌散。」

  周慧瑛目光掃掠那怪人一眼,只見她自腹以下,肌肉盡失。

  心中暗暗想道:「你下半身不但肌膚盡無,而且筋枯血干,縱然是仙丹靈藥,只怕也難使你肌膚重生。」

  方兆南目睹這怪入,忽喜忽怒的性格,心中也在暗暗盤算道:「此人武功,勝過我和師妹甚多,今宵如不應允於她,只怕難以出這石洞,答應了她,又不便毀諾背信。」

  只見那長髮怪人淒涼的一笑,道:「你們如能替我換到九轉續命生肌散,使我保得性命,我也不會白白的受你們一場恩惠,願把我生平三種最得意的武功,傾囊相授。

  只要你們能夠學得六成,我雖不敢說天下難育敵手,但已足可夠你們一生受用,一般的江湖人物,絕難望你們的項背。

  我生平之中,從未這般央求於人,今宵破例對你們講了這麼多好話:願否相助於我,請你們三恩而行。」說完,緩緩閉上雙目。

  這番言語說的十分婉轉,和剛才聲色俱厲的神憎。大不相同。

  方兆南皺起眉頭,轉臉向師妹望去,周慧瑛亦是愁眉苦臉,一付無可奈何之色,因那長髮怪人就在身伺,而人也無法用言語相商,只好單憑眉日神交,交換意見。

  兩人相對沉吟了良久,周慧瑛才輕輕嘆息一聲,說道:「這該怎麼辦呢,爹爹要我把此物送交棲霞嶺去,如若我不能依照他吩咐之言,把東西送到,難免要惹他生氣,唉!此事當真使人作難。」

  那長髮怪人忽然睜開雙眼,望望天色,接道:「天色已經發白,轉眼即將天亮,我被人塗的化肌消膚毒藥,不能見一點光,一經日光照射,毒性立時就全面發作,子不見午,全身肌膚都將化盡而死。」

  方兆南突然一整臉色,說道,「這麼辦,老前輩把我留在這石室之中,作為人質,『血池圖』交我師妹帶去尋找知機子言陵甫,替你易換九轉續命生肌散,待她把藥物取來之時,你再放我離此。」

  突聞石塌上的白鸚鵡叫道:「娘,天亮了,天亮了。」忽的一展雙翅,振翼穿出石洞。

  長髮怪人突然一伸右膏,把方兆南提了起來,說道:「留你在此,不如留你師妹,我最多還能支撐三個月,咱們就以三個月作為期限。

  如果你在三個月之內不能換得藥物趕來,我就捏碎你師妹圭身三百六十處關節骨骼,讓她受盡痛苦,陪我葬身在這石室之中。」

  長臂一探,已把方兆南送出石洞之外。

  那洞口本是一扇人工製成的石門,足足二尺見方,方兆南被她一把握起,全身勁力頓失,已毫無抵抗之能,只有任人擺佈的送到洞外。

  只覺一股冷水,由頭上直淋下來。

  原來那石洞之外,有一道山泉倒垂而下,相距侗口三四尺處,有一塊極大的突巖,經那倒垂山泉千百年的衝擊,已成了一片五六尺方回,深可及人的水潭。

  方兆南頭上垂泉倒淋,膝蓋以下,又被侵入水潭之中,山風吹來,晨寒透骨,不自覺連打了兩個冷噤。

  石洞之中又飄傳出那長髮怪人的聲音道:「知機子言陵甫住在湘贛交界的九官山中,這』血池圖』乃是他全心尋求之物,交換他的丸轉續命生肌散,絕非難事。

  但是,卻不能洩露此物是為我所用,洩則有殺身之禍,三月期限,轉眼即屆,你能否依約趕來,那要看你重視師妹生死之事了。」

  話一落口,方兆甫驟覺身子一鬆,葉逅一聲,跌人水潭之中,趕快提氣一躍,上了突巖,伸手在頸後一摸,取過來黃紋圖。

  原來那怪人在鬆手之時,已趁勢把「血池圖」放人他衣領之中。

  抬頭望去,那扇打開的石門,已然關上。

  他呆呆的望若緊閉的石門,心中泛起了萬千感慨,萬一九宮山之行,見不著知機子言陵甫,延誤歸期,後果更是難以設想,師父師母大仇未報,張師伯生死難卜,師妹被那怪嶇強留石洞,作為人質未來後果仍難逆料……

  不知過了奏少時間,突然聽得頭頂上傳來了兩聲清脆聲音,道:「太陽出來了,太陽出來了。」

  抬頭望去,只見那剛才飛出石室的白矚鵡,盤空飛舞,日光照耀之下,雪羽生沼,紅嘴燦目,看去可愛至極。

  他抖抖身上積水結成的冰屑卜長長吁了一口氣,鎮定了一下紛亂的心神,探頭向下望去;這夾巖相距谷底,約有十丈高低,石壁問矮松參鍺,可資接腳。

  他活動了一下快要凍僵的手腳,提聚丹田真氣,躍授而下。

  那白鸚鵡似是有意替他引路一般,始終在他前面低空經緩飛行。

  方兆南在靈巧的白鸚鵡引導之下,不到中午時分,已自出了山谷。

  到了谷口,那白鸚鵡突然一個盤旋,振翼長嗚,破空直上,去勢奇速,眨眼沒入雲霄。

  方兆南仰望著那雪羽紅嘴的白鸚鵡消失去向,呆呆出神,心中回想著這幾日來的奇幻際遇,雖然只短短幾日,但卻充滿詭異凶險。

  他黯然嘆息一聲,緩緩的轉過身子,心中暗道:「師父。師母為了血池圖,不惜以身相殉,自己卻要把這幅圖雙手奉獻於人,師父陰靈有知,定然抱憾九泉之下。

  但如下聽那怪嶇之言,以圖易換藥物,又無別法可救出師妹於危難之中……

  心念及此,突然由心底泛起一股好奇的衝動,暗自忖道:

  「聽了怪人之言,這血池圖乃是無比珍貴之物,我何不打開瞧瞧。看看是什麼樣子。」

  心意一動,再難遏止住瞧囹之念,當下找了一個僻靜所在。

  由懷中取出那幅黃袋圖案,攤在地下。

  低頭望去,一片血紅日光照記之下,看上去極是刺目.這圖和一般圖案,完全不同,黃絞之上,先塗了一層鮮艷的血紅之色,打開圖桑,就使人生出一種恐懼之感。

  一條條縱枝穿惜的黑線,交織成一片蛛網形狀的圖案,墨色有濃有淡,筆畫也粗細不等,看上去一片凌亂,圖字中間,空出一片白色,寫著一行小字。

  「三絕護寶,五毒守丹,陰風烈焰,穹極變幻,千古奧秘,豈容妄貪,擅入血池,罹禍莫怨。」

  方兆南看了半晌,也瞧不出一點門道,心中暗自忖道:「這樣一幅圖案,又有什麼珍貴之處,縱然果如那怪嶇所說,血池之中藏有羅玄的醫書靈丹,但這目實際未註明丹書存放之所,又未指明『血池』所在之地,就算得到此圖,也沒有什麼大用。」

  折好圖案,放入懷中,繼續起程趕路,放眼四野無人,立時施展輕身提縱之術,放但向前奔去。

  他心中懷唸著師妹安危,沿途上日夜兼程疾趕,這日到了階湘邊境的九宮山下。

  九宮山乃幕阜山脈中一支主峰,山勢嗟峨,奇峰插夭,周臥數百里,峰嶺無數。

  方兆南里著那連綿無際的山勢,不禁發起呆來,心中暗忖道:這九宮山縱被敵百里,數不豬的奇峰絕壑,在這等大山之中,想尋人談何容易?只怪行色大過匆匆,忘了問那怪慪,知機子言陵莆的隱居之處。」

  他沉吟良久,仍然想不出適當之策,信步向前走去。

  正在愁慮之間,夾覺一陣疾鳳掠頂而過,抬頭望去,只見一隻灰羽巨櫥,抓住一條二尺長短的青蛇,振翅而過。

  心中忽然一動,被他想起了一個新奇的找人之法。

  當下找到一家獨戶,購了很多紙張,半匹白布和一捆麻線,選擇了一處高峰,削了一些綱小的竹枝,紮了一座風箏,利用燃燒的松樹焦伎,在那半匹白布之上,寫了「深入九官山,專訪知機子」十個大字。

  然後再把它掛在風箏之上,選了一株高大的松樹,把繩頭繫在樹上。

  山風動急,迎風一送,鳳箏被鳳一吹,立時升人高空,白布招展,目標極大,數里之內部可看到。

  方兆南佈置停妥,自己選擇了一處枝葉濃密的松材,隱起身子,打開攜帶的乾糧食用,靜待變化。

  那知等了一個下午,竟是毫無動靜,直待紅日西沉,仍不見有人找上山峰。

  夜幕低垂,天色逐漸昏暗下來。

  夜色籠罩下的山峰,更顯得幽寂如死,只有勁嘯山風,吹響起盈耳松濤。

  方兆南心中也逐漸感到不耐起來,隆冬之夜,峰上寒意逼人,自不能在這荒山之上,凍上一夜。

  如若找處避風所在,又怕知機子言陵甫找上峰來,錯過見面的機會,此事關係師妹生死,自不能等閒視之。

  他乃十分聰明之人,略一用心索想,又被他想出一個辦法。

  他採集了很多枯草乾枝,堆在峰頂之上,晃著火摺子,點燃起來,風助火勢,片刻間烈焰騰空,火光大作。

  火光照耀之下,白布飄飄,比起白晝之間,目標更是顯明。

  他仰首望著飄蕩在空際的風箏,輕輕的嘆息一聲,緩緩的轉過身子,目光所及,登時嚇得心頭一跳、呆在當地。

  原來在身後三尺左右之處,站著一個全身白衣少女,山風中衣袂飄飄,正是那連番相遇的白衣少女。

  此人來的無聲無息,方兆南竟然不知人家何時來到身後。

  他雖然已見過幾次,但均未仔細的打量過對方,今宵兩人相距既近,又在熊熊的火光照耀之中,自是看的十分清晰。

  只見她發挽宮眷,眉目如畫;膚白似雪,粉靨菩霞,美是美到了極點,只是臉上冷漠,叫人難以看出她喜怒之情,當真是體若桃李,冷若冰霜、方兆南呆呆的打量了白衣少女良久。

  她卻毫無羞倔之態,仍然靜靜的站著,一語下發,兩道朗如秋水的眼神,一眼不瞬的盯在方兆南臉上,動也不動一下。

  方兆南反彼人家看的心生不安之感,微一抱拳,說道:「朝陽坪承蒙姑娘相救,在下心中十分感激。」

  白衣少女冷然一笑,但卻沒有答話。

  方兆南劍眉一揚,又道:「姑娘這般緊緊追蹤於我,不知是何用心?」

  白衣少女襄纓把目光投擲在七八尺外一塊大山石邊,冷冷的說道:「趁著火勢正旺,快把那屍體拖來投入火中。」

  方兆南順著她目光望去,果見那大岩石邊,斜倚著一個身著勁裝的大漢,心頭登時泛上來一股寒意。

  側目望了白衣少女一眼,急步奔了過去,定神一看,那大漢早已被人點了要穴,氣絕而死,但身上餘溫仍存,分明死的時間不久。

  他依照那白衣少女之言,抱起那大漢屍體投入人中,說道:

  「姑娘三番兩次相救在下,但卻又苦苦追蹤不捨,使人難分敵友,我自知武功和姑娘相差甚遠,你如要存下殺害之心,只不過舉手之勞,但你又不肯出手加害,究竟姑娘用心何在,實使人大費疑猜,望能據實相告,也可免除在下疑慮之心。」

  白衣少女冷冷的答道,「我並非存心對你施恩,感激大可不必,周佩救過我父母一次,我要報答在他女兒和徒弟身上,今宵我是最後一次救你,下次再見之時,也許我要殺你。」

  說完,也不待方兆南答話,轉身綴步而去。

  方兆南望著她美麗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此人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的年齡,但卻冷酷的已似沒有了七情六慾……」

  正自忖思之間,突然一陣大笑之聲,劃空傳播過來,由遠而近,片刻間已到峰上。

  那白衣少女聞得大笑之聲,突然加速急躍而去,身軀閃了兩閃已自不見,待那大笑聲到了峰上,白衣少女早已隱去多時。

  方兆南想要隱藏之時,已是遲了一步,來人已到峰上。

  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青衫,年約六旬上下的憎瘦老巨,手抉竹杖,急奔而來。

  此人年亭雖高,但步履卻是矯健如飛,一眨眼間,人已到了方兆南身側,雙目神光如電,掃掠了方兆南一眼。

  陡然一頓手中竹杖,呼的一聲,凌空而起;從方兆南頭頂之上直飛而過,起落之間,人已到燃燒枯枝火堆旁邊。

  手中竹杖一揮,立時把那投入火中屍體掃了起來,又振腕一拋,投出兩丈多遠,冷然喝道:「這火中燒的是什麼人?」

  方兆南從他挑動火中屍體的一著之中,看出對方的輕功、手法、以及身法、內功等,均有極深造詣,暗中提高了警覺之心,笑道:「你可是知機子言陵甫,言老前輩麼?」

  扶杖老受道:「不錯,你找我有什麼事?」

  方兆南道:「晚輩久慕老前輩的風儀,故而趕來這九宮山中,想和老前輩見上一面。」

  知機子言陵甫仰首望著那招展的白布,冷笑一聲,道:「倒是虧你想得出這等尋人之法,但不知有什麼求教之事?」

  方兆南微一沉吟,道:「久聞老前輩胸博玄機,盛譽空前,想必是有迫高人,故而身懷異物特地前來相訪……」

  言陵甫搖著頭,冷笑接道:「你身懷異物,可是準備相贈老夫的麼?」

  方兆南道:「老前輩果然是一言中的……」

  言陵甫陡然一頓手中竹杖,擊得地上沙石橫飛,怒聲接道:

  「老夫生平只知贈送別人之物,還未接受過別人相贈之物,盛情老夫心領,贈札大可不必。」

  方兆南笑道:「那也未必,晚輩身懷奇物:與眾不同,只怕正是者前輩夢寐以求之物。」

  言陵甫怒道:「老夫視明珠珍玩,有如草芥糞上,宮貴名利若浮雲,天下尚有何物能動吾心?」

  方兆南笑道:「老前輩不要太過自信,晚輩此物,舉世只此一件……」

  言陵甫冷然接道:「縱是罕世奇珍,也難動老夫寸心,你既然敢到這九宮山來,指名相尋老夫,想必已知我立下的禁忌,在我這住處十里之內,不得任意傷人。」

  方兆南淡然一笑,道:「恕晚輩孤陋寡聞,未聽人說過老前輩有此禁忌。」

  知機子言陵市冷笑道:「凡是知我之人,就該知此禁忌,你不知,分明是瞧我不起,既敢隨意傷人,想必身懷絕技,老夫先討教你幾招武功再說。」呼的一杖,當頭直襲過去。

  方兆南看他隨意出手一擊。杖風就奇猛逼人,心頭暗生凜駭,惻身一躍,閃開杖勢。

  隨即故作包靜、仰天大笑,道:「武林中盛傳知機子才識過人,那知見面不如聞名之甚,實令人失望得很,早知如此,大可不必受這一番跋涉之苦,迢迢千里的尋來了。」

  言陵甫呵呵一笑,道:「你在老夫居屋之側,殺人焚屍,事實俱在,狡辯何用?」

  方兆南心中想道:「這人分明是那白衣少女所殺,我如乘機挑撥,借這老者替我除去追蹤強敵,倒是一舉兩得之事,縱然不能殺了那白衣少女,至少也可使他們火拚一場。」

  正待出言說穿,突然念頭一轉,暗道:「她曾對我有數度援救之恩,我豈可恩將仇報。」

  當下微微一笑,道:「我身懷異空來此,自難免引人起偷窺染指之心,護寶殺人,那也是情非得已之事,你如執意不受,晚輩就此告別。」

  言陵甫道:「既然指名找我,又在隱居之處殺人,豈能就這等輕易離去?」

  雙肩一晃,疾如掠波燕剪般,攔住了方兆南的去路。

  方兆南已著出對方武功絕非自己所能敵,如再要拖延時刻。

  只怕真的激怒了對方,立時正容說道,「老前輩可知『血池之秘』麼?」

  這一句果然發生了奇大的效用,言陵甫呆了一呆、道:「怎麼?你得到了』血池圖』了麼?」

  方兆南徽微一笑,低聲說道:「晚輩此來正是想以『血池圖』交換老前輩靈丹。」

  言陵甫不知是驚是喜,不住的點著頭,吶哺自語道:「不錯,當今之世,只此一物。方足打動老夫之心。」

  方兆南心中在轉著念頭,口裡卻微笑說道:「晚輩才疏學淺,雖然得到了『血池圖』,卻自知無能揭破奧秘,故而不遠千里相訪,願以此圖交換老前輩幾種靈丹。」


  言陵甫經過一陣時間後,激動的心情,逐漸的平復下來,改容笑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小兄弟如肯屈駕,不妨請到老朽寒舍一敘。」

  方兆南知那追蹤而來,武功詭奇的白衣少女,就隱身在這山峰之上,如果眼下就提出以圖換藥之事,只怕要引起麻煩來。

  他雖然惦記著師妹的安危,歸心似箭,但也不得不耐著性子,答道:「老前輩不棄後進,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言陵甫竹杖一揮,擊斷結在巨松上的繩索,那空中的風箏,立時隨著疾勁的山風飄然而去,轉身帶路,向前奔去。

  方兆南緊隨知機子的身後,翻越過凡座山嶺,深入一道幽谷之中。

  上弦新月,已爬過了積雪峰嶺,皎光明朗,照澈君山。

  言陵甫突然放緩了腳步,笑道:「老朽住處,就在這山谷之中,轉過一個山彎,就到了。」

  說話之間,又已轉過兩個山彎,景物突然大變,觸目銀波浩瀚,耳際水聲淙淙,原來到了一處大水潭邊。

  言陵甫遙指著前面水潭中一大一小的兩座浮閣,笑道:「老朽就住在那水潭中兩座浮閣之上。」

  方兆南抬頭望去,只見三面山峰拱立,環繞一座兩百丈大的一座水潭。

  千百道水泉交錯,由峭立的巖壁間倒垂瀉下,月光下閃閃生光,幽谷至此,突然縮小成一道丈餘寬窄的狹道,中間夫起一條寬約三尺左右的石道,潭中積水,由石道兩們級經排出,匯成一條山溪,沿著幽谷一惻,向外流去。

  那突出石道只不過有兩丈左右長短,眨眼間已到盡頭。

  方兆南看那潭水一片深綠,心中暗暗發愁,付道:「再好的輕功也難飛越過去,水中既無接腳之物,岸邊亦無可渡之舟,難道他要以踏雪無痕的上來輕功,踏水而渡不成?果真如此,自己今宵定要大大出醜了……」

  正在忖思之間,忽見言陵有探手入水一撈,那一座較小的水上浮閣,忽然直向這岸邊緩緩馳來。

  原來那石道之上,暗商著一條繩索,一端結在那軟小的浮閣之上,只要用力一拉,俘閣就向岸邊馳來。

  因那繩索和水色相同,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

  眨息間,那較小的浮閣,已馳到岸邊。

  言陵甫回頭笑道:「者朽為丹道所困,已快近二十年來離開九宮山中,此潭之水,乃山腹寒泉和峰上千百年積雪融合積氏。

  最適練丹之用,為此,老朽才代木製成兩座浮閣,就以這煙波水上為家了。」

  方兆南道:「老前輩這隱居之處,實在別緻,浮閣之上,不但可避俗人騷擾,就是蟲獸之類,也難過雷池一步。」

  說話之間,浮閣已到岸邊,言陵甫當先踏上浮閣,方兆南跟隨躍上,但見知機子左手向官外一揮,浮閣又疾馳回去。

  方兆南看這座較小的浮閣,不但設計周到,可兼作位舟之用,而且裡面佈置,亦極雅潔,藍經但壁,白級募墩:兩幅名家山水圖,分掛壁間,顏色調和,華而不俗。

  言陵甫拂髯一笑,道:「這座輕便浮閻,因受水面俘力所限,不便多加布設,老朽丹爐和食宿之處,均設在那較大的浮閣之上,除了我和一個守爐童子外,從未有過第三人涉足那浮閣之上,今宵破例,請小兄弟觀賞一番。」

  方兆南笑道:「想老前輩那丹房重地,乃十分機密處所,如有什麼且難之處,晚輩不去也罷。」

  言陵甫道:「當今武林之中,雖有不少人想進入我丹室,蘭看我煉丹之秘,但卻從未有過一人如願以償,但小兄弟目下情況不同,那自又是另當別論,老朽既是至誠相邀,小兄弟如若不肯賞臉,那就未免使老朽難以下台了。」

  方兆南笑道:「既承這般厚愛,晚輩就從命開上一次眼界了。」

  兩人談話之間,那較小的浮閣,已然到了大浮閣之處,言陵甫起身帶路,拉著方兆南一齊登上浮閣。

  方兆南仔細打量這大浮閣,足足有五間房子大小,四壁都是一色深紫色,房子正中放著一座其形如鼎之物,冒起兩尺多高的藍色火焰。

  在鼎形的丹爐旁側,坐著一個身披葛黃大褂年約二十左右的英俊少年,赤著雙足,呆呆的望著爐中高高冒出的藍色火焰,神情似極緊張。

  他對兩人走入室來,好似是毫無所覺,望也不望兩人一眼。

  言陵甫緩步走到丹爐旁邊,低頭向爐中瞧了兩眼,忽然伸出右手,輕輕一合那鼎形爐子下面的風門,爐中高長的藍色火焰,登時低了下去。

  那身穿葛黃大褂的少年,臉上的緊張之色,似亦隨著那低沉下去的火勢,逐漸恢復了正常,抬頭打量了方兆南一眼,緩步向浮閣一角中走會。

  言陵甫肅容就坐,笑道:「這等荒涼的山野之中,一時之間。難有美物待客……」

  方兆南欠身說道:「不敢,不敢……」

  轉眼瞥見那身穿葛黃及龐大褂的赤足少年,右手托著一個白玉茶盤,左手高舉一支松油火燭,走了過來。

  方兆南藉著燭光望去,只見那少年生的面如冠玉,鼻似懸膽、劍眉墾目,英俊至極,只是神情間微現痴呆之狀,帶著幾分傻氣。

  他先把手中火燭,放在依壁之處的一張松木桌上面,雙手捧著白玉茶盆,走到方兆南身前,躬身送上香茗。

  方兆南欠身接過茶杯,連聲稱謝,那身著葛黃大褂的赤足少年,卻似未聽得方兆南稱謝之言一般,微微一笑而退,他笑的十分動人,不知何故一語不發。

  言陵甫輕輕嘆息一聲,指著黃衣赤足少年說話:「此子已咎我守候了一十三年的丹爐,骨骼資質,十分清奇,可惜天生殘缺,耳不能聞,口不能言……」

  方兆南驚的一呆,道:「什麼?那位兄台是位聾啞之人?」

  言陵甫目光綴經的投注在那聾啞少年臉上,說道,「老朽除了丹道一術之外,對星相卦卜之學,亦略涉獵,此子如能得回天力,復他殘缺,必能在武功上有著出人意外的造詣,成就誠難限量,唉!可惜呀!可惜!」

  方兆南轉臉望去,只見那聾啞少年,並膝坐在丹爐旁邊,雙手交扶膝上,目光不時在言陵甫和自己臉上流動,綻唇微笑,英氣軒朗。

  方兆南不禁多打量兩眼,心中暗想道:「此等人才,誠然少見,想不到竟有聾啞殘疾,不禁一嘆道:「老前輩丹道醫術,並世無雙,以老前輩之能,難道就無法復他先夭缺陷嗎?」

  言陵甫笑道:「先天宿厄,大部非藥物所能挽回,必須要以針灸之學,和深厚的內力,打通他體內脈穴,再配以藥物治療。或有使他啟開聾啞二竅之望。」

  方兆南道:「老前輩既知療救之法,何以不肯施救,致使明珠蒙塵,久淪於先天缺陷之下?」

  言陵甫微一沉吟,道:「小兄弟可通相人之術麼?」

  方兆南搖頭答道:「晚輩愚鈍,高學難聞。」

  言陵甫道:「老朽如若盡力一試,或可人力回天,救他缺陷。只是此事並非三五日間,能夠見效,勢必要耗上三月半載的時間,再者老朽亦不敢為他開啟聾啞之竅,此等上干蒼吳秘造,下伏人安浩劫之咎,老朽何可承擔得起!」

  方兆南奇道:「老前輩這話是什麼意思?」

  言陵甫道:「小兄弟請仔細看他雙眉之間,是否有一道騰蚊之紋,直逼天庭,干襲紫鬥,此兆最主兇殺,如若開了他聾啞二竅,以他骨骼才質,武功上必有大成,但他武功高上一分,武林間即將多增上一分殺機。十三年來,他替我守候丹爐,均能善盡職守,小心翼翼,從來沒有出過一點差錯,我眼看到他由四五歲的孩子,成人長大,我們雖無師徒名份,但十餘年朝夕相處。豈能毫無情意。老朽亦曾數度想開他聾啞二竅,為此亦曾耗了近月的時間。
替他尋找藥物,一則藥物難尋,尚缺兩味珍品,二則下敢逆天行事,造禍江湖,是以始終未敢下手替他療治。」

  方兆南略一沉思,扭轉話題,說道:「晚輩雖和老前輩初次相見,但卻久已欽慕老前輩風儀,今宵承蒙延見丹室,實我終生之幸……」

  言陵甫道:「好說,好說,小兄弟不遠千里而來,老朽愧無佳誤饗客,心中甚是抱愧……」

  方兆南一想到周慧瑛安危之事,早已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取得九轉生機續命散,腋生雙翼,飛回抱犢崗去。

  當下探懷取出「血池圖」接道:「晚輩常聽武林尊長談起羅玄羅老前輩的神奇事蹟……」

  言陵甫肅然起敬,合掌當胸說道:「那是老朽恩師,千古絕才,一代天驕……」

  方兆南微微一笑,心中暗自忖道:「看來那怪慪之言不假,此者真竟以羅玄弟子自居。」

  當下接道:「晚輩亦聽得江湖傳說,老前輩乃羅大俠唯一傳人,固此才不遠千里而來,想以晚輩無意中得到的『血池圖』易換老前輩一瓶九轉生肌續命散。」

  言陵甫笑道:「『血池圖』乃我恩師唯一留在人間之物,對老朽而言,珍同拱壁,一瓶區區九轉生肌續命散,豈足以言交換。

  老朽願以雙倍之數奉報外,再以十粒辟毒鎮神金丹相贈,」

  方兆南霍然起身,雙手奉上「血池圖」道:「老前輩請過目,看這』血池圖』是否真是羅老前輩所遺留?」

  言陵甫畢恭畢敬的站起身子,雙手接過「血池圖」仔細瞧了一陣,道:「不錯,不錯,正是老朽恩師手筆。」

  方兆南道:「老前輩丹爐火候正值緊要關頭,晚輩不便多留,就此告別。」

  言陵甫折好「血池圖」隨手放在木案之上,笑道:「老朽本有挽留小兄弟盤桓幾日之心.但看小兄弟匆急之色,想必有要事待理,請稍候片刻時光,容老朽去取藥送客。」

  說完,轉身走人室內。

  片刻之後,重又緩步而入,左手托著兩隻白玉瓶,右手捧著一個金色方盒,笑道:「兩隻玉瓶之中,是九轉生肌續命欲,這金盒之中,是十粒辟毒鎮神金丹。

  此丹雖無起死回生之能,但對解毒救傷方面,卻是具有極大效用,小兄弟帶在身上,也可作防身救人之用。」

  方兆拿接過王瓶金盒,放人袋中,笑道:「本應多住幾日。

  以便朝夕請益,一則因者前輩丹爐火候正緊,二則晚輩尚須趕赴一個約會,只好就此拜別。」

  言陵甫道:「小兄弟既有要事,老朽也不便強留。」

  一邁步,搶出閣門,拉著方兆南,雙雙躍上那小型浮閣,左手探入水中,抓住繩索,微一加力,浮閣同時向前衝去,片刻間已馳到岸邊。

  方兆南躍登岸上,回頭抱拳笑道:「老前輩請回浮閣,晚輩就此上路了。」

  言陵甫雙肩微微一晃,人已躍落方兆南身側,說道:「待老朽送上一程,也略表相謝之心。」

  方兆南微微一笑,兩人並肩向前奔去。

  走了一程,方兆南迴身攔住言陵甫,笑道:「老前輩請留步吧!」

  言陵甫抱拳笑道:「從此向正南方走約甘裡之後,折向正東,很快就可出山,前途珍重,恕老朽不遠送了。」

  方兆南道:「不敢,不敢,老前輩只管請回吧!」

  轉身向前疾奔而去。

  奔了一段,忽聽身後遙遙傳來知機子言陵甫的聲音,道:

  「站住!」

  方兆南怔了一怔,停下腳步,他身子剛剛停好,言陵甫已到身側。

  只見他手握竹杖,滿臉溫怒之色,冷冷問道:「老夫生平未曾受人的騙,想不到今宵竟栽在你這娃兒子裡了。」

  方兆南茫然問道:「怎麼?難道那『血池圖』不是羅老前輩的手筆麼?」

  知機子冷然一笑,道:「老夫自信老眼未花,想以假圖蒙欺於我,豈是容易之事?」

  方兆南是何等聰明之人;察顏觀色,心中已有幾分明白,輕輕嘆了一聲,道:「老前輩這等惶急,可是那』血池圖』被人竊走了?」

  言陵甫仰天打個哈哈,道:「不但『血池圖」被人竊走,而且還盜走老夫幾瓶靈丹。」

  方兆南心中晴自忖道:「此事八成是那白衣少女所為,但其行動詭異,身法飄忽,來去無蹤,我如告訴他,反將招來很多無謂麻煩,師妹生死,全繫在這兩瓶九轉生肌續命散上。

  如果他因為失去那「血池圖」而遷怒於我,把兩瓶九轉生肌續命散追索回去,那可是令人因惱為難之事。」

  言陵甫一探手中竹杖,說道:「老夫不敢妄自推禍及人,但我自遷居那水上浮閣之後近二十年來,從未出過此事……」

  方兆南道:「這麼說來,老前輩是懷疑晚輩和人串通而為了?」

  言陵甫道:「不管此事真相如何,但不能不讓老夫對你動疑。」

  方兆南心中大是焦急,但外表仍然保持著鎮靜神態說道。

  「老前輩既然相疑晚輩,實使人有口難辯,但不知老前輩要如何對待於我?」

  言陵甫冷笑一聲,道:「在我未查明真相之前,只有暫時屈駕留你在此。」

  方兆南暗道:「此老武功極是高強,如和他鬧翻動手,絕非其敵,不如暫時隨他回到浮閣,再想逃走之法,好在眼下距那怪嘔三月期限尚早,延遲一些時日,也不致有何大礙。」

  心念一轉,微笑說道:「老前輩既然懷疑晚輩,我如堅持要走,勢將增加者前輩的疑心,為了表明晚輩心跡,我願留此十日,等候老前輩查明此事,晚輩再走不遲。」

  言陵甫看他一口氣答應同返浮閣,臉色緩和不少,輕輕嘆息一聲道:「者夫自信江南武林道上的知名人物,都還得對我謙忌三分,此人膽敢入我浮閣,盜圖偷丹,想來必非江南一帶的武林中人,也許他是追蹤你到九宮山來。」

  方兆南暗道:眼下情勢,絕不能讓他找得半點藉口。立時微笑接道:「老前輩神目如電,請看晚輩武功是否可足和老前輩作敵相博?」

  言陵甫一時間不明他問話含意,微微一怔後,接道:「這個老夫倒難斷言,以我看法,小兄弟當能在老朽手下相搏三十招不致落敗。」

  方兆南道:「老前輩不必相謙,晚輩頗有自知之明,老前輩如出全力,只怕晚輩難以接得十招。」

  言陵甫暗道:「口氣不小,我如出全力,只怕三招就足以要你的命。」口中卻笑道,「好說,好說,小兄弟太過客氣了。」

  方兆南淡淡一笑道:「如若那盜圖竊丹之人,是追蹤晚輩而來,何以不肯在中途下手?」

  言陵甫微微一怔後,放聲笑道,」小兄弟機智卓絕,實叫老夫佩服,只要老夫查明此事,果真沒有牽扯上你,我不但立時放行,而且兩瓶九轉生肌續命散,和一盒辟毒鎮神金丹仍然相送。」

  說完話,人已放腿向前奔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 16:27

第五回 寒水潭月夜締盟


  方兆南施出全身氣力振袂急追,片刻工夫,已到寒泉潭邊。

  言陵甫面不改色,氣不發喘,但方兆南已是累得滿身大汗了。

  那小型浮閣,早已停在潭邊,言陵甫挽著方兆甫一躍而上。

  他心中正在急氣之間,似已沒有興致慢但的牽索而進,左腳踏在浮閣邊緣,右手猛一用力,浮閣驟然破波而進。

  小浮閣疾如流星般,直馳向那較大的浮閣旁邊。

  言陵甫拉著方兆南匆忙的躍上了大浮閣,因他突然想到他迫趕方兆南的時間中,這浮閣上仍可能又發生什麼驚人的變化。

  果然不幸被他猜中,當他第一腳踏人閣門時,如被人兜頭澆下來一盆冷水,全身一陣驚票,背脊上冷汗梅佯而下,他緊握著方兆南的手,也不自覺的鬆開。

  方兆南目睹室中零亂情形,心頭也不禁為之一駭。

  定神看去,只見那身穿葛黃大褂的「聾啞」少年,仰臥在丹爐的旁側,爐中的火勢已經熄去了。

  言陵甫突然咬牙出聲,頓足一聲長嘆道:「罷了,罷了,二年苦功,毀於一旦,此人是誰?老夫要和他替不兩立!」

  方兆南看他滿臉痛惜之色,心知那丹爐中必是極珍貴的藥物,略一沉吟,勸道:「事已至此,急待善後,老前輩要辦之事正多,且莫氣急失措,中了人家的相激之謀。」

  言陵甫心中仍甚激動,雙目中淚光儒而,側頭目了方兆甫一眼,緩步向丹爐旁邊走去。

  方兆南正在忖思之間,忽聞言陵甫大喝一聲,一頓手中竹杖,破地而入,雙手抱起重逾干斤的鼎形丹爐,哈哈狂笑,聲如怒龍長吟,狀極淒厲,聽得人驚心動魄,忽見言陵甫雙臂一振,把手中鼎形丹爐,直向湖心之中投去,咯的一聲,水花飛濺,浮閣搖顫不停。

  他投過丹爐之後,神志似更混亂,反手一掌,直向方兆南劈擊過去。

  這一掌力道奇猛,出手勁風如嘯,而且掌力散佈數尺方圓。

  在這等浮閣之上,要想躲開這一記威猛絕倫的掌風,實是不大容易,人急智生,縱躍而起,隨著言陵甫擊來的掌風,向外躍去。但仍然承受不起,躍飛而起的身子,疾如斷線風箏一般,直向潭心飛去,直到六六丈外,才落墜水中。

  湖水奇寒,一激之下,方兆南已經暈迷的神志,突然又清醒過來。他本深諳水性,立時一長身,浮出水面。

  抬頭望去,只見言陵甫踏水急奔而去,狂笑之聲,劃破了寂靜月夜,空谷回音,滿山儘是狂笑之聲。

  方兆甫長長的籲一口氣,游回浮閣,抖去身上積水,仰望著月光出神,萬千感慨,由心底直湧上來。

  短短的半宵之間,一個盛名卓著受著千萬武林人物敬仰的一代神醫,竟然氣急成瘋……心念及此,不禁又一聲黯然長嘆,轉身步人浮閣。

  只見那身著葛黃大褂赤裸著雙足的聾啞少年,仍然靜靜的躺在地上,立時奔了過去,伸手在他前胸一摸。

  只覺他體溫猶存,心臟仍在微微跳動。

  他伏下身去,開始在黃衣少年的身上,尋找傷處,但他查遍了全身每一處地方,竟然找不出受傷所在。

  心中暗叫了兩聲慚愧,緩緩站起身子,長吸了兩口氣,又盤膝坐好,默運真力,施展推宮過穴之法,在那黃衣少年身上推拿。

  那知推拿了頓飯工夫之久,那黃衣少年,仍然僵臥如初,動也未動一下,他自己倒是累得滿頭大汗。

  伸手向他胸前摸去,他心臟仍在微微跳動,分明人尚活著,不知是何故,竟然沒法救醒。

  方兆南舉手揮了一下頭上汗水,這微一拾頭,登時驚得他心頭大震。挺身一躍而起。

  只見那飄忽有如鬼魅的白衣少女,靜靜的站在身側,兩道清澈的眼神,一瞬不瞬的望著他。

  白衣少女目睹方兆南驚駭之狀,忍不住微微一笑。

  但是笑容一閃即逝,瞬息間又恢復冷若冰霜的臉色,道:

  「我用的獨門手法,點了他『聽宮』、『風醫』二穴,別說你找不出他的傷勢,就是當今武林之中,也沒有幾個人能識得我這獨特的點穴手法。」

  方兆南略一定神,膽子壯了不少,說道:「這麼說來。言陵甫老前輩的『血池圖』和丸藥,也是你偷盜的了?」

  白衣少女道:「什麼偷盜不偷盜,我拿的倒是不錯。」

  方兆南道:「言老前輩那丹爐中的火焰,不用問也是你熄的了?」

  白衣少女點點頭,不疾不徐的答道:「不錯,你盤根究底的是何用心?」

  方兆南道:「竊圖盜丹,情尚可原,但你熄去丹爐中的火勢。

  實是大不該為之事,損人又不利己,用意何在?」

  白衣少女微微一顰兩條秀眉,道:『』看來你倒是個心地善良之人,哼!這事與你有什麼相干?我就不信你敢替那言老頭子打抱這場不平之事。」

  方兆南聽這幾句話言詞犀利異常,大傷方兆南的自尊心,當下臉色一變,怒道:「我武功雖不及你,但我並不怕你。」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接道:「看在死去的周老英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快些回到抱犢崗找你師妹去吧!」

  一提起周慧瑛,方兆南氣焰頓消,轉身向浮閣外面走去。

  白衣少女望著方兆南的背影,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正想開口叫他,方兆南卻突然的轉過身來。

  兩人同時啟口欲言,但見對方似有話說,又都同時閉上了嘴,兩人口齒啟動,但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相對沉默了一刻工夫之久,白衣少女首先不耐,冷冷說道:

  「你還不走,回過頭來做什麼?」

  方兆南嘆道:「那黃衣少年,乃是身有殘缺之人,你如不肯救他,但望別再傷害於他。」

  白衣少女怒道:「你管得了我麼?我偏要殺了他給你瞧瞧,怎麼樣?」

  方兆南道:「殺一個毫無抗拒能力之人,算不得什麼榮耀之事。」

  白衣少女突然一伏身,縱指迫向那黃衣少年戳去。

  方兆南看她指戳部位,乃是人身「天鼎」要穴,心頭大急,縱身一躍,直撲過去,揮手一掌向她臂上掃去。

  但那白衣少女動作是何等迅快,方兆南的掌勢剛剛掃擊出手,白衣少女縱手已點中那黃衣少年「天鼎」穴後,收了回來。

  她嬌身一側,橫跨兩步,讓開方兆南一掌,道:「你要幹什麼?」

  不知何故,她竟讓了招,不肯還手。

  方兆南氣憤填胸,冷笑一聲,道:「看你外貌如花,心地卻毒過蛇蠍。」

  轉過身,大踏步向浮閣外面走去。

  但聞浮閣外響起了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道:「回去!」呼的一股暗勁,直逼過來,力道奇大,硬把方兆南向外走的身子,給彈震回去。

  這變故大出意外,那喜怒不形於外的白衣少女,臉上也微徽變色。

  方兆甫暗中試行運氣,覺出並未受傷,心中驚疑略定,定神瞧去,只見浮閣門口站著一個全身紅衣,手執拂塵,頭挽宮髫,胸綴明珠,艷光奪目的嬌美少女。

  此人來的無聲無息,武功似不在那白衣少女之下,而且年齡也比白衣少女大不了許多,不禁心中暗生諒駭,忖道:「那來的這多年輕少女,而且個個武功高溫,貌美如花?」

  他心中驚疑未定,那紅衣少女已格格嬌笑道:「三師妹,別來無恙?」

  白衣少女仍是一付冷冰冰的態度,微微躬身道:「多謝二師狙的關心。」

  這兩人雖然口中師姐師妹,叫人聽來十分親熱,但那笑容看來毫無半點真實感情。

  白衣少女一面躬身作禮,口中叫著師姐,但臉上卻是一片冷漠,看她神態,實叫人難以相信,那聲師姐的稱呼是從她口中叫出。

  只聽那紅衣少女笑道:「三師妹才智過人,料事如神,姐姐素來敬佩,想必早將那『血池圖』尋到手中了?」

  白衣少女冷冷說道:「二師姐這般看得起我,實叫小妹感激。

  說起來慚愧得很,那『血池圖』麼?還沒有一點消息!」

  紅衣少女盈盈一笑,緩步走人間中;說道:「我在離山之時。大師姐再三交待於我,要我找到師妹之後,請你立刻回去。」

  白衣少女道:「二師姐吩咐,小妹豈敢不遵?我這就走了。」

  一側嬌軀,向外衝去。

  紅衣少女一揮手中拂塵,唰的一聲,封住去路,笑道:「師妹且慢,我還有話要說。」

  方兆南聽她拂塵出手,帶著疾勁的風嘯之聲,竟然是凌盛異常,心中暗自忖道:「這一對師姐師妹,怎麼這般的鋒芒相對,那裡像同門姐妹?簡直似仇人一般。」

  白衣少女向前疾衝的嬌軀,陡然向後一仰,又退回原來位置。冷冷問道:「師姐既要小妹立時趕回去,但又不肯放我過去,不知是何用心?」

  紅衣少女嬌聲笑道:「大師姐令諭,要師妹把那追尋『血池圖』之事,交於姐姐。」

  白衣少女道:「大師姐既然這般不放心我,就不該派我來追尋那『血池圖』的下落。」

  紅衣少女道:「這些事,你還是留著等見到大師姐時你再問吧!我既是奉命而來,不得不多問師妹一句,『血地圖,的下落現在何處?」

  白衣少女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麼?那『血池圖』毫無消息麼!」

  紅衣少女道:「如果那『血池圖』真的還毫無消息,姐姐自信可以追查得到,嚴刑逼供,不怕有人不招,但如彼師妹帶在身上.那就叫姐姐作難了,不但我要白費一番追索寶圖的心血,而且也沒法對大師姐有所交持。」

  白衣少女緩緩的答道:「請恕小妹說幾句放肆之言,大師姐為何這般的不信任於我,實叫小妹心寒的很……」

  紅衣少女道:「那也不必,大師姐又何當能信任我,說不定我前面走,她就會在後面跟著來。」

  白衣少女道:「這麼說來二師姐對小妹也有一點不信任了?」

  紅衣少女道:「這個我倒沒有想到,但大師姐交辦之事,如若我不能替她辦妥,只怕要惹她生氣,說不得只好委屈師妹一下。」

  白衣少女道:「小妹愚昧,不知二師姐話中含意?」

  紅衣少女道:「此事最是容易想得出來,師妹聰明絕倫。焉有料想不到之理?但你既然不願說,二師姐就代你說了吧!那就是讓姐姐隨手檢查一下……」

  白衣少女冷肅的臉色,幾乎變成了鐵青之色,兩道秀眉微檢一聳道:「什麼,師姐想搜查我麼?」

  紅衣少女道:「不敢,不敢,姐姐只是隨便的檢查一下,何況這又是大師姐的意思,我只不過代大師姐行事而已。」

  方兆南靜站一側,冷眼旁觀,把兩人對答之言,字字聽入耳中。

  他心中暗自忖道:「那『血池圖』分明在她身上藏著,我只要適時插一句嘴,點破『血池圖』的下落,雖未必能使他們師姐妹間翻臉動手,以命相搏,但至少可使她們兩個人爭執一番,我站在一側,進而又收漁人之利,退而可藉她們動手機會逃走。」

  心念一轉,正待出言挑撥。

  忽見那白衣少女星目流動,掃了方兆甫一眼,冷然說道:

  『別的小妹不和師姐頂嘴,但此事小妹卻萬難答應。」

  紅衣少女臉上笑容一斂,微帶怒意的說道:「師妹如不答應此事,不但叫姐姐難以對大師姐交代,而且我也難信師妹之言。」

  白衣少女道:「二師姐真要不相信我說的活,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但想搜檢於我,請恕小妹萬難接受。」

  紅衣少女慍道:「如我一定要檢查呢?」

  白衣少女道:「這個恕小妹不能從命。」

  紅衣少女道:「好啊!你竟然絲毫不把我這個做師姐的放在眼中,這等沒有長幼,那可不能怪我出手教訓你了。」

  嬌軀一晃,腳底寸地未離,身子部陡然間向前欺了三步,人已到了那白衣少女身邊,揮手一把,直抓過去。

  白衣少女道:「二師姐手下留情。」

  反手一拂,向那紅衣少女手腕上划去。

  紅衣少女怒道:「你竟然真敢和我動手?」

  口中說著話,人卻揮動手中拂塵,唰的一聲,當頭擊下。

  白衣少女嬌軀斜向右後側退了三步,讓開拂塵說道:「看在同門面上,小妹禮讓三招。」

  紅衣少女被她激的怒火大起,嬌聲叱道:「你一招也不用讓,有本事儘量施展出來,讓姐姐見識、見識。」

  拂塵左擊右打,唰唰連攻三招。

  這三招不但迅快絕倫,而且招招含著強勁的內力,拂塵激起的嘯風,吹動了方兆南的衣袂。

  白衣少女左轉右閃的把三招猛攻讓開,人已經被逼退在浮閣一角,揮掌反擊,倏忽間劈出三掌,踢出兩腿。

  五招連綿凶狠的反擊,又搶回到原來的位置之上。

  方兆南眼看這兩個同門的師姐師妹,說打就打,而且一出手就是極為凌厲的手法,心中感慨甚深。

  心中暗道:「她們師姐師妹,一動手就形同拚命,對別人手段想必更是毒辣了,此時不來機會溜走,更待何時?」

  他本動了挑撥兩人相拚之意,及至兩人已自行動上了手,立時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嚥了回去,悄然向浮閣門口走會。

  忽聞嬌笑之聲,起自身後道,「你也先別慌著走。」

  聲音出口,人已倒翻而退,搶到浮閣門邊,攔住方兆南去路,拂塵橫掃一招,「玉帶圍腰」,又把方兆南逼退回去。

  轉頭望去,只見那白衣少女面不改色的站在原處,神態平靜,若無其事一般。

  紅衣少女逼退方兆南後,笑道:「師妹武功進境,實叫姐姐佩服,勿怪師父常在大師姐和我面前誇獎於你,看來我這做姐姐的只怕已打不過你了。」

  白衣少女道:「師姐手下留情,小妹感激不盡。」

  兩人剛才打的激烈絕倫,但一轉眼間,卻又師姐、師妹叫的親熱異常,此等大背常情的變化,看的方兆南甚是困惑。

  他暗道:「這一對師姐妹的性格,真是配的恰當無比,一個冷若冰霜,一個笑口常開,說打就打,要停就停。」

  紅衣少女目光緩緩投在那橫臥地上的黃衣赤足少年一眼,笑道,「師妹,這個人死了沒有?」

  白衣少女道:「我已點了他『夭鼎』要穴,不死也要終身殘廢。」

  紅衣少女目光一轉,移注在方兆南身上,問道:「這個人又是什麼人,不如把他也一起殺了吧!」

  白衣少女微一沉忖,道:「這人並非此地中人,而且武功也有限的很.留著他對我們也沒損害,殺了他對咱們也無助益,那就不如放了他吧!」

  紅衣少女道:「你幾時變得這等慈善了,你不殺他,我來殺給你瞧著玩吧!」

  拂塵一抖,直向方兆南點擊過去。

  方兆南看她出手拂塵,散化出數尺大小,那極為柔軟的馬尾,竟然根根直立如針,心中暗吃一驚,側身向旁邊一讓,躲過一擊。

  紅衣少女笑道:「你還能跑得了麼?」

  雙肩微動,人已直欺過去,王腕一翻,拂塵由上面下,疾點過去。

  方兆南已退到浮閣邊緣,右、後西方都已無退讓之路,只有向左側躍避一途,但那白衣少女又橫擋在左側去路。

  此人心狠手辣,方兆南早已親目所賭,如向左側躍避,她必然要出手攔阻,但情勢所迫,只得橫向左側躍去,暗中運功戒備。

  那知這次又出了他意料之外,白衣少女不但未出手攔阻於他,而且還一側嬌軀,玉腕緩揚,輕輕迎著他的來勢,向旁邊一撥,冷若冰霜的粉靨之上,綻開了難得一見的笑容,柔聲問道:

  「你傷著沒有?」

  左手輕輕一觸方兆甫的額角,眉目間滿是關懷惜愛之色,微一移步,擋在方兆南身前,攔住那紅衣少女去路。

  那紅衣少女從小就和師妹一起長大,兩人相處數年。但她卻從未見過她這般柔媚嬌甜的笑過,整日裡寒著一張勻紅的嫩臉,間有一笑,也似雲化一現,櫻唇微啟即合,笑容一掠即逝。

  這次竟然笑的如花盛開,嬌媚橫生,不禁看的呆了一呆。問道:「你笑什麼?這男人究竟是什麼人?」

  白衣少女忽然間變的十分溫柔,輕聲說道:「不敢相瞞二師姐,他是我……」倏然而斷,粉臉卻泛起一片紅霞。

  紅衣少女格格一陣嬌笑道:「你怎麼不早說呢?讓我幾乎傷到了他。」

  白衣少女忸怩一笑,道,「這些事怎麼好隨便出口。」

  紅衣少女道:「師妹平日莊嚴的有如觀音菩薩一般,想不到竟然……」

  她似乎覺到以下之言,太過不雅,抿嘴一笑而住。

  白衣少女無限忸怩的說道:「二師姐,我求你別告訴大師姐好麼?」

  紅衣少女道:「怕什麼?大師姐知道了也不會管這些閒事。」

  白衣少女道:「大師姐那張嘴巴實在太利害,我怕她知道了取笑於我。」

  紅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好吧!我答應你。但你要閃開身子,讓我仔細瞧瞧他。」

  白衣少女道,「他還不是一個人,有什麼好瞧的?」

  紅衣少女道:「我要看看他的長相,怎生有這等艷福。」

  白衣少女道:「唉!情之所鍾……」

  紅衣少女輕輕一撥白衣少女的嬌軀,道:「好啦!別再文謅謅的假裝正經了,我看看他有什麼要緊,難道你還怕我橫刀奪愛不成?」

  白衣少女道:「只怕二師姐看不上眼。」隨著紅衣少女伸來玉手,白衣少女向旁側橫跨了兩步。

  方兆南已被那白衣少女鬧的頭暈腦脹,一時之間想不透是怎麼回事。呆呆的站在那白衣少女身後出神。

  只聽那紅衣少女笑道:「果然是一表人才……」

  口中說著話,白玉般的右手亦隨著伸了過來,緩緩向方兆南手腕上抓去。

  方兆南右手一縮,向後退了兩步。

  紅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一個如花似玉的師妹,都給了你。

  我這做師姐的瞧瞧你都不成麼?」

  方兆南道:「那裡有這等事,你……」

  紅衣少女格格嬌笑著說道:「我這位師妹平日冷若冰霜一般,想看她笑一下,不知要耗去多少心血,你竟然得她垂膏,那可是大不平常之事,我這做師姐的豈能連小師妹夫……」

  口中言笑盈盈,足下蓮步款款,直向方兆南身前走去。

  紅衣少女相距方兆南還有四五步距離之時,突然一伸左手,快逾電奔般抓住了方兆南的右手腕。

  這伸手一抓之勢,不但出的奇快無比,而且手法十分怪異,方兆南心想閃身避讓,已經是遲了一步。

  只覺右腕一麻,一雙柔軟滑膩的玉手,已緊緊的扣在右碗之上。登時感到腕骨劇疼,全身勁力頓失,失去抗拒之能。

  紅衣少女一擊得手,浮動在粉臉上的笑容,突然斂去,暗中一加勁,五個嫩蔥般的手指,忽然間變的堅似鋼鐵,有如一道鐵箍般,而且還不停加勁收縮。

  方兆南只覺右臂行血,返向內腑攻去,手腕疼痛欲裂,滿頭汗水滾滾而下,但他仍然咬牙苦忍,不肯出一句求饒之言和呻吟之聲。紅衣少女一揮右手拂塵,先把門戶封住,然後才冷冷的對那白衣少女說道:「師妹再不肯拿出『血池圖』來,可別怪姐姐心狠手辣,要擺佈你的心上人了。」

  白衣少女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惜愛,看了方兆南一眼,幽幽說道:「二師姐這般不相信我,我有什麼辦法呢?你就是殺了他。

  我也不能無中生有,拿出一幅『血池圖』來。」

  方兆南看那白衣少女裝作的模樣,心中大感氣惱,暗道:

  「此人這般可惡,不如把她身懷『血池圖』的秘密揭穿,讓她們師姐妹為那『血池圖』先行拚個死活,我雖未必能坐收漁利,但至少可發洩胸中一股怨忿之氣。」

  心念一轉,正待說出真相。

  忽見那白衣少女向前欺進兩步,正容接道:「二師姐如再為難他,可勿怪小妹以下犯上,和你作生死之搏了。」

  這兩句話說的意重情深,好像方兆南真的是她心上情郎一般。

  紅衣少女笑道:「咱們同門同師,學成的武功,師妹會的。

  大概姐姐也都學過,真要自相殘殺起來,很難知鹿死誰手。」

  白衣少女臉色突然一變,冷冷說道:「那倒未必,師姐可學過『鬼手卯掌』麼?要不要小妹用出來給你瞧瞧?」

  紅衣少女微一沉忖,放下臉笑道:「咱們誼屬同門.豈能真的鬧出閱牆相鬥的笑話,姐姐不過是說幾句玩笑之言,三妹怎麼能夠認真?」

  口中說著話,左手卻同時鬆了方兆南的右腕,轉身向浮閣外面走去。

  白衣少女微微一側嬌軀,紅衣少女卻一長腰,疾如流矢般由她身旁掠過,直躍人水,踏波而去。

  方兆甫眼看著這兩個詭異少女忽友忽敵,半真半假的鬧了半晌,那紅衣少女竟被她師妹一句話給驚走了。

  心中既感奇怪,又感害怕,奇怪的是兩人既屬同門一師,而那紅衣少女,又是師姐之尊,何以會對師妹這般畏懼。

  害怕的是這白衣少女身懷「血池圖」一事,舉世間只有自己一人情楚,恐怕她要殺人滅日,死雖不足畏,但師妹被困抱犢崗密洞之事,也將隨著成為一段千古疑案。

  可憐她嬌生慣養,純潔無邪的紅顏少女,將陪那怪嫗同葬在一穴之中……

  正自惶惶難安之際,忽聞那白衣少女幽幽的嘆息一聲,道:

  「你還是快些逃命去吧!站在這裡發什麼愣?」

  方兆甫轉臉望去,只見那白衣少女臉上浮現一種從未有的幽怨之色,兩隻又圓又大的眼睛中,滿含著濡濡淚光。

  這一瞬間,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堅強,看上去是那樣文弱。

  使人油然而生惜憐之情。

  他茫然的回頭望了那黃衣少年一眼,低聲說道:「這人乃天生聾啞殘缺,絕不會有礙姑娘之事,能放手時且放手,得饒人時且饒人!」

  這幾句話,本非他事先想好之言,只是觸景生情,有感而發,一面隨口說著,一面向浮閣外面走去。

  突聽那白衣少女嬌喝一聲「站住。」

  方兆南早已料想到白衣少女不會放過於他,是以對她的這聲大喝,倒未放在心上。

  停下腳步,回過頭,神態十分鎮靜的說道:「姑娘不會放過在下,早在我預料之中,我自知武功平常,但也不願和你動手,殺剮任憑於你!」

  白衣少女那經常冷如冰霜的臉上,俘現出一種極為幽怨的神色,說道,「我要真存了殺你之心,你就是有十條命,也早沒有了,現在……」

  她突然停下口,沉忖了良久,才又接著說道:「現在我也陷入了極度的危險之中,隨時隨地,我都有死的危險……」

  方兆南驚愕的嘆息一聲,道:「什麼?」

  白衣少女冷淒一笑,道:「我即將變成自己師姐們追殺的對象,不過,哼哼!她們即是真的追尋到我,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但最後,我仍將送命在她們手裡。」

  方兆南嘆道:「姑娘可是為救在下……」

  話剛出口,突然見月色之下,飛起了兩道藍色的火焰。

  白衣少女臉色一變,道:「早要你走,你偏偏賴在這裡不走,哼!現在想走也走不了啦!」

  方兆南也覺出那兩道藍色的火焰,出現的大是突兀,再要延誤了時刻,只怕是真的難再脫避了。

  當下一抱拳,道,「姑娘既不再留難於我,在下這就即刻動身。」

  白衣少女道:「我二師姐已和我大師姐取得聯繫,兩入即將趕到,連我亦難離此,你還能走得了麼?」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這麼說來,在下是還得留在這裡了?」

  白衣少女低首沉忖了一陣,突然抬起頭來,兩隻朗澈的星目中,滿是乞求之色,望著方兆南道:「一個人如到非死不可之時,是該死的轟轟烈烈,留給武林後輩敬仰懷慕,還是畏首畏尾,死的輕於鴻毛?」

  這幾句話,說的大出方兆南意料之外,饒是他聰明絕頂,一時間也難想出話中含意,呆了一呆道:「請恕在下愚拙,難解姑娘話中含意。」

  白衣少女輕輕嘆息一聲,道:「你既然還想不明白,我只好對你實說了吧!我兩位師姐苦苦的追尋幹我,目的在追查出『血池圖』,這一點想你定已看出了?」

  方兆南道:「不錯,這一點,在下倒是早已看出。」

  白衣少女道:「你也許已經知道那『血地圖』隱示著一位前輩奇人的藏室之地,但卻不知此圖眼下即牽涉著一場武林的殘酷劫運,只要『血池圖』一落入我兩位師姐之手,不出一年,江湖即將掀起滿天血雨。

  唉!我不肯把此圖交於她們,也就是不忍眼看武林道五千萬生靈塗炭,但那『血池圖』現在我身上藏著,我兩位師姐已到。

  勢必搜出此圖不可。」

  方兆甫看她滿臉愁慮之色,忍不住接口說道:「此圖既然牽涉這大慘殺浩劫。那就把它燒掉好啦!」

  白衣少女道:「燒去『血池圖』雖可苟安一時,但殺劫禍源。

  卻是難以消餌,禍根一日不除,殺劫隨時可起……」

  她徽微一頓後,又道:「眼下倒是有一個兩全辦法,只是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方兆南奇道:「什麼?在下這點武功,難道還有消弭禍源之能不成?」

  白衣少女道:「有很多事,不一定要靠武功。」

  方兆南道:「好吧!那你就說出來,如果在下能力所及,絕不推辭就是。」

  白衣少女冷漠嬌艷的粉頰上,綻開了一絲笑意道:「「只要把『血池圖』藏在一處使她們無法尋找的所在,我兩位師姐縱然對我疑心,但她們找不出我已尋得『血池圖』的證據,也是無可奈何!」

  方兆南點點頭,道:「這話不錯。」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可是在這四面臨水的浮閣之中,要想把圖藏到讓她們無法尋到之處。實是一件極為困難之事!」

  方兆南向四外望了一陣,道:「你把它暫時沉人水底之中。

  等你兩個師姐走後,再設法打撈起來。」

  白衣少女搖搖頭,道:「不行!如若被潭水沖走,再想要找它,那可是千難萬難的事,我已用心想過了,只有你才能幫我這個大忙。」

  方兆南道:「不知要我如何相助?」

  白衣少女道,「你暫時把它吃下肚去,等我兩位師姐走後,我再破開你的腹部,把圖取出來。」

  方兆南聽得打了一個冷顫道:「真虧你想得出這等高明辦法,不過……」

  白衣少女不待方兆南再往下說,搶先接口說道:「不過什麼?

  你雖然因此而死,卻救了千千萬萬的生靈,我也不願沾你的光,在你未把『血池圖』吞入腹中之前,我願意以身相許,破腹取圖,只不過一時之痛,但我卻要為你終身守節。


  等我深入血池,取得羅玄遺物,再設法替你報仇,然後昭告天下英雄,把你捨身護圖之事,宣揚出去,你人雖死了,但英名豪氣卻在武林中傳誦不絕。

  那時,我這身為你妻子之人,也可在你英名護佑之下,受天下武林人物尊仰,此乃大仁大勇之事,你何樂而下為呢?」

  方兆南苦笑道:「這等榮耀之事,縱然以命相換,也算不得吃虧,不過,我眼下還有幾椿大事未辦,就此一死,心實難安。」

  白衣少女道:「你有什麼事,不妨交給我吧!你只答應了,咱們今後就是夫妻,你的事,我自然要很用心的去給你辦。」

  方兆南聽她話說的十分堅決,心中暗暗忖道:「她武功比我高出很多,此事她既已決定,不答應也得答應,既是難逃一死,倒不如拿出丈夫氣概,答應下來。」

  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姑娘之言,如果字字出自真心,在下以身護圖,倒也值得,但有兩件大事,我死之後,姑娘務必要替我完成。」

  白衣少女勻紅的嫩臉上,綻開了從未有過的笑容,柔聲說道:「先別說你死後之事,咱們先對月締盟結成夫妻,你再吩咐我後事不遲。」

  說完,緩伸玉手,握著方兆南左腕,前行兩步,一屈雙膝。

  跪在浮閣門外。

  方兆南心知反抗也是沒用,索性聽她擺佈。

  只覺她緊握著自己左骯的右手,汗水如注,顯然,她心中正有著無比的緊張,白衣少女的手向下一帶,方兆南只好隨勢和她並肩跪在浮閣門外。

  柔和的月光,照著這一對比翼而跪的少年男女,但兩人的神情,卻是大不相同。

  白衣少女原已嬌艷的雙靨。更顯得紅若燦霞,眉梢眼角間。

  嬌羞盈盈,仰望月光,喃喃禱道:「月神在上,妾身梅絳雪,籍隸蘇州,年十八歲,現與方兆南公子締盟終身,結為夫婦,海枯石爛,矢節不移,如有二心,天誅地滅,赤誠上告,天神共鑑。」

  方兆南看她竟然若有其事一般,真的對月立下重誓,不禁一皺眉頭。暗暗忖道:「你不過想利用我肉身藏圖而已,又何苦這般的認真其事,立下重誓。」

  白衣少女目睹方兆南望月呆想,一語不發,立時用手輕輕推他一下,道:「你怎麼不說話呀?」

  方兆南想到對月起誓後,就要把「血池圖」吞入腹中等死,這等情形之下縱然梅絳雪嬌若春花,也難激起他半點惜憐之心。

  只聽他輕輕咳了一聲,說道:「月神在上,弟子方兆南在下,今與姑娘對月締盟,結成夫婦,別無所求,只望我死之後,要她替我完成兩件大事。

  第一件,查出殺害我恩師周佩夫婦全家的仇人是誰,替我把仇人殺了。第二件,帶著我身懷言老前輩相贈的一瓶九轉生肌續命散。在一月之內。趕到抱犢崗下一座山腹密洞之中,以藥換人,救出我師妹。

  同時,要她到杭州西湖棲霞嶺,去找垂釣逸翁林清嘯,我雖死在九泉之下,也瞑目安心了。」

  說完,轉臉望著梅絳雪接道:「拿來吧!」

  梅絳雪從懷裡摸出「血地圖」,兩顆晶瑩的淚水順腮而下,幽幽嘆道:「你已經是我的丈夫啦!我要殺你取圖之時,下是要變成謀害丈夫的兇手了麼?」

  方兆南笑道:「咱們事先已經說好,自然算不得謀殺丈夫。」

  說完,伸手去拿手中圖案。

  梅絳雪突然縮回握著「血池圖」的右手,道:「你別慌著要吃,讓我再想想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方兆南暗道:「事已至此,你還裝什麼假惺惺?」

  但口裡卻笑著說道:「想你那倆師姐,目光何等銳利,如不把『血地圖』吞下腹去,絕難騙得過她們耳目。」

  梅絳雪仰臉望月,卻不回答方兆南的話。

  月光照在她秀美絕倫的臉上,她臉上泛現著深沉的幽怨,一滴一滴的淚水,不停的從那清澈星目中湧了出來。

  這位一向冷若冰霜的少女,似乎突然變的多愁善感起來。

  突然——

  夜風中飄來言陵甫大聲喝叫的聲音,道:「血池圖,血池圖……」

  方兆南暗暗嘆息一聲,想道:「這位可憐的老人,竟因失圖而瘋,唉!如若我不送『血池圖』來給他,也不致害他發瘋了。」

  梅絳雪忽然一斜嬌軀,粉頸偎在方兆南的肩上,笑道:「不要你吃啦!我已想到了別的辦法了。」

  一股淡淡的幽香,隨著梅絳雪偎過來的粉臉,撲鼻襲來,如蘭似日,醉人若酒。

  方兆南慌忙別過臉去,問道:「你想到了什麼辦法?」

  梅絳雪盈盈一笑,道:「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我既然已經是你的妻子了,自然不能隨隨便便的殺死自己的丈夫。」

  方兆甫聽他說的如此深情款款,心中甚感奇怪,暗道:「這女人當真是極善做作,喜怒之情,演來無不返夏,絲絲入扣,叫人難辨真假。」

  當下微微一笑,道:「我既已經答應了你,絕不反悔,早吃一會,晚吃一會,都是一樣,但這般遷延時刻,只怕會對你不利,萬一你兩位師姐在我未吞下『血池圖』之前到來,你豈不白費一場心機?」

  梅絳雪是何等聰明之人,如何會聽不懂方兆南弦外之音,幽幽一笑,道:「別說啦!看來今生今世,你是不會相信我的話了。」

  方兆南道:「好說,好說!只要你能力行承諾之言,我死的倒也心甘情願。」

  梅絳雪正容說道:「咱們別再談這些事啦!反正我已經是你的妻子,女人貞節豈容輕污?我今生已算為你所有,生是你們方家的人,死也為你們方家鬼。

  本來我從小就在極冷酷的環境之中長大,耳懦目染,盡都是血腥殘忍之事,倫常之態,對我應該沒有一點約束之力,不知何故,我竟然覺得殺害自己丈夫一事,大為不該。」

  話至此處,長嘆一聲,又道:「這其間什麼道理,我一時間也想它不通,也許是我母親礪節貞德對我的影響,不過你是否願把我當作你妻子看待,卻不放在我的心上了。」

  方兆南聽了淡淡一笑,沒有答話,心中卻在暗暗忖道:「你說的再好,反正我是不會相信。」

  只聽言陵甫大叫之聲,愈來愈近,直向浮閣之上而來。

  方兆南心頭一凜,暗道:「此老人已有點瘋瘋癲癲,但他對我的形態,只怕尚未全忘,如被他纏上,那可是太難擺脫,倒不如早些避開他一步好些。」

  轉頭望去,只見梅絳雪臉上,浮動著歡愉之色,凝神靜聽言陵甫叫喚之聲,不時流目四外張望,似是對武功十分難鬥的言陵甫,甚為歡迎一般。

  方兆南心中大感困惑,暗道:「此女做事,實叫人無法揣測,不但性格變幻無常,喜怒叫人難以捉摸,就是她這對人忽敵忽友的態度,也叫人無法揣摸得準。」

  正自忖思之間,言陵甫已登水凌波而來,眨眼間便登上浮閣。

  他登上浮閣之後,目光凝注在方兆南臉上呆呆的瞧了一陣。

  陡然,一頓手中竹杖,大聲喝道:「你見到我的『血池圖』了麼?快些拿來還我。」左手一伸,向方兆南肩頭上抓去。

  方兆南暗道:「他不找梅姑娘,卻先來問我,看來他是真的有點瘋了。」挺身躍起,向一側躍退過去。

  但聞言陵甫大聲叫道:「你要逃到那裡去,不還我『血池圖』,你別想逃得性命。」掄動手中竹杖,呼的一招「橫掃干軍」

  平掃過去。

  他功力深厚,出手一杖掃擊,威勢非同小可,潛力激盪,杖風如嘯。

  梅絳雪突然疾躍而起,高聲對方兆南道:「快些和他胡扯,分散他的精神,讓我點住他的穴道。」

  方兆南縱身一躍,讓開言陵甫橫掃的竹杖,嘆息一聲,答道:「他已是瘋癲之人,你何苦還要傷他性命?」

  言陵甫一看方兆南讓避開橫掃的杖勢,大喝一聲,追了過去,伸手一杖,又向方兆南疾點過去。

  他神志雖然已亂,但武功仍在,這一杖點擊,不但迅快絕倫。而且指襲部位,乃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的「當門」要穴。

  方兆甫不禁心頭一驚,疾提真氣,身子向後一仰,迅快的一個大翻身,讓開言陵甫點來竹杖。

  梅絳雪嬌軀一晃,身子搶過來,高聲對方兆南道:「此人武功甚高,不在我倆之下,如要和他硬拚,合咱倆人之力,也未必能勝得了他。

  快些和他亂扯那「血池圖」的事,助我一臂之力,讓我點了他的穴道,你放心吧!我絕不傷他性命,再要延誤時間,等我兩位師姐趕到,就悔恨無及了。」

  方兆南聽她說的鄭重,不由得心中一動,暗道:「此老攻勢凌厲,極是難擋,為了自保性命,也不妨和他胡扯兩句,騙騙他。」

  他心念轉動之間,言陵甫第三杖,已自掃擊過來。

  方兆南急向浮閣一角躍去,他應變雖然很快,但對方杖勢。

  一招比一招快捷,但聞喳的一聲,竹杖尖端,掃在他衣角上,迅厲的杖風,帶下他一大片衣服。

  方兆南避開一杖之後,大聲叫道:「老前輩快些住手,你可是要找那份『血池圖』麼?」

  言陵甫腦際之中,早已一片混亂,單單記著「血池圖」一事,聽得方兆甫一聲大嚷,果然停手不攻,喜道:「是啊!你可看到我的『血池圖』了?」

  方兆南想不到這兩句竟有這大效用,心中暗自敬佩那白衣少女料事如神,當下答道:「老前輩那『血池圖』,可是一片黃絹之上,滿塗著鮮紅之色的圖案麼?」

  言陵甫喜道,「一點不錯,一點不錯,圖在那裡?快些還我。」

  這當兒,梅絳雪已欺身到知機子言陵甫的身後,趁他分神說話之際,舉手疾向他後肩」巨肩」穴上點去。

  一則因她點穴手法迅速輕靈,不易查覺,二則言陵甫神志已亂,耳目不似平常一般靈敏,又被方兆甫以「血池圖」話題引分了他的精神,是以梅絳雪舉手一去之下,輕而易舉的點了他的穴道。

  她迅速的從身上摸出「血池圖」,撩開言陵甫長衫,牢牢的結在他內衣之上,抬頭望著方兆南笑道:「我要借這瘋癲老兒,把圖帶出險地。」

  方兆南看她果然不傷言陵甫的性命,心中忽覺此女並非毫無人性之人,不覺之間,對她生出幾分諒解好感。

  他說道:「這法子雖然不錯,只是太過冒險一些,縱然能瞞得你兩位師姐,但言陵甫卻有神志清醒之時,一旦他神智復常,你豈不白費了一番心血?」

  梅絳雪笑道:「你儘管放心去吧!此人武功淵博,定力應極深厚,所以在片刻間,成了瘋狂之狀,是因激動過甚,促使神智迷亂,如果我料想不錯,那『血池圖』定是他日夜夢寐所求之物,一旦得而復失,對他刺激自然最重。

  再加上我無意中熄去他丹爐火勢,看他目睹丹爐火熄以後激動之情,這一爐丹對他,必是極為重要之物……」

  方兆甫看她似一個年輕少女,論事精細入微,心中又生出幾分敬佩之感,點點頭讚道:「姑娘高見,在下十分敬佩。」

  梅絳雪羞怩一笑,道:「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你還是這般稱呼於我?」

  方兆南心頭一凜,暗道:「此事乃是她一時衝動所為,而且又是想借我肉身藏圖,豈能當真?她這般反來復去的說得像真的一樣,不知是何用心?」

  他心中雖在轉著念頭,但口中卻是不便說出,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口中乾咳了兩聲,說不出話來。

  梅絳雪輕輕嘆息一聲,道:「這兩件事,對他都是極端重要,在片刻之間同時生變,難怪他會承受不了,既已憂患成瘋,只怕不是短期內能以恢復,此事暫可不必憂慮。

  可怕的,是我那位大師姐,已對我生出了懷疑之心,如若她迫著我跟著一起回去,就無法從他身上再取得「血池圖」了。

  「你的武功,又非其敵,縱有助我取回『血池圖』代為保管之心.但也無此能力,唉!事已至此,急也無用。」

  說著霍然挺身而起,舉手一掌,拍活了言陵甫的穴道,人卻縱身一躍,飛出浮閣。

  只聽言陵甫長長吁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目光凝注在方兆南臉上瞧了一陣,怒道:「血池圖現在何處,快些拿來還我!」

  方兆南一皺眉頭,暗道:「這人當真是瘋子,自己性命就幾乎不保,竟似若無所覺,剛從死亡邊緣中檢回性命,就追問起「血池圖」的下落。」

  言陵甫目睹方兆南沉思不語,陡然欺身而上,伸手一把,向方兆甫左肩抓去。

  方兆南微一側身,讓開掌勢,直向浮閣外面躍去。

  言陵甫如影隨形疾迫而出,口中大聲喝道:「不還我『血池圖』,你還能走得了麼?」探臂一杖,疾向方兆南背心點去。

  忽然間一隻雪白纖巧的素手,由一側疾伸過來,一把抓住言陵甫手中竹杖,冷冷喝道:「你敢動手打人?」

  言陵甫神智已亂,滿腦子只裝著「血池圖」這件事情,被梅絳雪突然抓住竹杖一問,不禁呆了一呆。

  只見他愣了半晌,答道:「他偷了我『血池圖』不肯還我。

  我自然要捉著他迫討回來。」

  梅絳雪一鬆手,放了握在玉掌中的竹杖,笑道:「你那『血池圖』是什麼樣子,說給我聽聽,我就告訴你是誰偷的。」

  聽得梅絳雪能告訴他竊圖之人,不禁心中大喜,連道:「好,好!我告訴你。」但說了半天,仍是這兩句話。

  梅絳雪秀眉微揚,盈盈一笑道:「我剛才瞧見一個身穿紅色衣服的女人。手中拿著一幅黃絹,上面塗著血紅顏色……」

  言陵畝道:「不錯!就是那一張圖,那紅衣女人那裡去了?」

  梅絳雪用手一指對岸,接道:「我瞧她拿著圖向那邊跑啦!」

  言陵甫不待梅絳雪話說完,立時一躍入水,施展「登萍渡水」的身法,疾奔而去。

  方兆甫呆呆的望著言陵甫的背影,輕輕嘆息一聲,說道:

  「知機子丹道醫術,均受天下武林同道所推崇,盛名卓著,想不到競因『血池圖』憂憤而瘋,看來一個人是存不得一點貪念了,一念妄動,靈智立閉……」

  梅絳雪微微一笑,道:「別胡思亂想啦!快過來和我坐在一起,我那兩位師姐恐怕就要來了。」

  方兆南依言走到她身側,和她並肩坐下,抬頭望著天上明月,心中卻在想著師妹陷身在抱犢崗山腹密洞之事。

  忽聽梅絳雪嘆息一聲,說道:「你這般的仰著臉默想自己心事,不和我談一句話,那裡像情侶夫妻的樣子,這等樣子如何能騙得過我兩位師姐的耳目?」

  這等之言,在她一個少女口中說出,竟然神色如常,毫無半點羞怩之感。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咱們談什麼呢?」

  梅絳雪究竟還是黃花閨女,只因從小生長在冷酷殘忍的環境之中。養成她一付冷若冰霜,我行我素,藐視倫常的性格。

  但她並未真的和男人有過接觸,聽方兆南這麼一同,瞠目結舌的答不出話來。

  想了半晌,道:「咱們天南地北的隨便說吧!只要咱們相依相偎的坐在一起,叫她們瞧來十分親熱,不管談什麼都是一樣。」

  說完,微側嬌軀,向方兆南身上偎去。

  方兆南只覺一個軟綿綿的身子,偎入了自己懷中,一陣幽幽甜香,撲鼻沁心,他緩緩舉起右手,想推開她偎入懷中的身子。

  那知梅絳雪竟趁勢,把一雙柔滑的王掌,送入他的手掌之中,微笑道:「你瞧瞧我的手,好看麼?」

  她初次和男人偎守在一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見方兆南舉起右手來,就把自己玉掌送了上去。

  方兆南見她自動送上手來,一時倒不好推開她偎人懷中的身子,只得握住她的手,瞧了瞧,笑道:「柔若無骨,瑩似霜雪,細細五指,麗質天生。」

  梅絳雪道:「我們已成夫婦啦!你覺著好看,就多瞧一會吧!」

  方兆南緩緩鬆了她的素手,道:「瞧上一眼就行了,再看也是一樣……」

  活還未完,瞥見兩條人影,疾如流矢般,踏水凌波而來。

  梅絳雪低聲說道:「我兩位師姐來啦!」

  上身一起,一個身子完全投入了方兆南懷抱之中。

  那兩條人影來勢疾快,眨眼之間,已躍上浮閣,停在兩人身側。

  方兆南略一定神,只見兩個艷麗照人的女子,聯肩並站一起。

  左面一人,身著藍衣藍裙,年約甘三四,長髮披肩,赤手空拳,右面一女,全身紅裝,手執拂塵,正是剛才離開浮閣的紅衣少女。

  二女都是極秀麗,並肩而立,難分軒輊,比來如春蘭秋菊。

  各極其美。

  唯一不同之處,是那藍衣少女,臉上一片嚴肅,眉宇隱泛殺氣,看上去稜芒懾人,紅衣少女卻是微笑盈盈,神態十分和藹。

  梅絳雪緩緩睜開眼睛,望了兩人一眼,霍然從方兆南懷中躍起。躬身對那藍衣少女一禮.說道:「大師姐請恕小妹失禮。」

  原來她在瞧見兩位師姐之後,故意閉上了星目。

  藍衣少女微微一笑,道:「聽二師妹說你有了心上人,我還不敢深信,想不到竟然確有其事,姐姐向你恭賀啦!」

  梅絳雪道:「不敢,不敢,大師姐見笑啦!」

  藍衣少女突然臉色一沉,斂去臉上笑容,道:「三師妹的機智。姐姐素來佩服,因此才敢勞駕出山,追查『血池圖』的下落,以師妹之能,自是不會叫姐姐失望。」

  梅絳雪道:「小妹由東平湖追到抱犢崗,又從抱犢崗追到這九宮山來,始終未查出那『血池圖』的下落,尚望大師姐饒恕小妹無能之罪。」

  藍衣少女冷笑一聲,伸手指著方兆甫道:「這人是誰?你由東平湖追到抱犢崗,由抱犢崗又追到這九宮山來,又是追的那個?」

  梅絳雪望著方兆南道:「追的雖然是他,但圖卻不在他的身上。」

  紅衣少女格格一聲嬌笑道:「如若你們兩人串通起來,把『血池圖』藏起來,那真是天衣無縫了。」

  梅絳雪冷冷答道:「二師姐處處挑撥小妹,不知是何用心?」

  紅衣少女又是一陣格格嬌笑道:「咱們誼屬同門,姐姐縱然說話難聽,但用心可是至善。」

  藍衣少女柳眉微微一揚,接道:「好啦!別吵了。」

  梅絳雪本要反唇相譏那紅衣少女,但聽得那藍衣少女之言,竟然不敢再接口相駁,幽幽說道:「二師姐和個妹素來不睦,常常借事生非.還望大師姐替小妹作主。」

  紅衣少女嬌笑道:「好甜的嘴巴。」

  藍衣少女一瞪雙目,冷冷的說道:「不許你們再鬥嘴啦!聽到沒有。難道姐姐說話不算麼?」

  她這一叱,二女果然不敢再講,垂手靜立,似在等待那藍衣少女示下。

  方兆南看的暗生驚駭,忖道:「這藍衣少女這等盛氣凌人,想來她的武功,定要較兩個師妹高出很多。」

  只見那藍衣少女兩道冷電般的眼神,一直盯在梅絳雪的臉上,瞧了半響,才冷冷的問了一句,道:「三師妹可知道咱們門下的戒律麼?」

  梅絳雪道:「師門戒律,小妹怎敢忘記?」

  藍衣少女道:「你既然熟記本門戒律,可知道欺瞞師長,犯的什麼罪麼?」

  梅絳雪道:「萬蛇噬體而死。」

  藍衣少女聽她毫不猶豫的說出了欺瞞師長應得之罪,臉上神色緩和了不少,略一沉忖,瞧著方兆南道:「這人既然到了東平湖,想必是周家有關人物,留著他終是禍害,倒不如把他殺了吧!」

  方兆南雖早已猜到師父夫婦喪命在冥岳人物手裡,但卻始終未能耳聞目睹到什麼證物,至此方始聽那藍衣少女說出一些端倪。

  只見梅絳雪微微一顰雙眉,道:「此人已和小妹有過締盟之約,尚望大師姐看在小妹面上,不要為難於他。」

  藍衣少女冷然一笑道:「我已查明那『血池圖』確在周佩夫婦手中,現下周佩夫婦既死,『血池圖』卻找不出下落何處,此人既和周佩夫婦有關,或許知道『血池圖』的下落。

  天下美男子比比旨是,求之易如反掌,為什麼單單相戀此人,不如把他交給你二師姐嚴刑求供,說不定能逼出『血池圖』的下落。

  此事關係重大,縱然枉殺一百,也不能放縱一個,尚希師妹顧全大局,捨棄私情,免得留下禍患!」

  梅絳雪道:「這個……」

  紅衣少女嬌笑一聲,接道:「三師妹素來厭惡男子,不知何故獨對此人鍾情;別說大師姐心中懷疑,就是我也覺出此事有些叫人難釋疑慮。」

  梅絳雪正容說道:「二師姐說的不錯,小妹對男子素無好感,但一鍾情,就終身不渝,兩位師姐若一定要置他死地,小妹也不願獨自偷生人世。」

  方兆南聽她竟然不惜一死相護,心中甚感奇怪,暗道:「她無非想借我肉身藏圖,怎生這般認真起來,難道她真的竟對我動了情愛不成?」

  藍衣少女笑道:「三師妹既然如此眷戀於他,我們這作師姐的也不便強你另覓情郎,看在你的分上,我就破例饒他一次。」

  這等情愛之事,在這三個嬌美的少女口中說來,如數家珍一般,氣不稍喘,面不改色,毫無半點羞怩之狀,只看的方兆南暗裡直皺眉頭。

  要知那時代的女人,受禮教約束極嚴,閨中私情,從不敢在人前談起,縱然是武林兒女,也少有這等放蕩言詞。

  梅絳雪側臉溜了方兆南一眼,道:「小妹拜謝大師姐恩典!」盈盈跪拜下去。

  藍衣少女伸手扶起梅絳雪,笑道:「咱們師姐妹間情同骨肉,豈可言謝,師父閉關期限即將屆滿,咱們也該早些回去,她老人家最喜愛你,開關之日.師妹勢非守候一側不可,追查『血池圖』下落之事,交給你二師姐辦吧!現下你就和姐姐一道回去。」

  梅絳雪是何等聰明之人,轉眼望了那紅衣少女一眼,道:「二師姐請看在咱們一場同門分上,留點師姐妹見面之情。」

  藍衣少女一把抓住梅絳雪左腕,道,「師父開關時限迫促,咱們必需早一些回去準備一下……」

  話至此處,微微一頓,側頭望著方兆南道:「你如想念我三師妹時,三月之後,請到冥岳來相見,屆時我這身為大師姐的,當為你設筵接風,小別勝新婚,你們有暫時分手的一段相思,才會有重逢相見的歡樂。」

  說完話,一拉梅絳雪,躍人水面,向前疾奔而去。

  梅絳雪回頭喊道:「二師姐,請送大師姐和小妹一程好麼?」

  紅衣少女格格一陣嬌笑道:「那有什麼不好,三師妹未免太多心啦!」縱身一躍,緊隨二女身後,踏波而去。

  三女輕功,都已進入爐火純青之境界,渡水踏波,如履平地一般,轉眼之間越過湖面。消失不見。

  方兆審望著那三個衣著不同、性格各異的少女背影,心中泛起了無限感慨,師門慘變的淒涼景狀,再度在他腦際展現。

  這一筆血海深仇,不知那一日才能雪洗,現下仇人是已經知道了,但三女的武功奇高,不但自己不是人家敵手,就是當今武林之中,只怕也難找出幾個和三女頡頑之入……

  他呆呆出了一陣子神,陡然想起那黃衣赤足的聾啞少年,轉身奔人浮閣。

  低頭望去,只見那黃衣赤足少年仍然靜靜的仰臥在地上,原姿未變,不知是死是活。

  方兆南黯然嘆息一聲,緩緩蹲下身子,伸手按在他前胸之上。

  只覺他心臟尚在微微跳動,氣息尚未全絕,當下盤膝坐好。

  運氣調息了一陣,施展推宮過穴手法,在那黃衣少年身上推拿起來。

  那知梅絳雪的點穴手法,乃冥岳獨有之術,和一般點穴之術大不相同。

  方兆南費了半晌工夫,累的滿頭大汗,那躺在地上的黃衣少年,卻是毫無所覺,連眼睛也未眨動一下。

  他舉起手來,拂拭臉上的汗水,長吁一口氣。

  他對那靜躺在地上的黃衣少年深深一揖,道:「兄弟已竭盡全力,只恨我武功淺弱,無能推活兄台被點穴道,而且我尚有要事待辦,也無法帶你同行求醫,兄弟就此告辭了,但願皇天相佑,兄台能遇得高人相救。」

  祈禱完畢,轉身向浮閣外面走去。

  他自知無能踏水渡越湖面,只好跳上那較小的浮閣,扯動水中繩索,向對岸上划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 15:49
第六回 是非生飛鴿傳柬


  方兆南抬頭仰望,只見那當空皓月,已然被山峰遮去。

  他心中想著這半宵之間的奇怪際遇,像經歷了一場夢境一般,若真若幻,感慨眾生。

  忖思之間,人已到了對岸,回頭望那較大的浮閣,己為夜色隱去。

  他跳上湖岸,放腿向前疾奔,一口氣跑出去十幾里路,才長長吁了一口氣,放慢腳步,向前走去。

  在他想來,這一陣緊趕急奔,定然已離了是非之區,那知腳步剛剛緩了下來,突然身後響起一聲嬌滴滴之聲道:「怎麼,才到這裡嗎?」

  方兆南心頭一震,索性轉過身回頭瞧去,朦朧夜色之下,只見那手執拂塵的紅衣少女,肋下挾著那黃衣少年,含笑站在數尺之外。

  她神情十分悠閒的放下肋下扶持的黃衣少年,笑道:「你已和我三師妹有過締盟之約,今後咱們都算是一家入了,我這作姐姐的問你幾句話,不知你肯不肯說?」

  方兆南道:「在下知無不言。」

  紅衣少女格格一陣嬌笑,身軀微一晃動,人已欺到方兆南面前,道:「那『血池圖』究竟放在何處,只要你肯告訴我,我絕不會留難於你,而且還以幾件稀世珍物相贈……」

  她身於相距方兆南不過尺許左右,一陣濃香直襲過去。

  方兆南把身軀向後縮了一下,笑道:「在下連『血池圖』是什麼樣子都未見過,姑娘逼我拿出圖來,實使人大為作難之事。」

  紅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如若激怒於我,你就別想活著離開這九宮山!」

  方兆南道:「在下字字都是真實之言,姑娘不肯相信,但請下手搜查就是。」

  紅衣少女略一沉吟,笑道:「好吧!你先把外面衣服脫去。」

  方兆南只不過是隨口用來的一句應急之言,那知對方竟然當真起來,真的要叫他脫去身上的衣服。

  只是,已經出口之言,又不好再改口否認,只得緩緩解去衣扣,脫下長衫。

  紅衣少女笑道:「怎麼不脫啦?你如把那『血池圖』藏在貼肉內衣之處,單單脫下一件長衫,要我如何個搜法?」

  劑匕南怒道:「你如不信,儘管在我身上搜查,難道要我脫去全身衣著下成?」

  紅衣少女格格一笑,道:「一點不錯,脫的一絲不掛,全身赤裸,我才能相信你真的沒有暗藏『血地圖』。」

  方兆南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我乃堂堂七尺之軀,豈能在你一個婦人女子面前脫光了衣服?」

  紅衣少女一揮手中拂塵,笑道:「你如不肯脫光衣服,讓我搜索,我就只好自己動手了。」陡然向前欺了二步。左手疾向方兆南肩頭抓去。

  方兆南縱身向旁一閃,避開了一抓之勢,反臂一掌,「巧打金鈴」,當胸擊去。

  紅衣少女嬌聲笑道:「可惜我那三師妹已經不在此處,再也無人相救於你了。」

  口中笑語盈盈,人卻斜向右側橫跨了兩步,右手拂塵下垂。

  左手疾如閃電而出,一把抓住了方兆南右腕脈門。

  要知武功一道,有不得分毫之差,這紅衣少女武功要比方兆南高出許多,是以舉手之間,就擒住了兆南脈門要穴。

  方兆南脈門被扣,行血返向內腑回攻,只覺右臂一麻,全身勁力頓失。

  紅衣少女右手拂塵輕輕一樣,掠著方兆南面門掃過,笑道:

  「你如下肯獻出『血池圖』來,我就用拂塵把你這一張俊臉掃個血肉模糊,瞧我那仙女般的三師妹,還會不會喜愛於你。」

  方兆南冷笑一聲,道:「生死之事,也算不得什麼,何況毀我之容?」

  紅衣少女笑道:「你很倔強,不過,我不信你真是銅打鐵鑄之入,咱們試試看,到底是那一個狠。」

  驀聞長嘯劃空,一條人影疾如離弦流矢而至,眨眼已落到兩入身側。

  來人身法奇快,方兆南和那紅衣少女都下禁暗吃了一驚。

  轉頭瞧去,只見一個胸垂長髯,手握竹杖的老叟,巍然靜站在兩人數尺之外,正是那以醫術丹道馳譽江湖的知機子言陵甫。

  他呆呆的望了兩人一陣,突然大喝一聲:「還我『血地圖』來!」舉手一杖「泰山壓頂」,向那紅衣少女當頭劈下。

  此人功力深厚杖勢非同小可,竹杖帶起嘯風之聲,威勢極是驚人。

  紅衣少女柳眉一顰,右手拂塵一揮,疾向竹杖上面捲去,罵道:「老不死的瘋瘋癲癲的鬧什麼鬼?」

  言陵甫雖為失圖、毀丹的巨大刺激,鬧的神智迷亂,但他武功並未消減。

  一見那紅衣少女揮到拂塵,捲向竹杖,立時一個轉身,帶動下擊杖勢,易打為掃,呼的一招「橫掃千軍」攔腰直擊過去。

  紅衣少女見他出手兩招攻勢,看來凌厲無比,心中暗吃一驚,左手潛運內力向前一推,把方兆南向後震退了五六尺遠,同時自己也飄身向後而退,讓開一杖。

  她武功雖高,但因很少和人動手,歷練經驗甚少,目睹對方出手兩杖威猛無傳,未免有點心慌,不自覺間,把方兆南握住的右腕鬆開。

  言陵甫一擊不中,大喝一聲,竹杖疾變一招「順水推舟」直點過去,他功力深厚,這些平平常常的招術在他手中施展出來,威力卻強猛異常。

  紅衣少女放開方兆南後,緩開手腳,不再退讓,微微一側嬌軀,竹杖掠著身側而過,右手拂塵一招「疾風拂柳」,反擊過去。

  言陵甫神智雖然迷亂,但心中卻緊記著那白衣少女相告之言,說偷他「血池圖」之人,是一個身著紅衣的少女。

  是以,他看得紅衣少女後,不同青紅皂白,舉杖就劈。

  他武功雖然高強,但那紅衣少女反擊的一招「疾風拂柳」不但迅快絕倫,而手法十分詭異難測,言陵甫一杖點空,人卻被那反擊之勢,逼的向後退了三步。

  兩人這一動手,神智迷孔的言陵甫愈發認定那「血池圖」是這紅衣少女所竊,怒喝了一聲,道:「還我『血池圖』來!」

  揮動竹杖,全力猛攻過去,剎那問杖風如嘯,排山倒海般直罩過去。

  紅衣少女雖被橫裡殺出的言陵甫氣的怒火高燒,但她在盛怒之下,仍然嬌笑不絕,揮動手中拂塵,和言陵甫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快攻。

  方兆南看兩人交手數招之後,即行以生命相搏的惡門.打的激烈絕倫,心中暗暗忖道,」我此時若不定,待兩人分出勝負再想走,就來不及了。」

  一揮臂,撿起地上衣服,轉身疾奔而去。

  那紅衣少女雖然看到方兆南奔逃而去,但因言陵甫竹杖攻勢猛烈,無法擺脫那綿綿不絕的攻勢,只好眼看著方兆南逃去,不能抽身迫趕。

  這一股憤恨之氣,一股腦兒全部發在言陵甫的身上,拂塵招數一變,著著都是致命殺手,那柔韌的拂塵,被她用內家真力貫註上面,揮擊之間,根根豎立如針,斬脈拂穴,狠辣無比。

  但言陵甫的武功,亦非泛泛,紅衣少女武功路數雖然怪異,但一時之間要想傷他或是勝他,亦非容易之事。

  方兆南放腿向前跑了一陣,突然靈機一動,辨認了一下方向,越山而走。

  他有了一次教訓,知對方腳程較自己快速甚多,不敢再稍作停留,雖然已易向越山而走,但仍然全力奔行趕路,太陽爬上了積雪峰顛,旭光雪色,幻化出奇麗無比的晨景。

  方兆南已跑得力盡筋疲,找了一處大岩石後,盤膝坐下休息。

  他原想運氣調息一陣,俟體力恢復後,再繼續趕路,要知他這一日夜的時間,一直在驚濤駭浪和焦慮之中度過,體力及心智消耗甚大,這一緩氣坐下休息,自是難免沉暈人睡。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醒來已經是中午時分。

  只覺腹中飢腸轆轆,甚是難耐。

  正待起身去尋找些食用之物充飢,忽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久聞知機子言老前輩丹道醫術獨步武林,咱們兄弟這次如能見得到他,想必可得到一點厚賜。」

  方兆南心中一動,立時打消了去尋食物之念,側耳聽去。

  但聞一個嗓音甚尖的童腔說道:「師父再三告誡咱們,說言老前輩生性甚是怪僻,見他面時,不許有所告求,免得他瞧咱們不起。師兄還是旱些打消得人厚賜的念頭,免得到時大生失望之感。」

  只聽另有一人笑道:「師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師父雖和言老前輩相識,但卻從無往來,此次忽然要咱們捷足送這一封機密函件於他,想來這信中,定然是有著極重大的事故,說不定信中所說之事,和言老前輩有著什麼重大牽連。」

  要是果真如此,咱們這千里傳信之苦,當可邀得言老前輩歡心,賜咱們幾粒靈丹,豈不是極為平常之事?」

  那尖嗓門的重音,重又響起,笑道。『但願師兄說的不錯。咱們已經休息了很長時間,是該起身趕路啦!」

  方兆南探頭向外瞧去,只見兩個身著青色道袍,背插長劍的少年,已起身向正西方向走去。

  他因沒有瞧到兩人,無法分辨兩人的年齡。

  兩人步履十分迅快,方兆南略作忖思,該不該叫回兩人,告訴他們言陵甫遭遇之事,兩個道人已走的沒了蹤影。

  他緩步走出大岩石後,仰臉長長吸一口氣,心中暗暗忖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兩人來歷不明,如若好心相告他們.反而惹出一場麻煩來,那可是大不划算之事。」

  方兆南這數日之中,連遇奇變,心中早已生出警惕之心,不願再生枝節,而延誤救師妹的時間。

  正待繼續趕路,忽聞衣袂飄鳳之聲,來自身後,不禁心中一驚,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灰色長袍老者,和三旬左右中年漢子,急奔而至。

  這兩入的身法雖快,但卻滿臉風塵之色,那灰袍老者瞧下出什麼,中年大漢卻現出了滿臉睏倦之容。

  顯然,兩人是經過長途的趕路。

  兩人相距方兆南五、六尺處,突然停下腳步,四道眼神,一齊朝向方兆南,上下的打量。

  半晌工夫,那老者才一抱拳,笑道:「借間兄台一聲,可見過兩個身著道裝的人走過去麼?」

  方兆甫心中暗道:「看這兩人行色,分明是追蹤那兩個道裝之人,看來這其中定然有著什麼事情。」

  他一時之間,不知是否該告訴兩人,沉吟良久,答不上話。

  那中年大漢看方兆南久不肯答話,心中已感不耐,一翻腕,拔出背上的判官雙筆,指著方兆南,厲聲喝道:「你這人耳朵聾了不成?問你的話聽到沒有?」

  方兆南靈機一動,暗道:「這兩人來勢洶洶,如若追上那兩個道裝之人,只怕要有一場火拚,眼下好惡難辨,倒不如給他裝聾答啞,含含糊糊的應付過去。」

  當下故作聾啞之狀,偏頭瞧了兩人一脅搖搖頭,轉身緩步而去。

  他曾見過那聾啞的黃衣少年舉動,是以學來十分相像。

  灰袍老者雖是久走江湖人物,但見方兆南的舉動之間,確似聾啞之人一般,毫無裝作的破綻,不覺一皺眉頭,道:「這人看去十分英俊,一點不像聾啞之像,怎的竟是一個聾啞之人?」

  那中年大漢暴喝一聲,道:「這小子那裡會是真聾,分明是故意裝作,我去把他揪回,給他兩耳光,他就會講話啦!」

  灰袍老者一伸手,攔住那中年大漢,道:「如是裝作之人,豈能瞞得過我一雙眼睛,此刻寸陰如金,豈可把這寶貴的時間浪擲在身有殘缺之人的身上。」

  中年大漢似是甚畏懼那灰袍老者,見他伸手相阻,竟不敢強行出手。

  但他口中卻大聲說道:「我就不信他真的會是個聾啞之人,看他眉宇間英華蘊斂,分明還是個身有武功之人……」

  那灰袍老者冷笑一聲,截住了那中年大漢的話,接道:「不錯,他不但身懷武功,而且你還未必是他敵手。但身有武功之人不見得就沒有聾啞殘缺之疾,我走出幾十年的江湖,難道還會走眼不成?」

  中年大漢見那老者臉上隱現生怒之色,不敢再多接口,翻腕又把兩支判官筆插入背上。

  但他仍然不肯相信方兆南是身有殘缺的聾啞之人,兩道眼神,一直緊盯在方兆甫背影之上,想瞧出一點破綻。

  只見他不快不慢的緩步向前走去,直到背影消失不見,始終來回頭望過兩人一眼。

  那灰袍老者傲然的一笑,道:「老夫終日打雁,還真能讓雁兒啄了眼珠不成?你此刻可相信老夫之言麼?」

  中年大漢目睹方兆南走去的沉著神態,心中亦不覺活動起來,暗自付道:「此人如非聾啞,怎麼能走的這般沉著?」

  回頭對那灰袍老者笑道:「成兄究竟是見聞廣博之人。一眼之間就能辨出對方是聾啞之人,實叫在下佩服。」

  那老者聽得中年大漢的頌讚之言,臉上卻毫無喜悅,輕輕嘆息一聲,道:「咱們得快些趕路,如若被那兩個小道士搶先見知機子言陵甫,咱們就算白跑這一趟了。」

  說完話,振袂向前奔去。

  原來他目睹方兆南夫時的從容神情,心中突生疑慮,但因那中年大漢的幾句頌讚之言,又使他不便改口承認自己看走了眼,只好借趕路之事。應付過去。

  方兆南故裝聾啞,緩步走過一個山彎之後,陡然加快腳步。

  一口氣跑出了六六里路,才停了下來。

  經過這一陣奔跑,腹中飢餓更甚。

  放眼四外看去,盡都是綿連不絕的山勢,別說借食之處,就是可資充飢的山禽走獸,也看不到。

  他雖是練就一身精純的武功,但一夜間未進一口食用之物。

  又連番經歷凶險奔走,體力。精神,都已感到不支。

  飢餓疲累,使他不能再強撐趕路,緩級席地坐下,閉目運氣調息。

  忽然問,一陣烏羽劃空之聲,掠頂而過。

  方兆南警黨的一躍而起,隨手撿起一塊山石,運足了腕力。

  一抖手,疾向一隻振翅而過的飛烏打去。

  他本是暗器能手,出於認位奇準,飛石破空訂去,一隻雪羽健鴿應手而落。

  他折集了一些乾草枯枝,摸出千里火筒,燃起乾草,又撿起地上健鴿,正待放入火中燒食。忽然心中一動,暗道:「這等荒山之中,那來這只孤自飛行的白羽健鴿?常聞人言,江湖之上,有飛鴿傳書之事,莫非今日被我遇上不成?」

  心念一轉,分開鴿羽,果然在那白羽健鴿的左翼之下,找出一個小指粗細,寸許長短的竹筒,用著極細的白線,繫在鴿翼之上。

  這竹筒異常細薄,隨手一捏,立時裂成兩半,一卷白紙,應聲而現。

  方兆南展開紙卷一瞧,只見上面寫道:「天風道兄清鑑:手示奉悉,弟因要事,不克即時應召赴約,六日後當兼程趕往,絕不誤大會之期,謹此奉復。」

  下面並未暑名,卻書著一個太極圖樣。

  方兆南在江湖上走動時日雖然不久,但因天風道長的名頭太大,大江南北武林道上,無人不知其名。

  方兆南雖未見過被譽為江南四大名劍之首的天風道長,但卻常聽人談起此人之名。

  他雖是遁身世外,跳出五行的三清弟子,但他乃天生俠骨之人。常常伸手管些不平之事,隱隱被譽為江南七省白道領袖。

  他墾著手中紙柬,心中忽生不安之感,暗自想道:「天風道長被武林譽為一代大俠,武林中人,個個對他敬仰,這飛鴿傳書信,自不能等閒視之。

  這覆書之人既和他稱兄道弟,想來定然也是極具聲望的武林高人,書中所說的大會之期,看來是一場十分重要的聚會……」

  心念及此,突然又想到適才所見那一大一小兩位道人,以及那灰袍老道和隨行的中年大漢,跋涉急追兩個道人之事,此中蹊蹺,似非單純。

  這一聯想,只覺其間事非.糾結貫穿,互為因果。

  他本是極為聰明之人。一念所及。百感頓生。

  但覺那兩個傳書道人,和那灰袍老者及中年大漢,深入九宮山來,不只四人之間互相牽纏,而且都可能和「血池圖」有著關連。

  只是箇中詳情,錯綜複雜,局外人,縱有非凡才智,一時間,也難猜想得透澈。

  他只顧用心推想那兩個道人和灰袍老者中間是非牽纏之事。

  忘了把打落的白羽健鴿投入火中去燒烤。

  待他想起腹中飢餓之時,那點燃的乾草枯枝,早已燒完熄去。


  正待起身,再會撿折一些枯枝幹草,忽覺一隻手掌,緊緊的按在自己背心之上。

  同時,身後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快些把手中紙柬交付於我,如若妄圖抗拒,我只要一吐掌力,立時震斷你的心脈。」

  對方手掌接著之處,正是人背心上」命門」要穴,方兆南被勢所迫,只得舉起手中紙柬,交於身後之人。

  就在他舉起手臂之時,突覺後肩處「鳳府」穴一麻,頓時失去知覺。

  昏迷中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醒來時滿目漆黑,耳際間車輪轆轆,手腳卻是動彈不得。

  原來他已被人綁了手腳,勒著雙目,放置在一輛馬車之中。

  聽蹄聲急響,和身軀顫動,已知那馬車正迅快的向前面奔馳著。

  他暗中運氣,行集兩臀之上,奮力一掙,想把捆綁雙手的繩索掙斷。

  那知剛一掙動,突覺臉上一涼,身側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朋友放識相點,如果妄圖掙斷繩索,可別怪我心狠手辣,挑斷你手上的筋脈了。」

  敢情這馬車之中,還有人看守著他,方兆南心知難以抗拒,頓消掙脫縛手繩索之念,暗自嘆息一聲,不再掙動。

  他雙目被人用黑布勒住,也不知是晝是夜,只聽蹄聲得得急奔,車聲轆轆不絕,車行極是快速。

  他盡力克耐著激動的心情,用十分柔和的聲音問道:「朋友,在下很少在江南道上走動,自信和你們談不上什麼恩怨,你們這般的對付於我,不知是何用心?」

  只聽身旁一人笑道:「你這話待見著我們瓢把子時再問吧!

  現在最好別多講話,免得自討苦吃。」

  方兆南忽然想到腹中飢餓之事,心念一動,登時覺著飢火難耐。暗道:「我腹中飢腸轆轆,一旦有逃走機會之時,也難和人動手奔行,不如向他要些食用之物吃下,再待機行事。」

  正待啟口,忽聽車外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怎麼?那小子醒過來了?」」

  車內之人答道:「醒來好一會啦!」

  車外那沙啞嗓門的人,又道:「那小子看上去十分扎手,你要小心一點,另讓他弄斷了繩索,咱們就要交班的時間了,要是出了事,可是大不划算。」

  但聞車輪急響,馬車速度突然加快起來。

  方兆南聽兩人對答之言,心知縱然啟口,也難要得食物,索性一語下發,靜坐養息精神。

  馬車又奔行了一個時辰左右,突然停了下來,方兆南只覺身子被人抬下馬車,向前走約百步左右,忽聞波濤盈耳,似是到了江邊。

  他雙目雖已被黑布勒住,但憑藉聽覺相辨,覺著被人抬到船上,身子剛被放好,船已起錨開行。

  這般人似都是久經訓練,動作熟練無比,而且一語不發。

  江風怒嘯,水聲震耳,船身被洶湧的波浪顛動甚烈,方兆南不善水性,又加飢餓過久,精神早已不支,漸感頭暈目眩,終於暈迷過去。

  待他再度醒來時,景物已經大不相同了。

  只見自己停身一座燭火輝煌的大廳之上,兩側錦墩排列,坐滿了人,高低肥瘦,總共不下二十餘人之多。

  大廳上首,端坐著一個年約五旬,鷹鼻鷂眼。身軀修偉,長髯垂胸、滿臉肅殺之氣,身穿天藍長衫的人。

  此人相貌雖然叫人望而生畏,但嘴角之間,卻故意露出三分笑意,也不知是他長相過於肅殺,或是他笑的過於勉強,使人瞧去更增陰森之感。

  在他左側,坐著一個五短身材的人,一身青綢長袍,留著兩撇八字鬍,但雙目神光炯炯,一臉精悍之色。

  右面卻坐著一個白髮白髯,骨瘦如柴,雙目如睜如閉的老叟。

  那正中鷹鼻鷂眼之人,手中拿著方兆甫由鴿身取得的白色紙卷,一見方兆南醒來之後,立時一拱手,朗聲笑道,「屬下無知,開罪兄台,在下這裡代為謝罪了。」

  說完,欠身而起,抱拳作禮。

  這等客氣之言。在他口中說出,便使人聽來有種陰森森的感覺,方兆南手腳早被解去束縛,見人欠身作抱拳作揖,只好起身還了一禮。

  鷹鼻鷂眼之人,微微一矣,道:「江南道上,甚少見兄台露面,想必大駕是由遠處到此了?」

  方兆南道:「在下由江南而來,遊蹤九宮山中,不知那裡觸犯了貴屬禁忌,被他們暗施偷襲,擄我到此,也許在下初踏貴地。忘了入鄉問俗之規,無意中開罪了貴屬,致被他們擄來。」

  他在說話之時。那鷹鼻鷂眼之人,一直在點頭微笑。

  方兆南話一說完,他立時接口說道:「江湖之上,難免常有誤會之事,兄台遭兄弟屬下請來此處,乃出一時誤會,兄弟只想向閣下打聽兩件事情,如蒙據實相告,在下立時恭送大駕離此,並將嚴責招事屬下。」

  方兆南暗自忖道:「看此氣魄不小,分明是這般人中首領,糊糊塗塗的被他擄掠來此,豈可連他姓名也不知道?」

  心念一轉,問道:「在下初入江南,對貴地有名人物,多不相識,敢問兄台大名,也好使在下多識一位高人。」

  那人拂髯一笑,道:「兄弟愧不敢當高人之稱,賤姓袁草字九逵。」

  方兆南悚然一驚,暗道:「江湖上久傳笑面一梟袁九逵之名,為南六省黑道首領,統領著江南綠林,和天風道長分庭抗禮,一正一邪,彼此勢均力敵,想不到竟然落在此人手中。」

  他沉吟了一陣,說道:「在下身在江北之時,已聞大名,今日幸得一晤。實足慰生平渴慕。」

  袁九逵微微一笑道:「尚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方兆南邊:「在下方兆南。」

  袁九逵笑道:「方兄可識天風道長麼?」

  方兆南微一沉吟,緩緩道:「天風道長麼——武林中不識其名的,恐還不多,在下亦是久聞其名,只是——卻無緣一睹其人風采。」

  他說話之間,卻故意頓了兩頓。

  袁九逵鷹目之中,神光閃動,電也似地在他面目之間一掃,突地朗聲笑道:「原來兄台和天風道長只是神交而已,那麼——」

  他話聲一頓,面上森冷之色,又復滿佈,將手中得自方兆南的白色紙卷一揚,冷冷接道,「這張字柬,兄台卻又是從何處得來的?」

  方兆南目光一轉,只見這大廳之上,數十雙眼睛,正都炯然望著自己,不禁暗嘆一聲,知道自己此刻已無異置身龍潭虎穴。

  答話稍一下慎,立時便有殺身之禍。

  一念至此。便道:「這張紙柬,只是在下無意之間,拾得來的——」

  話聲猶自未落,卻聽大廳兩側,冷冷傳來幾聲冷笑。

  方兆南心頭一寒,往後退了兩步,耳側但聞那袁九逵有如九秋桌啼的笑聲,朗朗不絕,不禁脫口說道:「在下甚至連此柬具名之人是誰,都不知道哩。」

  笑面一梟「哦」了一聲、面上滿帶笑容,緩緩說道:「如此說來,兄台竟連那天風道長柬邀群雄,盛會江湖一事,都毫不知情了?」

  方兆南頜首道:「正是。」

  袁九逵悅聲道,「兄台所說之話,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兄台既如此說——」他朗聲一一笑繼道:「在下也只得相信了。」

  他笑聲之中,滿含輕蔑,方兆南聽在耳裡,只覺心中一股怨氣,無法遏止的奔發出來,劍眉微軒,方待反唇相譏。

  但心念一轉,想到雖自己並不怕死,但若就此死去,則已陷於絕境的師妹,也將永難脫身,自己生死雖不足惜,但師門恩重如山,卻又怎能將師妹的生死,置之不顧呢?

  於是他長嘆一聲道:「在下所說,確是句句實言,兄台如不相信,唉——也只有由得兄台了。」

  袁九逵將手中的白色紙柬,疊成一塊,緩緩放入懷中,卻從懷中掏出一對羊脂王瓶來,在滿堂燈火輝映之下,更覺晶瑩無比。

  方兆南目光一觸這對玉瓶,腦中轟然一聲,只覺天地都彷彿變了顏色、伸手一探,懷中果已空空。

  廳上燈光仍然明亮如故,但方兆南卻覺得眼前一片灰黯,彷彿看到那陰森潮濕的侗窟之中,一隻乾枯黝黑的手掌,正緩緩向周蕙瑛關節之處揉去,壁間的盞盞燈火,彷彿都變成了她驚恐而淒婉的面容。

  直到袁九逵陰森的笑聲,再次響起,他才從這驚恐的暈眩中清醒。

  微一定神,只見這笑面神魔手不停地把玩這對玉瓶,一面含笑道:「兄台口日聲聲,俱說和武林中人士無關係,但這兩瓶武林中極為罕見的生肌辟毒聖藥,兄台卻又是從那裡得來的呢?這卻叫在下有些奇怪。」

  方兆南但覺心胸怒火上衝,不能自已,抗聲道:「這九轉生肌續命散及辟毒鎮神丹,俱是兄弟自九宮山言老前輩那裡得來,難道又與閣下有什麼關係?」

  袁九逵哈哈一笑,和右側瘦削老者交換了個眼色,緩緩說道:「這九轉生肌續命散與辟毒鎮神丹,俱是武林中人百計難求的聖藥,知機子以此相贈,想必兄台必與他是深交了。」

  方兆南微微一怔,隨即道:「在下和言老前輩正是忘年之交。」

  他深知自己此刻萬萬不能將取得此藥的真相說出,是以隨便應了一句,但話一出口,卻又覺有些不妥,只是話出如風,已萬難收轉。

  那知他目光抬處,卻見那袁九逵竟喜動顏色,接口道:「如此說來,那言陵甫的居所,兄台是一定知道的了。」

  方兆南道,「言老前輩的居處,在下自是知道,但——」

  袁九逵大笑一聲,截斷了他的話,突地長身而起,道:「那好極了,在下正亟次一見其人之面,卻苦幹不識途徑,那知今日有幸,卻讓在下見著兄台——」

  他笑聲突頓,目光炯然注向方兆甫之面,接著道:「想必兄台也不會拒絕攜帶在下拜訪那言老前輩吧?」

  方兆南又是一怔,半晌說不出話。

  卻聽袁九逵又是笑道:「兄台如叫在下失望,在下也只得叫兄台失望了。」

  手腕一揚,將手中的玉瓶,高高拋了起來,又長笑著接到手中。這名震一時的旱澤梟雄,察言觀色,已知這對玉瓶,必定對這少年關係甚大。

  方兆南果然面色大變,急聲道:「並非在下不肯和兄台同往,卻是因為言老前輩早已經不言九宮山裡了。」

  袁九逵嘴角帶著難測的笑意,長長的「哦」了一聲,手腕一揚。將手中的玉瓶拋得更高了些。

  兩瓶互擊,發出「砰」地一聲輕響,一面笑道:「既然如此,兄台又何妨攜帶在下前去看看,也好讓在下死心。」

  方兆南雙睛火赤,大喝一聲,身形展動,倏的向這袁九逵撲了上去,出手如風,左手劈面擊出一掌,右手五指如鉤,卻去搶那玉瓶。

  袁九逵朗笑依然,身形未動,右掌輕輕一劃,方兆甫只覺一股銳風撲面而來,再也穩不住身形,登、蹬。蹬朝後連退三步,心裡暗嘆一聲,只覺萬念俱灰,轉動身形,撲向門外。

  那知卻見一人面帶冷笑,當門面立,竟是那始終靜坐在袁九逵身側的白髮瘦削老叟。

  他大驚之下,身形突然一頓。

  只見這瘦削老叟,面帶冷笑,緩緩移動腳步,向他走來,滿堂群豪,雖仍端坐未動,但一道道隱含陰森之意的目光,就像箭也似的射在他身上。

  他心裡只覺混混沌沌,像是萬事俱都藏在心裡。卻又像是萬事俱都不在念中,雙臂微張,身形方欲再展。

  那知眼前突地一花,一隻乾枯瘦削的手指,已筆直地點在他脖間的「天樞」穴上,而那瘦削老者隱含冷笑的面容。也已赫然在他眼前。

  他氣血一塞,氣力頓消,身軀緩緩向下倒去,耳畔只聽得那袁九逵帶笑的聲音道:「在下雖然最好說話,但如兄台不識抬舉,就怪不得在下冒犯兄台了。」

  方兆南剛才甫一出手,便知道這袁九逵武功高出自己何止十倍,自己想要從他手中奪回玉瓶,簡直絕無可能,心灰之下,本想衝出此間,到那抱犢崗去,和自己的師妹死在一處。

  那知此刻他竟連生死都不能自主,心中急、怒、羞、愧,交相紛至,卻又聽得袁九逵含笑道:「兄台只要將在下等帶至知機子的居處,不但將這對玉瓶原封不動還給兄台,而且還將兄合恭送回家。

  日後,兄台在江南地面上有什麼事需要相助的,只要招呼一聲,在下必定全力以赴——哈!兄台也是聰明人,卻又為何如此想不開呢?」

  方兆南張目一望,只見袁九逵那張永遠帶笑的面容,正低頭俯視著自己,憤然閉上眼睛。但瞬息問,周惠瑛淒婉的神情,又復浮現在他眼前。

  方兆南暗嘆一聲,張開眼來。努力將嘴唇微微動了一下。雖然說不出話來,但他面上的神情,卻已足夠讓那世故而好狡的袁九逵瞭解他要說的話了。

  袁九逵頎長的身軀,向下一弓,伸手扶起他來,右掌在他腰間背後極快地拍了三掌,口中笑道:「兄台早些如此,不是少好些事端嗎?」

  同時,一面回首喝道:「方大俠一路勞頓,你們還不快些擺酒,為方大俠洗塵。」

  方兆南只覺腦中空空洞洞,一心只想快些將這袁九逵送到地頭,取回那兩瓶丸散,趕到抱犢崗去救出恩師的唯一骨肉來。

  至於其他的事務,此時此刻,他又怎能顧及呢?

  袁九逵滿面笑容,滿口兄台,擺下盛筵,款待於他,卻將滿堂群豪都引至廳外,只留下那瘦削老叟,坐在他身側殷殷勸酒。

  方兆南悶聲不響,箕踞首席,埋頭大吃,目光卻連望都不望這瘦削老叟一眼.這白髮瘦削的老者,神情木然,根本也並未放在心上。

  酒醇饅美。但方兆南吃在嘴裡,卻是味同嚼蠟,他此刻雖然是在大吃,但他的心卻已遠遠飄到千里之外。

  一陣風由廳外吹人,吹得席間的燈火,光焰搖動。

  燈火搖曳之間,那笑面一梟袁九逵又已長笑大步而出,身後卻跟著六個勁裝漢子,高矮胖瘦,雖然不同,但步履之間,卻都沉穩已極。

  只見個個目中光采奕奕,一眼望去,便知俱為內家高手。

  方兆南推杯而起,冷然向袁九逵瞧了一眼,道:「該走了吧?」

  袁九逵頷首笑道:「有勞兄台大駕,在下心中實覺不安。」

  方兆甫冷哼一聲,不理會袁九逵客氣之言,大步向廳外走只見四五丈方圓的大院子中,站滿了全身勁裝,佩帶兵刃的大漢。

  這般人似乎都對袁九逵有著無比的敬畏,個個躬身抱拳,垂首而立。瞧也不敢瞧袁九逵一眼。

  方兆南墾目環掃了四週一眼,只見院中高高低低,不下四五十人之多。

  抬頭往上瞧去,只見屋面之上也站滿了佩帶兵刃的人,心中暗暗忖道:「此人這等排場,不知是何用心,難道是故意擺給我瞧的不成?」』笑面一梟的目光炯炯的環掃了全場一眼,轉臉對緊隨身側留著八字鬍矮子,低聲的吩咐了兩句。

  那矮小之人舉起左手一揮,高聲說道:「各位可以休息啦!」

  只聽一聲令下,守在屋面和院中之人,一齊撤離原位,急奔而去,行動迅快,眨眼之間,走的全無蹤跡。

  袁九逵朗聲一笑,搶前一步,和方兆南並肩而進,道:「兄台想必還有要事待辦,在下做事,向來明快,我想咱們今宵快馬兼程趕上半夜,早則明天日落之前,晚則初更過後,就可以進入九宮山了。」

  如果兄台路徑熟悉,不誤時間,明夜三更之前,當可見到知機子言老前輩之面,在下只要一見到言陵甫,立時藥物奉還,快馬送兄台離山。」

  方兆南冷冷的瞧了袁九逵一眼說道:「我只管帶你們到知機子言老前輩隱居之處,至於他是否在家,願不願接見大駕,那可不關我的事。」

  袁九逵笑道:「那是自然,兄台只要帶我們找到言陵甫隱居之處,其他之事,絕不敢多麻煩。」

  談笑之間,人已穿過庭院。

  方兆南暗中留神,打量了那莊院幾眼,夜色籠罩之下,但見樓閣重重,規模十分宏大。

  袁九逵瞧了相隨群豪一眼,道:「咱們這次機緣趕巧,遇得方兄帶我們去見知機子言陵甫,機遇上搶了先著,天風道長縱然計畫周詳。這次也要栽在咱們手中了。」

  那六個亦步亦趨的大漢,瞧到袁九逵面上得意之色,不覺也微微一笑。

  袁九逵似是異常高興,大踏步出了莊院。

  大門外.早已準備好十匹長程健馬,鞍鏡早已配好。

  袁九逵接過最先一騎,卻反手讓給方兆南,然後跳上第二匹馬,一抖韁繩,十匹快馬,疾向正西面去。

  不過一頓飯工夫之久,耳際問忽然響起濤濤水聲。

  抬頭看去,夜色中一片耀目水光,原來已到了江岸所在。

  江岸邊早已停好了五艘快艇,艇上水手均已登岸相候。

  袁九逵一到江邊,立時接過韁繩,牽上艇,兩匹馬登上一艘快艇,十人十馬,分乘五艘快艇。

  艇上水手動作熟練迅快,方兆南人馬剛剛站穩身子,快艇已起澱向對岸駛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 15:50
第七回 九宮山黑夜遭襲

  方兆南和袁九逵合登一艇,他一直瞧著方兆南微笑,但卻不發一語。

  方兆南被瞧的心中甚覺厭惡,終於忍耐不住,說道:「兄合這般的瞧著我,難道這也有什麼用意不成?」

  袁九逵微微一笑道:「在下有一事,想不明白。不知兄台能否見告?」

  方兆南冷笑一聲,道:「不妨先請說出,讓我斟酌一下再說。」

  他雖身陷龍潭虎穴之中,生死操人手中,但仍然倔強異常。

  笑面一梟臉上笑容依舊.絲毫不露慍色,笑道:「看樣子。兄台似非常在江南一帶走動之人,不知為問肯踏入在下這江南地面,可是單為找言老前輩,求取九轉續命生肌散和辟毒鎮神丹。兩種靈藥?」

  方兆南不願和他多話,隨口應道:「不錯,怎麼樣?」

  袁九逵陰森一笑,低頭想了半天道:「在下雖未見過九轉續命生肌散和辟毒鎮神丹兩種藥物,但卻常聽人談過這兩種藥物的功能,辟毒丹功解百毒,九轉續命生肌散,力能去腐生肌,為當今江湖上第一療治外傷靈藥。

  兄台不惜千里迢迢,跑到我江南地面上來,訪晤言老前輩。可是專為討取這兩種藥麼?」

  方兆南聽得心中一動,暗道:「此人果然陰詐無比,以後對他言行,倒是得小心應付,免得被他找出破綻。」

  當下冷冷說道:「這兩種藥物,乃闖蕩江湖必備之物,在下向言老前輩討來,只是備而不用。」

  袁九逵不再講話,戳然微笑。

  快艇裂波疾進,片刻間到達對岸。

  這個匹長程健馬,似都有著乘舟渡水的經驗,置身快艇之中,競不嘶叫;待快艇一靠岸,紛紛自動躍登岸上。

  袁九逵當先飛身上馬,放轡向前奔去,十匹健馬放蹄竟走,奔行在寒風之下,風馳電掣一般,直向九官山中而去。

  幾人日夜兼程急趕,果然在次日黃昏時分,到了九宮山下。

  方兆南一心想早日回到山東抱犢崗去,以藥易人,救助師妹出險,是以登山之後,立時帶著凡人直向知機於言陵甫所居寒水潭而去。

  山勢愈走愈崎嶇,袁九逵不得不下令棄馬步行,十匹長程健馬由一個隨行的大漢控候在一座山崖之下。

  那一直緊隨在袁九逵身側,留著八字鬍的矮小漢子,突然向前搶了兩步,緊隨方兆南身側而行。

  此人雖然身材矮小,但瞧上去卻一臉精明幹練,兩道眼神有如冷電一般,炯炯迫人。

  他側臉望了方兆南一眼,笑道:「不知言老前輩居住之處,離此尚有多少路程?」

  方兆南打量一下山勢,道:「暮色籠山,已難辨去路……」

  話還來說完,陡聞袁九逵冷哼一聲,縱身向左側一片亂草叢中躍去。

  他一停下腳步,隨行群豪,一個個隨著他停了下來。

  那位經常寒著的臉的白髮白髯老叟,忽的一睜經常闔在一起的眼皮。緩步向袁九逵停身的草叢邊走會。

  方兆南轉臉瞧去,只見那亂草叢中,並排仰臥兩人,眼睛緊閉,四肢平伸,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袁九逵鷂眼中神光暴射,望了方兆南一眼,道:「這一帶除言陵甫外,還有什麼人住在此處?」

  方兆南道:「這個,在下就不清楚了。」

  袁九逵陰沉一笑,吩咐身後相隨之人道:「你們摸摸看,還有沒有救。」

  兩個佩帶兵刃的彪形大漢,一左一右躍出,一人一個,扶起那並肩仰臥之人。

  方兆南仔細一瞧之下,不禁身子一顫,向後退下一步。

  原來那仰臥在草叢中的兩人,正是自己出山之時所遇的灰袍老者。和中年大漢。

  只見那兩個佩帶兵刃的大漢,伸手在兩人胸前摸了一下,道,「已經氣絕多時了。」

  袁九逵嘴角問仍然帶著笑意,目光在兩個屍體上瞧了半晌工夫,微微點了點頭,笑道:「把他們埋起來吧。」

  兩個扶持屍體的大漢,躬身應命,挾著屍體,向草叢中深入四五尺。拔出兵刃,就地挖了一個土坑,埋了兩人。

  袁九逵低沉的冷笑一陣,對方兆南道,「方兄可見過兄弟那兩位死去的屬下麼?」

  方兆南暗自忖道:「此人心機深沉,狡詐百出,必已看到我剛才神色,我如不據實相告——只怕要引起他的疑心。」

  他乃極為聰明之人,略一一轉動心念,立時答道:「在下出山之時,曾和兩位屬下相遇旁道,想不到數已之隔,兩人已然死去。」

  袁九逵聽他言詞之中毫無破綻,察言觀色,知他所言非虛,點頭一笑。道:「方兄武功高強,想必早已瞧出他們兩人如何死法了?」

  方兆南接口答道,「以在下的看法,貴屬似被人用重手點中要穴而亡。」

  那留著八字鬍的矮小漢子,突然插嘴,接著說道:「以在下的看法,兩人氣絕時間,不會超過半日工夫。」

  笑面一梟袁九逵點頭道:「他們先被入點傷重穴,倒臥在亂草叢中,直待元氣耗盡而死,如果我的推斷不錯,他們受傷日期。當在兩日之前……」

  他微微沉吟一陣,又道:「當今江南道上,敢和我袁某作對之人,除了天風牛鼻子一群人外,實難再找得出,但這兩人又似非傷在天風老道的手裡,不知何人有此能耐,竟能一擊點中了成武的要穴。」

  那留有八字鬍的矮小漢子,道:「事已至此,瓢把子也不必為此煩惱……」他轉臉投瞥了方兆南一眼,道:「要不要我先到前面瞧瞧?」

  袁九逵笑道:「不用啦!據我看成武是被人用一種獨門手法點中了要穴,就是咱們能在兩人未死之前趕到,只怕也束手元策,難以救得兩人,眼下不宜再分散實力。」

  方兆南心中突然一頓,暗道:「天下點穴手法,大部相差不遠。以笑面一裊的深厚功力,江湖聲譽,竟然承認自己無法解得屬下被點穴道,奠非那紅衣少女還未離開此處不成?」

  袁九逵是何等人物,隨時隨地,均在留心著方兆南的神色表情。看他沉思不言,心中疑慮頓生。

  但他乃城府沉深之人,雖然動了疑念,但卻不肯貿然追問,故作不覺,緩步向前走去。

  那白髮白髯的枯瘦老者,忽然一晃身軀,迅快絕倫的欺到方兆南身側,冷冷的問道:「言陵甫居住之處,除他之外,還有些什麼?」

  話聲甫落,探手一把,直向方兆南左腕之上抓去。

  方兆南側身一讓,向右側疾跨三步,讓開那枯瘦老叟一招擒拿。

  白髮老叟一擊不中,微閉的雙目突然一睜,第二招連綿出手,指風似剪,掃向了方兆南前胸。

  這一擊,來勢奇快無比,方兆南退避不及被迫的舉手封架,一招「迎風斷草」橫掌向對方右肘上劈去。

  只聽那白髯老叟嘿嘿一聲冷笑,掃擊而出的右手陡然一縮,左手趁勢而出,一把抓住方兆南的右腕。

  方兆南只覺對方扣在大手腕之上的五指一緊,脈門穴道受制。行血返攻內腑,全身勁力頓失。

  忽聽冷森森的大喝道:「耿三元,快些給我放手!」抬頭望去,只見笑面一梟袁九逵背手卓立在丈餘外處,怒目望著那白髮白髯的枯老叟。

  氣焰萬丈,滿臉殺機的耿三元,在聽得袁九逵大喝之後,竟然乖乖的鬆開了方兆南的右腕,退到一側。

  笑面一梟舉手一招,說道:「方兄請這邊來。」

  方兆南,心知眼下形勢十分惡劣,袁九逵隨來之人,都已對自己動了疑心,隨時隨地都有被殺之危。

  袁九逵雖然未必真有相護之意,但他眼下正需自己相助之時,絕不去放任屬下,加害自己,當下直向袁九逵這身側走去

  這位臉上永遠帶著陰森笑容的江南綠林盜首,此刻、卻似有著無與倫比的心思憂慮,那經常掛在嘴角上得笑意,也暫時斂去不見。

  「他緩緩的舉起右手,一拍方兆南肩膀,說道:「那死去的灰袍老者成武,和耿三元有著結盟之義,睹屍傷情,一時心急,冒犯了方兄,請兄台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他幾經思慮之後,覺著在眼下這微妙環境之中,隨時有被殺之危,單以鎮靜應付,只怕不足以自保性命,他乃極端聰明之人。念頭一轉,故作神秘之態。

  果然他這種異常的鎮靜輕鬆神情,引起了笑面一梟袁九逵的更大疑慮,但一時間,又不便出口追問,恐怕方兆南笑他膽小。只得故作大方,舉步和方兆南並肩而進。

  翻越過一座山嶺,到一座人谷的山口所在,兩株巨松,分列入口兩側。

  忽聽袁九逵冷哼一聲,停步不前,兩隻鷂眼中神光暴射,左右轉動,在兩株巨松上面打轉。

  方兆南隨著他目光瞧去,只見左右兩株巨松之上,各自吊著一人,在夜風中不停搖擺,顯然這兩人已經死去多時。

  這時,天色已經入夜,微弱的星光之下,更增了幾分陰森之氣,饒他笑面一梟袁九逵殺人不眨眼睛,此刻也覺著背脊冒上來一股寒意。

  但他究竟是一方霸主之才,心中雖感驚駭,而外形仍能保持鎮靜,冷笑一聲,說道:「這兩個道裝之人,看來極像是無風道長門下。哈哈!江南黑白兩道中人,這一次都算栽到九宮山了/

  他想到天風道長門下,也被人殺死兩個吊在樹上,他日傳言江湖上,自己不致被人嘲笑,驚駭之中,又有著幾分歡愉心情。

  是以,一時之間情難自禁,哈哈長笑不絕。

  方兆南仔細瞧那兩具吊在松樹上的屍體,果然身著道裝,樹身之上,還釘著兩柄長劍,看身材極似自己離山之時,所見的兩個道人。

  袁九逵突然頓住了那午夜梟啼般的長笑之聲,側臉對方兆南道:「兄弟久聞知機子言陵甫精通丹道醫術,被江湖尊稱為神醫之名,想不到竟然是這麼一個心狠手辣之人……」

  他微微一頓後,又道:「咱們距他的居住之處,還有多遠。在下倒極欲一見其人之面,也好討教幾手絕學。」

  言詞之間,已把方兆南看作言陵甫同道之人。方兆南也不解釋,淡淡一笑,道:「言老前輩居住之處,已離此不遠。大約估計,約在十里左右。」

  袁九逵嘴角又浮現出令人難測高深的陰冷笑意,說道:「很好,很好,那就請方兄帶路,咱們趕緊一程吧!」

  方兆南突然一挺胸說道,「在下有一個不情之求,不知袁兄能否答應?」

  袁九逵微微一怔,但瞬即恢復鎮靜,笑道:「方兄有事,但請說出,在下力所能及,無不照辦。」

  方兆南道:「等會見著言老前輩之時,他如問起我相贈的兩瓶丹藥何在,在下很難回答,言老前輩生性冷怪,人盡皆知,萬一因此惹起爭端……」

  袁九逵冷然一笑,道:「在下倒不是害怕惹起爭端,但方兄既有討回失物之心,在下自當原壁奉還。」

  說完,立時從懷中取出兩個玉瓶,交還方兆南。

  方兆南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看瓶中丹藥不錯,收入懷中,笑道:「言老前輩生性怪僻,對人未免冷漠,如果袁兄見著他時,還望忍耐一二。」

  袁九逵笑道:「方兄儘管放心,除非言老前輩迫的在下無路可走,但有一步退路,在下絕不出手。」

  方兆南道:「袁兄這等宏大氣度,實非常人能及,無怪能領袖江南水旱兩路英雄。」

  他乃極為聰明之人,已瞧出眼下情勢凶險異常,如果據實相告,不但難獲得對方信任,只怕還要招來殺身之禍,倒不如裝的若無其事,騙他一騙再說。

  袁九逵道:「好說,好說,大江南北武林同道,有誰不知我袁九逵是南七省黑道中總瓢把子,方兄這般抬舉我,叫兄弟如何敢當。」

  方兆南微微一笑,不再答話,當先向前奔去,

  他心中卻在暗暗忖道,「知機子言陵甫早已氣息而瘋,眼下生死難料,如著他敗在那紅衣少女手中,自是難保者命,如若勝了那紅衣少女,像他那瘋癲之狀,早已不知跑到那裡去了,決然下去仍留在寒水潭浮閣之中。

  如今,我縱然能騙得他們一時,但立時就有揭穿之危,屆時絕難逃人毒手,怎生想個法子,擺脫這般人才好。」

  心中打著主意,腳下卻未停留,不覺間,已奔出數里路程,抬頭瞧去,到了一處兩山挾持的谷口,不覺心頭一震,停下腳步。

  原來他只顧索思脫身之策,忽略了四外景物,只待看到谷口,才陡想起已快到寒水潭邊,只要再轉兩個山彎,就可見浩瀚銀波中兩座浮閣了。

  言陵甫既已不在浮閣之中,自己必將招致殺身大禍,是以。他瞧到了谷口之後,立時停了下來。

  只聽身後響起袁九逵陰森的冷笑道:「方兄怎麼不往前走了?不知此地相距言老前輩的居住之處,尚有多遠?」

  方兆南鎮靜了一下心神,答道:「再轉過幾個山彎就到了。」

  瞥眼谷口處一塊大岩石上,寫著「擅入一步,寒潭埋骨。」八個紅色大字。

  袁九逵似是也瞧到了那大巖山的紅色大字,冷哼了一聲,道:「好大的口氣,這倒要試上一試。」

  方兆南靈機一動,說道:「言老前輩就住在這谷中一片水潭浮閣之上。數日前兄弟來此相訪之時,這塊岩石之上,並無字跡,眼下這八個大字,不知是何人所留的,看來又不像言老前輩的筆跡。」

  袁九逵聽他說筆跡不似出自知機子言陵甫之手,心中微有所感。

  只見他低頭沉思了一陣,說道:「方兄再請仔細的瞧上一瞧,看這字跡是否是言陵甫的手筆。」

  方兆南淡然一笑,道:「在下和言老前輩忘年論交,對於他的手筆字跡,認定甚準,一望即知,也許他出外採集什麼藥物去了,請人代為守候居住之處,這八個字是他請的守候人所寫的也說不定。」

  袁九逵點頭答道:「方兄之言,頗有道理,……」他微一沉忖之後,又道:「言陵甫那居住之外,除了他外,不知還有何人?」

  方兆南道:「除了一個守候丹爐的童子外,別無他人!」

  袁九逵低沉的冷笑一陣,高聲的說道:「毛通,讓他們暫時守在谷口,你和耿三元跟我進去瞧瞧。」

  那矮小之人應了一聲,和那白髮白髯的枯瘦老者,聯袂躍奔過來,餘下五個隨來之人,亦都是江南綠林道中的高手。

  他們不待袁九逵吩咐,立時散開埋伏在谷日之處,眨眼間,隱去了身子。

  方兆南看得暗自嘆道:「此人作事,精細無比,進則可攻,退則可守,果然是一方霸主之才。」

  毛通目光一掃大岩石的八個大字,沉聲說道:「如果這幾個字不是知機子言陵甫的手筆,只怕已讓人捷足先登了一步。」

  袁九逵微微頷首,道:「事情確有可疑之處,但我算計時日。天風老道決然趕不到咱們前面,除了那牛鼻子外,我想不出眼下江南武林之中,還有什麼人敢和咱們作對。」

  方兆南道,「江湖之中,盡多奇人,袁兄所說,未免太過武斷了吧?」

  他深知此刻和他故意辯上幾句,愈能使他相信自己之言不虛。

  袁九逵冷冷一笑,道:「方兄高見不錯。」

  說完一縱身。躍人各國。

  方兆南看他飛行身法。不但迅速無比。而且不帶一點聲息。可見他的輕功已達爐火純青的上乘境界。

  耿三元、毛通,一瞧總瓢把子當先涉險人谷,立時雙雙一躍,緊隨身後迫去。

  方兆南略一猶豫。也緊隨而入。

  但見袁九逵身如離弦流矢一般,待方兆南等躍入谷中時,他已奔到了另一個山彎的轉角所在。

  毛通、耿三元疾趕直追,衣袂隨帶起飄鳳之聲。

  方兆南左右一看,見兩側山勢如削.除了向前或退後之外。再好的輕功,也難攀登兩側山壁逃走。

  忽聽山彎那面傳出來了袁九逵一聲大喝,似是遇上什麼強敵突襲一般。不禁好奇心動,急向前面奔去。

  轉過一個山彎,只見袁九逵呆呆的站在路中,毛通。耿三元並肩站在他的身後。

  方兆南仔細瞧去,只見袁九逵右手中抓住一根尺許長短的竹枝,沉思不語,不禁心中感到奇怪,加緊腳步,走近袁九逵一看。

  只見他左手之中還拿著一紙白箋,上面畫著十具屍體,旁邊也寫著八個小紅字,道:「敬候光臨,恕不備棺。」

  他本是聰明之人,略一思索,立時明白對方借用一段竹枝。把白箋傳送到袁九逵的手中。

  袁九逵呆呆的出了一陣子神,回頭對毛通和耿三元道:「咱們的行蹤,早已經落在對方的眼中了……」

  他陡然揚了一下兩條濃眉,目光轉投到方兆南臉上,冷冷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方兄如再不據實相告在下,可不要怪我袁某人不夠朋友了!」

  方兆南搖搖頭。道:「這個我也糊塗了!……」他探頭又瞧了那白箋一眼,道,「這字跡亦非言老前輩的手筆。」

  袁九逵目光中凶焰暴射,陰森森的一笑,道:「方兄既然熟悉此地道路,就請前面帶路如何?」

  方兆南心中雖知前面凶險重重,但如不答應,也難逃袁九逵的毒手。

  當下一挺胸,道:「袁兄既然懷疑於我,在下有口難辯,言老前輩的丹道醫木,舉世聞名,雖然生性怪僻,但絕不致這般辣手懲人,也許在我離開他寒水潭浮閣之後,他遇了什麼大變。」

  話至此處,突然想到言陵甫失圖成瘋的淒涼經過,不禁黯然神傷,長嘆一聲,住口不言,大踏步向前走去。

  袁九逵看他情感激盪,似非謊言,懷疑之心頓消,一面舉步緊隨方兆南的身後而行。他一面暗自想道:「天風道長和我能知道『血池圖』出現之秘,別人何嘗會不知道,此人之言不錯,也許知機子言陵甫已遭了別人毒手。」

  忖思之間,又轉過了一個山彎。

  觸目只見一片銀波,盈耳淙淙水聲。

  方兆南遙指著水波中兩座浮閣,說道:「那一大一小兩座浮閣。就是言老前輩的居住煉丹之處。」

  袁九逵抬頭打量那一片水潭,大約有兩百丈方圓大小,三面都是壁立如削的山峰,萬泉交錯,由峭立的巖壁間倒垂而下。

  幽谷至此,陡然縮成一條丈餘寬窄的狹道,中間突起一條三尺左右的石道,潭中多餘積水,由突起石道兩側,緩緩排出,向外流去。

  夜色沉沉,星光閃爍。

  除了那巖壁間懸瀑人潭激起的水產之外,四週一片死寂。

  袁九逵老謀深算,轉對耿三元道:「耿兄請守住狹道人口,免得咱們歸路為人截斷,毛賢弟請隨小兄到那浮閣之上瞧瞧。」

  一語甫落,突然藍光閃動。那較大浮閣之中,驟然間亮起一片藍光。遙聞一個嬌脆有如銀鈴一般的聲音,說道:「幾位才來麼?我已候駕多時了。」

  聲音雖然婉轉動聽,有如黃鴛嗚唱,但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聽來卻使人毛髮驚然,饒是他袁九逵久走江湖,見識廣博。也不禁由心底泛上來一股寒意。

  呆了半晌。心神才逐漸靜了下來,正待答話,忽見那浮閣門簾啟動,一盞鬼燈般的藍焰,緩緩由門中出現。

  緊接著,一個瘦高有如竹竿一般的怪人,隨著那藍焰出了浮閣,緩緩向幾人停身之處而來。

  定睛瞧去只見他全身僵挺的站在水中,腳不抬步,膝不彎曲,手托藍焰,身子如浮在水上一般,來勢異常緩慢。

  袁九逵只看得心頭大生震駭,暗暗忖道:「這叫什麼功夫?難道今天晚上真的碰上了鬼怪不成?」

  但見那手托藍焰的怪人,愈來意近,轉眼間已到幾人停身潭邊一丈左右之處。

  藍色的火焰,照著他一付奇醜無比的長像,長頸闊口,雙眼奇大,臉色又叫那藍色火焰照的變成了一片鐵青之色,真叫人無法分辨他是人是鬼。

  袁九逵、毛通兩人。都是殺人無數的綠林巨盜,但面對這樣一個醜怪的人。也不禁有點緊張起來佔

  方兆南瞧了兩眼之後,突然想起此人工是在朝陽坪上和袖手樵隱史謀遁動手相搏的怪漢,心中反較袁九逵、毛通沉得住氣。

  袁九逵輕輕咳了一聲,提提膽子,正待開口喝問。

  忽見那僵挺浮水而來的黑衣怪人,停在水中不動,不覺又是十,暗道:『腳不移步的凌波而來,真是罕見之享,這停在水中不動,竟然不往下沉,簡直是駭人聽聞的怪事,縱然他是真人,武功亦是高不可惻,看來今宵,想全身退離此地,倒真是千難萬難的事。」

  心念及此。不禁大感氣餒。

  忽聽那白髮白髯的老古耿三元冷笑一聲,道:「借助兩塊木板的浮力,故作驚人之舉,算不得是什麼榮耀之事,哼,哼!區區彫蟲小技,難道還能嚇唬住人不成?」

  那黑衣瘦長的怪人,聽得被人揭守真像,立時哈哈一陣大笑,左袖一拂,呼的一聲躍出水面,落在突起石道上,說道:「幾位既然都是不怕死的,就請渡潭到浮閣之上瞧瞧吧!」

  此人聲音沙啞,說話如擊破鑼,聽來極是刺耳。

  袁九逵低頭瞧去,果見他雙足之上緊繫著一塊木板,不禁陰冷一笑,道:「請恕兄弟眼拙,不識大駕何人?」

  黑衣瘦長怪人冷笑一聲;道:「凡是認得我之人,無一能生在人世,我看你還是別問的好。」

  袁九逵知他是借木板浮力渡水而來之後,膽氣已復,當下微微一笑,道:「有這等事,那在下倒是非問一下不可。」

  黑衣怪人怒道:「到你該死之時,我再通報姓名不遲,眼下還是快些到浮閣之中瞧瞧,別誤了你們該死的時機。」

  他把目光緩緩移注在方兆南臉上,冷冷又接了一句道:「你這小子又跑到這裡來了,看你是命中注定的非死不可。」

  說完逕自轉身,躍入水中,踏波而去。

  耿三元瞧了方兆南一眼.罵道:「沒有想到,你還是一個相識滿天下的人物。」

  袁九逵怒視了耿三元一眼,低聲的向方兆南間道:「方兄既然識得此人,想必知他們的來歷了。」

  方兆南道:「此人雖和兄弟有過匆勿一面之緣,但卻並非相識。至於他們來歷,兄弟倒是略知一二,袁兄可聽人說過冥岳之處麼?」

  在他想來,袁九逵既是江南道上的總瓢把子、耳目定然極為靈敏,一提冥岳,他自然是耳熟能詳。

  那知袁九逵重複了一句:「冥岳……」

  只見他沉忖了一陣,接道:「當今武林中黑白兩道上有名之人,我雖然不敢說個個認識,但姓名形貌,大都聽人說過,此人生像這等怪異,如若常在江沏之上走動,定然早已傳播江湖,但卻從未聽到談過其人,冥岳其地。也未曾聽人說過。方兄既然知道,就請不吝賜教。以增廣兄弟見聞。」

  方兆南察言觀色,知他所言非虛,略一思索,道:「冥岳係指何地何處,兄弟雖不清楚,但這般人。確都是由冥岳介人江湖的,其真正首腦之人,正值閉關期間。」

  眼下主持其事的,是三十穿藍、紅、白的少女,而且個個貌美如花,心似蛇蠍,武功十分詭異,叫人難測深淺。

  那個黑衣怪人,看上去武功雖然不錯,但並非什麼重要之人。充其量也不過是個較大的頭目之流……「

  他本是十分聰明之人,雖然只聽得片片段段,但略經推想揣測,說起來有條不紊。淡淡凡句話。說的有頭有尾,叫入無法再多追問,而且避重就輕,未洩露「血池圖」隻字經過。

  袁九逵轉頭瞧了耿三元、毛通一眼,說道:「看來知機子言陵甫如非已遭人毒手,定已離此他往,但咱們千里迢迢趕來此地,豈可就此退走?不管如何。也要到那浮閣之中看看。

  但是,此行或將難免一場衝突搏鬥,屆時你們要看我眼色行事,除非對方先行出手。否則絕不可輕舉妄動。」

  說完。一提丹田真氣,踏入湖波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疾向浮閣之上奔去。

  耿三元緊隨著笑面一聚身後,縱身入潭,追奔而去。

  毛通瞧了方兆甫一眼,道:「「方兄請。」

  方兆南道:「慚愧得很.兄弟自知輕功火候不夠,只怕難以飛渡這一段水面。」

  毛通道:「這麼說來,方兄是不願到那浮閣上面去了?」

  方兆甫道:「兄弟無力踏水越渡,不知兄台有什麼法子」

  毛通暗暗想道:「這倒是很難想得出辦法的事。」

  忽然,他想到那黑衣瘦長怪人,信用木板浮力,挺立水面而來之事,不禁心中一動,說道:「方兄請略候片刻,容兄弟想個

  渡水之法……」

  他身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說道:「這出口之兒早已埋伏了人,這個方兄已是親目所睹了……」

  方兆南冷笑一聲,接道:「兄台儘管放心,在下絕無逃走之念。」

  毛通笑道:「那很好」

  兩個疾躍,已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見。

  片刻之後,手中提著兩根粗逾兒臂,長約三尺左右的枯枝而來。

  毛通說道:「方兄我們一同行來,腳程並不在兄弟之下,縱然未習過登萍渡水之技,代理這兩根枯枝,也足可越渡這段水面了。」

  方兆南暗暗想道:「不知言陵甫言老前輩是否已遭那紅衣少女的毒手,倒不如和他進入浮閣之中瞧瞧。」

  伸手接過兩根枯枝,綁在腳上,躍入湖中。

  他的輕身功夫,本已有很好的基礎;再加上這兩根枯枝的浮力。走去毫不費力。

  毛通一提真氣,躍人湖波,疾如流矢般向前奔去。

  而入到了那較大浮閣邊,笑面一梟袁九逵和耿三元,已然進

  入浮閣之中。

  毛通臂一振,飛上浮閣,轉身伸出手來。

  方兆南冷然一笑,道:「不用啦」一提真氣左腳借浮枝之力,穩住身子,右腳大邁一步,上了浮閣,解下枯枝,推門而入。

  只見笑面一梟袁九逵和耿三元。並肩站在一側,那黑衣瘦長怪人,緊靠在浮閣門側而立。似是防備兩人逃走一般。

  浮閣中的景物,仍然和數日前相差下多。

  只見屋中間垂吊著一盞藍色火焰。此物似燈非燈。似是經人工選材特製而成,忽綠忽藍。照的滿室中一片陰森之氣。

  除了那黑衣瘦長怪人之外.室中再無別人。

  袁九逵似已等的心中不耐,轉頭瞧了方兆南一眼,高聲說道:「既把我們接入浮閣。為什麼又故作神秘,避不見面…」

  他話還沒有說完,忽聽那絞壁之中,傳來了一個十分嬌脆的聲音說道,「既然來了,多等上些時間,又有什麼要緊。」

  壁間紫綾,忽然一陣波動,開啟了一個兩尺寬窄的門來,緩步走出一個紅衣裙的嬌美少女。滿臉盈盈笑意。

  只見那一揚手中拂塵,指著袁九逵等人數道:「一、二、三、四,不對呀!你們不是一起來了十個麼?」

  袁九逵還未及開口,那紅衣少女又指著方兆南,搶先說道:「好啊!咱們已經是親戚啦!你還要幫人和我來作對?」

  那黑衣瘦長怪人微微一怔。道,「二姑狼,這小子怎麼和咱們攀上親戚了?」

  那紅衣少女格格一陣嬌笑。道:「你還不知道麼?他已是咱們三姑娘的心上人啦。」

  黑衣瘦長怪人搖搖頭,說道,「三姑娘艷麗絕倫,生性冷若冰霜,從來就瞧不起男人,這小子武功有限的很.豈會放在三姑娘的眼中……」

  紅衣少女笑道:「二姑娘幾時騙過你了,你要不信,去問三姑娘吧。」

  黑衣瘦長怪人忽然一掌向外擊去,激起一陣水波,大聲叫道:「果真如此,那真是鳳凰配烏鴉,太委屈咱們三姑娘了。」

  此人不但長像難看無比,而且嗓音沙啞,大聲叫起來,有如破鑼一般,讓人聽來極是刺耳。

  袁九逵過了一段時間,心中逐漸冷靜下來,環掃了四週一眼。暗暗忖道,「這浮閣只不過丈餘方圓大小,綾壁之間,能有多大的地方,縱然暗藏有人,也不至能藏多少。

  這個紅衣少女,看來只不過十八九歲的年齡,就算她一出娘胎就開始習武,又能有多大的成就。」

  一念及此,膽氣突壯,瞧了方兆南一眼,冷冷問道:「你所說那三個女娃幾中,可有此人麼?」

  方兆南點頭應道,「不錯。」

  紅衣少女盈盈一笑,道:「好啊!你已經早已把我們的底子洩露給人家了?…」她微微一頓後,又道:「不過,洩露了也不要緊,反正你們也不能活著回去了。」

  袁九逵冷森的一笑,道:「好大的口氣……」

  紅衣少女道:「怎麼?你不信我的話嗎?」

  袁九逵哈哈一笑,道:「這個麼,暫且不談也罷!在下倒是有一件正事,想請教姑娘兩句。」  這兩人開口之前,都是笑意迎人,不同的是一樣笑容,卻給人兩種感覺,紅衣少女笑的聲如銀鈴,嬌媚橫生,袁九逵卻笑的冷厲刺耳,陰氣森森。

  紅衣少女忽然舉起手中拂塵一揮j吊在室中的藍焰燭光…應手熄去,浮閣中驟然問黑暗如漆,伸手難辨五指。

  她這突然的動作,使全場之人心弦為之一震,各自暗運功力戒備。

  只聽黝暗的浮閣中,晌起了清脆的嬌笑之聲,道:「什麼話快些說吧!說完了,你再死也許可以瞑目泉下!」

  袁九逵敞聲大笑,淒厲的笑聲,震的人耳際中嗡嗡作響,打斷了那紅衣少女未完之言,接道:「這浮閣的主人,知機子言陵甫那裡去了?」

  紅衣少女道:「你要找言陵甫麼?」

  袁九逵道:「不錯,在下久慕言老前輩之名,特來相訪。」

  紅衣少女突然欺身而進,拂塵揮處,直向袁九逵前胸擊去。口中嬌笑不絕的答道:「你想見言陵甫,那很好……」

  袁九逵大喝一聲,側身避過拂塵,舉手一招「浪撞礁巖」還擊一掌,問道:「言陵甫怎麼樣了?」

  紅衣少女嬌軀橫移,避開掌鳳,反手一招「倒打金鐘」拂塵疾向耿三元點擊過去,口中卻嬌聲答道:「他呀……」

  耿三元一頓腳,震的浮閣亂晃,人卻借勢向左側閃避過去。

  紅衣少女拂塵出於之勢,十分勁急,又在夜暗之間,瞧不清對方攻勢虛實,匆急間只顧讓避紅衣少女的攻勢,忘記了門側還站著那黑衣瘦長怪人,剛好落在那怪人身側。

  腳步還未站穩,忽覺一股強猛的暗勁,直襲過來。耳聽一個沙啞的嗓門喝道:「格老子滾過去。」

  此人滿口四川土語,加上破鑼般的喉嚨、大叫起來,增加了不少凶悍之氣。

  耿三元久隨袁九逵闖蕩江湖,身經數百次大小劇戰,應變的反應極是迅快,不待身子站穩,右手已向後拍出一掌。

  兩股暗勁一接,耿三元突然心頭一震,他乃久經大敵之人。心知強行接這一掌,定要被震傷內腑,借勢一躍而起,身軀橫飛過去。

  那紅衣少女一擊逼開耿三元,翻身一招「疾風拂柳」.又向毛通攻去。

  毛通早已凝聚全神戒備,覺出勁風襲來。立時向左橫跨一步。

  但嬌笑之聲,響澈浮閣。紅衣少女疾如穿稜一般。忽而攻向毛通,忽而又指擊耿三元,片刻之間,被她忽東忽西迅厲的攻勢,鬧的全室大亂。

  笑面一梟袁九逵武功雖高,但他一則形勢不熟,二則擔心浮閣暗中暗藏什麼埋伏,不若紅衣少女的靈活,

  是以,他十成本領,只有用出六成,守多攻少,又擔心誤傷了耿三元和毛通兩人,又不敢全力發掌,被那紅衣少女逼的三人

  團團亂轉。

  那紅衣少女打了一陣,突然自動停了下來,說道:「這不過是先給你們一點顏色瞧瞧,現在生死兩條路,由你們自己選擇。」

  袁九逵冷哼一聲,道:「生路如何,死路又如何?」

  紅衣少女道:「你們要是想活,就束手就擒,隨我到一處世上最好的地方去開開眼界,要是想死呢,那最容易不過,我給你們一人一記三陰掌,十個時辰以內,就可以如願以償了。」

  袁九逵借那紅衣少女講話的機會,暗中打量了浮閣的形勢,紅衣少女餘音甫落,突然大喝一聲,轉身劈出一掌。

  他內功深厚,掌力異常雄厲。

  但聞砰然一聲大震,浮閣木牆震破了數尺方圓一個大侗,室中的景物因而立時清晰不少。

  要知浮閣中人,個個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只要有少許星光透入,即可辨認景物。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 15:51
第八回 七巧梭重現武林


  紅衣少女目睹袁九逵擊破浮閣,心中大怒。

  但她生性陰沉,心中愈是惱怒,臉上笑容愈是好看。手中拂塵一揮,緩步向袁九逵身邊走去,一面笑道:「好雄渾的掌力。當真有碎石裂碑之能。」

  袁九逵是何等樣人物,豈肯讓她近身欺來,暗運功力。迎頭一招「飛拔撞鐘」直擊過去,陰森森的笑道:「言陵甫是否已傷在你們手中?」

  紅衣少女暗運真氣,內勁貫注在拂塵之上,輕輕一揮。竟把袁九逵一招強勁的掌力化去,嬌聲答道,「你這般關心於他,可是為了『血池圖』麼?」

  她邊說邊側身欺進,拂塵直擊,散垂的拂絲,根根豎立如針。

  袁九逵這時才瞧出對方不只是身法靈巧。而且功力亦極深厚,不禁心頭一驚,橫跨兩步,反手一招「手撥五弦」斜擊過去。

  紅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有本領儘管使出來吧!三十招內我如殺不了你,就恭送你們離開寒泉潭。」

  話音甫落,一揮臂拂塵疾向袁九逵擊來右腕上點去。

  袁九逵右掌疾收,人又向後退了一步。

  紅衣少女雙肩微晃。嬌軀一轉,陡然間欺向毛通攻去,拂塵左掃右擊,連攻三招。

  這三招不但迅如雷奔,而且招數怪異。

  毛通讓開兩招,但卻無法閃避第三招,被拂塵略從左肩掃過,只覺肩頭一陣劇疼,鮮血循臂而下。

  他行動一緩,紅衣少女左手已緊隨拂塵點到,毛通再想閃避,那裡來得及,只感」肩井穴」上一麻,摔倒地上。

  耿三元在那紅衣少女擊向毛通之時,躍身趕來相救,卻被那黑衣瘦長怪人一記強猛的拳風,給擋了回去。

  這不過一剎那問工夫,袁九逵原想那紅衣少女定然會欺身向自己攻來,退後一步之後,立時運氣蓄勢相侍,萬沒料到她竟然轉身向毛通攻過去,一時援救不及,眼瞧著毛通被那紅衣少女點中穴道摔倒。

  紅衣少女點中毛通之後,毫不停留的翻身一躍,又向笑面一梟攻去。

  那瘦長怪人雙手握拳,連續打出強猛的拳風,阻擋耿三元,不讓他夾攻那紅衣少女,但卻始終不肯欺身施攻。

  原來他身子過高,在這狹小俘閣之中動手,施展下開手腳,是以無法出手幫忙。

  紅衣少女這次出手,不再游鬥,手中拂塵迅辣無比,招招指襲袁九逵要害大穴。

  笑面一梟被尊為江南黑道上總瓢把子,武功自是不弱,雙掌迴環劈擊,隨手間潛力逼人,震的那紅衣少女衣袂亂飄。

  但那紅衣少女手中拂塵的招數,卻是愈打愈是怪異,招招都是未聞未見之學,饒是笑面一果袁九逵見多識廣,也認不出她武功路數。

  眼看她拂塵向左擊來,那知中途突然一沉手腕,竟然變打為點。攻向下盤,這等中途變化,不但詭異難測,而且防不勝防,只要欺近身來,招招就有被擊中之險。

  袁九逵憑仗著深厚的內力,強勁的掌風,始終把那紅衣少女逼在三四步外,保持一段距離,以留余步,對付她招數上詭異的變化。

  這等打法,乃十分吃力之事,縱是武功再強之人,也難以撐得下去。

  而那紅衣少女手中拂塵的招數,卻是愈打愈奇,手法也更見詭異。

  袁九逵激戰一陣,超打心中越怕,只覺對方舉冒揮腕之間,灑脫自如,但攻出的拂塵,卻是暗勁極強。

  他心知再打下去,絕難討得便宜,立時低嘯一聲,猛然揮掌搶攻三招,這三招全力發掌,威勢絕猛,紅衣少女被他逼退兩步。

  袁九逵那聲低嘯,正是招呼耿三元撤離浮閣的暗號,是以,當他迫退那紅衣少女之後,不進反退,身後一躍,飛起一腳,踢向浮閣壁板。

  但聞,『咋喳』,一聲,浮閣壁板又被袁九逵踢下了一大塊,縱身一躍飛出了浮閣,落在那壁板之上。

  那守在門口的黑衣瘦長怪人,扯起沙啞的嗓門,高聲喊道:

  「龜兒子,你還跑得了麼?」

  話落,左掌一招,也劃破一塊壁板,縱身追了出去,搶落在袁九逵的壁板之上,呼的一拳,當胸擊去。

  袁九逵覺出對方擊來拳勢力道極猛,那還敢大意,奮起全力,硬接一擊。

  兩股絕猛的拳風一接,震的袁九逵全身氣血浮動,身不由主吶向後退了兩步,壁板也被那強烈的擅擊之力,震的向下一沉。

  只見水花飛濺,湧起了一片片波浪。

  那黑衣瘦長怪人來勢本極兇猛,但見停身壁板一陣波動之後,竟然不敢再用力發拳,左手一探,向袁九逵左肩抓去。

  原來他不諸水性,擔心把木板震翻,跌人湖中,不敢再用力發拳。

  袁九逵硬接他一拳之後,已知他內力雄厚,拳風極是強猛,如若他再連發幾拳,自己絕對難以抵擋得住。

  那知,對方猛擊一拳之後,竟然不再用力發拳,舉手疾抓過來,這時揮掌斜出,反截手腕,左腳同時飛起猛踢小腹。

  這塊壁板不過二尺寬窄,八九尺的長短,兩個人站在上面,已然托搖欲沉,這一動手相博,身體的重量,忽重忽輕,壁板也忽沉忽浮,冰冷的潭水,濺了上來,濕透了兩人下半身的衣履。

  那瘦長黑衣怪入,因為身子過高,在這塊小小壁板之上,無法施展手腳,又擔心跌入潭中,是以不敢放手搶攻。

  但是,他兩隻手臂很長,佔了不少的便宜,右手橫掃一掌,封開袁九逵踢來的一腳,左手疾縮收回。

  袁九逵是何等人物,相搏兩招,已然瞧出那黑衣怪人的缺點,縱聲長笑,放手搶攻,拳腳齊施,攻勢十分猛烈。

  那黑衣怪人要把大半的精神,用來穩定那壁板的重心,只能分一半精神來對付袁九逵的攻勢,變成了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這當兒,忽聞浮閣中傳來一聲大叫。

  那聲音雖然尖厲刺耳,但卻甚是短促,袁九逵一聞之下,立時辨出是耿三元的聲音,不禁心頭一震。

  高手相搏,招招過如電光石火,不得有絲毫之差。

  袁九逵心神微分,出手咯一遲緩,已被那黑衣瘦長的怪人乘虛而入,左手搭在右腕之上,五指疾合,已扣緊袁九逵的右腕脈門。

  那怪人正待暗中運集功力,迫他行血內返,束手就擒,忽聽袁九逵冷哼一聲,被扣右腕忽的加強了抗拒之力,堅如鐵石,同時施展『千斤墜」身法向下一壓,只見停身的壁板,倏忽間直往水中沉去。

  黑衣瘦長怪人大喝一聲,鬆開袁九逵的右腕,縱身凌空而起,飛回到浮閣之中。

  袁九逵精通水上功夫,潛入水中之後,立時向浮閣所在游去,把頭探出水面,向裡望了過去。

  只見那紅衣少女和方兆南相對而立,耿三元、毛通都已被點中穴道,倒臥在地上。

  忽聞那黑衣瘦長怪人高聲的罵道,「這個龜兒子不知是精通水性,還是被淹死在寒潭中了。」

  原來他飛返浮閣之上後,兩眼仍然一瞬不巴的瞧著袁九逵沉人水中的地方,那知看了很久,仍不見袁九逵浮出水面,心中一急,大罵起來。

  只聽那紅衣少女嬌笑之聲,傳出了浮閣接道:「別罵啦!人家早由水底潛回咱們浮閣所在了,你還在罵個什麼勁呢?」

  袁九逵吃了一驚,暗道:「此女當真厲害。」不自覺向水中一沉。

  就這微微一動,那紅衣少女已自驚覺,反手揚腕,一道白光電射而出,去勢勁急,一閃而至。

  袁九逵急沉丹田之氣,身子向下一沉,投入水中。那知對方暗器不但迅如電奔,而且營力強勁,竟然穿水而入,袁九逵只覺左臂一麻,中已知為對方暗器擊中,那裡還敢停留,潛水向潭邊游去。

  他久走江猢,見聞廣博,暗器中身,已知是經過毒藥淬煉之物,一面潛水而行,一面運氣閉住左行穴道,不使毒氣內侵。

  待游到岸邊時,探出頭來,已不見那紅卞少女和黑衣瘦長怪人追來,立時提氣躍登岸上,向前奔去。

  他本想奔到山口之處,招呼但伏的屬下邊手教授,那知奔行了一陣,忽覺傷勢麻木擴大,身子運轉不靈,不禁心頭大感駭然。

  他這才知道,自己所中暗器不是一般毒藥淬煉之物,以自己運氣之能,竟無法阻止毒氣擴展,但他又不敢停下,只好拼盡餘力向前奔行。

  只覺傷處麻木逐漸擴大,抬腿舉步,都感到異常吃力,暗自嘆息一聲,仰天說道:「想不到,我袁九逵今日竟無聲無息的死在這九宮山中。」

  說來黯然神傷,一付窮途末路之相,念轉心灰,豪氣頓消,那支撐他抗拒毒氣擴展的精神力量,也隨著崩潰。

  但覺一陣頭暈目眩,雙腿一軟,栽倒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待他由暈迷中醒過來時,在他的身側圍守著七八個人,眼前一人,修軀長髯,道袍佩劍,正是隱隱領袖江南武林正派人物的天風道長。

  在他身後左右的人物,大都是江南道上知名之人,這一群人,可說是蘋集了江南武林正派人物的精英。

  袁九逵不覺心中一陣跳動,說道,「道兄來的時機正好,今宵殺了我袁九逵,江南道上,再也無人和道兄鼎足並立,爭一日雄主了!」

  無風道長徽徽一笑,道:「袁兄但請放心,貧道豈是乘人之危的人?」

  袁九逵嘆道:「我身受絕毒暗器所傷,你縱然不肯殺我,我也難以活過明天。」

  無風道長淡然一笑,道:「貧道略通醫術,如果袁兄信得過我,貧道極願竭力試療袁兄傷勢。」

  袁九逵道:「生死之事,我袁某絕不放在心上,道兄但請放手療治。」

  天風道長緩緩蹲下身軀,定神瞧去,只見笑面一梟袁九逵這左手肘上面,衣袖破裂了一個小指粗細的圓洞,但卻不見一點血跡,不禁微微一皺眉頭,說道:「袁兄請恕貧道放肆,要扯破傷肘的衣袖了。」

  袁九逵道:「縱然斷去一條左臂,袁九逵也絕不會呻吟一聲,道兄請不必多慮。」

  他乃久闖江湖之人,見多識廣,自知身中暗器,奇毒絕倫,如果拔將出來,奇毒散佈的速度更快,隨時有生命之危。

  如若無風道長有能替他療好傷勢。救人危難,乃武林快義中人該為之事,大可不必叩謝他救命之恩。

  如若無風道長無能療治毒傷,使他毒攻內腑致死,天下武林同道都知兩人鼎足分立江甫之亭,勢將誤認夭風道長有心相害於他。

  此人心地實陰沉無比,雖在重傷垂死之際,仍然暗有嫁禍於人之心。

  夭風道長西指微一用力,扯破袁九逵的左曾衣袖,目光到處,只見一支筆桿粗細,銀光閃閃的暗器,深役袁九逵左臂肌肉之中。

  天鳳道長當即低聲向袁九逵說道:「袁兄請忍住傷疼,貧道先要起出暗器,瞧瞧來路,才能下手為你療治。」

  袁九逵一點頭,嘴角浮現出一絲陰森的笑意。

  天風道長右手食中二指,輕輕向下一按,挾住暗器,用力向上一拔,一枚二寸七分長短,似箭非箭,似釘非釘,通體惕白奇形暗器應手而出。

  袁九逵微微一笑,閉上雙目,果然連眉頭也未皺一下。

  圍守在天風道長周圍的群圭,二見暗器被滅風道長取出紛紛伸頭瞧去。

  那知瞧了半響,竟無一人能認出那暗器來路,一時之間,群相愕然,鴉雀無聲。

  天風道長高舉手中晴器,運足目力,借多墾微弱之光瞧去,只見那扁平鋒利的尖端上,雕刻了「七巧梭」三個小字。

  這等淬練的暗器,雕刻著這麼雅緻的名字,大有不倫不類之感。

  但無風道長在看清楚那暗器上雕刻的三個小字之後,卻突然感到心弦一震,一股寒氣由心中直冒上來。

  他呆了一呆,自言自語的說道:「這人難道還活在世上麼?」只覺手指一鬆,暗器從手中沿落地上。

  群豪目睹無風道長的舉動,無不感到奇怪。

  緊依左側而立的一個白髯垂胸,背負單刀的老者,伏身撿起地上暗器,問道:「當今武林之世,單以暗器而論,莫過二毒雙絕四大名家,但也不致使這道兄這般望而生畏,難道這枚區區銀梭……」

  無風道長究竟是涵養極為深厚之人,略一怔神之間,已恢復鎮靜之色,淡淡一笑,道:「伍兄見聞廣博,想必知道『七巧梭』的來歷傳說了。」

  那白髯老者聽得七巧梭三字之後,臉色突然大變,怔了一怔,問道:「怎麼?這就是傳言中的七巧梭麼?」

  群豪之中年齡稍長,聽過七巧梭傳言之人,大部為之聳然動容,但兩個年事較輕,未聽過六巧梭傳說的人,卻是毫無感覺。看著眼前幾人驚恐之情,心中暗覺好笑。

  無風道長伸手由那白髯老望手中取回六巧梭,說道:「眼下緊要之事,是先救人醫傷,貧道雖然略通醫道,只怕無能解得七巧梭上蘊含之毒。但我今宵如若不能療治好此人的傷勢, 倒要落得有心害他之名,伍兄精通各種暗器療治之法,請助我一臂之力。」

  說完,拿起袁九逵被傷的左肘,仔細瞧了瞧傷處,只見四週一片紅腫,傷痕深及筋骨。

  他雖是療治傷勢的能手,但只限於一般金創毒傷,對這昔年一度震驚天下武林的「七巧梭」實無救治之把握。

  但話已說出口,又無法中途放手,只有甘受污言人之險,舉手拔下頭上椎發玉管,撥開袁九逵傷口肌肉,低聲說道:「袁兄身中暗器,乃昔年名震一時之七巧梭,這等絕毒暗器,貧道自知毫無療治把握。但貧道既然答應了袁兄,總要盡我心力,現下傷處肌肉,已呈紫色,毒氣可能已循血脈侵人體內,貧道想先把傷叢的腐爛肌肉除去,再以拔毒散外敷傷處……」

  袁九逵緩緩睜開雙目,望著無風道長一笑,迅快的又閉上眼睛,未置可否。

  天風道長細看他雙眼之中,目光散滯,精神萎靡,似非裝作,心知毒氣早已隨行血散佈全身,只伯無望救治了。

  他愈想愈覺沒有把握,那裡還敢割除他傷處腐爛肌肉,當下潛運真力,逼出一片紫色的血水。

  隨後,又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些白色粉未,敷在袁九逵的傷處。

  那白髯老貴嘆道:「道兄這拔毒散乃療毒珍品,一下子替他敷用上如此之多,縱然是救他不活,也可向天下英雄交代了,兄弟親眼所見,願為道兄作證。」

  天鳳道長淡淡一笑,道:「這等有口難辯之事,說出去也難令人置信,貧道只求心安理得,至於別人的說法,也無法……」

  此時,忽聞山崗呼嘯中,傳來大叫之聲。

  叫聲雖然相距甚遠,但在場之人,都是江南武林道上一時精英高手,耳目靈敏,隱隱可以分辨出是喊的,『血池圖』

  這三個字,較那「七巧梭」尤具壓力,全場之人都聽得神情緊張起來。

  但聞那大喊之聲,愈來愈近,片刻之間已到幾人近身之處。

  袁九逵忽然睜開雙目,挺身坐了起來,口中重複了兩句「血池圖」……說完又綴綏閉目倒臥下去。

  那震盪山谷的沙啞之聲,忽然間靜寂下來,夜色中一個披髮長鬚的老者,手扶竹杖而來。

  他來勢十分緩慢,但聞竹杖著地的波波之聲慢慢向幾人停身之處逼來。

  此人散發亂披,和胸前的長髯:、結在一起,耳目口鼻盡被掩遮,形態十分怪異,緩步走來,使人一望之下,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既非厭惡,亦非憐憫。

  但他舉止落足之間,沉穩異常,分明是身具上乘武功,群豪不自覺的紛紛閃開。

  天風道長拔出背上長劍一揮。夜色中閃起一片銀光,喝道:

  「這等深夜之中,披髮掩面,妄圖以鬼誠伎倆嚇人,豈是大丈夫的行徑?」

  那披髮掩面的怪人竟似渾然不覺一般,仍然緩步向前逼進。

  天風道長乃生具俠肝義膽之人,看此人瘋瘋癲沉雖然瞧出他是個身具武功之人,也不願隨便出手傷人。

  只見他向後退了三步,橫劍喝道:「閣下再要向前逼進,可別怪貧道要出手了。」

  忽聽倒臥在地上的袁九逵,叫道:「血池圖……七巧梭……」

  他已被攻向內腑的劇毒、引發高熱,燒得迷迷糊糊,隨口亂叫起來。

  那長髮掩面老人,突然放聲大笑道:「你知道什麼人偷了我『血池圖』麼?陡然側身而進,直向袁九逵身邊欺去。

  無風道長大喝一聲,道:「站住!」長劍橫擊出手,想把那長髮掩面的老人擋住。

  那知對方舉動靈快無比隨手一杖架開天風道長的劍勢,人已衝到袁九逵的身邊。

  群豪怕他傷人,紛紛拔出兵刃,把他圍在中間。

  那長髮掩面怪人,衝過於風道長攔戳之後,忽地丟棄手中竹仗,把倒臥在地上的袁九逵抱了起來,連聲問道:「快說快說。什麼人偷了我的『血池圖』」

  群豪本已準備出手,但見他丟了竹杖,毫無抗拒之意,不禁呆在當地。

  要知這般人都是目前江甫俠義道上的有名人物,武林的精英,誰也不願向一個自棄兵刃,瘋瘋癲癲的老人下手。

  袁九逵被那散發掩面怪人抱起身子一陣亂搖,口中連聲追問「血池圖」,糊糊塗塗的隨口應道:「你要找』血地圖』麼?」

  那散發掩面怪人喜道,「不錯,不錯……」

  忽然瞧到那左肘之上的傷勢,若有所悟,把抱在懷中的袁九逵重又放在地上,兩手在身上亂摸一陣,掉出了兩枚銀針,一把小刀和兩個翠王瓶子。

  天鳳道長瞧了那兩隻玉瓶一眼,不覺心中一動,暗道:「這位瘋瘋癲癲的老人,那來這兩隻上好的玉瓶……」

  正自忖思間,那老人已雙手各舉一枚銀針,疾向袁九逵身上扎去。

  他下落針勢奇快,無風道長想伸手攔阻,已自不及。

  群豪看他銀針扎中之處,正是人身經穴要位,各自心頭一驚,暗自忖道:「此人分經認穴如此之準,實非常人能及,如非是故作瘋顧的武林高手,豈有這等本領?」

  群豪心念,彼此相同,是以,無一出於阻攔於他。

  只見那長髮掩面老人,不停揮動雙手鑲什,眨眼之間,連紮了袁九逵一十二處的大穴。

  無風道長心中突然一動,暗自忖道:「天下點穴高手,縱有具此武功、手法之人,但也難具此等精深的醫道,知機子言陵甫,生性孤僻,從不願和武林中同道來往,天下能夠見他的人,少之又少,莫非此人就是知機子言陵甫不成?除此之外,當今武林之世,誰能有這等武功,這等醫術?」

  他越想越覺得不惜,豆時還劍入鞘,合掌當胸,問道:「大駕可是人稱知機子的言大俠麼?貧道無風,此次會同江南武林幾位摯友,特來相訪。」

  此言一出,全場中人,似都恍然大悟一般,齊齊躬身作禮。那知那長髮掩面的怪人,竟然對幾人的詢問,充耳不聞,連頭也不抬,轉望也不望一眼。

  那白髯老更年齡雖然最大,但脾氣卻是極壞,只聽他冷笑一聲,罵道:「閣下好大的架子……」

  天風道長急道,「羅兄不可造次,言老前輩乃一代丹道醫學大師,豈可隨口亂罵。」

  在他想來,這幾句話十分的中肯,對方只要真的是知機子言陵甫,或是和言陵甫有著關係之人,定要有些反應。

  可是,事情卻又大大的出了幾人的意料之外。

  那長髮掩面的老人,仍然是一付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態,打開瓶塞,把兩瓶之中顏色不同的藥丸,各自倒出一粒,塞入笑面一梟袁九逵的口中。

  他這兩種靈丹,均是配合十種以上奇藥調製而成,而且煉時費時甚久,平日異常的珍視,不肯輕易用來替入療治傷病。

  今宵如非他有些瘋瘋癲癲,神志不情,就是袁九逵央求於他,他也絕不肯相贈一粒。

  那長髮怪人待袁九逵眼下藥後,便呆呆坐在袁九逵的身邊,凝目相望。

  他的怪異舉動,使一側冷眼旁觀的無風道長等人大感困惑,他是故意裝作,還是復的有些瘋瘋癲癲,一時之間,也不便開口相詢。

  忽見袁九逵身子掙動了一下,長長吁一口氣,睜開雙目瞧了那散發披垂的怪人一眼,挺身坐了起來,問道:「你是什麼人?」

  長髮披垂的怪人,見他醒了過來,喜道:「你看到我的,血池圖』了,咱們快快一起去找!」

  袁九逵用力一甩,但覺對方握住手腕的五指,如鐵鉤一般。愈掙愈緊,不敢再用力掙動。

  他乃心機百出之人,不再掙動之後,卻暗中運氣試試自己傷勢是否已痊癒。

  也不知那長髮怪人是否有心不讓他運氣相試,突然轉身,拉著袁九逵向前奔去。

  這突然的舉動,使在場群豪亦為之大感奇怪,略一定神,兩人已奔到了數丈外,再想攔阻之時,已來不及。

  天鳳道長沉吟一陣道,」諸位之中——可有人見過言陵甫其人麼?」

  那白髯老望冷笑,道:「除了言陵甫外,眼下武林之中淮能在黑夜之間,施展升灸之木,療人傷勢,而且在片刻工夫,把一個身受絕毒暗器所傷之人抬好,試間有這等功力之人,除了言陵甫外還有那個?」

  此人姓羅名昆,號稱神力,在江甫武林之中的聲譽地位,和天風道長相若,年齡卻比天鳳道長還要大上凡歲,見識又極廣博。

  平日總是倚老實老,一把單刀,縱杖江南,罕逢敵手。

  無風道長沉吟了一陣,道:「如以他醫術而言,能解得七巧梭上之毒,確似是知機子言陵甫……」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不過言陵甫被人尊為神醫之名。生性孤僻異常,豈會這等衣衫不整……」

  羅昆笑接道:「我看他是故意裝的這般樣子……」

  天風道長道:「可疑的是他滿口大叫大呼』血池圖』,不知是何用心?如果那人真是言陵甫,咱們這次九宮山中之行,算是白留下一番工夫。」

  羅昆低頭沉吟了一陣,道:「不管汀瘋癲之人是不是知機子言陵畝,但眼下情勢,已經夠撲朔迷離,圖蹺難側,數十年前武林人聞名驚魂的『七巧梭』,陡然在此地出現,自非小可之事。」

  忽聽身伺兩個身著勁裝,背插判官筆的少年接道:「羅老前輩平日豪氣千丈,怎的會這等畏懼『七巧梭』一支小的暗器,袁九逵彼人暗器擊中,也是江湖上極為平常之事,不知何以.……」

  大概兩人怕大傷了羅昆的面子,話至此處,倏然住口。

  羅昆回頭望去,只見兩個說話少年,乃是昔年被大江南北武林道上尊稱一筆翻夭葛天鵬的兩位公子葛煌、葛偉。

  羅昆不覺拂髯一笑道:「令尊昔年雄視天下,生平罕逢敵人,兩位家傳武學自是不凡,不過,這『七巧梭』……」

  葛煌微微一笑,接道,「家父自隱居雲台山後,已不問江湖是非,晚輩兄弟自幼在深山之中長大,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不安,人間札數,言語間如有開罪之處,還望老前輩海涵一二。」

  羅昆笑道,「好說,好說……」

  邊說邊緩緩把目光投注到天風道長臉上,只見他臉色凝重,仰首深思,似乎正在想著一件極大的難題,對三入對答之言,渾如未聞一般。

  這八人之中,除了無風道長和神刀羅昆之外,就只有葛煌、葛諱兩人是受邀而來,餘下四人,都是天風道長的門下弟子。

  羅昆平日待說話,總帶上幾分老氣橫秋之態,但他對葛氏兄弟十分和氣,回頭對兩人笑道:「令尊沒有和兩位兄弟說過『七巧梭』的事麼?」

  葛偉側臉望了哥哥一眼,答道:「家父自歸隱雲台山後,很少有時間教誨我們兄弟。」

  葛煌接道:「晚輩只聽家父談過,當今武林中以二毒雙絕四大暗器最為凶殘有名,卻未曾聞聽過『七巧梭』暗器之名。」

  羅昆笑道:「令尊以一支文昌筆,縱演江湖,博得一筆翻天之名,足跡滿天下,其對江湖上各門各派的獨家武學、暗器,自是瞭如指掌,獨未對兩位小兄弟談起』七巧梭』的往事,想必令尊已認為此梭已然絕傳江湖,那施用此梭之人,早已埋骨泉下了。

  他微微嘆息了一聲,又說道:「就是老朽,今宵如非親眼看到此梭,縱然聽人談起,只怕也不敢深信。」

  葛惶看他說的認真,忍不住心生好奇之念,問道:「這麼說來,這『七巧梭』雇然有一段大動人心的經過了「

  羅昆國光債掃,見葛氏兄弟凝神靜立,臉上微現焦急之情,天風道長的四個弟子,也都把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不禁老興勃發,哈哈一笑道:「各位既然都有興趣,那就請坐下來吧!這段往事也非三言兩語能夠說完。」

  葛煌、葛偉相視一笑,依言坐下。

  羅昆輕輕咳了一聲,說道:「四十年前,江湖道上出了兩個蓋世奇人,一男一女,武功之高,並世高手,均難與其抗衡,兩人形影不高,並騎出入在江湖之上。

  男的英挺秀偉,女的國色天香,不知羨煞了當代多少青年男女,據聞這一男一女,同出一師門下,但因而入武功過高,而且做事又任性而為,不管黑白二道,水旱兩路,只要他們看不順眼出手就要傷人。

  因此激起了天下武林道上的公饋,暗傳俠義束、綠林箭,到處布下陷餅,謀算兩人,但因兩人武功奇高,心思又極繽密,依然橫行於江湖……」

  葛偉聽得大感不服,一揚兩道劍眉,接道:「難道天下武林中人,就真沒有一人敢向他們兩人正面挑戰麼?」

  羅昆點頭一笑,道:「當今武林正大武學,應自推少林技擊之術,嵩山少林寺,顯然為領袖天下武學的泰山北斗,此事雖未聞人傳訟,但也朱為人否認,大家彼此心中有數……」

  羅昆繼續說道:「少林寺羅漢陣天下馳名,千百年來很少有人能夠衝出羅漢陣的圍困,但卻被兩人連傷三十六個僧人後破陣而出,只此一樁,就可想見兩人的武功,是何等高強了!」

  葛煌道:「那兩人的武功,既然這般高強,天下誰人能敵,為什麼不自立一派門戶呢?」

  羅昆道:「天下那有盡如人意之事,這一對萬人羨慕的少年男女,因倚仗武功,任意作為,成了江湖黑白兩道上眾矢之的,他們武功雖高,心機雖敏,明斗暗算,都無法勝得他們,但最後卻鬧成自相殘殺之局。」

  葛偉聽得呆了一呆,道:「這倒是大出入意外的孰不知兩人為什麼競鬧得自相殘殺?」

  羅昆拂髯一嘆,道:「就在兩人聲名傳播最盛之時,江湖上消失於這一對青年男女的形跡,事情過了半年之久,才傳了出來兩人自相殘殺之事。

  據唯一目睹兩人搏鬥的玉骨妖俞罌花傳出之言,說那場搏鬥的激烈,乃武林罕見奇觀,兩人由晨至暮,由暮至晨,交手千招以上,最後雙方都鬥到力盡筋疲,落得個兩敗俱傷之局。」

  葛煒奇道:「玉骨妖姬俞罌花……這名字我好像聽得家父談過。」

  羅昆道:「老弟只聽她這怪模怪佯的綽號,大概就可以想到她的為人,此人乃四十年前武林中一代妖姬,不但人生得美麗絕倫,而且全身柔若無骨,只是生性淫蕩;

  當時,一那一對青年男女,武功過高,手段過辣,普天之下,找不菲惻付兩人的高手,不知是那一個出的主意,重金請玉骨妖姬俞罌花,對付兩人。

  這以毒攻毒的辦法,果然收到了很大的效果也不知玉骨妖姬用什麼法子,和那男子接近,挑撥起那場火拚,此事有很多不同的傳說,但只是細節上有所不同……」

  他微微一頓,似是要籌想一下措詞,以免話中有失身份。

  葛諱年輕性急,看羅昆又停日不說,不覺追問道:「以後的事呢?」

  羅昆道:「那場博鬥之中,男女雙方都受傷很重,男的被玉骨妖姬救走,女的卻被棄置荒野,事後才被一個姓梅的武林同道救走,這些傳說雖然活龍活現,但卻無人能證實,老朽只是從紛壇傳聞之中聽來,至於真正詳細情形,也許只有三個當事人知道。」

  葛煌笑道:「這三人情場紛擾之事,不知和『七巧梭』又有什麼樣的牽扯關係呢?」

  羅昆道:「就在那一對青年男女隱失江湖之後的第二年,玉骨妖姬卻又重在江湖中出現,她因挑撥那一對少年男女火拚有功於江湖黑白兩道,是以,大家都對她謙讓幾分。

  這一來,卻促成了她的驕狂淫蕩,放性任為,不知有多少出身各大門派的青年弟子,毀在了她的手中,逐漸引起了武林各大門派中人的憤慨,聯合派遣高手,圍捕於她。

  那知她匿跡江湖一年多工夫之中,武功竟然增強不少,競被她一連三次突破圍困而去,而且膽子也愈來愈大,公然自創一門,大肆劫擄美貌少女,強行收為弟子。

  她的淫行惡聲,直使武林同道側日,這才引起江南。江北俠義道中人的公憤,決心聯手除她,那時令尊盛名已然傳遍江湖,首起響應,老朽亦受邀同行,那知我們還未動手,突然又傳來了驚人的變化。

  葛煌道:「怎麼?那玉骨妖姬事先聞得鳳聲,逃遁而去不成?」

  羅昆搖搖頭道:「如果她是聞風逃遁而去,那就算不得驚人的變化了。」

  葛偉道:「難道她己先被人殺了不成?」

  羅昆笑道:「不錯,玉骨妖姬費盡千辛萬苦建立的基業,被人在一個晚上,燒個片瓦不存,她座下的弟子,也被人殺了個雞犬不留,但最奇怪的是找不到玉骨妖姬的屍體何在。

  這一代妖姬的女人,就這樣生死成謎的找不到了,以後,再也未聞得她重在江湖出現,算起來距今已經三十多年了……」

  葛氏兄弟聽得甚是入神,一齊接口說道:「以晚輩等想來。那玉骨妖姬的屍體,大概是被大火僥焦了。」

  兩人心意相同,是以一齊開口問話。

  羅昆道:「這個恕老朽不敢妄加測度,此謎到現在為止,仍然沒有人能夠證實……」

  他側臉望了夭風道長一眼,只見他仍然仰首而立,望著天上星辰,似乎未聽到他的談話一般,但他身側四個弟子卻聽得一個個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十分的入神。

  他不禁微微一笑,又道:「玉骨妖姬夫蹤不到一年光景,江湖之上又出現了一個女魔頭,此人除了從她嬌小的身軀、衣著上可以看出她是女人外,從未有人聽到過她說話,經常用一層黑紗,遮去了面目。據說,她是羅玄的門下。

  她的武功比起那玉骨妖姬,要高出很多,且每次殺人之後,就在死者身上妄穴部位,留下一支』七巧梭』,久而久之,這『七巧梭』變成她殺人的信物了,只要看到過她的『六巧梭』必然有人送命。

  有人說她這『七巧稜』暗合七夕鵲橋度雙星之意,先和人纏綿一宵,然後再用』七巧梭』釘在那人穴道之上,這傳說似甚可信,只不過無人出面證實罷了。」

  葛偉道:「這女人手段之辣,似是比起王骨妖姬,更進一層,只不知她長的是否和玉骨妖姬一樣的美麗?」

  葛煌道:「她用黑紗蒙面,不肯以真像示人,自然是有缺陷了。」

  羅昆道:「她長的相貌如何,只怕無人能知道,凡是見過她廬山真面目之人,聽過她講話聲音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她的長相如何,恐怕是千古疑案了。」

  葛煌問道:「難道一般俠義道上人物,能以聯合對付玉骨妖姬,為什麼不聯合把那黑紗蒙面的女人除去呢?」

  羅昆道:「怎麼沒有,甫七北六一十三省八十多個武林高手。分組成四隊鐵騎,追蹤她的下落,有一組在金陵和她相遇,二十多個人一齊出手,圍攻於她,但卻被她在每人『玄機』要穴之上,釘了一枚『七巧梭』,參與那場搏鬥之人,無一生還。

  另一組在河南開封找到了她的下落,也同樣的被她在各人『命門』穴釘上一梭,經過這兩次事件之後,誰還敢自尋死路。找她麻煩,只求她不找到自己頭上,那就算是托天之佑了。

  因為無人見過她的真面目.也沒有人知道她姓名,大家就以『七巧梭』的綽號稱她,『七巧梭』也就變成死亡的一種標識。

  所幸她出道江湖不久,就自動隱匿不出,但『七巧梭』的恐怖威名,仍然震盪了江湖數年之久。

  直到了她藏匿五六年以後,江湖上才逐漸的淡忘了此事,此刻,這』七巧梭』陡然間在此地出現,實在叫人大費疑猜……」

  忽見無風道長一揮手中長劍,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七巧梭』雖然重現江湖,咱們也不能就此而退,不知羅兄肯否深入一行?」

  羅昆笑道:「你想了半天,就是在想這件享麼?我已年登花甲,那還會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縱然埋骨九富山,死亦無憾。」

  天風道長單掌立胸,說道:「故友情生,貧道感激不盡。」

  說完,橫劍當先,向前奔去。

  葛煌、葛偉兩人剛聽羅昆談起「七巧梭」的往事,心中好奇之念甚重,暗中加力,修然之間,已超過夭風道長。

  天風道長知這兩人家傳武學不弱,但對方來歷未明,如何肯讓兩人涉險,沉聲說道,「兩位小兄弟請慢走一步。」忽的一躍,從兩人身側而過。

  轉過了幾個山彎,形勢突然一變,觸目一片茫茫水光。

  天下武林同道調雖然大家都知道言陵甫隱居在九宮山,但知道他真正住處之人,卻是少之又少。

  天風道長回頭對羅昆和葛氏兄弟說道:「那百頃碧波之上,似矗立著兩座浮閣,幾位暫請留在岸上,讓貧道先去瞧瞧……」

  葛煌道:「老前輩乃主持全局之人,豈可輕身涉險,還是由晚輩去一趟吧!」

  說完也不等天風道長答允,暗提一口真氣,振袂直向湖中浮閣奔去。

  羅昆看他踏波而渡的身法,快速異常,不覺讚道:「一筆翻天」葛大俠,以文昌筆。輕功提縱術,馳譽武林數十年,盛名卓著,老朽聞名雖久,但卻始終未能親眼瞧他施展過一次身手、但今日一見小兄弟,登萍涉水』身法,果然不凡,將來不難繼乃父聲威。」

  葛偉笑道:「愚兄弟才質庸劣,怎能及得家父萬一。」

  幾人說話之間,葛惶已奔入那浮閣之中。

  人入浮閣,卻有如投海沙石一般,久久不聞動靜。

  天風道長突然一揮手中寶劍,低聲說道:「羅兄請在岸上等候貧道……」

  葛偉關心手足,一語不發,縱身躍入碧波之中,直向浮閣奔去,行動迅速,不輸乃兄身法。

  天風道長探手一把沒有抓住,葛炸人已到六八尺外,不禁一皺眉頭,袍袖拂處,一躍丈餘,搶在葛偉前面,踏波向前奔去。

  那知快近浮閣之時,葛偉陡然一躍,身子凌空飛去,反而搶先一步落在浮閣上面。

  左腳剛剛踏在浮閣木板上,肩上兩支判官筆已同時拔在手中,一筆護面,一筆應敵,身子一側,人已竄入浮閣。

  閣中黝暗如漆,伸手難見五指,他見乃兄人閣後不見絲毫動靜的教訓,心中早已存了戒備之心,左手判官筆隨勢劃出一圈護身筆影,然後雙腳才落實地。

  只感腳下一軟,似是踏在人的身上,不禁心頭一駭,不待雙腳踏實,一提丹田真氣,人已懸空躍了起來。

  他怕誤踏乃兄身上,心中慌張,急躍而起,一頭擔在浮閣頂上,待他落下,忽覺一股疾風,由側面直襲過來,而且來勢勁急,風到人到,幽香拂面撲鼻,右腕脈門要穴已被人扣制。

  耳際同時響起了一陣嬌脆之笑聲,道:「快些放下兵器,如果企圖作困獸之鬥,那可是自討苦吃。」

  葛偉冷哼一聲,反手一筆「倒打金鈴」疾點過去。

  那知判官筆點擊出手,忽感肩後「風腑穴」上一麻,全身勁力頓失,摔倒在地上。

  浮閣外響起了天風道長一聲大喝,劍光閃動,一道銀虹電射而入。

  葛諱穴道雖然受制,但神智仍然清醒,運目瞧去,見點倒自己之人,竟是一個年輕少女,手中拂塵一擇,擊在天風道長的長劍之上。

  天風道長,以劍術領袖江南道上俠義,造詣自是極深,一挫腕收回長劍,第二招還未攻出,那少女已借勢搶了先機,手中拂塵揮動,連攻三招。

  這三招快速、詭異,兼具並有,乃極是少見之學,燒是天鳳道長劍術精奇,也被迫的向後退了兩步。

  忽見暗影中伸出一隻枯瘦之手,無聲無息的向天風道長肩上拍去。

  當前強敵的拂塵招數凌厲無比,分去了天風道長大部分的精神,竟然覺不出身後有人向他偷襲。

  葛偉雖然瞧在眼中,但他苦幹穴道被點,不能開口說話,心中空自焦急。

  但聞哆的一聲,無風道長也被那身後暗襲之人,拍中穴道,丟了手中長劍,栽倒在地上,不禁心頭一涼,暗道:「天風道長也被人點中了穴道,無疑全軍覆沒!」緩緩閉上雙目。

  但覺身子被人移動了一個位置後,又被點中了一處「暈穴」,神智頓失。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 15:51

第九回 方兆南初遇玄霜


  葛偉醒來時,已經是日昇三竿時分。

  一個全身紅衣的妙齡少女,站在浮閣的正中,在她身後,站一個身材奇高,全身黑衣的菠長怪人。

  女的美如嬌花,男的卻是醜怪無比。

  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實在有些不倫不類,怎麼看也不順眼。

  轉眼望去,只見哥哥和另一個英俊少年,倚壁而坐,天風道長卻不知被放何處。

  但見那紅衣少女手中拂塵一揮,擊在自己背上,被制穴道。竟被她一擊解開。

  葛偉暗中運氣,挺身坐起,正待去搶她身側放著的判官筆。

  忽聽那紅衣少女嬌笑一聲,說道:「你已被我施展獨門手法。點傷雙腿經脈,已經不能再和人動手了,還是乖乖的坐著吧!」

  葛諱一沉真氣,果覺雙腿一條經脈,微生麻木之屈,知她所言非虛,不覺豪氣頓消頹然坐下,道:「你是什麼人?這等殺不殺、放不放的行徑,究竟是何用心?」

  紅衣少女微笑道:「我還沒有問你,你倒是敢問起我來了?」

  葛偉道,「這有什麼不敢,大不了一條命!」

  紅衣少女道:「看來你倒是很想死啊!」

  葛偉怒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你這般對待我,可別怪我要開口罵人了?」

  黑衣瘦長怪人冷霖森的一笑,罵道:「龜兒子,你們想死還不容易,格老子一掌打碎你腦殼子。」

  說完猛然向前一步,舉掌拍下。

  此人手臂特長,雖然相距葛偉還有三四步遠,但舉臂一探,已可及葛諱停身之處。

  紅衣少女手中拂塵一揮,封開那瘦長怪人掌勢,笑道:「不要傷他!」

  黑衣瘦長怪人依言退回原處,說道:「放著這多活入,只怕終是大患,我看還是早些送他們回老家好些。」

  紅衣少女道:「咱們冥岳獨門的點穴手法,天下無人能解,只要他們穴道受制,縱然被人救走,他們也一樣無能相救……」

  她緩緩把目光移投數尺外的葛煌和方兆南身上,又道:「你先把這兩個人,送到外面那座較小的浮閣上去。」

  那黑衣瘦長怪人,微一錯步,兩臂疾探,一把一個,提起了葛煌和方兆南,逕自出了浮閣而去。

  紅衣少女緩緩舉起拂塵,慢慢的從葛偉的臉上掃過,笑道:

  「眼下這座浮閣之中,只有你和我兩個人了。」

  葛偉只覺那拂面塵絲,輕緩的拂著臉皮而過,全身感到一陣發麻,慌忙別過臉說道,「只有我們兩個人,又怎麼樣……」

  紅衣少女嬌聲笑道:「你可以據實回答我問的話了。」

  葛偉雖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但他生性卻十分倔強,冷笑一聲,道:「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吧!」

  紅衣少女因見他年輕最輕,想他走然難以受得住刑懲之苦,是以才留下來,想從他口中,探出點血池圖的消息。

  「如今聽得葛偉之言,不禁心頭火起,格格一陣嬌笑,道:

  「看不出你倒還是個英雄人物,我就不信你是鐵打銅澆之人。」

  說著纖手一揚,握住葛諱右手,接道:「小兄弟,我看你還是說了吧!那』血池圖』究竟在什麼地方?」

  她暗中潛運真力,柔若無骨的玉掌,突然變得堅逾精鋼,緩緩收合。

  葛偉覺得不對,立時一提真氣,正待運功抗拒,忽覺體內兩道經脈一陣抽動,竟無法提聚丹田真氣,不禁心中大吃一駭。

  但聞那紅衣少女嬌笑道:「你已被我用獨門手法,震傷了體內『少陽膽經』和』太陰脾經』.全身武功,都已失去,如果妄想運氣抗拒,那是自找苦吃。」

  葛偉只覺對方千掌逐漸收緊,右臂行血返向內腑回攻。痛苦至極,但他卻仍然咬牙苦忍。

  紅衣少女面不改色的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如果不及時解救,打通你受傷的膽脾二脈,三個月後,傷脈就開始硬化,不但要失去全身武功,而且要逐漸癱瘓而死,你這點年紀,如果就這樣死了,那真是可惜的很!」

  她言笑輕語之間,暗中又加了兩成內勁。

  葛煒只覺返攻內腑行血,愈來愈猛,和心臟向外排血相互衝突,直似要裂胸而出。

  紅衣少女似已瞧出葛煒難再忍耐,格格一笑,又道:「你只要能據實答覆我問的話,我不但替你解開受傷的膽、脾二脈,而且把你們同來之人,一齊釋放,你可要好好的想想看,免得悔恨無及。」

  說完,陡然鬆開五指。

  葛煒只覺返攻內腑行血,壓力突然大減,行血返經,卵大感舒暢,長長吁了一口氣。

  他暗自付道:「眼下夫鳳道長和哥哥,全部落在此女的手中。我如逞一時血氣之勇,不但自身難保,只伯落人她手中之人,無一能夠生還,反正我也不知道什麼,不如先和她約好了條件再說......」

  心念一轉,說道:「你要我答覆你問話不難,但必須得先答應我三個條件。」

  紅衣少女笑道:「你說吧:什麼樣的條件?」

  葛偉道:「第一件,必須把你們擒到之人完全釋放。」

  紅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倒是想的很周到,照這麼看來,今夜到此之人,都是你們……」

  她忽然頓了一頓,接著:」好吧!你再說第二件!」

  葛偉道,「第二件最為重要,你要想想再決定。」

  紅衣少女道:「姑娘做事,從不多想,你說吧!」

  葛偉道:「凡我知道之事,絕不保留一字一句,但是如果我不知道的事情,到時你便不能強我所難。」

  紅衣少女略一沉忖,道:「好!第三件呢?」

  葛煒笑道:「咱們索不相識,彼此空口無憑,眼下又無作證之人,咱們各立重暫,免得屆時毀信背諾。」

  紅衣少女臉上閃過了一抹陰森的笑意,說道:「好吧!我先解開你受傷的膽。脾二經脈,再問你話。」

  她舉手連迫了葛偉身上九處的的穴道,然後又在他傷處,推拿了一陣,笑道:「我已解了你的膽。脾兩條經脈,現在要問你話了!」

  葛偉挺身坐起,說道:「慢來!慢來!你還沒有立誓。」

  他仍未脫童心,心中想著此事重要,就非迫著那紅衣少女立誓不可。

  紅衣少女聽了笑道:「一諾千金,豈有背信毀約的道理,你這般不放心於我,未免太顯得孩子氣了。」

  葛偉就是最怕人家說他稚氣未除,孩子氣,當下冷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麼就請你問吧!」

  紅衣少女笑道:「你們千里迢迢趕到九官山來,可是要找言陵甫麼?」

  葛偉道:「不錯!」

  紅衣少女道:「找他做什麼?」

  葛煒道:「這我就下太清楚了,好像是請他找一件什麼東西!」

  紅衣少女一皺眉頭,道:「是不是』血池圖?」

  葛諱略一沉吟,道:「我不太清楚,不便隨口亂說!」

  紅衣少女突然格格嬌笑,道:「小兄弟,你就知道這麼多麼?」

  葛偉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可是咱們已經有的在先。我是知無不言,但我事實上並不知道什麼事呀!怎麼,你有點後悔了麼?」

  紅衣少女道:「你很聰明,不過我倒未必後悔。」突然提高聲音,說道:「石大彪,你把他們全都帶到這裡來!」

  但聞一個破鑼般的沙啞聲音應道:「二姑娘,時候已經不早啦!帶著他們走,太麻煩,最好讓我給他們一人一掌,結果掉算啦!」

  紅衣少女道:「我要你把他們送到這裡,你沒有聽到麼?」

  石大彪似是不敢再多說話,挾著兩人,飛上紅衣少女停身的浮閣上。

  他動作迅快,片刻把槽到之人全部帶了上來,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葛煒暗中一數,自己不算,正好十人。

  紅衣少女看了躺在地上的群豪一眼,道:「沒有了麼?」石大彪搖頭道:「全部在此。」

  紅衣少女微微一笑,問道:「六日之後,就是教主閉關期滿之日.咱們做點好事把他們全放了吧!」

  石大彪驚奇地望了那紅衣少女一眼,道:「什麼?」

  紅衣少女目光投在葛偉的身上,笑道:「我和那位小兄弟訂下約言,全部釋放他們,豈可背信毀諾說了不算?」

  話落,舉手一掌,擊在葛煌身上。

  但聞葛煌長長吁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

  紅衣少女動作迅快無比,一掌一個,眨眼間,十人全都醒了過來。

  石大彪呆呆的站在一側,寒著臉一語不發。

  顯然的,他對紅衣少女釋放眾人之事,心中大感不快,雖然不敢出手阻止,但卻流露於神色之間。

  此人長像瘦骨鱗峋;難看已極,此時寒著臉站在一側,直似一根沒有枝葉的枯樹一般,神情木然,怎麼看也不像一個活人。

  紅衣少女拍解了十人被點穴道,然後笑道:「諸位千里迢迢,趕來此地;小妹沒有好好招待,心中甚是不安。」

  言來駕鳴燕語,笑容招展,絲毫不帶敵意。

  這十人之中,除了天風道長和他的四個門下弟子之外,還有江甫綠林道上總瓢把子袁九逵兩個得力助手,神刀羅昆及方兆男、葛煌。

  原來羅昆帶著夭風道長門下四弟子,目睹葛煌、葛偉和天風道長,先後沖人浮閣之中,不見出來,不禁心頭大急;五人一齊向浮閣中衝去。

  除了神刀羅昆功力深厚能夠施展登萍渡水身法,踏彼衝入浮閣之外,於風門下四個弟子,輕功火候都還未達」登萍渡水」之境,四人就地找了一些枯枝捆起,借那枯枝浮力,渡水而入。

  紅衣少女和石大彪隱在暗裡施襲,把五個人一一點了穴道。

  紅衣少女解開群豪穴道之後,說幾句玩笑之言,神態從容的緩步走出浮閣。

  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過身子,笑道:「你們那個知道『血池圖』下落,最好能自動送上冥岳,如若不然,一個月內,江南武林道上,即將掀起一片狂濤……」

  神刀羅昆冷哼一聲,接道:「隱身暗處,突然奇襲,縱然成功也算不得什麼榮耀之事……」

  紅衣少女道:「看來你倒是有些不服氣了?」

  羅昆抑髯大笑道:「何止不服,老夫還想領教姑娘幾手絕學。」

  說著,大步向前走去。

  石大彪一晃身直搶過來,呼的一招」推山填海」,當胸劈去,口中大罵道:「格老子吹的什麼牛皮,先吃我一拳試試!」

  紅衣少女拂塵一擺,橫佔過來,逼開石大彪拳勢笑道:「他們都已是要死的人了,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啦!」

  天鳳道長心中--動。輕輕一扯羅昆衣角,道:「羅兄不可衝動,快些退下。」

  紅衣少女緩綴把目光移注到方兆南臉上,笑道,「方相公不可忘記和我三師妹冥岳相會之約,你只要見著她的面,她自有救你之法。」

  說完,轉身一躍,踏波而去。

  石大彪望了群豪一眼,振袂飛起,緊隨那紅衣少女身後而去。

  群豪之中,無風道長一方佔了絕對優勢,連葛煌、葛偉算上共有八人之多,方兆南和雙方均無恩怨,十一人只有耿三元和毛通兩個是袁九逵手下之人。

  是以,二人自被那紅衣少女解了穴道,清醒過來之後,始終一言不發,噤著寒蟬。。

  但無風道長門下四個弟子,曾吃過兩入之虧,仇人見面,報復之心油然而生,神態之間,一付躍躍欲試之情。

  毛通生性陰沉,瞧出今日局面不對,立時冷笑一聲,高聲向耿三元說道:「耿兄,可惜總匾把子此時不在,只有咱們兩人只怕雙拳難抵人多……」

  無風道長淡淡一笑,道:「兩位但請放心,貧道縱然存有殺兩位以為江南除害之心,但也不會在此時此地動手。」

  毛通知他為人正大,又是領袖江南俠義道上的首要之人,一言九鼎,不由大為寬心,口中卻故意冷笑道:「其實生死也不放在在下心上!」

  天風道長不再理他,回頭對四個弟子說道:「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你們妄自惹事生非,膽敢有違,必以門規制裁。」

  四個弟子一齊躬身領命,退到一側。

  無風道長目光投往到方兆南臉上望了一陣,道:「請恕貧道眼拙,閣下面生的很,不知是那位高人的門下?」

  方兆南道:「在下方兆南,很少在江南地面上走動,自難怪道長不識。」

  羅昆突然插嘴接道:「方兄既然不是江南道上之人,不知何以會到此九宮山中來?可否告訴老朽一二?」

  他見紅衣少女臨去之時,曾對方兆南說,不要忘記去冥岳相會之約,不禁對方兆南生出了懷疑之心。

  方兆南聰明絕頂,一聽羅昆問話,立時瞭然對方已對自己動疑,但事實經過如是,如要詳細解說,不但要大費一番唇舌,而且也極不易降說清楚……」

  當下故作鎮靜。淡淡一笑,道,「在下和知機子言陵甫言老前輩有忘年之交,特意來此相訪,那知故人不見,卻遇上了那紅衣少女……」

  羅昆拂髯呵呵大笑了一陣,還未及開口,葛偉已搶先說道:

  「這麼說來,方兄和那紅衣少女也是偶然相遇的了?」

  這一問如擊要害,方兆南登時被問得呆呆的答不上話來。

  羅昆突然一欺步,探手向方兆南臂上抓去,口中冷喝道:

  「你如再不肯據實相告,可不要怪我老人家無禮了。」

  方兆南急向旁側一閃,避開羅昆抓來之勢道:「哼!前輩這等突施暗襲,算什麼英雄人物?」

  他心知羅昆這一擊不中,第二招必將連續擊出,自己如一還手,立時就糊糊塗塗的打了起來,故而出言相汲,讓他先自動停下手來。

  果然羅昆收掌躍退,冷笑道,「這麼說,你是想和我者頭子比劃比劃了?」

  方兆南正待答話。

  無風道長突然一欺步,攔在兩人中間說道:「這位方風雖然和那紅衣少女相識,但貧道可保證他絕非同路之人,羅兄不可太過認真……」

  說著,回頭又對四個弟子說道,「你們想辦法把這浮閣劃到岸邊。」

  四個弟子口中雖連聲答應,但臉上卻一付無可奈何之色,不知要用什麼法子,才能把浮閣劃到對岸。

  方兆南踏前兩步,探手抓起水底絹索,雙手交替,片刻之間便把浮閣拉到岸邊。

  群豪魚貫登岸,向前走去。

  大約行有六八里之後,到了一座山嶺之上,無風門下四個弟子首先覺得背心之處,隱隱作痛,身體極感不適,全身氣力大減,舉步如拖重鉗。

  但四人眼瞧群豪個個無恙,不敢對師父說明,勉強向前趕路,累的臉上汗水滾滾而下。

  神刀羅昆目睹四人神情,心中甚覺奇怪,低聲對天鳳道長說道:「你看他們四個是怎麼一回事?」

  天風道長回頭瞧了四個門下一眼,道:「只怕他們是被紅衣少女,在利用拍活穴道之時,暗中下了奉手。」

  此言一出,群豪個個一怔,不約而同把眼光投到無風道長四個弟子身上,心下暗自忖道:「那紅衣少女既能對四個小道士下為自然也能對我暗下毒手。

  大家想法一樣,都覺得自己也中了暗算。

  無風道長走到一個弟子身側,道:「快些脫下衣服,讓我瞧瞧。」

  那弟子依言脫下道袍,天風道長伸手撕破上身短衫,果見背心之上,有五個纖巧的血紅色指痕。

  順次瞧看四個弟子,人人如此,每人背心之處,腫起五個紅色指痕。

  群豪目睹之下,個個心中犯疑。

  葛諱首先忍耐不住、對他哥哥叫道:「哥哥,你先脫下衣服讓我看看,你背上有沒有那紅色指痕?」

  葛煌年紀比弟弟長了三歲,人也持重許多,雖知弟弟一片好心,但在眾目腰膚之下,要他脫去衣衫,甚覺不好意思,沉忖半晌不答。

  葛烊微微一笑道:「哥哥心中不願脫去衣服,我來脫吧!」

  此人年輕率真,說脫就脫,自動解開衣襟,脫掉上衣。

  他既然脫了衣服,葛煌自是不能不看。

  他轉臉瞧去。不禁心頭一跳.果見葛偉背脊之處,和那四個道人一樣的有著五指纖巧的指痕,只不過顏色沒有四個道人鮮艷」

  葛偉著哥哥瞧著自己背心出神,一語不發;心中甚是著急。大聲問道:「你怎麼不說話呢?究竟有沒有?」

  葛煌點點頭,黯然說道,「怎麼沒有,咱們快些回家去吧!也許爹爹有解救之法。」

  羅昆垂頭一嘆,道:「兩位小哥兒本來在雲台山大鵬谷中生活的自由自在,這次被我們把兩位邀了出來,受此無妄之災。」

  葛偉一面穿衣服,一面說道:「這怎麼能夠怪你們,只怕老前輩也一樣受了那個鬼丫頭的暗算。」

  羅昆道:「老朽已屆就木之年,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但兩位前程正如旭日初升,前途無可限量……」

  葛煌笑道:「老前輩也不必太過抱疚,生死有命,豈是人力能夠挽回的,再說這點掌傷,也未必真的能要人性命。」

  毛通看了幾人背上指痕,心中暗想:「眼下之事,每人都被那紅衣少女拍過一掌,只怕個個背上都印有這血紅掌痕……」

  他轉臉對耿三元道:「耿兄請脫下衣服讓我貼瞧,看你背上是否也被那紅衣少女印上了指痕?」

  耿三元道:「不用瞧了,不但我有,這在場之人,只怕個個都有,咱們最好停下來,靜坐一陣,運氣調息一下,看看各處經脈,是否受了傷害。」

  他最後這幾句話,明是對毛通講,其實無疑告訴在場所有之人。

  無風道長回頭望了耿三元一眼,當先盤膝而坐,閉目運氣調息。

  群豪紛紛倣傚,盤膝坐下,各自運氣行功。

  只有一人在群豪運氣行動之時,卻悄然離去。

  羅昆久走江櫥,人雖在盆坐運氣行功。仍然時時刻刻在注意著方兆南。

  如今見他乘人在不注意時,撥腿欲溜,不覺心中大怒,高聲罵道:「我早就看出你不是好人,還不給我站住!」

  方兆南眼看四個道人和葛偉背上都印著鮮紅的指痕,心知自己也絕難倖免,師妹還陷身抱犢崗閉陽坪下的石洞之中,日夕要伴春鬼匠般的怪嶇,淒涼、驚魂、度日如年。

  自己既然身中暗算,正不知那一天會死,必須在未死之前。趕回抱犢崗,以「生肌續命散」援救師妹出險,讓她到西湖棲霞嶺去攏垂鈞逸翁林清嘯,自己才能死的心安理得。

  但在眼下情境之中,既無法對人說明,也無法說的清楚,只好趁著群豪在運氣坐息之時,悄然一走。

  那知神刀羅昆,早已對他留上了心,見他一走,立時大聲叫了起來。

  葛煌、葛偉兩兄弟,聽得羅昆喝叫之聲,當先一躍而起,施展出「靖蜒點水」的輕功身法,咧咧岡,一連三個急躍,已追近方兆南。

  方兆南停步回頭,目注葛氏兄弟,間道:「兩位追趕在下,是何用心?」

  葛偉年少氣盛冷笑道:「你想往哪裡去?」

  方兆南接道:「這個你能管得著麼?」

  葛煌道:「我們和你無怨無仇,你要那裡去,我們確管不著。不過,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你這般悄然而去。自難免讓人心中犯疑。」

  此人雖比弟弟大不了幾歲,但卻少年待重,講話也入情入理。

  這番話,聽得方兆南暗自點頭答道:「你說的不錯,你們如果懷疑到我和那紅衣少女是同路人,我這般不辭而別,也難怪你們犯疑……」

  他心繫師妹的安危,重過自己的生死,不得不忍下一口怨氣,自動脫下上衣,接道:「兩位請看在下背上,是否也印的有紅色指痕,如果沒有,在下就算和那紅………」

  他話還未說完,只聽葛偉已經冷笑說道:「如果我們以君子之心相度,只怕真的要被你瞞過去了!」

  方兆南聽得呆了一呆,問道:「怎麼,我背上沒有指痕麼?」

  葛煌看他神色愕然,似非裝作,橫跨一步,擋在弟弟面前,以防他陡然出手,然後才點點頭道:「不錯,你背上不見一點指跡傷痕。」

  這時,神刀羅昆已經追了過來,擋住方兆南的去路,冷冷接道:「老夫終日打雁,能讓雁兒啄了眼去不成?」

  方兆南目光橫掠葛氏兄弟而過,心中暗暗忖道:「此等情勢之下就算有百口,也是難以說的清楚……」

  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話說,只好藉著穿衣服時,籌思措詞。

  葛偉目睹方兆南一語下發,心中甚感惱火,怒道:「事實俱在,你還有什麼話說?」輕輕一閃,從葛煌身後繞了出來,探手一把,疾向方兆南手腕上抓去。

  方兆南大喝一聲,道:「這般欺人太甚,難道我方兆南還真的怕了你們不成?」左腕疾沉,避開葛偉擒拿之勢,右手猛出:招」飛瀑流泉」當胸直擊過去。

  他在忿怒之下,出手力道極是強猛,掌風勁急,迫的葛偉橫躍避開。

  葛煌左臂一伸,擋住弟弟,說道:「方兄且饅動手,兄弟還有幾句話說。」

  神刀羅昆大聲喝道:「我老頭跑了大半輩子江湖,難道還會看走眼不成?此人分明與那紅衣少女一丘之貉,只要把他拍住。不愁逼不出療傷之法。」

  方兆南為著師妹安危之事,不願別生枝節,此刻連番受到激震,那裡還忍得下這口仇怒之氣。

  當下大聲喝道:「你們就一齊上吧!」

  說完砰的一拳,直向羅昆擊安。

  神刀羅昆左臂橫掃,硬向方兆南擊來拳勢迎去,口中大聲喝道:「瞧我老頭子年老力衰好欺侮,你就硬接我一招試試!」

  方兆南本已收回拳勢,聽得羅昆譏諷之言,不覺又被激起怒火,暗中加力,收回的拳勢,又陡然疾掃過去。

  兩人手符相觸,方兆南被震的向後疾退了西步。

  羅昆哈哈一笑,欺身宜攻上去,雙掌連續劈擊出去,掌風潛力,震的方兆南衣袂飄飄。

  葛煌、葛偉目睹羅昆攻勢猛烈,搶儘先機,方兆南已陷入被,動挨打之局,只有招架之功,兩人不約而同分移兩側,但心意卻是大不相同。

  葛偉是怕方兆甫落敗之後逃走,以便出手阻攔於他,葛煌卻是準備在方兆南落敗後助他一臂之力,放他逃走……

  這時,場中的激鬥愈來愈是猛烈,羅昆老而彌辣,拳拳如鐵拯擊巖一般。

  兆南雖然奮力抗拒,但卻無法扳回劣勢,激鬥之初,憑藉一股憤怒的銳氣,還可勉力支撐,鬥到二十個回合之後,銳氣漸失,被羅昆猛烈的攻勢,迫得滿頭大汗,氣喘如牛。

  只要羅昆再攻上幾招,方兆南勢必要傷在羅民拳下不可。

  葛煌眼看方兆南形勢危殆,心中甚是焦急,但又不便出手相助,正自為難當兒.忽聽羅昆大叫一聲,向後退了兩步,舉拳不發。

  方兆南藉機搶攻,欺近身側,舉手一掌,當胸擊下。

  他掌勢將要擊中羅昆前胸之時,忽然發覺這位生性如烈火的老人,皺著眉頭,滿臉似有痛苦之色,頂門之上,汗水隱隱,不禁微微一愕,收掌躍退。

  只見羅昆緩緩蹲下身子,左手按在背上,口中微出呻吟之聲。

  他乃年紀老邁之人。氣血漸衰。生平所學的又是剛猛為主的外門功夫,平時對敵出手威猛絕倫,絲毫未因年紀老邁而見遜色。

  但如一旦受傷,其耐受之力,就不似壯年之人那般的深長...

  葛偉一見羅昆按著後背蹲下,立時晃身直刪去,雙掌連續劈出,一出手就連續攻了四招,而且招招指襲方兆南大穴要害。

  葛煌瞧的一皺眉頭,叫道:「偉弟………」

  葛偉左手一招「五丁開山」,右手推出一招「飛瀑流泉」,迫的方兆南向後退了一步,口中卻大聲笑道:「哥哥不必擔心,我一個人足可應付他了。」

  原來,他誤認葛煌要出於相助於他。

  天風道長縱身一躍,落到羅昆身側,問道:「羅兄,受了傷麼?」

  忽然想到他也曾被那紅衣少女在背後擊過一掌,莫不是他強運氣血和人動手,促使傷勢提前發作了不成??

  念轉心動,立時伸手扯破羅昆的上衣。

  定神望去,果見羅昆背心之上也有著五個血紅的指痕,而且已然紅腫脹大起來,指痕四周,一大塊青紫之色,和指痕顏色鮮紅如血,大不相同。

  天風道長伸手觸摸一下傷勢,只覺他傷處火熱燙手,不禁心中吃了一驚,暗道:「這是什麼歹毒功夫所傷,怎麼從未聽人說過?」

  回頭望去,只見四個弟子並肩盤膝,一排而坐,個個臉上汗水如雨,眉字之間無限痛苦,心頭驚駭更甚,立時提高聲音說道:「兩位暫請住手,貧道有話要說。」

  方兆南和羅昆動手,已耗去大部分真力,葛偉出手攻勢,又極凌厲,被迫得險象環生,聽得天鳳道長之言,立時向後躍開。

  那知葛諱趨勢直欺中宮而入,右手一翻,施一招擒拿手法,緊緊的扣住了方兆南的左腕脈門。

  葛煌一瞧兄弟乘人不備,擒住了方兆南脈門要穴,心中甚是不安、縱身一躍直飛過去。

  方兆南只道葛煌趕來相助,不但怒火暴起,大喝一聲右手一招」推波助瀾」.迎向葛煌拍去,氣運左臂側身上步,手肘疾憧葛偉肋間「章門穴」  他急怒之間,用出全身氣力,準備以死相拚。

  葛煌想不到方兆南竟然一掌攻向自己,他有心救人,去勢極猛,變起倉淬,閃避不及,形勢所迫,只好奮起右手,硬接了方兆南一擊。

  兩股掌力一撞,葛煌的掌風來勢被阻,相距方兆南還有三四尺遠,被壓落下來。

  方兆南卻被震的真氣一散,撞向葛偉脅間的手肘,力道大減。

  葛偉冷笑一聲,道:「你自找苦吃,可怪不得下手狠辣了!」說著五指暗加真力一收。

  方兆南登時感到左臂行血,返向內腑攻去,全身勁力頓失,胸中氣憤欲炸,大聲喝道:「這般倚多為勝,算什麼……」

  話還未完,摹同一聲嬌叱傳來,道:「不要臉,兩個打一個。」

  聲音劃空而到,倏忽間已到場中。

  人還未落實地,一縷指風,已到葛偉前胸,迫的葛偉鬆開了方兆南的左腕,向後疾退五步。

  凝目望去,只見一個頭梳雙辮。年約十五六歲,衣著襤樓的女孩子,滿臉嗅怒之色,擋在方兆南的前面。

  葛偉初被指風迫退,還道是來了什麼武功高強之人,及見是衣著襤摟的女孩子時,不禁大怒三喝道:「那裡來的野丫頭,還不快些給我滾開!」大步直欺過去。

  那秩衣村女星目電波一閃,道:「你罵那個?」雙肩一晃,迅捷無比的直欺過去,素手揮動,眨眼攻出三掌。

  這三掌不但迅快絕倫,而且詭異難測,迫的葛偉連連後退。

  葛煌原本存心救援方兆南,那知憑空殺出來這樣一個樓衣村女,而且出手凌厲無比,三招快攻已迫的葛偉落處下風,兄弟關心,葛煌不得不出手搶救,大喝了一聲,探手一掌向那樓衣村女身後拍去。

  方兆南縱身直搶過來,一招」手技五弦」,斜向葛煌擊去:

  樓衣村女一面回頭望著方兆南,嬌聲說道:「誰要你幫我的忙,塊些退下去。」

  方兆南聽得一怔,道:「什麼?」

  就這一分神,葛煌已趨勢攻進一掌,拍向左肩。

  只聽那樓衣村女冷笑一聲,快如脫弦流矢般疾射過來,纖指直取葛煌右膏時間「曲池穴」  葛煌疾收擊出右膏,向後躍退,腳落實地,心中暗自驚道:

  「此女身法這等迅速!」心念初動,摹見滿天寒影。

  原來葛煒連吃那村女迫攻,激起怒火,放出雙筆揮舞攻來,一出手就家傳絕學,三十六招「流星筆」法,揮舞之間,筆影點點,撤出一片寒芒綽影。

  這套「流墾筆」乃葛天鵬生平採取各種武技之長,精心苦研而成,雖是一套筆法,但其間變化槽奇,混入了刀,劍、杖,籌各種招數,出手攻勢,極是難測。

  葛煌瞧兄弟一出手,就施出這套筆法,心中甚是不滿,正待喝止,忽見那樓衣村女嬌軀一晃,竟然宜向那滿天筆影之中賊去,素手揮舞,以一雙空手和葛偉雙筆相博。

  雙方交手工六個照面,忽聞那村女嬌叱一聲,素手翻轉之間,擒住了葛偉右腕,一振一抖,把葛煒右手一支判官筆奪了過來。

  這一摜手法奇奧無比,葛煌和方兆南都未看清楚那樓衣村女使的是什麼手法,奪過葛煒的判官筆。

  那樓衣村女奪筆之後,後隨著又向前欺進一步,揮筆封住了葛煒左手判官筆還擊之勢,揚起玉掌,疾向葛偉前胸按去。

  她掌勢還未燭及對方,忽聞葛偉大叫一聲,向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左手判官筆,也自行脫手落地、

  葛煌的視線,剛好被那樓衣村女的身子擋住,只道葛偉傷在那樓衣村女手中,怒喝一聲,衝了過來。

  他雖然不滿弟弟的輕舉妄動,但手足情重,葛偉一旦傷在那村女手中,自是難以忍下胸中的怒火。

  是以藉著前衝之勢,已拔出背邊雙筆,一招「風雷齊發」,雙筆疾奔那村女背後「腦戶」、」命門」兩大死穴。

  因去勢奇快,方兆南想出手攔截,已自不及,不禁大吃一驚,高聲叫道:「姑娘小心暗襲。」

  其實方兆南話出口時,已然過遲,葛煌雙筆已如電奔到。

  那村女渾如不覺有人施襲一般,直待葛煌雙筆將要點中之時,她才陡然向前一伏,讓開雙筆,右腳著地,左腿橫掃而出。

  閃避、還擊,一式出手,大出葛煌意料之外.趕快一吸丹田真氣,穩住向前奔沖的勁道,向後暴退。

  他應變雖然迅速,但那村女掃出的一腿,勢道更快,葛惶只覺左腿膝一麻,一腿作用頓失,人雖沒有摔倒,但半身麻木,已然無力再攻。

  那村女身子一旋,挺身而起,說道:「若不是爺爺告誡我。不准我隨便傷人,今天非要把你一條左腿踢斷不可。」

  隨手把奪得判官筆丟在地上,瞧了無風道長一眼,逕自轉身離去。

  天風道長見多識廣,為人持重,一瞧那樓衣村女出手武功。已知遇上奇人,自己上去,也未必能勝得了人家。

  而且,眼下的情勢,必需有人收拾,如果自己出手再敗,勢將目下了一付無人收拾的殘局,是以,他始終未肯插手過去。

  那樓衣村女緩步而行,走了三四丈時,突然回頭叫道:「你怎麼還站著不來呢?我走遠了,人家又要欺侮你啦!」

  方兆南正在站著出神,覺得跟她而去不對,不跟她走,也不對,一時之間,心中拿不定主意,呆呆的站著出神。

  直侍那樓衣村女呼喚之言,他才追了上去。

  葛煌左腿雖然受傷,但他仍然惦唸著弟弟的安危,暗提真氣,奮力一躍,躍落到葛偉身們,問道:「你的傷重麼?」

  忽覺左腿一陣麻木,身子搖搖欲倒,趕快坐了下來。

  葛偉睜開眼睛,搖頭說道:「我不是傷在那村女手中。」

  天風道長疾奔過來,接邊:「只怕是中那紅衣少女的掌毒發作了。」

  解開葛諱衣服望去,只見背上指痕鮮艷,四週一片青腫。

  葛煌看弟弟傷勢轉重,心中甚是不安,必然一嘆,說道:

  「弟弟,快些這氣試試看,能否止住傷疼,我背你兼程出山,咱們回家去吧,也許爹爹能夠療救你的傷勢。」

  天風道長道:「眼下所有之人,都中了那紅衣少女掌毒,因各人功力修為不同,是以發作時間有早有晚,令弟天資聰涵,內功已有深厚基礎,只因和人動手相搏,促使血氣流動加速,傷勢提前發作......」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不瞞葛世兄說、貧道此刻亦徽覺背上隱隱作痛,恐怕掌毒即將發作,縱然令尊確有療救這掌毒之能,但云台山距此遙遠的行程,豈是一二無所能到達,萬一中途世兄傷勢發作,那時救應無人,豈不更糟?」

  葛煌暗中運氣一試,果然覺得背上隱隱生疼,心頭一震,接道:「老前輩話雖說的不錯,但咱們總不能坐以待斃,等待傷勢發作啊!」

  轉頭望去,只見葛偉頭上汗水如雨,滾該而下,心頭大生憐惜。

  天風道長經驗豐富,雖陷圍窘之境,但仍能保持心神不亂。微微一笑,道:「葛世兄不必焦慮,容貧道想想再說。」

  抬頭看去,群山拱立,綿延無盡,深冬旺陽,照著四周山峰的積雪,反射出了千百道霞光。

  忽然間腦際雲光一閃,探手入懷摸出兩個翠玉瓶子,心中暗自忖道:「幸好這兩瓶藥物未被人搜去。」

  他打開瓶塞,倒出兩粒顏色不同的藥丸,放在手中嗅了嗅,當下把兩粒藥丸送到羅昆面前道:「羅兄請服下這兩粒丹九,看看能否止住傷疼?」

  這時羅昆的掌傷劇疼正烈,雖然閉目際坐,運氣調息,但仍疼的圭身大汗如雨,神智不清,糊糊塗塗的伸手接過丹九,瞧也不瞧就吞了下去。

  天風道長緊張的瞧著羅昆的反應,因這丹九能否醫得掌毒傷痛之苦,對眼下所有的人生死關係太大了。

  大約一盞熱茶工夫後,羅昆臉上汗水逐漸消減,神色也漸平靜。

  天風道長見丹九有效,沉重的臉上,微現一抹笑意,把瓶中丹九分給葛偉和門下四個弟子服下,讓他們各自靜坐運氣調息。

  果然,片刻之後,幾人痛苦大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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