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絳雪玄霜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1 16:06: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8 21493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3 16:26
第二十回 赴冥岳正邪決雄


  但她竟然還未死去,而且武功仍在,把我們兩人穴道點住,由我師妹身上搜出了『血池圖』,迫我拿圖到九宮山中去找知機子言陵甫,以圖換取生肌長膚的藥物。

  並且留下我師妹作為人質,晚輩只得趕到九宮山中,找到了言陵甫,以『血池圖』換得藥物,是以,那『血池圖』應該為言陵甫所有!」

  大方禪師冷然問道:「『血池圖』既被你換了藥物,不知何以竟仍在你的身上?」

  方兆南道:「言陵甫得圖之後,送我離開寒水潭時,被那位梅姑娘偷入浮閣,偷竊了去……」大方禪師道:「梅姑娘是什麼人?」

  方兆南道:「就是昨日那自傷左肩的白衣少女。」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低聲說道:「阿彌陀佛!那位姑娘倒是可敬可重之人!」

  方兆南接道:「言陵甫回到浮閣,發覺『血池圖』遺失不見,又把我追了回去,但再返回水上浮閣,丹爐也被毀去了,一急之下,得了瘋癲之症……」當下把諸般經過情形,盡都說了出來,不過卻把他和梅絳雪對月締盟一事,隱了起來。

  蕭遙子聽完之後,插口問道:「你說了半天,還未把那洞中的怪人姓名說出。」

  方兆南道:「當時晚輩並不知她姓名,事後帶史老前輩同去,由她遺物之中,才發覺她竟是二十年前馳名江湖的女魔頭俞罌花。」

  蕭遙子身子突然顫抖了一下,道:「她真的已經死了嗎?」

  方兆南黯然說道:「晚嘴輩歸去之時她已死去,連我那師妹也被她害死在洞中了,想來定是她傷重將死之前,出手殺害了我的師妹。

  女魔頭一生之中,作了無數淫惡之孽,臨死之前竟然還出手傷人,當真是至死不悟,她受了數年消膚化肌之若,也算是一大報應。」

  蕭遙子輕輕的咳了一聲,望著袖手樵隱說道:「史兄隱居在朝陽坪有數十年之久,想來定然知道此事了……」袖手樵隱搖頭答道:「說來慚愧得很,我在朝陽坪往了數十年,竟然不知鼎鼎大名的玉骨妖姬,和我鄰居了十幾年的歲月。」

  大方禪師輕輕嘆息一聲,望著方兆南道:「唉!你心中既有著這樣多的秘密,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呢,如令寶圖遺失,找起來只伯十分不易!」

  方兆南低下頭去,默然不語。

  大方禪師擋在那石室門日,微閉雙目,合掌而立。

  石室中陡然沉靜下來,良久不聞人聲:

  張一平靜站了一陣,突然大步向外衝去,口中大聲喝道:

  「大師請站開一些,讓出去路。」

  大方禪師低聲說道:「暫時屈駕一會,等下再走不遲。」

  張一平冷笑一聲,道:「為什麼」舉手向大方禪師推去。

  出手力道甚大,推向大方禪師左肩的「肩井穴」上:

  大方禪師突然睜開雙目,神光如電的瞪了張一平一眼道:

  「阿彌陀佛!施主要和老衲動手嗎?」

  肩頭一側,讓開穴道之位,硬接了張一平推來的一掌,方兆南目注袖手樵隱,欲言又止。

  蕭遙子冷哼一聲,道:「如果自信清白,那就稍等一會兒再走不遲,如再擅自動手動腳,可是自找苦吃!」

  張一平一掌推在大方禪師肩上,如擊在堅鐵岩石之上,不但未能傷得對方,而且隱隱覺得對方反彈之勁,十分剛猛,不禁微微一呆。

  大方禪師突然回目望著袖手樵隱問道:「史兄,這位張施主在你朝陽坪上養息好傷勢之後,自行離去的嗎?」

  此言正是方兆南欲問之言,暗中凝神靜聽。

  袖手樵隱思索了一陣,道:「當時我和冥岳中後援高手打的十分激烈,此人坐在旁邊;一面療傷,一面觀戰,激戰一陣之後,來敵忽然自行撤走。

  此人又在我朝陽坪上留住旬日之久,傷勢大好,自行離去,不過,我當時並未問他行蹤。」

  大方禪師默然不言,凝目沉思。

  又過了片刻工夫,四個身披黃色袈裟的和尚,匆匆趕了回來。

  相距大方禪師五步左右時,停了下來,一齊合掌躬身說道:

  「弟子等分頭查詢,昨夜並未發現有人登山。」

  大方禪師臉色凝重,冷笑一聲,目注張一平,道:「咱們眼下之人,以施主嫌疑最大,但老衲素不願逼人過甚,施主請三思」之後,再答老衲問話。」

  張一平冷冷說道:「大師這等語不擇言,不知是何用心?」

  大方禪師閉上雙民不答張一平的間話,口中低誦著大悲經。

  這篇經文中頌讚我佛大慈大悲,普度眾生的宏願,聽來莊嚴肅穆,有如暮鼓晨鐘,發人猛省。

  一篇經文誦完,大方禪師臉色也隨著變得異常平和,緩緩伸出手去,微笑說道:「千百武林同道,生死非同小可,施主何不一開善念拿了出來?」

  張一平疾向後退了一步,道:「拿什麼?」

  大方禪師道:「血池圖!」

  張一平搖頭冷笑道:「大師且莫含血噴人!」

  大方禪師白眉微聳,莊肅。,說道:「施主。」不肯拿出圖來,可莫怪老衲要失禮了。」

  張一平道:「你待如何?」

  大方禪師微現溫色,說道:「難道老衲就不能搜查你嗎?」

  張一平舉起雙手,大師如果懷疑在下,儘管搜查就是。」

  大方禪師微一猶豫,回頭對四個身披黃色袈裟的和尚說道:

  「你們搜搜這位施主身上,舉動之間,務求仔細,但卻不得粗野。」

  四僧躬身領命,一齊走向張廣平身側。

  張一平倒是毫不在乎,撩起衣袂,笑道:「四位大師儘管請仔細搜查。」

  四個和尚一齊動手,在張一平身上搜查起來,四僧果然搜查的十分仔細,凡是可能藏物之處,全都搜到,但卻一無所見。

  張一平待四僧停下手後,冷笑一聲,道:「幾位師父還要不要搜查在下的鞋襪?」

  大方禪師一派掌門之尊,行事作人,一向光明正大,聽得張一平譏諷之言,不禁臉上一熱,心中暗暗忖道:「那血池圖關係武林中正邪存亡的大劫,非同小可。縱然日後身受武林同道非議,也不能不查個明白。」

  當下暗一咬牙,說道:「張施主既然如此說,老衲恭敬不如從命。」

  此言大出在場所有人的意外,四個身披裟捌的和尚更是聽得呆在當地,只覺掌們師尊此刻之言,和他平常處事作人,大不相同。

  方兆南心中忽生不安之感,晴道:「不論那『血池圖』是不是張一平師伯偷竊,但他在江南武林道上,甚有名望,這脫鞋之辱,如何能夠忍得下去?」

  正待出言阻止,忽聽大方禪師對四個身著黃色袈裟的和尚說道:「你們怎麼站著不動,難道沒有聽到我的令諭?」

  張一平原本想譏諷大方禪師一下,那知弄巧成拙,被武林同道敬如泰山北斗的一代高僧,竟然藉言下令,搜他鞋襪,心中好生為難。

  但話從自己口中說出,又不便推托不算,只好把鞋襪脫了下來。

  張一平脫去鞋襪,高舉手中,冷冷說道:「幾位仔細看看,還有可搜之處?」

  大方禪師轉臉瞧著那小沙彌,冷然說道:「客人之物,竟遭遺失,守護不力,罪無可貸,暫記三年面壁之罰,速返嵩山本院,立交『戒持院』中執處。」

  那小沙彌合掌躬身說道:「弟子謝師尊慈悲。」

  大方禪師目光移到袖手樵隱身邊,說道:「史兄何以也到了此處?」

  袖手樵隱聽得面泛怒意,雙眉一聳,正待發作,忽然長長吁口氣,道:「記得老樵子剛才已向大師說過了吧,我是追蹤此人而來。」

  舉手一指張一平。

  大方禪師又轉臉問那小沙彌道:「你到那裡去了?」

  小沙彌道:「弟子寸步未離開此地。」

  大方禪師冷笑道:「既然寸步未離,何以不知守物被盜?」

  小沙彌道:「弟子被人點了穴道。」

  大方禪師高聲問道:「什麼人點了你穴道,難道一點都不記得嗎?」

  小沙彌垂頭答道:「那人出手甚快,弟子聞得風聲,尚未來得及回頭,穴道已先受制。

  大方禪師面現為難之色,沉吟不言。

  要知這班與會之人,都是武林中甚有名望的人,不論何人均難忍受竊盜之譏。

  這小沙彌既然提不出一點可資追尋的線索,但又勢難大肆搜查與會之人,只恐一個處理失當,引起自相殘殺之局:

  蕭遙子,袖手樵隱似都看出了大方禪師為難之情,齊聲說道:「大師不必為此事憂煩,當前急務,是應付冥岳之會,不論『血池圖』下落何處,待冥岳之會過後再找不遲。」

  大方禪師忽然微微一笑,道:「兩位高論甚是……」張一平忽然大聲笑道:「在下可以離開此地了吧!」

  說罷大步向外衝去。

  大方禪師右臂一橫,欲待攔阻,但不知何故,卻又突然縮了回來。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揚手向張一平後背點去,一縷指風應手而去。但見張一平身軀微微一顫,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望了幾人一眼,加快腳步而去。

  方兆南忽動故舊之情,放腿追了下去。

  但覺人影一晃,袖手樵隱疾如飄風般橫移過來,攔住去路,說道:「他已被我用混元氣功,逼出的指風,隔空打傷他的太陰肺經,中委』要穴,十二個時辰之後,傷勢就要發作,就算他療救得法,也要三個月以上的時間,才能打通傷脈,那時我們已赴過冥岳之會,生死勝敗已分,再找他也還不遲,現下放他去吧!」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黯然說道:「我不是追他。」

  大方禪師目注方兆南,正容說道:「老衲有件事,想和施主商量,不知能否見允?」

  方兆南道:「老禪師但請指教,只要在下力能所及,決不推倭就是。」

  大方禪師道:「施主遺失『血池圖』一事,暫請保守秘密,老衲仍當暗中為你查尋,如能找出頭緒,定當通知施主。

  此刻宣洩此事,只恐要引起一陣混亂,老衲自知此事,或有不合情理之處,但望施主能夠顧全大體,應允老衲之求。」

  方兆南暗暗忖道:「那『血池圖』既已失去,原物追回之望,甚是渺茫,宣洩出來,亦於事無補,倒不如爽爽快快的答應了他。」

  當下抱拳說道:「老禪師這等吩咐,晚輩怎敢不遵。」

  大方禪師合掌笑道:「方施主這等顧識大體,老衲感激不盡,冥岳之會,轉眼即屆,此刻寸陰如金,赴會之約,萬緒千端,均須在近日之中趕辦完成,只恐難以會前查出那『血池圖』的下落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如若冥岳之會,能夠順利過去,老衲自當下令少林門下弟子,全力追查此圖,一旦尋得,定當捷足傳告,原物奉還。」

  方兆南忽然覺得這短短兩日夜時間中,自己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已然身價大增。

  天下武林人物,能受素有領袖武林正大門派之稱的嵩山少林寺方丈這等尊重之人,實在寥寥可數,當下抱拳說道:「老禪師一言九鼎,晚輩這裡先拜謝了。」

  大方禪師轉頭望著袖手樵隱笑道:「史兄那七星陣式,不知尚需多少時間,此次冥岳大會之中,借仗大力處甚多,尚望袖手樵隱滿臉莊肅之色,接道:「老樵子生平之中未為武林留下令人追思懷戀之事,此次冥岳大會,乃老樵子一生之中,所作所為第一件捨己已為人的事。

  大師但請放心,再有五天時間,大概可以功行圓滿了。」

  大方禪師合掌笑道:「史兄時光寶貴,老衲不多打擾了。」

  合掌作禮,和蕭遙子並肩而去。

  方兆南趕回靜院臥室之中,陳玄霜早已在房中等候,但見她仰首望著屋頂,臉上泛現著盈盈的笑意,似是心中正在想著一件十分快樂的往事。

  方兆南不禁一皺眉頭,問道,「霜師妹,你想到什麼快樂之事,這等高興?」

  陳玄霜微微一笑,緩緩站起來,答非所問的說道:「你師妹活在世上之時,你們定然十分要好,對嗎?」

  這一問,大是突然,饒是方兆南機警過人,也被問得呆了一呆,沉吟半餉答道:「不錯,你怎麼會陡然間想起這件事來?」

  陳玄霜淡然一笑,道:「可惜她已經死了!」

  方兆南又是一怔道:「我們把屍體埋葬在抱犢崗山腳之下,難道你忘了不成?」

  陳玄霜突然一整臉色,登時滿臉肅煞之氣,一字一字的問道:「如我在九宮山中不出手救你,你還能活到今天嗎?」

  方兆南只覺得她神情之間殺機濃重,不禁心頭微生驚駭,暗忖:「她本是個不解江湖險惡的天真純潔少女,雖然愛恨之念,強異常人,但也不致這等忽喜忽怒,莫不是昨夜受了風寒,生了什麼怪病不成?」

  但他口中答道:「不錯,如不是霜師妹出手相救,我早已埋骨在九宮山中。」

  陳玄霜冷冷接道:「我爺爺傳你武功,使你在短短十餘日中身集大成,列身武林中第一流高手,對你之恩,大是不大?」

  方兆南道:「陳老前輩授藝之恩,重若山嶽,我終生一世,也難忘記!」

  陳玄霜目光凝注在方兆南臉上,瞧了一陣,突然流下兩行淚水,幽幽說道:「這些都是過去之事,提也沒有用了。」

  方兆南親目看到了知機子言陵甫寶圖被竊,丹爐被毀後,氣急而瘋的情形,想來餘悸猶存,對眼下陳玄霜忽喜忽怒之形,大感擔心。

  當下拉著她一雙柔掌,低聲說道:「霜師妹,我那裡不對了?」

  陳玄霜呆了一呆,反而吶吶的說不出話來,半晌之後,才黯然說道:「我昨宵想了一夜,終被我想了出來……」方兆南奇道:「你想出來了什麼?」

  陳玄霜道:「我想到昨天在大殿之中見到的那白衣少女,長得太好看了。」

  方兆南如何聽不出弦外之音,心中微微一跳一怔,正待開口,陳玄霜又搶先問道:「她對你很好是嗎?」

  方兆南暗暗忖道:「她此刻心情在激動之時,千萬不可再傷她之心。」

  當下笑道:「我們雖有過數面之緣……」陳玄霜接道:「所以你就不肯要我了,早知這樣,在九宮山中我就不救你了,先讓別人把你殺掉,我再把他們殺了替你報仇。」

  方兆南心頭一凜,暗道:「她生性如此偏激,日後常在一起,倒是甚難應付……」只聽陳玄霜長長嘆息一聲,道:「日後我再遇上那白衣少女之時,非用寶劍在她臉上劃上幾道血口不成,看她還好不好看!」

  方兆南本想頂她幾句,忽然想起昨宵之中對她實在過份冷漠,也難怪她會這等傷心,不禁生出憐惜之情。

  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慰藉之言,沉吟一陣,嘆道:「眼下武林之中,一片殺機,天下高手,都為著冥岳之會,拋棄了個人恩怨。

  咱們既然參與了泰山之會,是必要隨群豪赴會冥岳,此去生死難卜,那裡還能顧到兒女私情,我縱然願和師妹長相廝守,只怕也難如願。」

  陳玄霜涉世未深,那裡知道這一番話是他情急之下,隨口說出之言,略一沉忖,展顏笑道:「我爺爺曾經告訴過我甚多武功,其中有一套劍法,威力甚是強大。

  但必須兩人合用才行,咱們快些把這套劍法練習,赴會冥岳之時,也好合用克敵。」

  方兆南笑道:「你幾時學會了這套劍法,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呢?」

  他只想討得她暫時的歡心,說來口氣異常柔和。

  陳玄霜究竟還是未脫稚氣的孩子,看他神色言詞之間,陪盡小心,心中忽然感到快樂起來,嬌軀微微一側,偎入方兆南懷中,笑道:「南哥哥,你真的這般喜歡我嗎」方兆南道:「自然真的喜歡你了。」

  陳玄霜道:「昨宵之中,你對我那般冷漠,我越想心中越氣,忽然想到你已往待我很好,為什麼忽然會壞了起來?

  定是為了那白衣少女,她長得那樣好看,不論什麼人見了就會很喜歡她,我一夜沒有睡覺,想來找你大鬧一場……」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你現在還生氣嗎?」

  陳玄霜搖搖頭,道:「我知道你這般關心我,自然是不生氣了。」

  她微一停頓之後,又道:「我來找你之時,心裡早已打算好啦!故意和你蠻鬧一陣,如你真的不喜歡我,我就離開此地而去方兆南笑道:「茫茫濁世,你一個毫無江湖閱歷的女孩子家,要到那裡去呢?」

  陳玄霜眨了大眼睛,笑道:「自然是有地方去了,我要找處人跡罕到的地方,把武功練好,再出江湖,先找那白衣少女,把她殺掉,然後再去找你……」方兆南道:「你找白衣少女,可也是要殺我嗎?」

  陳玄霜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心裡定然會很恨你,唉!


  但卻不知道會不會殺掉你……」她忽然嗤的一笑,接道:「就算不殺你,我也會找一處大山深谷之中,把你用鐵鍊鎖在那裡,不讓你再在江湖之上走動。」

  方兆南聽得不由心底泛上來一股寒意,暗暗忖道:「此人愛恨之心,這等強烈,非友即敵,情愛愈深,妒恨也愈重……

  陳玄霜看他默然不言,柔聲接道:「南哥哥,你心裡害怕了嗎?」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你要把我鎖在深谷之中,要把我活活餓死嗎?」

  陳玄霜搖頭笑道:「我也在山谷中陪你,每天給你做最好的飯吃,咱們終生一世都不要出那山谷。」

  方兆南道:「你要把我鎖在那山谷中,鎖一輩子嗎?」

  陳玄霜笑道:「咱們白首偕老,生死與共,要是你先死了,我就自絕在你的身邊。」

  方兆南皺皺眉頭說道:「那你要先死了呢?」

  陳玄霜道:「那我就先把你殺掉,然後自己再死!」

  方兆南心中又是感動,又是驚懼,暗道:「似她這等深情相愛,誓同生死之事,世間甚是少有,只是手段未免有點過於殘酷。

  此等心念,如果常在她心中盤旋,難保她不會做出,以後總要想個法子,矯正她這等過於偏激的性情才好。」

  心念轉動,微微一笑說道:「這次冥岳之會,不但關係著今後武林大局,而且也關連著咱們生死,天下精英,雖不盡參與此一戰中,但與會之人卻都是當今一時俊彥。

  陳老前輩授我半月武功,能使我一個籍籍無名之人,列身當今高手之名,師妹自幼追隨在他身側,想來定然學到甚多奇奧武功,但願在此次大會之上,能夠大顯身手,一舉成名。」

  陳玄霜柳眉微揚,嫣然一笑,道:「那套雙劍合壁的劍術,威力十分強大,咱們快些把它練習純熟,到時候聯劍出手。」

  說完拉著方兆南奔了出去,一面口授劍訣,一面揮劍作勢,一招一式的緩緩施展出手。

  時光匆匆,轉眼之間,過去十天。

  在這旬日之內,方兆南、陳玄霜日夕苦練劍術,連那靜院也未離過一步,食用之物,都由那小沙彌按時送上。

  其實這旬日之內,群豪大都在重習生平絕技,明月蟑少林分院中,劍氣騰霄。

  這日天色入暮時分,方兆南,陳玄霜尚在練習劍法,忽見一個小沙彌匆匆奔來,合掌對兩人說道:「敝方丈設宴偏殿,恭候兩位大駕。」

  方兆南頷首說道:「我們立時就到。」

  那小沙彌又合掌一禮,退到一側,垂手而立,並未退走,看樣子,是要等待兩人同行。

  方兆南望了那小沙彌一眼,心中暗自忖道:「看那小沙彌的樣子,似是有著什麼緊急之事。」

  當下一拉陳玄霜,說道:「走吧!」

  那小沙彌轉身帶路,急急向外奔去,兩人緊隨身後,到了偏殿。

  但見燭火輝煌,宴席早已擺好,偏殿之外,到處佈滿了少林僧侶,各人手中都橫著兵刃,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群豪已在座,大方禪師滿臉莊嚴之容,對兩人合掌一禮。

  方兆南一拉陳玄霜衣袖,在兩個虛設的席位之上坐下。

  大方禪師舉起面前酒杯,沉聲說道:「老衲這兒日中,派遣門下弟子四出,探訪習;冥岳地方,今午得到回報,已找到兩處可疑所在,雖然傷了四個弟子性命,但總算找出了一點眉目。」

  群豪個個精神大振,凝神靜聽。

  因為這般人中,大都是久在江湖之上行走,天下名山勝水,縱然沒有到過,也必聽人說過,但對冥岳這個所在,卻是從未聞過。

  大方禪師目光環掃了群豪一眼,莊嚴的接道:「現在距端午雖還有四十餘日,但史兄的『七星遁形』陣,已然練習純熟,各位大都是一方雄主,家中事務想必極忙。

  老衲之意,想提前趕往冥岳履約,一則早日了斷這場是非,分個勝敗出來,諸位也好早日返家,二則提前履約,給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袖手樵隱突然站起身來,說道:「不知貴派門下弟子,尋得兩處可疑的地方,距此有多少路程?」

  大方禪師輕輕嘆息一聲,道:「如非那白衣少女留下的一幅絹圖,只怕找上一年半載,也難找的出那冥岳所在之處。

  說來各位也許甚感意外,那冥岳就在距此不遠的一處幽谷之中,所以,老衲想此宴過後,連夜趕去。」

  突見一個矮胖老人站了起來說道:「老夫已在此處忍了旬日之久,如果你們再不能早日找到冥岳,恕我不再等候了。

  兩年之後,我當率領西域高手,先找上嵩山少林寺去,如若能夠勝得你們少林一派武功,再大會你們中原群豪,如果老夫不能勝得,擔保百年之內,西域人物,不入中原一步。」

  群豪轉頭望去,見那說話之人,正是施展無影神拳的矮胖老人,群豪知他性情甚壞,一言不合,立時就要出手。

  雖然覺得他口氣狂妄一些,也無人和他計較。

  大方。禪帥一舉手飲乾杯中之酒說道:「老鈉如果今宵不能尋得冥岳,施主儘管請便,兩年之約,少林寺自會掃榻以侍。」

  群豪紛紛舉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方兆南目光轉動,四下張望,群豪濟濟,但卻不見了瘋癲未癒的知機子言陵甫,忍不注問道:「那知機子言陵甫那裡去了?」

  大方禪師道:「言陵甫瘋癲之症,不是短期之內,可以療治復原,留他在此無用,已被老鈉派人,連夜送口少林寺去了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諸位請飽餐一頓,老衲想在初更時分,趕往冥岳絕命谷去。」

  群豪紛紛舉起碗筷,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這頓飯吃的鴉雀無聲,用畢之後,天還未到初更。

  大方禪師思慮周密,早已命人準備好水壺,乾糧等物,每人一份,足夠三日之用。

  方兆南取了兩份,低聲對陳玄霜道:「師妹,還有什麼應用之物未帶,快去取來,咱們就要走了。」

  陳玄霜搖頭笑道:「我早就準備好啦!」

  大方禪師緩緩起身,也取一份乾糧帶在身上,說道:「老衲怕那冥岳之中,食用之物有毒,特命備了乾糧三天,人各一份他輕輕嘆息一聲,道:「三日時間,大概已夠分出勝敗存亡了,老衲要先走一步替各位帶路。」

  群豪紛紛起身,隨在大方禪師身後而行。

  方兆南,陳玄霜和葛諱。葛煌走在一起,十八個身披黃色袈裟,手執禪杖的和尚,和十八個身著紅衣袈裟背插戒刀的和尚走在最後。

  翻越過兩座山嶺之後,帶路的大方禪師突然加快了腳步,相隨群豪,也各施展輕功提縱身法,奔躍飛行於起伏不平的山坡之問。

  這一行人,人數雖多,但因都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是以走的速度雖快,卻聽不到一點聲息。

  但覺山勢愈走愈是險惡,一徑如線,盤旋於絕峰峭壁之間,山風勁吹,耳際間松濤如嘯,奔行的步履之聲,不時驚動草中的蟲蛇,急竄而出,掠衣疾過。又走了一頓飯工夫之久,到了一處形勢險惡的谷口。

  大方禪師停下了腳步,群豪紛紛圍了上去。

  此時夜闌更深,一彎新月,也被雲層遮去,觸目荒涼,拂衣山風,吹的群豪衣袂飄飄。

  大方禪師緩緩從懷中摸出那方白絹圖案,月光下仔細瞧了一陣,隨手把那圖案扯得粉碎,投入荒草之中,說道:「就是這座山谷了……」當先舉步而入。

  群豪魚貫相隨身後,向谷中走去。

  忽然四個身佩兵刃的和尚,由後面疾奔上來,搶在大方禪師身前兩側相護。

  這條山谷,異常荒涼,深入了二十丈後,立時覺得陰風慘慘。

  這時,群豪的心情,異常複雜,但卻沒有一個人說話,沉默之中,潛在著無比的緊張。轉過了幾個山彎,形勢突然大變,高峰聳霄,掩去了一彎新月微光,谷中驟然黑暗下來。

  由那幽谷的深處,吹出來強勁寒風,拂動著兩側的山草,一片沙沙之聲。

  忽聽蕭遙子輕輕啊了一聲,舉手指著前面一道黑沉沉的峰嶺,說道:「那是什麼?」

  群豪凝目看去,只見前面黑沉沉峰壁上,隱隱現出四個藍色的大字:「死亡之谷」!夜色中,光焰閃閃。

  此情此景,這四個藍焰閃閃的大字,更增加了這幽谷的恐怖氣氛。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低喧了一聲佛號,道:「大概不會錯了!」

  突然加快腳步,向前奔去。

  群豪緊相追隨,踏著那滿谷荒草,疾如雷奔電閃一般。

  一陣急奔之後,到了一處山嶺之下,一道橫立的小壁,攔住了去路,谷路至此,完全斷絕。

  抬頭看去,那「死亡之谷」四個大字,仍然藍焰閃閃,只是高掛在絕壁百丈之上,不知用何物作成。

  大方禪師仰臉長長吁了一口氣,沉思不言。

  蕭遙子突然低聲說道:「現在天色是什麼時候?」

  站在旁側的袖手樵隱,抬頭望瞭望天色,說道:「現在已是三更時分。」

  蕭遙子道:「這『死亡之谷』四個字,分明由人工製成,懸在山壁間松樹之上,如我想的不錯,此處八成就是我們要找的冥岳了!」

  大方禪師接道:「不知何以道路斷絕,已無入山之路。」

  蕭遙子道:「此時夜色深濃,敵暗我明,縱是尋得入山之路,也不宜就此深入,不如在此休息半宵,待次日天亮之後,再找路入谷不遲。」

  大方禪師略一沉思,道:「蕭兄說的不錯,咱們就在此等上半宵吧!」

  首先盤膝而坐,運氣調息。

  群豪紛紛原地坐下,各自閉目養息。

  方兆南和陳玄霜並肩而坐,閉目調息了一陣後,陳玄霜突然附在方兆南耳邊,悄然說道:「南哥哥,我心裡有一件事,不告訴你,我一直感覺不安。」

  方兆南奇道:「什麼事?」

  陳玄霜低聲笑道:「你丟的『血池圖』是我拿來了!」

  方兆南心頭突然一震,道:「什麼」陳玄霜委婉一笑,附在他耳邊說道:「你不要急,不是我偷你的,我是從別人手中偷來的啦!」

  方兆南道:「什麼人?」

  陳玄霜道:「你那位張師伯啊!」

  兩人談話聲音雖低,但在場之人,都是江湖中一流高手,耳目何等靈敏,不少人已紛紛轉頭向兩人望去。

  陳玄霜道:「不說啦!別人都在看我們了!」

  方兆南也覺得此事甚大,如若此刻洩露出來,勢非引起一場無謂的風波不可,微一點頭,不再追問。

  幽寂的山谷中,雖然坐著不下五六十人,但連一點呼吸之聲,也難聽到。

  那身著黃衣袈裟,手執禪杖的和尚,自行分散開來,守在群豪四周。

  在群豪心思之中,都有即將展開一場生死存亡的慘烈搏鬥的心理準備,這半宵時光,在群豪感覺上,異常的重要。

  是以,各自凝神運氣,調息精神,雖在這等荒涼的絕壑之中,但群豪並不覺得如何悠長。

  只有大方禪師表面上也在閉目運氣養息,但事實上,他卻在用心思索梅絳雪給他那幅白絹上繪製的圖案。他雖已把那白絹繪製的冥岳形勢圖撕去,但已把圖上每處細微的小節,深記心中,凝神一陣,果然被他想出了一點眉目。

  睜眼望去,看到群豪正各自閉目養息,心中暗忖道:「場中之人,雖然不能說豪稱齊集天下武林高手,但這般人中,已包羅南。北武林道上有名人物。

  那冥岳岳主縱然是個三頭六臂的人物,只怕也難抵得注這多高人聯手之力了。」一念及此,心中大感欣慰,緩緩閉上雙目,運氣行功,他功力深厚,片刻工夫,已覺得精神大振。

  睜眼看去,天色已微露曙光,東方天際,一片銀白,群豪大都行功一週醒來,個個精神飽滿,容光煥發。大方禪師站起身來,抬頭打量眼前山勢形態,果見那叢林荒草之中,隱顯出一道植種的十分整齊的蒼松,似是經過人工移植而成。

  只是那蒼松的高矮和雜生在山坡的林木相差無幾,如非事先得梅絳雪圖案相示,任何聰明之人,也難看得出來。

  群豪相繼站起身子,但個個臉色之上一片嚴肅,聽不到一點聲息。

  蕭遙子緩步走到大方禪師身側,低聲說道:「大師可曾悟出那圖案中相示的入山道路嗎?」

  大方禪師微微一笑,道:「那一條直通山上的蒼松大概就是了!」蕭遙子凝目望了一陣道,「不錯,那綿連而上的蒼松,確似人工移植而成。」

  大方禪師回頭環掃了群豪一眼,高聲說道:「老衲要走前一步,替諸位帶路了。」

  說完,大步向前走去。

  群豪之中,除了蕭遙子,大方禪師之外,全都不知入山之路,只好相隨大方禪師身後,魚貫而行。

  這一段路程,荒涼無比,滿地盡都是及膝以上的野草和丈餘以上的雜樹,連一道羊腸小徑,也看不到。

  大方禪師暗中留神查看,一面數著松樹,一面慢步而行,果然又被發覺了一件隱密。

  原來每株松樹,相隔的距離,都有著一定的長短,雖然小有差異,但尺度不大。

  翻越過一座山嶺,形勢又是一變,只見兩側千尋峭壁,挾持著一道三尺寬窄的山谷。

  那峭壁之上,生滿了綠苔,滑難留手,除了由那山道中穿行而過之外,任是一等輕功也難以施展越渡。

  大方禪師暗暗忖道:「如若在這絕谷兩側,暗暗埋伏下人,待人走過一半之時,再突然下手施襲,陷入這等絕地之中,縱然身有極強武功也是不易閃避。」

  心念一轉,回頭對群豪說道:「各位請在此等候片刻,俟老衲先行渡過後,再來迎接諸位……」大步向前走去。

  那知事情大出人意料之外,大方禪師緩步通過習;險惡絕倫的山谷時,竟然是平平安安的,毫無驚險。

  群豪各自提氣戒備,魚貫通過那狹窄的幽谷。

  這道險要的狹谷,有百丈以上的長短,如若有人在兩側山峰上,推下岩石,或者施用火攻,群豪雖都是身具絕佳武功之人,也勢非被傷大半不可。

  出了峽谷,形勢又是一變,只見幾個面貌猙獰,巨石雕刻而成的鬼形,橫阻去路。

  正中一個高大的石鬼,手舉著一塊石牌,上面寫道:「招魂之牌,請君早來!」八個血紅大字。

  那正中巨形石鬼身後,有一個一丈多高石台,台上端坐著一個全身黑衣的怪人,手中執著一面長幡,隨風飄舞著。

  只見那幡上也寫了幾個大字:「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雖是朗朗乾坤,但此等形勢,也給人一種陰森恐怖,如入鬼域的感覺。

  陳玄霜抬頭望瞭望四周猙獰的鬼形,不覺一蹩秀眉,道:「南哥哥,這地方委實好生難看。」說完垂下頭去,不敢多瞧一眼。

  方兆南道:「此地稱為冥岳,自然是鬼氣森森了,你害怕麼?」

  陳玄霜微一點頭,偎在他的身側。

  大方禪師當先由那鬼形之間通過,目光卻凝注在那高居石台,身穿黑衣,手執白色長幡的石像之上。

  他低聲對蕭遙子道:「蕭兄,你看舉幡之人,可也是石頭雕刻的鬼形麼?」

  蕭遙子抬頭看了一眼,搖搖頭道:「看來有些不像。」

  忽聽九星追魂侯振方大喝一聲,右手一招,一枚金環應手而出,直向那執幡的黑衣鬼形人打去,去勢奇快,疾如奔電,挾著勁急的嘯風之聲。

  那端坐在石台上,手執著長幡的黑衣人,忽然長嘯一聲,掄動手中長幡,劃起一片勁風,把那枚疾飛而去的金環,捲入幡中,不聞聲息。

  侯振方暗暗吃了一驚,正待再行出手,大方禪師已高聲說道:「在下少林寺大方,接得貴岳岳主斷梭傳訊,會合南北各省英雄,前來赴約,敬請代為通告一聲。」

  那黑衣執幡之人,冷冷的答道:「眼下還不屆端午之期,難道你們都活膩了,提前趕來送死不成?」

  大方禪師滿臉莊嚴的說道:「端五之期,乃貴岳岳主所訂,老衲等事先既未答允,大可不必遵守。」

  那黑衣人揮動手中長幡,帶起一陣狂風,冷冷答道:「未得本岳教主傳諭相示之前,不論何人,均不能擅入一步,你們還是暫退回去,多活上幾天,待限期到時,再來送死不遲。」

  大方禪師正待答話,一掌震三湘伍宗漢已忍不住,大聲喝道:「大師何苦和此等之人,多費唇舌,咱們既然赴約而來,難道還怕傷人不成。」他說著大步衝了出來,舉手一掌,遙遙劈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3 16:26
第二十一回 死亡谷禪師佈陣


  伍宗漢所發凌厲的勁風,應手而出,直向石台上的黑衣人撞擊過去。

  他在接口說話之時,早,暗中運氣,這一記劈空掌風,用盡了全身功力,勁道級是威猛,掌風遠達尋丈,力道仍是不減。

  掠空,挾著無比的威勢,猛擊過來。

  他手中的長幡足足一丈三尺長短,舉手掃擊過來,剛好可及伍宗漢停身之處。

  伍宗漢打出的劈空掌力。吃那黑衣人長幡上帶起的勁力二擋,化解於無形之間,長幡挾著勁風,已然近身。

  伍宗漢吃了一驚,迅疾向後退了三步,避開一擊。

  這黑衣人驚人的臂力,不但使得伍宗漢大駭而退,就是大方禪師和蕭遙子他們也為之吃了一驚。

  大方禪師探手從隨行弟子手中取過了一支禪杖,暗中運集全身功力,滿臉莊嚴的緩步走出,低聲對伍宗漢道:「伍兄,請讓老衲接他一招試試。」

  石台上黑衣人仍然是原坐的姿勢不變,除了兩隻手臂活動以兒下半身從未動過,一丈三尺的長幡在他手中運用起來,揮舞自如,輕若無物。

  大方禪師向前走了四五步,停下了身夭橫舉禪協冷冷說道:「老衲想領教一下,施主的……」那黑衣人不待大方禪師把話說完,大喝一聲,舉幡掃擊過來,勁風若嘯,聲勢異常的駭人。

  大方禪師雙手握杖,橫掄而出,硬接一擊。

  但聞驚天動地的一聲大震,石台上黑衣人端坐的身子忽然一陣顫動,而大方禪師肩也搖了兩搖。

  但聞大方禪師高喧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一招「力掃五嶽」鐵撣杖疾向黑衣人手中長幡擊去。

  耳際間金鐵大鳴,歷久不絕,剎那間鐵仗,長幡已硬拚五招。

  這五招招招如排山倒海般,群豪雖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見過無數驚心動魄的陣仗,但這等打法,也是初次相見,都看的目瞪口呆。

  那白絹作成的長幡,早已被兩人幾招硬拚之下,震的片片碎裂,隨風飄去,黑衣人手中的長幡,已成一支鐵件。

  德高望重的大方禪師,接連著幾招硬接之後,似乎已經動了怒火,略一停息,舉手又是一杖擊去。

  石台上黑衣人舉幡又硬接下一擊後,忽然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大方禪師慈眉微聳,凝目望去,只見那黑衣人身軀微向後仰,靠在身後石壁間,顯然這幾杖硬拚硬打之下,已使他筋疲力盡。

  大方禪師不禁暗自一嘆,緩步向石台走去。

  忽見那黑衣人一睜雙日,滿臉泛出痛苦之情,怪叫一聲,舉起鐵件,當頭劈下。

  大方禪師似是未料到,他還有再戰之力,而且陡然間發難出手,看來勢又急又快,不覺心中大怒。

  他心中暗道:「此人臂力如此強猛,留著終是禍害。」

  心念轉動之際,鐵禪杖橫頂舉起,接過黑衣人下擊的一檸之後,反臂一杖,猛然擊了過去。

  這一杖用盡他全身功力,威勢非同小可,只見那黑衣人,連連張口噴出鮮血,手中鐵抒也應手飛出。

  大方禪師瞧了兩;良,暗自奇道:「此人分明已被我內家反震之力震死,何以屍體不會跌下石台」待他仔細看去,只見那黑衣人上半身雖然由石台上倒垂而下,但下半身卻仍然保持端坐的姿態不變。

  此等情勢,看的人大惑不解,大方禪師還想縱身躍上石台,去看個究竟,蕭遙子已搶先行動,縱身一躍,凌空而起,飛落在石台之上。

  仔細瞧去,不禁心頭一震。

  原來黑衣人的雙腿被一條黑索捆在石台之上,兩面辟骨處,被鐵鍊洞穿,反扣在石台上面,是以,他雖有千斤神力,但去難以移動身軀。

  他緩緩舉手撩起黑衣人長衫,讓台下群豪盡見其情,然後一個倒翻,飛下石台。

  大方禪師輕輕嘆息一聲,道:「看來這冥岳岳主,八成就是男;昔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婦了,普天之下除了她之外,只怕再也找不出這等心狠手辣之人了。」

  抬頭望去,只見前面聳立著各式各樣的鬼形,大都是巨石雕刻而成。

  陳玄霜望了那被鎖在石台上的黑衣人一眼,忽然嘆息一聲,說道:「這人不知被鎖在這石台上好久時間了,唉!他每日和這石雕的鬼形為伍,難道心中一點都不害怕麼?」

  方兆南道:「他害怕也沒法子啊!」

  陳玄霜忽然想到,自己曾經說過,要把方兆南鎖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幽谷之事,不禁蕪爾一笑問道:「南哥哥,要是你被人鎖到這裡,你心裡怕是不怕?」

  方兆南搖頭笑道:「真要有這一天,怕也沒有用了!」

  陳玄霜雖然深情款款的說道:「不論你到什麼地方,我都要和你守在一起,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你自然就不用怕啦!」

  這時方兆南抬眼望去,只見群豪都已大步向前走去,於是輕輕一拉陳玄霜的衣袖,說道:「趕路!」

  大方禪師在四個少林和尚前後護擁之下,走在最前,每走上兩三丈遠,就有一個石頭雕刻成的鬼形。

  這些奇形怪狀的石人,臉上都塗著各種色彩,拿著奇奇怪怪的兵刃,遠遠望去,栩栩如生,使人有不辨真假之感。

  雖然是光天化日,但太陽光芒,在這裡也似乎減弱了不少。

  眼下群豪,雖然是久走江湖之人,但也沒人遇到過這樣怪異之處,除了那手執長幡的黑衣人外,深入了四里之遙,竟然未再見看一個活人。

  除了沙沙的步履之聲外,聽不到一點其他的聲音,即使一聲咳嗽,也聽不到。

  大方禪師逐漸加快了腳步,片刻之間,又深入了三四里路:

  一陣山風吹來,花氣撲面,濃郁幽香,醉人如酒。

  蕭遙子忽然停下腳步,大聲說道:「這是什麼花香,老夫怎的從未聞過?」

  經他這麼一說,群豪全部感覺到這花香之味十分怪異,香味之強,生平之中,從未聞過。

  舉目看去,只見前面有一座茂密的松林,攔住了去路,濃烈的花氣,就從那松林中傳了出來。

  大方禪師目光轉動,仔細打量了那松林一陣,但見軀幹筆挺,枝葉隨風擺動,這片松林雖然密茂,但卻毫無怪異之處。

  他仍不放心的回頭問道:「蕭兄請看這片松林,可有什麼埋伏麼?」

  蕭遙子道:「林中縱然暗設強弩毒器,外面很難看出。」

  大方禪師接道:「老衲之意,是指這片松林,是否布有八卦、九宮等奇門陣式?」

  逍遙子道:「單依外面看來,這林中之樹,大都是數百年以上之物,而且林形天然,似非人工移植而成,那妖婦不過利用這片天然松林,周圍加以人工佈置罷了。」

  他久在深山大澤之中行走,對於森林形勢,一望即知其年代多久。

  大方禪師一揮手中禪杖,道:「這松林既非奇門陣式,咱們進去瞧瞧吧!」

  群豪一齊舉步,緊隨大方禪師身後而行。

  這片松林看去茂密,但並不深長,不大工夫,已出松林。

  放眼看去,滿地紅花,濃香都從那花上放射出來,人近花海,香味更烈。

  奇怪的是這片花海,一色艷紅,不見一朵雜邑顯然是由人工植成。

  這片紅花,佔地足足五十畝大小,依著兩側的山勢形態,形成一道狹長花道,紅花中間,有一條白石鋪成,僅可容一人通行的小徑。

  陰風森森的鬼域,到此突然一變為艷紅奪目的褲麗景色。

  陳玄霜一路行來,盡見些巨石刻的鬼形,此刻驟然見此一片花海,不禁四下張望起來,低聲問方兆南道:「南哥哥,這是什麼花,我怎麼從來未見過?」

  方兆南搖搖頭,道:「這花瓣式樣,形狀甚怪,我也沒有見過。」

  大方禪師突然縱身一躍,飛躍在那白石頭小徑上,大步向前走去。

  群豪魚貫而行,沿小徑穿行在紅花叢中。

  一路行去,毫無阻擋,轉過了幾個山彎,紅花突然中斷,眼前是一片廣大的空地。

  綠草如茵,松竹搖風,又是一番悅目景色。

  遙見一座孤峰,矗立在綠草地中,茫茫白霧,沿山四起,形成一片煙雲,把那座孤立之峰,籠罩在煙雲之下。

  大方禪師雖有甚好的目力,也難辨那峰上景物。

  蕭遙子舉手指著那孤立山峰,道:「那座罩滿白霧之峰,大概就是冥岳了吧?」

  大方禪師仰首思索了一陣:「不錯,晴空萬里,艷陽照射下,仍是煙霧鐐繞,陰氣沉沉,僅從這外形看來,就不致有錯了。」

  蕭遙子仰臉長嘯一聲,道:「咱門完到那峰下瞧瞧再說。」

  說完當先放開腳步,向前奔去。

  群豪跟著一齊施展輕身飛行功夫,疾如星飛走丸般,緊隨著蕭遙子身後,奔向那坐煙霧縛繞的孤峰。

  片刻工夫,已奔行了三四里路,到了那孤峰之下。

  舉目瞧去,只見蔽山白霧騰騰,濃如雲氣,群豪雖然只相距那孤峰三四丈遠,但仍然看不出峰上景物。

  大方禪師輕輕一皺眉頭,道:「那來的這層雲氣,籠罩全山袖手樵隱史謀遁突然插口接道:「大師可覺出此地天氣有什麼不對麼?」

  他一提群豪立時警覺,只感到接近孤峰之後,天氣突然熱了許多。

  只聽一聲冷笑,道:「老夫生平之中,從不信邪,我就不信中原的武林道上,有會妖法之人。」

  群豪轉頭望去,只見那說話之人,正是那身懷「無影神拳」絕技的矮胖老人,正放步向前走去。

  袖手樵隱冷冷說道:「西域大漠,冰天雪地,自是甚少見過火山……」那矮胖老人突然回過頭來,道:「什麼?」

  大方禪師怕兩人言語不合,引起衝突,趕忙接口說道:「東南半壁山河,常傳火山爆發之事,不知兄台是否聽人說過」蕭遙子接口說道:「史兄一提老朽茅塞頓開,這等群山絕峰之中,何來這一塊肥沃之地,想此地千百年前,定然是一座火山,爆發之後,留下那座孤峰,火漿氾濫,山倒壑平,留下這塊平地,那坐孤峰,只怕仍然是座火山,才會泛起煙霧……」忽聽大方禪師沉聲說道:「那是什麼?」

  群豪定神看去,只見那濃重的白霧之中,緩緩伸出一面巨大的橫牌,上面寫著幾個血紅的大字,道:「繞山煙霧之中,含有毒瘴,非經相邀,且莫登山嘗試!」

  那矮胖老人看了那探出的橫牌一眼,緩緩向後退了兩步。

  他正待向大方禪師詢問,那張橫牌之後,慢步轉出來三個人。

  三人一字排開後,舉步走了過來。

  但見一片奪目艷光,看的在場群豪,無不心頭一動。

  原來並肩而來的三人,乃是三位絕世美人。

  正中一人,年齡較長,頭挽宮譬,背插寶劍,懷中抱著一柄形:口鹿角,赤紅。口火的怪形之物,藍衣藍裙,美麗的粉靨上一片漠然。

  右面之人,一身紅衣,長髮披垂肩後,手執拂塵,身上也背著一柄寶劍。

  左面一個,一身白衣如雪,長髮披肩,懷中抱著一對玉尺。

  大方禪師目光銳利,一望之下,已然認出那白衣少女,正是在明月蟑上,自傷左肩的梅絳雪。

  此刻,她那嬌麗無倫的臉上,冷若冰霜,見不到一點笑容。

  三人並肩而來,衣袂隨風飄動,走近群豪六尺左右之時,一齊停下腳步。

  那塊巨大的橫牌,並未隨同三女而行,由兩個全身黑衣的大漢抬著,停在山腳峰壁之下。

  只見那正中的藍衣少女,微微一欠嬌軀,櫻唇啟動,一縷清音,婉轉而出,脆如銀鈴一般,說道:「你們可是來赴那招魂宴的人麼?」

  她聲音雖然嬌脆好聽,但詞意之間,卻是冷做異常。

  大方禪師合掌低喧了一聲佛號,道:「不錯,在下等都是履約赴宴而來。」

  藍衣少女仰臉望著無際的蒼穹,說道:「家師傳梭遞簡,邀請諸位赴宴絕命谷中,好像是端五之日,此刻距相約日,還有一月之久,諸位不覺來的太早些麼?」

  大方禪師滿臉肅穆的答道:「不知令師和什麼人訂下端五之約?」

  藍衣少女道:「家師傳梭作簡附函之中,曾經提過此事,老禪師就記不得嗎?」

  大方禪師冷笑一聲,道:「令師自說自話,片面定下端五之約,老衲等難道就一定要遵守不成」藍衣少女忽然微微一笑,道:「這麼說將起來,諸位是定要提前赴宴了?」

  大方禪師道:「既然來了此地,難道就這樣退走不成?」

  藍衣少女略一沉忖,道:「好吧!諸位既然這樣堅決,那就請隨我來吧!」緩緩轉過嬌軀,率先向前走去。

  大方禪師在四個紅衣弟子護擁下,當先而行,群豪魚貫相隨。

  片刻工夫,已到了那煙霧環繞的山峰之下。

  這時那藍衣少女忽然一轉身,向左面走去。

  大方禪師微微一皺眉頭,只好隨在身後而行,心中暗暗忖道:「我始終和你」褓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縱然有什麼暗算詭謀,也讓那麼你施展不及。」

  忽聞衣袂飄風之聲,袖手樵隱史謀遁和蕭遙子並肩追了上來,超越大方禪師,緊隨三女身後,相距不過五六尺遠。

  那藍衣少女回頭望了兩人一眠笑道:「兩位如果不放心,咱們走在一起好麼?」

  這兩句話,言詞異常犀利,蕭遙子和袖手樵隱史謀遁相互瞧了一眼,微微一笑,大步追了上去。

  原來兩人老謀深算,兩目交投之下,已然交換了心意,都覺得此時此地,不是爭名鬥氣的時間,她既然出言諷刺,那就乾脆來個將計就計的和她們走在一起。

  藍衣少女舉止大膽無比,眾目睽睽之下,竟然敢和蕭遙子並肩而行,而且言笑風生,毫無拘束之感。

  淡淡的幽香,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如蘭如躊,醉人似酒。

  但見她美目流盼,先打量了袖手樵隱一陣,又回頭望著蕭遙子,嬌聲笑道:「你那隻眼睛,可是從小就瞎了麼?」

  蕭遙子獨目中神光閃了兩閃,道:「老朽年紀老了,瞎了一隻眼,也不放在心上。」

  那藍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天有陰晴,月有圓缺,世上也沒有十全十美之人,你雖然瞎了一隻眼睛,但武功定然不弱。」

  蕭遙子冷冷答道:「姑娘這幾句頌讚之詞,不覺說得太唐突麼?」

  藍衣少女笑道:「我說話素來有根有據,決不憑空預測。」

  蕭遙子道:「願聞其詳。」

  藍衣少女側目凝沸,嬌聲說道:「我如說出來,只怕你聽了心中不快!」

  她故意把兩句話聲音提的很高,使身後群豪全都聽到。

  蕭遙子暗暗罵道,「好個刁惡的丫頭!」口中卻不得不故示大方的笑道:「老朽年近古稀,心若止水,不論什麼難聽之言,也能聽得入耳,姑娘但請放心吧!」

  藍衣少女道:「一個身有缺憾之人,大都是心有自卑自賤之感,正如你剛才所說,心若止水,不易為聲色犬馬所惑,那正合了練武之人的要訣,神意容易集中。

  你瞎了一隻眼睛,心中自然有著極深厚的自卑自賤之感,對那最難堪破的色情之關,定是敬而遠之之人,學起武來,一心一意,旁無雜念,武功的進境,自是要比常人來得迅速,如果我臆斷不錯,你恐怕還是孤身一人!」

  此等之言,在她年輕少女口中說出,竟然是面不改色。

  蕭遙子縱聲大笑,道:「姑娘高論,老朽甚是佩服,可是老朽是個不解風情之人有負雅意了。」

  那藍衣少女微笑答道:「如你解得風情,也不會這樣孤孤單單了。」

  兩人的對答之言愈來愈高,身後群豪大部聽到,白髮紅顏,這般相互諷譏,聽得群豪個個心中暗笑。

  那藍衣少女和蕭遙子相互諷刺了幾句之後,突然又轉臉望著袖手樵隱史謀遁,問道:「你貴姓啊?」

  袖手樵隱冷冷答道:「老夫素來不願和人鬥口說笑。」

  藍衣少女笑道,「無怪你一臉冷若冰霜神情,一眼看去,就知是位呆頭傻腦之人,和你這一身裝著,真是表裡如一,比起你那獨眼同伴,可算無獨有偶了。」

  袖手樵隱怒道:「老夫是何等人物,豈肯和你一個女娃兒說笑!」

  藍衣少女嬌笑道:「我生來就愛說笑,你不愛聽,我就偏要說給你聽!」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道:「需知老夫手下素不知憐香惜玉,你如想試試老夫手段,那就不妨胡說八道幾句!」

  那一直未開口的紅衣少女,此刻突然插口笑道:「大師姐,和這種泥塑木雕的人談笑,你也不覺得乏味麼?咱們身後現有三師妹的情郎,大師姐想尋開心,何不叫他來呢?」

  那白衣少女秀眉微蹙,冷冷接道:「二師姐又要和小妹過不去了。」

  藍衣少女突然一斂笑容,冷冷說道:「誰要你們接口啦,當真就不把我這大師姐放在眼中了?」

  紅衣少女急道:「小妹不敢。」

  白衣少女卻默然垂頭,不發一言。

  藍衣少女眼珠兒轉了一轉,登時又恢復了一臉柳媚花臉的笑容,側臉兒望著袖手樵隱,道:「你不知借玉憐香,定然也是個絕子絕孫的老光棍了?」

  袖手樵隱臉色大變,右手一揚,疾拂過去,口中怒喝道:

  「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也敢取笑老夫?」

  拂出掌勢勁風如剪,疾如電奔。

  藍衣少女嬌軀微側,羅袖疾擺,迎向袖手樵隱的右腕擊去,口中仍然嬌笑道:「果然是莽撞之人。」

  袖手樵隱心頭微凜,暗道:「此女年不過二十上下,竟然能把內家真力貫注羅袖之上擊出,冥岳中人,果是不可輕視。」

  心念之間,右腕已疾沉收回,左手食中二指一併,點向藍衣少女「曲池穴」  藍衣少女嬌聲說道:「啊喲!當真是郎心似鐵,出手無情。」

  說話之間,人卻猛然向後退了一步,讓開袖手樵隱一擊,羅袖一揮,當頭擊去。

  袖手樵隱聽那拂來羅袖,暗勁激盪起輕微的嘯風之聲,和一股淡淡幽香,心知這一擊,蓄藏了極強的陰柔之力,左臂橫舉一架。

  藍衣少女拂來羅袖擊中袖手樵隱之民立。、覺得一股暗勁,反彈而出,心頭微微一動,暗道:「這老樵子好強的內勁。」

  當下運力」幾分真力,羅袖搭在他臂上不動。

  袖手樵隱雖把一擊接下,但感覺到左臂一麻,幾乎承受不住,心中亦暗生驚服。

  兩人暗中相較內力,但表面上看來,卻是別有一番撩人風情。

  那藍衣少女羅袖搭在史謀遁左小臂不動,甚像扶注他手臂借力而行,又故意走的春風俏步,柳腰擺動,風情萬種。

  但隨行在身後的武林群豪,大都能看得出來,兩人看似香艷並肩而行,實則正各運內家功力相拚。

  那藍衣少女搭在袖手樵隱身上的羅袖,早已貫注內力,畢直的放在臂上。

  兩人這樣行出了七八丈遠,藍衣少女突然收回搭在袖手樵隱臂上的羅袖,嬌聲笑道:「你這樣大年紀了,怎麼還沒有死啊?」

  袖手樵隱經這一陣耗拼內力,已知強敵不可輕視,左臂上筋骨麻木,微感痠疼,,如若那藍衣少女再不收回羅袖,百步之內,自己決難再這樣耗拼下去。

  他一面暗中運氣,活動氣血,一面冷冷答道:「老樵子無兒無女,死了也沒人替我掃墓,急個什麼勁呢」說話之間,已到一處山壁的轉角之處。

  藍衣少女突然停下身子,回頭望著大方禪師說道:「老和尚,絕命谷已經到啦!」

  大方禪師滿臉莊肅的走了過來,說道:「請姑娘帶路入谷。」

  他氣度威嚴,不苟言笑,那藍衣少女竟然不敢取笑才他,嬌軀一側,當先向一道僅可容兩人並肩而行的狹谷之中走去。

  蕭遙子橫身攔住習。紅衣少女,緊隨藍衣少女身後而行。

  紅衣少女在蕭遙子身後,袖手樵隱卻搶在紅衣少女身後而行,白衣少女緊隨袖手樵隱身後,大方禪師帶群豪魚貫而入。

  走完狹谷,景色忽然一變。

  但見橫寬十丈,縱長無際的山谷中,植滿了花樹,樹上開滿了各色花朵,但那花朵的形狀,卻是從未見過,正和那白衣少女繪製的一般模樣。

  絢爛奪目的花海中,有一道四尺寬窄的黃沙小徑,藍衣少女回頭笑道:「黃沙路短,諸位最好是走慢一點。」

  蕭遙子大聲笑道:「葬身花海,死亦無憾。」

  藍衣少女微微一笑道:「獨眼鬼,你可認識這片花樹名稱麼?」

  蕭遙子冷笑道:「死谷野花,那還會有什麼高雅的名字?」

  藍衣少女道:「我料你也不認識,這花名叫『銷魂蘭』,凡睹此花之人,非死不可,而且死的黯然銷魂,淒涼無比。」

  蕭遙子呵呵大笑道:「姑娘這麼一說,倒教老朽想起一句話來,有道是寧願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像老朽這等行將就木之年,能死在這五色繽紛的花樹叢中,不知是幾世修來之福,只是姑娘這等雙十年華,貌美絕倫的人,死在這花樹陣中,未免有些可惜了!」

  藍衣少女嬌聲笑道:「你年近古稀,才似初解風情,幸得花樹無知,不辨者丑,不致拒絕你一番殉花美意了。」

  此女言詞尖酸刻薄,罵起人來,真是入骨三分。

  蕭遙子本想反唇相譏,但轉念忖道:「我是何等身份之人,再和她鬥口下去,被她罵出更難入耳之言,那可是大不划算之事。」

  走完那黃沙徑,到一處草坪之上,綠茵如毯,大約有四五畝地大小,四周群花環繞,景色極美。

  藍衣少女突然停了下來,高聲說道:「諸位請委屈一下,坐在草地上養養精神,等待召魂宴開之時,我們再來相陪。」

  她說完話,一揮玉手,對兩個師妹說道:「咱們走啦!」舉步欲去。

  大方禪師沉聲喝道:「姑娘請慢走一步,老衲有事請教。」

  藍衣少女秀目轉動,瞟了大方禪師一眼,笑道:「什麼話?儘管說吧!」

  大方禪師滿臉莊肅之色,說道:「藍衲雖是應邀赴約而來,但事先並未答允令師端五限期,眼下之人,都是武林中薄有小譽之人,個個事務繁憶勢難久等,煩請早行稟報令師,要她快些出來相見,既是誠心邀約我們,那就早些分個生死存亡出來。」

  藍衣少女望望天色笑道:「此時已然快到午時,家師侍客盛宴,至遲不會超過子夜,諸位遠道跋涉,也該休息一下,免得死難瞑目。」

  忽聽一個粗厲冷漠的聲音,說道:「什麼盛宴不盛宴的,老夫又不是為了饞嘴跑你們這裡賞花飲酒來的,快去告訴你那師父,要她立刻出來相見,煩得我心頭火起,一把火燒光你這片花樹。」

  藍衣少女凝目望去,只見一個又矮又胖的老人,大步由群豪中走了出來,不禁一皺眉頭,道:「你是什麼人,說話這等放肆?」

  矮胖老人縱聲大笑,道,「老夫甚少東來,縱然說出我的名號,諒你這個黃毛丫頭,也難知道。」

  藍衣少女臉色突然一變,那經常泛現嘴角上的笑容,也隨之隱失不見,冷冷答道:「既然甚少東來,想必是西域中的人物了?」

  那矮胖老人聽得微微一怔,暗道:「這丫頭聰明,竟然猜出我來自西域。」

  略一沉思,矮胖老人答道:「不錯,老夫正是由西域而來天山神拳白作義,便是老夫!」

  藍衣少女冷笑道:「你萬里迢迢由西域趕來送死,當真是在劫難逃,作法自斃。」

  白作義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再要出口傷人,可別怪老夫動手教訓你了!」

  藍衣少女神色冷漠,淡然說道:「邊荒之區,還會有什麼驚人技藝不成」白作義大聲喝道:「一個小毛丫頭,也敢藐視老夫,不給你一點教訓,那還得了?」

  右手一揚,遙遙擊去。

  藍衣少女看他舉手作勢,遙遙擊來,心中已知對方定然要打出劈空掌風,趕忙暗中提氣戒備。

  那知對方拳勢遙遙一擊,立時收回,絲毫不見動靜,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這糟老頭兒,莫不是虛張聲勢,自找下台之階吧!……」心念至此,忽覺一股暗勁,無聲無息的撞了上來,而且力道奇大,只感心頭一震,不自主的退後三步,如非早已運氣戒備,這一擊勢必當場重傷不可。

  要知無影神拳,乃天山門中絕技,中原武林道上,無人會此武功,藍衣少女雖然身負絕技,但也不知白作義何能在一揮手間,無聲無息的發出暗勁。

  白作義打出一記無影神拳之後,笑道:「這不過是薄施小懲,再要口出不遜之言,可別怪老夫出手傷人了!」

  藍衣少女容色蒼白,默然不言,凝神靜站了片刻,突然一晃雙肩,疾如電奔,直搶過來,右手一揮,手中那形如鹿角,赤紅似血的怪兵刃,猛向白作義點去。

  原來她被白作義一記無影神拳震傷了內腑,運氣調息,無法接口,但她功力深厚,調息一陣,立時復元,出其不意的欺身而上。

  白作義左袖一拂,疾向那形。如鹿角的兵刃上面掃去。

  藍衣少女兵刃出手極快,但收回之勢更快,不待白作義腕袖拂中,突然自行撤回,玉腕翻轉之間,舞出一片紅光。

  白作義只覺眼睛一花,四面八方,都是那耀目,紅光攻攻到,心頭微凜,疾向後面退去,卻不料藍衣少女左手一指點來。

  這一指來的出其不意,詭異至極,白作義一時避讓不及,只好揮手硬接一擊,但覺被她指力點中之處一陣劇疼,趕忙收回手臂。

  藍衣少女一指得手,縱身躍退出一丈多遠,笑道:「這叫『千夫一指』,還你點顏色瞧瞧,如果心中不服待會咱們兩人再好好的打一架試試。」

  群豪目睹那藍衣少女詭異手法,個個心頭一辦暗道:「此女武功路數,變化難測,實是不可輕敵。」

  白作義仔細一瞧傷手之上,青了制錢大小一塊,這一指如被點在要害穴道之上,勢非重傷當場不可,暗自嘆道:「中原武林人物,當真是高手如雲,不可輕視。」

  大方禪師一揮左掌,四個身披紅色袈裟的和尚,迅快的移動身軀,手橫戒刀,攔住那藍衣少女的去路。

  藍衣少女柳眉一掃,冷笑道:「你們可是想找死麼?」

  四個和尚只管挺胸舉刀,攔住去路,對藍衣少女喝問之言恍如未聞。

  大方禪師高喧一聲佛號,接道:「姑娘暫請止步,老衲話還未完,眼下高手如雲,姑娘等三人自信能闖得過麼」藍衣少女秀眉轉動,掃掠了群豪一眼,心中暗暗想道:「老和尚此話說的倒是不錯,但憑我們三人想闖過他們攔截,只怕不是容易之事,我們佈置尚未就緒,師父一也難趕來相援,真要動起手來,只怕要吃大虧。」

  她剛才擋受白作義無影神拳一週,已知眼下之人,個個都是有著獨擅絕技,輕敵之念,已然消去甚多。

  當下,她故作鎮靜的笑道:「怎麼?難道還要我們姐妹留在這裡陪你們玩嗎?」

  大方禪師乃一派宗師之尊,為人十分莊嚴,此女這樣放蕩之言,把他們問得頓了一頓,一時間難想出適當的措辭回答。

  沉吟半晌,大方禪師才肅然答道:「老衲乃佛門中人,生平不喜言笑。」

  藍衣少女微一沉吟,道:「看來你好像是這次赴會冥岳來的首腦人物了?」

  大方禪師道:「承蒙他們抬舉老衲,暫由老衲出面和令師洽商諸般細節。」

  藍衣少女道:「不到盛宴大開之時,家師只怕不會現身。」

  大方禪師道:「令師也未免太愛故弄玄虛了,天下英雄受她邀約,大都趕來此地,她還不肯出面相見?」

  藍衣少女冷冷說道:「你們不按函上指定約期而來,怪得那個。」

  大方禪師道:「凡來履約之人,都已事先備了乾糧,用不到令師再盡地主之誼了。」

  藍衣少女暗暗想道:「看來這者和尚是想把我們留此以作人質,此刻師父佈署尚未就緒,我如和他們衝突起來,不但援手難以及時趕來,而且還將牽動全局,衡量輕重,只有暫時拖延時間。」

  心念電轉,當下嬌聲笑道:「家師坐息未醒,勢難立刻出見。」

  大方禪師接道:「那只有委屈幾位暫時留在這裡,待令師現身之後,再走不遲。」

  藍衣少女回頭望望那紅衣少女,和白衣少女,笑道:「這麼說來,你要留我們三姐妹作人質了?」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插口接道:「何至留作人質,拖延時刻,不出面相見,先殺你們三人,然後一把火燒光你們這臭花臭樹。」

  藍衣少女道:「你好大的口氣,你自信能夠燒得了麼?哼!」

  大方禪師接道:「這個很難說了,江湖之上,雖有規戒,但令師做事,太嫌過分,群情憤動,難免越規,屆時老衲亦無勸阻之能。」

  藍衣少女心中暗暗急道:「師父尚不知敵勢如何,待我回稟,如若這老和尚持強留住,不讓我離開,那倒是一件麻煩之事。」

  原來大方禪師擔心那冥岳岳主,在這花樹林暗設埋伏,故而堅留三女,不放她離開。

  藍衣少女沉忖了一陣,笑道:「你們既然要見家師,我就去請她來此。」

  大方禪師略一沉思道:「你們三位之中,難道定要你去不成?」

  藍衣少女笑道:「隨便你們指定誰去吧!」心中卻暗暗忖道:

  「他們不肯放我,原來把我看成三人中首要人物了。」

  大方禪師目光緩緩由那紅衣少女掠過,投注梅絳雪身上,正想開口,指定梅絳雪去,忽然心中一動,暗道:「我如指定她去,萬一引起她師父懷疑,豈不弄巧成拙,陷害了她?」

  心念一轉,伸手指刀;紅衣少女道:「那就請這位紅衣姑娘去吧!」

  藍衣少女瞧了那紅衣少女一眼,笑道:「二師妹,老和尚看上你了。」

  紅衣少女聽得藍衣少女喝叫之言,才緩緩站起身子,笑道:

  「可是要我去請師父麼?」

  大方禪師冷笑一聲,道:「子夜之前,如果令師還不現身,那就別怪我們下手毒辣了……」他目光一掠那藍衣少女和梅絳雪,接道:「這兩位姑娘就別想生離此地。」

  九星追魂侯振方緊接了一句,道:「還有這一片花樹,也將盡化火灰。」

  紅衣少女舉手理理鬢前散發,嬌聲笑道:「可別吹的太大,我們如沒有佈置,也不會請各位來啦!」

  說罷,輕擺柳腰,款步向前走去。

  大方禪師一揮手,幾個攔路的和尚立時撤向一側,讓開一條去路。

  紅衣少女神態從容的由幾個和尚之間走過,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笑道:「這花樹陣外有一種日夜瀰漫的毒瘴,無色無味,諸位最好守在此地,別亂走動,如果擅闖這花樹陣中一步,中了毒可是咎由自取。」

  也不待大方禪師等回答,縱身一躍,人已到兩丈開外。

  但見那嬌小玲玫的背影,在花叢中閃了幾閃,隱逸不見。

  大方禪師舉起右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三十六個隨來弟子,突然迅快的交叉移動,片刻間,布成一座陣式。

  蕭遙子微微一笑,問道:「這陣式可是貴派揚名天下的羅漢陣麼?」

  大方禪師笑道:「不錯,這羅漢陣,敝寺向不輕用,共分大陣、小陣兩種,大陣需要一百零八個弟子布成,小陣三十六人,可惜貴派中弟子,尚未趕來,要不然老衲也可睹貴派名揚天下的五行劍陣了。」

  蕭遙子道:「大師儘管放心,我在入山之時,沿途早已留下敝派暗記,由明月蟑起,直到此地……」袖手樵隱史謀遁插口接道:「咱們是提前趕來赴約,只怕貴派中人不知此事,時間難以趕上……」那藍衣少女忽然嬌笑一聲,接道:「最好他們能及時趕來,在子夜之前,進入這絕命谷中,也免得我們多費一次手腳。」

  蕭遙子不理那藍衣少女,敞聲大笑一陣,接道:「咱們決定提前履約那天,老朽已派了守在明月蟑外的門下弟子,趕往武當山去,要他們兼程趕來,計算時日,大概這兩天就可趕來,今日不來,明天定可尋來此處。」

  大方禪仰臉望望天色,道:「老衲甚望貴派掌門人神鍾道長,能親率門下弟子趕來,貴我兩派中昔年一點誤會,也可借此會面之機化解。」

  蕭遙子道:「大師放心,老朽掌門師侄,對你我兩派昔年一點嫌怨,早不放在心上了,少林,武當,淵源甚深,昔年一點誤會,又從老朽身上所起,我早已對神鍾試侄解說清楚了。」

  大方禪師微微一笑,道:「現下相距子夜時間尚早,咱們倒真該藉這段時間養息一下精神了。」

  說著當先盤膝而坐,閉目養息,群豪紛紛坐下,重重把那藍衣少女和梅絳雪,圍在中間。

  梅絳雪目光環掃了圍在身外的群豪一眼,也隨著坐下嬌軀,把抱在懷中的一對玉尺,放在身前,她自從進入花樹叢中之後,從未講一句話,一直寒著臉,似乎天地之間,萬事萬物,都不足博她一笑。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3 16:27

第二十二回 招魂宴上招魂酒


  冥岳三女中,雖然個個風姿撩人,容色端麗,但三女相較,屬梅絳雪最美。

  不同的是那藍衣少女和紅衣少女,不時巧盼情笑,風韻萬千,梅絳雪卻永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像冰雪鑄成的一位絕世美人。

  藍衣少女伸手摘下一朵紅花,笑道:「三師妹快起來。」

  梅絳雪緩緩仰起臉來,問道:「什麼事?」

  藍衣少女笑道:「看那兩人並肩而坐,情話喝唱,似是談的十分快樂一般。」

  只聽她淡淡說道:「有什麼好瞧的,別瞧啦!大師姐還是坐下來調息一下吧,這場大戰,如若打了起來,定是激烈絕倫。」

  藍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師妹不必擔心,師父早已成竹在胸,咱們難道真還要和他們一槍一刀的相搏不成?」

  兩人談話聲音雖不太大,但群豪都靜坐調息,花樹林中鴉雀無聲,二女對答之言,群豪都聽得清清楚楚。

  大方禪師微微一啟雙目,瞧了二女一眼,又緩緩閉上。

  藍衣少女看師妹不肯站起,也緩緩坐了下去,說道:「等那招魂宴開之時,這般人都將身應劫難,你那位情郎哥哥,也是難免一死,難道你真的袖手不管麼?」

  梅絳雪突然回頭望了師姐一眼,說道:「天下男人,目不暇給,伏仰皆是,他死了有什麼要緊。」

  藍衣少女嬌聲笑道:「無怪師父常常誇讚你,說你七情六慾,最是淡漠,看來日後繼承師父衣缽的,非你莫屬了。」

  梅絳雪道:「長幼有序,大師姐武功、智計、毒辣,都超過小妹甚多,我怎麼敢動此妄念呢?」

  藍衣少女臉色突然變的莊肅起來,說道:「如若師父選了師妹呢?」

  梅絳雪道:「別說師父不會選我,當真是選了我,我也要奉讓師姐。」

  藍衣少女默然不言,仰臉望著天上一片浮動的白雲,良久之後,才微微一笑說道:「但願師妹心口如一,師姐定當有以相報。」

  這幾句話說的聲音甚低,除了坐得較近的幾人之外,大都沒有聽到。

  山風吹播著幽幽花香,高高低低,肥瘦不同的大漢,環圍著兩個絕世容色的少女而坐,山花繽紛中,構成了一幅悅目的畫面。

  忽然間,遙遙傳來了一聲龍吟般的長嘯,劃破了靜寂。

  蕭遙子霍然站起身來,說道:「來了。」

  大方禪師道:「可是神鍾道人麼?」

  蕭遙子道:「不錯,那嘯聲雖然非他所發,但他定會親率敝派中精銳而來。」

  大方禪師站起身來,說道:「老衲該率領本門弟子去迎接神鍾道兄一程。」

  蕭遙子道:「大師不必多禮了,他們就要到了。」

  談話之間,遙見叢花之中,疾奔來幾條人彰,疾如流矢而來。

  群豪紛紛站起身來,轉頭望去,但見那奔來人影,穿行花樹之中,片刻之間,已到了群豪停身之後。

  當先一人,胸垂花白長髯,身著青布道袍,臥蠶眉,丹鳳眼,方面大耳,像貌威武,正是武當派掌門神鍾道人。

  大方禪師急急向前奔行幾步,合掌當胸,笑道:「不知道兄駕到,老衲未能率門下遠迎,失敬失敬!」

  神鍾道人立掌當胸,笑道:「不敢,不敢,貧道因督促門下弟子熟練五行劍陣,未能早日趕來,有勞大師和諸位久等了。」

  他微一頓後,接道:「貧道雖然晚來了一步,但卻邀請了崑崙、青城兩派中四位高手同來,也可抵償貧道遲來之罪了。」

  大方禪師凝目望去,只見神鍾道人身後,一排站著四人,全著道袍,背插長劍,年齡都在五旬之上,個個精神充沛,眼中神光逼人,一望之下,即知是內家高手。

  神鍾道人,側身向後退了一步,指著左面兩人笑道:「這兩位是青城派中松風。松月兩位道兄。」

  神鍾道人說此,轉身又望著右面的兩個道人,說道:「這兩位乃是崑崙派的天行。天像兩位道兄。」

  大方禪師還未來得及開口,天行道長已搶先說道:「敝門掌門應天山一位道友相邀,尋藥未歸,我們兄弟接得神鍾道人函示之後,當天就束裝就道,趕來應約。」

  神鍾道人接道:「大師不要再行謙謝,眼下群豪畢集,勢必要有一個發號施令之人,主舵大局,此等運籌帷幄,主盟全局之人,自非老禪師莫屬了。

  至於貧道和松風,松月。天行。天象四位道兄,都是多年好友,足可代他們擅作主張,恭請主盟大局,我們靜候差遣。」

  大方禪師暗暗忖道:「眼下處境,十分凶險,倒不宜多作客套。」當下說道:「承諸位這般抬愛,老衲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時神鍾道人舉手向後一招,遠遠站在丈餘外的七個佩劍道人,急急奔了上來,齊齊躬身作禮。

  大方禪師看七人年齡,都在三旬以上,四旬以下,每人身上都交叉背著兩支長劍。

  神鍾道人一指七人笑道:「這七人都是本問中精選出武功最好的弟子,精熟本門『五行劍陣』對敵之法,五名正選,兩名備補,大師如有需用他們之處,只管指派。」

  大方禪師道:「道兄籌謀周詳,老衲感激不盡。」

  神鍾道人微微一笑,道,「彼此敵汽同仇,那還有你我之分。」

  說完,他轉身對著蕭遙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弟子無能,雖當大任,還要勞動師叔大駕相助,弟子甚感不安。」

  蕭遙子道:「這次武林大變,可算數百年來,最大一次劫難,如能躲過此危,我倒真該息隱山林,終老天年,此生之中,不再出入江湖了。」

  神鍾道人道:「武當後山,有幾處風景絕佳聽在,師叔不妨選擇一處,結茅靜修,一則可指點弟子們的武功,二則也好使弟子們略盡一點孝心。」

  蕭遙子笑道:「這件事,以後再說吧,眼下籌謀對付強敵之策要緊。」

  神鍾道人目光投注那靜坐在花叢中藍衣少女和梅絳雪身上,低聲對大方禪師問道:「大師,那兩位姑娘是什麼人?」

  大方禪師道:「這兩位姑娘都是冥岳岳主的親傳弟子。」

  神鍾道人笑道:「大師尚未會得冥岳岳主之面麼?」

  大方禪師笑道:「沒有,其人故作神秘,要到天色入夜之後,才肯出面相見。」

  神鍾道人微一忖思,笑道:「眼下二女雖被咱們重重包圍著,但強敵一旦現身之後,咱們即將背腹受敵,貧道之意,不如先把兩人生擒押作人質,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大方禪師沉吟良久,答不出話。

  袖手樵隱突然插口說道:「老朽甚為贊成神鍾道兄的高見,這兩個女娃兒武功不弱,先擒兩人,也可減去強敵幾分實力。」

  九星追魂侯振方道:「彼此既成敵對之態,那裡還有道義可講,兄弟之意,也覺得先把二女擒作人質為宜。」

  群豪隨聲附和,盡都主張先擒二女,既可免除內應之憂,亦可減少強敵實力。

  二女相距群豪甚近,對那紛紛議論之言,早已聽得清清楚楚。

  藍衣少女忽然睜開雙目,低聲對梅絳雪道:「眼下情勢,決難久持,看來他們非要對咱們兩人下手不可了,師父不知是否已經開關……」話還未完,遙聞幾聲悠長的鐘聲,飄傳而來。

  藍衣少女突然精神一振,道:「那不是師父開關的驚神鐘聲麼?」

  梅絳雪抬頭望望天色,道:「不錯,但咱們還得等上幾個時辰,天色才能入夜。」

  藍衣少女笑道:「二師妹見到師父之後,定然會把咱們被困留作人質之事,告訴師父,她老人家縱然不能親來,亦必會派遣援手趕來相助咱們。」

  梅絳雪道:「眼前之敵,個個都是武林中第一流高手,如若師父不能親來,派人趕來相助,也是無濟於事。」

  藍衣少女俏目流轉,打量了四週一眼,道:「師妹準備對敵啦,看來他們非要出手不可了。」

  原來大方禪師在群豪紛紛議論之下,不便堅持,只好點頭說道:,『既是諸位都主張出手先擒二女,老衲也不便再堅持己見。」

  要知群豪大都眼看梅絳雪在明月嶂上和無影神拳動手情形,又目睹那藍衣少女和袖手樵隱相較內功情形,心中沒有致勝把握,不願隨便出手,故而一時間竟無人挺身出戰。

  崑崙派天行。天像兩人,目睹群豪爭論陳言,大有非得先擒二女不可之情,那知大方禪師答允之後,竟然無人出手,心中甚感奇怪,相互望了一眼,緩步而出。

  天行道長左掌立胸,微笑說道:「敝師兄弟願先行出手,領教一下冥岳中人的武功。」

  大方禪師看兩人太陽穴高高突起,行動之間,步履穩健,心知兩人劍術,造詣甚深,而且崑崙。武當,青城三派,在武林中,素有劍法各擅勝絕之稱。

  他當下笑道:「兩位道兄長途跋涉而來,片刻未息,怎能就要出手,還是由老衲選派門下弟子出手吧!」

  天行道長笑說道:「貧道等萬里迢迢趕來,寸功未立,這第一陣的功勞,還請讓於貧道兄弟吧!」

  大方禪師低喧了一聲佛號說道:「冥岳武功,博雜詭異,中原各大門派,均難與之抗衡,兩位道兄不可輕敵。」

  他心地厚道,不借自貶少林武功,替兩個道人預留台階。

  天行道長右腕一抬,拔出背上長劍,說道,「多謝大師稻點。」大步直向二女走去。

  天象見師兄已然拔劍而上,也縱身一躍,疾追上去,右腕一翻,長劍出鞘,追上師兄,並肩而立。

  那藍衣少女對天行。天像兩位道長略一打量,又緩緩閉上雙目,神態之間,冷靜沉著,恍如未見。

  天行道人目光一掠那藍衣少女懷抱奇形兵刃,心中微微一怔,暗道:「這是什麼兵刃,形狀怪異,且不管它,但看去光華燦爛,非鐵非鋼,不知何物造成?」

  目光轉動,又投注那白衣少女懷中玉尺之上,心頭又是一動,暗自奇道:「怎麼這兩個少女所用的兵刃,都是些石玉珊瑚之類的東西?」

  心中疑念重重,口中卻立掌說道:「崑崙派天行,天象,領教兩位姑娘武功。」

  那藍衣少女微睜雙目,緩緩站起嬌軀,對那白衣少女說道:

  「師妹,快起來呀!」

  那白衣少女雖然依言站起了身子,但仍然是一臉冷冰冰的神情,說道:「大姐有何吩咐?」

  藍衣少女道:「崑崙派的劍法,在武林中素有高譽,你先過去和他們動手打幾招,給我瞧瞧。」

  梅絳雪不言不語,緩步對兩個道人走了過來,手中玉尺一分,說道:「你們兩人一齊上吧!」

  天行道長臉色一變,怒道:「姑娘好大的口氣,貧道一人先領教幾招再說。」一擺手中長劍,正待出手。

  天象道人已仗劍急步奔出,說道:「師兄,請替小弟掠陣。」

  長劍劃出一道銀虹,攔住了天行道人。

  梅絳雪冷冷的瞧了天像一眼,道:「哪個出手都是一樣,不過最好兩人一齊上。」

  天象冷哼一聲,長劍一招「天女散花」,灑出一片劍花,把梅絳雪攻向天行道長的玉尺,接了過來。

  他怒道:「姑娘且莫口氣過大,如能勝得貧道,再和我師兄動手不遲。」

  說話之間,劍勢已變,綿連出手,一口氣攻出六劍。

  方兆南看的低聲讚道:「崑崙派的劍法,果不虛傳,當真是靜如山嶽,動如流水行雲,如是我未得陳老前輩傳授武功之前,單是這出手幾劍,我就要傷敗在劍下了。」

  陳玄霜和他聯袂而立,聽得他稱讚天象道人的崑崙劍法,忽然展顏一笑,道:「最好讓那者道士把她殺了。」

  方兆南先是微微一怔,繼而若有所悟,輕輕的咳了一聲,默然不言。

  但見梅絳雪手中玉尺揮動,一片叮叮哆哆之聲,寸步未退的把天象道人灑出的一片劍花,盡數封架開去。

  天象道人突然斷喝一聲,不待梅絳雪還攻之勢出手,手中長劍又迅快的搶了先機,左揮右舞,瞬息之間,又連續攻出了四劍。

  這四招迅快辛辣,兼具並有,凌厲異常,但悔絳雪卻始終不慌不忙的揮動手中王尺,封架開去。

  天行道人年紀較長,經常在江湖上走動,閱歷甚豐,一見那一欠少女神情,心知逢上勁敵,趕忙重重的咳了一聲,低聲說:「師弟不可急躁。」

  天象道人亦覺出梅絳雪,隨手揮動的玉尺,看似輕描淡寫,艾則每一招均已含蘊了甚強的陰柔之力,每一尺劍相觸,自己長劍必被彈震開去。

  這時一聽師兄警告之言,立時收斂了驕敵之氣,長劍忽然一慢,臉色也變的肅穆起來,由搶制先機的猛攻快打,突然化作守勢,施出崑崙派「天漩四十八劍」正宗心法。

  梅絳雪始終站在守勢方面,揮動手中一對玉尺,護住身子,隨著天象道人的劍招,忽快忽慢,兩入交手了三十多招,竟未見她還擊一次。

  大方禪師微微一皺眉頭,暗自忖道:「此女早已有了棄暗投明之心,此際眼下真正的敵人,只有藍衣少女一入,如若讓天象道人和她這樣耗時,看來再打上三兩百招,也難分出勝敗,既然出手挑戰,那就不如速戰速決的好……」大方禪師忖念之間,正待就少林僧侶中指派高手出戰,忽聽天象道人長嘯一聲,劍法突然大變。

  原來他和梅絳雪力拚了數十招後,仍然不見勝負,不禁心中大感焦急,暗道:「崑崙派被目下武林同道譽稱為三大劍派之一,我這等和一個女流動手了幾十個照面,仍然無法取勝,豈不有傷師門威名。」

  一念動心,豪氣忽生,長嘯聲中,劍法突然大變,剎那間,電掣輪轉,滿天劍光,登時把梅絳雪卷人劍光之中,在場群豪,雖然都知道崑崙派劍法不在武當、青城之下,但真正見過崑崙派劍法的人,卻是不多。

  天行道長眼看天象突然間,施展出「天漩四十吧劍」中最利害的「伏魔三劍」,心中大吃一驚正想勸阻晚已是晚了一步。

  天象第一招「天網羅魔」,已自出手,人隨劍起,劍上一片光幕,直罩下來。

  梅絳雪突然冷哼一聲,手中玉尺忽的向上一舉,護住頭頂,揮動之間,碧光大盛,竟然又硬接天像一招「天網羅魔」  但聞一陣金石相觸聲中,響起了梅絳雪嬌脆聲音,道:「崑崙劍術,不過爾爾,還有什麼絕厲殺手,快些施展出來,時限無多,我要出手反擊了。」

  天象道人吃她拿話一激,心頭怒火更是熾烈,大喝一聲,第二招,「金柞擊魔」連續出手,手腕一挫,滿天劍影登時合而為一,疾向梅絳雪攻了過去。

  這一擊乃是天象道人全身功力所聚,威勢銳不可擋,長劍帶起了絲絲劍風。

  原來他見梅絳雪常常硬接他擊來的劍招,心想這一招猛攻,梅絳雪亦必然硬行接下。

  那知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梅絳雪嬌軀突然一側,向後面滑退了五步,竟然不肯硬接他這一招「金柞擊魔」  天象道人一擊落空,突然凌空而起,原式不變,如影隨形一般,緊隨著梅絳雪向後滑退之勢,追了上去。

  這正是崑崙派「天旋四十八劍」的精奧之處,如對方不能破解這攻來的凌厲劍勢,這一劍即將以虛變實,全力攻向敵人。

  如若對方封架得宜,攻去劍勢亦可以實變虛,變勢制敵。

  梅絳雪眼看對方攻來劍勢,猛銳異常,連人帶劍的撞了過來,心中暗暗忖道:「我如不傷此人,勢將引起師姐的疑心,但如傷了此人,只怕會和群豪結下誤會。」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對付。

  忖思之間,梅絳雪只好揮動手中玉尺,斜斜推出一招「如封似閉」  天象冷笑一聲道:「撒手!」說著手中長劍疾向上面一抬,劍尖撥開三尺,指向悔絳雪右腕脈門。

  梅絳雪吃了一驚,再想搶救,已是遲了一步,只好一鬆右手,丟開玉尺。

  天象道人一劍得手,劍勢連綿出手,倏忽之間,攻出了五劍。

  這五劍快速絕倫,迫的梅絳雪一陣手忙腳亂,那藍衣少女目睹梅絳雪敗退之景,心中似是甚感奇怪,一揮手中形如鹿角的怪兵刃,說道:「師妹如是打不過人,那就快請閃開……」話還未完,梅絳雪已然開始反擊,左手玉尺左揮右打,一掄急攻,把天象兇猛的攻勢擋住,嬌軀突然一側,猛向天象道人劍影之中衝去。

  動作迅快,疾逾電轉,但見兩條人影乍合即分,雙雙向後躍開。

  梅絳雪一伏身,撿起地上玉尺,分抱雙手,向後退了兩步,靜站不動。

  天象道人卻一直站在原地,動也沒有動過一下:

  蕭遙子首先看出情形不對,低聲對大方禪師道:「只伯那天象道兄受了內傷。」

  餘音甫落,忽見天象道人身子向後一仰,向地上栽去:

  天行道長忽的縱身而起,躍奔上前,動作迅快無比,伸手一扶,把天象道人向地上倒栽的身子,託了起來,躍退八尺,凝目望去,只見天象道人圓睜著雙目,面色蒼白,一語不發。

  天行道人一皺眉頭,低聲問道:「師弟受了內傷麼,快用本門心法,強行運氣調息。」

  他一連講了幾遍,天象道人恍。口未聞,連眼也未眨動過一下。

  天行道長感覺事態嚴重起來,舉手在天象前胸推了一掌,正容說道:「師弟,快用本門心法強行運氣調息,你沒有聽到麼?」

  他推出一掌,看似乎隨手而出,輕描淡寫,其實早已暗中運集了真力,推在天象道人的「期門穴」上。

  但見天象道長圓睜的雙目,突然眨動了一下。

  蕭遙子緩步走了過來,說道:「令師弟受傷甚重麼?」

  天行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黯然說道:「只怕不行了!」

  蕭遙子心頭微微一震,暗道:「她用什麼武功,怎的如此厲害?」

  口中卻故作鎮靜的說道:「令師弟功力深厚,縱然受一點傷,也不致有何大礙,老朽略通醫道,可否給老朽瞧瞧?」

  天行道人暗暗想道:「師弟敗在那女娃兒一事,群豪大都是親目所睹,事到此處,遮掩無用。」

  當下把天象放在地上,站起身子說道:「老前輩既通醫道,尚望大施妙手,挽救他一次劫難。」

  他臉上滿是悲忿之情,但說話聲音卻十分平和,翻腕抽出長劍,大步向前走。

  大方禪師眼看崑崙門下之人,二傷其一,不願再讓天行道長出手。

  但對方武功高強,如無人自願出手應敵,自己也不便派講那個,只好自行舉步而出,說道:「道兄請照顧令師弟傷勢,老衲想接那女施主幾招試試。」

  天行道長回頭說道:「大師乃統主全局之人,豈可輕易出手,還是貧道試她一陣吧!」

  大方禪師搖頭道:「道兄等遠來跋涉,功力未復,還是先請休息一下,再出手不遲。」

  天行道長道:「不必啦,貧道要替我師弟討回這筆血債。」

  原來他已看出天象道長傷勢奇重,縱然能夠保得性命,只怕也要落得終生殘廢。

  他們師兄弟從小就在一起長大,彼此情意十分篤厚,眼看師弟受此重傷,心中十分悲痛,但他為人穩重,心中雖已悲忿萬狀,但表面上仍然保持著鎮靜。

  忽聽一個嬌脆的聲音,起自群豪之中,道:「你們別爭啦!」

  但見一個嬌小的身影,海燕凌波一般疾掠而來。

  大方禪師定神看去,見那躍出之人,竟然是陳玄霜。

  原來她見那白衣少女傷了天象道人,心中忽然一動,暗道:

  「這丫頭長得十分美麗,又和南哥哥十分要好,倒不如藉機把她殺了,也好斷去南哥哥心中一點思慕之念。

  她既無江湖閱歷,愛恨之念,又極強烈,心中想到之事,甚少顧慮,陡然縱身飛躍而出。

  天行道長回目瞧了陳玄霜一眼,正待出言相阻。

  這時陳玄霜已拔出長劍,搶到天行道長前面,一語不發,舉手一劍」起鳳騰蚊」疾向梅絳雪前胸「玄饑」要穴刺去。

  天行道長見她搶了先著,倒不好和她相爭,冷哼一聲,退了回來,側目一看大方禪師問道:「這位女英雄是那一門派中入,怎的不懂一點規矩?」

  大方禪師道:「道兄何苦計此小節,就讓她先打一陣吧!」

  他心中根本不知陳玄霜身世來歷,只好含含糊糊支吾過去。

  梅絳雪左手玉尺隨手揮出,輕輕把陳玄霜刺出的一劍架開。

  陳玄霜藉著那盪開的劍勢,突然打了一個轉身,手中的寶劍也劃出一個圓圈,隨著轉動的身子,又向悔絳雪掃擊過去,而且劍勢轉了一圈之後,似是突然加強了勁力,去勢勁猛異常。

  ——這式怪異劍招,舉世少見,只有博得劍聖之名的蕭遙子看出這平淡無奇之舉,實是一種極上乘的劍術。

  陳玄霜乃借敵人之勁,以強本身之力,再大陷於一轉之勢,力道又力。強了不少。

  梅絳雪口中咦了一聲,右手玉尺斜斜推出,又把陳玄霜劍勢推開。

  但聞一聲金石相觸大震,陳玄霜突然又向左面轉了過來,這次不但劍上威力又增強許多,而且那旋轉之勢,也快了甚多。

  這簡簡單單的一招劍式,看去並無特異之處,但全場高人,一時間竟然都想不出破解之策,只覺除了硬封架之外只有閃讓一途。

  梅絳雪也想不出破解的辦法,只好揮動手中玉尺,又硬封了一架。

  倏忽之間,陳玄霜已連續揮劍旋擊四劍,而且一劍比一劍強猛。

  梅絳雪封開第四劍時,人已似擋受不住,嬌軀被劍勢震的向後退了一步,只覺對方每次旋擊過來的劍勢,都似增強了甚多勁道。

  這當兒,忽然飄傳來一聲銳嘯。

  其聲尖厲刺耳,難聽至極,陳玄霜不自禁的收住了劍勢,轉頭望去。

  場中群豪似都被這驚心動魄的銳嘯之聲所動,個個轉臉四顧。

  在嘯聲餘音將絕之際,緊接著響起了一陣悲慘無比的樂聲。

  也不知這樂曲用什麼樂器組合奏出,那彈奏出來的聲音,實叫人聽來如聞喪鐘,好像有幾十個男女老幼不同的人,在受著鞭苔,發出哀號慘叫的呼聲。

  但聽這聲音,又似有些規律,譜成淒涼。悲慘的樂章。

  蕭遙子忽然仰臉一聲長嘯,嘯作龍吟,直衝霄漢,裊裊敞人云層之中。

  大方禪師回頭望了蕭遙子一眼,道:「聽這樂聲這等凌涼,大概是那冥岳岳主出來了吧?」

  蕭遙子道:「我已用樂聲遙相呼應,如果是冥岳岳主,想必就有回音。」

  那樂聲響了一陣,突然停了下來。

  樂聲甫落,接著又響起三聲驚鐘。

  那藍衣少女突然微微一笑,高聲說道:「諸位請梢候片刻,驚魂之鍾已響,家師就要來了……」她微微一頓後,又道:「三師妹快退回來!」

  梅絳雪果然依言走了回去。

  陳玄霜聽得那藍衣少女呼叫之言,才想起和梅絳雪還未分出勝負,一揮手中寶劍衝了上去,說道:「咱們還未分出勝負,你為什麼要退回去?」

  梅絳雪神情冷漠,仰首望天,恍似未聞。

  陳玄霜正待衝上前去,忽聽大方禪師叫道:「請女施主暫時退回,咱們稍候片刻再出手不遲。」

  陳玄霜依言退了回來,緩緩走到方兆南身旁,笑說道:「南哥哥,你可會用剛才那招式麼?」

  方兆南道:「不會!」

  陳玄霜笑道:「你縱然學會了,也難以發揮威力,要不然我就可以把這招教給你了……」方兆南正待答話,忽聽那刺耳的怪鳴樂聲,重又響了起來。

  轉頭望去,只見正東方花叢之中,緩緩走出了一群奇裝異眼的怪人。

  當先兩人身材十分高大,身著白衣,腰繫麻袋,毒人手中高舉著一支哭喪棒,走起路來,搖搖擺擺,好像身體過於龐大,有些力不勝任似的。

  兩個高大的白衣人後,是一群奇裝的鬼形人物,手中舉著奇形樂器,或吹或打慢步而來。

  陳玄霜看得一皺眉頭,道:「南哥哥,這些人一個比一個難看,形狀如鬼勉一般,不知是故意裝扮成的呢,還是天生的如此?」

  方兆南道:「青天白日之中,那裡來這些奇形怪狀的鬼魅,自然是人裝的了。」

  陳玄霜原來心中害怕,待聽方兆南說那些鬼形都是人裝扮的,膽子登時壯大了不少。

  但見那群鬼裝怪人,愈來愈近,形狀清晰可見。

  兩個高大的牛頭馬面之後,八個長髮披散,身著白續的赤足女人,抬著一頂翠色小轎,緊隨在群鬼之後趕來。

  那八個抬轎的白衣少女,倒是一個個眉清目秀,長得十分嬌艷。

  翠轎四周都垂著綠色的絨慢,山風中不停的飄飛,隱隱可見轎中露出一雙繡花鞋。

  刺耳難聽的樂聲,突然停了下來,一群鬼裝怪人,迅快散開,八個散發赤足的白衣少女,抬著翠色小轎,超越群鬼而出。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說到:「擺出這非人非鬼的態勢,不知是何用心,難道就憑仗這些奇形怪狀的鬼形,還能把人嚇跑不成?」

  但見那八個抬轎長髮的女人,緩緩走近群豪七八尺處,放下手中翠色小轎,向後退了幾步,並肩站在那翠轎之後,和那鬼形怪人,相距有兩丈多遠。

  大方禪師高喧了一聲佛號,道:「轎中可是冥岳岳主麼?老衲等都是應邀而來的赴約之人,岳主大可不必故弄玄虛,擺出這樣一副陰風森森的架式……」他一連喝問了數聲,始終不聞人回答。

  不但那翠轎之中無人答腔,連那八個披髮赤足的白衣少女,和一群鬼形怪人,也似未聽到一般,一個個呆立不動,有如泥塑石刻一般,連身軀也未曾轉動一下。

  大方禪師雖有著甚好的涵養,但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也難以忍受,舉手一揮,十八個身披黃色袈裟的和尚,立時奔了過來,手中禪杖,緩步向那翠色小轎逼去。

  八個身披白績,散發赤足的少女忽然一齊探手入懷,抖開了腰中扣把,八柄寒光耀目的緬刀,一齊出鞘。

  蕭遙子微微一皺眉頭,低聲對大方禪師說道:「幾個女人手中緬刀鋒利無比,最好別和她們手中兵刃相觸。」

  大方禪師高聲說道:「岳主既然傳梭作柬,相召我等,何以又不肯出面相見?再要裝神扮鬼,故弄玄虛,可別怪老鈉等不講武林規矩……」話還未完,忽聽那翠轎中傳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道:「想不到諸位提前赴約而來,一時措手不及,有勞諸位久候了。」

  聲音柔媚,動聽至極。

  餘音甫落,翠慢緩起,一個全身披著玄紗的婦人,緩步走了出來。

  花叢中靜站的群豪,百道以上目光,登時一齊向那婦人投注過去。

  只見她面如淡金,濃眉闊嘴,面貌難看至極,但身材纖小,手白如玉,不看面貌,但瞧她那玲玫的身軀卻又十分動人。

  大方禪師回頭望了蕭遙子一眼,低聲問道:「蕭兄可識得此人麼?」

  蕭遙子道:「昔年和她動手之時,她臉上蒙著一層黑紗,遮去了廬山真面目,我雖難識她面貌形狀,但在我身受劍傷時,曾經挑破她蒙面黑紗,就記憶決非這等樣子……」

  忽聽袖手樵隱史謀遁冷哼一聲,說道:「你就是戴上人皮面具,也逃不過老夫的一雙神目。」

  那身披玄紗的婦人忽然舉手在臉上一抹,笑道:「不錯,我是戴著人皮面具,等你們見著我的真面目時,只怕距死已經不遠了。」

  群豪定神看去,只見她淡金的臉色,經手一抹之後,忽然變成了鮮紅之色。

  大方禪師心中暗暗忖道:「難道她臉上套了很多層人皮面具不成,怎麼舉手一抹之下,臉色竟然由淡金變成鮮紅之色了?」

  只聽那紅臉婦人嬌聲笑道:「諸位遠來是客,縱然是來送死,我也該先一盡地主之誼,然後再動手不遲。」

  說完話,舉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周,那刺耳難聽的樂聲,重又響起。

  隨著那難聽急促的樂聲,花叢中急步奔出一行臉上五顏六色,衣服奇形怪狀的人,每人手中,不是舉著兩把椅子,就是舉著一個桌面。

  片刻之間,已在那花叢中擺了幾十桌席面,緊接著又是川流不息的送菜之人,大約一盞茶工夫,各桌上都已擺滿菜餚。

  那身披玄紗的紅臉婦人,一拱手笑道:「各位先請喝一杯招魂酒吧,黃泉路遙,免得餓肚子趕路。」

  大方禪師環顧身後群豪一眼,心中暗暗忖道:「這多人藏在花叢之中,看不出來也還罷了,怎的這些桌椅酒菜之物,竟也瞧它不出……」

  放眼望去,但見叢花爛漫,那面塗彩色,身著奇服的送酒上菜的怪入,竟都隱失在花叢之中不見。

  耳際間又響起那脆若銀鈴的嬌笑之聲,道:「各位請隨便坐啦!」當先舉步在正中一席主位上落坐。

  蕭遙子低聲對大方禪師說道:「咱們先人席位,問明她以梭代柬,邀我們赴會用意後,再動手不遲,只要那酒不沾唇,菜不上口,縱然酒菜之中,下有劇毒,也無法傷了咱們一人。」

  大方禪師暗自想道:「此人是否就是自稱冥岳岳主之人,眼下還難預料,倒不如聽聽她說些什麼再動手也不遲,反正我們早已隨身帶了乾糧而來,不致有飢餓之虞,晚上一半個時辰動手,亦無妨礙。」

  心念一轉,點頭笑道:「蕭兄說的極是。」當下舉手一揮,高聲說到:「諸位請行入席,但卻不能食用桌上酒菜。」

  說完大步走了過去,在那紅臉婦女人對面坐下。

  蕭遙子緊隨大方禪師身後,也和那紅臉婦人坐了一桌,袖手樵隱目光一掃三劍一筆張鳳閣,追風雕伍宗義,葛天鵬,一掌鎮三湘伍宗漢,九墾追魂侯振方,天風道人等六人,低聲說道:「咱們也到正中那桌席位上坐吧!」

  六人都明白袖手樵隱的用心,準備一動手時以「七星遁形陣法」開始圍攻那冥岳之主,齊齊舉步,走了過去,依序坐在正中一桌。

  群豪紛紛入席,落了座位。

  正中一桌上共有十人,除了那身披玄紗的紅臉婦人之外,其餘九人,無一人是冥岳中人。

  其實全場數十桌酒席空了大半,除了大方禪師等群豪外,冥岳中人,只有那紅臉婦人一個人了席位。

  八個身披白絞,赤足散發的少女,手橫緬刀,一字排列,站在那紅臉婦人身後。

  那些奇裝剔民,滿臉顏色的鬼裝怪人,仍然伽:原肌動也未動過。

  這宴會十分奇特,數十位客人分據各席,只有一位主人相陪。

  只見那身披玄紗。日人端起桌上酒杯,站起身子道:「各位長途跋涉來到這絕命谷屯應我招魂之氨赴死之情,甚是可見先請滿飲此杯。」

  說著舉手一飲而盡。

  群豪端坐未動,無一人舉杯。

  大方禪師合掌喧了一聲佛號,道:「岳主傳梭代束,邀約我等到此赴會,究是心存何意?尚請明白見示……」身披玄紗少婦笑道:「我不是跟你們說過了麼,這第一杯,是相謝各位應赴死約的盛情……」袖手樵隱舉手輕輕一按桌上酒杯,整個酒杯,盡陷入桌面之中,冷冷道:「只怕未必,如若不信,不妨請岳主早些出手試試!」

  身披玄紗婦人一陣格格嬌笑,說道:「諸位早已身受劇毒,不用動手,已難活過十二個時辰了。」

  此言一出,群豪無不心頭一震,各自暗中運氣相試,看看是否真已中毒。

  身披玄紗婦人目睹群豪驚恐之情,忍不住微微一笑,舉手又在臉上一抹,一張殷紅如血的怪臉,登時又變成一張漆黑如墨的怪臉。

  她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細小雪白的牙齒,接道:「諸位所中之毒,雖然無色無味,但卻絕毒無比,除了我配製的解藥之外,天下無藥可救……」侯振方暗中運氣,覺得毫無中毒象徵,不禁大怒,擊案而起,大聲喝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他一起身,伍宗漢。伍宗義。葛天鵬。張鳳閣。天風道長相繼站起身子,大有立即出手之勢。

  身披玄紗的黑臉怪婦人,對這等劍拔督張之勢,視若無睹。

  她淡然一笑,接道:「諸位不信已中劇毒,你們不妨長長吸一口氣試試看內腑之中,有無異樣之感。」

  九星追魂侯振方果然依言,長長吸一口氣。

  只覺花香芬芳,毫無異樣之感,心中更是惱怒,舉手一掌,拍擊過去,口中還大罵道:「連篇鬼話,還能騙得了人不成!」

  身披玄紗婦人對那擊來掌勢,渾似不覺,既不閃身讓避,又不揮手接架,竟是靜站原地不動,硬受一掌。

  侯振方和她相距甚近,拍出的一掌,掌勢一晃而到。

  只覺一掌擊中那婦人身上後,有如擊在滑溜無比的青苔之上一般,疾向一側滑了過去,幸得他早把勁力卸去一半,不然這一掌滑開,勢難再站穩腳步。

  追風雕伍宗義看著九星迫魂侯振方掌勢被滑向一側,而那身披玄紗的婦人,竟然站在原地,腳步動也未動一下,心中大感不眼,大喝一聲,橫裡擊出一拳。

  他和那婦人鄰近而坐,伸臂出手之間,就可遍及全身各大要穴,一拳直向那婦人後肩「風俯穴」上打去。

  身披玄紗婦人仍似毫無所覺,目注大方禪師,笑道:「你們眼下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生,一條是死……」忽聽伍宗義悶哼一聲,疾向一側倒去。

  袖手樵隱右手一揚,一股潛力應手而出,擋住了伍宗義倒向一側的身子。

  這時蕭遙子也探手一把抓住伍宗義,輕輕的在他背心上拍了一掌,低聲說道:「伍兄快請坐下,運氣調息。」

  大方禪師左掌一揮,先把劍拔彎張的情勢穩莊,繼而冷冷的問道:「生路如何?死路又如何?」

  那身披玄紗黑臉婦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皓齒,說道:「如若想活,那就立下重誓,我就各賜你們幾粒解藥,但從今後,要聽從我的令渝,不能稍有違犯。

  如果想死的話,那就更容易了,我只要奏起送葬之樂,引發你們身內劇毒,你們無人能夠活過明日午時。」

  大方禪師聽她說的十分認真,心中暗暗忖道:「聽她說的這般認真,好像我們確都中毒一般,但自入這絕命谷中之後,連一滴水大家也沒有喝過,不知如何會中了劇毒,倒不如激她一下試試。」

  心念一轉,微笑說道:「冥主之言,使老衲頗感不解,在下等入得此谷之後,滴水未進,不知怎樣會中劇毒?」

  袖手樵隱微微一皺眉頭,道:「咱們既來絕命谷中赴約,生死之事,早已置之度外,中毒與否,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忽見坐在旁側一桌的神鍾道人站了起來,接著說道:「貧道之意不如早些動手,分出勝敗存亡。」

  四周群豪紛紛站起身來,隨聲附和,局勢驟然緊張起來。

  那身披玄紗的黑臉婦人突然又舉手在臉上一抹,一張黑如煤炭的臉,倏忽之間變成了淡藍之色。

  只見她陰森森的冷笑一聲,道:「你們既然都願早些動手,那就早些動手吧,但不知你們是一擁而上呢,還是單打獨鬥的一個個分別動手?」

  她那冷笑之聲,雖然不大,但卻有如實物一般,鑽到人耳中。

  除了大方禪師等幾個功力深厚,定力特強之人外,大都在聞得那笑聲之後,心頭微生震盪,再加上她那經常變更的臉色,頓使人有一種人鬼難辨之感。

  如非場中人多,縱是膽子甚大之人,也不免要生出恐怖的幻覺。

  沉默約一盞熱茶工夫,袖手樵隱才冷冷接道:「你既然以梭作柬,邀戰天下群英,自是不把我等放在心上,老夫……」話還未完,忽聽一人大聲喝道:「老夫願先試試號稱中原武林道上第一高手的武功。」

  群豪轉頭望去,只見一個矮胖老人,緩步走了出來,正是無影神拳白作義。

  那身披玄紗婦人嬌聲笑道:「聽你口氣,似非我傳柬相邀的人了……」神拳白作義道:「不錯,老夫由西域而來,並未接得請束,只是慕名而來。」

  那身披玄紗婦人突然放聲一陣格格嬌笑道:「好啊!你們自己找上門來,免得我萬里奔波,再去找你們了……」白作義冷笑一聲,右手虛空一揚,擊了過去,口中同時大聲喝道:「先試試老夫無影神拳如何!」

  一股無聲無息的暗勁襲了上去,那身披玄紗婦人,似是想不到對方打出的拳風,竟是不帶嘯風之聲。

  只覺前胸被一股暗勁撞上,她的身軀站立不穩,雙肩連晃數晃才把身子穩住。

  白作義一擊得手,不容對方反擊,雙拳連環虛空擊出。

  那披玄紗婦人突然雙手一揮,排列在她身後的鬼形怪人,突然舉起手中的樂器,又奏出難聽無比的樂章。

  但見那身披玄紗婦人羅袖輕拂,飄飄而舞,白作義打出的無形神拳暗勁,盡被她那揮舞的羅袖,拂架開去。

  那輕舞羅袖中,似是含蘊著強勁無比的、力,不但把白作義擊出的拳風震開去,而且有一股強猛的反震之力,彈了過來。

  白作義初發幾拳,尚不覺有何感覺,逐漸的感覺到對方的反震之力,愈來愈是強猛,拳風一和對方揮舞羅袖相接,立時覺得被一股暗勁反彈回來。

  袖手樵隱暗中留神觀察,已覺得白作義漸感不支,立時緩步離了席位,站在七星遁形陣法的主位。

  他一離開席位,三劍一筆張鳳閣,一掌震三湘伍宗漢。葛天鵬。九星追魂侯振方,天風道長,以及調息了一陣的追風雕伍宗義,全都站起了身子,紛紛搶到七墾陣。

  他們這幾個人行動迅快無比,眨眼之間已經布成了七星遁形的陣法,把那身披玄紗的婦人圍在陣中。

  那身披玄紗婦人忽然欺身而上,雙袖交叉拂出,迫退神拳白作義,身軀倒躍而退,奔入一處花叢中。

  那八個赤足披髮的白衣少女和一群鬼形裝束的怪人,緊隨那身披玄紗婦人身後,也向花叢中奔去。

  袖手樵隱回頭望了大方禪師一眼,說道:「老禪師,咱們追吧!」

  說完,他當先縱身一躍,向前追去。

  大方禪師究竟是一派掌門之尊,處處要自恃身份,猶豫了一陣,才道:「追!」

  待他決定要追時,那身披玄紗婦人和袖手樵隱等人,早已隱失在花叢之中不見。

  回頭望去,那站在花叢旁的藍衣少女和梅絳雪,都已不知何時走掉。

  蕭遙子突然拔劍一揮,道:「史兄只怕要中了那妖婦的鬼計了,咱們得快些去接應他才是。」

  說著仗劍當先而行。

  群豪紛紛起身,向前奔去。

  這般人中,甚多脾氣暴躁之人,一面奔行,一面揮動手中兵刃,揮打兩側花樹。

  但見花葉紛紛,四處橫飛,一片喳喳之聲,不絕於耳。

  這片花樹,佔地甚廣,沿著一道山谷向裡延伸,但覺地勢漸低,似向一個斜度甚大的山坡下伸展。

  蕭遙子一面奔行,一面打量周圍形勢,看一面峭壁聳立,高達數百丈,雖然有著極佳輕功,也不易攀登,何況上面景物一目瞭然。

  另一面就是刀。煙霧鐐繞的高峰,如若那身披玄紗的妖婦奔回那孤峰之中,袖手樵隱決計不會深入。

  目前唯一可行之路,就是沿叢花向裡奔行……

  忖思之間,已至!了花樹盡處,眼前景物突然一變:

  只見一座十餘丈高低橫出的山壁,攔莊了去路,繞過山壁,是一道狹長的石谷。

  這條石谷,縱長不下五丈,橫寬卻又可容兩人並肩而過,兩面山壁,光滑如削,縱是身負絕世輕功,也難攀登,蕭遙子停下腳步,回頭說道:「那妖婦不但手段毒辣,而且甚富心機,咱們入谷之後,連經了甚多險要之處,天然的形勢,再加以人工佈置絕險之地,咱們地勢不熟,先已吃了大虧,此地三面絕路,只此一道狹谷,史兄想已被那妖婦誘入谷中了……」大方禪師接道:「既然只有這一道可通之路,咱們總該進去瞧瞧吧!」

  兩人正談論間,忽見狹谷一端、緩步走出來兩個身著白衣,腰繫麻帶,身軀高大之人,每人手中拿著一隻核桃粗細的哭喪棒,搖搖擺擺的走了過來:

  蕭遙子低聲說道:「這兩人正是那妖婦出現時開道之人,看來那妖婦定然在這狹谷中了,史兄八成已被誘入谷中,咱們早衝過去,也好接應他一陣。」

  大方禪師暗道:「此谷狹窄,人多反而有礙手腳,不如選幾個武功高強只人,衝入谷中看看。」

  「諸位暫請在谷中等待一下,老衲和蕭兄先進去瞧瞧。」

  蕭遙子一揮手中寶劍,當先向谷中走去:

  那兩個身穿白衣,腰繫麻帶的大漢,一見蕭遙子衝入谷中,突然加快腳步迎了上來。

  大方禪師手提禪杖,緊跟在蕭遙子身後,一見那兩個漢子手中哭喪棒份量沉重,立時低聲道:「蕭兄請後退一步,這兩人手中兵器沉重,峽谷中動手,閃避不易。不如由老衲對付他們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3 16:27

第二十三回 死亡谷中生死門


  蕭遙子在初人冥岳境內時,曾見他和那手施長幡的黑衣人動手硬拚的情形,知他神力驚人,鐵禪杖又是重兵刃,不畏敵人手中兵器,當下向旁側一閃,讓開去路。

  大方禪師急步迎了上去,剛剛越過蕭遙子,那兩個大漢,已奔近身側。

  但聞左面一人冷哼一聲,手中哭喪棒一招「泰山壓頂」當頭劈下。

  大方禪師鐵禪杖,足足有八尺餘長,在這等狹谷之中,施展甚是不便,只好手握禪杖中間,當作短棍使用,左揮右舞,力拒兩人。

  那兩個大漢,臂力過人,手中哭喪棒掃擊之間,力道十分強猛,三支精鋼煉冶成的鐵棍,相擊之下,一片震耳欲聾的金鐵大震之聲。

  大方禪師心中甚感奇怪,暗暗忖道:「不知那妖婦在什麼地方找了這些力大無窮之人。」

  忽聽那兩個大漢身後,響起一個嬌如銀鈴的聲音,道:「別打啦,快些停手!」

  只見一個全身藍衣懷抱鹿角般奇形兵刃的少女,出現在兩個大漢身前,滿臉笑容的說道:「老和尚,獨眼鬼,聽我說完幾句話……」蕭遙子道:「不知有何見教?」

  那籃衣少女道:「這谷中地方狹小,動手極是不便,如若不習此道,在這等狹谷動手,十成武功,只能施出三成……」蕭遙子心中暗忖道:「這話倒是不錯。」口中卻冷冷答道:

  「不知姑娘此話用心何在?聽來叫人費解。」

  那藍衣少女道:「兩位的武功雖然高強,但如想通過狹谷中人的攔截,只怕也不是容易之事。」

  蕭遙子冷冷說道:「姑娘說話不必多繞圈子了,究竟有什麼事,快些說吧!」

  藍衣少女笑道:「兩位要想過此石道,那就先請退回原處,待我們三人先行過去,再給兩位騰出入谷之路……」她繞圈子拐彎的說了半天,原來只是想要蕭遙子和大方禪師先退回去……

  蕭遙子氣的冷笑一聲,道:「姑娘最好退回,先讓我們過去!」

  大方禪師突然高喧一聲:「阿彌陀佛!我佛請恕弟子要開殺戒了。」

  當下潛運真力,向前走去,手中鐵禪杖一招「直搗黃龍」,疾向靠在左面山壁的一個大漢點了過去。

  那大漢後背緊靠石壁而立,一見大方禪師點了過來,立時一揮手中哭喪棒猛向鐵禪杖敲去。

  要知大方禪師乃一代高憎,武功內力,渾純精厚,實非常人能及,此刻掛念袖手樵隱史謀遁的安危,出手一杖用足了八成功力,去勢銳不可擋。

  那大漢手中哭喪棒一架之下,竟未能擋開大方禪師的點擊之勢。

  鐵禪杖震開了那哭喪棒封架之勢,點中了那大漢脅間,只見那大漢嘴巴噴出一口血來,身軀被杖勢震的飛了起來,摔倒在那藍衣少女的身後八九尺處。

  大方禪師生平之中甚少對人下過此等毒手,眼見一入傷亡在自己鐵禪杖下,不自禁的喧了一聲佛號,道:「兩位再不讓開去路,莫怪老衲出手狠辣了!」

  說罷手中禪杖一舉,向右面那大漢點了過去。

  他心地慈善,這一杖去勢只用了五成真力。

  那大漢眼看同伴傷在大方禪師一擊之下,心中似甚害怕,但卻又似不敢不舉棒封接大方禪師的杖勢。

  於是,手中哭喪棒平推出手,橫向大方禪師鐵禪杖上推去,人卻疾向後面退了兩步。

  大方禪師似是不忍再出手傷人,手中鐵禪杖向上一抬,但聞一陣金鐵交擊之聲,那大漢手中的哭喪棒登時被震飛脫手。

  這時,大方禪師禪杖乘勢而入,點在那大漢左胯之上。

  只聽那大漢口中哇的一聲大叫,一跤跌在地上。

  那藍衣少女眼看兩個大漢都難擋受大方禪師一擊,臉色微微一變,口中卻仍笑意盈盈的說道:「少林寺和尚之名,果不虛傳。」

  大方禪師慈眉微聳冷冷說道:「姑娘如若不肯讓開去路,可莫怪老衲要出手了!」

  忽聽衣袂飄風之聲,蕭遙子已縱身而起,大聲喝道:「老禪師請停手稍息,這女娃兒交給老朽吧!」

  話出口,人已凌空躍起,手中劍光打閃,直向那藍衣少女當頭罩下。

  他有一代劍聖之稱,此刻蓄勢出手,威勢自非凡響。

  那藍衣少女一揮手中形如鹿角,赤紅似火的怪兵刃,登時幻起一片紅影,護住身子。

  但聞一陣金玉相觸之聲,白光。紅影同時斂收。

  那藍衣少女向後退了三步,蕭遙子卻站在那藍衣少女停身的位置之處,顯然這兩人交手一擊之中,蕭遙子搶得優勢。

  藍衣少女退後三步之後,右腕忽的一翻,拔出背上寶劍,左手橫著那形如鹿角的兵刃,右手仗劍,蓄勢待敵:

  蕭遙子突然長長吸了一口氣,手腕一振,長劍搖擺之間,幻化出三朵劍花,分襲那藍衣少女三處要穴。

  那藍衣少女左手鹿角形的怪兵刃,一對蕭遙子的劍勢,右手寶劍卻突出一招「天女揮戈」,若劈若點的還擊過來。

  這道幽谷之中,十分狹窄,平常之人動手,雖有些難以施展手腳,但這兩人,以上乘劍術武功相搏,情勢又自不同。

  但見兩人各站原地,隨手揮腕,運劍擊敵,或封或攻,腳下卻寸步不移。

  剎那之間,兩人已換拆八招,那藍衣少女抽出背上寶劍之後,似是增強不少威勢,竟然未向後退動。

  蕭遙子連攻數劍迫不退那藍衣少女,似是動了怒火,長嘯一」聲,劍勢突然加速,但見白虹閃了幾閃,隆忽之間,連攻七劍。

  這七劍不但招術迅辣,去勢變化難測,而且劍上內力,強勁無比,那藍衣少女雖然把七劍接了下來,但人卻又被迫的向後退了四步。

  忽聽一個清脆嬌媚的聲音,傳了過來,說道:「大師姐快停手,讓他們進來吧!」

  那藍衣少女和大方禪師,蕭遙子,聽得那嬌媚的呼喚之言,立時收了手中寶劍。

  那藍衣少女笑道:「獨眼鬼,老和尚,你們既是一定要進去瞧瞧,小妹也不便再攔兩位的興頭!」

  言笑之間,人已緩向後退去,對那一死一傷的大漢,竟是瞧也不瞧一眼。

  隨在蕭遙子身後,大步向前走去。

  這狹谷只不過數丈長短,片刻之間已至盡處,轉過一個彎子,眼前有一座大開的石問,那藍衣少女當先進門,閃到一側,嬌笑道:「兩位請啊!」

  蕭遙子仗劍護身,大步進了石門。

  大方禪師手橫鐵撣杖,緊隨身後而入。

  那藍衣少女不攔擋兩人,待兩人進門之後,高聲呼道,「兩位慢走一步,小妹不送你們了。」

  聲音柔媚至極,聽得人心頭怦然而動。

  石門後是一座畝許地大的草坪,綠草如茵,卻不見一株山花,除那座石門外,草坪中再無其他布設。

  蕭遙子微微一皺眉頭,付道:「這片草坪毫無出奇之處,也不見敵蹤何處,她把我們引來此處,是何用心……」心中正感疑惑,忽聽那藍衣少女說道:「這草坪盡處,自有入路,兩位如果不怕,儘管向前走去!」

  大方禪師問道:「老衲有話想問姑娘一聲!」

  那藍衣少女淡然一笑,道:「好吧,你儘管問!」

  大方禪師道:「追蹤令師的一位史大俠,是否也在此處?」

  那藍衣少女道,「你可是說那絕兒斷孫的老樵子麼?」

  那藍衣少女笑道:「兩位進了生死門,自然會看到他。」

  大方禪師轉過臉去,低聲對蕭遙子道:「史兄孤身深入,只怕獨力難擋那妖婦之勇,蕭兄請留此接應群豪,老衲先深入一步接應史兄。」

  蕭遙子道:「那狹谷雖窄,但並無埋伏,料想他們不見咱們歸去,定會追蹤而來,眼下只有咱們兩人,不宜再分實力,老朽之意,不如一齊深入,一探究竟。」

  大方禪師暗暗忖道:「這話倒也不錯。」

  忖念之間,遂舉步向前面奔去。

  草坪盡處,果然又是一座石門,橫寫著「生死門」三個大字。

  只見全身白衣,環抱玉尺的梅絳雪,一臉冷冰冰的神色,當門而立。

  這座石門,隱在山壁一角,是以,不到近前,甚難看出。

  蕭遙子本想由梅絳雪神情之間,看出一點端倪,那知梅絳雪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竟是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大方禪師凝目向門內望去,只見裡面重重樓閣,似是別有一番天地,心中暗暗忖道:「此地只怕暗中埋伏有人,梅絳雪自是不便暴露她棄暗投明之心。」

  他心地慈善,處處為人設想,當下一橫手中禪杖,裝作不識梅絳雪的神態,大聲喝道:「姑娘請讓開去路!」

  說著舉手一招「五丁劈山」,鐵禪杖帶著勁風,當頭打下。

  梅絳雪嬌軀橫移,倏然向左面跨開三步,冷冷說道:「兩位請吧!」

  想不到梅絳雪竟是毫無阻攔。

  大方禪師高喧一聲:「阿彌陀佛!」橫杖護身,大步而入。

  進了生死門,又是一番景色。

  只見兩側排立著,甚多衣著怪異,臉上塗著顏色的鬼形怪人,有的手中拿著刑具,有的手中橫著兵刃:

  這些怪人目睹兩人,似若不覺,望也不望兩入一眼:

  蕭遙子目光環掃,看四周鬼形怪人不下三四十人之多,心中暗生驚駭,忖道:「如若這般人個個都是身具武功的高手,我們只有兩人,動手相搏起來,只怕要大費一番手腳。」

  心中雖在忖思,人卻不自覺的隨大方禪師身後,向前走去。

  大方禪師卻是一派莊嚴,對那些鬼形怪人,視若無睹,手橫禪杖,大步而行。

  一坐青石砌成的大殿,橫攔了兩人去路,大殿問側,排列著那八個赤足白衣少女,每人手中橫著一柄鋒利的緬鐵軟刀:

  大殿兩扇黑門,緊緊的關閉,門上寫著八個大字:

  入此一步,回輪萬劫!

  大方禪師滿臉莊嚴的環顧了八個白衣少女一眼,問道:「貴岳的岳主,就在此殿中麼?」

  八個白衣少女,同時微微一笑,齊齊向後退了三步,讓開去路。

  那兩扇黑門,突然自動向兩面收縮,但開約兩尺餘寬,又自動停了下來,中間僅可容一人通過。

  大方禪師凝目望去,只見裡面一片黑暗,難見景物布設,心中暗暗忖道:「這妖婦隱藏暗影之中,不知又布下了什麼鬼計正在忖思之間,忽聽那大殿中傳出一個柔美無比的聲音,說道:「老和尚,你猶豫不前,可是心中害怕了麼?」

  大方禪師受那傳來之言一激,心中暗暗忖道:「少林派在江湖中是何等受人尊崇,我如不進此殿,只怕要留人笑柄了。」

  忖畢正待舉步而入,忽覺一陣疾風,急由身側而過,蕭遙子已搶先進了殿門。

  八個披髮赤足的白衣少女,眼看有人闖入了大殿中,忽然相視一笑。

  大方禪師看那八個白衣少女相視微笑,心中甚是惱怒,暗道:「這幾個女娃兒,定然是笑我不敢進入大殿中。」

  心念之間,當下高聲說道:「蕭兄且莫單獨涉險,等候老衲一刻……」暗中運集功力,舉手一杖,擊在那黑門之上。

  他功力深厚,這一杖,勢道強猛至極,心想那黑門縱然是用那上好的木材製成,也將應手而碎。

  那知大謬不然,但聞噹的一聲大震過後,那黑門仍然完好如初,毫無破損,原來這黑門竟是用鐵鑄成。

  殿中傳出蕭遙子的聲音,道:「大師快去接應後面群豪,咱們眼下實力單薄,只怕難對付大戰。」

  大方禪師暗暗想道:「此話倒是不錯,這兩扇鐵門既可以自動開啟,想亦可自動閉上,別說其中尚有埋伏,縱然沒有埋伏,單是這兩扇鐵問,就可把我們困入殿中,倒不如設法接應群豪到此之後,設法先把這兩扇鐵問破壞再說!」

  心念一轉,他高聲說道:「蕭兄快請退出,此時此地,不是意氣甲事,爭強奪名的時候……」但聞那殿中傳出來陣陣的嬌笑之聲,卻不聞蕭遙子回答之那笑聲雖是嬌若銀鈴,十分悅耳,但在此情此景之下,聽在大方禪師耳中,有如鬼哭狼嚎一般,十分陰森恐怖。

  一陣嬌笑之聲過後,重歸沉寂。

  那八個赤足披髮的白衣少女,十六道清澈若水的眼睛,不知何時,一齊投注在大方禪師的身上,不斷微笑。

  大方禪師看那八個白衣少女笑的妖媚異常,心中忽生驚駭,暗道:「這八個女娃兒,笑容如此妖媚,甚是少見。」

  忖念之間暗喧兩聲佛號,冷冷說道:「老衲不願擅傷無辜,你們如若妄圖施展什麼鬼謀,可別怪老衲出手狠辣了。」

  那八個披髮赤足白衣少女,聽得大方禪師之言,突然揮動手中緬鐵軟刀,漫步起舞,但見衣袂飄飄,刀光閃閃,動作逐漸加快,玉腿粉臂,挾在刀光中,十分動人好看。

  大方禪師幼年剃度入寺,很少和女人接觸,生平之中,從未見過此等香艷之事,看了一陣,漸覺眼花燎亂,但他究竟是位有道高憎,心猿初動,意馬未馳,人已霍然驚覺。

  當下他大喝一聲,揮動禪杖,一招「力掃五嶽」,疾向八個少女掃了過去,禪杖劃帶起嘯風之聲,威勢極是強猛:

  八個白衣少女,口中同時嘿了一聲,紛紛退避一側,讓開大方禪師的鐵禪杖,但一退即上,揮刀攻了過來:

  大方禪師冷哼一聲,鐵禪杖左擊右打,倏忽之間,連攻出一十二杖,丈餘以內盡都是強猛的杖風,八個白衣赤足少女被杖勢逼在丈餘之外,不得擅越雷池一步。

  忽聽其中一女,格格一陣嬌笑,左手一揮,身上一件白衣,登時脫離嬌軀,露出一件極為短小的粉紅褻衣,肌膚瑩光,玉腿畢呈。

  餘下七女,紛紛依樣施為,眨眼之間,八人白衣盡除,全都成了半裸狀態,揮動著手中緬鐵軟刀,分由四面八方合擊過來。

  大方禪師生平之中,從未見此等局面,不禁呆了一呆,暗道:「八兒個女娃兒脫的這般模樣,當真不知人間有羞恥二字。」

  心神一分,手中杖勢一緩,登時有四個白衣少女欺進之勢,撲了過來。

  四柄緬鐵軟刀,分襲大方禪師四處要害大穴。

  大方禪師微微一驚,趕忙收斂心神,呼呼掃出兩杖,又把四女逼退回去。

  但見八個半裸軀體的少女,交叉急走,刀光和玉腿齊飛,手中輕刀,隨旋轉的舞步攻出。

  大方禪師初動手一段時光,尚不覺得什麼,打了十幾個回合後,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只覺這八個少女,寓舞於攻的刀法,不但變化詭異,而且每一出手之中,必然有一個極動人的舞姿配合,漸感目眩神迷,手中杖勢愈來愈覺緩慢。

  八女打了一陣,刀法舞步,更見純熟,配以輕罩淺笑,纓櫻嬌聲,頓使德高望重的大方禪師,有些心神動盪起來,連忙高喧一聲佛號;閉上雙目,施出十八招羅漢杖法。

  這一套羅漢杖法,乃少林派中極具威力之學,施展開來,威勢有如排山倒海一般,虎虎生風。

  他閉上雙目,心中暗誦金剛經,這動盪的心神,重歸寧靜,杖勢凌厲無比。

  八個半裸嬌軀的少女,日睹大方禪師閉著眼睛動手,不禁相視而笑,心中暗想,十招之內,定可勝得對方。

  八女因大方禪師閉目掄杖,心想這一次一定有了十分制勝的把握。

  那知事實上,大出八女的意料。

  只覺對方不但把門戶守得十分緊嚴,無懈可擊,而且禪杖攻出威勢,愈來愈是強大,強猛的杖風潛力,有若狂風怒嘯,始終把八女逼在一丈開外,難越雷池一步:

  又激鬥了二十餘回,大方禪師已自覺心中平靜如常,忽然睜開雙目,大喝一聲,一招「神龍掉首」,把正東一女手中緬刀震飛。

  那緬刀雖然鋒利可削金鐵,但因大方禪師手中兵刃沉重,又是百煉鋼製成,堅硬異常,緬鐵軟刀甚難削動。


  大方禪師一招得手,精神大振,反臂又一杖「倒轉陰陽」,又把西南方位上一女緬刀震脫出手,借勢又連功三杖,登時把八女合擊之勢迫亂。

  只要他再連續攻出幾招,八女勢菲有人被他傷在杖下不可:

  這當兒,忽然由那陰暗的大殿之中,恃出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你們不是那老和尚的敵手,還不快給我退開!」

  八女聽那嬌脆的聲音之後,果然紛紛躍遲一側。

  陰暗的大殿中,又傳出那清脆的聲音,道:「和我幾個婢女動手,勝之不武,你們少林派,素有領袖武林之譽,如果你不害怕,請進我『回輪殿』中來吧!」

  大方禪師回首望去,只已梅絳雪懷抱玉已、當問而立,谷外群豪,竟是毫無動靜,心中大感焦急。

  他暗暗忖道,「那狹谷只可容兩人並肩而過,如若冥岳中人,派有高手,守住那道谷中,群豪想衝上來、實非容易之事。

  蕭遙子名重武林,被人尊稱一次劍聖,怎的入了『回輪殿』後,有如投海泥沙,不聞一點聲息……

  正忖思間,殿中又傳出一陣格格嬌笑道:「老和尚,你可是怕了麼?」

  大方禪師被對方連番相激之言,說的甚感為難,如若不進殿去,不但要受人譏笑,且將有損少林派威名,進殿又怕中了對方鬼計。

  這時他心中非常猶豫,難作決定……

  殿中又響起一陣嬌笑之聲,道:「老和尚,你如果覺得心中害怕,那就別進來啦,在門外對我遙拜三拜……」大方禪師怒聲接道:「老衲是何等人物,豈能和你鬥口相罵,『回輪殿』中縱然是刀山劍林,也不放在老衲心上。」

  大方禪師說著,手橫禪杖,直向殿中走去。

  剛剛進入殿門,忽聽身後砰然一響,那兩扇鐵門,自動關了起來。

  殿中一片黑暗,伸手難見五指。

  大方禪師一面運功護住身子,一面運足眼神,抬頭四下張望。

  他內功精深,目力超異常人,片刻之後,已可見物。

  只見大殿靠後壁處,一個碧玉榻上,盤膝坐著一位臉垂黑布,身圍玄紗的女子,蕭遙子和袖手樵隱,已然不知去向。

  四面殿角,各放著一座盆花,散放出淡淡的幽香。

  除了盆花。玉榻和那女人之外,廣敞的大殿上,再無其他之物。

  大方禪師打量了殿中形勢後,心中更是驚駭不已。

  他暗中想道:「這大殿之中別無他人,那面垂黑布,身圍玄紗的婦人,又不似和人動過手的樣子,不知怎的竟把蕭遙子等弄的人蹤不見。」

  心中疑慮,重轉臉望著那坐在玉榻上的女人,問道:「姑娘可是此地之主麼?」

  那身圍玄紗的女子,緩緩取下了臉上垂的黑布,陰暗的大入上,登時大放光明,一片耀目主光。

  一張美麗絕淪的面孔,在主光耀射之下,嬌媚橫生。

  原來那身披玄紗少婦,頭上戴著一頂明珠串製成的寶冠,數十粒珠光閃閃,幻出一片碧藍光華。

  那最前一顆明珠,大如龍眼,光華也特別強烈,襯托著那女人一張顏如春花的嬌媚面孔,更覺肌膚瑩光,耀眼生花。

  只見她櫻唇啟動,一縷清音,自古底婉轉而出,道:「不錯。」雖然只簡簡單單的答了兩字,但聲音柔媚至極,聽來悅耳異常。

  大方禪師雖然定力深厚,也不禁怦然心動,連忙長長吸了一口氣,凝神壓制住心猿意馬,問道:「適才入殿之人,那裡上了?」

  身披玄紗的女子,嬌聲說道:「口輪殿萬劫回輪,身入此殿,那還能安然而出,你那兩位朋友,早已身沉苦海,應歷萬般劫難,直到他們回悟前錯,投身我冥岳問下,才能從苦海中拔身而出……」大方禪師怒道:「因果回輪之說,乃我佛慈悲世人,勸人改過向善的無上大法,你也配談……」身披玄紗少婦,不但不怒,反而微微一笑,道:「此殿中雖然廣大,但並無擺設之物,你如不信,不妨看看你同伴現在何處?」

  他心中忖道:「袖手樵隱是否隱落在此殿之中,且莫管他。

  但蕭遙子卻是我親眼看著進入此殿之中,何以竟不見其行蹤?

  他乃一代高僧,才智過人,略一沉思,忽然大悟,當下冷笑一聲,道:「如若岳主在這大殿之中,布設下陷阱機關,趁人不防,突然發動……」忽見那身披玄紗女子,嬌笑而起,玉臂一振,圍在身上的玄紗,突然飛落一側,現出一個全身赤裸,一絲不掛的美麗彤體。

  大方禪師幼年受戒入寺,生平未近女色,幾曾見過這等景象,當下高喧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別過頭去,大方禪師又高聲接道:「岳主以梭代束,邀請天下群雄,不論如何,也算一門宗師之尊,這等赤身露體的形象,不覺有失一門宗帥的身份麼?」

  只覺一陣香風,迎面吹襲過來,耳際間響起一個嬌柔的聲音,道:「大和尚,人生在世也不過百年時光……」這聲音婉轉、柔媚,只聽得大方禪師心神動盪,暗自吃了一驚,不敢再聽下去,大喝一聲,一杖橫掃過去。

  一股疾勁之風,隨杖而出。

  只聽格格嬌笑,不絕於耳,隨著他掃擊出的杖勢遠去。

  大方禪師不自禁的轉頭望去,就這一瞬間,那赤裸女子,已然不知隱失何處。

  大殿上重又回覆了黑暗。

  大方禪師定了定神,暗自想道:「這所大殿之中,不知暗中佈設有多少機關,我一人本領再大,也是防不勝防,不如先把那鐵門打開,迎接群豪進來再說。」

  心念轉動,縱身一躍,已到大殿門邊,舉手一杖,直向那鐵門上面搗去。

  但聞一聲金鐵大震,響徹耳際,鐵門分毫未損,大方禪師卻感到雙臂一震,暗道:「這鐵門如此堅牢,想出此殿,恐已非易事了。」

  忽聽嬌笑之聲,從大殿一角傳來,道:「老和尚,你還不束手就縛,和你那兩個同伴一般的經歷諸般劫難……」大方禪師心中已是怒火大熾,探手入懷,摸出一枚小巧金錢,握在手中,凝神靜聽那聲音來自何處。

  他本是一派武學宗師之尊,平常之時,別說施用暗器,就是把暗器帶在身上,備作急需之用,也是不肯。

  但這次冥岳之行,情形完全不同。

  此行因成敗關係著武林道上正邪消長之機,大方禪師,才把耗去他十餘年苦功,但卻從未使用的十二枚小巧金錢帶在身邊。

  此刻,身陷回輪殿中,又連受那赤裸女子譏諷,人又被困在殿中,心中急怒交加,這才探手入懷,摸出一枚金錢。

  大方禪師準備在那赤裸女子再一現身時,立時以極快的手法,打出金欽。

  但聞那嬌笑之聲,在大殿中響蕩一陣後,又飄來那柔媚的聲音,道:「老和尚,你想用暗器麼?……」大方禪師早已暗運功力,手執金錢,一聽聲音,立時振腕打出。

  黝黑的大殿中,響起了輕微的劃空嘯聲。

  那金錢夾著一縷尖風,飛向大殿一角,但聞「波」的輕響,一枚小巧的金錢,大部嵌入了堅牢的石壁之中。

  要知他這小巧金錢,乃赤金合以緬鐵打製而成,四面鋒刃。銳利無比,縱然有著金鐘罩、鐵布衫等習練的外功,不畏一般刀劍,也難受這金錢一擊。

  大方禪師打出一枚金錢之後,右手又極快的探手入懷,摸出兩枚金欽。

  另一角處,又傳出一個女子口音,冷冰冰的說道:「你既然執迷不悟,我也懶得和你多費口舌了。」

  大方禪師凝目望去,毫無所見,那聲音,直似由牆壁中傳出來一般。

  這次他沒有再把手中兩枚金錢打出,靜站在原地未動,雙目卻一直盯在那傳話壁角之處,只要那赤裸女子一現身,立時兩拔齊發擊去。

  忽聽一陣輕微的波波之聲,那近後壁的玉塌,突然緩緩轉動起來。

  疾轉中,一座金鼎,由玉榻正中緩緩升了起來。

  待那石榻停下不轉之時,一座兩尺左右的金鼎,已端端正正的放在玉榻正中,一縷白煙,自鼎中裊裊升起。

  大方禪師目睹那金鼎升起的變化,心中甚是急憂,暗道:「這大殿中機關重重,而且布設均極精巧,如不設法破除幾處機關,要想出這大殿,決非容易之事。」

  心念一轉,暗中運集功力,緩步對那玉榻走了過去。

  他怕地上有什麼機關埋伏,是以出腳舉步十分小心,走的極是緩慢。

  忽覺一股濃重香味,迎面撲來。

  這時,大方禪師頭腦登時感到一暈,心中一驚,暗道:「難道這白煙之中,蘊有劇毒不成?」

  心念電轉,趕忙運氣,閉住呼吸。

  他驚覺雖快,但仍是遲了一步。

  大方禪師只覺一陣目眩頭暈,身軀搖搖欲倒。

  此刻,耳際間又響起那嬌媚的笑聲,道:「決些放下兵刃,還有一線生機,你已中了七毒香劇毒……」大方禪師正待出言反辯,忽然心中一動,暗暗想道:「我如啟口說話,七毒香劇毒勢必藉機侵入內腹。」

  當下裝作未聞,一語未發,一面閉住呼吸,一面暗中運氣,想把身受劇毒迫出。

  且說守在谷外的群豪眼看大方禪師和蕭遙子沖人了谷中,立時舉步隨進,神鍾道人,當先揮劍領路。

  幾人深入約兩丈左右,忽聽喳的一聲大震,兩面石壁間突然疾快的伸出兩塊鐵板,接合在一起,攔住去路。

  神鍾道人抬頭一瞧,只見那兩塊由石壁中伸出的鐵板,高約一丈七八,估計自己的輕功,足可一躍而上。

  當下神鍾道入一提丹田真氣,揮動手中長劍一掄,身軀突然凌空而起,飛落那鐵板的頂端之上。

  池凝目望去,前面毫無阻攔,當下一舉手中長劍說道:「前面無人阻攔,諸位不妨越此鐵板而過。」

  說著當下一躍,落下身子,大步向前走去。

  這兩塊鐵板,雖然不算太高,但因光滑如削,無處可讓手足借力:非得憑藉內力修為,依仗丹田一口真氣而上。

  這次赴約之群豪雖然都是江湖上久負盛譽的人物,但對輕功造詣,並非人人都達爐純青之境,有甚多人卻是無法越過那一重鐵壁。

  但見人影翩飛,有如群燕翔空一般,片刻之間,己有大部分入飛越鐵壁而去,但卻有二十餘人,被鐵壁所阻,無法越渡。

  無法越渡鐵壁之人,他們大都是以外問功夫見氏之人,手中兵刃,大都是沉重的外門兵刃之類。

  這些人當下揮動手中兵刃,向那鐵壁之上,猛擊起來,此起彼落,一片金鐵交擊的大鳴之聲,震耳欲聾。

  神鍾道人躍落實地之後,立時放腿向前面奔跑。

  將要近出口之時,突聞一聲嬌喝,一個全身紅衣,背插寶劍,手執拂塵的少女,陡然現出身來。

  只見這女子一語未發,擋在谷口,手中主劍一揮,幻化出三朵劍花,分襲神鍾道人的三處要穴。

  神鍾道人奔行之勢,本極快速,紅衣少女現身亦是突如其來,雙方尚未看清,那紅衣少女劍勢已然點擊過來。

  這時的神鍾道人趕忙長劍疾揮,幻化起一片劍光,封架開那紅衣少女的劍勢,隨手還攻了兩劍。

  紅衣少女嬌聲笑道:「老道士劍法不錯啊!」

  神鍾道人乃一派武當宗師之尊,劍術造詣,自是有獨到之處,紅衣少女攻來劍勢雖極凌厲,但卻無法把他迫退一步,均為隨手揮動的劍勢,化解開去。

  兩人交手幾劍,隨後群豪均已趕到,但因那谷口狹窄,兩人劍光旋風,把整個谷口封住,群豪人數雖眾,但卻無法插得上手。

  那紅衣少女一面揮劍和神鍾道人搶奪先機,一面目睹群豪笑道:「諸位請耐心等一會吧,早死片刻,晚死片刻,一樣的在劫難逃,趁此等死時光,可以多想想昔年的風流韻事,崎旋春光,免得死時神鍾道人突然大喝一聲道:「無恥妖女,滿口胡說什麼!」說著劍勢突然一緊,攻勢猛銳至極。

  但見白光如虹,幻起了如山劍影,挾帶著絲絲的輕嘯劍風,身後群豪都覺到劍上激盪起的劍風潛力,冷森逼人。

  那紅衣少女登時被神鍾道人強猛的劍勢罩住,相形見繼。

  那紅衣少女只感劍上壓力大增,對方每一下擊之中,都似蘊藏了干斤神力,心中暗暗驚駭,忖道:「這牛鼻子老道不但劍術造詣極深,而且內力也強猛過人,看來這場惡鬥,勝人希望不大。」

  她一面提聚真氣,運劍相抗,把門戶封守得十分嚴密,口中卻仍是嬌笑不絕的說道:「老道士,你當真要和我拚命麼?」

  神鍾道人不再理她,只把全部精神貫注在運劍之上。

  那紅衣少女又支持了八九個照面,漸覺不支,劍光的圈子,愈來收縮愈小。

  激鬥中,忽聽神鍾道人神威凜凜的大喝一聲:「撒手!」

  道人的長劍一揮,當頭擊下。

  這一劍攻勢猛惡,劍勢有如泰山壓頂一般,當頭而下。

  紅衣少女如若不願硬接這一招劍勢,只有後退一途,因為兩邊都是山壁,勢難向左右閃讓。

  但聞一陣金鐵交響之聲,兩隻長劍,忽然膠在一起。

  紅衣少女柳腰微挫,向後退了兩步,玉腕連向上面揚動兩次,但卻無法把神鍾道人的劍勢彈震開去。

  神鍾道人似已動了殺機,冷笑一聲,手中長劍突然又向下沉落三寸。

  紅衣少女顏如春花的容色,突然變成了蒼白之色,幾滴汗珠兒,分由兩頰滾落。

  這時,群豪一些輕功較差之人,都由別人相助,用繩子吊上,越渡過鐵壁。

  那紅衣少女手中的寶劍,緩緩向下低落,距離頭頂,只有尺許左右,頭上的汗水滾滾如雨,濕透了衣服:

  神鍾道人卻是滿臉肅穆,頂門上也微微現出了汗水。

  方兆南和陳玄霜並肩站立,在神鍾道人之後,眼看那紅衣少女即將喪命在神鍾道人劍下,出此狹谷,只是彈指間事:

  忽然瞥見紅衣少女身後,人影一閃,一個人影疾如燕子凌波一般,懸空疾飛而來。

  陳玄霜低喝一聲:「她們來了幫手啦……」說罷振袂而起,疾迎上去。

  原來這山谷過於狹窄,只能容兩人並肩而立,方兆南陳玄霜緊隨神鍾道人身後,站在最前,看的較為清楚。

  陳玄霜振袂躍起,群豪才霍然驚覺,抬頭看去,只見一條人影,凌空平飛而來,人已快到紅衣少女和神鍾道人頭上:

  陳玄霜去勢奇快,正好在兩人頭頂之上,迎住了那飛來人影。

  但聞兩聲清脆的嬌叱之聲,同時響起,一合之下,倏然便倒飛回去,落著實地。

  直待兩人落地之後,方兆南身後群豪,才看清楚,和陳玄霜懸空力拚一招之人,正是那身穿藍衣的少女。

  方兆南急急向前奔了兩步,走近陳玄霜身側問道:「師妹受了傷麼?」

  陳玄霜側頭斜眸了方兆南一眼,嫣然一笑道:「沒有!」

  那藍衣少女腳落實地之後,略一調息,說道:「師妹請退下休息一下,讓姐姐來擋他們一陣。」

  這時,那紅衣少女已被神鍾道人強勁劍勢,迫的險象環生。

  神鍾道人的長劍一寸一寸的向下沉去,生死存亡,距那紅衣少女的頂門只餘下半尺近。

  那藍衣少女眼看師妹所處的危境,已在頃刻之間,突然一側嬌軀,身上那赤紅似火,形如鹿角的兵刃,長臂疾伸過來,幫那紅衣少女抵住神鍾道人的劍勢。

  神鍾道人緩緩向下沉落的劍勢登時受阻。

  那紅衣少女長吁了一口氣,道:「大師姐,這點時間夠是不夠?」

  藍衣少女笑道:「差不多啦,咱們慢慢的後退吧!」

  群豪雖然把兩人對答之言,聽得清清楚楚,但難解二女話中的含意。

  神鍾道人眼看下落劍勢,在兩人合力之下,不但被抬了上來,而且對方聯手反擊的內力,亦逐漸加強。

  神鍾道人心中暗暗忖道:「二女聯手內力甚強,我如和她們硬拚下去,不但難有勝人之望,而且勢難持久。」

  心念連轉,立時運力震腕,三件相觸在一起的兵刃,倏然分開。

  那紅衣少女借勢一側嬌軀,滑溜無比的退到藍衣少女身後。

  這時,離那谷口,只餘下七八尺遠近的距離,群豪心中,都存早些衝出谷口之心,齊齊向上湧來。

  神鍾道人震腕揮出一道護身劍光,回首一瞥群豪,心頭忽然一動,暗暗忖道:「目下大方禪師,已然進入谷中,自己已經無形之中,成了目下群豪的暫時領導之人……」他一念及時,精神大振,手中長劍不自覺的施出武當派最為精奇之學,太極慧劍中的連環三招,劍勢如驚霆迅雷一般,綿綿攻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3 16:28
第二十四回 五鬼陣法出五鬼


  這太極慧劍,乃武當劍術之卞,不但變化精奇,而且講求借敵之力,強我之勁,本是專以對付強勁敵人的絕學。

  它乃以陰柔之力運劍,列為武當派中鎮山劍術,每代只傳兩人,除了掌門人外,在就所屬弟子中選出一個天資聰慧,或是為本派中立過大功大勳之人傳授。

  神鍾道人施出太極慧劍中連環三招之後,那藍衣少女登時被迫的手忙腳亂。

  她原本單用手中一形如鹿角的紅色兵刃拒敵,這一來迫得她抽出了背上寶劍,兩種兵刃齊施,才穩注了危局,但仍被迫的節節後退。

  只覺對方手中長劍不徐不疾,但卻有如行雲流水般,找下出一點空隙,心中暗生驚駭,口中仍是大聲嬌笑著,道:「啊喲,看不出你這牛鼻子老道,還有這樣的好本領,只可惜你已是出家人了,這一輩子也無法討老婆了。」

  她口中雖是說著瘋話,手中兵刃卻是越來越緊,想把被迫後退的形勢穩住。

  神鍾道人大聲怒道,「貧道是何等人物,豈肯和你這妖女說笑!」手中劍勢也隨著一快,攻勢更是凌厲。

  藍衣少女只覺手中兵刀,愈來愈施展不開,不論用出何等詭奇的招術,均力對方劍勢封往,難以發揮威力,心中大感驚駭。

  藍衣少女暗暗忖道:「這老道人不知用的什麼劍術,怎的有如春蠶之絲,隨形之影,再這樣打下去,決難再支持上百招正自忖思,忽聽身後傳來那紅衣少女嬌脆的聲音道:「大師姐、陣勢已經布成,放他們進來吧!」

  那藍衣少女應了一聲,急步向後退去。

  神鍾道人長劍一順,劍尖指著那藍衣少女前胸」玄機穴」的部位,緊迫不捨,眨眼間已經到了谷口。

  但見那藍衣少女嬌軀一側,突然閃身疾退,躍到谷外。

  神鍾道人到了谷口之處,並夫緊追那藍衣少女,停在谷口,打量谷外形勢。

  只見一群臉上塗著各種色彩,身上穿著各種奇形怪狀衣服之人,擺成了一座陣勢。

  那藍衣少女和紅衣少女已然退到陣中。

  這些人不但衣著,臉色紅藍雜陳,繽紛耀目,而且頭上還戴著各種類型的帽子,手中拿的兵刃,也是奇形怪狀的。

  有叉有刀,有劍有槍,還有很多見所未見的怪形兵刃。

  神鍾道人自和藍衣少女動過手後,對冥岳中人,已不敢再有輕視之心,看對方陡然間,現出了這樣多人,當下停住身子,凝目望去,想先把敵人擺的什麼陣式,辨明之後,再調度人手,攻入陣中。

  他生平精研八卦九宮,五行奇術,自信對各種奇門陣式,認識甚多,想辨清敵人陣式變化之後,再想破陣之法。

  那知瞧來瞧去,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五光十色,雜陳眼前,既不按八卦九官方位,亦下按五行生剋之序,燒是神鍾道人胸懷奇術,也無法辨認出這座陣圖。

  這時群豪都已出了谷口,個個手橫兵刃,躍躍欲試。

  那藍衣少女借神鍾道人查看陣圖的時機,暗中運氣調息。

  她內功精湛,真氣運行全身一週,疲勞已復。

  這時,她一揮手中形如鹿角的怪兵刃,嬌聲說道:「牛鼻老道,別裝蒜啦!你就再瞧三天三夜,也難洞悉我們這『五鬼陣法』的變化。」

  神鍾道人被她一言提醒,立時從眼前繽紛耀目的色彩中,瞧出一點門道。

  原來那臉上滿塗各種顏色的鬼形怪人,只分紅、黃,藍。

  白,黑,五種釀色,但因各色混雜在一起,一時之間,很難辨認出來,看上去一片混亂,好像有著幾十種顏色一般。

  三劍一筆張鳳閣大步走了上來,低聲的對神鍾道人說道:

  「道長可看出了陣式變化麼?」

  神鍾道人只覺臉上一熱,搖搖頭道:「看不出來。」

  張鳳閣道:「咱們如是這樣和他們相持下去,對我們甚是不利,眼下咱們人數,和他們在伯仲之間,就算被他門困在陣中,也沒什麼要緊。

  目前,只要咱們能夠一入盯住他們一個,別換對手,分由三個方向攻入陣中,縱然他們這『五鬼陣』確有詭奇變化,但也要被我們眾多的人手接住,以一對一,使他們難兼推動陣圖變化了。」

  神鍾道人暗暗忖道:「眼下群情激昂,各人都準備出手,我如再從中攔住,勢非激起群豪忿怒之情不可。」

  念頭轉動,一揮手中長劍,道:「諸位既然都望早些衝入陣中,貧道自是不便阻止,不過眼前的敵人陣圖,變化如何,貧道也認不出,諸位入陣後,最好能分成五隊,前後銜接,彼此照應,免得被敵人分段包圍。」

  說完,手中長劍一揮,高聲又道:「諸位請衝入陣中吧!」他口中雖然大聲喝叫,人卻站著不動。

  少林僧侶雖然無人說話,但心中卻最是焦急,掌門人深入腹地,形蹤不見,生死難知,一聽神鍾道人下令入陣,立時當先發動。

  但見一行身著紅衣袈裟的僧侶,每人手橫著一把銀光燦爛的戒刀,急步由神鍾道人右後側走了出來,一列身披黃色袈裟,手提禪杖的和尚,由神鍾道人左後側奔出。

  每行一十八人,個個臉色一派肅穆,分兩路向陣中衝去。

  三劍一筆張風閣左手執筆,右手握劍,大步而出,居中衝去。

  一掌震三湘伍宗漢。追風雕伍宗義。九星追魂侯振方。一筆翻天葛天鵬和干風道長等緊隨著張鳳閣身後,也向陣中衝去。

  青城派的松風、松月雙劍並出,和崑崙派中未受傷的天行道長,合帶有十五個高手,也向陣中衝去。

  只有神鍾道人和隨同他來的武當門下弟子,神拳白作義等,仍然站在陣外未動。

  兩行少林寺的僧侶,首先和敵人接觸,登時展開了一場兇猛的搏鬥,但見戒刀閃閃,禪杖嘯風。

  張鳳閣一近敵人,搶先出手,右手長劍一招「撥草尋蛇」,向前一個身著黑色的鬼形怪人刺去,左手鐵筆卻平橫胸前戒備。

  那黑色鬼形怪人,竟是毫不退縮,舉起鋼叉,但聞噹的一聲,硬把三劍一筆張鳳閣攻去的劍勢封架開去。

  張鳳閣右劍左筆交互出手,擋開那全身黑黑的鬼形怪人鋼叉,突然向後退了兩步,右手中長劍交到左手,右手探懷一摸,又取出兩柄短劍。

  張鳳閣大喝一聲,縱身而起,凌空向前撲去。

  張鳳閣目光閃動,瞥見另一個黃衣鬼形怪人,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雙手握著一支一丈二尺長短的白獵槍,伺機出手。

  當下他一提丹田真氣,向下沉落的身子,忽然又向上斜升起了六七尺高,右手一抖兩柄短劍,突然脫手飛出。

  那黃衣鬼形怪人,被張鳳閣斜飛身形,避開了視線,周圍打鬥又正激烈,一片刀光劍影,挾著叮叮咯哆金鐵相擊之聲,已無法憑藉耳聞辨別敵人來路。

  剎那間,只覺背上一涼,張鳳閣打出的兩柄短劍,正中後背。

  張鳳閣一擊中敵,落地後,他一挫右腕,收回短劍,兩股鮮血,隨著他收回的短劍噴了出來。

  那黃衣鬼形怪入,身軀一顫,倒了下去。

  奇怪的是那黃衣鬼形怪人中了兩劍,始終未出一聲,即是一聲呻吟,也未出口。

  張鳳閣剛剛穩註腳步,那個和他懸空力拚一招的紅衣鬼形怪人,舉刀衝了過來,一招「泰山壓頂」,當頭劈下。

  這時,耳際間響起了陣陣淒厲的怪嘯之聲,「五鬼陣圖」以已起了變化,但見人影晃動,眼前一片彩色閃動。

  原來部分著各色彩服之人,忽然開始穿梭遊走起來。

  張鳳閣舉起鐵筆,架開那紅衣人劈下的一一刀,忽覺手臂一震,不禁心中一駭,「此人好大的臂力。」

  那人一刀劈下之後,第二刀還未來得及出手,「五鬼陣圖」已然開始了變化,來不及再攻第二刀,人己急急向前衝去。

  這時候,另一個藍衣鬼形怪人,緊隨著衝了上來,抖動手中鋼叉,一叉疾向張鳳閣的前胸刺去。

  張鳳閣揮手一招「如封似閉」架開鋼叉,隨手一筆「笑指天南」還擊出手。

  那藍衣鬼形怪人攻出一招之後,立時向旁側衝去,張鳳閣點出的一筆,卻被他身後另一個黑衣鬼形怪人衝上接莊。

  但見身著各色衣服的鬼形怪人,穿梭遊走之勢、愈來愈是迅快,每人攻出一招,不是向前衝出,就是向旁側讓開。

  因配合嚴密,行動迅快,一個接著一個,綿一下絕而上,衝入陣中群豪,只見眼前一片不同的色彩流轉,兵刃相擊之聲,不絕於耳。

  張鳳閣衝入敵陣最深,因此感受的壓力也愈大。

  他忽然發現,眼前這些穿著各色衣服的鬼形怪人,不但個個身法迅速,移位出手,配合的天衣無縫,而且個個武功,都極高強,出手擊來之勢,十分沉重:

  這一種感覺,使他心中大為驚駭。

  張鳳閣暗中忖道:「眼下跑來冥岳赴會之人,可以說都是當今武林道上的一流好手,但這些兔形怪人的武功,比起赴會之人竟是毫無遜色。」

  張鳳閣只覺自己已被困在原地,敵人緊促的連鎖攻勢,緊密異常,竟使他無法擅越雷池一步,既難前進,又無法後退,甚至連左右移動一下的機會,都感覺無此空暇。

  雙方墾戰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張鳳閣已不知和好多人交過了手,群豪的攻勢,登時被這些鬼形怪人的連鎖反擊之勢阻在原地。

  打的時間愈久,群豪發覺的奇怪事情也愈多。

  只見那些身著各種服色的鬼形怪人,除了身穿紅色衣服的人,不時由口中發出鬼嘯般的怪異之聲外,其他身著黃、藍。

  白、黑眼色的鬼形怪人,個個都似啞子一般,連一聲呼喝叫喊之聲,都聽不到。

  神鍾道人一直停在陣外橫劍而觀,眼看群豪攻勢被阻,難再向前衝進一步,心中亦極驚愕,忖道:「看來這些身穿各種服色的鬼形怪人,武功似都不弱,並非是單藉連鎖、緊促的攻勢,阻止了群豪前進之勢。

  那藍衣少女和紅衣少女,已退到陣式中心,懷抱兵刃觀戰,並未合在那些鬼形怪人之中出手。

  兩個容色艷麗的少女,亭亭玉立在各種不同服色的鬼形怪人群中,看去更顯玉容如花。

  神鍾道人看了一陣,心中忽然覺出這些鬼形怪人,似都非一般普通武林人物,好像每人都身負著上乘武功。

  他們既可隨著五鬼陣圖變化,配合的異常嚴密,又可單獨搶攻防守,各成一體,不覺大生驚駭。

  神鍾道人暗暗忖道:「這般人難道都是冥岳門下弟子不成?

  如若冥岳之人,個個具此身手,這一戰鹿死誰手,實難預料了。」

  正忖思間,忽視敵陣之後,奔來一個全身白衣,懷抱玉尺的少女。

  她衝入陣中之後,在那藍衣少女耳邊,低語了一陣,退到一側。

  那藍衣少女微一點頭,高舉手中兵刀一揮。

  正和群豪力拚的鬼形怪人,忽然向兩側撤去,眨眼間,廣列成兩行整整齊齊的行列,讓出一條路來。

  那藍衣少女緩步走了過來,紅衣少女和那懷抱玉尺的白衣少女,隨在兩側相護。

  群豪目睹那些鬼形怪人,忽然間,退列兩側,一時之間,不知是何緣故,因此也一齊停下了手。

  那藍衣少女相距群豪七八尺處,停了下來,嬌聲說道:「少林寺那老和尚,已陷入了回輪殿中,不知你們這群人中,那一個代他領袖群倫?」

  群豪一齊轉頭向神鍾道人望去。

  神鍾道人心中暗暗忖道:「群豪並無推舉我出來主盟大局,那少女明言喝問,實使人有些為難,不知該不該出面?」

  那藍衣少女星日流轉,溜了神鍾道人一眼,笑道:「不要想啦,就算你這老道士主盟好了!」

  神鍾道人大步走了出來,喝道:「貧道向不喜歡和人輕浮言笑,姑娘最好能莊重一些,免得給人以下賤之感!」

  藍衣少女格格一陣嬌笑,說道:「我本來就不是干金小姐,你說我幾句,姑娘也不放在心上。」

  神鍾道人微微一皺眉頭,道:「姑娘有什麼事,請快些說吧!」

  藍衣少女目光環掃了群豪一眼,說道:「那老頭、老樵子、老和尚,都已陷身回輪殿中,正熬受千劫回輪之苦……」忽聽一聲高喧的佛號聲,打斷了尹;藍衣少女未完之言,緊接著梵音群和,少林群僧齊齊合掌當胸,高誦大悲經文。

  藍衣少女雖然凶殘成性,但聽群僧高誦的經文,也不禁心頭怦然一震,只覺那聲聲經文,有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

  佛號梵唱,延續足足一盞茶工夫之久,才逐漸的停了下來。

  方兆南。陳玄霜一直隨在神鍾道人身後,剛才群豪沖人五鬼陣中,和那些鬼形怪人打鬥的甚是慘烈,但他兩人始終沒歹出手,因為方兆南突然想起陳玄霜身上懷著的「血池圖」來。

  這次冥岳之戰,勝負甚難預料,如若不幸陷身冥岳,此圖或將為冥岳中人所得。

  一時之間,他不知是否該把陳玄霜身懷「血池圖」之事,洩於神鍾道人,心中大感困惑,忘記了出手之事。

  陳玄霜看他站著未動,呆呆出神,也未出手。

  待群僧高誦大悲經,為陷身在回輪殿中的方丈致哀,方兆南心情才鎮靜下來。

  他雖然不瞭解那經文的要義,但聞聲聲和唱中,一片捨身救世的慈悲梵音,登時激起了他滿腔豪壯之氣。

  抬眼望去,只見那排成的兩行鬼形怪人,在聽得經文之後,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那籃衣少女似已驚覺,臉上容色大變,幸得那梵唱很快的停了下來,那些鬼形怪人的騷動,也隨著靜止。

  神鍾道人,突然振劍長嘯一聲,道:「大方禪師,乃道行深博的高憎,豈能為爾等所困,姑娘如再無什麼話說,貧道當破陣而入了。」

  那藍衣少女笑道:「五鬼陣變化如何,你門都已經親目所見,就憑你們這點本領,想衝過陣去,實非容易之事,不過……」神鍾道人冷冷接道:「不過什麼?」

  藍衣少女道:「不過現在已經用不著你們打了。」

  神鍾道人道:「貧道不信真的就闖不過你門一座區區五鬼陣圖。」心中卻是暗暗忖道:「我冷眼旁觀甚久,雖然想出了幾個破陣之法,但能否收效,還難預料……」只聽那藍衣少女嬌笑之聲,又在耳際響起道:「家師已傳下聖渝,著我們三姐妹,帶你們到回輪殿上相見。」

  神鍾道人暗道:「聽她口氣這等輕鬆,難道大方禪師。袖手樵隱。蕭師叔等,真的已被他們困住不成」心念電轉,口中卻朗朗答道:「別說一坐小小回輪殿,就是刀山劍林,也不放在貧道等心上,三位姑娘請帶路吧!」

  三女緩緩轉過身子,慢牛而行。

  神鍾道人帶著群豪,緊隨在三女身後,從兩行排列整齊的鬼形怪人中間走過。

  只見一座青石砌成的大殿,攔住了群豪的去路,大殿兩側。

  排立著八個赤足白衣少女,每人手中都橫著一柄緬鐵軟刀。

  八個赤足白衣少女,忽向後退開。

  那藍衣少女當先步入殿中,逐漸隱失在茫茫的煙氣之中。

  紅衣少女緊隨在那藍衣少女身後而入,步行至大殿中間,突然回過頭來,靜立不動,揮動手中拂塵,掃開身前茫茫雲霧般的煙氣,燭火閃耀中笑容隱現,遠遠看去,有如霧中仙子。

  那懷抱玉尺的白衣少女,卻在進了殿門,立時停下,回頭目注群豪,冷冰冰的說道:「人生死門,請進回輪殿吧!」

  神鍾道人一面緩步向前行去,一面運足眼神衝向殿中探看,但見煙氣茫茫,殿中景物若隱若現,竟是無法看得清楚。

  方兆南,陳玄霜緊隨神鍾道人身後而入,當走過梅絳雪時,忽然見梅絳雪嬌軀一轉,疾由身前穿過。

  但覺一隻滑膩的玉手,輕輕和自己的右手一觸。

  方兆南本絕頂聰明之人,立時警覺,合掌一抓,果然覺著手中多了兩粒黃豆大小的圓圓之物。

  抬頭看去,梅絳雪已疾向一側奔去,白衣在煙氣中閃動,眨眼間消失不見。

  那停在殿中的紅衣少女,此刻也突然消失。

  神鍾道人拔出背上的長劍,舉手搖了幾搖,劍光在煙氣中晃動,燭火下閃光,相隨群豪,紛紛拔出兵刃來戒備。

  忽然響起了一聲大震,回輪殿兩扇大開的鐵門,突然自己關上。

  這時,尚有不少人留在殿外,被那自動關閉上的鐵門把群豪分成了兩截。

  神鍾道人舉起手中長劍,連續在空中劃了幾個圈子。

  這是示意武當門下弟子的訊號,隨侍他身後的武當門下弟子,立時迅速的排成了五行劍式。

  大殿中的茫茫煙氣,愈來愈濃,群豪如置身晨霧之中,漸覺衣履微濕。

  忽然間,由那濃重的煙霧一角,傳出一個清脆的笑聲,道:「決些放下手中兵刃,盤膝而坐,聽候發落,如再不聽警告之言,可不要怪我手辣心狠了。」

  聲音婉轉,脆若黃茸,聽來甚是悅耳。

  大殿中煙霧太濃,神鍾道人雖有甚好的目力,也無法看清丈外之物,只聞其聲,難見其人。

  這似是另外一個世界,群豪個個手握著兵刃,但卻找不著敵人行蹤。

  暮地光線一暗,大殿中高燃的燭火,陡然熄去。

  方兆南突然想到了手中緊握之物,心中猜疑不定,舉手放在眼前一瞧,只見是兩粒黃豆大小的藥丸。

  旁側突的伸過一隻柔軟的玉手,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腕,耳際間響起了陳玄霜低聲細語,道:「南哥哥,你心中害不害怕?」

  方兆南道:「不怕。」

  陳玄霜移動著身軀,緊緊的偎了過來,道:「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怕。」

  方兆南嗯了一聲,正待答話,忽覺身後一股力道撞了過來。

  在這等幽暗如夜,水霧彌目的環境中,大都要憑藉耳聞之力,和武功上的感應,來防襲克敵。

  方兆南覺著身後撞來了一股力道,本能的向旁側一閃,回手一劍掃了出去。

  只聽一個淒厲的慘叫,也不知什麼人,被他一劍掃傷。

  當他回劍掃出之時,已想出這出手連五指也難看得清楚的大殿中,都是自己人,但劍勢已經出手,再想收回,已是不易但他卻未想到,這一劍,竟然會傷了人。聽那慘厲,尖銳的叫聲,那中劍之人,即不是被傷到致命要害,亦是關節大穴的緊要之處,不禁暗叫了兩聲慚愧。

  他正在愧感交集之間,忽聽一陣兵刃相擊的乒乒乓乓之聲,響的甚是急促,似是雙方正展開一場十分激烈的拚搏。

  方兆南一提真氣,凝神望去。

  但因大殿中水霧過濃,難見三尺以外之物,只隱隱可見閃動的兵刃……

  又是兩聲慘叫,又不知是什麼人受了重傷。

  方兆南暗暗嘆息一聲,忖道:「敵暗我明,他們又極熟悉殿中地形,若讓他們隱藏起來,暗中突襲,那可是防不勝防的事,如再施什麼輕巧暗器,縱然殿中都是當代中一流高手,也是不易閃避。」

  一側壁角中,又傳出那嬌柔的聲音,道:「我再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去想,再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縛,立時全部屠殺,那時,縱然再想束手就擒,也不行了。」

  暮聞一陣清嘯之聲,震的人耳朵嗡嗡作響,緊接著響起了一個宏亮的聲音道:「殿中水霧甚濃,諸位快請住手。」

  方兆南聽聲辨音,已聽出那正是神鍾道人的聲音,低聲對陳玄霜道:「這大殿之中,伸手難見五指,縱是對面相站,也難看清楚對方面貌,那妖婦只要派出三個熟悉此殿中形勢之人,在中間挑動起來,勢非鬧成個自己殘殺之局不可……」陳玄霜低聲笑道:「就算在更黑暗些的地方,我不用眼睛去看,就知道是你了。」

  在這等生死茫茫險惡難測的環境之下,最是容易動情,方兆南不自覺的把手緊了一緊,拉過陳玄霜的嬌軀,緊緊抱在懷中。

  濃重的水霧裡,無法看清楚陳玄霜是喜是羞,只聽她口中輕輕的櫻了一聲,把臉兒貼在他的前胸,低聲說道:「南哥哥咱們恐怕出不去了,這瀰漫的水霧中含有奇毒。」

  方兆南吃了一驚,道:「你怎麼知道呢?」

  陳玄霜道:「我聞到這瀰漫的霧中夾雜有一種極輕淡的幽香,因這香味太過輕淡,別人極不易辨覺出來……」方兆南道:「你怎麼能夠聞覺出來呢?」

  陳玄霜道:「過去我和爺爺在一起,曾經嗅到過這種輕淡幽香氣味,那天爺爺不在家,我跑到他臥室,打開了他一隻鐵盒,那盒中放了幾朵乾枯的花,那輕淡的香味,就從那花上發射出來的。

  不過,那次我嗅到的香味較濃,這水霧香味比較清淡,所以我在初入大殿之中,井未覺得……」她輕輕嘆了口氣,接道:「現在,我依在你的身旁,心中平靜極了,雖然明知道就要死了,可是我一點也沒驚怯的感覺方兆南急道:「師妹,你再仔細嗅辨一下水霧中的香味,看看有沒有錯?」

  陳玄霜緩緩抬起頭來,舉手理理頭上秀髮,說道:「沒有錯。」

  方兆南靜一下心神,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果然覺得瀰漫的水霧中含著極淡的幽香。

  如是這水霧中的幽香,果如陳玄霜所說的,含有奇毒,可憐入殿之人,都已在不知不覺中吸下了劇毒。

  只覺一股熱血泛了上來,正待大聲喝叫,揭破這水霧中含毒之密,忽然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悔絳雪給我這兩粒藥丸,不知是否用來解那水霧中奇毒之用,我如叫將出來,只怕要牽累到她……」他和梅絳雪並沒有什麼情意,但卻不知何故,他心中不自主為那寒水潭月光下一段締盟的往事困擾,常常感覺到,梅絳雪已真的是他妻子……

  忖思之間,忽聽一個嬌如銀鈴,但卻又冷若陰冰寒風的女子聲音響起道:「你們在入這絕命谷時,在那花樹陣,已中了我在那花蕊花葉之上,暗藏的劇毒了。

  不過,那毒性發作很慢,十二個時辰之後,才能發作,但現下你們又中了我這回輪殿水霧之中暗藏的奇毒,這兩種劇毒混合之後,不但難以救治,而且還可提早促使毒性發作。

  你們如若不信的話,不妨暗中運氣一試,或是仔細的辨別一下,看看那水霧之中,是否有一種極淡的幽香!」

  這時,群豪已然停了打鬥,大殿之中除了濃重的水霧,難以看清楚景物之外,又恢復了寂靜,不再聞打鬥之聲。

  陳玄霜緩緩由方兆南胸中抬起頭來,高聲說道:「這水霧之中,確然含有奇毒,那人剛才之言,並非是欺騙我們。」

  經陳玄霜這麼一說,群豪似都信了不少,仔細嗅去,果然覺得那水霧之中,確有一種極淡的幽香。

  神鍾道人暗中運氣一試,腹胸之中,果然有種異樣之感,心知那妖婦之言,已非憑空虛相恫嚇。

  但此時此地,如若但然承認水霧中含有劇毒之事,只怕群豪戰志,將隨著瓦解。

  當下神鍾道人高聲說道:「咱們已被困絕地,如不及早設法。

  毀去這坐大殿,只怕無一能夠生還,眼下情景,勢難逃避一戰,貧道之意,諸位不妨各展所能,合力毀去這座大殿。」

  武當門下弟子,首先響應,一面排結成五行劍陣,準備對敵,一面由懷中摸出火種點燃照明,群豪齊相倣傚,各人都從身上摸出摺紙來,霎時之間,濛濛水霧的大殿之中,亮起數十點火光,殿中景物,已隱隱可辨。

  方兆南忽然覺得頭上微生暈眩,趕忙把手中丹丸吞下一粒。

  原來他剛才相試水霧中暗含的劇毒,曾經長吸了兩口水氣,中毒要較別人為深,發作也較別人為快。

  他服下丹丸之後,忽覺一股熱氣由丹田之中升起遍行全身四肢,立時低聲對陳玄霜道:「霜師妹,你可知道這水霧中劇毒的破解之法麼?」

  陳玄霜搖搖頭道:「我不知道,那日我打開爺爺的鐵盒之後,中了劇毒,將要發作之時,爺爺忽然回到家中,才救了我的性命。

  我只覺那次病了很久時間,後來爺爺告訴我,以後不要再翻他房中東西,至於如何救我,我已經記不起了。」

  方兆南原想讓她說出解救之法,再轉告群豪,要他們自謀解救之法,那知陳玄霜竟是毫無記憶,當下暗自嘆息一聲,道:

  「霜師妹,張開口來。」

  陳玄霜怔了一怔,道:「你要做什麼?」

  方兆南低聲說道:「我要給你一粒藥吃。」

  陳玄霜眨了眨眼睛,也不再追問,依言張開櫻口。

  方兆南迅快的把手中一粒丹九,投入陳玄霜的口中。

  這時,群豪在數十個火摺子的光照之下,已經發動,排成井然有序的一個方陣。

  原來剛才黑暗之時,因為各人站的位置混亂,既未判明敵人方位,又無法測知敵人來勢,對方只要派出一二高手,在中間一擾,彼此立時形成了自相殘殺之局,在這等危惡的環境之中,就可以看出了少林武當兩大門派屬下弟子的涵養之有素。

  少林憎侶共有三十六人,一半手拿戒刀,一半手橫禪杖,他們連經了闖斗五鬼陣,和適才大殿中一場混戰,除了兩個受傷之外,竟未死亡一人。

  武當門下弟子,也只有兩個輕傷。

  這時,十六個少林和尚自動結成了羅漢陣,護往了群豪右翼。

  武當門下弟子也結成了五行劍陣,護守著左翼側面。

  那正中方位卻替群豪留下,不論誰和敵人動手,就沒有後顧之憂。

  神鍾道人一揮長劍,清嘯一聲,說道:「既然敢邀請我們,怎的這等藏頭露尾,再要故弄玄虛,可別怪貧道,要毀了你這回輪殿了……」只聽那大殿一角,又傳來一個嬌如銀鈴的聲音道:「我們這回輪殿築建得堅如鋼鐵,你如果能夠毀去,不妨動手試試……」神鍾道人耳目靈敏,一聽那女子聲音,立時辨出這聲音和剛才聽到的聲音,雖然一般嬌脆但卻不及剛才發話的聲音那樣陰冷,顯然是兩個人的聲音。

  三劍一筆張鳳閣,低聲對神鍾道人說道:「眼下咱們已陷入敵人的埋伏之中,這座回輪殿建築的十分複雜,敵暗我明,動手相搏起來,勢必要吃大虧,必將先設法退出此殿……」神鍾道人說道:「話是不錯,但除了破壁而出之外,貧道一時間,倒難想出適當之策,不知閣下有何高見?」

  張鳳閣微微一征,道:「在下一時之間,雖想不出破解之法,但道長不妨傳偷群豪,明白相示,先行退出此殿再說。」

  神鍾道人道:「如若這水霧之中,當真含有劇毒,咱們都早已中毒,退出此殿,也難以療救,與其後退,倒不如衝上前去,和那妖婦硬拚一陣,誰勝誰敗,也好早作決定。」

  一掌震三湘伍宗漢道:「道長說的不錯,咱們如已中毒,退出此殿,也是不易保全性命,那就不如硬拚一場的好。」

  神鍾道人略一沉忖,高聲說道:「眼下咱們已被困絕地,這大殿水霧中,也可能含有劇毒,眼下生路只有兩條,一是破殿而出,一是群策群力,殲滅強敵。」

  說著手中長劍,劃起一道銀虹,當先向那發話的殿角衝去。

  這時,群豪手中的火摺子,大部都已被瀰漫的水霧淋滅去大半,只餘四五盞,尚在繼續燃燒。

  這時,武當門下弟子,一見掌門師尊排眾而出,獨身涉險,立時迅快的移動劍陣,緊隨相護。

  群豪各自運氣相試,果然都覺出,內腑微生異感,知道對方說殿中水霧含有劇毒,並非虛言恐嚇,油生拚命之心,齊隨神鍾道人身後,向前衝去。

  神鍾道人為人原來謹慎,但此刻身處絕地,亦不禁有些亂了方寸,只想找出冥岳中人,迫他說出破殿之法,或是找出冥岳岳主,拼上一場。

  那知一直衝到殿角牆壁之處,仍未瞧見一個敵人。

  那和群豪一齊進入殿中的三個少女,此刻也不知到了何處!

  但見一面石壁,橫阻去路,已到了殿角盡處,但卻不見那傳話之人,心中又是驚駭,又是忿怒,舉手一劍向那石壁上刺去。

  但聞一聲金鐵相擊的大震,水霧中閃起一片火墾,但那於石壁並未損傷,百煉精鋼的寶劍上,反被震現了一個缺口。

  這時,群豪都已奔近了石壁,十八個身披黃色袈裟的和尚,齊齊大喝一聲,揮動手中的鐵禪杖,擊在石壁之上。

  只聽震耳欲聾的一聲大震,水霧中飛閃起一串串的火星。

  群僧被那精鐵禪杖擊在石壁上的反震彈之力,迫的齊齊向後退了一步。

  那石壁也不知是什麼堅石砌成,竟仍然絲毫不損。

  茫茫水霧中,忽又響起嬌脆陰冷的笑聲,在另一側殿角處傳出了悅耳清音,道:「如果我不現身出去,和你動手相搏一場,大概你們死也有難以瞑目之感……」神鍾道人大聲說道:「不錯,你如能在武功之上,勝了我們,我們敗也心服口服,憑藉鬼計陰謀,機關堅固,水霧中的劇毒,縱然傷到我們,也非大丈夫的行徑。」

  那嬌脆冷漠的聲音,重又響起,道:「你們既然定要見我也好,不過,見了我真面目之後的人,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是死,一條是投效冥岳,永作不叛之徒……」神鍾道人冷然的喝道:「你還忘記了一條可走的路,那就是憑藉武功,決定咱們那一個先死。」

  大殿中的水霧,突然問消失不見了,視線頓清,殿中的景物,已然清晰可見。

  神鍾道人輕輕一彈長劍,環顧了群豪一眼,緩緩的說道:

  「不論這次動手的勝敗,我們都甚少有出這冥岳的可能了,如若咱們都喪身此殿,江湖上勢必另成一番形勢,可惜諸位身負的絕技,大都要失傳了。」

  神鍾道人目光閃了兩閃,投注到方兆南和陳玄霜的身上,只見兩人相扶而立,面色上泛起一層甚重紅暈,雙眼緊閉,如同酒醉一般,不禁一皺眉頭。

  他輕輕嘆息一聲,目光中滿是失望的神色。

  回頭一瞥,忽然看見一筆翻天葛天鵬身後站的葛偉、葛煌,頓覺精神為之一振,臉上泛現出喜悅慈愛之色,緩步走了過去,低聲說道:「這兩位小兄弟,可是令郎麼?」

  葛天鵬黯然一笑,道:「正是犬子。」

  神鍾道人輕輕的咳了一聲,道:「葛兄有幾位令郎?」

  這一句問話,字字如刀如劍,刺入了葛天鵬的心中,只覺一股莫名悲傷,泛上心頭,輕輕嘆息一聲,道:「兄弟膝下,只有這兩個犬子。」

  父子情深,天倫淚下,豪邁的葛天鵬,黯然神傷,舉手輕拭一下滾在兩頰的淚水。

  不論什麼人,在自知將死的絕望中,心情最易感受激動,葛天鵬慈父悲苦之態,使群豪大受震動,都不禁為之黯然一嘆。

  葛諱,葛煌,齊聲說道:「爹爹不必悲苦,孩兒等毫無畏死之感……」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竟然大有視死如歸的豪氣。

  葛天鵬哈哈笑道:「好孩子,你們不愧為葛家之後,咱們父子三人,能夠喪生一處,死而何憾。」

  神鍾道人突然神出右手,疾如電光石火般,點了兩人的穴道。

  葛天鵬愕然相顧,道:「道長這是什麼意思?」

  神鍾道人臉色莊肅,環顧了群豪一眼,說道:「眼下咱們都已身中劇毒,雖然未必如那妖婦所說,幾個時辰之內,劇毒就要發作,但中毒一事,已是千真萬確,算來咱們今日要想出這冥岳,只怕不是容易之事!」

  群豪都不知他言中之意,個個凝神靜聽。

  神鍾道人輕輕嘆息一聲,接著:「貧憎懷中現有兩粒金丹,此丹乃我們武當派上輩掌門人傳交下來,不知用什麼藥物製成,但功效卻能起死回生,消解百毒,可惜咱們受傷之人太多,貧道這丹藥只有兩粒,是以必需選找兩位年:己較輕,天資聰慧的人,把這兩粒丹藥贈送於他……」一筆翻天葛天鵬急道:「這個如何使得,還是道長留著自己服用吧!」

  神鍾道人不理葛天鵬的話,目光又環掃群豪一眼說道:

  「這位葛兄的兩位令郎,年齡在咱們這般人中最是幼小,稟賦亦奇佳,貧道願把兩粒金丹,贈送這兩位小兄弟,再以本身功力助他們打通奇經八脈,不過,還得請諸位答應一件事情,以使諸位絕技,不致失傳。」

  群豪大都明白了神鍾道人言中之意,但卻無人答話,神鍾道人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了兩粒金丹,然後五指微一用力,玉瓶應手而碎,大步走了過去,蹲下身去,把手中兩粒金丹,分送在葛諱、葛煌口中:

  葛天鵬站在一側,看的大為感動,兩行老淚奪眶而出。

  神鍾道人舉起手,說道:「貧道先把我們武當派中絕技、拳掌。劍招、以及綿掌的練習之法,記載起來。」

  當下撕了身上一塊衣襟,拔下頭上烏轡,在那衣襟之上,寫下口訣。

  他功力深厚,木替落處,衣袂應手透穿,群豪似都被神鍾道人的慈愛精神所感,紛紛倣傚,錄記絕學。

  有的撕衣袂,用兵刃刻在上面,有的破手指,以血寫在帕上,也有用鐵筆刻在劍柄之上,震斷長劍留下木柄。

  片刻之間,葛諱。葛煌兩人身前,堆滿一大堆衣袂、劍柄、絹帕。

  神鍾道人皺皺眉頭,默運內功、扶起了葛諱,舉起手掌,托在他背心「命門穴」上,逼出一股熱流,攻人葛偉身體之中。

  無影神拳白作義突然走了過來說道:「道兄,在下助你一臂之力。」也不待神鍾道人答話,伸手扶起葛煌身子,舉手抵在背心之上。」

  這兩人個個功力深厚,一運真氣,立時熱流滾滾,攻入葛諱、葛煌的身體之中。

  片刻之後,葛氏兄弟被點的穴道,立時被兩人攻入體內的真氣,沖解開去,兩人幾乎是同一時刻,長長吁了一口氣,醒了過來。

  神鍾道人一見兩人醒來,立時低聲說道:「兩位不要講話快些運氣,和我們攻人體內熱流相和,打通奇經八脈。」

  兩人茫然望了父親一眼,只見葛天鵬滿臉莊肅之色,輕輕的咳了一聲,說道:「快些遵照道長吩咐之言。」

  葛煌。葛諱,聽得父親一說,也無暇多想,立時暗中運氣,和神鍾道人,無影神拳攻人體內的熱流相應。

  忽聽撲通一聲,相扶而立的方兆南和陳玄霜,一齊摔倒在地上。

  神刀羅昆轉臉望了兩人一眼,大步走了過去,伸手在方兆南額上一摸,覺得有些微微燙手,正待扶他起來,忽聽一陣嬌媚的大笑聲響徹大殿。

  抬頭看去,只見東北大殿角之處,並肩站著四個服色不同女人。

  群豪都為葛偉、葛煌醒轉,和方兆南突然摔倒一事,分散心神,竟然都未注意到那四人,何時出現。

  神鍾道人助葛諱打通奇經八脈,正值緊要關頭,無暇顧及,但群豪心目之中,都已默認他代替了大方禪師,成了群豪之中的領袖,他既然沒有說話,一時之間,大家都默不作聲。

  但見那四個服色不同的女子,緩步向群豪走了過來。

  這四個人正是手執鹿角般奇形兵刃的藍衣少女,手執拂塵,背插寶劍的紅衣少女,懷抱一對碧玉尺的白衣少女梅絳雪,和另一個面垂黑布全身披著玄紗,隱現晶瑩肌膚的女人,那嬌媚的笑聲,就是由那身披玄紗的女人低垂的黑布面罩中發出。

  她的身份似是高過那藍。紅。白色服的三個少女,四人由並肩而行,逐漸變成由三女護衛的局面,葛天鵬眼看那四個女人漸和群豪接近,突然縱身一躍,直向前面衝去。

  在他縱身飛躍而起的時候,已拔出背上的鐵筆,緊握在手中。

  那衛護身披玄紗女人右側的紅衣少女,冷笑一聲,縱身躍起,口中嬌喝一聲,手中拂塵疾向葛天鵬鐵筆之上拂去,同時右手一翻肩上的寶劍,也同時出鞘,劍光一凡疾向葛天鵬前胸點去。

  拂塵寶劍先後而至,來勢迅快之極,葛天鵬心中感激神鍾道人,賜愛二子之心,大喝一聲,鐵筆猛向那紅衣少女的拂塵之上碰去,只聽那紅衣少女冷笑一聲,手中拂塵疾向上面一掃,纏在鐵筆之上,右手寶虯忽然斜斜點擊過來,一招「諒鴻離葦」,寒光一閃而至。

  這一招來勢迅若電閃,勢道快極。

  葛天鵬手中鐵筆,吃那紅衣少女手中拂塵纏往,一時之間,要想抽出兵刃迎戰,甚是不易,如想躲避那紅衣少女的劍勢,勢必丟下手中鐵筆不可。

  形勢迫的他無暇多想,本能的一鬆手中鐵筆,疾向後面躍開三尺。

  那紅衣少女玉腕一振,抖飛拂塵上纏的鐵筆,口中嬌笑聲說道:「你還想走嗎?」左腳踏中宮「上雲取月」,劍勢疾如流矢般直刺過來。

  葛天鵬還未站穩腳步,紅衣少女劍勢已近前胸,不禁心頭駭然,左掌急出一招「斗柄犯月」,猛劈過去。

  紅衣少女笑道:「你還要掙扎麼?」

  說罷右手劍勢忽然一變「攔河截斗」,橫裡一削。

  只聽一聲悶哼,寒鋒閃動,鮮血直噴,葛天鵬左小臂,生生吃那紅衣少女寶劍削斷。

  葛天鵬左臂雖被齊時切去,但竟能強忍痛楚,一言不發,右拳一招,「直搗黃龍」迎面擊去。

  這等凶悍的打法,連那殺人不眨眼的紅衣少女,也不禁為之一愕。

  就在她一怔神間,葛天鵬的拳風,已然擊到,正中前胸,紅衣少女只覺胸前一震,立時向後退了兩步。

  葛天鵬大喝一聲,擊出拳勢未收,人卻突然向前衝了兩步,拳勢仍然向那紅衣少女的胸前撞去。

  那紅衣少女柳眉微微一揚,嬌軀斜旁側一讓,寶劍一轉,陡然向上撩去。

  寒光劃帶起一股森森劍氣,又削下了葛天鵬一隻右臂。

  也不知是一股什麼力量,支持著他,他己連被那紅衣少女斷了兩臂,仍然不出一聲呻吟,右腳疾飛而起,一招「魁星踢斗」,又猛向那紅衣少女小腹踢去。

  紅衣少女微微一皺排眉,笑道:「算得是一位英雄好漢。」左手拂塵由下橫掃,喇的一聲,盪開葛天鵬的右腿,右手寶劍當胸刺去。

  這一招劍勢,由前胸直達後背,對胸而穿。

  葛天鵬咬牙,但仍然未發出一聲呻吟,向後退了一步,倒地死去。

  神鍾道人眼看葛天鵬動手數招之間,立時送命在那紅衣少女手中,不禁黯然一嘆,舉手點了葛諱,葛煌的穴道。

  他怕兩人目睹父親慘死之情,觸動傷懷,茁了真氣,走火入魔。

  群豪都是眼看著葛天鵬死在那紅衣少女的主劍之下,但卻無一人及時出手搶救,直待葛天鵬倒地死去之後,三劍一筆張鳳閣,才突然大喝一聲,揮劍運筆疾衝而上。

  原來群豪身中奇毒,藥性已經開始發作,每人的反應,遲鈍了甚多,不似往常那般靈敏。

  那紅衣少女微微一笑,側臉說道:「三師妹,這個交給你啦!」

  梅絳雪也不言語,嬌軀突然一側,人已衝前數尺,迎著了張鳳閣奔衝前勢,手中兩柄碧玉尺隨著疾衝嬌軀一展,張鳳閣手中的鐵筆短劍,登時被封震開去,入也被震退了數步。

  這時,群豪已緊隨三劍一筆張鳳閣身後,齊齊衝了過來。

  那藍衣少女和紅衣少女,同時嬌叱一聲,各揮兵刃,迎了上來。

  身著玄紗,面垂黑布的女人,卻停下了身子,靜站著不動。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3 16:28
第二十五回 輪迴殿內劫輪迴


  這三女的武功高強,並肩而立,竟然擋住了群豪前進之勢,展開了一場激烈絕倫的惡戰。

  但見玉尺飛揚,拂塵往來掃擊,那藍衣少女手中形如鹿角一般的怪兵刃,更是凌厲無匹,左揮右擊,銳不可擋。

  劍光,刀影,和強猛的杖風,交織成一片動人心魄的樂章。

  激戰中突聞一聲悶哼,一個少林僧侶,首遭毒手,被那藍衣少女右手中的寶劍,活活劈成兩半。

  神鍾道人冷眼旁觀,看群豪攻勢雖猛,但一個個目光遲滯,似是中瘋入魔一般,心知群豪身受之毒,發作在即,不禁心頭一寒。

  他仰臉長長嘆一口氣,掄動手中寶劍,劃出了一圈銀虹,低聲對站在身側的青城派兩位高手,松風、松月道長說道:「兩位道兄可有什麼感覺麼?」

  松風道長說道:「微覺頭暈心慌……」

  神鍾道人嘆道:「兩位快請運氣調息一下,待真氣均勻之時;

  招呼貧道一聲,咱們聯劍出手……」

  話還未完,耳際間又響起兩聲慘叫,群豪之中,又有兩人受劍倒下。

  忽聽一聲:「阿彌陀佛!」

  宏亮的佛號,響徹了大殿。

  緊接著梵音高唱,滿殿中一片誦背經文之聲。

  少林的僧侶們,忽然一個個精神大振,禪杖。戒刀,展開迅厲的反擊,其他的人反被少林僧侶們擴展的陣勢,迫到一側。

  那三個少女,雖然武功高強,但在少林和尚強猛的衝擊之下,漸感不支。

  這莊嚴的大悲經,使群僧生出了捨己為人的崇高心念,由無牽無掛,視死如歸生出的空靈,振奮起萎靡的精神,排展開羅漢陣式。

  但聞強厲的呼嘯杖風中,挾著閃閃的刀光,分著藍、紅、白三色衣服的少女,登時被圈入一片杖影刀光之中。

  神鍾道人憑藉著深厚的功力,壓制著身受之毒,看少林僧侶們大展神威,排出羅漢陣式攻敵的成勢,突然心中一動,當下一揮寶劍,高聲招回武當門下弟子,說道:「眼下少林門下,正以羅漢陣群攻強敵,但這等激烈的搏擊,必將使全身血游運行加速,促使毒性提前發作,而且一旦毒發,無可救藥……」

  他輕輕嘆息一聲,突然放低了聲音,對門下弟子囑咐了一陣,又回頭對青城派的松風,松月,和無影神拳白作義耳語了一陣。

  他說話聲音異常低沉,別人無法聽得一字一句。

  但見武當門下弟子,松風,松月、及無影神拳白作義,齊齊盤膝而坐,運氣調息。

  神鍾道人把群豪衣袂,劍柄上錄試下的精華武學,分別打成兩個包裹,然後也盤膝坐下,運氣調息。

  片刻之後,神鍾道人當先倒臥下去。

  武當門下弟子,無影神拳白作義,青城派中的松風,松月兩位道長,也隨著神鍾道人,緩緩倒下。

  九星追魂侯振方回顧了倒臥的武當門下弟子一眼,心中暗暗奇道:「怎麼搞的,難道這些人都己無法支撐體內劇毒,倒斃了不成……」

  心念一動,突然眼前一花,自己竟也支持不注,大喝一聲,指環一齊破空飛出,直向那身披玄紗,面蒙黑布,隱現晶瑩肌膚的女人打去」,那身披玄紗少婦雖然面垂黑布,但毫無妨害視線之感,只覺她纖手一揚,隨手擊出了一股強猛的潛力。

  那九枚急飛而去的指環,吃她掌勢推出的潛力一擋,立時被彈震回去。

  她一掌震飛了九枚指環後,立時嬌叱一聲,振袂飛躍過來。

  玄紗飄飛中,隱現玉腿如雪。

  她來勢奇快,疾越少林僧侶的羅漢陣,直落在群豪之中。

  腳落實地,起手一掌,直向九星追魂侯振方急拍過去。

  一股潛力,隨掌而出,侯振方大喝一聲,一連噴出兩口鮮血,摔倒在地上。

  正在運氣調息,壓製毒性,使它延緩發作的群豪,聽得侯振方大喝之聲,立時各揮兵刃,把身披玄紗的女人圍了起來。

  那身披玄紗的女人突然舉手一揮,揭開臉上垂遮的黑布,嬌聲說道:「你們都已受劇毒,要想活命,趕快丟棄兵刃,束手就縛,我各賜你們一粒獨門解藥,如想妄圖以本身修為功力,壓製毒性,那無疑飲鴆止渴……」

  說話之間,緩緩褪下身披玄紗。

  當她取下了蒙面黑布之時,群豪都不禁為之一呆。

  只覺這女人美中帶媚,嬌中生俏,而且其媚冶蕩入骨髓,使人一見之下,神魂為之一蕩,再加上她那嬌婉的呼叱之聲,聽來更是清脆悅耳。

  雖然說的不是隅隅情話,呼郎喚弟,但那柔靡的聲音,卻使人聞而動心。

  但見她緩緩脫去了身披玄紗,露出修長的玉腿,和晶瑩如玉的肌膚。

  那冰冷的神情,也隨著她緩緩褪下的披身玄紗,變作微微的,笑意。星目轉動,皓齒如雪,纖纖十指,輕輕拂散開垂肩秀髮。

  絕世的美麗容色,冶蕩動人的媚態,幻化出一副驚心動魄的妖艷畫面……

  群豪同時感覺到胸中熱血沸騰,手中拿著兵刃,有如木雕泥塑。

  耀眼生花的肌膚,撩人綺念,使群豪體內血脈運行加速,也促使毒性提前發作。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慘叫,一個少林僧侶,被那藍衣少女形如鹿角的兵刃,橫掃去半個腦袋,倒地死去。

  緊接著連聲悶哼慘叫,又有四個少林和尚傷在那紅衣少女和藍衣少女的劍下。

  慘叫中混合著那紅衣少女和藍衣少女的嬌笑之聲。

  全身是白衣的梅絳雪,卻仍然是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既不聞她說話之聲,也不見她臉上浮現過一絲笑意。

  但見她手中一對碧玉尺,揮舞兩道青光,飛繞在少林寺群僧之中,但她點到就收,始終未傷一人。

  被譽為武林中最奇奧的羅漢陣,逐漸的散亂,解體。

  少林僧侶們傷亡慘重無比,已有十二人倒臥在地上。

  要知這一陣激戰之後,少林群僧們身受之毒,已經開始發作,只覺目眩頭暈,四肢力量漸減,運杖揮刀,漸感吃力。

  這情形,給了那藍衣少女和紅衣少女一個極好的屠殺機會。

  但見兩人劍光閃動,鮮血濺飛,片刻間,三十六個少林僧眾,全都死傷在兩人寶劍,拂塵,和那形如鹿角的怪兵刃下。

  梅絳雪一身白衣濺滿了血跡,但她卻始終未傷過一人。

  「這是一場慘酷無比的屠殺,只看得倒在地上,裝暈的神鍾道人,感傷萬千,黯然魂消,幾乎忍不住要挺身而起,揮劍接戰。

  但他卻以無比耐心,忍了下去。

  三人殺戮完少林寺三十六僧,立時揮動兵刃,疾向呆呆出神的群豪攻去。

  劍光閃動,血肉橫飛,但聞連連慘叫之聲,片刻之間,群豪已傷亡了七八人之多。

  那身披玄紗女人,忽然嬌笑一聲,收斂了冶蕩之態,柳腰一擺,衝入了群豪之中,指掃掌劈,迅辣絕倫。

  但聞慘叫之聲,不絕於耳,群豪紛紛應手而倒。

  這時,群豪身受之毒,大都已經發作,無能招架,縱然揮動兵刃還擊,也是去的毫無勁道。

  緊依在神鍾道人旁側而臥的松風、松月道長,眼看著這等驚心動魄的屠殺,心中大感不忍,不自覺挺身欲起。

  神鍾道人雖然微閉雙目裝暈,但仍然留神著周圍群豪舉動,一見松風。松月難再忍耐下去,趕忙伸手輕輕一扯松風道長衣袂。

  松風霍然驚覺,心中暗道:「好險!好險!我如一時忍耐不下,挺身躍起,只怕要破壞神鍾道兄的全盤計畫。」

  只聽神鍾道人細微的聲音,在耳際響起道:「等會那殿門大開之時,由貧道和白兄擔任搶奪殿門之責,兩位道友請分抱葛偉、葛煌盡快躍出,本門中弟子則組成五行劍陣,全力阻擋強敵。」

  他暗運內功,施展千里入密的工夫,除了白作義。松風。松月,和武當門下弟子之外,其他的人雖有靈敏的耳目,也無法聽得。

  這時,回輪殿中的情景,已然漸入沉寂。

  群豪大都濺血在那藍衣少女,和紅衣少女的寶劍之下,或遭那身披玄紗的女人所傷,幾個未傷之人,也都藥性發作,不支倒下。

  那身披玄紗女子,目睹殿中無一反抗之人,突然嬌聲喝道:

  「停手!」

  那藍衣少女和紅衣少女,應聲而住。

  身披玄紗女子放聲一陣格格嬌笑,道:「打開殿門,要他們把殿中屍體清運出去,藥性發作的暈倒之人,一律解入石牢之中,聽候發落。」

  那藍衣少女說道:「只怕這般人中,有些狡猾之輩,故意裝死,弟子之意,不如斬盡殺絕的好。」

  那身披玄紗的女子沉吟了一陣,說道:「不錯,這般人中,難免有裝死之人,待大開殿門之後,再設法逃走……」

  她目光環掃了大殿一眼,冷笑一陣,道:「縱然他們能夠逃出大殿,但也無法衝過重重攔擊,這些人都是當今江湖上甚有名望身份之人,多留一個活人,就多一個人的用處。」

  那藍衣少女笑道:「既然如此,師父請回去休息吧.此處有我和兩個師妹,足以應付了。」

  那身披玄紗少婦微一頷首,自向大殿一角走去。

  梅絳雪藉著送那玄衣少婦的機會,由方兆南,陳玄霜身側走過,輕輕踢了兩人一腳。

  她早已看準了兩人穴道位置,默記在心中,雖未低頭探看,出足仍然極準,踢中了兩人太陰脾經的「地機」穴。

  陳玄霜生死玄關已通,反應最是靈敏,梅絳雪不過向前才走了三四步遠,她己醒轉過來,霍然睜開雙目。

  這位初歷江湖的姑娘,近來目睹江湖上諸多凶慘、險詐之氣,已變的謹慎了不少,目光一觸大殿中遍地橫屍,立時又閉上限睛。

  那藍衣少女和紅衣少女,精神貫注在武當派神鍾道人,和無影神拳白作義的身上,也未留心於她,竟然無人發現她睜開眼睛之事。

  陳玄霜雖然一身武功,但她究竟還是一位稚氣並未全褪的少女,生平之中,又未見過這等死屍雜陳,滿地鮮血的淒慘之局,只覺心中一陣跳動,全身血脈加速運行。眨眼之間,經脈暢通。

  她緩緩啟開雙目,瞧了方兆南一眼。

  只見他的眼皮顫動,似想睜開眼睛,當下悄然伸出手去,握住他左手脈門,微一用力,把本身真氣,傳入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一得陳玄霜真氣相助,立時醒了過來,一睜雙目,正欲挺身而起。

  這時,耳際忽響起陳玄霜低微的聲音道:「南哥哥,別慌著起來,快些暗中運氣調勻真氣,也許還得打一架呢!」

  方兆南輕輕一握陳玄霜抓在腕上玉掌,表示相謝之意。

  陳玄霜卻突覺心波蕩漾,羞喜的問道:「南哥哥,你心裡喜歡我麼?」

  方兆南心頭一跳,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答覆才好。

  正感為難之際,突聞一陣沙沙急響,回輪殿兩扇大門,突然大開。一陣強烈的陽光,射入殿中。

  神鍾道人突然大喝一聲,急躍而出,揮劍一掠,人已到大殿門口。

  無影神拳白作義,緊隨著挺身坐起,雙拳齊出,打出兩股無聲無息的拳風,分向那藍衣少女和紅衣少女撞去。

  二女事先毫無警覺,待覺出不對時,潛力已然近身。

  只覺前胸被一股強猛之力一撞,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

  白作義打出兩拳之後,人已凌空飛起,直向那鐵門之處,搶落過去。

  雙腳還未著實地,又打出一記無影神拳,直向守在大殿門外的八個赤足少女擊了過去。

  松風、松月緊隨躍起,一個抱了葛偉,一個抱了葛煌,順手又提起放在兩人身側的包裹,急向殿門奔去。

  武當門下弟子,紛紛起身,各自拔出長劍,結成一座五行劍陣,向大殿門口移去。

  陳玄霜目睹神鍾道人等,一齊向殿外衝去,大有奪路而逃之心,當下一挺嬌軀,急躍而起。

  她手中仍握著方兆南的右手脈門,縱身躍起時,不自覺的加了幾成勁力,方兆南登時感到半身一麻,無力掙脫,被她向前拖了八九尺遠,重重的喘息了兩聲。

  陳玄霜聽得方兆南喘息之聲,心中陡起警覺,趕忙放開了方兆南的右腕。

  那身披玄紗的女子,剛剛走到大殿側角,人還未進暗門,殿中已生變故,立時回過身來,冷然一笑,一揮左手,示意要梅絳雪去幫助兩位師姐動手,自己卻舉手在臂上一按,石壁之上,立時自動開了一個小門,逕自進門而去。

  她似乎根本未把神鍾道人等向外衝闖之事,放在心上。

  那藍衣少女和紅衣少女,早已和武當派中弟子排成的五行劍陣,動上了手。

  武當派中的五行劍陣,和少林派的羅漢陣,同為馳名天下的奇陣,彼此的劍勢,配合異常嚴謹,二女攻勢雖然強猛,但想在一時之間,衝破五行劍陣,亦非容易之事。

  再何況,武當門下弟子,且戰且退,並未存有求勝之心,只是守禦之勢,更是嚴密異常。

  這時,神鍾道人已和那圍守在大殿門口的八個赤足白衣少女,動上了手,無影神拳白作義緊隨在松風。松月二人身後,閉目養息,沒有出手。

  陳玄霜和方兆南,緊跟著白作義。

  神鍾道人眼看門下弟子排成的五行劍陣,逐漸接近了殿門,突然輕嘯一聲,手中劍勢忽然一變,剎那間冷芒電掣,劍氣漫天。

  神鍾道人的功力深厚,這一全力施為,劍勢的威力大盛,八個赤足白衣少女,登時被迫的有些手忙腳亂。

  微閉雙目養息的白作義,此刻卻突然睜開了眼睛,遙遙發出了兩拳。

  但聞兩聲嬌脆的輕哼之聲,兩個赤足白衣少女分別中拳,一個當時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一個卻身軀搖顫,緬鐵軟刀,脫手落地。

  神鍾道人一劍掃來,鮮血濺飛,那失刀白衣少女登時被攔腰斬作兩斷。

  白作義大喝一聲,又打出兩記無影神拳。

  八個亦足白衣少女,那裡還敢大意,不由自主的紛紛向兩側閃讓開會。

  松風。松月背負著葛偉,葛煌縱身一躍,緊隨神鍾道人身後衝過。

  白作義大展神威,雙拳連發六拳,分向六個白衣少女打去。

  餘下的六個白衣少女,都是極少江湖閱歷之人,不能兼顧四面,只顧想法子對付神鍾道人劍勢,又忘了白作義那無聲無息的拳風,全都被那悄無聲息擊來的拳風打中。

  只覺心頭一震,齊齊向後退了數步,兩個受擊較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梅絳雪眼看神鍾道人等衝出口輪殿,直向生死門闖去,但兩位師姐卻仍被五行劍陣擋住,兩人攻勢雖然極辣極狠,毒手頻施,但那五行劍陣配合嚴密,變化奇奧,任兩人攻勢猛惡,始終不現破綻。

  這時她怕引起兩位師姐懷疑,趕忙縱身而上,揮動碧玉尺搶攻。

  她一加入,三女威勢大增,武當門下弟子,登時感受到強大的壓力,陣勢變化受制,漸感不支。

  方兆南一看情勢不對,低頭對陳玄霜道:「師妹去助神鍾道人開路,我去助那幾個斷後的武當弟子一臂之力。」

  陳玄霜低應一聲,仗劍一躍,凌空飛起,越過了松風松月,落在神鍾道人身後,說道:「道長請小息片刻,讓我先打一陣。」

  這時,神鍾道人已衝到生死門前,十二個鬼形怪人,排成了一座陣式,擋在門口,神鍾道人已猛衝了三次都被那十二個鬼形怪人合擊之勢擋了回來。

  神鍾道人經這一陣激戰之後,已覺身受之毒將要發作,如不及時運氣調息,只怕難再持久,當下疾攻兩劍,抽身而退。

  陳玄霜抬頭望了那十二個鬼形怪人一眼,只見每人一副怪形,臉上彩色鮮明,縱然心中明白那都是人裝扮而成,但仍然不自覺的有些害怕。

  她別過臉去不敢再看,手中長劍一揮,幻出兩朵劍花,分向當先兩個鬼形怪人刺去。

  她雖然眼睛未看,但刺出的劍勢,卻是準確異常,指襲之處,都是人身要害大穴。

  兩個主持陣勢變化的鬼形怪人,被她的劍勢逼得各自向後退了一步。

  陳玄霜一擊逼退了強敵,使她怯敵之心大減,玉腕揮搖,施展開迅辣的劍招,倏忽之間,連續攻出了八劍。

  搶儘先機的八劍,使那圍守生死門的十二個鬼形怪人,被迫的手忙腳亂,彼此相互救應的陣式,也被迫亂了章法。

  神鍾道人一面運氣調息,一面留神著陳玄霜和人動手的情形,見她出手劍招,詭異辛辣,竟是生平未見之學,心頭大力震動。

  突聽耳際間,響起了一聲悶哼,眼前泛現了一片血光。

  定神看去,只見陳玄霜濺滿了一身血跡,揮劍決戰於敵陣之中。

  她劍招愈來愈奇,劍勢的威力也愈來意大,十二個鬼形怪人,已被她劍劈四個。

  這時,無影神拳白作義,和分背著葛偉、葛煌的松風松月.都為陳玄霜精奇劍招吸引,忘記了仍然置身在險難重重的境遇之中。

  但聞陳玄霜嬌叱一聲,劍光突然暴射,撒出了朵朵銀花,又有兩個鬼形怪人,濺血橫屍在劍下。

  這面陳玄霜大展身手,初試奇學,那面方兆南也發揮了甚大威力,阻擋了三女迫進之勢。

  原來武當門下弟子的五行劍陣,自梅絳雪出手之後,已被迫的形將散亂,險象環生,方兆南卻仗劍一躍而到,一連猛攻三劍,把形將散亂的五行劍陣,重又穩定下來。

  那紅衣少女格格一陣嬌笑,道:「好啊!你也會裝死啊!」

  說著唰唰兩劍,直劈過去。

  方兆南長劍斜指,一招「斗轉星移」,化解開疾攻過來的兩劍,反手一招「琵琶別抱」,閃閃寒芒,幻化出數點銀星,分點向藍衣少女三處要穴。

  那藍衣少女一揮手中形如鹿角的怪兵刃,一招「鐵樹銀花」化出了一片紅影。

  只聽一陣叮叮咚咚之聲,有如金石相擊,方兆南點去劍勢,盡被封開。

  梅絳雪冷眼看他武功大進,心中甚喜,但她表面神情之間,仍是一片冷冰冰的樣子,左手碧玉尺一招「畫龍點睛」,由側面急襲過去。

  方兆南暗暗忖道:「我如不和她實實在在的拼上幾招,只怕要引起她兩位師姐的懷疑之心。」

  當下一劍「潮泛南海」,守中帶攻,封架開梅絳雪手中的碧玉尺,長劍趁勢推進,疾向前胸點去。

  梅絳雪正待用右手玉尺封架,斜裡卻疾來一劍,封開了方兆南的劍勢。

  耳際間響起了紅衣少女嬌笑之聲,道:「當真是痴情女子負心漢,你竟然連我們三師妹也一樣照下毒手……」

  方兆南手中劍勢一緊,唰唰唰一連三劍,把那紅衣少女迫的向後退了一步。

  那藍衣少女和梅絳雪的攻勢,卻被五行劍陣中的道人接住。

  五行陣的奇奧變化,護住了方兆南的側翼,使他沒有了後顧之憂。

  激鬥中,忽聽一聲冷響,一個武當派中道人,被梅絳雪玉尺,震飛了長劍,那藍衣少女疾由側面攻來一劍,把那人一斬兩截。

  五人組成的五行劍陣,死了一人之後,登時陣法亂起來。

  那藍衣少女藉機向前疾衝了兩步,手中形如鹿角的怪兵刃。

  突然施展開迅厲的招術,疾衝入陣。

  已經散亂的五行劍陣,登時被她沖得六零八落。

  方兆南暗中留神瞧去,只見群道個個滿頭大汗,舉手揮劍。

  顯的亦甚勉強,看樣子,再動手相搏一會工夫,不用三女施下毒手,四人也難支撐多久了。

  原來四個道人經這一陣激烈的相搏之後,血脈流行加速,毒性早已發作。

  方兆南暗暗嘆息一聲,忖道:「霜師妹說那大殿水霧中含有劇毒,當時我亦有中毒之感,這些道人,分明一個個毒性發作,我怎麼毫無異樣之感,這樣看將起來,梅絳雪相贈那兩粒丹藥,定然是解毒之藥了,唉!她待我這般情深意厚、日後不知該如何報答於她才好……」

  正自忖思,遙聞陳玄霜高呼之聲,道:「南哥哥,快些退出來吧。」

  那紅衣少女手中拂塵,劍勢突然一緊,攻勢猛厲無比,口中卻嬌笑道:「三師妹,郎君薄倖留著他徒招煩惱,二師姐替你殺了他,稍洩你心頭之恨……」

  方兆南大喝一聲,手中劍勢突然一變,施出半招「巧奪造化」,剎那間劍芒點點,分向三女襲到。

  這一招曠絕千古,奇奧之學,威力強大,變化神奇,方兆南雖然只知道一招的三分之一,但出手的劍勢,已使三女大駭而退。

  方兆南低聲喝道:「四位道兄快退!」

  他收劍一躍,人已到生死門下。

  這時他回頭望去,只見武當門下四個道人,一齊摔倒在地上。

  但見那藍衣少女、紅衣少女手中劍光閃動,四人全都被攔腰斬作兩截。

  激戰中,方兆南大喝一聲,又施出了那招「巧奪造化」,但見寒芒流動,分向三女襲去。

  梅絳雪和那藍衣少女見威勢奇大,似是知道厲害,立即倒躍而退。

  那紅衣少女看他常施出此招,逼退自己,心中忽生不服之感,竟然不向後退,左手拂塵,右手寶劍,一齊出手。

  拂塵攻敵,長劍卻斜撩方兆南的劍勢。

  只覺那滿天流動的光影中,幻起千百劍尖齊齊刺了過來。

  同時,也覺著向上撩的劍勢落空,全身盡在對方劍光籠罩之下,不禁心頭大駭,急急收劍而退。

  她見機雖快,但仍晚了一步。

  只見閃閃銀虹,掠面而過,一片秀髮,應手而落。

  這招劍術之中,本還有甚多精奇的變化,如果方兆南當時記全那老人傳此一招劍學,只怕三女早已濺血在他的劍下了。

  方兆南一擊得手後,立時大聲喝道:「霜妹快退!」伸手一拉陳玄霜,轉過身子,急急向前跑去。

  那紅衣少女吃那一劍削落了一片秀髮,早已嚇的魂魄離體。

  呆立谷口,擋住了那藍衣少女的去路,梅絳雪更是有意拖延,故意不追。那藍衣少女探過頭來,在那紅衣少女臉上打量了一下,見她沒有受傷,立時冷冷的罵道:「死丫頭,還不快追,站著發的什麼呆?」

  那紅衣少女被師姐兩句話,罵的醒了過來,口中啊了一聲,放腿向前追去。

  神鍾道人目睹方兆南,陳玄霜連番惡鬥之後,仍然毫無毒發疲累之態,心中甚感奇怪。

  他橫劍守在谷口之處,待方兆南,陳玄霜奔到之時,立時低聲問道:「兩位可覺得內腑之中,有些不對嗎?」

  方兆南搖搖頭道:「沒有啊!」


  神鍾道人略一沉忖,側身放過方兆南和陳玄霜,說道:「我擋追襲強敵,兩位請保護青城派的兩位道兄,離開此處。」

  也不待方兆南答話,仗劍向三女迎了上去。

  白作義連施無影神拳,真力消耗甚大,亦自知內腑毒性發作,難再久存入世,當下對松風,松月一拱手,道:「兩位任重道遠,請盡餘力,相助葛氏兄弟,脫出險難,兄弟去助神鍾道兄一臂之力……」

  說罷,縱身一躍,直飛過去,人還未落實地,雙拳齊出,打出兩記無影神拳,分向三位少女擊去。

  松風,松月,因一直未和強敵動手,毒性發作較緩,心知眼下處境,寸陰千金,也不謙辭,低聲對方兆南。陳玄霜道:「咱們走吧!」

  說著當先放腿向前奔去。

  方兆南心中雖然覺得疑竇甚多,但見松風、松月奔行如箭。

  也無暇多問,急急追了上去。

  但聽身後金鐵相擊之聲,不絕於耳,似是打的十分激烈。

  松風、松月一面奔行,一面抬頭打量山勢,似是想尋找一條出山之路。

  片刻間,已奔出數里之遙,觸目一片花海,香氣襲人。

  奔行之間,忽見人影一閃,紅花叢中,閃出來兩個綠衣少女,手橫寶劍,攔住了去路。

  松月左手抓緊了背上的葛緯,右手抽出背上空劍,唰的一劍,疾向左首那綠衣少女刺去。

  那左首少女並不舉劍,向後一閃,避開劍勢,倒是右首那綠衣少女,斜裡伸來一劍,擋開松月劍勢。

  方兆南沉聲喝道:「兩位道長背負著人,我來對付這兩個。」

  他話還未完,陳玄霜已疾衝而上,手中寶劍一振,幻出兩朵劍花,分襲二女。

  右邊那綠衣少女一招「迴風舞柳」,長劍疾轉回來,封架開陳玄霜攻去的一劍。

  陳玄霜嬌軀斜斜一轉,反臂一招「天外來雲」劈了過去。

  她劍招剛變,忽聽一聲淒厲、短急的慘叫聲。

  轉眼望去,只見左側那綠衣少女,手中寶劍,從身後洞穿右側綠衣少女的前胸。

  原來她乘勢閃到身後,藉機刺出一劍,右側綠衣少女,萬沒料到同伴竟會暗算自己,毫無防備,劍勢穿心透胸,慘叫半聲,人已倒地死去。

  這意外之變,連方兆南。陳玄霜等,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望著那綠衣少女發呆。

  只見她緩緩拔出長劍,就那綠衣少女身上,抹去血跡,問道:「那位姓方?」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在下姓方。」

  那綠衣少女打量了方兆南兩眼,道:「你可是叫方兆南?」

  方兆南道:「不錯,姑娘怎的知道?」

  綠衣少女道:「前面關卡重重,這谷中有一條出山捷徑,幾位如想逃得性命,只有從那密道出去。」

  方兆南道:「你是什麼人?」

  綠衣少女低聲答道:「我奉梅姑娘之命而來,眼下時光不多,幾位快隨我來吧!」飛起一腳,把屍體踢入花叢中,轉身向前跑去。

  方兆南望瞭望松風。松月一眼,道:「跟她去吧!」

  幾人魚貫隨那綠衣少女身後,加緊急追。

  那綠衣少女似是異常熟悉冥岳地勢,帶著幾人穿越奔行於花叢之中。

  這時松風、松月身受之毒,已逐漸開始發作。

  那綠衣少女神情,也似十分緊張,雖已瞧出松風,松月難以支撐下去,但她奔行的速度,仍然不減。

  方兆南連經大變,增長了不少閱歷,緊緊追隨那綠衣少女身後,暗運功力監視,只要一發覺那綠衣少女有什麼異樣舉動,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施襲。

  奔行約頓飯之久,才出花叢,綠衣少女回頭望了松風。松月一眼,道:「兩位道長請忍耐一下,咱們己快脫離險境了。」

  說完轉身向一道荒蕪的谷中跑去。

  在此等情境之下,方兆南心中雖然懷疑,但也不得不隨那綠衣少女身後,進入山谷。

  這是個生滿荒草的山谷,那綠衣少女舉著寶劍,分撥著荒草而行,深入二里左右,才長吁一口氣,停了下來。

  她回頭對方兆南等說道:「如若咱們的行蹤沒有被埋伏在花叢中的人看見,眼下已經算十分安全了!」

  方兆南道:「姑娘知道此路,難道冥岳中其他之人,就不知道這條荒谷麼?」

  綠衣少女道:「這條荒谷,原本是條死谷……」

  方兆南道:「既然是條死谷,姑娘把我們送入絕地,不知是何用心……」

  那綠衣少女道:「你這人急什麼呀?不待別人把話說完。」

  只聽那綠衣少女繼續說道:「在這荒谷之中,有一個噴火的山口,但近幾年來,已經不噴火了!」

  方兆南暗道:「好啊!你把我們送到火山口中,倒可省了你們甚多手腳。」

  那綠衣少女甚少在江湖上行動,也瞧不出方兆南心中已有了懷疑,仍然接著說道:「梅姑娘要我把你們帶到那火山口處,要你們從那山口進入,她說這是唯一的生機……」

  方兆南道:「那山口雖然不噴火了,但裡面的熱度定然甚高,我們進入,只怕難再生出……」

  那綠衣少女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啦,梅姑娘只要我把你們帶到那噴火處。」也不等方兆南迴答去是不去,立時又轉身向前走去。

  方兆南迴目望了松風。松月一眼,只見兩人頭上汗珠如雨,滾滾而下,微閉著雙目而立,神志已似進入了半暈迷的狀態,那裡還能作得主意,暗自忖道:「眼下情景,九死一生,不如先和她到那噴火口處,瞧瞧再說。」

  當下隨那綠衣少女身後走去。

  那綠衣少女走的甚慢,似在辨認去那山口之路。

  又行裡許左右,到了一處山壁前面,只見那崖壁下面,有一所高約三尺,橫寬二尺左右的山洞。

  綠衣少女指著那洞口說道:「這就是了。」

  方兆南探頭望去,裡面一片漆黑,也不知有多深多遠,但卻毫無灼熱之感。

  那綠衣少女道:「你們進去吧,我要走了。」

  方兆南暗暗忖道:「如是此女故意引我們進入火山洞中,決然不會殺傷同伴,想來她是奉梅絳雪之命而來,大概是不會錯了。」

  但見那綠衣少女的背影,閃了兩閃,已然走的蹤影不見。

  方兆南目光緩緩由陳玄霜,松風,松月的臉上掃過,心中暗自想道:「陳玄霜毫無江湖閱歷,松風、松月兩位道長,看來已是神志昏亂不清,眼下情景,已無可與商議之人,進不進山口的主意,全要我來決定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責任的重大,這幾人的生死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間。

  他沉思良久,才決定冒險一試,回頭對陳玄霜道:「我在前面帶路,師妹請走在最後,松風,松月兩位道長,只怕已經神智迷亂,難以久撐下去,師妹準備隨時搶救他們。」

  陳玄霜點點頭,道:「知道啦,你放心吧!」

  方兆南拔出劍來,一側身進了山洞。

  這時,松風,松月兩入,心中唯一能夠記著的事,就是跟著方兆南行動,兩入一見方兆南進了山洞,倒是不用招呼,緊隨方兆南身後而入:

  洞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方兆南心中又有慎嚴的戒備,走的異常緩慢,只覺這洞向下傾斜的坡度甚大,但卻毫無灼熱之感。

  深入約三十丈後,狹窄的山洞,突然開闊起來,一種隆隆之聲,遙遙傳入耳際。

  只覺那隆隆之聲,忽東忽西,似是經常移動,雖然不大,但隱隱可辨其驚人的聲勢,有如遙聞海嘯一般。

  方兆南不禁暗自付道:「不知什麼聲音,如同海嘯沉雷,現下相距甚遠,已可預想其勢,待接近之後,尚不知是何等情景了忽聽身後的松風道長低沉的呻吟了一聲,摔倒在地上。

  方兆南目力本超異常人甚多,輕過這一段黑暗中行走之後,已然可在一丈內辨視景物。

  他回頭望去,只見松風道長,嘴角間鮮血汨汨而出,身負之人,和手提的包裹,都已丟棄地上,頭頸斜斜靠在壁上。

  方兆南伸手在他鼻口之間一摸,人已氣絕死去。

  他身後的松月道長,突然雙膝一軟,直向前面栽去。

  陳玄霜依他身後而立,趕忙探手一把,抓住他的道袍,方兆南雙手齊出,接住正向地上倒的葛煌。

  只見松月道長,長長喘息了一口氣,說道:「他們兄弟兩人都是被點了穴,解開之後,就可自己行動了……」

  一口鮮血湧了出來,打斷他未完之言。

  方兆南放下葛煌,暗運功力,舉手一掌,輕輕按在他「天靈」要穴,低聲間道:「道長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松月道長得方兆南真氣之助,已然緊閉的雙目,突然睜了開來,說道:「他們兩人,都服了武當派相傳下來兩粒護命金丹,只要解開穴道,調息一陣,逼出內腑之毒,大概就會好了……那包裹之中,是參與此次冥岳之會所有之人的絕技,是傳給他們兩人的,要好好保存,交給他們……」

  他掙動右手,探入懷中,摸出一塊銅牌接著又道:「這是我們……青城派中信物……攜有此物,可得本派掌門接……」

  下面的話尚未說出,人已支撐不住,又吐了兩口鮮血,大喝一聲而逝。

  方兆南長長嘆息一聲,說道:「霜師妹,放開他吧,他已經死了。」

  陳玄霜道:「他們怎麼死的?」

  方兆南道:「中毒而亡。」

  陳玄霜道:「我們在那大殿之中,不是也中了毒麼,怎麼還會好好的呢?」

  方兆南道:「我們服用瞭解毒藥物,要不然,只怕比他們還要早死一些時間!」

  陳玄霜奇道:「就是在大殿中,你放入我口中的一粒丹藥麼?」

  方兆南道:「不錯……」

  陳玄霜道:「你那裡來的解毒藥物?」

  方兆南暗自忖道:「她心中一直記恨著梅絳雪,不如把梅絳雪贈藥之事,相告於她,或可減少她一些嫉限之心。」

  心念電轉,當下說道:「那解藥就是穿白衣的少女相贈……」

  陳玄霜松下手中扶著的屍體,默然不言。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伏身撿起松月道長握在手中的銅牌,說道:「如若不是她相贈解藥,只怕咱們此刻屍體已寒。」

  陳玄霜原本默然不語,聽得方兆南的話後,突然惱火起來,冷笑一聲道:「早知是她給你的解藥,我死了也不吃它!」

  方兆南一看情形不對,趕忙扳轉話題道:「這兩位道長已經毒發身死,咱們把他們屍體移到一處,也該早些解開葛氏兄弟穴道,唉!只不知武當派的護命金丹,是否有效……」

  陳玄霜道:「哼!人家的丹藥沒有效,只有你那白衣妹妹的靈丹有效啦!」

  此女嫉妒之心,奇重無比,雖在異常淒涼險惡的處境之中,仍然對那白衣少女,有著強烈的記限和醋意,一句也不肯放鬆。

  方兆南心知如若再和她相辯下去,定要鬧成十分緊張之局,微微一笑,默然不語,扶著葛偉的肩頭,讓他端坐在地上。

  他先伸出左手來,暗中提聚了丹田真氣,右手掌心抵在他命門穴上,先用本身真氣,催動葛偉的行血,然後才解開他的穴道。

  只聽葛偉長長吸一口氣,醒了過來。

  陳玄霜目睹方兆南解開了葛偉穴道,立時如法炮製,也把葛煌的穴道解開,冷哼了一聲,道:「南哥哥,誰說人家武當派護命金丹不管用了?」

  方兆南知她心中怒意未消,趕忙接口說道:「神鍾道長肯把兩位護命金丹,轉贈兩位葛兄,自己卻甘心忍受毒發之苦,一代名派掌門,氣度果然是與眾不同。」

  葛偉。葛煌醒來之後,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問道:「這是什麼所在?」霍然站起了身子。

  兩人剛剛醒來,神智尚未全復,這洞中又黑暗如夜,難見景物,不覺心中微生驚駭。

  方兆南低聲說道:「兩位葛兄穴道初解,內腑尚有劇毒,不可亂動,快請坐下,運氣調息,逼出內腑劇毒。」

  葛煌突然問道:「我爹爹那裡去了?」

  葛天鵬被殺之時,神鍾道人雖及時點了他的穴道,但那幕慘絕的景色已在腦際中留下了一些印象,人已清醒,立時想起了父親生死之事,不禁一問。

  方兆南暗暗一皺眉頭,道:「兩位葛兄先請運氣調息,迫出內腑劇毒之後,兄弟自會奉告詳情……」

  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此地尚未全離險境,待兩位迫出劇毒,咱們還要立刻趕路。」

  葛氏兄弟果然依言坐下,運氣調息。

  這兩粒護命金丹,功效異常強大,葛偉。葛煌運氣催開藥力,立時覺得丹田之中,一股強勁的熱流,直衝上來,不自禁張口一陣嘔吐,把腹中存有之物,全都吐了出來。

  方兆南不知兩人嘔吐,乃所服金丹之力,初時為之十分擔心,及見兩人逐漸好轉,閉目而坐,才放心一嘆,低聲對陳玄霜道:「霜妹身上是否還帶有食用之物?」

  陳玄霜笑道:「你肚子餓了?」

  方兆南搖搖頭道:「不是,他們兩位嘔吐之後,腹中定會有飢餓之感,運息醒來,恐怕要吃東西,但那食物之上,已然有毒,不如早些拋去算了。」

  陳玄霜這次倒沒有再出言頂撞,解下身上食用之物拋了出去。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這次你倒是很聽話呀!」

  陳玄霜緩緩站起,走了過來,偎在他身邊坐下,柔聲說道:

  「南哥哥……」

  三個字剛出口,忽聽一聲轟隆巨響,,一股濃煙,由身後衝過來。

  幾人但覺如陷蒸籠之中一般,全身一陣奇熱,全部出了一身大汗。

  這股熱風,來的大過迅快,快的幾人來不及運氣抵拒。

  方兆南趕忙吸了口氣,準備先行運氣抵住這股熱風,然後再抱起葛氏兄弟,逃離此地。

  那知這一來,受的苦楚更大,只覺一股強烈難耐的硫磺氣味,直入內腑,趕忙又把吸入胸中之氣,吐了出來。

  幸得那股熱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一盞茶工夫,已然消去。

  方兆南舉手拂拭一下頭上的汗水,低聲問道:「兩位沒有受傷吧?」

  葛氏兄弟一齊睜開雙目,答道:「還好」兩人經過一陣嘔吐,身受之毒,已被靈丹逼出了大半,又經這一陣靜坐調息,元氣已恢復甚多,再睜開雙目之時,已可見四周景物。

  陳玄霜微微一笑,道:「南哥哥,我想起來啦……」

  方兆南一時之間,思解不出她話中含意,奇道:「你想起來什麼了?」

  陳玄霜道:「那白衣少女一點也不喜歡你才要叫人把你帶入這火山口中,想把咱們活活燒死!」

  方兆南默然不語,心中卻暗暗忖道:「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忽然心中一動,另一個新的念頭,閃過腦際,暗道:「她如存心害死我們,大可不必多費這一番手腳,在回輪殿中,我和霜妹都已身受奇毒,她又為什麼暗中相送解藥呢?……」

  只聽陳玄霜繼續說道:「她這樣對待你,我可以放心了。」說完一笑,緩緩的偎入了方兆南的懷中。

  葛煌突然輕輕嘆一聲,道:「哥哥,就我記憶所及,爹爹好像已傷在回輪殿,那身著紅衣少女的劍下。」

  葛偉道:「我似是也看到了爹爹傷在那三個妖女手中,可是尚未看清,就已經被人點了穴道……」

  他長長嘆息一聲,回顧了方兆南一眼,道:「不論什麼事,方兄只要知道,但請直言相告好了,事已至此,我們兄弟決不致意氣用事。」

  方兆南略一沉忖,然後正容說道:「神鍾道人把武當派中歷代傳下來的兩粒金丹,相賜二位服用,使兩位保得性命,這等胸襟,是何等的博大。

  他相賜靈丹之後,又要全場中高手,各留絕技,獨授兩位,用心是何等良苦,如若兩位有負於他,一片苦心,只怕神鍾道人死在九泉之下,也是難以瞑目。」

  葛諱、葛煌齊聲說道:「方兄但請放心,我兄弟決不致有負神鍾道人相救之望。」

  方兆南道:「兩位真有這等氣度,不但神鍾道人相賜靈丹之心,沒有白費,也可使不少武林絕技,得以保存,不致失傳……」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兩位所見不錯,令尊確然已死……」

  葛偉、葛煌同時感到一陣傷心,熱淚滾滾奪眶而出,但兩人強力忍耐著傷痛之情,舉手拭去臉上淚痕,默不出聲。

  方兆南嘆息一聲接著:「不但令尊罹難而死,除了眼下咱們四人,生死還難預卜之外,只怕這次參與冥岳大會的武林高手,無一能夠生還……」

  他簡明扼要的把回輪殿,那場慘烈絕倫,驚人動魄的搏鬥經過說了一遍。

  他嘆道:「神鍾道人在天下武林高手薈萃之中,獨獨選擇兩位,相賜靈丹,並請與會之人,必死之前,各留絕技,錄傳兩位,無非是讚賞二兄年少有力,天資過人。

  在那等情形之下,留下絕技的諸位老前輩,決不敢有藏私之心,二兄身負眾望,任重道遠,但願能不負天下英雄深厚的寄望才好。」

  葛偉緩緩站起身來,低聲對葛煌說道:「弟弟,咱們先拜拜松風、松月道長遺體,也略表一點相敬之心。」

  於是兩人並肩跪下對著松風、松月的屍體,大拜了三拜。

  方兆南指著身側一個包裹說道:「此包之中,乃與會各位老前輩錄記的武功絕學,兩位要善為保存,如若遺失一片衣襟,一塊木柄、就可能使一種絕技失傳。」

  葛偉打開包裹,把裡面的劍柄、衣襟,分成了兩包,分給弟弟一半,牢牢的綁在身上,說道:「如若我們兄弟有了什麼意外,方兄就請把我們身負各位老前輩遺留下來的絕學取出,不要讓它流落在敵人手中才好。」

  說完站起身來,大步直向外面走去。

  方兆南呆了一呆,道:「葛兄停步,你要到那裡去?」

  葛偉回過頭道:「趁此刻咱們尚有搏敵之力,設法闖出冥岳才對,如果在此居留時間一久,飢餓得筋疲力盡之時,豈不只有束手待縛一途?」

  方兆南道:「出此洞口,絕無生脫冥岳之望,死裡求生之法,只有冒險深入,從這火山洞中,找出一條可行之路。」

  葛偉緩步走了回來,說道:「剛才那一股濃煙之中,所含高熱,已非普通人的體能所可擋受……」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也許方兄內功精深,已達寒熱難侵之境,但就兄弟剛才感受而論,決難忍受這洞中高熱,何況冒險深入未必就有出山之路,這等冒險犯難,倒不如試行一闖他們攔擊。」

  方兆南不便把梅絳雪派人引入此洞之事,據實相告,怕又引起陳玄霜妒嫉之心,但他心中確信梅絳雪不會故意把自己陷入絕地之中。

  這是一種無法說出的感受,在他心靈上,似乎已從梅絳雪那終日冷若冰霜的神情中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信任。

  他覺得這位難得一笑的絕色少女,內心中卻蘊藏了深摯的情愛,只是她偏重向靈性的發展,不像陳玄霜那等表現強烈,愛恨分明,但卻從淡漠中給人一種真摯的感受。

  這感受使方兆南生出無比的信心,他相信這火山洞內,定有著脫險之路。

  他深忖了良久時光,才緩緩抬起頭來,說道:「目下只有兩條路,不論哪一條,都是艱苦異常,生機茫茫,出此山洞,勢必為冥岳中高手圍擊,縱然咱們能僥倖的衝出重重攔截,強敵鐵騎亦必窮追不捨,不談武功,單是冥岳中人善於用毒一項,咱們就防不勝防葛諱道:「方兄之意,是……」

  方兆南接道:「以兄弟之見,闖越攔截,倒不如深入火山之中一試,或有一線生機。」

  葛偉微一沉忖,道:「這等自然界的威勢,爆發時山川易形,風雲變色,人力如何能夠抗拒……」

  方兆南接道:「這座火山,已多年沒有噴火,深入火山腹地,自屬身冒絕大危險,但據兄弟的看法,也正因為艱險萬分,才有一線生機,萬一咱們引發火山,自己雖然難免葬身火窟,身化飛灰,但冥岳中人,亦將為這爆發的火山威勢吞噬,果能如此,雖死何憾?」

  葛緯沉忖了一陣,道:「方兄說的不錯,此既唯一生機,也只好冒險一試了。」

  方兆南霍然站起身來,說道:「事不宜遲,趁咱們現在體力未減,立時行動。」

  葛煌突然插嘴說道:「咱們已沒有食用之物,忍饑挨餓,越此絕險,只怕體力難以支持。」

  方兆南道:「以兄弟估計,咱們餓上三日夜,體力大概還不致完全消失,盡此期中,冒險一試,如若咱們在三日夜內,還難出此絕地,餓不死也要被的燒而死了!」

  陳玄霜也緩緩站起來,說道:「你們兩位如果這樣怕死,乾脆就別走啦!」

  葛偉吃陳玄霜言語一激,不覺豪氣大振,道:「姑娘都不怕,我等堂堂七尺之軀,何懼之有,走!」搶在方兆南前面,大步領先而行。

  方兆南探手一把抓住了葛偉手腕,說道:「葛兄不可任性涉險,還是由兄弟前面帶路。」

  葛偉心知方兆南武功、閱歷都強過自己,也不爭執,當下隨在方兆南身後面行。

  幾人久處黑暗之中,又經過一陣靜坐調息,丈餘左右的景物,目力已然能及,但見前面盡都是一塊塊礁巖,雖無灼熱的感覺,但卻寸草不生。

  行約十餘丈,去路又轉狹窄,那隆隆之聲,重又響聲。

  方兆南停下腳步,凝神側耳,靜靜地聽了一陣,又緩步向前走去。

  四個人默然的向前走著,心情沉重步履緩慢,有如負重千斤,在幾人意識中,大概都有著一步步走近死亡之感。

  忽聽陳玄霜輕輕嘆息一聲,說道:「南哥哥,咱們要是能夠從這火山腹中,找到山路,離開此地之後,只怕不勝麻煩了。」

  方兆南奇道:「什麼麻煩?」

  陳玄霜道:「這次冥岳之會,很多武林高手都葬身其中,只有咱們四個人活著出去,那些人的兒女弟子,定然川流不息的登門造訪,問咱們冥岳中經過,那不是不勝麻煩了嗎?」

  方兆南暗暗忖道:「你想的這麼遠也好,反正眼下之局,凶多吉少,咱們索性海闊天空的胡亂談吧,也許可以暫時忘去眼下處境的凶險。」當下笑道:「是啊,那時咱們可忙極了,單是接待川流不息的訪客,就夠累了……」

  葛偉截住了方兆南的話,接道:「兩位倒是還有閒情逸致,說這等不著邊際的事,唉!我看還是別再談啦!」

  陳玄霜笑道:「怎麼?你怕死麼?」

  葛偉道:「難道你一點都不怕?」

  陳玄霜道:「怕有什麼用,在這等人力難以抗拒的環境之中,誰也無法主宰生命,死就死啦!」

  方兆南怕幾人再爭論下去,引起怒火,趕忙接口說道:「以少林、武當掌門的武功,佐以黑白兩道中數十個高手,都無法抵拒冥岳中人,憑咱們四個人,要想逃出他們攔截。追襲,自是必死無疑。

  這火山腹地誠然生機甚微,但咱們如能小心謹慎,或可找出一條生路,兩害相權取其輕,一個是必死無疑,一個尚有些微生機,兩位葛兄不妨再想想,那條路對?」

  其實他這幾句話,十分牽強,他所以深信這山腹之中,有路可通,完全是信任梅絳雪不會陷害自己。

  她既然派人把自己引入這火山口,想來定有生路。

  這信念是基於一種十分微妙的關係而生,但卻是那樣堅強。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08

第二十六回 水火洞劫後餘生


  在方兆南心目中,梅絳雪對他是那樣陌生,兩人沒有聚首時的歡樂,也沒有分離的惘惘愁懷,除了寒水潭,為時勢所迫,對月締盟的一點瓜葛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可作懷念的事……

  可是方兆南卻深信梅絳雪不會陷害自己,這信任使他產生出強烈的求生信念,覺著這火山腹中,定有出路。

  忽聽那隆隆之聲,由遠而近。

  一股強烈的硫磺氣味,由洞內直衝而來。

  方兆南一嗅那迎面撲來的硫磺氣味,不禁心頭大震,急急喝道:「兩位葛兄快運氣護身,閉住呼吸,臥倒地上。」

  一拉陳玄霜當先伏在地上。

  葛偉,葛煌依言伏身爬在地下。

  這陣熱風來的時間甚久,足足有一杯熱茶工夫,才逐漸消失。

  因幾人先都有了準備,運真氣護住身子,又閉住了呼吸,是以並無太大的難受之感。

  黝暗的山腹甬道中,一片死寂。

  但見葛偉起身越走越快,片刻之後,步履如飛。眾人急急跟去。

  這一口氣急奔,足足有七八里路之遙。

  抬頭望去,前面仍然是一片黝暗,這條山腹的甬道,不知有多深多遠,也不知通往何處……

  沉默使這山腹甬道中,加重不少恐怖氣氛。

  又轉過兩個彎子,葛偉突然停了下來。

  原來這山腹通道,到此之後,突然分為三條岔路。

  葛偉回過來問道:「方兄,咱們走那一條路?」

  方兆南看三條岔道的寬度,都在伯仲之間,一時之間,實難決定走那一條才對,不禁的呆在當地。

  葛煌輕輕嘆息聲,說道:「方兄也不必太覺為難,不論走那條岔道,都是一樣生死由命,縱然遇上凶險,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這三條岔道內決不會完全一樣。

  剛才吹來的熱風,定然從這三條岔道中的一條吹來。

  唉!適才那隆隆不絕的震聲,現在怎的也不響了,如果還在響著,倒是可以幫我們……」

  忽覺一股冷風,從正中一條道中,吹了出來。

  這山腹之中,熱溫甚高,幾人都已在不知不黨中,運氣抗拒著那熱度。

  此刻,突然吹來一陣冷風,在極高的熱度中,這陣風特別陰寒,四個人都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

  葛煌喜道:「方兄,不用想啦,這中間雨道既有冷風吹來。

  咱們就走這一條岔路好了!」

  方兆南忽覺腦際靈光一閃,盤膝坐了下來,說道:「這陣冷風,十分陰寒,咱們一直在熱度甚高中趕路,這一冷風只怕不是身體能夠抗拒。

  兄弟之意,先請靜坐下來,運氣調息一下,咱們再向前趕路不遲,在這等生機渺茫的絕地,要是再生起病來,那可是一件麻煩之事。」

  陳玄霜微微一笑,道:「是啊!忽冷忽熱,最易生病,南哥哥說的不錯,兩位快請坐下來吧!」

  她即靠著方兆南身旁,坐了下去。

  葛偉,葛煌都覺得身上有些寒意,依言盤膝而坐閉目運氣調息。

  方兆南卻借靜坐的機會,暗暗忖道:「這火山腹內,那來的寒冷之風,這顯然是一處十分奇怪的地方……」

  正忖思間,突覺身上一陣灼熱,一股熱氣,從左面一條岔道上吹了出來。

  幾人雖有一身武功,身體也有著強烈的反應,只覺全身一熱,出了一身大汗。

  抬頭望去,只見左面那條甬道之中,紅光閃動,似是冒出的火焰一般。

  不禁心頭一震,暗道:「糟啦!這火山真要爆發不成?」

  葛偉。葛煌還在閉目調息,因那突來熱氣十分強猛,兩人正自運氣抗拒,對身後衝來的火焰,竟然毫無所覺。

  這突變,打斷了方兆南的思潮,一躍而起,大聲叫道:「火!快些躲避,火山要爆發了……」

  就這說兩句話的工夫,那熾烈的火焰已疾撲而到。

  葛偉匆忙中拉抓住哥哥,縱身一躍,直向正中一道岔道竄去方兆南因顧及葛氏兄弟的安危,運集畢生功力,對著那疾衝而來的強烈火焰,猛發兩掌。

  那疾衝過來的火焰,被方兆南強猛的掌力一擋,來勢果然微微一緩。

  但一緩之後,來勢更加迅猛,方兆南還未來得及發出第二次掌力,那火焰已疾掩而到,封住了中間一條岔路的人口。

  方兆南原想逃入正中一條岔道,但形勢一變,迫的他不得不向後退去,進入了右面岔路。

  這條山腹中的甬道,和初入山腹來路大不相同,曲曲彎彎,沒有兩丈以上的直徑。

  後面強烈的火焰灼熱迫人,逼的陳玄霜,方兆南,不得不冒險施展飛行功夫,縱身向前疾躍猛衝。

  但因那甬道直徑過短,兩人聯袂躍奔的距離,常常超過甬道直徑的長度,撞在壁上,碰的頭暈目眩……

  一種強烈的求生本能,使他們暫時忘去了撞在壁上的傷疼,一味疾躍急奔,也不知撞了幾次,已不覺身後的灼熱相迫,才停下身子。

  方兆南長長吁了一口氣,低聲問道:「霜師妹,你撞傷了沒有?」

  陳玄霜忽然探手入懷,摸出一條手帕,嬌聲說道:「還問人家哩,瞧你自己頭上撞破了。……

  舉起了絹帕,向他額角之上擦去,情意款款,無限溫柔。

  方兆南喘了兩口氣,伸出雙手,抓住陳玄霜肩頭,在她臉上仔細瞧了一陣,道:「師妹,你當真沒有受一點傷嗎?」

  陳玄霜點頭笑道:「是啊!第一次我撞上石壁之後,以後就小心啦,那裡還會再撞上去?」

  方兆南啊了一聲,笑道:「那很好,師妹只要沒有傷著,我就放心了……」

  陳玄霜無限關心的問道:「你可是很累嗎?」

  方兆南道:「我傷著的幾處關節很疼,唉!我要不帶你來冥岳,你也不會吃這些苦了。」

  陳玄霜柔媚一笑,道:「和你在一起,就是再多吃些苦頭,我也很快樂……」

  她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你那裡疼了,我替你活動一下筋骨好嗎?」

  不待方兆南迴答,伸手出去,輕輕在他雙膝關節上面推拿。

  方兆南只覺一雙柔軟的玉掌,在雙膝關節之上慢慢滑動,絲絲熱氣,由她手掌上傳了過來,傷疼登時大減,不知不覺間,熟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光,才從熟睡中醒了過來。

  睜眼看時,只見陳玄霜微閉雙目、盤膝而坐,正在運氣調息。

  他心中忽泛起甚大的愧咎,暗暗嘆道:「她不過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在這茫茫世界上,又把我視作她唯一的親人,我不但未能給她慰藉,使她快快樂樂的生活、反而帶著她跋涉關山,涉險冥岳。如今又把她帶入這等生機渺渺的絕地中,但她卻沒有一點怨我恨我之心,此等情意,是何等的真摯,何等的感人……」

  想到傷心之處,不禁黯然一嘆。

  這嘆息聲雖然低微,但陳玄霜卻已被驚醒過來,霍然睜開星目,微微一笑,道:「南哥哥,你睡醒了嗎?」

  方兆南道:「不知我睡了多久啦!」

  陳玄霜偏頭想了一下,道:「大概有一個多時辰吧……」

  她微一沉吟,深情的問道:「南哥哥,你剛才嘆什麼氣?」

  方兆南本想說出心中感想之事,但話到口中,心中忽然一動,暗道:「她對我用情已深,這番話說將出來,只怕又要引起她的誤會。」

  當下隨口說道:「我想到葛氏兄弟,不知他們兩人怎麼樣。」

  陳玄霜道:「他們兩人躲入的岔道,寒冷侵肌,決難衝過寒氣阻擋。」

  方兆南道:「那條岔道陰寒之氣,特別強烈,只怕也非人所能忍受!」

  陳玄霜道:「咱們這條岔道中倒是滿好的啊!既不覺陰寒侵入,也無灼熱迫人。」

  方兆南緩緩站起身來,道:「走吧!前面尚不知還要遇到些什麼凶險,也不知要幾時才能出此山腹甬道,重見天日。

  此地既無可食水果,又無飛鳥走獸,咱們多耽誤一點時間,就減少一分生機!」大步向前走去。

  陳玄霜緊緊隨他身後,說道:「南哥哥,不論前面遇上什麼凶險,咱們可別走散了,唉!要是讓我一個人,走在這等黑暗如漆的甬道中,心裡定然會十分害怕!」

  方兆南笑道:「怕什麼?這等地方,決不會生什麼毒蛇,蜈蚣之類。」

  兩人談談笑笑,行速甚快,不知不覺間,已走出甚遠路程。

  轉過了兩道陡急的彎子,耳際忽然響起了一種強勁呼呼之聲,有如海濤怒嘯一般。

  陳玄霜驚愕的說道:「南哥哥,你會游水嗎?」

  方兆南搖搖頭,道:「不是!這聲音不像激流澎湃之聲。」

  陳玄霜道:「不是水聲,是什麼?」

  方兆南道:「像是風聲。」

  陳玄霜奇道:「這山腹之內,那裡會吹來這樣強勁的大風呢?」

  方兆南道:「這聲音極像大風吹過的聲音,那來的大風,就叫人費疑猜了!」

  陳玄霜想了一陣,忽然跳起腳來,笑道:「是啦,咱們快出這山腹了。」

  方兆南道:「為什麼?」

  陳玄霜道:「既然能聽到風聲,定然離出這山腹之口,不會大遠了!」

  方兆南嘆道:「奇怪的是咱們既能聽到這等強勁的風聲,怎麼卻毫無一點感覺?」

  陳玄霜牽起他的一隻手,笑道:「不用想啦,咱們到前面瞧瞧去吧!」拉著他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那呼呼狂嘯之聲,響的更是強烈,有如狂濤激流,排山而下,單聽那威勢,已夠嚇人了。

  陳玄霜不自覺的被那股威勢所懾,放慢了腳步。

  又轉過了一條急彎,前路突然中斷,只見一坐黑黝黝的石壁,攔住去路。

  這條甬道,只不過三四尺寬,一眼之下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前面是一道山壁。

  行至絕地,方兆南悶在胸中的疑團,卻突然開朗干胸,暗暗忖道:「原來這甬道至此而斷,有前面一條石壁攔住去路,那狂嘯之聲,自然是無法破壁吹來,是故,只聞其聲,不覺吹來。」

  只聽陳玄霜輕輕嘆息一聲,道:「南哥哥,咱們得回頭走了,前面走不通啦!」

  方兆南只覺腦際靈光一閃,喜道:「咱們可能就要脫險了!」

  陳玄霜茫然答道:「面臨絕地,走都走不通了,怎麼就要脫險呢?」

  方兆南笑道:「咱們坐下來養息一下體力,打通這一道攔路的石壁,就可生脫此險!」

  陳玄霜柔婉一笑,依著他身旁坐了下來,說道:「快些說吧!

  我心裡急死了!」

  方兆南道:「這山腹之中,深入地下,那裡有狂風吹來,但我們現下聽到的絕對是狂嘯的風聲……」

  陳玄霜本是異常聰明之人,日中啊了一聲,道:「你可說這石壁之外,是一道露天絕壑……」

  方兆南道:「是啊,而且這道石壁還不會很厚!」

  陳玄霜笑道:「要是很厚,咱們就聽不到風聲了!」

  方兆南點頭笑道:「不錯,咱們休息一會,想法子打通這道石壁,就可以脫此險地了。」

  陳玄霜輕輕嘆息一聲,說道:「南哥哥,咱們脫此險地之後,到那裡去呢?」

  方兆南怔了一怔,笑道:「這是一場千古浩劫,咱們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把這凶訊,傳達各派,免得他們臨時措手不及。」

  陳玄霜突然一躍而起,道:「你想的雖然和我大相背逆,但我還是要依你心意去做。」

  舉手一掌,擊在石壁之上,但聞一陣嗡嗡之聲,由近而遠,逐漸散失,陳玄霜的強勁掌力,卻被擋了回來。

  方兆南霍然站起,道:「這是什麼聲音?」

  拔出長劍,疾向那石壁上面點去。

  只聽噹的一聲,有如金鐵相擊,又響起一陣嗡嗡之聲。

  陳玄霜也似聽出了這聲音,不是山石所發,輕揚纖指,在壁上一彈,果然又是一陣輕微的嗡嗡之聲。

  她低聲說道:「南哥哥,這山壁不是石頭啊!」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倒像銅。鐵之類鑄築的牆壁,只是這等火山腹內,那來的鐵鑄之壁,實在叫人費解?」

  陳玄霜默然不言,暗暗想道:「是啊!這地方決然不會有人來過,這道攔路牆壁,也不似經過人工築成……」

  方兆南忖思了良久,想不出脫身之法,心中甚是煩惱,舉手一掌,向那山壁之上拍去。

  他在急慮之中,這一掌用力甚大,一掌擊在壁上,除了重響那嗡嗡之聲外,忽覺那山壁似被自己這一掌震落了甚多沙子。

  不禁心中一動,暗道:「如這山壁真是鐵鑄成的,如何能被我一掌擊落沙石下來。」趕忙撿了幾粒,暗運指力一捏,只覺那落下的幾粒沙石,堅硬異常,而且也較一般石粒重些。

  仔細一瞧,那落下的幾粒沙石,竟是鐵沙。

  陳玄霜被他掌擊山壁,打亂了思潮,急急問道:「南哥哥,你在瞧什麼?」

  方兆南笑道:「咱們有了一線生機啦!」

  陳玄霜道:「為什麼?」

  劉匕南道:「這山壁並非生鐵鑄成,乃是地下自然所含的鐵沙結成,這鐵沙雖然堅硬,但它究竟是散粒組成,不似生鐵聚成的那等堅牢,如若咱們慢慢用寶劍挖掘,不難把它打穿!」

  陳玄霜道:「不知這山壁有多深多厚……」

  方兆南道:「依我推想,這山壁決然不會太厚,剛才咱們聽到那狂嘯之聲,分明是一種怒吼的風聲,如若這山壁很厚,只怕難以聽到……」

  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師妹,也許咱們尚未挖穿出壁。

  已經餓的沒有氣力了,但咱們只有這一線生機,除此之外,別無可循之途!」

  陳玄霜婉然一笑,道:「不論什麼事,我總是要聽你的話。」

  她拔出背上寶劍,暗運功力,一劍刺向山壁。

  這一劍她用了七成勁力,寒芒到處,又響起一陣嗡嗡之聲。

  一片鐵沙,應手而下。

  方兆南忽然覺著眼前這位任性,倔強的少女,有些變了,變得無限的溫柔,楚楚可憐。

  陳玄霜刺出一劍,擊落甚多鐵沙,側臉望著方兆南嫣然一笑,又是一劍刺去。

  方兆南也拔出背上寶劍向那鐵沙上刺去。

  兩人的功力都已十分深厚,兩劍此起彼落,鐵沙紛紛滾落,片刻之間,已打了三寸多深,兩尺方圓的一個壁穴。

  陳玄霜停下手瞧瞧手中寶劍,只見劍尖鋒刃處,缺痕斑斑。

  不禁嗤的一笑,道:「南哥哥,咱們把這山壁打穿之時,只怕這兩柄寶劍也沒有用了!」

  方兆南道:「只要把這石壁打穿,縱然沒了兵刃,也不要緊。」

  這等晝夜不分,難見天光的山腹之內,也無法分辨時間。

  兩人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那山壁已被打了兩尺多深,手中兩柄百煉成鋼的長劍,形體已變,地上堆滿了一大堆鐵沙。

  這時,兩人的腹中,都已甚感飢餓,但誰也不肯提出腹中飢餓之事。

  方兆南原想這山壁不會超過兩尺,那知打了兩尺多深,仍然不見一點洞穿的跡象。

  口中雖然不言,但心中卻是甚為憂慮。

  萬一此望斷絕,兩人勢非被活活餓死在這山腹之中不可。

  陳玄霜似是看出了他的憂慮,反而不時出言慰藉,低語淺笑,毫無愁苦之感。

  方兆南只覺心中對她有著無比的愧咎,她愈是深情款款,笑語慰勸,愈覺著愧疚加深。

  這時,兩人都剛剛運氣調息完畢,一起拿起了寶劍準備動手擊打山壁。

  方兆南輕輕一拂陳玄霜秀髮,說道:「咱們再打一尺,如若仍難洞穿這石壁,那就不用再打了,唉!我把你帶到這九死一生的絕地之中,讓你忍受飢餓之苦,想來心中愧恨至極,如何能對住陳老前輩在天之靈……」

  陳玄霜婉然一笑,柔聲說道:「我現在很快樂,我爺爺把我交給了你,這一生我都不會離開你啦,生死同命,福禍與共。」

  她舉手一劍,直向那山壁面刺去。

  這一劍用足了她全身勁力,只覺阻力大減,全身不自主的向前一傾,直沒及劍柄之處,先是一怔,繼而喜道:「南哥哥,咱們打穿這山壁了!」

  方兆南喜道:「當真嗎?」

  他們再舉劍猛力向壁上刺去,果然阻力大減,一劍洞穿。

  陳玄霜拔出了洞穿石壁的長劍,凝目向外瞧去,只見壁外一片黑暗,仍然不見一點天光,心中登時暗道:「這石壁之外,也不知是什麼所在,既然不見天光,只怕尚未脫出山腹。」

  方兆南不見天光由那洞穿山壁中透射進來,心中已涼了一半。

  但他仍存萬一之想,暗自忖道:「也許山腹之外,正值深夜。難見天光透入。」

  他們再拔出劍來,一陣猛刺橫削,那一片快被削通的山壁,砂屑紛紛,片刻被削了一個尺許見方的圓洞。

  練武之人,筋骨大都要比常人柔軟,這洞口雖是不大,但已足可容兩人通過,方兆南當先探頭出去,爬出洞壁,只感一腳踏空,身子直向下面摔去。

  外面一片沉沉黑暗,難見景物,不知這洞外山谷,究有多深,他怕陳玄霜也和自己一般,跌了下來,一面提氣,伸手向四面亂抓。

  一面高聲叫道:「霜師妹小心了,這洞外是一片懸崖洞谷只聽碰然一聲,身子撞在一片堅硬之處,幸得他早已運氣護身,暗中戒備,這一摔雖是不輕,但人並未受傷。

  但聞陳玄霜嬌脆而又充滿著焦急的聲音,道:「南哥哥,你在那裡?」

  方兆南站起身來,長長吁了一口氣,應道:「我在這裡……」

  只覺一陣急風,撲了下來,還未來得及喝止,陳玄霜已落到了他的身側,笑道:「南哥哥,你沒摔著嗎?」

  方兆甫道:「不要緊,也不知這是一處什麼所在,剛才咱們聽到的狂嘯之聲,現在卻是一點也聽不到了。」

  陳玄霜凝目看去,只見兩面都是山壁,中間是丈餘寬窄的甬道,極似幽深的山谷,只是上面不見天光。

  忽然間,狂嘯重起,兩面山壁,都響起了嗡嗡之聲,有如千軍萬馬,遙遙的奔來,聲勢十分嚇人。

  方兆南不聞那狂嘯聲時,心中惘惘若失,但聽到這等嚇人的聲勢,不禁又有些驚怯,緩緩向後退去,準備依靠在山壁之上。

  身子還未觸及山壁,那狂嘯之聲,已挾著無比的威勢吹到,方兆南只覺全身被那一股排山倒海的疾勁之力,吹了起來,不禁心頭大為震駭。

  這股狂飆力道之猛,足以拔樹起鼎,耳際間只聽陳玄霜尖厲的驚叫,但立時被狂風怒嘯掩去。

  方兆南剛叫一聲:「霜師妹……」

  他身子突然撞在山壁之上,一陣頭暈眼花,知覺頓失。

  原來這甬道並非直徑,方兆南被那疾猛無比的狂風,吹了起來,撞在轉變的堅壁上,任他武功再高,也難抗拒這等大自然的驚世威力。

  昏迷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當他神智恢復,茫然睜開眼睛時,耳際聽到了一聲沉重的嘆息,道:「可憐的孩子,你醒過來了?」

  方兆南緩緩轉動著目光望去,只見一個布衣嫗,坐在一張竹椅上,自己卻仰臥在榻上。

  她臉上泛起著慈愛的光輝,眼睛中滿蘊著儒儒淚光,世界上大多數是慈愛善良的人,屬於冷酷殘忍的究竟不多。

  這是一所山草結成的茅屋,但室內卻打掃的十分乾淨,陽光從竹簾掩遮的窗門中透射進來。

  他茫然啊了一聲,道:「老伯母,這是什麼地方,我還活在世上嗎?」

  那老嫗和藹的笑道:「你傷的很重,已經在這裡睡了一天一夜啦,唉!年輕人身體強壯,換了我那老頭子傷成這樣,只怕早就不行了。」

  方兆南想掙紮著起來,卻被老嫗伸手攔住,說道:「你人剛剛醒來,不要亂動,還是躺著休息,我去替你煮麵來吃吧!」

  說完,拿起靠在榻邊的竹杖,策杖緩步而起。

  他緩緩舉起手,摸摸自己的腦袋,只覺頭上包著很厚的紗布,膝背之處,都有些隱隱作痛……」

  他輕輕嘆息一聲,耳際間恍似繚繞著陳玄霜那驚駭尖叫之聲,也不知她現在被那狂急的風勢吹落在何處?……

  只覺一陣熱血沸騰,強忍著傷疼,挺身坐了起來,緩步向室外走去。

  茅屋外是一坐植滿花樹的小巧庭院,翠竹作籬,山風拂面,山居茅廬,給人別有一番清雅而出塵的感受。

  那老嫗入廚煮麵,庭院中悄然無人,方兆南一心想唸著陳玄霜的安危,緩步出了籬門。

  抬頭看山色凝翠,耳際中小溪潺潺,這一處山居人家,似是風雅人士選居之地,景物甚是優美。

  方兆南掙紮著向前走了一段,心中忽然一動,暗道:「山道崎嶇,我又滿身重傷,行動不易,這樣遼闊的大山中,如果茫然無緒,那裡去撲,該回去問問那位老嫗才是。」

  正待轉身重返茅舍,忽聽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轉臉望去,只見一個年約五旬,身披藍布大褂,留有花白鬍鬚的樵人,急急地奔了過來,說道:「公子受傷未癒,怎能隨便亂跑,唉!我那老伴也未免太不經心了。」

  方兆南搖搖頭說道:「我借老伯母下廚之機,偷溜出來,她怎麼能夠知道,老伯伯休要錯怪人。」

  他滿口伯伯媽媽,叫的那樵人心花怒放,呵呵連聲的笑道:

  「你們年輕人,身體當真是強壯,我昨天救你時,你到處傷痕,滿身鮮血,唉!當時看去,復生之望甚是渺茫,想不到你今天竟然可以行動了。」

  方兆南急道:「老伯伯可否帶我到救我之處瞧瞧?」

  那樵人沉吟一陣,道:「此去不下數里之遙,而且都是崎嶇的山道,你滿身重傷,如何能夠走得?」

  方兆南道:「不要緊,晚輩習過武功,這點皮肉之傷,還可忍受得住。」

  那樵人沉吟不語,但他禁不住方兆南苦苦相求,終於點頭說道:「你在此等我片刻,我回去告訴老伴一聲,咱們再去。」

  說完話,他挑起柴擔,趕回茅舍。

  片刻之後,拿了一支竹杖而來,笑道:「你傷口都未長合,雖然習過武功,只怕行動起來,也不很方便,用這竹杖借點力吧!」

  方兆南稱謝一聲,接過竹杖,暗中運氣,緊隨那樵人身後,向前行去。

  他內功已有深厚的基礎,此刻氣脈已暢,皮肉傷疼大減,行動逐漸靈活,翻越兩座山嶺,到了一處山勢異常險惡的所在。

  那老樵子伸手指著一道深谷說道:「這道山谷,就是聞名全省的陰風谷了,經常有疾勁無比的陰風,從這谷中吹出,風勢之大,飛石拔樹,公子看看那谷中情形就可明瞭。」

  方兆南探頭向下望去,只見那道百丈深谷之中,果然寸草不生,甚至連一塊突出的山石,也難見到,兩面崖壁,都是光滑如削。

  只聽那老樵夫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接道:「陰風谷實是一處充滿著神秘的奇怪地方,縱長二三十里中,兩壁和谷底都如刀削剷平一般,但這條卻只有十丈直徑。」

  那老樵子繼續說道:「除了那強大的風力之外,這谷中吹的風,也和別處不同,有如冰窖地獄吹的寒風一般,冰冷刺骨,鳥獸難支,不說那強猛風力,單是陰寒之氣,就叫人難以忍受得了。

  偏偏就有諸多山彎,折來轉去,強大的風力,被那橫生的山壁一擋,威力逐漸減少,待到出口之時,風威已消去很多,縱是如此,那風力也是夠強大了……」

  他臉上泛出一種見聞廣博的自得之色,拂髯一笑,又道:

  「那陰寒之氣連經小壁抵擋。折轉,也隨著風力減弱,出谷之後,那陰寒之氣,已不足加害烏獸了!」

  方兆南輕輕咳了一聲,問道:「不知那風力從那裡吹入此谷?」

  老樵人呵呵大笑了一陣,道:「公子這一問,只怕甚少有人能夠回答,據說那陰風是從一處地穴中吹出,不過這只是一種傳說,見過的人,卻少之又少。」

  方兆南問道:「老伯伯相救晚輩,可就在此處嗎?」

  那老樵人伸手遙指著裡許外,一座淺山峰上,說道:「公子就暈迷在那座山峰上面,全身倦伏在一座巨大山石之下。」

  方兆南輕輕嘆急一聲,道:「多謝老怕伯相救了,不知除了晚輩之外,還有其他受傷之人嗎?」

  那老樵人道:「怎麼!公子還有同伴嗎」方兆南道:「不錯,晚輩有一位小妹同行……」

  那老樵人立時搖搖頭,堅決的說道:「公子不用費心找她了,以那陰風的威勢來說,公子這條命能夠保得,已經是上天見憐,你那同行小妹,只怕早已被那陰風吹的屍骨無存了!」

  方兆南極目張望了一陣,不自禁落下了兩行淚水,黯然一嘆,說道:「但願皇天保佑她,免罹慘禍才好……」

  他心中雖是悲苦,但想到陳玄霜武功,要強過自己甚多,自己既能留得性命,她自非絕無生機。

  只聽那老樵人慈藹的聲音,重又在耳際響起道:「老漢有一事想他不明,公子何以會走入了這道陰風谷中。

  方兆南隨口答道:「晚輩幼年酷愛山水,又學過幾年武功,自恃身體強健過人,常常遊玩於大山名川之中,想不到遊蹤此地之時,誤入了那陰風谷中!」

  那老樵人道:「公子喜愛山水常常出來遊走,也還罷了,但令妹乃一位女流之輩,難道她也極愛山水不成?」

  方兆南道:「家父善營陶朱,積席甚豐,舍妹雖是女子,但因常和我在一起習武,故頗有男子漢豪俠之風……」

  那老樵人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之事,道:「對了,老漢還有一件事忘記相告公子。」

  方兆南道:「什麼事?」

  老樵人道:「這陰風谷有時也會吹出來的傷人體的熱風,不過次數不多罷了,據說那熱風較這陰寒之風,更為可怕,不論鳥、獸只要被那熱風一吹,勢非活活燒死不可。」

  方兆南口中應著那老人之言,心中卻暗暗忖道:「要想查出霜師妹的下落,看來非得冒險入谷一探究竟不可了,但此刻功力未復,只有先回這老人家中,養啟兩天,待傷勢好轉一些,再下去查看不遲。」

  心念一轉,低聲說道:「老前輩,咱們回去吧!」

  那老樵人點點頭,轉身走去,一面嘆息著說道:「這條陰風谷可算是世間第一等奇異的地方,縱長雖只三四十里,但卻蘊藏著千奇百怪的變化,瞧的人眼花鐐亂……」

  方兆南道:「老伯伯可否列舉其中一些,以廣在下的見聞。」

  那老樵人仰臉思索了一陣,道:「大概是三年前吧!那陰風谷中突然傳出一種鬼哭神嚎的怪叫之聲,其聲不但尖銳刺耳,而且悲切無比。

  當時天色還在深夜之中,我們帶了刀、槍等防身兵刃,趕到了陰風谷,借峰上樹木隱身,探頭向谷中望去,老夫雖是讀書之人,也幾乎嚇得暈了過去。」

  方兆南道:「老伯伯難道當真發現了什麼怪物嗎?」

  那老樵人道:「一隻滿身發射藍色光芒的奇大蜈蚣……」

  方兆南笑道:「蜈蚣也值得這樣可怕嗎?」

  那老樵人道:「不不,那怪物只是形似蜈蚣而已,長約丈餘,全身閃動著藍色的光芒,移動之時,全身的藍芒就更顯得強烈,老夫回來遍查典籍,找不出是何等怪物!」

  方兆南暗暗想道:「不過是條大蜈蚣罷了,以霜妹的武功,遇上它也對付得了。」

  他口中卻微微說道:「就只有那一條大蜈蚣嗎?」

  老樵人道:「還有一條似蛇非蛇,似龍非龍的怪物,全身赤鱗如火……」

  方兆南吃了一驚,急道:「究竟是蛇是龍?」

  老樵人道:「我們到時,那怪物正向谷底一座山洞中爬去,只見它一條尾巴尚露在外面,那時明月在天,景物清晰可見。

  那怪物露出部分,在月光映射之下,泛現出耀人眼目的紅芒,看去更是清楚,看他閃動的紅光,似是兩條尾巴,如若說它是條大蛇,世間那有兩條尾巴的蛇呢?」

  方兆南暗道:「定是他們當時看花了眼,蜈蚣和蛇,都是山中常見之物,有何可畏之處。」

  當下笑道:「也許是兩條蛇吧!」

  那老樵人長長嘆息一聲,道:「至於那紅鱗耀目的雙尾怪物,決然非蛇,如果是蛇,也不會發出那鬼哭狼嚎般的難聽聲音那老樵人眼看方兆南逐漸被自己說服,而且泛現出喜悅之色,道:「幸好那雙尾怪物隱入洞中不久,那全身藍芒閃閃的怪物,也自行爬入洞中,以後就未再出現了。」

  兩人邊走邊談,不覺間已到那茅舍附近。

  老樵人看方兆南經過這一段山行之後,不但傷口沒有疼苦之感,而且更見靈活。

  竹籬旁依著個策杖老摳,她似正在等待著他們回來,一見方兆南立時抱怨說道:「你這孩子,滿身重傷,還要出去亂跑,快進去吃飯啦,面都放冷了。」

  方兆南微微一笑,長揖拜謝道:「老伯母這等關愛,在下日後,定當報答大恩!」

  那老嫗淒涼一笑,道:「可惜我那女兒,三歲之時,被山魅帶走,下落不明,如她還活在世上,怕不和你一樣大了……」

  那老樵人搖頭嘆道:「婦人之見,荒謬之論,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那裡會有山魅出現,不知她被什麼野獸吃掉了。」

  那老摳怒道:「別家孩子為什麼不被野獸吃掉,單單吃了我的女兒……」

  那老樵人回頭望著方兆南,苦笑道:「我這老伴,有點瘋瘋癲癲,女兒三歲失蹤,距今已十八寒暑,她還堅信她女兒未死,有一天會突然歸來,唉!這豈不是白日夢囈嗎?」

  方兆南看那老姬滿臉悲苦,趕忙說道:「世間事,常有出入意料,也許令嬡真的活在這世上。」

  那老嫗喜道:「公子說的不錯,我那女兒,決沒有死,不是被山魅帶走,就是被路人抱去……」

  她突然嘆息一聲,臉上的笑容隨著斂失個見,淒涼的接道:

  「唉!我那女兒,如若現在我身邊,定已出落得如花似玉了……」

  那老樵人的為人,十分達觀,哈哈大笑,道:「我瞧你還是別想你那女兒了,別說她已不在人世,就算她真的還活在世上,事隔二十年也不會認識你了!」

  說話之間,已進了大廳。

  那老嫗已準備好了食用之物,立時端出來招待方兆南,吃完飯後,話題重又轉到了女兒的身上。

  她告訴了方兆南女兒的特徵,右手腕上有一個扣子大小的紫記,要方兆南臼後遇到她時,告訴她回家一行。

  方兆南倒是很用心的把字字句句,都記住在心中,準備日後萬一遇上時,也好轉告於她。

  那老樵子眼看方兆南和老伴談的興高采烈,也不再多管閒事,兩人又談了甚久,方兆南才起身辭出,回到自己養息的房中。

  他開始考慮眼前的形勢,不知是去找陳玄霜呢?還是早些離開此地……沉思良久,仍是難以決定。

  突然間,腦際間泛現一個新的念頭,暗暗忖道:「這次赴約的武林精英,可以說全軍盡沒,冥岳中人只怕要趁機而動,當今江湖上幾大門派,都還不知此事,毫無防備。

  萬一冥岳中人乘勢派遣高手,分頭潛往各大門派的根據之地,暗施奇襲,一鼓作氣殲盡各大門派中人,武林中恐怕從此一厥難振了……」

  他愈想心中愈覺不安,立時挺身而起,暗中運氣相試,覺著筋骨並未受傷,不必再行休養,匆匆離室,趕往廳中。

  這時,那老樵人夫婦尚在談話,目睹方兆南匆匆而來,甚覺意外。

  方兆南心急如焚,對兩人抱拳一揖,說道:「在下忽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特來向兩位告別!」

  那老嫗驚道:「公子傷口還未長好,如何能上路,休息幾天再走不遲。」

  方兆南道:「此事急如星火,我多養息一天,多一分危急,兩位相救,在下日後再行答謝了。」

  也不待兩人口話,站起身子,向外走去。

  那老摳急急站起身來,說道:「公子慢走一步,老身還有兩句話說。」

  方兆南道:「老伯母有何指教?」

  那老嫗道:「小女乳名夢蓮,公子遇到她時,務必告訴她父母倚門相望,要她回來一次。」

  方兆南道:「晚輩記下了……」回身走了兩步,突然想到這一日來一直想著其他之事,連這老夫婦的姓名,也忘記問了,趕忙又回身說道:「晚輩該死,尚未請教老伯伯的姓名。」

  那老樵人捋著鬍子笑道:「不敢。不敢,敝姓雲,草字金城。」

  方兆南抱拳一揖道:「雲老伯高誼隆情,晚輩已深銘肺腑,在下就此告別了。」大步出門面去。

  他心中雖然想著早日趕往各大門派的根據之地,把冥岳慘變經過,告訴各大門派中人,使他們早作準備,以免遭冥岳中人暗襲。

  但一則山路不熟,二則潛意識中仍然想唸著陳玄霜的安危,不知不覺間,他又走到那陰風谷中去。

  這時日正當午,谷中景物清晰可見,但見那谷中怪石鱗峋,寸草不生,連一棵矮松,枯草也瞧不到。

  還有一宗奇怪之處。

  那谷中所有的山石,都是一片深紫的顏色,由上向下望去,有如一片深紫色的地毯,不見一點其他的顏色。

  深深的懷念,使他不自覺的沿著山谷向前走去。

  他期能發現一些追索陳玄霜的跡痕。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09
第二十七回 少林寺鳴鼓驚鍾


  走約十幾里路,那山谷忽然向南轉折過去。

  一道橫出的山壁,攔住了去路。

  方兆南抬頭打量了山勢一眼,只見這道橫阻眼前的山峰,足有七八十丈高低,一峰突起,下臨深壑,看去便覺雄偉。

  他閉目調運一下真氣,縱身而起,手足並用的向那絕峰上面唱去。

  這座山峰雖然陡峭,但方兆南此時功力,已非小可,手足並用速度甚快,不大工夫已爬上峰頂。

  一股涼風吹來,傷口隱隱作痛,雖是皮肉之傷,但經他這一陣縱躍攀登,那本來長好的傷口,又裂開了很多,鮮血汨汨流出。

  他輕輕籲一口氣,四下望去,只見山勢綿連,一望無涯,這一峰在五里方圓內,最為突出,高出群山甚多。

  陰風谷向南折轉之後,又成一條直徑,登高往下視,幽谷一線,日光照耀之下,那谷底深紫山石,閃閃生光。

  他極盡目光探看了一陣,暗暗嘆道:「霜師妹如果是和我一齊被那強猛狂風吹出山腹,以她武功,受傷決不會比我更重,我被那老樵人救了起來,她何以不知去向?

  眼下已相隔數日之久,她如被那強猛的風力,和我一齊吹出山腹,縱不遇救,人也該清醒過來了,如若不幸重傷死去,在這等深山惡谷之中,屍體也難以保存至今……

  他心念一轉,頓覺此望渺渺,回憶相處數月情義,不禁黯然神傷,兩行淚水滾滾而下。

  山風吹飄起他的衣袂,眼前山色景物,都變成一片模糊,周惠瑛埋身抱犢崗,已使他腸轉百折,傷心千回,曾幾何時,慘事重演。

  雖然尚未確定陳玄霜是生是死,但算來她生機甚小,因她如是隨自己同被勁風吹出山腹,留得命在,定會巡梭附近,找尋自己。

  除此之外,被撞的傷重而死,就是陷在山腹中沒有出來他經過了一番分析,已確定陳玄霜生機甚微,只覺胸中熱血沸驅,恨不得跳下懸崖,以身相殉。

  忽聞一陣羽翼劃空之聲,掠頂而過,抬頭望去,只見一隻蒼鷹緊緊追著一隻黃雀,那黃雀忽而振翼直升,忽而斂翼疾沉而下,左飛右旋,閃避那蒼鷹撲擊之勢。,這情景,忽然使他有些昏迷的神志,突然為之一清。

  他暗暗忖道:「這次冥岳一戰,武林道數百精英,死傷殆盡,眼下逃出冥岳之人,只我一個,這早傳凶訊的責任,是何等的重大,晚上一天半日,武林中就增多一分凶險……」

  他仰臉長長吁一日氣,喃喃祈禱道:「霜師妹陰靈有知,請恕我無暇在此多留,傳達凶訊之後,定當重入那火山腹內,仔細查訪霜師妹的生死下落。」

  他轉身躍下高峰,急奔而去。

  方兆南下了絕峰.立時施展開提縱之術,待天色黃昏時分,已然離開了那綿連的山勢,到了可見行人的官道之上。

  他放緩了腳步,仰臉望著正西即將消失的晚霞,暗暗忖道:

  「先到那裡去呢?武林中到處潛伏著殺機,冥岳也許早已派出高手,分向各大門振施襲了……」

  他沉思了良久,才決定先趕到嵩山少林本院一行。

  一則因那嵩山少林寺,素有天下武功薈萃之稱,二則他忽然想到知機子言陵甫已被大方禪師派人選到嵩山少林本院,不知他的瘋癲之症,是否已有轉機?

  這次冥岳一戰,使他深深的感到了「血池圖」的重要,可惜那「血池圖」已和陳玄霜同時失陷,下落不明。

  他決定了行址之後,立時又加快腳步趕路,一路上除吃飯之外,起早趕黑,兼程而進,僕僕風塵,不辭勞苦,希望能先把凶訊傳到少林寺中。

  這日中午時分,到了嵩山腳下,就山下一處僻靜地方,食用了些乾糧,即時登山。

  少林寺乃聞名的古剎,建築宏偉,地連十頃,僧侶眾多,清規森嚴,寺外林木蔥籠,景物甚美。

  方兆南心急如焚,也無暇瀏覽沿途景色,匆匆登山,直奔寺門。

  兩扇大開的廟門上,橫著一塊斗大的金字匾額,寫著「少林寺」三個大字。

  方兆南剛剛到門前,大門內一聲佛號,轉出來一個灰袍中年僧人,合掌當胸,攔住去路,問道:「施主可是進香的客人嗎?」

  方兆南搖頭說道:「不是,在下有急事千里專程趕來,求見貴寺主持,煩請大師代為通報一聲。」

  那灰袍僧人打量了方兆南一眼,皺眉道:「施主有何大事,難道非見敝寺主持不可嗎?」

  方兆南道:「在下方兆南,由冥岳而來……」

  那中年僧人臉色一變,接道:「方施主請入寺稍坐,貧僧立時就代為施主通報。」身子一側,欠身讓客。

  方兆南也不客氣,大步直入寺中。

  寺門內顯然已有戒備,八個灰衣僧人,分排門後兩側,每人懷中都抱著一支禪杖。

  那迎客寺外的中年僧人,突然加快了腳步,搶在方兆南前面,說道:「貧憎替施主帶路。」

  忽然一個轉身,向旁邊一個小徑上走去。

  那僧人奔行甚決,片刻之間已穿越那片青草、山花,直入林中。

  一片翠竹環抱著一座紅磚砌成的精舍。

  灰衣僧人突然放慢了腳步,低聲對方兆南道:「這座精舍乃本寺接待上賓之處,方施主跋涉遠來,先請在此小息片刻,侍貧僧通報之後,再來請進。」

  說完,忽然向後退了兩步,合掌肅容,接道:「施主請進。」

  方兆南略一猶豫,大步直向那紅磚精舍之中走去。

  那灰袍僧人卻不肯隨他同入,站在翠竹籬外飛:「精舍之中早已備有茶點,施主如果飢餓儘管食用。」言吧,急急退去。

  方兆南暗道:「江湖上久傳少林寺乃武林中泰山北斗,寺中僧侶個個武功高強,清規森嚴,忌諱甚多,單瞧這待客之法,就叫人有種異樣的感覺。」

  忖思之間,人已走近精舍。

  抬頭看去,只見兩扇黑漆門上寫著四個金字,左面一扇寫著「迎賓」右面一扇寫著「小軒」,舉手一推,兩扇門呀然大開,一股清香之氣,迎面撲來,不覺一怔。

  香菸裊裊,就由那鼎中升出,鼎旁磁壺,玉杯,排列的十分整齊,兩張竹椅之外,還有一張籐榻,但卻空無一人。

  他忽然覺得有些睏倦,緩步走到籐塌上坐了下來,不知不覺中竟然熟睡了過去。

  當他清醒時,景物大變,一個體軀修諱的高大和尚,端坐他的對面,室中燭火高燒,天色已入深夜時計。

  他長長吁一口氣,皺皺眉頭,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對面和尚低沉的喧了一聲佛號,道:「老衲大悲,乃本寺達摩院中主持……」

  方兆南突然跳了起來說道:「你們那『迎賓小軒』中香菸裡含有迷藥。」

  大悲禪師搖頭笑道:「方施主但請放心,少林寺決不會存有綠林中下五門藥物。」

  方兆南道:「那我怎麼會聞得香味之後,立時暈了過去?」

  大悲禪師輕輕嘆息一聲,道:「小施主長途跋涉,身體早已有睏倦之感,迎賓小軒點燃的檀香,乃我少林中秘法調製之物,雖有助入眠之效,卻無遺害身體之毒。」

  方兆南暗中運氣相試,並無異樣之感,心中怒氣消減了甚多,但仍以不屑的口氣,說道:「少林派乃武林正大門戶,此等方式接待客人,未免有失氣度。」

  大悲禪師臉色微變,道:「施主如若不是從冥岳中來,敝寺絕不敢以此等方法,接待貴賓,實因其中有……」

  他話至此處,倏而住口,長長嘆息一聲,默然不語。

  方兆南奇道:「怎麼?難道已有冥岳中人,到這裡來過了嗎?」

  大悲禪師點點頭,道:「這是我們少林寺數百年來最大一次挫折,我們以上賓之禮,接待遠客,卻被他暗施迷藥,迷倒我們一十八位護法弟子,取去敝寺中……」

  話到此處,突然輕輕的咳了一聲,接到:「又讓他從容逃走。」

  方兆南暗暗忖道:「聽他口氣,似是被人盜走了十分重要之物,人家既不願說,我豈能故意追問。」

  當下嘆息一聲道:「唉!這就難怪了,在下日夜兼程趕來,想不到仍然是晚了一步。」

  大悲禪師臉上突然變得十分莊肅,道:「老衲有幾句不當之言,不知該不該問?」

  方兆南道:「大師有話儘管請說,在下知無不言。」

  大悲禪師道:「方施主和玉骨妖姬俞罌花,有什麼關連之情,不知能否相告老衲一二?」

  方兆南搖搖頭道:「沒有啊。」

  大悲禪師探手從憎袍之下,取出一支形如短劍的金牌,說道:「方施主既和玉骨妖姬毫無關連,這面金牌,不知從何而得?」

  方兆南目睹金牌,不禁想起了青梅竹馬的師妹,黯然一嘆,道:「這面金牌乃在下無意取得之物,此事已在胸中藏了甚久。

  從未告人,就是貴掌門大方禪師,晚輩也未相告……」

  大悲禪師低沉的接道:「我們掌門師兄好嗎?」

  方兆甫微微一怔,道:「怎麼?那冥岳派來之人,沒有告訴老禪師嗎?」

  大悲禪師道:「沒有,那人來去匆匆,老衲還未和他講起冥岳之事。」

  方兆南疑心忽起,問道:「來人是什麼樣人物?」

  大悲禪師道:「長衫佩劍,年約五旬左右。」

  方兆南急道:「他臉上可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大悲禪師道:「這個老衲還未曾留心,不過,老衲已派遣敝寺達摩院上座三憎,各率十個弟子,分頭追查,只要他沒有離開中原數省,三五日內定有回報。」

  方兆南不再追問,輕輕嘆道:「在下先向老禪師傳達一個凶訊……」

  大悲禪師身軀微微震動了一下,道:「可是我那掌門師兄有什麼?……」

  方兆南嘆道:「貴派掌門失陷冥岳『回輪殿』中生死不明,隨形三十六位護法弟子,全都歸化……」

  大悲禪師臉上泛現出憂傷之色,愕然接道:「什麼?三十六弟子無一生還?」

  方兆南道:「與會天下高手,死傷無數,可算得全軍皆沒,生脫冥岳的只有四人,但眼下還活在人世的,只有在下一個,另三人生死不知。」

  大悲禪師合掌閉目,口中喃喃自語,不知他是在默誦經文,還是在為死去的同門祈禱,神色間一片莊嚴肅穆。

  過了片刻,大悲禪師睜開雙目,說道:「如果此訊確實,乃我少林開派以來,最慘的一次大變。」

  方兆南道:「三十六位高僧殉難,在下親目所見,決錯不了,但大方禪師的生死,在下來曾看到,不敢妄作論斷。」

  大悲禪師緩緩站起身子道:「老衲雖然暫代掌門之位,但此等大事,也不敢擅作主張,方施主如果自信見聞確實,老衲立時鳴鐘、擊鼓,召集寺中長老,共議大事。」

  方兆南道:「此事千真萬確,一點不錯,縱是齊集天下武林同道,在下也敢暢談所見。」

  大悲禪師拿起案上一支木捶,正待擊打桌案上放的銅缽,突然又停下手來。

  他接著又道:「據老衲所知,少林寺中已三十年未傳過驚神鐘鼓,鐘鼓一響,茲事體大,誤傳了驚神鐘鼓,老衲也擔待不起。」

  方兆南道:「大師儘管放心……」

  大悲禪師滿臉莊嚴,又緩緩放下手中木捶,接道:「老衲不知方施主藝出何人門下,天下武林高手,大都埋身冥岳絕命谷中,方施主卻能獨自突圍而出,自非絕世武功莫辨了?」

  方兆南輕輕嘆道:「此等之事,也難怪大師相疑……」

  當下簡略說出了自己出身,卻把大方禪師明月蟑大會群豪,冥岳中交手經過之情,說的甚是詳盡。

  大悲禪師雖對方兆南身世存疑仍多,但聽他訴說冥岳激戰經過甚詳,自是不好再仔細盤問對方的出身,隨手提起了木捶,輕輕一擊案上銅缽。

  銅缽餘音,仍在耳際絛繞,又有兩個小沙彌奔了進來,合掌垂首,說道:「師父有什麼大事吩咐?」

  大悲禪師道:「傳下驚神鐘鼓。」

  兩個小沙彌怔了一怔,才高聲復誦道:「傳下驚神鐘鼓。」但聞室外一個宏亮聲音接道:「傳下驚神鐘鼓……」

  聲音此落彼起,愈傳愈遠,漸不可聞。

  大悲禪師慢慢站起身子,莊嚴的臉色上泛現焦慮,不停的在室中走來走去。

  這位少林高僧顯然有著無比的煩惱,眉字間憂苦重重,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說道:「照方施主的說法,老衲掌門師兄,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方兆南道:「我們衝入回輪殿後,一直都沒有見到大方禪師之面,對他的生死存亡,晚輩不敢擅作揣測。」

  大悲禪師長長嘆一口氣,望著後壁一幅「達摩」神像,黯然說道:「少林派自我達摩師祖手創以來,已傳二十八代掌門,雖然其間有過不少風波,但像這等掌門人生死不明的挫折,還是從未遇到,看來縱然齊集寺中長老,只怕也難找出良策。」

  方兆南忽然想起知機子言陵甫來,不知他瘋癲之症是否已經好轉,當下問道:「貴寺方丈在冥岳明月峰大會群豪之時,曾把馳名天下的神醫言陵甫遣人解送貴寺,不知此人現在何處?」

  大悲禪師道:「此人現在靜居敝寺戒持院養心室中,他瘋癲之症,尚未痊癒,老衲不得不對他稍微限制並予防範。」

  方兆南道:「晚輩想探望他,不知是否可行?」

  大悲禪師道:「時已深夜,恐有不便,何況老衲已傳驚神鐘鼓,這是我們少林內最權威和緊急集會之令,不論何人,只要聽得那驚神鐘鼓之聲,均得即時趕往議事殿中……」

  他話到此處,遙聞一聲悠悠鐘鼓聲傳了過來,大悲禪師接道:「驚神鐘鼓已起,咱們該趕往議事殿了。」:

  方兆南起身來說道:「貴寺中這等隆重的集會,晚輩如何能夠參與?」

  大悲禪師道:「我們這驚神鐘鼓,非重大變故,不能擅傳……」

  只聽鐘聲悠悠,連嗚了一十二響。

  緊接著鼓聲急起,也和了一十二響。

  大悲禪師單掌立胸,莊肅的說道:「方施主到達議事殿後,望能就冥岳所見經過,據實而言,老衲先走一步帶路了。」大步向前走去。

  不知穿過了多少重庭院,到了一座高聳的大殿前面。

  這時,殿中燭火高燒,照的一片通明,已有不少僧侶在殿中。

  大悲禪師大步直向正中一座木桌走了過去,端坐木案後面一張松木椅上。

  木案的兩側,共排有一十二個坐位,都還空無人坐。

  方兆南東張西望了一陣,忽然覺著這座大殿有著無比的莊嚴,每一個僧侶的神情,都無比的沉重。

  大悲禪師神情雖是肅穆,但舉止言談莊嚴,仍甚和藹,欠身而起,單掌立胸,道:「方施主請過來坐吧!」

  方兆南有一點受寵若驚之感,緩步走了過去。

  他經過群僧面前之時,一個個對他合掌作禮。

  方兆南不自覺由心中升起來一股敬仰之感,暗暗想道:「看來少林寺不但武功馳名天下,被譽為武林中泰山北斗,單是這些僧侶的莊嚴虔誠的態度,就足以使人自慚形穢。」

  忖思之間,人已走近大悲禪師身前。

  大悲禪師指著左面一排首位,說道:「方施主不辭千里跋涉,一路上餐風飲露,傳報凶訊,對我們少林寺,恩義甚深,不用謙辭,快請坐下。」

  他這一說,方兆南果然不好再作推辭,依言坐了左面首位。

  就這一瞬工夫,兩側坐位上已坐滿了人。

  方兆南暗暗驚道:「這些和尚們好快的身法。」

  暗中留神向四面看去,只見殿中已站滿了和尚,每人似都有一定位置,行列整齊,隱隱構成了一副悅目的圖案。

  只聽大悲禪師低沉的聲音響蕩在耳際道:「這位方施主傳來凶訊,咱們少林寺二十八代掌門人,已陷落冥岳生死不明,隨行三十六位護法弟子,盡都兵劫歸化我佛……」

  此言一出,殿中群僧,神情大慟。

  一個個雙掌合十,閉目垂下頭去,口啟動,似在祈禱,但卻聽不到一點聲息,方兆南也無法辨出群僧說的什麼。

  沉默良久,右面首位上一個身著月白袈裟的老僧,突然站起身來,弓身說道:「掌門人內功深厚,英武絕世,遇難之說,只怕未確?師弟以兼代掌門人的身份,布此凶訊,想必已知道詳細經過,不知可否講給我們聽聽?」

  大悲禪師對老僧似甚尊敬,欠身說道:「這位方施主千里跋涉,日夜兼程趕來,大概是不會錯了。」

  方兆南站起身,抱拳一個羅旋揖,說道:「在下來自冥岳突聽左面席上一個蒼老的聲音接道:「老衲苦修行腳,走遍了天下名山,但卻不知冥岳在何處?」

  方兆南道:「冥岳就在泰山群峰環抱之中,相距明月蟑,不過百里行程,只是地僻隱密,不知內情,決難找到。」

  大悲禪師道:「有勞方施主就冥岳見聞經過,再說一遍。」

  方兆南點點頭,把群豪赴會冥岳,大方禪師。袖手樵隱,蕭遙子三人追敵涉險,神鍾道長率群豪趕往解救,回輪殿群豪中毒,少林寺三十六高僧遇難慘死,神鍾道人偽裝受毒不支,天下群豪各顯絕技,相傳葛氏兄弟等諸般經過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

  其間卻把梅絳雪私授靈丹,陳玄霜身懷「血池圖」兩樁事情隱了起來。

  那知少林群僧聽得十分仔細,方兆南剛說完,立時有一個和尚問道:「神鍾道人乃武當派中掌門之人,武功高強,天下馳名。

  葛氏兄弟服了武當保命金丹,解了身受劇毒,但不知方施主和那位陳姑娘,何以未受劇毒感染,難道兩位內功還強過神鍾道人不成?」

  方兆南對此一問,雖早在意料之中,但因措詞甚難得體,不覺微微一怔,沉吟了一陣,道:「在下得冥岳中一位高手相救,暗賜解藥靈丹,才保得性命!」

  只聽一聲阿彌陀佛,接道:「那人何以要救兩位,暗送解毒丹?」

  方兆南道:「他不滿冥岳岳主的殘暴素行,頗有棄暗投明之心,故而暗贈靈丹。」

  那詢問的和尚,就在方兆南毗鄰而坐,滿臉紅光,身披鵝黃袈裟,年齡不過五旬上下,但看他坐次,在寺中的身份,決不會低。

  只見他面色一冷,低沉的說道:「那人既有棄暗投明之心,何以不救天下群豪,單單只救兩位?」

  言下之意,無疑是說神鍾道人是何等身份,那人如棄暗投明怎不救他,卻救你們兩個籍籍無名之人。

  這一番問話,登時引起少林群僧相疑之心,百道以上的目光,齊齊投注在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在群僧目光逼視之下,心中有些慌亂,急不擇言的說道:「那人是個女子!」

  那身披鵝黃袈裟的和尚,微微一皺眉,欲言又止。

  他乃佛門中有道高僧,這等涉及兒女燕婉之私的事情有些不願出口,但又覺方兆南的答覆難滿人意。

  他沉吟了一陣,又道:「不知那位姑娘是何等人物?」

  方兆南雖然胸襟豁達,但那時禮防森嚴,男女間私相愛悅之情,視為大逆不道,這時當著眾人之面,也難以說得出口。

  他沉吟了良久,道:「她是……是冥岳岳主的入室弟子。」

  殿中群僧,微微起了一陣騷動,但不過瞬息之間,立時平靜下來。

  只見右面排列的席次之上,站起了一個身披藍色袈裟的和尚,說道:「不知方施主和那冥岳門下女弟子,何時相識?」

  方兆南聽群僧問話口氣,分明對自己己有了相疑之心,不覺怒火大起。

  方兆南站起身來,冷冷說道:「在下此次趕來不過是傳報凶訊,並無相求諸位大師父相助之心,信與不信,悉聽尊便,在下就此告別。」

  他抱拳一揖,大步向外走去。

  兩排坐的和尚,都是寺中有地位之人,不是一院主持,就是寺中長老,雖對方兆南拂袖而去的舉動不滿,但並未出來相阻。

  但那殿中排立的群僧,卻是不肯相讓,只見步履移動,排成了一道人牆,攔住了方兆南的去路,一個個合掌而立。

  方兆南停下腳步,打量一下群憎排成陣形,除了出手硬闖出去之外,只有縱身而起,從群僧頭上飛越。

  除了這兩條路外,別無可循途徑,不禁一皺眉頭……

  只聽高踞正中首座的大悲和尚,喧了一聲佛號,道:「方施主再請稍留片刻,老衲還有幾句話說。」

  方兆南雖然被群僧相詢之言激怒,拂袖欲去,但並無和少林僧侶動手之心,聽大悲禪師言詞謙和,回頭問道:「不知大師還有何教言?」

  大悲禪師微微一笑,道:「方施主先請歸坐如何?」

  方兆南略一沉忖,重又走回原位坐下。

  大悲禪師道:「少林寺開派迄今,從未有過掌門方丈生死不明的情勢,方施主帶來凶訊,乃我少林寺數百年從未有過的大變。

  此等大恥大辱的事,誰也難免激動,言詞之間難免有所失疏,還望方施主,別放在心上。

  事關武林間正邪消長,尚望施主能以顧全大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好使老衲等瞭然全盤內情,免得算有遺策,造成大錯。」

  方兆南道:「晚輩適才所言,句句都是所歷所見的事,並無一句上字虛言,其間雖然稍有隱遮之處,也是晚輩私人間一些瑣事,無關大局……」

  他卻仰起臉來長長吁了一口氣,又道:「冥岳中人人事都異常奇特,連服飾都是奇服異裝,隱遮去本來面目,似是那冥岳岳主,故意在他那秘境之內,佈置成一處人間鬼域。

  奇怪的是那些鬼面奇服的人,個個都有著甚高武功,晚輩曾和他們動手相搏數次,不論身受何等慘重之傷,都聽不到他們一聲慘叫和呻吟之聲。」

  大悲禪師側目望了右面首坐上,身著白袈裟的老僧一眼,低聲說道:「師兄判事智謀,素為掌門方丈推重,不知對此事有何高見?」

  那老僧閉目沉思了片刻,說道:「就目下情勢而論,已非我等能力所及,看來只有設法恭請兩位師叔出山了!」

  只聽大悲禪師輕輕嘆息一聲,道:「兩位師叔,三十年關期未滿,難道咱們能破關驚擾不成?」

  那緊靠方兆南而坐,身披鵝黃袈裟的和尚,突然站了起來,說道:「驚擾二位師叔禪關一事,小弟之見,千萬不可。

  兩位師叔道行,雖極深遠,但擅破禪關,非同小可,如害得兩位老人家走火入魔,那就罪該萬死了!」

  大悲禪師道:「如不驚擾禪關中二位師叔,不知師弟有何良策?」

  身披鵝黃袈裟的和尚微一沉吟,道:「小弟之意,不如盡出咱們少林寺中高手,趕往冥岳一探究竟,先查出大方師兄生死下落,再以羅漢陣,誘那冥岳岳主深入陣中,設法生擒……」

  那身披白袈裟的老僧搖頭接道:「師弟自信比你大方師兄如何?」

  那身著黃色袈裟和尚道:「大方師兄一代絕才,小弟萬難相比!」

  那老和尚道:「這就是了,大方師弟在咱們這一代師兄弟中,成就最高,不論武道,佛經,咱們都望塵莫及,三十六位護法弟子,亦都是『達摩院』中一時精選……」

  他兩道冷電的眼神,忽然逼視在方兆南的臉上說道:「如若這位方施主說的不錯,三十六位弟子盡遭屠殺,試問目下本寺三代弟子們,有幾個能和他們成就相比……」

  大悲禪師緩緩點頭道:「師兄說的不錯。」

  那老僧長長嘆息一聲,道:「大方師弟率師遠征冥岳,主盟天下英雄大會,臨去之時,似已預感此行兇多吉少,因此曾悄然走訪『戒持院』,和小兄促膝長談,那半宵剪燭夜話,使小兄更驚訝大方師弟的成就,遠在咱們意料之上……」

  他目光環掃了大殿一週,只見群僧一個個面容莊嚴,凝神靜聽。

  這才接口說道:「小兄曾和他談起冥岳之行,相勸他不如改由小兄或大悲師弟率眾前往,當時大方師兄搖頭不允,小兄曾據理力爭,說他乃少林一派掌門之尊,豈可輕舉妄動。

  萬一有了什麼凶險,不但少林寺群龍無首,而且貽羞咱們少林門戶,那知大方師弟,早已胸有成竹,竟然提出和小兄以比武決定的方法。

  得勝之人,就率眾遠行,不得再有異議,不瞞諸位師弟,小兄雖然早已佩服大方師弟在佛學經籍上的成就,遠勝小兄,但如單以武功而論,只怕未必能強得過我。

  心中暗暗歡喜,那知十招相拚之後,大方師弟竟以雷音掌神功,破了我四十年苦練的金剛指、觀音足。羅漢七式三種武功,迫小兄落於下風……」

  此等搏鬥經過,談與一般人聽,還沒有什麼,但眼下之人,都是少林寺中一時高手,對本門中的絕技,自是耳熟能詳,是以聽得大感驚愕。

  只聽大愚禪師,黯然嘆息一聲,道:「大方師弟勝我之後,此事已成定局,老衲自是不能毀棄諾言,再予爭論,大方師弟話鋒一轉,不再議論赴約冥岳之事。」

  話題轉到了兩位閉關坐禪的師叔身上,他記憶清晰,把二十年前,兩位師叔閉關前的相囑之言,均能一字不漏的轉告小兄。」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道:「佛門中閉關坐禪,和道家的入定,武林中的運氣調息大同小異,三月五月,已是相當的成就,一年兩年,更不容易,一坐幾十年,那可是從未聞見之事。」

  但聞大悲禪師說道:「難道大方師兄臨行之前,已預留遺言不成?」

  大愚禪師點點頭道:「他曾告訴小兄,眼下咱們這一代師兄弟中,武功成就能夠超過他的,只怕難以選得出來,他此行冥岳,勝敗甚難預料。

  萬一有了什麼不幸,叫我勸阻諸位師弟,不可任性而為,盡起少林寺中僅存的精萃弟子,趕去替他報仇,他說咱們少林寺一派的興亡,並不僅是咱們一門的盛衰。

  因為千百年來,少林派一直是江湖上正大門戶的一個象徵,少林一門覆亡,武林間必將大亂,叫我屆時全力勸阻幾位師弟,務必依照他留言去做。」

  只聽那身披鵝黃袈裟,年紀最輕的和尚高聲說道:「師兄之意,對咱們大方師兄的生死下落不用再多追詢查問了,是嗎?」

  大愚禪師道:「大方師弟留言,要待明年三月,兩位師叔,禪關屆滿之後,恭請兩位師叔裁奪。」

  方兆南插嘴說道:「冥岳中一戰大敗天下武林同道餘威,只怕不會等明年,就找上貴寺了。」

  大愚禪師突然站起來,對那身披鵝黃袈裟的和尚說道:「大道師弟,請陪這位施主,到『達摩院』中休息一下。」

  方兆南心知少林寺僧侶們將有要事相商,不願自己聽到,當即抱拳一揖,大步向外走去。

  大道禪師也緊隨離開了座位,跟著方兆南向外走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09
第二十八回 破禪關擊節傳音


  達摩院內乃少林憎侶們習武之處,戒備十分森嚴。

  這一夜,他在心情紛亂中度過。

  直到窗外曙光微現,他才心神寧靜下來,氣走百脈,身體漸覺舒暢,由清入渾,漸步入忘我之境。

  待他運息一週醒來,已是日昇三竿時分,大道禪師正焦急在室中來回踱著腳步,見他醒來頓現歡容道:「敝寺代理方丈大悲師兄,想請方施主到戒持院去找一位朋友。」

  方兆南忽然一躍下榻,說道:「那人可是有些瘋瘋癲癲的嗎?」

  大道禪師合掌作禮,笑道:「那人是否有瘋癲之症,貧僧未曾見過,但『戒持院』乃我少林寺中執法的所在地,大悲師兄在『戒持院』中約見施主,事非尋常,定是有要事請教。」

  兩人離開了達摩院轉入了戒持院中。

  少林寺每一座院堂,都是在廣大的寺院中獨成一座院落,「達摩」「戒持」兩院更是四面圍牆環繞,守望森嚴。

  這坐院落中植滿百年以上松。杉,綠蔭夾道,一派莊肅深沉的景象,使人一入這獨立的院落中,都不禁的生出一種森嚴的感受。

  一座座山石砌成的堅牢房子,疏落的隱現在林木花草之中,那些獨立的石砌房屋,間間門窗緊閉。

  穿行過幾條林木挾持的大道,到了一座廣大的佛堂門前。

  這座佛堂中一色黃綾布慢,連那房子的牆壁。屋瓦都是一色。

  深黃。

  大道禪師在議事殿中慷慨陳詞,言來滔滔不絕,但此刻卻是循規蹈矩一派拘謹,拂拭一下僧袍上的布塵,合掌高聲說道:

  「方施主駕到。」

  佛堂傳出大悲禪師低沉的聲音,道:「師弟請回去吧!」

  大道禪師欠身答覆:「敬領法諭。」轉身大步而去。

  佛堂內又傳出大悲禪師的聲音道:「方施主請進,恕老衲失迎了。」

  方兆南道:「不敢,不敢。」緩步進了佛堂,只見大悲禪師身披黃色袈裟,和大愚禪師對面而坐,兩入的臉色莊肅中帶著憂悶,顯示心中正在為一件重大的事情苦惱著。

  這是一座五間大小的廣廳,除了四周的黃綾布幔之外,別無陳設,兩人各坐一個蒲團,另外還空了一個,似是留給方兆南坐。

  方兆南心神頓被一股莊嚴氣氛所懾,不自覺的輕輕咳了一聲,才大步走了過去,說道:「兩位大師相招,不知有何教諭?」

  大悲禪師微閉雙目,突然一睜,道:「方施主請坐吧!」

  方兆南依言坐了下去,大悲禪師忽然舉手互擊一掌。

  一側黃綾重幔緩緩升起,兩個身軀偉岸的中年和尚,並肩而出,中間挾持一個蓬髮垂髯,衣破百綻的老人,緩步而出。

  大悲禪師道:「方施主可識得此人嗎?」

  方兆南瞧了一陣,搖搖頭,道:「不識。」

  大悲禪師道:「方施主再仔細瞧瞧,他久過囚居生活,也許神情已變。」

  方兆南仔細瞧了一陣,道:「在下確不認識。」

  對面坐的大愚禪師,突然一睜雙目,兩道冷電一般的眼神,逼視著方兆南道:「此人不是方施主口中的言陵甫嗎!」

  方兆南道:「在下和知機子言陵甫已有數面之緣,不論何等情勢,一眼之下均可辨認出來,此人衣著形態雖像,但決不是他了。」

  大悲禪師忽然站了起來,僧袍一揮,那兩個偉岸僧人,押著來人,重又退入那黃綾垂慢中去,目注大愚說道:「師兄,咱們走吧!」

  大愚禪師應聲而起,合掌對方兆南道:「方施主請。」

  方兆南不知兩人搞什麼鬼,茫然回顧了兩人一眼,跟在大悲禪師身後,向外走去。

  三人似是都有著沉重的心事,一路上誰也不肯再說話,似是一說話,就會破壞了這莊嚴的氣氛。

  行約一盞熱茶工夫,進入一片草花叢中,一座山石砌成的堅牢石屋,矗立在兩株高聳的古柏挾持下。

  大愚禪師走近石屋,從懷中取出一把鐵匙,打開門上鐵鎖,用力一推,兩扇木門呀然大開。

  出人意外的這室中打掃的十分乾淨,一個白髮蕭蕭,長髯垂胸的老人盤坐在石屋一角。

  方兆南輕輕的啊了一聲,道:「言陵甫。」奔了過去,抱拳一揖。

  他內心之中,一直對這位馳名武林的神醫,有著極深的抱咎之感,如若不是他送圖易藥,深入九宮山寒水潭上浮閣,這老人決不致身經這等慘變,一個專治疑難之症的神醫,變成了瘋瘋癲癲。

  這短短的一段時日中,言陵甫又似老了甚多,但他的瘋癲之症,卻似好了些,靜靜的坐在一側,見三人走了過來,微微一笑,但卻端坐未動,默默不語,對方兆南以禮相見之事也不理會。

  大愚禪師低聲道:「方施主請相諒老衲,情非得已,不得不故弄狡猾,一試方施主的來歷。」

  方兆南聰明過人,已聽出弦外之意,剛才那兩位和尚硤持之人,乃大愚禪師故意安排的假冒之人,相試自己,當下裝作不懂,故意扳轉話題,說道:「這位言老前輩的瘋癲之症,不知是否好了一點?」

  大悲禪師嘆道:「老衲等已盡了最大心力,以我們少初寺上乘的傳氣過穴之法,替他療治瘋癲之症,雖然好了甚多,但神智還未全復。」

  方兆南黯然一笑,道:「目前江湖上能知冥岳底細的人,只怕只有此老,如他的瘋癲之症能夠痊癒,對大局幫助甚多。」

  大悲禪師道:「方施主傳來凶訊,乃我們少林創立門戶以來從未有過的大恥大辱,昨夜老衲和諸位師兄弟研討的結果,深覺此事嚴重,非同小可,大局的成敗,關連到整個武林的存類絕續他輕輕嘆息了一聲,接道:「不瞞方施主說,大方師兄的成就,是我大字一輩師兄弟中,最傑出的一個,隨他赴約的三十六護法,也是本寺中三代弟子中精萃高手。

  眼下敝寺中,雖尚有千人之眾,盡可再起高手,重赴冥岳一戰,但此等匹夫之勇,智者不取,老衲和諸位師兄弟商討結果,決定把此凶訊,用擊節傳音之法,向敝寺中僅存的兩位長輩請示方兆南接道:「貴寺中兩位長輩,不是還在禪關期中嗎?」

  大悲禪師沉嘆了一陣,嘆道:「此行雖有擾兩位前輩禪功,但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了。」

  方兆南道:「在下已把訊息傳到,想就此向兩位告別。」

  大愚禪師接道:「擊節傳音,能否得到兩位老長輩的回應,眼下還很難說,方施主請再多留半日,就可決定事情如何!」

  方兆南暗暗忖道:「少林寺的武功,當真是廣博難測,傳氣過穴之法,已是聽所未聽,見所未見,擊節傳音,又不知是什麼樣的武功,打坐調息,一坐數十年,更是不可思議,這些事都是人生一世,罕能遇上的奇事,留在這裡開開眼界,也算不虛此行。」

  心念一轉,當下說道:「既然只留半日,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大愚禪師道:「言陵甫瘋癲未癒,勢難相助,咱們留此無用。

  不如去瞧瞧他們準備好了沒有。」三人一齊離開靜室,大愚禪師關上室門,魚貫離開了戒持院。

  方兆南隨在身後,穿過了幾重殿院轉入一條僻靜的小徑上。

  直向西北方向行去。

  這是一條荒涼的小道,生滿了及膝的野草,幾株紅白山花,雜生在荒草之中。

  少林寺雖然廣大,但無處不是打掃的乾乾淨淨,只有這一片地方,野草叢生,像是無人打掃……

  方兆南心裡雖然甚感奇怪,但見大愚、大悲兩人神態誠誠敬敬,愈向前走,臉色愈莊重,幾次想出言相詢,均為兩人肅穆的神情所懾,只好強自忍下。

  忖思之間已到了一片翠竹林前。

  這片竹林,種植的十分奇怪,每株竹子相隔似都有一定的距離,縱橫之間,各成一種格局。

  大悲禪師合掌,垂下頭去,喃喃祈禱了一陣,然後才舉步走入林中。

  大愚禪師口頭說道:「方施主請緊隨在下身後,免得走錯方向。」

  方兆南暗道:「他這般相囑於我,這竹林定非平常之地,也許是一個奇陣,或是林中埋伏過多,怕我誤中機關,心中甚想找個機會試他一下。」

  大愚禪師似是窺透他心中之意,不時轉過臉來查看,這一來,方兆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走過翠竹林,眼前是一道殘垣斷壁的磚牆。

  兩扇黑漆剝落,黑白雜陳的大門,緊緊的關閉著。

  大悲禪師走了過去,輕輕的把木門叩了兩下,合掌站在門外,等了很久不見動靜,忽然回過頭來,低聲對大愚禪師道:

  「咱們好幾年沒有來了。」

  大愚禪師沉思了片刻,道:「大概是三年前吧!和大方師弟來過一次。」

  大悲禪師道:「三年歲月,幾番生死,幾番劫,那送果老猿,不知是否還活在世上。」

  大愚禪師道:「師弟再舉手叩一次門吧!如果仍然不見動靜,咱們再自己進去不遲。」

  大悲禪師,依言又舉手在門上叩了兩下。

  但聞一陣波波之聲響過,那兩扇緊閉的木門,仍然毫無動靜。

  方兆南暗忖道:「自踏進這條僻靜的小道之後,這兩人的神情,莊嚴誠敬,想來這座荒蕪的院落中,可能就是兩位少林高僧的坐禪所在,兩人是少林弟子,自是應處處循規矩,我既非少林門下,大可給他個裝作不知。」

  心念一轉,突然振袂而起,飛落在那堵殘牆之上。

  抬頭望去,只見三座茅屋,一字相排,每一座都有三間房子大小。

  匆匆一瞥之下,已可看清那茅屋簷前,窗檻之間,蛛網塵封,這一座荒涼的使人驚怖的茅屋,廣大院落中,鋪滿了白色鵝卵石,野草由石隙中長了出來。

  目光觸處,忽然發覺了一隻白毛猴子,學人盤膝打坐的姿勢,依靠在一株虯松的分叉所在。

  大悲、大愚,並沒有喝止方兆南的行動,但合掌站在門外,垂首閉目,對方兆南的舉動恍如未見,不理不睬。

  方兆南重重咳了一聲,飛下殘牆,開了大門。

  大悲禪師霍然睜雙目.狠狠的看了方兆南一眼,目光微蘊怒意,似是對他這等越牆而入舉動,十分不滿,但卻沒有出言相責,低低的唸了一聲:「阿彌陀佛」緩步而入,大愚禪師也是一語未發,緊隨大悲身後而入。

  兩人一進大門,立時發現了那效人打坐的白猿,微一錯愕,慢慢的走了過去。

  方兆南已看出大悲禪師的不悅之情,暗道:「寺中規戒繁多,不要再犯了別人的忌諱,當下舉步而行,跟在大愚身後,不再亂闖。

  大悲禪師走到那虯松下面,抬頭望那盤坐在松樹上的白猿,微微一皺眉,欲言又止。

  方兆南仔細望去,敢情那白猿,業也乾枯,不知已死了多少時間,但因它皮毛未損,不留心很難看出來。

  但見大悲。大愚肅容合掌,面對白猿而立,口中喃喃自語,似是在誦背經文,超度亡魂。

  心中暗暗忖道:「以這兩人的身份,對這死去猴子如此敬重,我豈可失了禮數。」慌忙抱拳一個長揖。

  一陣山風吹來,搖動了虯松枝葉,和幾人的衣袂,但那盤坐分叉處的白猿,卻紋風未動。

  方兆南心中忽然一凜,暗暗的道:「難道這白猿事先預知它的死期,才選擇這樣一處穩固它屍體所在,盤膝而坐?」

  留神看去,果然發現那白猿盤坐叉枝所在,四面都有酒杯粗的松桿,牢牢箝住了它的屍體,頭頂上枝葉密茂,可遮蔽日曬雨打,而且松枝盤錯交叉,似是事先經過了人工編排。

  大悲禪師輕輕嘆息一聲,緩步向正中一座茅屋走去。

  一排矗立的三座茅屋,都緊緊關閉著窗門,大悲禪師走到那正中茅屋前面三四尺處,突然停下,屈膝跪在地上。

  大悲禪師低聲禱告道:「弟子大悲,冒死驚擾兩位尊長,心中萬分不安,實因少林寺遇上前所未有的大劫大難,已非弟子等所能排解,大方師兄,以掌門之尊,陷落冥岳生死不明,武林殺機瀰漫,浩劫不遠,弟子身受大方師兄重託,暫代方丈之位,愚質庸才,難當大任,為天下蒼生大劫,為武林正邪消長,為我少林門戶存續,千年弟子生死,不得不驚擾兩位尊長。」說完大拜三拜,起身推開那兩扇緊閉的大門。

  一陣積塵,落了下來,灑了大悲禪師一身。

  大愚禪師突然低聲對方兆南道:「這座茅屋之中,就是老衲等兩位長輩坐禪之地,施主舉動之間,望能再稍微留心一些。」

  突然一晃身子舉步進了茅屋。

  方兆南心知對方仍然對自己翻過圍牆之事,耿記於懷,但卻無可如何,只好淡然一笑,舉步走進去。

  這座茅屋,大約有三間房子大小,而且陳設不多,景物一目瞭然,除左邊依壁處,有一座木榻之外別無他物,壁角之處,蛛網橫繞,榻上地下,積塵逾寸。

  方兆南暗暗奇道:「這茅屋之中,又無復室,暗門,不知那兩位禪關老僧,現在何處?」但又不願啟齒向二僧追問,只好悶在心中。

  兩個和尚,倒是異常沉得住氣,負手而立,目光不停在室中打量,似是要從那蛛網積塵中,找出一些昔年記憶往事。

  等待了片刻工夫,八個身披袈裟的和尚,魚貫進入茅屋。

  方兆南留神打量來人,似都是那晚議事殿中,設有座位的和尚,這般人中,包括了大道禪師,每一個和尚,都拿著一捆竹子。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些竹子,難道就是用作擊節傳音不成?」

  大悲禪師目光環掃了後來群僧一眼,大步走近茅屋一角,拂開積塵,舉手一推,壁間忽然裂開一扇小形圓門。

  群僧魚貫走了過去,把懷中竹子,一節一節的銜接上,直向那圓門之中伸延進去。

  這些竹節都經嚴格選擇,大小相若,每一節銜接之處,都用刀子刻好連扣,接將起來,十分迅快,不大工夫,群僧帶來的竹節,全都接完。

  方兆南暗暗估計,這銜接竹子的長度,大約有二十餘丈長短。

  只見大悲禪師,面對竹節,口齒啟動,說了一陣,揮手對群僧道:「諸位師弟請回,由小兄和大愚師兄,守候此處,已經夠了。」

  群僧一齊向那圓門合掌作禮,紛紛告退,片刻之間,茅屋中只餘大愚。大悲、方兆南三人。

  大悲禪師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玉珠,投入那竹子銜接孔中,然後盤膝坐在地上,閉目養息。

  方兆南初時,為一片好奇之心所動,瞧了一陣之後,暗自笑道:「原來這就是擊節傳音之法。」

  每隔一頓飯工夫左右,大悲禪師就從懷中,摸出一顆投入那竹節中,然後就地盤膝而坐,閉目等待,毫無焦急不耐之色。

  方兆南一看大悲禪師一連丟下五顆玉珠,將近兩個時辰之久,仍然不見一點反應,心中暗自發急,忖道:「看來今日之局,有得等待了,不如借這機會,運氣調息一陣,養養精神。」

  當下運行真氣,血循經脈,氣走百穴,由清入渾,漸至忘我。

  待他醒來,已是太陽偏西時分,兩個老和尚仍然盤膝閉目,相對而坐,氣定神閒,若無其事,心中暗暗一嘆,讚道:「這兩個老和尚,當真是好耐心。」

  當下一提真氣,準備再調息一遍。

  那知這一提氣,立時覺著丹田之中一股熱流,直向胸口之處泛上,不禁心頭大驚,趕忙散了提聚真氣,站起身子,長長吁了一口氣,在室中來回走了兩遍。

  這茅屋內,長久無人打掃,地上積塵甚厚,他來回走了兩遍,立時滿室灰塵,四下橫飛,那兩個老和尚穿的新袈裟上,片刻間,落滿積塵。

  方兆南似突然觸動了什麼靈機一般,雙目緊皺,凝神而思,渾然忘記了置身何處,雙腳不停移動,室中積塵愈來愈重,彌目難睜。

  大愚禪師忍了又忍,終於忍耐不住,低聲說道:「方施主請放輕腳步好嗎?」

  那知方兆南相應不理,仍然我素我行。

  大悲禪師低聲說道:「他大概等的心下不耐,故意踏起積塵,想把咱們逼到室外,不要理他算了。」

  大愚禪師搖搖頭道「難道他自己就不睜眼睛嗎?」運足目力看去,只見方兆南閉著雙目,不停的晃著腦袋,手中也指指劃劃,不知在搞什麼鬼。

  原來,他連日奔走,始終未能好好休息一下,縱然打坐運氣,也是心有所念,剛才他心中不耐大悲禪師那等緩慢舉動,閉目靜坐運氣調息,一時間萬念俱寂,靈台一片清明,當他由渾反清,那調息於丹田的真氣,尚未完全的散去,但見大悲。大愚仍然那等枯坐相守,心中不願多看,本能的一提真氣,那集而未散的一股真元之氣,立時衝上丹田。

  方兆南從未遇到過此等事情,不覺心中一驚,起身走了兩步,心中突然覺著有一種無法說出的舒暢,腦際靈光連閃,突然想起了洞中老人傳授那招「巧奪造化」中的幾個變化。

  方兆南突然想到日夜索想而難以想到的劍式變化,心中大喜欲狂,立時開始練習起來,霎時間心神集中,忘了置身之境,踏的積塵滿室,彌目難睜,他仍然懵無所覺。

  大愚禪師看他又往來數遍,仍然沒有停下之意,低聲對大悲禪師說道:「我看此人已有些神智不清了,他這般走來走去,踏的滿室塵土……」

  大悲禪師一皺眉頭,接道:「我看他似在練習什麼武功。」

  大愚禪師仔細看去,只見方兆南腳步移動的位置,都有一定的距離,並非雜亂無章,手勢揮動之間,變化十分奇奧。

  這兩人的武功已是江湖上第一流高手,雖然看不出方兆南手勢變化的路子,但卻瞧出是一種異常奇奧的招術,不過他揮動的姿勢,卻又不像拳掌的路子,兩人愈看愈是覺著那招術奇奧絕倫,生平從未見過,不禁為之一呆。

  正心往神馳之際,忽聽那竹節之中,傳來極細但卻又十分清楚的聲音,道:「大方師侄嗎?可是寺中有什麼大變?」

  大愚禪師首先驚覺,一拉大悲禪師衣袖,縱身而起,直向方兆南撲了過去。

  大悲禪師趕忙一收心神,低聲對著那竹節說道:「弟子大悲。

  驚擾兩位尊長禪功,罪該萬死。」

  大愚禪師將要衝近方兆南時,忽然覺著一股暗勁,直向身上逼來,不禁心頭一震。

  他原意想阻止方兆南來回走動之勢,以免影響那竹節傳音。

  卻未想到方兆南正運集全神在練武功,行動之間,竟然揮出了內家真力。


  這力量本極輕微,但一遇阻力時,力道登時大增。

  大愚禪師被形勢所迫,只好揮掌輕輕一擋。

  方兆南如夢初醒一般,倏然收住了揮動的手勢,但見滿室塵土橫飛,心中甚是抱歉,抱拳一揖,道:「晚輩……」

  大愚禪師趕忙搖手,阻止方兆南說下去,用手一指大悲禪師。

  方兆南凝神望去,只見大悲禪師一片莊嚴之容,對著那竹筒說道:「大方師兄,率領本門弟子三十六人,趕往冥岳,三十六護法弟子,盡遭殺死,大方師兄生死不明,弟子迫不得已,只好召集寺中長……」

  話至此處突然住口不言,想是那竹節之中又傳來對方回話。

  大愚禪師。方兆南都不自覺的側耳靜聽。

  只聽到一個低沉清晰的聲音,說道:「我知道啦,今夜子時,我和你師叔暫時破關外出相見,不過時間不能超過兩時辰,你們把要問的疑難,全部記了起來,免得有所遺誤。」話說到此處,倏然而斷。

  大悲禪師合掌應道:「弟子遵命。」恭恭敬敬拜了一拜,立起身子。

  方兆南聽得呆在當地,半晌工夫,才問了一句道:「回話之人,可就是在貴寺中坐撣三十年的兩位長老嗎?」

  大悲禪師緊皺的眉頭,已開展了不少,點頭說道:「正是,那回話之人,乃老衲一位師伯。」

  方兆南道:「封關坐禪,一坐三十年,實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如非在下親自見到,縱然聽人說起,也是難以相信。」

  大悲禪師揮手說道:「咱們先退出去吧!在此說話,恐有擾兩位師長用功。」當先離開密室,向外走去:

  大愚禪師。方兆南緊隨身後,離開密室,向外走了四五丈遠。

  大悲禪師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在未得到兩位師長回答之前,老衲心中對此事,實在沒敢抱有多少信心,大方師兄未赴會冥岳之前,每隔三年,總要來此密室一行,除了大愚師兄偕行之外,老衲有幸,每次都得敬陪未座……」

  方兆南突然插口道:「每次都用那竹節傳音之法,與兩位坐禪的長老通話嗎?」

  大悲連連搖頭道:「沒有,但我們每次參謁那密室之時,總有那白毛老猿相迎,而且它還以採來的山果相敬,大方師兄,絕世奇才,和那白毛靈猿相處過一段時日之後,居然能猜得那靈猿手勢含意。

  藉此一得,由那靈猿口中,探得兩位長老消息,這些事,我們都是從大方師兄口中聞得,老衲這次相擾兩位長老禪功,初意亦是想借靈猿之力,晉謁兩位尊長。

  再由兩位尊長把我們相詢疑難,由擊節傳音之法,指示一條明路,並未存奢望,能和兩位尊長相晤……」

  他輕輕嘆息一聲,黯然說道:「在目睹那靈猿坐化的身體之後,老衲當時心中就涼了一半,只是當時以極深的定力,勉強克制著心中激動之情。

  在那等形勢之下,老衲亦只好寄託最後希望之上,想以擊節傳音之法,得到兩位老前輩的回答,武林不該遭此大劫,少林寺歷代佛祖的神靈護佑,兩位尊長竟能在禪關期破例相見……」

  大愚禪師低聲接道:「兩位尊長今夜破關而出,並非功行圓滿,可能和師弟晤談一陣之後,又要重返密室,度完關期,在這段時間之中如有外人驚擾,只怕有損兩位尊長的禪功!」

  大悲禪師道:「不錯!不知師兄有何高見?」

  大愚禪師道:「小兄之意,立時調集咱們寺中高手,分別埋伏這片荒涼的茅屋周圍,暗中保護兩位尊長。」

  大悲道:「不是師兄提起,老衲一時間恐還想它不起。」

  三人自動的加快了腳步,走完一片荒涼的草地。

  大悲禪師回到方丈室中後,立時傳出令諭,調集了二十四名武功高強弟子,帶上兵刃,分別埋伏在茅屋四周,如非追擊強敵,不許進那竹籬中去。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師弟也請休息一下,貧僧暫返『戒持院』一行,二更左右再來。」起身告別而去。

  大悲禪師望望方兆南滿身灰塵,說道:「寺院之中,沒有俗家衣服,方施主……」

  方兆南道:「如若在下穿著僧衣,不違背貴寺中戒律,那就暫借一襲袈裟如何?」

  大悲沉吟了一陣說道:「寺中無此規戒,但也無此先例!」

  方兆南道:「如有不便,也就算了,今夜參謁過兩位長老之後,晚輩就要告別。」

  大悲禪師笑道:「寺後不遠處,有兩家山農聚居,那裡有一道山泉彙集的清溪,老衲派一名小沙彌,帶領方施主去那裡滌洗一下滿身塵土,藉著一身衣物如何?」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老和尚迫我洗澡更衣,想是晉謁兩位長老時.必有的禮貌,當下笑道:「有勞禪師了!」

  大悲召來一個小沙彌,吩咐幾句,那小沙彌點頭應命,合掌對方兆南一禮,說道:「小僧走前一步替施主帶路了。」轉身而行。

  方兆南急急起身,隨在那小沙彌身後而行。

  那小沙彌道路熟悉,帶著方兆南穿越寺中殿院而過,出了一道偏門,行不及裡,果見兩家農舍,依山而築。

  一道潺潺清流,由那農舍後面橫過。

  小沙彌指著那農舍笑道:「山居之民,心情最是純厚,施主相借衣物,決不致有何為難,小僧先行告退,一個時辰之後,再來相請。」

  方兆南揮手說道:「小師父請便。」

  他大步走近農舍,停在門外高聲說道:「有人在嗎?」

  只聽一聲嬌聲:「什麼人?」

  緩步走出一個十八九歲的農家女來,一身藍短裝,頭上流著一個長長的大辮子,手中拿著針線,似是正在忙做女工,聽得了方兆南呼叫之言,急急趕了出來。

  此女雖是生長深山之中,但面目甚是娟秀,見到方兆南時,也沒有驚慌之狀,微一沉吟問道:「過路客人,可是腹中飢餓了嗎?」

  方兆南暗暗忖道:「對方乃豆寇年華的少女,這借衣洗澡之事,如何能對她言說?」

  當下搖頭笑道:「敢問姑娘令尊在嗎?」

  那村女似是讀過幾年詩書一般,對方兆南文謅謅的話,竟也聽得十分清楚,搖頭答道:「爹爹上山打柴去了,弟弟放牛未歸,客人有什麼事,對我說也是一樣!」

  方兆南轉臉瞧瞧另一家農舍,相距不過數尺遠近,拱手一禮笑道:「不敢相勞姑娘,在下到那一家問問。」

  那村女看方兆南的神態拘謹的微帶驚慌,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書呆子。」

  這句話聲音甚高,方兆南聽得甚是清楚,但想到山居民情惇厚,也許自己這等拘謹,反而使人有著奇怪之感。

  於是裝著沒有聽到,急急走到那家農舍門外,高聲說道:

  「有人在嗎?」

  只聽珮環叮哆,農舍中慢步走出來一個艷妝少婦。

  方兆南呆了一呆,暗道:「糟糕,怎麼這兩家之中,沒有一個男人,但既把人家叫了出來,總不能一句話也不說,就默然退走。」

  當下抱拳一揖,說道:「請問姑娘令尊可在?」

  那艷妝少婦,搖頭笑道:「奴家家住山那邊,此乃我婆母之家。」

  方兆南暗暗忖道:「好啊,婆母之家,你也敢對陌生人講出口來,當真是一點羞恥和教養也是沒有。」

  趕忙拱手說道:「這家中除了大嫂之外,不知還有何人?」

  那艷妝少婦笑道:「山野僻村,生活迫人,男子漢日出而作,客人來的大早了。」

  方兆南微微一怔,暗道:「這婦人談吐不俗,倒不是山居人家,莫要失了禮數。」當下又抱拳一揖。

  那艷妝少婦輕輕一閃,讓避開去,嬌聲說道:「你這人可有什麼事情嗎?」

  方兆南道:「在下要借套衣服穿,我可照價奉錢……」

  那艷妝少婦微微一笑道:「似這般荒涼的深山之中,銀錢之價,已失其用,客人縱是多金,村婦也不敢收受。」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道:「這婦人言詞越來越是尖銳,,實非山居之人。」當下正容說道:「在下失言,大嫂勿怪,如有不便之處,在下就此告別了。」

  那艷妝少婦道:「客人稍候片刻,容我去取衣物。」

  也不待方兆南答話,轉身走進茅舍之中,片刻之間,手捧一個白色包裹走了出來,笑道:「客人接住衣物。」

  纖手一揚,拋了過來。

  方兆南接過衣物正待稱謝一聲,那艷妝少婦已轉身回入茅舍,輕輕掩上雙門,方兆南站在門外呆了一陣,捧著衣物,轉身而去。

  沿途之上,一直想著心事,也忘了先打開那包裹瞧瞧,直待浴罷登岸,才打開包裹,一瞧之下,不禁一呆。

  原來那包裹中,除了上好的內衣褲之外,還有一套黑緞緊身武士裝,胸繡飛龍,直似要騰雲而去,針工之精,甚是少見。

  心想原物奉還,但全身衣物早已腐朽,只好穿著起來。

  除了那一身黑裝之外,還有一件黃底繡著紅花的披篷,和一雙薄底快靴,這身衣著穿起之後,登時覺著容光煥發,英風逼人。

  他借水光,照了一下自己,和來時判若兩人。

  忽聽溪岸上傳來那小沙彌頌讚的聲音,道:「方施主這一換上新裝,俊朗照人……」

  方兆南迴目望了那小沙彌一眼,一提丹田真氣,縱身躍上了一丈三四尺的溪岸,接口說道:「小師父不要取笑。」

  小沙彌道:「小僧出言衷誠,我幾乎就認不出方施主了!」

  方兆南道:「咱們走吧!」大步當先而行。

  行近寺門之時,方兆南突然停了下來,低聲問道:「小師父,那兩座茅屋之中,住的什麼人物?」

  小沙彌搖頭說道:「他們住此甚久了,小僧甚少離開寺中,只知那兩座茅屋中住人甚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什麼來歷,卻是一點也不知道。」

  方兆南道:「你就沒聽到師長們談論過嗎?」

  小沙彌道:「本寺戒規森嚴,師長們談話時,小僧等從不敢暗中偷聽。」

  方兆南心知再問下去,也是難得結論,只好悶在心中,隨那小沙彌直奔方丈禪院。

  他已被尊為少林寺中的貴賓,沿途所見僧侶,紛紛對他合掌作禮。

  小沙彌把他引入了一座靜室,合掌說道:「方施主就請在此靜室休息一下,如若有事,小僧自會到此相請。」躬身告別而去。

  方兆南心知寺中的主腦人物,正在為今夜三更的事情準備,茲事體大,前所未聞,自己雖受尊敬,但非寺中弟子,此時此情,實不宜在外面走動,借此機會,正好靜坐養息一下。

  氣行百穴,雜念漸消,突然想起那式「巧奪造化」的劍招,一躍而起,開始複習,那知學來學去,仍然是原先會的幾個變化,靈境幻覺,回憶到的幾式變化,被大愚禪師一擾,竟是難再想起。

  天色逐漸黑暗下來,小沙彌送上素齋,方兆南只管索想那「巧奪造化」的劍招變化,也懵然不覺,忽聽身側響起了一聲佛號,他才如夢初醒一般,霍然驚覺。

  回頭望去,只見大悲禪師含笑站在一側,桌上燭光融融,那火燭也不知何時點燃。

  大悲禪師滿臉慈和之容,笑道:「方施主想什麼心事這等入神,連飯也忘記食用?」

  方兆南心中暗暗忖道:「想起的劍招已然忘去,報怨他幾句也是無濟幹事。」

  他隨口應道:「我在想貴寺後面,那兩座茅屋中的主人,頗不平常,不似一般獵戶樵人。」

  大悲禪師道:「施主這身衣著,可是那茅屋中主人相贈嗎?」

  方兆南道:「是啊!平常人家,那來這等衣服?」

  大悲道:「那茅屋主人,確非平常人家,但他們居住此處,已有數十年之久,都能安安分分,過著樵漁生活……」

  方兆南道:「他們可是武林中的人物嗎?」

  大悲道:「他們在此落居,是和敝寺中上一代師長們洽商的,數十年來一直相安無事,佛門弟子,慈悲為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願追根究底,查人來歷。」

  方兆南道:「在下也不過一時好奇,隨口問問而已。」

  大悲禪師道:「老衲剛才和幾位師兄弟計議,勞情方施主今宵同行謁見敝寺中兩位開關長輩。」

  方兆南道:「此乃晚輩求之不得的事,怎敢推辭!」

  大悲道:「本來不敢驚擾大駕,但恐兩位師長問起冥岳中事老衲有所遺忘,事關武林大劫,不得不勞動施主一趟……」

  他目光低垂,望望桌上的素齋道:「眼下時光已經不早,方施主請快食用點飯菜……」

  方兆南道:「在下尚無飢餓之感,莫要誤了大事,咱們立刻就去如何?」

  大悲禪師略一沉思,道:「兩位老人家,開關時間有限,待謁見過兩位尊長之後,老衲當命廚下,為施主專備一席美齋。」

  轉身向外行去。

  重入那荒涼一角,情形已大不相同,但見少林僧侶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個個手橫兵刃,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大悲禪師當先帶路,進入那竹林環繞的荒涼庭院,蔓蕪的荒草中,排坐著少林寺各院主持,和監院中的長老,大愚禪師為首,大道禪師敬陪未座。

  群僧目睹大悲駕到,微微頷首作禮,並未起身相迎,大悲禪師伸手一指草地,先讓方兆南坐下,然後依在大愚禪師身側坐下。

  荒涼的庭院中,雖然坐滿了人,但卻鴉雀無聲,聽不到一點聲息。

  那正中茅屋的窗門,仍然緊緊的關閉著,暗淡的夜色,那盤坐在樹叉的白猿,更顯得鮮明奪目。

  方兆南抬頭望望天色,星移斗轉,已是二更過後時分。

  留神向群僧望去,只見一個個臉色虔誠,肅穆,口齒微微啟動,似都在默誦著什麼經文。

  這莊嚴的氣氛,使方兆南的好奇緊張之心,也為之平靜了甚多。

  突然間,由那茅屋中傳出來一聲輕微波波之聲,群僧微閉的雙目,突然一齊睜開,幾十道目光,一齊向那茅屋中投注過去。

  緊接著傳出來一聲佛號,一個蒼勁低沉的聲音,飄然而來。

  傳入耳際,道:「大悲師侄!」

  大悲當先起立,合掌躬身說道:「弟子大悲,謹率寺中各院主持、長老。謁見師伯,師叔。」垂首緩步向那茅屋走去。

  群僧紛紛起身,隨在大悲禪師身後面進,方兆南走在最後。

  緊依大道禪師。

  走近那茅屋門前,停下腳步,大悲禪師低聲說道:「弟子告進。」

  茅屋中又傳出那蒼勁低沉的聲音,道:「你們都進來吧!」

  大悲輕輕推開兩扇大門,輕步而入,群僧一個個相隨入室,舉步落足之間,異常小心,聲息全無,纖塵不揚。

  室中一片黑暗,伸手難見五指。

  方兆南運足目力望去,只見靠後壁,盤膝坐著兩個老人,一個鬚髮如雪,長垂數尺,一個禿頂無發,只有顎下長長的黑髯。

  可惜室中太過黑暗,無法看清兩人的臉色相貌。

  左邊那白髮白鬚的老人首先開口道:「你們都坐下吧!」

  群僧齊齊合掌躬身,席地而坐。

  右面黑髯禿頂的老人接道:「大方師侄,下落查明沒有?」

  大悲道:「迄今為止,尚未得一點訊息。」

  那白髮白鬚老人輕輕嘆息一聲,道:「老衲坐關之前,曾和大方師侄,對坐禪室,相論佛法,他曾問及我數十年武林形勢,當時武林中正盛傳羅玄事蹟。

  老衲曾對此甚感不安,羅玄真人,故然是武林中一代奇傑,但綜合其事蹟傳說,似有剛愎自用之嫌。」

  他微一頓之後,接道:「不是老衲妄論前賢,實恐他憑仗一身前無古人的成就,主張人定勝天,為此老衲曾花費了三年的時間,到處尋訪於他,希望能和他見上一面,那知其人行蹤飄忽,我苦苦尋了三年之久,仍是無法見他……」

  老和尚似是為此事引起了無限感慨,黯然嘆息一聲,微帶憤慨的說道:「如是他不知此事那也罷了,但他明明知道我奔行在深山大澤之中,苦苦相訪,但卻故意不肯和我會面。」

  話至此處,突然沉吟不語。

  他年高望重,少林僧侶們個個對他尊敬無比,雖然急欲要聽下文,但卻無人敢於接口相問,還是方兆南忍耐不住,問道:

  「老前輩何以知道羅玄是故意不肯相見呢?」

  那鬚髮蒼蒼的老僧,似是浸在往事回憶之中,對方兆南相詢之言,恍如未聞。

  相隔良久,他才繼續說道:「大概是九華山中吧!他在一處懸崖壁上,留下了我早些回寺的譬語,他說:『縱然踏破芒履,苦行完天下名岳大山,也是無法尋得他。』言意之下,似已知我正在苦苦追尋他的行蹤,況那九華山中懸崖留字,分明剛剛寫好不久,他如不在我左右,如何能算準我非在那處懸崖所在休息不可?」

  方兆南突然插口說道:「晚輩似是聽人說過,羅玄成道,已在五六十年以前的事,老前輩追尋他的時候,不過三十年之前,那時候,羅玄還活在世上嗎?」

  那鬚髮皆白的老僧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老衲推想的不錯,羅玄現在仍然活在世上!」

  此言一出,全室中人,無不大吃一驚。

  只聽他繼續說道:「我無非故作驚人之言,羅玄仍然活在世上一事,老衲也是剛剛想到。」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10
第二十九回 遭偷襲高僧遇刺


  三十餘年的往事,他剛剛才找出結論,全室中又為之心頭一震。

  儘管群僧心中存疑,卻是無人開口追問。

  方兆南目光環掃了一週,心中暗暗忖道:「這老和尚恐怕是少林寺眼下輩份最高的一代了,此室之中,都是他子侄晚輩,心中縱有疑難,也不敢追問於他,看來今日之局,只有我可以放肆多言了,他乃望重德高,修養有素之人,我問話就算有錯,他也不敢動怒。」

  當下輕輕咳了一聲,道:「老前輩請恕晚輩放肆,三十餘年的往事,難道老前輩剛剛才想通嗎?」

  那老僧道:「不錯,三十多年以前之事,老僧剛剛才想通,三十多年來,我一直在錯怪羅玄了。」

  方兆南道:「老前輩語藏禪機,字字句句,都叫人難測高深。」

  那鬚髮皓然的老僧突然一瞪雙目,眼神閃閃,逼視那方兆南的臉上,說道:「老僧開關時限苦短,本不該多費口舌,談些無助眼下大局之言,但施主這苦苦追問,觸動了老僧不少機靈,回想往事,頗多使人追思之處……」

  方兆南道:「羅玄生死之謎,乃當今武林大局所繫……」

  老和尚重重嘆息一聲,打斷方兆南未盡之言,接道:「當時老僧見那懸崖留字,心中異常氣忿,一怒之下,未再繼續追尋他的行蹤,回寺不久,就知我師弟許下了坐關三十年的宏願,老僧事先對此事成敗,毫無把握。

  敝寺中歷代長老,雖有坐關之事,但最長期限,從未超越十年,老僧立此宏願,一大半是為羅玄輕藐所激,要以三十年封禪關期,精研敝寺七十二種絕技,開關之日,也是老衲挑戰羅玄之時。

  如今想來,羅玄當時不肯見我,實有他的苦衷,三十年禪關靜坐,爭名之心已消,但這一時負氣,卻使老僧對本派武學,更上了一層……」

  方兆南暗暗說道:「原來這老和尚坐禪三十年,竟是為了和羅玄爭一口氣……」

  只聽老和尚繼續說道:「老僧返寺即入禪關,對武林上諸多變化,全然不知,但能使大方師侄全軍盡沒,生死不明的人,當今之世,只有羅玄具此武功,縱然非他本人,亦必是他親自傳授的弟子……」

  方兆南讚道:「老禪師判事如神,冥岳岳主,確是羅玄親傳弟子。」

  大悲禪師探頭望望天色,看星轉斗移,時光已經不早,接口說道:「大方師兄陷入冥岳,已是千真萬確之事,弟子為此事深感惶惶不安,不知如何處理,尚望師伯指示一條明路出來。」

  那鬚髮皓然的老僧,沉吟了一陣,道:「如那冥岳岳主,確是羅玄親傳弟子,此事實該慎重而為,羅玄身懷絕技,恃才傲物,一代天驕,當難免狂放任性,他聰明絕世,自是喜愛才情橫溢之人,大過恃才,主張人定勝天。

  但他卻忽略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至理名訓;老衲無緣和羅玄會晤一面,對此數百年中難得一見的人物,卻是甚多的思慕之情……」

  他似是自知言出題外,頓了一頓,接道:「大方師侄胸懷救世之念,乃我少林派中甚為傑出的人才,不論公情私誼,此事也得追查明白,但眼下我和你師叔禪關未滿,勢難親身追查,爾等又恐力量難及。」

  大愚禪師接道:「大方師弟不但胸懷慈悲,而武功在弟子這一代之中,也無人能有他的成就……」

  那一直未說過一句的禿頂長髯老僧,突然插口道:「目下情勢,似是並非大方侄的生死下落,恐怕冥岳中人,會自動找上咱們少林寺來……」

  大悲禪師道:「師叔所論極是,弟子亦為此事愁苦,大方師兄是何等雄才大略之人,他尚陷入冥岳,弟子難及大方師兄萬一,自是無能擔負起本寺興亡重任了。」

  那禿頂老僧緩緩轉過臉去,低聲對那鬚髮如雪的老和尚說道:「大方師侄生死,可以拖延到咱們出關之日再查,但少林寺的安危,卻不能不即時戒備……」

  聲音忽然轉變得甚是低微,難再聽到。

  只聽那鬚髮蒼然的老僧說道:「這個有些太過冒險,萬一他野性未馴,豈不是弄巧成拙?」

  那禿頂老僧說道:「近四十年的歲月,何等悠長,縱是生具野性之人,但經過這一段時間磨練,也該頑石點頭,悔悟前非了。」

  那白髮者僧,仍然固執的搖頭說道:「小兄一向就有天命難違,秉性難改的看法,試看羅玄是何等英明,只因一念之差,落得了淒涼下場。」

  那禿頂者僧道:「除此之外,不知師兄還有什麼良策,能保咱們少林寺千百年的基業?」

  自發者僧雙目眨動,神光閃閃,說道:「師弟,請續坐禪關,繼承大志,小兄拼冒半身殘廢之險,留居寺中,抗拒來犯強敵。」

  那禿頂和尚道:「這怎麼能行,師兄身集大成,功將圓滿。

  少林武學,勢在師兄身上,發揚光大,師兄如著留居寺申,荒廢功課,不但前功盡棄,且有走火入魔之險。」

  需知師兄有了什麼不幸,不但是咱們少林寺中一大損失,整個武林恐亦將受害匪淺,如若師兄堅持己見,那就由小弟留居外面,以待強敵……」

  那白髮者僧沉吟了一陣,道:「昔年大師兄在世之日,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南北二怪誘入埋伏,縛囚後山,大師兄亦為此身受重傷,終於傷發而歿,如今咱們擅放二怪,豈不有違大師兄的意志。

  何況二怪雖被囚禁,武功並未失去,一旦脫身囚困,野性重發,那時天下英雄,又有誰能制服他們,為害之烈,只怕不在冥岳之下。」

  兩人談起數十年的往事,大愚。大悲都不甚瞭然,無法接得上口。

  那禿頂老僧,嘆息一聲,道:「二怪如保有昔日的凶暴之性,決難忍受這數十年的折磨,明晚三更,小弟當親自趕往二怪囚禁之處,以查究竟。

  如若兩人都有悔改之心,我再釋放他們,萬一這兩人仍保有昔年凶暴性情,那就讓他們過一生囚禁生活。」

  鬚髮皓然的老僧,似是不願再和師弟爭執,低聲說道:「好吧!但你禪功正值緊要關頭,不宜擅自行動,既然要去,那就要大愚師侄去一趟吧!」

  大愚禪師合掌應道:「弟子敬領法諭,但不知南北二怪囚禁何處?」

  那鬚髮皓然的老和尚,突然探手入懷,摸出一付白絹,說道:「這白絹上,繪有囚禁二怪的圖案。」

  大愚禪師恭恭敬敬接了過來,放入懷中。

  禿頂老僧接口說道:「南北二怪,武功奇高,數十年囚禁歲月,也許能使他們盡悟前非,還我漢真,但也可能會使兩人變得更為凶暴殘忍,去時務望小心一些。」

  那白髮者僧,接道:「那白絹之中一枚金鑰,乃開啟銅鎖之用,如若兩人野性已馴時,就把他們安置在藏經樓上,一旦強敵來犯,儘管讓他們首當銳鋒。

  二怪四十年前,武功已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兩人合力,不論遇到什麼樣的強敵,也不致落敗,至低限度,可以自保。

  以二進大殿為全寺主紐,排成一座羅漢陣,再選派寺中武功較高的三代弟子,分成十組,每組由一位二代弟子率領,分巡各處攔截強敵。

  但如發覺難以抵拒時,且勿戀戰,退入羅漢陣中,一面再分遣人手,趕來此處,用擊節傳音之法報警……」

  他微微一頓後,又道:「大悲師侄,可主持羅漢陣的變化,此陣變化奇奧,只要陣勢不亂,不論何等強敵,也不易衝破陣式,此雖不能克敵制勝,但已足可自保,致干大方師侄的生死之謎,待我和你們覺非師叔禪功期滿,開關之後,再行設法追查。」

  大悲禪師道:「弟子謹記師伯之言。」

  老和尚突然一揮袍袖,道:「時限已屆,我已難再久留,爾等也該回去了。」

  群僧齊齊拜伏地上,低誦佛號。

  方兆南忍不住好奇之心,偷眼望去。

  只見兩個老和尚慢慢站了起來,緩緩向前走去,步履瞞珊,若不勝力,走到壁角圓門之處,突然消失不見。

  兩個老和尚走了良久,群僧才停下佛號之聲。

  大悲禪師當先站起身子,說道:「諸位師兄師弟、兩位師長,已歸禪關,咱們也該早離此處,免得驚擾了兩位師長。」

  群僧齊齊起身,輕步退出茅屋、離開了荒涼的庭院。

  方兆南隨在群僧之後,最後離開茅屋。

  當他要步出籬門之時,忽然想到應該把籬門帶上,回頭一瞥之間,黯淡星光下,似見一條人影,閃入右面一座茅屋之中。

  這意外的發現,確實使方兆南大大的為之吃了一驚,幾乎失聲大叫。

  大道禪師眼看方兆南突然停了下來,站在竹籬門口,心生懷疑,大步走回來,問道:「方施主怎的不走了?」

  方兆南神智復清,笑道:「這茅舍中可有替你們兩位老前輩護關的人嗎?」

  大道禪師搖搖頭道:「據我所知,此處並無守關之人,怎麼?

  方施主發現了什麼可疑的事嗎?」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沒有,咱們走吧!」

  大道知他身懷絕技,已不敢再對他稍存輕視之心,心中雖是懷疑,卻是不好追問。

  原來方兆南怕自己眼睛看花,說了出來勢必引起少林僧侶的大舉搜索,如若找不出破綻,落人笑柄,但又放心不下,走了幾步,轉臉問道:「兩位老前輩坐關重地,竟然不曾派人防守,未免大大意了。」

  大道禪師聽他盡問此事,心中疑慮更深,但表面之上,卻是不動聲色,微微一笑道:「此處雖無守關之人,但諒也無人膽敢窺探,數十年來,從未發生過什麼事故。」

  方兆南道:「眼下情景不同,還是小心些好。」

  大道禪師淡然一笑,道:「施主未免太多慮了,此地方圓百丈以內,早已劃作敝寺禁地,各處通達之路,都已嚴密封鎖,縱是一隻飛鳥,也難逃過監視。」

  方兆南啊了一聲,不再多言,心中暗道:「難道真的是我看花了眼睛不成?」

  這時,天色已是四更過後時分,一片陰雲遮蔽天上的星辰,天色顯得更黑暗。

  方兆南早已為少林寺視作貴賓,大悲禪師親自帶著一個小沙彌送他到了一處幽靜廂房中,說道:「方大俠千里趕來傳訊,老衲感激不盡,數日夜來諸多勞動,施主一直未能好好的休息,老衲不再打擾了。」合掌告退而去。

  小沙彌放好燭火,也隨著悄然退出,反身輕輕帶上兩扇房門。

  方兆南卻感到有些倦意,隨手熄去燭火,和衣躺在床上,那知翻來翻去,難以入眠,心中一直掛唸著那茅屋所見的人影。

  越想越覺不對,倦意全消,心中暗暗忖道:「如是我眼睛看花,也還罷了,萬一真的有人混入那茅屋之中,兩位坐關的老僧,勢非要遭人暗算不可,茲事體大,非同小可,拼著受人一番譏笑,也不能坐視不管。」

  一躍下床,開了房門,直向大悲禪師的住處走去。

  夜色沉沉,群僧大都入睡,這座名揚天下少林禪院,靜夜中更顯得莊嚴幽靜。

  穿過了兩重庭院,到了方丈室外,但見室中一片黑暗、大悲禪師似是早已入睡。

  方兆南猶豫了一陣,終於舉起手來,在門上輕輕彈了兩下。

  室中一片寂然,不聞半點回音。

  方兆南輕輕咳了一聲,說道:「老禪師入睡了嗎?」

  室中仍無回音,顯然大悲禪師並沒有在方丈室中,以他的武功,如在室中,卻不會這般沉睡不醒。

  此事雖小,但卻給了方兆南極大困惑。

  他後悔剛才為什麼不把所見之事,向大悲禪師說明,縱然真是自己看花了眼,也不過聽幾句譏笑之言,如今他卻感到束手無策。

  因為,除了大悲禪師之外,他並不知道其他人的住處,深更半夜之中,總不能到處亂跑。

  他靜靜想了一陣,越想越覺事情嚴重,眼下時間寶貴,如再要延誤下去,說不定會造成大錯,心念一轉,直向那茅屋所在奔去。

  他心中焦急,奔行迅快,片刻之間,已到竹林環繞的茅舍之中,沿途之上,竟未遇到個攔路的僧侶。

  他心中尤急,無暇多想,縱身躍上竹籬。

  這茅舍外面環圍的竹籬,已不知經過多少時日,大部分都已腐朽,方兆南落足甚重,但聞一聲波的輕響,一根籬竹,當時折斷。

  方兆南毫無防備之下,身子也隨著墜落下來,趕忙一提真氣,一挺蜂腰,穩住了下落之勢,落在實地之上。

  凝神望去,三座並立的茅屋門緊閉,毫無異狀,心中暗道:

  「八成是我看花了眼睛,幸好還未驚動到寺中之人……

  忽然間腦際中靈光一閃,回憶大道禪師之言,這茅屋附近百丈之內,都早已劃作少林寺中禁地,四面要道,都派有巡守監視之人,我這一路行來,怎的竟然未遇攔路之人?

  這出奇的順利,顯然事情大不尋常,不是少林僧侶中暗中佈置戒備,而故意讓自己深入禁地,隱身暗中,以察看自己行動?

  再不然就是那圍守在四周的少林寺僧侶們,早已受了暗算忖思了一陣,覺著不宜在此久留,轉身向來路行去,走了幾步,又覺不對,暗暗忖道:「我既然來了,怎能就這樣悄然而退,不如搜查那右面茅屋,也好打消心中疑念。

  當下又轉回頭來,奔向右面茅屋。

  這是三間房子大小的建築,形狀和中間一座一模一樣,只是兩扇門上加多了一把鐵鎖。

  方兆南皺眉頭,想道:「我如要進這茅屋之中,勢非得先破壞這把鐵鎖不可……,,他舉手在鐵鎖上拂拭了一下,又縮回手來,走到旁邊一間窗子前面,舉手輕輕一推,窗門立時大開,一片積塵飛了出來。

  探頭向裡面望去,只見一片漆黑,難見景物,心中暗暗忖道:「這座茅屋之中,也不知隱藏著少林寺的什麼秘密,我如擅自闖了進去,不知是何後果……」

  他心中雖覺擅闖禁地,大是不該,但那人影,在他心中作怪,猶豫了一陣,終於提氣縱身穿窗而去。

  他記得那中間茅屋,地上滿是積塵,落腳稍重,立時將震滿室飛塵彌目,有了上次經驗,這次小心甚多。

  人躍人室,立時提氣穩住身子,緩緩向實地上落去,雙足還未著地,忽覺一股勁力,迎面襲來。

  方兆南慌急之間,揮掌硬接了一擊。

  這一掌來勢雄猛,方兆南擋了一擊之後,竟被震退了兩三尺遠。

  對方一擊得手,第二掌連續攻出,呼呼勁風盈耳,連續拍出兩掌。

  方兆南一面揮掌抗拒,一面大聲喝道:「什麼人?竟敢暗人少林寺中禁地。」

  這一聲喝問,竟然使局勢大變,對方竟突然停身不攻。

  室中黑暗,無法瞧得清楚,只見一條黑影,向外移動而來。

  隱隱間,見來人頭臉之上,用黑布包著。

  方兆南怕中暗算,縱身一躍,退到室外,蓄勢以待。

  但見那條黑影移步門口之處,突然舉手拉下蒙面黑紗,赫然是大愚禪師。

  方兆南先是一怔,繼而抱拳一禮道:「原來是老禪師,無怪掌力雄渾,幾乎使在下招架不住。」

  大愚禪師目光炯炯逼視方兆南臉上說道:「方施主深更半夜之中,到此荒涼之地,不知有何見教。」

  方兆南揮手一笑,道:「老禪師誤會了。」

  大愚道:「老衲如若仍然對施主心存誤會,也不會停手不攻了。」

  方兆南道:「老禪師可是聽得大道禪師之言,說在下今宵之中,可能來此窺探是嗎?」

  大愚禪師道:「不論方施主如何能言善辯,今宵如不說個是非出來,也難消老衲心中疑慮……」

  他微微一頓,又道:「不瞞你說,這三座茅空中,都有人防守,大悲師弟就在那正中茅屋之間……」

  方兆南笑道:「早知諸位防守這等緊嚴,在下也不致這等於違貴寺禁忌,冒險來此了。」

  大愚禪師冷冷說道:「虧得施主先進這右面茅屋,如是先進正中一間,只怕早已身首異處了。」

  方兆南看他神情,知他心中有了誤會,當下笑道:「老禪師又誤會了,晚輩之意是說早知貴寺有這等森嚴的戒備,用不到晚輩多費心了……」

  當下把剛才所見經過,以及旁敲側擊向大道禪師進言之事,仔仔細細的說了一篇。

  大愚禪師一皺眉頭,道:「方施主如肯把當時所見,告訴大悲師弟,也不致有此一場誤會了。」

  方兆南聽他口氣,知他還未深信自己之言,輕輕嘆息一聲,道:「黑夜之間,匆匆一瞥,心中實無把握,萬一是在下看花了眼睛,再使貴寺中勞師動眾的搜查,不但驚擾到兩位老禪師的清修,且恐諸位笑在下大驚小怪。

  何況和大道禪師談起此來之時,大道禪師尚告訴在下,說這茅屋四周,要道之上已派有監視之人,縱有強敵混入,但如想混進此地,決難逃過監視……」

  大愚禪師道:「既然如此,方施主何以又獨自來此?」

  方兆南道:「在下後來細想起來,越想越覺不對,縱是在下看花眼,受人譏笑,也不能為一時名氣之爭,遺害到兩位前輩高人,故而趕來此地,以查究竟。」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縱然說的字字出自肺腑,老衲也難全信。」

  方兆南眼看連番解釋,仍然無效,心中也動了怒意,拱手說道:「老禪師既然執意不信,那也是無法之事。」

  回頭大步走去,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過頭來說道:「老禪師,搜查過這三座茅屋了嗎?」

  大愚禪師冷然道:「不勞方施主費心,我等早已仔細搜尋過了,但連一點敵人的痕跡,也未找到。」

  方兆南仰臉望天,思索了一陣,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真的看花了眼睛……」

  大愚禪師接道:「不是方施主看花了眼,那就是老衲多疑了。」

  方兆南突然一整面色堅決的說道:「現在想來,經過之情,歷歷如繪,在下決然不致會看錯。」

  大愚禪師道:「天色已經不早,方施主還是早些請回去休息一下吧!有話明天再說也不會遲。」

  這幾句話,無疑是逐客之令,方兆南再也無法站得下去,轉身急急向外奔去。

  經過那白猿坐化的矮松之時,忽然聽到一陣極微的笑聲,傳入了耳際。

  這聲音十分奇怪,似是一個人忍俊不住,笑出了聲,但卻又不敢笑出,用手掩住了嘴巴,不禁心中一動,停下了腳步。

  抬頭望去,只見白猿依然原姿坐在松桿交接之處,上面枝葉濃茂,夜色中無法看清。

  大愚禪師眼看方兆南奔行到那矮松之下,突然又停了下來,心中大是忿怒,高聲說道:「那株松樹之上,乃敝寺所養的仙猿坐化之處,方施主……」

  一面說話,一面急奔過來。

  方兆南連受大愚禪師諷譏,只覺一股悲忿之氣,直衝上來。

  他心中原本還無法確定那聞得之聲,是否是人笑聲,但心中一急之下,反唇譏道:「那隻怪幾位目難見物,現有強敵,隱在這矮松之上,哼!這區區彈丸之地,盡出了少林寺中高手,竟也查不出敵人的隱身所在……」

  這時,大愚禪師已追到矮松之下,聽得怔了一怔,道:「什麼?這矮松隱有強敵?」

  方兆南話已出口,心中雖無把握,也只好硬著頭皮說道:

  「不錯,那濃密的松葉之中,隱有強敵!」

  大愚禪師道:「老衲就不信確有其事?」

  突然一提真氣,身子凌空直上,飛向那矮松之上。

  方兆甫目光一直盯著大愚禪師凌空直上的身體,心中甚感不安。

  方兆南暗道:「如若剛才那聲音不是笑聲,如果這矮松上沒有隱藏著敵人,這次擅闖少林寺院禁的誤會,只怕甚難解釋清楚了……」

  就在心念轉動之際,突然聽得一聲悶哼之聲,凌空而上的大愚禪師,突然間似是遇到了什麼重大的壓力一般,身體忽的直墜下來。

  落勢甚快,顯然他已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方兆南腳跟微一加力,迅快無比的移動過去,間不容髮的剎那之間,接住了大愚禪師的身子,低聲問道:「老禪師中了暗算嗎?」

  只見大愚禪師長長吁了一口氣,挺身而起,滿臉愧咎之色。

  說道:「老衲等幾乎誤會了方施主,這矮松確然隱藏著強敵,老衲驟不及防,被人推出的暗勁,擊中前胸,一時之間,提不住丹田真氣,身子直墜下來……」

  說話之間,不停的輕皺眉頭,顯然已受了內傷。

  方兆南低聲說道:「老禪師請休息一下,在下上去瞧瞧……」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最好別和敵人在松樹上面動手,免得毀了那白猿遺體。」

  方兆南低應一聲,暗中提真氣,一掌護身,一掌待敵,縱身一躍,直向那矮松上面躍去。

  身體剛剛觸到松葉,忽覺一股強猛絕淪的潛力,由那茂密的松葉叢中,直撞出來。

  方兆南早有準備,揮掌拍出,硬接一擊。

  但他身子懸空,無法用出全力,對方擊來力道,又極強猛,一接之下,登時覺著心頭一震,被那撞擊而來的凌厲劈空勁氣,撞的直飛出去八九尺遠,落在實地上。

  大愚禪師一面運氣調息,一面仍然注視著那矮松之上,眼看方兆南剛接近松葉,就被逼的落了下來,顧不得再調息傷勢,急急走了過去,問道:「方施主受了傷嗎?」

  方兆南道:「還好,在下早有準備,但那人的武功高過在下,我雖然雙足未著實物,難以用出全力,但心胸內腑,都在他遙空一擊之下,震盪甚烈。」

  他一面和大愚禪師說,兩道眼神,卻是盯住在那矮松之上,生恐那隱身材上之人,借兩人談話的機會溜去。

  大愚禪師聽他但然說出自己的功力,不及對方,毫無遁詞隱飾之心,心中對他增了甚大的好感。

  於是低聲說道:「他隱身在這矮松之上,咱們心有顧忌,動手之時,先已吃了大虧,但他既能逃避開重重監視,進入這禁地之中,除了武功之外,必有過人的機智,無論如何,不能讓他逃走……」

  方兆南道:「大師之意是……」

  大愚禪師突然舉起雙手,互擊三掌。

  掌聲在靜夜中響蕩,四周在竹籬中,草叢之中,突然站起十七八個和尚。

  這些人都身著黑色僧衣,有的手橫禪杖,有的背插戒刀,這等衣著,在陰暗的夜色之下,甚不易瞧得出來。

  方兆南暗暗忖道:「原來此地早已埋伏了這樣多的高手,無怪這老和尚在發現了強敵之後,毫無慌急之情,原來早已成竹在胸了。」

  只聽大愚禪師低聲對那一群少林僧侶說道:「這矮松之上,現在強敵隱身,你們可分佈在矮松四周,只要他不離開矮松,你們就別管他,你們只要防著他,別讓他逃走就是了。」

  群僧心中雖感奇怪,卻無人造問,紛紛取出兵刃,兩人一組的散佈四面八方以團團把那矮松圍住。

  原來大愚禪師老謀深算,看天色即將大亮,對方又是生平僅見的強敵,如果讓他藉著這夜色遁走,那可是一大憾事。

  他一面指示群僧,把那矮松團團圍困,一面暗中運氣調息,等待寺中高手。

  方兆南初時甚感不解,但略一忖想之後,立時瞭然了大愚禪師的用心,暗道:「老薑比嫩姜辣,這老和尚不肯把自己受傷之事,告訴門下弟子,兔為強敵武功所惑,失了戰志,不肯命群僧出手,只把這矮松團團圍住,以免激起強敵逃走之心。

  眼下強敵已在團團圍困之下,時間拖延下去,局勢對己方愈是有利,這個人武功再高,但也無法獨擋少林寺中高手,一旦天色大亮,再想逃開群僧圍捕,就不容易了……」

  思忖之間,又有三條人影奔來。

  方兆南凝目望去,只見都是少林寺十二個大字輩的高僧,除了大道和尚之外,還有監院中五老之二的大元,大證兩位高僧。

  這晚那矮松上隱身之人,仍然裝作不知,除了夜風拂動著松葉外,夜色寂靜如常。

  大道禪師突然向前一步,低聲對大愚禪師說道:「眼下咱們人手已多,此人縱然武功絕高,也難闖過圍戰,不如先把他逼下樹來再說。」

  大愚禪師突然一揚右腕,兩粒檀木念珠,電疾飛出,直射入那矮松之上,但聞一陣枝葉抖動,兩粒檀木念珠,有如沉海沙石。

  大愚禪師目睹強敵,竟然無聲無急避開了兩粒檀目念珠,冷笑一聲,說道:「來人如非偽裝混入此地,定然早已熟悉通此密徑,逃避開咱們重重的監視!」

  他微一沉思,又道:「如果小兄推想不錯,他可能早已選擇了這矮松作為藏身之地,身上穿了和矮松子顏色一般的衣服隱在樹上,再借夜色掩護,咱們也難瞧得出來……」

  這番話說的聲音甚高,似是有意使隱身在那矮松上的敵人聽到。

  他微微一頓之後,突然放低聲音,道:「三位師弟暗中準備,敵人一現身,立時緊迫不捨,千萬別讓他逃走了去。」

  大道禪師心知大愚要施展連珠手法,打出檀木念珠,逼出強敵,趕忙說道:「師兄……」

  大愚點頭一笑,道「我知道……」右腕一揚,一粒檀木念珠脫手飛去。

  一陣破空輕嘯之聲,穿越矮松而過,幾根斷枝針葉,緩緩飄下。

  大愚禪師打出一粒念珠之後,停了下來,等了甚久,才打出一粒。

  這時,夜色逐漸退去,曙光微露,再過片刻,天色就要大亮,那隱身矮松上的人,竟然似毫不擔心。

  這異常的情景,反而使方兆南有些動了懷疑……

  正自疑忖間,突聞正中茅屋中傳出一聲大喝,一條人影,疾如離弦流矢一般,急射而出。

  那正中茅屋,正是少林寺兩位前輩高僧坐撣之地,大愚、大無。大證、一睹此情,都不禁為之心弦震盪……

  就在三僧張惶失措之間,那矮松上,茂密的枝葉中,也飛起一條人影,起落之間,橫越三僧而過,落在一丈開外。

  方兆南大喝一聲,忽的凌空躍起,施展出輕功中極上乘的「八步登空」身法,疾追上去。

  他心急之下,忘記了自己的功力,尚不足施出這等輕身功夫,縱身躍起之後,才覺著力難勝任,當下一提丹田真氣,全力施為。

  但聞一陣衣袂飄風之聲,竟然疾越群僧而過,起落之間,足足有三丈多遠,落在那條人影的前面。

  當時情景,已不容人有思考的工夫,揮手一掌,直拍出去。

  那人全身穿著一件連頭也遮去的長衫,只開了兩個眼睛,但身材看去卻十分嬌小。

  一見方兆南劈來掌勢十分兇猛,忽然向左一側,跨讓三尺,讓了開去,身法詭異、飄忽,似是在那裡見過。

  那人讓開一掌之後,左手忽的一揚,幾股冷厲的指風,遙遙襲了過來。

  方兆南暗運真力,揮手一掌拍了出去,一股潛力,直向指風上面撞去。

  兩股激盪的潛力一接,立時響起了一陣破空之聲。

  方兆南只覺對方的指力強猛,這一掌竟然無法把對方力道擋住,不禁的後退了兩步,借那後退的時機,消去了對方逼上的暗勁……

  就這一瞬工夫,大愚、大元。大證。大道等,已齊齊趕到,把蒙面長衫的青衣人團團的圍住了。

  除了大愚禪師之外,全都亮了兵刃。

  那由正中茅屋中,衝出來的黑衣人影,眼見同伴被人擋住,難以脫身,立時停下身,大步走了過來。

  大愚禪師呼呼發出兩掌,逼住了青衣入前進之勢,說道:

  「施主既然敢到少林寺來,潛入我們禁地,為什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青衣人還未來及答話,忽聽大證禪師冷哼一聲,突然向一旁閃去。

  原來那黑衣人,無產無息的走了過去,一指向大證禪師身後點去。

  大證禪師回頭打出一掌,那知對方早已有備,左手迅快的隨著點出,大證禪師驟不及防,吃對方指風擊中了右面小臂,登時向後退了兩步。

  那青衣人突然一側身子,滑溜無比的從大證禪師讓開的空隙之中,閃了出去,和那黑衣人會合一起,聯袂一躍,跳出兩丈多遠。

  大愚禪師眼看強敵聯袂奔去,心中大急,僧袍一拂,人已凌空而起,反手一掌,向大元禪師指出。

  方兆南看得心裡一驚,急急叫道:「老禪師怎麼連……」他本想說怎麼連自己人也不認識了,但只說了一半,大無禪師,右掌已平胸推出。

  但見大愚禪師懸空的身子,突然加快了去勢,倏然之間,人已飛出四五丈外,落到了兩人身後。

  方兆南至此才恍然大悟,大愚禪師回手拍向大無禪師一掌,乃是有意借他推出內勁的反震之力,加快自己的去勢。和速度。

  大愚禪師似是已失去原有的仁慈和鎮靜,雙足已落實地,立時大喝一聲,一掌直劈過去。

  那黑衣人和青衣人,頭也未回過一次,只憑聽覺分辨,並肩而行的身子,突然一分,躍向兩側。

  大愚禪師似是早已料到這一掌難以傷得兩人,右掌劈出攻敵之時,左手已扣了幾枚念珠,兩人分躍兩側的同時,左手念珠,已緊隨打出四粒,分向兩人襲去。

  那黑衣人突然回頭揮手,白光閃動,但聞啪啪兩聲,兩粒念珠,盡被他手中匕首擊落。

  那青衣人卻突一揚雙臂,身軀凌空而起,兩粒念珠,都由腳下飛過。

  但這一緩之勢,方兆南已和大證、大無等,都追了上去,方兆南當先出手,右手一伸,疾向那黑衣人左腕上面扣去。

  黑衣人心中一動,裝作不知,直待方兆南的右手將要和他手腕相觸之時.才突然一轉,由被動轉作主動,被襲轉作還攻,反向方兆南手腕上抓下。

  兩人這一翻手比試,看去十分簡單,其實異常奧難,方兆南掌勢收的略為緩慢,手背上已被那黑衣人指風擊中,痛的雙眉又是一皺,退後了兩步。

  大證禪師手橫兵刃,在一旁監視著方兆南和那黑衣人動手情形,見方兆南退敗下來,立時大喝一聲,道:「方施主快請退一步,替老衲掠……」

  也不問對方姓名師承,方便鏟一招「橫掃千軍」,攔腰直擊過去。

  他臂力本已過人,這一擊更是猛惡,但聞一陣強烈的破空金風聲中,劃起一道半圓形的銀虹。

  黑衣人冷哼一聲,突然向前一傾身子,直向大證禪師懷中欺了過來,手中的匕首,銀光閃閃的。

  大證禪師如不收回方便鏟,固然可以使對方傷在杖下,但對方疾快攻入的匕首亦將刺入他心臟之中。

  形勢迫得大證和尚不得不疾收兵刃,向後躍退。

  那黑衣人卻借勢一躍而起,直飛起兩丈多高,身懸半空,突然一個大轉身,斜斜向一側飛去,這起落之間,人已飛出了三丈多遠。

  這時,那青衣人也脫出了大道禪師率領群僧的圍攻,和那黑衣人會合一處,準備聯手。

  大愚禪師一看兩人飛躍的身法,都是身具上乘輕功,決非門下弟子能夠追趕得上,人手眾多,反而有礙手礙腳之感。

  他當機立斷,高聲說道:「大元師弟清查現場,調布人手,固守此地,大證。大道兩位師弟跟我一起追趕強敵。」

  這位年高望重的老和尚,顯然已動了怒火,探手從身側弟子手中,奪過一隻鐵禪杖,當先躍飛而起,直向兩人追了過去。

  大證,大道一個手橫方便鏟,一個分握兩柄戒刀,緊隨大愚身後,追了過去。

  方兆南略一猶豫,低聲對身側一個和尚說道:「大師父,手中兵刃請借給在下用一次。」

  他口中雖然說的客客氣氣,其實手已伸了過去,話說完,已把那和尚手中的戒刀,奪了過來。

  那和尚心中還在想著此事,該不該把手中兵刃借給他。

  突覺手腕一麻,刀已脫手離去,不覺一怔,回頭看去,方兆南已凌空而起,直奔向大愚禪師等去路趕去。

  那青衣人和黑衣人似是不願和群僧動手,而且對這附近的地勢亦很熟悉,兩人聯袂疾奔,直向西北方向奔去。

  大愚、大證。大道三僧,雖各出全力緊追,但始終未能迫近兩人一步,雙方一直保持著兩丈左右的距離。

  方兆南又和大愚禪師等相距約丈餘左右。

  大愚禪師看兩人逃奔的方向,雖是寺中埋伏最弱的一環,但出寺之後,卻是一條絕路。

  六條人影先後奔行,疾如劃空流矢,飄飛的衣袂,帶著呼呼風聲。

  奔行之間,大證禪師突然高喧了一聲佛號,聲徹雲霄,靜夜中響徹群山,回音不絕。

  那佛號餘音未絕,去路間,突然人影閃動,四個身披袈裟。

  手橫禪杖的中年和尚,一排橫立,攔住了去路。

  二人輕功卓絕,奔行迅速,四僧剛一現身,那黑衣人和青衣人已然奔近身側。

  但見兩人同時一揚右腕,四個和尚中三個登時仰身栽倒,最後一人距離較遠,似是未被擊中,手中禪杖呼的一招「力掃五嶽」橫擊過去。

  但兩人身法快速無比,他手中禪杖掃擊出手,兩人已疾掠身側而過,這一杖竟然未能攔得兩人去勢。

  但兩人受些阻擋,行速一緩,大愚禪師突然奮起神勇,手中鐵禪杖借力一點實地,忽然騰空而起,直飛過去。

  那身披袈裟和尚,既未看清楚三個同門,如何跌倒在地上。

  又未能攔住敵人去勢,心中甚是抱歉,高聲說道:「弟子……」

  他剛剛說出兩個字,大證、大道已然由他身側急奔而過。

  方兆南走在最後,低聲說道:「快些把三位受傷之人送入寺中急救。」最後一字出口,人已越過那和尚兩丈多遠。

  且說大愚禪師施展出少林絕學「凌風飛渡」身法,提住丹田一口真氣,借那禪杖點地彈震之力,飛起了兩丈六七尺高。

  立時疾掄手中禪杖,借那排蕩的風力,腳不沾地,一口氣飛出了八九丈遠。

  腳落實地,已相距強敵在一丈之內。

  這時,幾人已離開了少林寺,奔行在崎嶇的山道上。

  大證、大道輕功稍遜師兄,雖然已用出全身勁力,但卻無法縮短一步距離。

  翻越過兩座峰嶺,山勢忽然一變,一座插天高峰,橫阻去路。

  大愚禪師高聲說道:「你們已跑入絕地,再不肯停下身子,老衲要施展暗器了。」

  那奔行的黑衣人,青衣人,那裡肯聽,身子一轉,沿著山勢向左面奔去。

  大愚闇暗鬆一口氣,緊追之勢,忽然一緩,放慢了腳步,待大證。大道趕了上來。

  他低聲說道:「右邊絕峰,攀登雖然不易,但還有路,左面五里之外,有一道百丈深壑,橫寬有十四五丈,兩人輕功再好,也難飛渡。

  你們不妨緩行一步,藉機調息一下,免得動手之時,氣力尚未恢復,小兄趕前一步,先行阻止他們在那絕壑之上,建起索橋。」

  方兆南在三人談話之時,兩個飛躍,追到身後,把大愚之言,盡都聽入耳中,高聲道:「大師小心一些,這兩人武功路子,頗似冥岳中的高手。」

  大愚禪師遙遙應道:「施主放心,老衲自信尚能自保……」

  這時,夜色已盡,曙光微現,景物逐漸清晰。

  方兆南仰臉瞧瞧天色,凝神向前望去,只見兩側峭壁挾持著一道筆直的山谷。

  山谷盡處,隱隱可見幾條人影盤旋交錯。

  當下對兩僧說道:「令師兄已和強敵動上了手,咱們得快些趕去。」

  一加腳力,向前疾奔。

  這是一個險惡無比的絕地,兩側伸延的山勢,至此突然中斷,似是被利斧劈斬一般,深谷百丈,橫阻去路。

  兩山之間,只有兩丈四五尺的寬度,地上還突起了甚多嶙峋怪石,除了由來路衝出這絕谷之外,求生機會只有拚命一途。

  太陽已爬上東方天際,萬縷霞光,逐走了夜晚茫茫白霧,由那深壑中升起來,逐漸向山谷中漫延。

  大愚禪師手中之禪杖呈化出千萬杖影,挾著風嘯之聲,和那黑衣人,正在展開搶制先機的炔攻。

  黑衣人手中揮舞一把寶劍,以輕靈,詭異的招術,周旋於重重杖影之下,神態從容,不論大愚禪師攻勢如何凌厲,均能巧妙的化解開去。

  那青衣人卻是面對絕壑,背手而立,似是想從絕地中找出一條出路,對身後激烈絕倫的搏鬥,渾如不聞不覺。

  驟見之下,大愚禪師杖影若山,縱擊橫掃,似是略佔優勢,但如仔細瞧上一陣,情勢截然不同。

  那黑衣人雖似被圈入一片杖影之中,但卻毫無敗象,而且隨手揮劍,若無其事,顯然對方並未用出全力。

  大證禪師低聲對大道禪師道:「師弟請給小兄一臂之力。」

  他大喝一聲,掄動方便鏟,衝了上去。

  那黑衣人頭臉之上,也蒙著一層黑紗,只露出兩隻眼睛,一見大證禪師揮鏟加攻,左手一探,又摸出那把長不及尺的匕首。

  一招「乘龍引鳳」,引開大愚律師的禪杖,反手一劍,斜斜攻向大證禪師,寒芒一閃,刺向左肩「風俯」穴。

  大證禪師迅疾倒退兩步,避開劍勢,揮鏟反擊,一連三鏟,鏟端月牙,劃出一片精光。

  原來他手中兵刃過長,如被黑衣人欺近身來,反而無法施展。

  眼看大愚禪師就吃了近身相搏之虧。

  果然黑衣人被大證鐵鎚擊巖般的三鏟猛攻,迫的向後退了三步。

  黑衣人這一後退,大愚禪師手中鐵禪杖,也立時發揮出了威力,一招「郡臨大地」,直劈而下勢道威猛,有如山崩海嘯一般。

  大證禪師揮鏟助戰,迫的那黑衣人退後三步,就這一瞬之間,大愚已緩過手腳,鐵撣杖反客為主,棄短復長。

  那黑衣人被大愚一招「君臨大地」的威勢震懾,不敢用兵刃封擋,又向後面躍退。

  大愚手橫禪杖,緩步向前逼去,滿臉莊肅之容。

  方兆南一直留心著那黑衣人出手的招術,似是在那裡見過,但一時間卻又想它不起。

  因那黑衣人身後三四丈處,都是百丈深壑,強敵緩步後退,顯然正在運氣調息,身陷絕境,決不甘心束手就縛,那反擊之勢,定然凌厲絕倫。

  那背對三人,面向深谷的青衣人,突然回過身來,蒙面青紗中兩道炯炯的眼神,一直緊盯著大愚等三人,緩步迎了上來。

  那黑衣人退到青衣人的身側,停了下來,兩人聯袂而立,採取並肩拒敵之勢。

  大證,大道,急快的奔行兩步,分站在大愚左右兩側。

  雙方相距大約有六七尺遠,三僧臉色凝重,蓄勢待敵,那黑衣人和青衣人,雖然面覆垂紗,無法窺得神色。

  但從兩人那一瞬一瞬的目光,已隱約可見也是全神貫注,雙方都知遇上了強敵,誰也不敢稍存輕視之心。

  大愚禪師沉聲說道:「兩位武功不弱,自非無名之輩,何以不敢以廬山真面目示人?」

  那青衣人,黑衣人對大愚禪師喝問之言恍如未聞,眼睛也未轉動一下。

  大道禪師怒道:「兩位耳朵聾了嗎?」

  那青衣人,黑衣人,對譏笑叱罵,仍然置之不理,四道目光卻一直盯在三僧身上。

  忽然間,那黑衣人一揚右手寶劍,欺攻而上,寒芒閃動,幻起了朵朵劍花,分向三僧襲去。

  迫的三僧齊齊揮動手中兵刃招架。

  杖影、鏟光,混入大道禪師手中兩把銀光閃閃的戒刀,連結成一片丈餘寬窄的光幕,把峽谷去路完全封閉。

  少林僧侶藝出一門,心意相通,這一招不但拒敵劍勢,而且兼有了阻敵突圍之效。

  這一招拚搏,三位少林高僧都使出了八成功力。

  黑衣人劍花散飛,一陣鏘鏘金鐵相擊之聲中,倏然倒躍而退,落腳原地仍和那青衣人並肩而立,姿態依然,距離分毫不差。

  大愚禪師心神大震,暗自驚道:「強敵武功,生平僅見,兩位禪關師長,不知是否已受其害,護法守關的大悲師弟,在強敵衝出茅屋時,竟然不見動靜,看來凶多吉少……」

  心念及此,但覺一股悲忿之氣,直衝上來。

  他強烈的復仇怒火,和一種維護師門聲譽責任感,使他迅快的決定了,全力一戰的決心,探手入懷摸出那白髮老僧,賜予的絹圖金鑰,交到大道禪師手中。

  他說道:「師弟請把這絹圖,金鑰,送給大悲師弟。」

  大道一時間難明師兄心意,伸手接了過來,問道:「現在就要去。」

  大愚道:「現在就去,如若見不著大悲師弟,就把絹圖、金鑰,交給監院首座大安師弟。」

  大道似是突然間想到了大愚用心,不禁心中一酸,黯然說道:「師兄何苦……」

  大愚禪師慈眉一聳,厲聲說道:「不許多說,快些去吧!」

  少林寺中,規戒森嚴,大道目睹師兄滿臉怒意,那裡還敢多說,合掌答道:「小弟敬領師兄法諭。」

  突然轉身,急奔而去。

  大愚回目一瞥大道急奔而去的背影,微微一笑,緊張的神清突然消失。

  似乎這一瞬間,他已把一個人一生的心願完全的實現,世上已沒有他留戀的事,生離死別的人生大苦,也無法使他再流現一點憂慮。

  他輕輕一揮手中禪杖,低聲對大證說道:「師弟退開,我要試試咱們少林武學,是否能當得武林中泰山北斗之稱……」

  他敞聲大笑了一陣,接道:「咱們大字一輩中,以大智師兄的武功,成就最高,但他卻在追殺那蒙面妖婦時,身受重傷而亡。

  大方師弟略遜大智師兄一籌,失落冥岳生死不明,老衲尚不如師兄成就,下遜師弟一籌,但我要看看數十年來勤習少林武學,究竟有多少成就,師弟但請替我掠陣,不許出手相助。」

  他說話的聲音,雖然十分平和,但詞意堅決,字字句句,都有如斬釘截鐵一般。

  他修養有素,雖然下定了拚命之心,仍然不肯口出傷人之言。

  大證低聲應道:「小弟敬領師兄慈命。」

  大愚高聲吟道:「靈藥只醫不死病,佛門不度無緣人。」

  手橫禪杖,大步走了過去。

  這老和尚視死如歸的豪情,充滿著博大救世的仁慈,浩浩蕩蕩的胸懷,磊磊落落的風度,那黑衣人似是被老和尚的氣度震懾,目光閃閃,盯在大愚禪師的身上。

  右手寶劍平胸送出,左手鋒利的匕首搭在寶劍之上,緩步向前迎來,每一舉步之間,身軀就微微的顫動一下。

  雙方相距七尺左右,一齊停了下來,各舉兵刃,相對而立。

  方兆南眼看兩人都在運集全身的功力,動手一搏之間,立時將分出生死存亡,這是武林中罕得一見的打法,心中大力驚駭。

  他暗暗忖道:「大愚禪師乃少林寺中一代高僧,我必需阻止這孤注一擲的拚搏……」立時大喝一聲,縱身而起。

  一招「風雷交擊」,電射而下,直向那黑衣人攻去。

  那黑衣人手中平伸的寶劍,忽然一揚,寒芒疾閃,登時撒出萬點寒星,一陣金鐵交響聲中,方兆南手中兵刃立時被那暴張的劍光困住,連人也被罩在劍影之下。

  一招交接,險象環生,大愚禪師竟然來不及出手搶救。

  眼看方兆南就要傷在那流動的劍光環繞之下,突聽那黑衣人冷哼一聲,突然疾退數尺。

  方兆南手橫戒刀,肅容而立,冷笑一聲說道:「別說你改著男裝,縱然身化飛灰,也別想騙過我!」

  他突然由險象環生中,迫退強敵,手法奇奧,連大愚禪師那等高手,也沒有看得出他用的什麼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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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