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絳雪玄霜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1 16:06: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8 21492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10
第三十回 受妖法自殘師門


  方兆南陷身重重劍氣環繞之下,只覺壓力奇大,手中的兵刃,竟然施展不開。

  他心中一急,突然想到那招「佛法無邊」的招術,左掌疾推而出。

  那黑衣人眼看掌勢擊來,就是閃避不開,被方兆南一掌擊在前胸之上,但覺心神震盪,身不由己的向後退去。

  方兆南急欲求生,情急發掌,只用出了四成真力。

  那黑衣人調息一陣,覺著並未受傷,突然拉開覆面黑紗,露一張娟秀美麗的面孔,笑道:「你記性滿不錯呀!」

  她玉手揮動,撕去全身黑衣,露出一身天藍色勁裝,打開包頭黑巾,垂下一頭長長的秀髮。

  就是那黑衣人撕去黑衣的同時,那青衣人也迅決的扯去滿身青衣,片刻之間形態大變,兩個包頭蒙面人,立時變成了兩個美麗無倫的少女。

  方兆南冷笑一聲,道:「兩位的膽子不小啊?」

  他回頭對大愚禪師等說道:「這兩位就是冥岳岳主門下兩位弟子……」

  大愚禪師雙目閃動,打量了兩人一眼,道:「原來是兩位女施主。」合掌一禮。

  左側那紅裝女子,嬌聲笑道:「老和尚不用假慈悲,還是打天窗說亮話吧,有話快些說吧!」

  大愚禪師道:「老衲出家人,素來不善誑語,本門兩位禪關期中長老,怎麼樣了?」

  右面那藍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可是問的兩個白髮,白鬚。禿頂黑髯的老頭兒嗎?」

  大愚聽她一開口就說出兩位師長形態,不禁心頭一震,以他那等修養有素的人,也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動之情,臉色神色一變。

  他沉聲應道:「不錯,兩位老人家怎麼樣了?」

  藍衣少女格格嬌笑道:「兩個老頭兒,每人被我刺了三劍,至於是死是活,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這幾句話,字字如刀如劍,刺入了大愚禪師的心中,臉色忽然一沉,黯然說道:「這麼說來,老衲兩位師長,已然斷送在女施主的劍下了。」

  那藍衣少女笑道:「如若他們不死,我也沒有法子啊!」

  大證更是早已控制不住滿腔悲忿之情,臉色鐵青,炫然欲泣。

  那紅衣少女突然一揚王腕,對方兆南招招手,笑道:「薄情郎,你倒是滿快樂啊?」

  方兆南也被那兩位禪關老僧死傷的凶訊,心神震動,他生具至性,心中悲苦尤過三僧,早已熱淚滾滾而下,聽得那紅衣少女相詢之言,心頭又是一驚。

  他心中暗道:「莫非我那玄霜師妹被他們生擒不成?」

  他極力掩飾著悲愉之情,冷冷答道:「我有什麼不對?」

  紅衣少女格格大笑道:「我那絳雪師妹,多情鑄恨,私放強敵,被家師逼的跳入火山口中,在那烈焰飛騰的大火之中,早已化作飛灰而死……」

  這消息有如巨鎚擊胸,方兆南心弦大震,急急接道:「此話當真嗎?」

  紅衣少女星目流動,打量了方兆南一陣,笑道:「字字句句,都可指日為誓。」

  方兆南只覺一股悲忿之氣,直衝上來,突然一揮手中戒刀,大聲說道:「此訊如真,兩位今天,也別想生離此谷就是!」

  紅衣少女突然格格大笑道:「你不怕山風吹閃舌頭嗎?憑你那點微未武功,也敢說這等放肆之言。」

  大愚禪師一頓手中之禪杖,沉聲接道:「兩位想生離此地不難,但必須先把老衲等劈在劍下。」

  一躍而起,舉杖向那藍衣少女劈了下去。

  他自幼剃度出家,生長方外,青燈黃卷,消磨去了他數十年的歲月,有生之中,從未遇過如此的悲痛之事。

  二僧凶訊,可算是他今生之中,最大的傷痛之事,滿腔悲忿中劈出一杖,用足了十成勁力,當真是有如風雷突發,泰山壓頂一般。

  那藍衣少女目睹這等威勢,不禁油生寒意,那敢硬接其勢,柳腰一扭,倏然後退五步,避開一杖。

  強烈的怒火,深沉的悲痛,激起大愚禪師的殺機,只聽他大喝一聲,不容那藍衣少女還手,鐵禪杖一招「狂風怒嘯」,橫裡掃出。

  藍衣少女雙肩晃動,又退出八尺,人已退到絕壑邊緣。

  大愚禪師雙目中神光閃動,雙足微一點地,僧袍飄飄,如影隨形,鐵禪杖一招「八方風雨」,幻出一片杖影,當頭罩下。

  如若那藍衣少女不肯硬接此招,勢必被逼下絕壑,跌個粉身碎骨不可。

  大愚禪師激忿之下,杖勢迅猛無比,藍衣少女室劍已和禪杖相觸,立覺難以抗拒這碎石裂碑的威勢。

  此刻生死交關,心神反而集中起來,當下運起全身功力,隨著擊來禪杖,橫向旁側一撥,撤手丟劍。

  大愚禪師萬沒想到,她竟然會把手中兵刃丟去,被那丟劍的巧力一引,一杖擊空。

  但那藍衣少女全力運劍,左手匕首去勢,隨著一緩。

  這等打法,乃高手比武時,甚為少見的事,剎那之間,兩人都經歷了生死一劫。

  藍衣少女引開杖勢,立時反客為主,揮臂反擊,匕首一轉,疾向大愚右臂上削去,寒光一閃,鋒刀已及大愚寬大的袍袖。

  這迅厲的一擊,快如電閃,讓避和封架全來不及,迫的大愚禪師鬆開了雙手緊握的禪杖,左手一轉,五指猛向藍衣少女緊握匕首的左腕抓去。

  如果她不肯立時收住橫削的匕首,大愚禪師的右小臂,雖可能被她利刀斬斷,但她左腕的脈門要穴,亦將被大愚的左手工指扣住。

  這是兩敗俱傷的局面,那藍衣少女似不甘冒玉石俱焚之險,左腕一沉,讓開了大愚禪師疾抓的五指。

  但因這一讓之勢,她手中鋒利的匕首,也一擊落空,身形一錯而開。

  雙方又成了面對面的相持之局。

  在兩人身旁數尺之後,放著禪杖。寶劍,但誰也不敢伏身去撿,相持約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大愚禪師忽然大喝一聲:「女施主小心。」

  他舉手一掌,遙遙擊去。

  一股強猛絕倫的勁道,直向那藍衣少女撞了過去。

  藍衣少女早已蓄勢戒備,右手一引,一股陰柔的力道隨掌而出,接住了大愚禪師強猛絕倫的掌風,嬌叱一聲,右手猛然向外一翻。

  大愚禪師忽覺抗力一減,身軀不自主的向前一傾,心頭微感一震,趕忙收回擊出的內勁,但見眼前人影閃動,白光電掣,銀花朵朵,當胸襲來。

  那藍衣少女用本身內力,引開了大愚禪師的強猛掌力之後,立時揮動手中匕首,欺攻而上。

  大愚禪師一著失神,全身數處大穴,都被那匕首幻化出的朵朵銀花罩住。

  老和尚身陷危境,絕學立出,大喝一聲,踢出一腳。

  這是少林寺七十二種絕技之一的「觀音足」  他一腳踢出,強猛絕倫,那藍衣少女冷笑一聲,欺攻的身軀,忽然向左面橫移兩尺,手中匕首卻原式不變,指襲前胸。

  哪知大愚禪師踢出的一腳,竟預測到她閃讓的方向,腳落實地,忽然一旋,如影隨形的橫掃過去。

  這不過一剎那間的工夫,但聞一聲悶哼,鮮血迸射,大愚禪師的左肩,被那藍衣少女手中匕首,劃破一道四五寸長短的血口,深口見骨。

  緊接著一聲嬌呼,那藍衣少女的身軀,突然凌空飛起,撞在右面的峭壁之上。

  她刺中了大愚禪師一刀,但也被大愚禪師踢中了一腳。

  她為閃避大愚禪師踢來的一腳,使匕首失去準頭,如若不然,這一刀立時可把大愚制於死地……

  大愚禪師沉重的刀傷,使他踢出的「觀音足」威力大減。

  這一搏之間,兩人都受了重傷。

  那藍衣少女雖然被那山壁撞的幾乎暈了過去,但手中匕首,仍然緊緊握著不放。

  她綴緩站起了身子,右手扶著光滑的峭壁,臉色蒼白的說道:「老和尚,你的武功,不錯啊!這一腳踢的奇奧難測。」

  大愚禪師低頭望望肩上的傷勢,鮮血已染濕了他整個衣袖。

  滿臉沉重的表情,說道:「冥岳的武功,果是不凡,老衲今日領教了,無怪大方師弟,和三十六護法,盡傷在冥岳之中。」

  忽聽大證禪師高喧一聲佛號,手橫方便鏟,大步走了過來,沉聲對大愚說道:「師兄請休息一下,小弟領教一下冥岳的武功。」

  那藍衣少女冷然一笑,道:「好,你上吧!」微閉星目,手扶山壁,慘白的臉色上,毫無驚慌之情。

  大證緩步向前走,兩位禪關中的師長被害,使這方外人動了殺機,強烈的怒火,在他的胸中燃燒。

  他走近那藍衣少女五尺以內時,他仍然微閉著雙目而立。

  大證禪師高舉起手中的方便鏟,正待擊下時,心中突然一動,暗暗忖道:「她在重傷之後,難道真的乘人之危,一鏟把她擊斃不成?

  此事傳言江湖,不但老僧被人恥笑,就是少林的威名,也要大受損失……但她下手刺傷坐關期兩位師長,手段是何等的卑劣下賤,對付此等之人,還和她講什麼信義……」

  這兩個極端矛盾的念頭,在他心中,一陣迷亂衝突,一時不知如何才好,竟然呆在當地,舉鏟難下。

  忽見那藍衣少女睜開星目,微微一笑,道:「你怎麼不動手啊?」

  大證還未來及答話,那藍衣少女突然一陣格格嬌笑,道:

  「你既然不動手,那我就不客氣了。」

  突然一晃雙肩,直欺而入,手中匕首一閃,當胸刺到。

  大證禪師萬沒料到,她竟然說打就打,而且出手辛辣無比。

  他手中方便鏟乃長打兵刃,被那藍衣少女突然欺近身來,反而使展不開,迫的仰身一躍,疾退五尺。

  耳際間響起那藍衣少女嬌笑之聲,道:「你可是想跑嗎?」

  如影隨形,欺攻而上,手中匕首揮動,左點右刺,倏忽之間,連續攻出了六招。

  這七招,著著不離大證禪師的前胸要穴。

  迫得大證手忙腳亂,手中空自握著勢深力猛的方便鏟,不但難以發揮威力,在這等近身相搏之中,反而成了他一個拖累。

  兩人力搏了十幾個回合,大證禪師一直在險象環生之中。

  閉目運息的大愚禪師,經過自行閉穴止血,運氣調息了一陣之後,傷疼之苦已止,睜眼望去,見師弟正陷在生死頃刻之間。

  這時,方兆南也正和那紅衣少女戰至緊要關頭,刀光如雪,劍影重重,各出絕學,人影難辨。

  大道禪師送信未歸,只有自己乃唯一可解師弟之危的人。

  但對一個妙齡少女,如果自己再出手相助,實有辱少林之譽。

  但目下形勢危殆,大證已盡失先機,藍衣少女詭異的身法武功。有如附身之影,不論大證禪師如何閃讓,均無法擺脫那不離前胸要害的匕首。

  突聽那藍衣少女嬌叱一聲,手中匕首左搖右揮,灑出滿天寒芒,大證禪師一個閃避不及,前胸被劃中,鮮血洞舊而出,剎那間已濕了半邊僧袍。

  大愚禪師目睹險情,心知自己如果再不出手相助,三五合內,大證禪師必然要傷亡在那藍衣少女匕首之下。

  當下大喝一聲,運功劈出一掌。

  他功力深厚,雖然受傷,但並未傷到內腑,劈出的掌力仍然強猛絕倫。

  那籃衣少女眼看大證禪師手足已亂,傷敵只不過三五招內之事,強提真氣,壓制著發作的傷疼,手中匕首,攻的愈見凌厲。

  忽覺一股暗勁,撞了過來,心神一震,不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

  大愚禪師全力劈出一掌,震動左臂傷口迸裂,鮮血又急湧而出。

  那藍衣少女退了兩步,大證禪師立時緩開手腳,佛門方便鏟忽然一緊,鏟光大盛,反守為攻。

  那藍衣少女被大愚禪師一掌震的全身真氣浮動,內傷發作,只覺一陣腹疼如絞,再也無法提聚真氣。

  她那裡還有餘力,封接大證禪師那招如開山巨斧般的攻勢。

  轉瞬間,主容易勢,戰局大變。

  大證方便鏟施展開來,鏟光暴及一丈方圓,日光下月牙閃閃,金風破空。

  藍衣少女全憑詭奇的身法,閃避凌厲的攻勢,但內傷沉重,五合之後,已後力難繼,行動愈來愈慢。

  大愚禪師低沉的說道:「師弟不要傷性命,震飛她手中兵刃,生擒住她。」

  大證滿身鮮血,高喧一聲佛號道:「放手!」方便鏟一招「金剛飛拔」,敲在那藍衣少女匕首之上。

  那藍衣少女早已感到筋疲力盡,手中匕首被大證方便鏟一震之下,登時脫手飛去。

  大證借勢欺進一步,飛起一腳向那藍衣少女右膝上踢去。

  藍衣少女嬌軀一轉,橫向左面跨去。

  她身法雖然靈活奇詭,但力量已經用盡。

  她內傷又正發作,行動遲緩,右膝關節要穴,雖然讓開,但卻被大證踢來一腳,踢在右腳上面,身子打了兩個旋轉,摔倒在地面上。

  大證急奔過去,點了她兩處穴道,長長吁了一口氣,忽然向後退了四五步,一跤跌在地上,手中方便鏟也脫手落地,擊在一塊小石上。

  原來,他刀傷極重,血流甚多,人早已覺出不支。

  但他卻憑藉著數十年深厚的內功修為,提聚著一口真氣,帶傷猛攻,待他點了那藍衣少女穴道之後,不覺松下口氣,真氣一洩,登時感到全身筋骨痠軟,退後數步,一跤跌倒。

  這是一場殘酷的搏鬥,三個人都受了很重的傷。

  大愚禪師雖然眼看師弟受傷甚重,但他正自顧運氣止血,無暇過去相助。

  這時,幽寂的山谷中,只餘下了方兆南和那紅衣少女還在惡鬥,兩個人靜靜的躺著,大愚卻靠在一塊大岩石上,運氣療傷止血。

  太陽由遙遠的山峽中,透射過來,刀光,劍影在日光下幻出千重銀淚。

  兩人已力鬥了近百個回合,仍然是一個不勝不敗之局。

  他把手中戒刀當作寶劍施用,全走的劍招路子,雖然不很習慣,但仍能抗拒住那紅衣少女凌厲的攻勢。

  兩人動手之初,方兆南就被迫的只有招架之功,有驚而無險。

  不論那紅衣少女施出何等毒辣的劍招絕學,方兆南每每被逼到危急之時,立刻施出一式奇學,把那紅衣少女迫退。

  久戰之後,心中逐漸領悟那陳姓老人所授武功之妙。

  同時也覺的那紅衣少女的武功,確和陳姓老人,同出一門。

  有時兩人用出同樣的武功相搏,彼此都愕然相顧。

  方兆南已瞭解兩人這樣打下去,決難打出一個勝敗出來,因為兩人武功同一路數,只要一用出來,對方立時瞭然到下面變化。

  論武功,純熟,紅衣少女勝了一籌,但在招術之上,方兆南似是略佔優勢。

  尤以那招「巧奪造化」只一出手,立時把強敵迫退,可惜他只熟記那招曠世絕學的起手兩個變化。

  方兆南心中很明白,只要自己能多記熟兩個變化,立時可以把那紅衣少女傷在刀下,或迫使她棄去手中寶劍,束手就縛。

  他用盡了心思去想,就是想不出來下面的奇招,反因分心過多,迭遇險招,那紅衣少女的劍鋒,兩次由他前胸掠過,劃破了胸前衣服。

  激鬥之中,那紅衣少女突然喝了一聲:「住手!」寶劍揮掃,疾攻兩招,向後躍退三尺。

  方兆南封開三劍,橫刀而立,冷冷問道:「什麼事?」

  紅衣少女星目流轉,掃了側臥在地上的師姐一眼,道:「你刀法和劍法,一般一樣……」

  方兆南冷然接道:「就是這句話嗎?」欺身而進,一刀「顫倒陰陽」猛劈過去。

  紅衣少女劍花「橫渡鵲橋」,封住刀勢,說道:「你這刀法,從那裡學來的?」

  方兆南道:「天下武功,萬宗同源,偶有相同之處,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呼呼兩刀,縱劈橫斬。

  紅衣少女橫移嬌軀,寶劍灑出一片銀芒,金鐵交擊聲中,封開了方兆南戒刀,道:「可是我那絳雪師妹,傳授於你的嗎?」

  方兆南道:「你不要含血噴人……」

  紅衣少女格格嬌笑,道:「反正她已葬生火窟,你就承認了,也不用著急。」

  方兆南突然一陣感傷,泛上心頭,梅絳雪那冷艷的倩影,頓時展現腦際,黯然一嘆道:「她果真死了嗎?……」

  紅衣少女笑道:「火巖溶液,可化鋼鐵,她縱是金打銀鑄,也早已被化得屍骨無存了……」

  方兆南仰臉望天,想著數月來經歷之事,只覺如歷了千年萬劫,似夢以幻……

  周惠瑛斷魂抱犢崗,陳玄霜生死不明,凶訊再傳,梅絳雪又葬身在火窟之中,情恨幽幽,回憶斷腸,不禁流下兩行淚水正自忖思之間,突見眼前劍光閃動,那紅衣少女突然一劍刺到。

  這一劍來的十分意外,方兆南雖想橫刀封架,情勢上已來不及,迫的倒躍而退,讓避三尺。

  那紅衣少女一劍得手,搶去先機,立時展開快攻,玉腕揮動,剎那間攻出五劍,這五劍一氣呵成,迅快絕倫。

  方兆南被那急如江河奔瀉的劍影,迫的手忙腳亂,紅衣少女辣手頻施,嬌喝聲中一劍掃傷了方兆南的右手。

  方兆南只覺一陣劇痛,鬆手丟了戒刀,情急之下,揮掌反擊,一招「佛法無邊」,橫掃了過去。

  這一招曠絕千古的奇奧之學,變化神奇莫測,那紅衣少女眼看掌勢擊來,但卻無法讓避,一劍封空,右肩完全暴露在方兆南掌勢籠罩之下。

  匆忙中急急一側嬌軀,橫裡退開一尺。

  方兆南那還容她逃出手下,左掌一推,擊在那紅衣少女右肩之上,當堂把她震退兩步,飛起一腳,緊接踢出。

  紅衣少女一條右臂,被方兆南掌力震麻,寶劍幾乎脫手,心中甚是驚駭。

  只覺他劈來一掌,乃生平僅見之學,略一失神,右胯之上,又被踢中一腳,身不由主的凌空而起,向後飛去。

  在她身後丈餘左右之處,就是那百丈絕壑,這一凌空倒飛,直向那谷中摔去。

  方兆南伏身撿起那戒刀,縱身一躍直追過去。

  他知道以那紅衣少女的武功,決不會跌入那百丈絕谷之中,但如在她身陷危境之中,制服她的機會,將大力增強。

  這念頭在他腦際一閃而過,迅快撿起戒刀,急追而上。

  那紅衣少女右胯受傷甚重,一條腿整個的麻木起來,但她功力深厚,身軀被方兆南踢飛之時,已運氣逼入右臂,活了右臂的穴脈。

  就這一剎那,她的身子已直向那絕壑之中摔去,方兆南也迫到了絕壑邊緣,眼看她躍入深谷之中,倒是甚感意外。

  正感嘆間,突見那紅衣少女向下疾沉的嬌軀,忽然一挺,右手寶劍一探,平放在絕壑邊緣的石地上,借勢一彈,身軀重又飛起了六七尺高,身化飛鳥投林,平向岸上飛來。

  方兆南大喝一聲,急縱而起,天馬行空般,橫躍過來。

  那紅衣少女身子還未落實地,方兆南已自迫到,一招「平沙落雁」橫削過去,刀光閃閃,帶起一縷金風。

  耳際間響起了那紅衣少女嬌脆的聲音,道:「你當真要我命嗎?」

  方兆南聽的微微一怔,手中戒刀略緩,分釐之差,那紅衣少女緩開手腳,一劍封開了方兆南的戒刀,反手急攻兩劍,把方兆南逼退一步,身落實地,笑道:「你的武功長進了不少啊!」

  方兆南眼看她落足實地,心知制服她的機會已失,勢必還得一場惡戰,當下冷冷說道:「今天你們再想生脫此地,哼!只怕機會甚渺。」

  紅衣少女抬頭望那藍衣少女橫臥之地,微微一笑,說道:

  「兩個老和尚,所受之傷,不會比我的大師姐輕,哪一個能夠先行醒來,運功斃敵,哪一個才能算勝,眼下都還在相持掙扎之中,判論生死,只怕言之過早了。」

  方兆南暗道:「這話倒是不錯,一流高手相搏,常有兩敗俱傷之局。」不自覺的回頭望去。

  忽聞衣袂飄動之聲,慌忙轉過頭來。

  但見眼前銀芒閃動,寒風襲面,慌忙一縮項頸,向後退去。

  一陣冷氣,掠頂而過,削掉他一片包頭青巾。

  原來他一回頭時,那紅衣少女突然揮劍削來。

  她生性詭辣,陰險,也不講什麼武林規矩,目睹方兆南武功較昔日動手時,長進甚多,不但已無取勝之望,且有落敗可能,立時心生詭計,騙得方兆南一回頭,突然發難。

  這一劍本可把方兆南置於死地,那知她右腳麻木未復,行動不便,有欠靈活,剛一發動,方兆南已有驚覺,縮頸倒躍而退,驚險萬分的避開了一劍。

  方兆南驚魂略定,冷冷喝道:「冥岳中人,當真是毫無人氣,詭計陰謀,無所不用其極!」

  紅衣少女毫無愧色的笑道:「動手相搏,武功,智計並較,給你點教訓,你也好長點見識。」

  方兆南怒道:「這也算得智計,也虧你說得出口。」

  一招「冰河凍開」,猛劈了過去。

  紅衣少女自知右腿麻木未復,進退閃躍,甚是不便,當下凝立著不動,揮劍一架,擋開了方兆南的戒刀。

  刀劍相觸,響起了一片金鐵相擊之聲。

  兩人重新動手,彼此心中都已有數,誰也不敢稍存輕敵之念,方兆南揮刀搶攻,那紅衣少女卻改採守勢,靜站不動,揮劍接架。

  她怕自己一動,被方兆南看出她右腿傷的甚重,攻勢更加猛烈。

  這一來,全成了硬打硬接的局面,幽寂的山谷之中,響起了一片叮叮哆咯之聲,繞耳不絕,方兆南一日氣攻了二十餘刀,見她一直靜站不動,不禁動了懷疑,陡然收刀不攻。

  那紅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怎麼不攻了?」

  方兆南冷笑道:「你為什麼站著不動?哼!我不信你只是想以硬拚硬打的,想和我分出勝敗……」

  紅衣少女接道:「你手腕上傷勢不輕,流血已經不少,咱們再打上十個回合,你就難再支撐下去。」

  方兆南放聲大笑道:「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左手忽然平胸舉起,又道:「你再接我一掌試試,」突然欺身而上,揮手拍出。

  那紅衣少女見他舉手發掌的姿態,和剛才一般,心中大驚,明知他這一掌攻來,自己無法防守,但也不會束手待斃,寶劍倏然劃出一圈銀虹。

  方兆南已知這招掌法妙用無窮,心中毫無所懼,默誦心法,直劈的掌勢,突然變成橫拍。

  原來這招「佛法無邊」,名雖一招,實則蘊含著極多的變化,習練純熟後能夠以變制變,搶敵先機。

  因掌勢拍出之時,並無一定的變化路數,全要看敵人防守反擊的變化,因時制宜,這正是上乘武學中,以巧制巧法則。

  那掌勢中含蘊天、地、人三才變化,包羅了橫斬,直剪、斜擊,截打,諸種竅訣,掌勢一經出手,就佔盡了制敵的先機。

  方兆南由直劈忽然變成橫斬手法,只是由那紅衣少女防護劍勢,帶動的變化,毫不思索的應時而變,但卻大出了那紅衣少女的意料之外,只覺手腕一麻,室劍脫手落地。

  方兆南隨手一抄,五指已扣住在她右腕脈門之上。

  他掌勢乘隙攻入那紅衣少女護身劍影之中,擊落她手中兵刃,扣住了她右腕脈門,一氣呵成,輕鬆無比,有如信手拈來,心中並無若何感覺,事實上也來不及用心去想。

  但當他扣拿住那紅衣少女手腕之後,心中大生驚奇,暗暗忖道:「我的武功,當真這樣高了不成,怎麼揮手間,就把這冥岳中一流高手制服,唉!早知這招『佛法無邊』如此之妙,實在用不著和她力拚了這麼長的時間。」

  他只管默想此事,忘記了運加功力,迫使對方行血返攻內腑,消失抗拒之能。

  那紅衣少女雖覺他這一掌攻勢玄奇,不易防禦,但卻沒有料到會被他擊落兵刃,拿住脈穴,也不禁為之一怔,心中暗暗嘆值:「完了……」

  那知方兆南拿著自己脈穴之後,竟然呆呆的站著不動,不知道想的什麼心事,不覺心中一動,暗運功力,左手閃電而出,橫裡一抄,抓住方兆南的右腕。

  待方兆南霍然驚覺時,右腕脈門,已破紅衣少女緊緊扣住,手中戒刀,也脫落在地上。

  兩人同時運加內力,同時感到右腕一麻,行血被逼的返向內腑攻去。

  這是個僵持久的死結,方兆南一時的大意,由大勝之局,變成了兩敗俱傷的局面。

  兩人同時覺著半身一陣酸麻,勁力忽然消失,扣注對方手腕脈穴五指,難再用力。

  紅衣少女大危已解,嬌笑說道:「看來今日之局,咱們要作同命鴛鴦了,你不肯放開我被扣脈穴,但卻也無法掙脫我扣拿你的右腕……」

  方兆南冷冷說道:「什麼同命鴛鴦不鴛鴦的,哼!一點不知羞恥。」

  紅衣少女格格一笑道:「一男一女,彼此牽腕而死,別人眼中看來,只當我們相攜殉情,豈不是一對同命鴛鴦?」

  方兆南暗暗想道:「這話倒是不錯,眼下誰也不敢稍存大意,只要稍一失神,立時將滿盤皆輸,這局面僵持下去,大有兩敗俱傷的可能……」

  只聽那紅衣少女嬌笑之聲,迴盪在耳際,道:「你可要聽聽我那三師妹死去的經過嗎?」

  方兆南冷冷說道:「不必說了,在下對姑娘戒心甚深,任你忽見那紅衣少女臉色一變,猛然一帶方兆南的身子,左腿一抬,用膝蓋直向方兆南小腹之上撞去。

  方兆南已知她詭計多端,早已暗中戒備,順勢一推,橫向一側閃去。

  兩人手腕彼此相拿,全身勁力大半難以用出,紅衣少女一招落空,全身向後倒去,方兆南身子橫讓,馬步移動,重心不穩,被她一帶,一齊摔倒在地上,一陣翻滾,到了懸崖邊緣。

  方兆南左腳登住懸崖旁邊一塊山石,穩住身子,回目一瞧,但見那絕壑深不見底,摔下去,事非粉身碎骨不可。

  但那紅衣少女已生了同歸於盡之心,全力向前面絕壑移動。

  這時,雙方都用出全力,緊握對方脈穴,成了個相持不下之局。

  忽然問,傳過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方施主請再堅持片刻。」

  聲音入耳,方兆南立時辨出是大愚禪師的聲音。

  這紅衣少女突然發難,想必是看到了大愚禪師醒來,怕他趕來馳援,才想出同歸於盡的辦法,從萬死中,謀求一線生機。

  紅衣少女忽然猛一抬頭,兩片櫻唇,疾向方兆南臉上撞去。

  方兆南不自覺微一側頭,那紅衣少女卻借勢用力一推。

  但聞一陣隆隆大震,方兆南藉以支持身體的山石,滾入了懸崖之中,兩人的身軀又向前移動了數尺。

  方兆南無法回頭張望,雙腳向後一蹬,希望再找到一塊山石,但覺雙腳一齊登空,膝蓋以下,已離實地,心知下身,已伸入絕壑。

  只要那紅衣少女再略一加力,兩人即將同時跌入深谷。

  他心中暗道:「這一場搏鬥,九成已成了同歸於盡的結果。」

  目光轉動,忽然發覺那紅衣少女右腕上,有一塊扣子大小的紫記,不覺啊了一聲。

  那紅衣少女冷然一笑,道:「你叫什麼,可是怕死了?」

  方兆南道:「你可是姓雲嗎?」

  那紅衣少女聽他忽然問起自己姓氏,先是一怔,繼而笑道:

  「你身後兩尺之處,就是絕壑,那老和尚縱然及時趕來,只怕也無法救你。」

  方兆南怒道:「摔下懸崖,未必就一定會死,何況粉身碎骨,也不是我一個……」

  他微微一頓,突然提高了聲音,道:「你可是雲夢蓮嗎?」

  那紅衣少女瞪得又圓又大的星目,突然眨動幾下,凝神而思,似是這名字對她十分陌生,但似隱隱相識,她沉忖了一陣,突然嬌聲笑道:「你可是叫方兆南嗎?」

  突然向前一推,方兆南的身子,又向那絕壑中移動了半尺。

  這時,方兆南雙膝之下,完全懸入絕谷,雙手又和那紅衣少女扣拿,無法攀抓山石借力,只要那紅衣少女再稍一加力,方兆南勢非將沉入懸崖之中不可。

  那紅衣少女不知是早已有恃無恐呢,還是當真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掙紮著抬起頭,笑道:「這絕谷之中飛石嶙峋,摔將下去,就是鐵打銅鑄的人,也難以再活。」

  忽然一張櫻口,咬在方兆南握住她脈穴的手腕。

  這一下倒是大出了方兆南意料之外。

  但覺手腕一陣劇疼,鮮血急湧而出。

  方兆南本能的一鬆五指,那紅衣少女順勢掙脫了方兆南緊扣的脈穴,揮手一掌推了出去。

  他五指鬆開,已知難逃摔入絕壑的叵運,心想由她劈入絕壑,倒不如自己跳下的好,當下一沉真氣,猛向絕谷之中墜去。

  這不過一剎那間,紅衣少女一掌擊空,忽然覺著自己的身子,也向絕壑之中沉去,趕忙鬆開方兆南的右腕脈穴。

  方兆南脈穴雖然脫開,但人卻沉沒於絕壑之中。

  那紅衣少女忽然一躍而起,探頭向下看時,方兆南已沉下了數十丈去,不禁微微一笑,高聲說道:「三妹夫,恕我不送葬啦!」

  忽聽一個蒼老而又帶忿怒的聲音,道:「冥岳中人,當真是個個不帶一點人氣,老衲也不能和你們講什麼江湖規矩了。」

  就在聲音剛剛傳入耳際時,那紅衣少女突然覺著一隻手掌,按住了背後「命門穴」上。

  她站在懸崖邊緣,只要那身後之掌微一加力,立時可以把她推入絕壑之中。

  此刻唯一的生機,是保持鎮靜,使對方延緩下手的機會,再設法從死中求生。

  她呆呆的站著,一動不動,連頭也不回一下。

  但聞那蒼老低沉的聲音,重又起自身後,道:「老衲生平之中從未暗算過人,甚至我很少和人動手,但此刻卻不能饒恕你了。

  我本該運集內勁震斷你的心脈,使你立時噴血而死,但我佛慈悲,叫老衲難下這等辣手,我把你推下這絕壑,生死由你去吧忽然間,傳過一聲高昂的佛號,道:「那可是大愚師兄嗎?

  快些停手。」

  這聲音異常熟悉,但卻使大愚禪師為之震駭。

  身後響起了步履之聲,那熟悉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

  「大愚師兄,快放開手,向後退回三步。」

  聲音已不似剛才平和,顯然有了怒意。

  大愚禪師掙紮著回頭望了一眼,立時鬆開了抵在那紅衣少女「命門」要穴的右手,迅快的向後退了三步……

  因他回頭一瞥,看清了來人,正是失落冥岳,生死不明的大方師弟。

  那紅衣少女在大愚禪師掌勢離開之時,突然一個轉身,回過頭來,目光一掃大方禪師,緩緩向前走了兩步,靜站不動。

  大愚目睹掌門師弟未死,也不知是驚是喜,呆呆站了半晌,才合掌說道:「師弟逃回寺來,主持大局有人,小兄已受重傷忽然一跤跌倒在地上。

  他和藍衣少女相搏,受傷甚重,尚未調息復原,為救大證,不顧自身安危,全力發出一掌,雖然救了大證,重創了那藍衣少女。

  但自身那點提聚療傷的一口真元之氣,登時散去,劍傷處血管又復進裂,出血甚多,全憑數十年修為的功力,支持著身體,沒有暈迷過去。

  如他能文時靜心療息,排除胸中雜念,未始不可使真氣復聚,但他因心懸大證和方兆南的安危,不能安心療養。

  眼看方兆南又陷於危境,竟又不計重傷,趕來相援……

  大方禪師的及時出現,使他心神為之一寬,賴以支持他重傷的精神力量,突然消散,堂堂暈倒地上。

  大方禪師只冷冷的掃視大愚一眼,緩步走向紅衣少女身前,說道:「我已攔阻了少林寺後援之人,不准他們進入此谷。

  但姑娘留在此地,也非長久之策,暫請退隱一處隱密所在,三日之內,我定將少林寺全部解體。」

  那紅衣少女環視了四外一眼,說道:「這片絕地之處,除了入口之外,別無可通之路,我師姐又身受重傷,你要我們到哪裡去走?」

  大方禪師輕輕皺眉頭,道:「她的傷勢重嗎?」

  紅衣少女道:「人已暈倒不醒,當然傷勢不輕!」

  大方道:「咱們過去瞧瞧,我身懷靈丹,或能療治她的傷勢。」

  紅衣少女飛起一腳,踢了大愚禪師暈穴,當先走了過去。

  大方禪師緊隨身後,將要走到藍衣少女身側之時,突然搶先一步,蹲下身子,抱起那藍衣少女的身子。

  低頭看去,只見她星目緊閉,臉色蒼白,回目對那紅衣少女說道:「大小姐受傷很重,不過不要緊,她是被我們少林寺門下大力金剛掌,震傷了內腑。

  只要她服下兩粒丹藥,傷勢就可以穩住,再養息數日,就可以復元了……」

  忽見那倒臥在地上的大證禪師,挺身而起,說道:「大方師兄,你幾時回來……」

  大方緩緩轉過頭去,只見大證禪師,雙手掌地,滿臉現出驚喜之色,接道:「我佛相佑,掌門師兄歸來……」

  突然發覺那紅衣少女,在師兄身側,立時急急說道:「師兄小心,你身後……」

  那紅衣少女冷冷接道:「這人神志已復,留下他終是禍害,不如早把他殺死的好。」

  舉步一跨,人已到了大證禪師的身側,玉腕揮掃,乒乒乓乓先打了大證兩個耳光。

  大證禪師重傷初醒,驟見師兄,心中驚喜交集,神智尚未全復,這紅衣少女兩個耳光,雖把他打的滿口鮮血直流,但卻使他迷迷糊糊的神志,陡然清醒過來,一躍,探手抓兵刃。

  紅衣少女疾飛一腳,猛向肘間「曲池穴」上踢去。

  大證陡然一個大翻身,避開踢來一腳,人已滾出七八尺之外。

  右腳順勢一勾,方便鏟已到手中,身軀還未站起,呼的一鏟「風吹落葉」,疾掃過來,鏟光閃閃,把那紅衣少女攻勢擋住。

  她目睹大師姐重傷之情,已不敢再存輕視少林武功之心,手中沒有兵刃,不敢輕進。

  大證禪師一鏟掄出,人已借勢而起,目光投注在大方禪師身上,滿臉迷惆之色。

  大方緩緩放下懷抱中的藍衣少女,站了起來,沉聲喝道:

  「大證,你過來。」

  大證呆了一呆,靜站不動。

  大方禪師滿臉莊肅之色,道:「你可認識我是誰嗎?」

  大證道:「小弟識得師兄乃掌門之人。」

  大方厲聲喝道:「不聽掌門令諭,該當何罪,快放下手中兵刃過來。」

  大證禪師一沉吟,丟了手中的方便鏟,緩步走了過來。

  他似是已知道自己的命運,舉步落足之間,如負重千斤,莊肅的臉色上,滿佈青筋,目蘊淚光,儒儒欲滴。

  那紅衣少女橫向旁側,閃開了兩步,讓開去路。

  大證走到大方身前,合掌當胸,閉上雙目,說道:「掌門師兄有何吩咐?」

  大方禪師眉字問忽現殺機,緩緩舉起了右手。

  目光閃處,只見大證頂門間的汗水,滾滾而下,顯然他並沒有完全閉上限睛,大方的一舉一動,他仍然可以看到。

  千古艱難唯一死,他雖是修為有素的一代高僧,面臨死亡時,也不禁神情激動,汗出如雨。

  大方禪師忽生不忍之心,那高舉的右掌,遲遲不忍下落。

  正當他掌勢猶豫難落之際,忽聽大證禪師悶哼一聲,張口噴出一口鮮血,整個身軀,突然飛起,摔入那萬丈絕壑之中。

  耳際間,響起那紅衣少女嬌笑之聲,道:「我看你舉掌不落,猶豫難決,乾脆替你殺了算啦!」

  大方禪師微微一笑,道:「殺的好,不知怎的,我竟動了故舊之情。」

  頓了一頓,大方禪師說著,蹲下身去,扶起那藍衣少女,急急從懷中摸出兩粒丹藥,打開她緊閉的牙關,投入她口中。

  接著他又道:「二姑娘請推活她全身脈穴,半個時辰之內,她就可清醒過來,委曲兩位就在這山谷之內,找處隱密地方,養息一天,待天夜時分,老衲當親自迎兩位離此絕地,免使他們對我生疑,我要先走一步了。」

  紅衣少女略一沉思,道:「好吧!今夜三更時分,記著來接我們。」

  大方禪師合掌一禮,走過去扛起大愚禪師,放開腳程,急急奔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11
第三十一回 傳精功以殺制殺


  方兆南跌入絕壑之後,神志並未暈迷。

  他一面提聚真氣,一面揮手四面亂抓,但那山壁光滑料峭,寸草未生,抓了甚久,竟然沒抓到可以借力的東西。

  他心中暗自道:「完了,這絕壑深不見底,再好的輕身武功,也無法保得性命。」

  但覺那跌落之勢,愈來愈快,兩耳間風聲呼呼,身子距石壁也愈來愈遠,他僅有一線的生機,也為之斷絕,只好一閉雙目,束手待斃。

  這一瞬間,他腦際中同時湧現出三個美麗的情影,天真嬌稚的周惠瑛,熱情似火的陳玄霜,冷若冰霜的梅絳雪……」

  忽然覺著下沉之勢一緩,似是有一股極強的暗勁,把自己迅快跌落的身軀一擋。

  來不及探首下視,身子已著實地。

  不是堅如鋼鐵的鱗峋怪石,竟像是跌落異常柔軟的榻上。

  他舉手拍拍自己的腦袋,意識到絕處逢生。

  睜眼望去,只見一個鬚髮蒼然,滿身血漬的老人,高舉著雙手,接住了他的身子。

  那老人沉重慈和的聲音響自耳際,道:「孩子,你遇救了,沒有人能逃過已定天數,大師兄的遺言,果然靈驗了……」接著是一聲深長的嘆息。

  方兆南略一定神,縱身而下,離開了那老人的雙掌。

  轉眼望去,只見那老人身邊不遠處橫臥著一個禿頂黑髯的人,他身上一件葛衣短袍,已被鮮血濕透,右肋處一道二寸左右的傷口。

  方兆南一瞥之間,已看出那是足以致命的一擊。

  他仰臉長長呼一口氣,鎮定一直驚慌的心神,目光由兩人身上緩緩掃過。

  那鬚髮蒼白的老人,雖然滿身血漬,但精神似是很好,那禿頂黑髯老人,卻已似奄奄待斃,靜靜地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一下。

  這兩人的形狀,都極熟悉,但一時卻想不起來,在那裡見過。

  那白髮白鬚老人忽然微微一笑,道:「怎麼,你已經記不起我們了……」

  方兆南心中一動,接道:「兩位老前輩,可是少林寺中的長老嗎?」

  那鬚髮蒼蒼的老人,淡然一笑道:「小施主……」

  突聽一聲呼然大震,血肉橫飛,濺了方兆南滿身血跡。

  那老人目光一掃,黯然嘆道:「大證師侄?」

  方兆南凝目看去,只見那人整個的身軀,都摔的血肉模糊,但從衣著和形態上望去仍可辨出是大證禪師。

  不過,這白髮老人,久坐禪關,數十年不和弟子相晤,只昨夜匆匆一見,能在一眼辨出是大證禪師,實使人感到意外。

  那老人似是已看透方兆南心中的懷疑,淡淡一笑,道:「少年人不必多慮,老衲在他身未撞地之前,已然看到,只可嘆老衲身有劍傷,行動不便,無法趕去相救,致令他摔個粉身碎骨。」

  方兆南突然長拜那老人身前道:「晚輩如非老前輩相救,也早已屍骨無存了。」

  那老人兩目圓睜,凝注在方兆南臉上,瞧了一陣,道:「機詐中不失人性本色,毒辣中仍存有仁厚之心,具此性格之人,方足和當今江湖上那些魑魅魍魎們一較雄長……」

  方兆南聽得似懂非懂,但又不便出口相詢,大拜三拜,站起身子。

  就這一剎工夫,那老人已閉目入定。

  方兆南心中本有甚多話說,但見那老人雙目緊閉,神色肅然,心中忖道:「想他身受重傷,正需要運氣療息,我且不可驚擾了他。」

  他緩步走到丈外一處大岩石旁,停了下來。

  這是一條人跡罕到的絕壑,因久年不見陽光,滿生綠苔,不知從何處,流來一道泉水,散亂的由山石旁流過,淙淙水聲,更增加了這深谷肅然的氣氛。

  目光轉處,忽然發現那泉水中一片片殷紅之色,這時忽然想到不遠處,還放著大證禪師的屍體。

  他輕輕嘆息一聲,暗道:「同時由懸崖上摔了下來,但卻有幸與不幸,我仍然好好的活著,但那可憐的和尚,卻摔的屍骨碎裂,生死之間,就這樣毫釐之差,我應該去把他的屍體埋起來。」

  心念一轉,緩步走到那血肉模糊的屍體旁邊。

  他身上寸鐵不帶,只好用雙手撿移山石,足足耗去半個時辰工夫,才挖了一個勉強可容一人的石坑。

  埋好了大證的屍體,又想到那身受重傷,奄奄待斃禿頂黑髯老人,不知他是否已經斷氣,轉身向那老人走去。

  只見他身上的傷口,仍然斷斷續續的向外流著鮮血,胸腹也仍然微微顫動,氣息仍存,並未死去。

  方兆南伏下身去,從懷中摸出一方絹帕,在泉水中洗了洗,準備擦去那老人身上的血跡。

  只聽那老人沉重的聲音,響繞耳際,道:「孩子不要動他,他死不了,不過劍傷深及內腑,他強運功力,走了一段不近的路程,一時間也難以醒來。」

  方兆南迴頭望去,那老人雙目依然緊閉,在這等淒慘的情景下,他仍能閉目調息,毫無慌亂之象,非有極深的定力,決難辦到……

  只見那老人口齒激活,沉重的語聲又傳過來,道:「老衲也受了極重的劍傷,背受三劍,劍劍深及筋骨,甚須要一陣靜靜的養息,六個時辰之後,老衲方可隨便說話……」  余意未盡。但聲音卻倏然而斷。

  方兆南仰頭望去,估計天色,不過卯末光景,六個時辰後,天已近夜,何不借這一段時光,自己也打坐調息一下。

  心念一轉,盤膝而坐,排除胸中雜念,運氣行功,片刻之間,真氣散行四肢,緩行於百脈之中。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方兆南突然為一種沉重的呼吸之聲驚醒,輕啟雙目望去。

  只見一個滿身黑毛,似猿似人之物,露著一口森森白牙,站在那禿頂老人的身旁,雙目望著那老人的傷口,緩緩伏下身去,似是要從那老人傷口之中,吸取他身上之血。

  方兆南不禁大吃一驚,探手摸了一塊山石,握在手中。

  轉臉望去,只見那鬚髮蒼然的老人,正自行功至緊要之處,頭頂之上,熱氣蒸騰,鬚髮微顫,似是並未發覺這似人似猿的怪物。

  他腦際迅快的一轉,暗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人熊了,看這等威猛的樣子,定然力大無窮。我手無兵刃和它相搏,實無把握勝它……」

  忖思之間,那怪物的血盆大口,已將和那禿頂老人的傷口相接。在這緊迫的形勢下,使方兆南無限再多考慮,右腕一揚,手中的山石陡然飛出。

  這一擊用了他全身的力氣,山石刮帶起一片嘯風之聲。

  那黑熊雖然形容可怖,力大無窮,但行動卻極遲緩,被方兆南飛來一石,擊中鼻樑之上,疼的一聲怒吼,向後退了兩步。

  方兆南一擊得手,左右雙手順勢又抓起兩塊山石,大喝一聲,振腕打出。

  這次那黑熊已有了防備,巨掌一揮,把一塊山石擋住,另一個山石,卻擊中了那黑熊大腹。

  但聞咯的一聲,如擊敗草之上,那塊擊在黑熊腹上的山石,競被彈了回來。

  方兆南見黑熊皮肉堅厚,山石擊中,竟未能傷它分毫,不由怔了一怔,縱身直掠過去,一招「飛鈸撞鐘」當胸擊去。

  黑熊身體笨重,閃避甚慢,方兆南拳勢擊個正著。

  但見它笨重的身軀,搖了一搖,大吼一聲,伸出兩隻巨掌,抓了過來,它皮厚肉粗,中了一拳二石,竟然毫不礙事。

  方兆南身子一側,避開了黑熊抓來之勢,心中暗暗忖道:

  「此物皮肉如此堅硬,我手中又無兵刃,只怕難以傷它。」

  方兆南聰明過人,幾掌幾拳打過,已知此物皮厚肉堅,要想傷它,決非易事。

  他立時改用游鬥之法,不再全力出手,保持耐戰之力,故意逗它轉來轉去,看準機會,就給它一拳,或是撿塊山石投去。

  這麼一來,那黑熊果然被他逗的暈頭轉向,空自怒吼。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黑熊似被方兆南逗的瘋狂起來,怒吼一聲,揮臂橫掃而出。

  但聽一陣山石碎裂之聲,石屑橫飛,幾根突立的嶙峋怪石,竟然被它生生擊斷。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道:「此物已中了我不少拳腳,竟然若無其事,而且力量如此強大,皮肉又如此堅硬,只要被它擊中一下,也是當受不起,怎生想個法兒,早些把它制服才好……」

  正感為難之際,忽見那黑熊,轉過身子,搖搖擺擺的向那禿頂老人奔去。

  時機已到危急一髮之間,方兆南已無法再想下去,大喝一聲,躍起直撲過去。一招「五丁劈山」用盡了生平之力,一掌擊在那黑熊後背之上。

  這一掌有如鐵鎚擊巖而下。

  那黑熊高大的身軀,被震的向前一傾,大吼一聲,回過身來,巨大雙臂一張,猛向方兆南抱來,血盆口大張,白牙森森。

  方兆南一掌擊中黑熊後背,手腕被震的一麻。

  眼看轉身抓來,立時疾快的向前欺進一步,欺入黑熊懷中,用頭頂住那黑熊下顎,雙手拿住它雙肘關節,十指漸漸加力。

  這是個異常險惡的局面,只要方兆南扣拿黑熊時間關節的五指一鬆,立時將傷在那黑熊巨掌利爪之下,或是頂在那黑熊下顎頭頂一錯,也將防在那黑熊巨口利爪之下。

  只聽那黑熊重重的急喘之聲,不絕於耳。

  方兆南被推的直向後退,心中暗暗忖道:「我得把它引得離那人遠些,再設法擺脫驚險的局勢。」

  忽然覺得心神一震,雙手幾乎鬆開,趕忙定定心神,暗加雙手勁力。

  原來他被黑熊推的撞在山壁之上,震的內腑一陣浮動。

  目下唯一的生機,就是設法,引誘它轉方向,讓自己離開石壁。

  那知人熊覺著方兆南不再後退時,立時全身加力,向前推去,人熊胸腹相觸,壓力逐漸的增強。

  方兆南後背,手肘,都已被那黑熊逼的貼在了石壁之上。

  方兆南忙運真氣相抗,人與熊互較力量,初時,還可抗拒,但這等生死相拚,全憑天賦,武功。巧勁卻已失去了作用。

  時間一久,便覺不敵,只感到壓力漸強,全身都被那黑熊逼的貼到了石壁上面。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忽覺身上壓力突減,長長呼一口氣,睜開眼睛,左顧右盼了一陣,忽的向地上栽去。

  原來他已用盡了全身所有氣力,憑藉一種求生本能,進發的精神力量,支持著身體,和那巨熊相拒。

  當他睜開眼看時,已不見那黑熊,那支持他身體的精神力量,突然消失,暈倒在地上。

  當他再度醒來之時,天色已然入夜。

  身子仰臥在石地上,旁側燃燒著一堆火光,肉香撲鼻,引得饞涎欲滴,挺身坐起,伸手向火堆旁的一塊散著香氣的肉上抓去。

  這時,他只覺飢腸難耐,也不顧細察此肉來歷,大口吃了起來。

  嚥了三四口後,飢火稍減,神智也清醒了甚多,才覺手中之物,從未吃過,和一般動物之肉不大相同,藉著火光,仔細看去。

  只見一塊形如豆腐之物,中間挾著甚多紫紅色的斑點,不知是何物作成,且有一股淡淡的腥氣,撲入鼻中。

  瞧了瞧手中之物,揚起手來,準備把它投入火中。

  忽聽一側暗影中傳過來一個蒼老清勁的聲音,道:「孩子,不要丟掉,快把它吃下去,那是老衲親手為你採取那巨熊身上膽掌精華,為你調製的食用之物。

  大山絕壑之中缺少調味之物,食用起來,也許甚感難吃,只怕還有一種淡淡的腥味,但食用之後,對你身體,卻是大有補益只聽他長長嘆一聲,又道:「你已經熟睡了二十四個時辰,老衲借你熟睡的機會,已替你打通了身上幾處穴脈,前竅後關,都已開通。

  唉!老衲數十年未傷過一對蟲蟻,但卻為了你破了殺戒,生剝活熊,快些把手中食用之物吃完,老衲還有事和你相商。」

  這聲音清勁如聞天籟,方兆南一聽之下,立時辨出是那白髮老僧的聲音。

  他微微沉吟一陣,閉上雙目,一口氣把手中的那塊微帶腥味之物吃完,長長呼了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

  那清勁的聲音重又響起,道:「孩子,這是一個天然的絕壁突巖,你到裡面來吧!老衲有幾句話要和你商量。」

  方兆南邊:「老前輩有何指教,只管吩咐就是,這商量二字,晚輩如何能當受得起?」

  說完,站起來,緩步向裡面走去。

  這座天然突巖,異常廣闊,深入了兩丈多遠,才到盡處。

  只見那緊靠山壁之處,盤膝坐著那白鬚白髮的老人,那禿頂老人,似已由待垂死邊緣中,爭回了性命,斜斜依在石壁上,閉目養神。

  方兆南自覺精神已經好轉甚多,腹中飢餓也已消去,當下曲膝拜倒地上,道:「多謝老前輩兩番救命之恩。」

  那老人一揮手,道:「你和佛門無緣,不用拜我,有話坐起來說吧!」

  方兆南道:「晚輩……」

  那老人固執的搖搖頭,道:「佛門之中,只有師徒之分,對外人不論齒長年高,你坐著說吧……何況老衲和你相談之事,乃是天下武林大局,已超出我佛戒條之外。」

  方兆南暗道:「他久坐禪,對浮生人事,大千世界,早有獨卓之見,和這等高人相論天下武林大事,倒不可拘泥於俗凡禮教。」

  當下微微一笑道:「晚輩恭敬不如從命,老前輩有何教言,但請賜示。」

  那老人淡淡一笑道:「我不是和你談佛論道,只是和你商討一件事情,也許老衲尚沒有你知道的清楚,是即為是,不是亦當說明。」

  方兆南道:「晚輩出道時日不久,所知有限,但有所知,自當盡言。」

  那老人緩緩點頭說道:「你年紀不大,但一身藝業,卻是不凡,可惜根基不穩,學走旁門,奇功難足驚世,但究非上乘武功,你覺著老衲這幾句話,對是不對?」

  方兆南心中一凜,暗道:「他從來未見過我和人動手,不知何以知我武功。」

  當下正容說道:「晚輩確有一番奇遇,短短數日工夫,學了甚多武功,是否旁門之學,晚輩不敢妄自論斷,但已覺到所學武功,似是詭奇博雜。」

  那老人微微一笑,隱隱似有嘉許之意。

  手捻白鬚,沉吟了一陣,道:「武學一道,淵遠流長,一時之間,也說它不盡,大致說來,可分正宗,偏激兩大主源,正宗以根基漸進,學成甚慢,但功力愈進,則成就愈大,以養身立命為主,是謂大乘……」

  他輕輕嘆息一聲,又道:「所謂偏激武學,則走的奇詭路子,以講求克敵制勢為主,縱有保身養命之術,也一樣流入左道,例如採補陰陽,借人助我,不過這等武學,有一個好處……」

  話到此處,倏而住口。

  方兆南道:「什麼好處?」

  那白髮者人低聲讚道:「問的好,問的好。」

  方兆南奇道:「怎麼,晚輩可有什麼失言的地方,尚望老前輩不吝賜正。」

  那老人淡然一笑道:「你如是本門弟子,或是生性忠厚之人,縱然心中急欲要聽下去,也不敢向老衲追問。」

  方兆南道:「在老前輩眼中看晚輩,是一個浮誇不實的人嗎?」

  白髮者人道:「論你骨格,確是上乘之才,但機智有餘,忠厚不足,所幸尚能保有正俠之心,靈性不昧。」

  方兆南道:「老前輩字字金玉,針針見血,晚輩聽來,更有不少親切之感。」

  白髮老人突然拂鬚笑道:「就目下江湖而論,倒是極需要你這樣一個放得開手,以機變應付機變的人才,出主大局,大刀闊斧,以殺制殺,才能把數百年來集聚的一股邪惡之氣,掃蕩淨盡,澄清武林。」

  方兆南道:「晚輩愚碌之質,老前輩太過誇獎了。」

  白髮者人也說道:「老衲言出衷誠,對你並無褒貶之意。」

  方兆南道:「晚輩一進失言,老前輩千萬勿怪。」

  那老人道:「剛才你曾問那旁門偏激武學,有什麼好處,不知現在你想到沒有?」

  方兆南道:「既屬偏激,那當是別走快捷方式。損人借物,不擇手段,准此而論,當可收速成之效,一得之愚,還望老前輩多多教正。」

  那白髮者人突然一睜雙目,神光暴射而出,凝在方兆南臉上,默然不語。

  方兆南但覺那炯炯逼人的眼神,有如霜刃利劍,直似要穿胸而過,看透自己的五腑六藏,忽然生出一種惶惶不安之感。

  只聽那老人微微一嘆,道:「你說的不錯,果有過人聰明,唉!浩浩殺劫天數已定,我佛慈悲,恐也無法挽救沉淪世道,如任其邪惡漫延,倒不如以殺制殺,也好早日澄清邪氣,造福蒼生。」

  那白髮白鬚老人的清勁聲音,重又傳入耳際,道:「旁門左學,雖然早有流傳,但羅玄挾千古絕才,聚集大成,一時間江湖震駭,行蹤所至,武林轟動,被譽為一代天驕,大有掩遮天下各大門派之勢……」

  話至此處,似是感慨甚多,又輕輕的嘆息一聲,接道:「老衲在未坐禪之前,對羅玄的一切,也甚茫然,對他的神秘,為人,甚至十分敬仰,所以,才不惜山水跋涉之苦,到處找他。

  那時,我一來是因為對他敬慕,渴於一見,二則也是想和他討論一下江湖情勢,以他的聲望,武功,如果肯和我們少林派攜手合作,不難使江湖上妖氛淨除,百年內大勢可望無紛爭發生了。

  那知他自視過高,竟主張人與天爭,老衲數年相訪,他竟然不肯和我會上一面,到後來終落個自食其果……」

  方兆南嘆道:「老前輩怎知其事呢?」

  那白髮老人默然嘆息一聲,道:「老衲那次雖未會得羅玄,但卻蒐集到他甚多事蹟,綜合所得,研究分析,羅玄雖然傷於門人手中,但並未死去。

  其間恩怨情仇,複雜異常,數十年前縱橫江湖的一對年輕男女,已被老衲查出,確是羅玄弟子,兩人出道江湖之時,已有了殺師大逆之罪,不知羅玄果有先知之能呢,還是故弄玄虛,事先繪製了一幅「血池圖」,遺流江湖。

  據說那「血池圖」中,所示的地方,收藏著羅玄親手抄錄的生平絕學,誰要能得到那「血池圖」,誰就可能繼承羅玄的衣缽,不過老衲對此一事,始終存疑。

  方兆南道:「老前輩可是對那「血池圖」的傳說,不信任嗎?」

  那老人說道:「老衲雖聽過「血池圖」的傳說,但始終沒見過此物,「血池圖」,可能是有,但老衲對那圖中所示之地,藏有羅玄手著武功秘錄一事,卻難相信!」

  方兆南道:「不知老前輩,何以有這等大背江湖傳聞的高見?」

  那老人低沉的嘆息一聲,道:「你簡直在盤問老衲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依據常情判斷,羅玄似不可能先把一身武功記錄在一本手冊之上,藏入血池,何況只聽那「血池」二字,也不像一個藏寶之地,但羅玄一代絕才,也不致放無的之矢,其間定然另有玄妙。」

  方兆南道:「不過晚輩,確已見過那『血池圖』。」

  那老人望了方兆南一眼,道:「此圖現在何處?」

  方兆南道:「在我一位師妹身上,可惜她已失陷在冥岳之中,生死下落不明。」

  那老人道:「你是否還記得那圖上畫的什麼?」

  方兆南道:「那畫圖上滿是血紅之色,看去十分恐怖,其間線紋交錯,極難看懂,既無說明,也無可啟人疑猜的圖案。」

  那自發者僧道:「你再仔細的想一想,那圖上可有什麼解語之類。」

  方兆南略一沉忖,道:「好像寫有幾句似詩非詩的話。」

  白髮者僧道:「你慢慢想想吧,也許那圖記載之中,暗藏羅玄真正心意。」

  方兆南閉上雙目,沉思了良久,抬起頭來,笑道:「我想起來了。」

  那依壁而坐的禿頂黑髮者人,忽的一睜雙目,接道:「他寫的什麼?」

  方兆南呆了一呆,暗道:「這人傷勢好的真快,」欠身一禮道:「老前輩神功過人,那樣慘重之傷,居然在短短一日之內復元。」

  那禿頂老人聽得方兆南頌讚之言,心中甚感受用,微微一笑道:「師弟目力過人,這娃兒確實不錯。」

  那白髮者僧道:「聰明有餘,忠厚不足……」

  禿頂老僧道:「都像咱們師兄弟這般老誠,十年之內,武林中再也找不出一個壞人了……」

  他重重的嘆息一聲,道:「那時候,想想看是一個什麼世界,強梁橫行,到處殺人放火,遭劫受罪的還不是無辜蒼生,咱們如若無能勝人,也就罷了,但咱們卻隱技自珍,眼看著浩浩大劫,坐視不救,這叫做大慈大悲嗎?……」

  此人生性似是甚為急躁,聲音越說越大,神情漸見激動。

  那白髮者人嘆息一聲,道:「師兄傷勢未癒,不宜再多說話,快些住口休息啦!」

  那禿頂老僧看去脾氣很壞,但對那白髮者僧,卻是不敢忤逆,依言閉上雙目調息。

  白髮老僧緩緩把目光移住到方兆南的臉上,問道:「你可想好圖中解語嗎?」

  方兆南道:「想好了。」

  白髮者僧道:「背誦給老衲聽聽吧!」

  方兆南道:「在那鮮艷如血的圖案之中,空出有一片白色,寫有兩行極細的小字,道:『三絕護寶,五毒守丹,陰風烈焰,窮極變幻。千古奧秘,豈容妄貪。擅入血池,羅禍莫怨』。」

  那閉目養息的禿頂黑髮和尚,突然一睜雙目,喝道:「好大的口氣!」

  白髮者僧卻心平氣和的低聲問方兆南道:「你再想想看,還寫有其它東西沒有?」

  方兆南道:「晚輩自信記憶的十分清楚,決沒有其它記載了。」

  那白髮者僧突然一睜雙目,問道:「你自覺武功如何?」

  這一句話,不但問的意外,縱然在意料之內,也是甚難答覆,饒是方兆南多智善辯,也不禁被問的呆了一呆。

  方兆南沉吟良久,才答道:「如若要經晚輩自相評論,那該是屬二三流中,武林中老一輩的頂尖高人,晚輩自知難及萬一,但如是平常的綠林人物,也難是晚輩的敵手。」

  白髮老僧忽的一伸右掌,說道:「你接老衲一掌,試試自己,功力如何?」

  說話之間,右掌已平推了過去。

  方兆南縱身一讓,閃避開去,低聲答道:「晚輩如何能接得住老前輩雷霆萬鉤的掌力?」

  那白髮老僧笑道:「難道你連試試自己的功力的膽量,也沒有嗎?」

方兆南微微一呆,忽覺一股緩慢卻強勁異常的力道,逼上前胸,立時感覺心神大震。

  他知道此刻已無法再讓,只好提聚真氣相抗。

  那力量來的雖重,但方兆南舉掌一接之間,竟然自覺把那推來的力量接住。

  雙方相持約片刻工夫,那白髮老僧忽然微微一笑,道:「你的內力不弱,你要小心了,老衲要增加壓力了!」

  話一落口,那推來力道,果然逐漸加重,方兆南被形勢所迫,不自覺的運氣相抗。

  但覺那老僧來的力量,愈來愈是強大,迫的方兆南也用出了所有的力量相抗。

  那白髮老僧掌勢向前一推,壓力忽又增加一成。

  方兆南已覺得用盡了所有的氣力,連一點一滴的餘力也沒剩餘,這老僧突然又加了一成壓力,迫的方兆南全身向後倒去。

  慌急之下,左掌向後一滑,撐在地上,用右手抗拒那老和尚推過來的掌力,又支持了一盞茶工夫,已至筋疲力盡之境,全身的筋骨,有如散去一般,連開口說一句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只見那白髮者僧微微一笑道:「你要小心了,老衲要再加一成功力。」說著話,壓力又自加重。

  方兆南只覺全身氣血,由丹田直向上面衝來,各部關節要穴,痠疼如折,手腕一軟,暈了過去。

  當他神志重複,清醒過來時,卻靜靜的躺在那老和尚的身前。

  他用力掙扎一下,想站起身子。

  但覺全身癱瘓,骨節四肢,都已不聽使喚,不禁心頭暗道:

  「完了,我剛才用力過多,傷了全身經脈,關節,只伯這一生也難有復元之望了。」

  只聽那白髮老僧,低沉,慈祥的聲音,響在耳際道:「你醒來了嗎?」

  方兆南道:「醒來了,假如我永不復甦,那就好了。」

  白髮老僧笑道:「年輕輕的孩子,怎的這等沒有志氣,目下江湖亂象初萌,你又在有力之年,日後作為正多,豈可輕易言死?」

  方兆南道:「老前輩迫我相較掌力,把我全身關節要穴,全都震傷,人已癱瘓難動,還談什麼作為還多,哼……」

  那白髮老僧笑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勞其筋骨,你受這點折磨,就心灰意冷了嗎?」

  方兆南心中一動,欲言又止。

  那白髮老人忽然嘆息一聲道:「好狡詐的娃兒,你心中既有感覺,為什麼不肯說出來?唉!機詐聰慧,足以擔當大任,可怕的是作事絕毒,不肯留一分忠厚之心……」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老和尚為我的生性,唉聲嘆氣,難道他有……」

  忽聽那禿頂黑髯老和尚說道:「你已服過我師兄苦心調製的熊掌、膽、心合成的全熊糕,這絕谷之中,炊具全無,足足費了他一十二個時辰,才算製成。

  剛才逼你相拚掌力,迫你把全身的力量用的點滴不剩,然後用他本身數十年苦練的一口真元之氣,打通你的脈穴。

  他不惜損耗自身性命交關的真元之氣,想用人力創出奇蹟,使你在極短的時間中,登入我們少林密學,易筋洗髓上乘內功之境,唉!你這娃兒,不知感謝也還罷了,還要說出這等沒輕沒重的不敬之言。」

  方兆南心中甚是感動,本想對那白髮老僧說句感恩之言。

  但話將出口之時,心中突然一動,暗道:「他這般不惜耗消本身真元之氣,施恩於我,定然有什麼作用,我如出言相謝,只怕他會低視於我。」

  當下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嚥了回去。

  偷眼望去,只見那白髮老僧微閉雙目,髮髯輕顫,神情甚是激動,似是正在考慮著一件極大的難題。

  大約過了一刻工夫之久。

  那白髮老僧突然睜開眼來,目光炯炯逼注方兆南臉上說道:

  「目下武林中大亂已成,劫由人為,老衲縱有慈悲之心,也難挽回這已定的天數……」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老衲想把三十年禪中悟出來的絕藝,傳授於你……」

  他的臉色突然間變的嚴肅起來,聲音也變得沉重有力的接道:「但你必需答應老衲三個條件。」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不知三個什麼條件?老前輩說出來,讓晚輩先考慮一下再說!」「白髮老僧沉吟了一陣,道:「第一件,學得武功之後,要維護我少林門牆,使本派仍然屹立於武林之中。」

  方兆南道:「老前輩授我武功,這一點應屬晚輩份內之事,但不知第二件事又是什麼?」

  白髮老僧道:「第二件事,你要重振江湖信義,而且終身信守不渝,義之所在,死亦不辭。」

  方兆南沉吟了一會道:「信義二字,包羅廣大,盡可有甚多歪曲道理,但晚輩既蒙錯愛,自當潔身信守,盡力而為,這第三件事,是什麼?」

  白髮老僧道:「這第三條,只怕你不肯答應。」

  方兆南笑道:「不要緊,老前輩現在還未傳我武功,如若我不能答應,老前輩也盡可收回傳我武功的諾言。」

  那白髮老僧暗暗嘆息道:「好厲害的孩子,他已看透了老衲非傳他武功不可了。」

  他心中在想,口裡卻鄭重說道:「老衲傳你的武功,大都是少林派中絕技,這些武功已在我們少林寺中沿傳了數百年,但學會之人,卻是少之又少。

  老衲私自把本門絕學傳授外人,已背棄了本派戒規,但為形勢所迫,不得不通權達變。唯一之求是你在老衲處所學武功,不能再授於別人,不論是妻子兒女,一律在戒傳之中。」

  方兆南皺皺眉頭,道:「如若別人從我施展之中學得,那算不算我私授他人?」

  那半晌不開口的禿頂和尚,此刻卻突然接口說道:「狡猾的孩子,只要不是誠心相授,讓別人學去一點,也不要緊。」

  方兆南突然輕輕嘆息一聲,神態十分虔誠的說道:「兩位老前輩都存有救人救世之心,晚輩怎敢不盡心力!」

  他一向帶著三分滑氣,但這幾句話卻說的誠誠懇懇。

  禿頂老僧又道:「我那師兄還有一個私人心願,此情此景之下,他已不願對你說了……」

  那白髮老僧急道:「覺非師弟不可……」

  禿頂老僧大笑,接道:「有什麼不可說的……」

  方兆南道:「老前輩但請說明,只要晚輩力能所及,定當全力以赴。」

  禿頂老僧笑道:「好,那我就告訴你吧!你學會武功,行道江湖,別忘了去找羅玄和他比一場,如若勝了他,你就說,覺夢大師要你和他比武的!」

  方兆南道:「如若我打不過他呢?」

  禿頂老僧道:「那你就說覺非要你找他比武就是!」

  白髮老僧道:「師弟這又何苦!」

  方兆南急急接道:「如若羅玄已離開人世呢?」

  覺非大師道:「那你找他的衣缽傳人打個勝敗出來!」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這個晚輩定當辦到。」

  覺非大師道:「你並非佛門中人,不論心術,生性,都無法常伴青燈黃卷,我和師弟傳你武功,不過是借你之手,盡人力挽回一場武林浩劫……」

  方兆南忽然一整臉色,長揖拜倒覺夢大師身前,道:「兩位老前輩既然這般看得起晚輩,方兆南敢不盡心盡力,誓死以赴,大師既覺晚輩罪孽深重,難人佛門,晚輩也不敢強求拜列門牆,只是有一事心中不明,尚望大師指點一二?」

  覺夢道:「老衲只不過是從相論人,並無未卜先知之明,你有什麼疑慮,不妨提出,老衲自當盡我所能,為你解疑!」

  方兆南道:「聽大師之言,隱隱之間,指出晚輩系生性狡猾之人,難道少林門中,就沒人可傳兩位大師衣缽?晚輩不敢推拒兩位賞賜之望,但亦不願兩位大師身負違背師門清規之咎,但得明示,晚輩自當引那德能兼具之人到此,以承兩位大師衣缽!」

  覺夢大師拂髯微笑道:「問的好,欲尋一才德兼具之人,談何容易,少林門中,雖有宅心忠厚之人,但卻甚少才氣過人的弟子……」

  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需知武術一道,雖然人人可習,但如想登峰造極,身集大成,那就要天賦過人,聰明異眾不可,但此等人才世間並不多見。

  欲得一才,有如沙中求珠,千百年來,有不少武林高手,為尋找一位承繼衣缽之人,遍求天涯而不可得,以致有不少絕技失傳,亦有不少為愛才而錯選傳人,替江湖遺下了無比大患,老衲舉兩個例子,施主就不難明白了!」

  方兆南邊:「晚輩洗耳恭聽。」

  覺夢大師道:「先拿我們少林寺說罷,自達摩祖師創立吾派,以其超世絕人的卓越才氣,面壁八年,手著《達摩易筋真經》,但我後輩弟子,何至千萬,卻無一人能繼承他老人家成就的衣缽。

  少林寺中有七十二種絕技,但至今為止,老衲還未聽過,上代高人之中,能夠全部通達,似此等有軌可循,有證可考,上有師尊,中有同門可資研磋,但千百年中,竟然無一人有此大成他長長呼一口氣,接道:「不是老衲自謙,我們少林寺一門,選徒可絕為嚴格,才,德並重者,始傳絕技,單是那數十年晨鐘暮鼓的生活,就非一般意志不堅的人,所能忍受。

  有很多上代長輩,把畢生的精力,用以研求武學,百年未出寺門一步,其用心不謂不苦,意志不謂不堅,但能貫通一、二十種絕技的,已是絕無僅有的了……」

  話至此處,似是引起了他無限感慨。

  他沉吟良久,才長長嘆息一聲,道:「據老衲所知,本派自開創至今,沿傳數十代,弟子累計萬人,其中成就最高的一個,也不過兼通五十四種絕技……

  那禿頂和尚突然接口說道:「師兄足以自豪於本門之中,近十年的閉關生涯,使師兄成就空前,料想三百年內,本門後無來者。」

  覺夢大師搖頭嘆道:「由此三十年禪關之悟,使我瞭解了羅玄心中之苦,雖明知武功傳授非人,但卻又不忍使自己一身成就埋沒於泉下……」

  他目光緩緩由方兆南臉上掠過,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道:

  「世界上的人才,是這樣的難於尋找。」

  方兆南忽覺心頭一凜,拜伏地上道:「晚輩承教了。」

  覺夢禪師臉上泛現出安慰的一笑,道:「我雖違背師門規戒,但卻把三十年禪關所悟,傳留於人世之間,只要你以後能把老衲傳授的武功還藝少林,老衲死亦瞑目九泉了!」

  方兆南突然抬起頭來,莊莊重重的說道:「老禪師苦心,使晚輩如聞晨鐘,如若我摔死絕壑,如若我被那黑熊吃掉,數月來,晚輩已經歷了無數險惡之事,也親身感受了人世生死別離之苦,如晚輩還有點可取之處,甚望大師容晚輩列身門牆,化身方外,托佑佛門。」

  覺夢大師雙目閃動,盯注在方兆南臉上瞧了良久,搖搖頭嘆息一聲道:你不是佛門中人,皈依三寶,也無法常伴青燈!」

  方兆南道:「晚輩心堅鐵石,但望大師能春風化雨,使晚輩得……」覺夢大師接道:「天數使然,人力豈能挽回!」

  方兆南道:「晚輩身歷慘變早已心若止水,如得恩准……」

  覺夢大笑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你不用再求我了。」

  覺非大師接道:「我師兄不肯收你,實是別有用心,如你列入門牆皈依三寶,叫什麼人仗劍江湖,掃蕩妖魔?」

  方兆南道:「但求兩位允准晚輩列身門牆,大劫過後,晚輩再剃度入寺,永絕塵寰。」

  覺夢大師道:「以羅玄之才,尚不能逆天行事,何況老衲之才,還不如羅玄甚多,你不用求我了,快請閉目調息一下真氣,澄清心中雜念,老衲就要傳你武功了。」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這麼說來,晚輩當真和佛門無緣了?」

  他緩緩閉上雙目,運氣調息起來。

  覺非大師施展傳音入密之術,對覺夢大師說道:「師兄,此子當真和咱們少林一派無緣嗎?」

  覺夢大師道:「他眉宇之間,連生三道桃花紋,情孽重重。

  如何能入三寶,常伴青燈黃卷呢?」

  覺非大師道:「這麼說來這娃將來要淪落淫亂的色劫之中了。」

  他似是極恨貪愛美色之人,說話時,滿臉泛泛現出憤怒之色。

  覺夢大師道:「那倒未必,生具桃花紋,未必就貪戀女色,但此人一生事或都和女人糾纏不清,倒是不錯……」  他輕輕嘆息一聲,道:「他雖然忠厚不足,難播我佛慈悲。

  但骨格清奇,聰明絕倫,實是一個稟賦極佳的上好之才。」

  覺非道:「他身集武功大成之後,不知會不會行事偏激,重蹈羅玄覆轍,我們雖然替武林造成一株奇葩,但也留下了一個大害。」

  覺夢道:「這方面倒不至於,不過他聰穎中隱現幾分肅煞之氣,只怕他仗劍江湖,掃蕩妖魔之際,殺孽較重。」

  覺非道:「亂世重典,目下江湖上邪風正熾,武林正義淪亡,如果能有一個身懷絕技之士,挾智謀掃蕩邪風,未嘗不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僅是如此,師兄大可不必憂慮……」

  覺夢大師道:「唉!眼下之局,實是甚需要他這樣一個足智多謀,能夠以毒攻毒的人才,出主江湖大局,他又不早不晚,在我們負傷逃出密室當兒,跌下懸崖。

  更巧的剛好就在我頭頂之上,如若他遠跌一丈距離,那時我傷勢正重,也無法出手相救於他了。

  這般般巧合,冥冥中似都已早有定數,也正如大師兄遺言符合。」

  兩人談話,都施展傳音入密的工夫,是以方兆南坐息尺颶,竟是一字未聞。

  覺非似是突然間想到了一個十分重大而又困難的問題,搖頭嘆息一聲,道:「但目下江湖之間殺劫已動,咱們縱有傳他武功之心,也難在短期之內,將一身所學盡授於他,只怕時機已誤,遠水難救近火。」

  覺夢道:「他武功已然早具基礎,小兄準備以禪門中《移元傳薪》之法,助他早成,三個月的時間,大概夠了。」

  覺非怔了一怔道:「這豈不太苦了師兄了嗎?」

  覺夢道:「形勢迫人,已無選擇餘地,大證師侄,跌入絕壑,摔個粉身碎骨……」

  覺非道:「有這等事,我怎的沒有見到?」

  覺夢大師道:「屍體已被他埋起來了。」

  覺非神色突然緊張起來,說道:「這麼說來,咱們少林寺中,已然和強敵動上手了?」

  覺夢道:「何只動手,只怕已傷亡甚大,大愚師侄恐已難抽暇,去放南北二怪,待他運氣完畢之後,我準備先傳他《達摩三劍》,然後去釋南北二怪,以開縛之法,交換兩怪維護咱們少林寺的安危……」

  兩人談話之間,方兆南已經運氣調息完畢,睜開雙目,說道:「晚輩忽然想起一事,還未對兩位大師說過。」

  覺非道:「什麼事?」

  方兆南道:「冥岳已派強敵壓境,貴寺中形勢甚危。」

  略一停頓,把自己和大愚禪師力戰二女的經過,極詳盡的說了一遍。

  覺非怒道:「事關咱們少林一派興亡,老衲豈能坐視不管陡然站了起來。

  覺夢大師道:「師弟傷勢極重,已無和人動手之能,就是小兄也難和人相搏,快請坐下來,不要再無謂浪費時間。」

  覺非大師默然不言,緩緩坐下,但他這一怒之下,所受劍傷已然有兩處迸裂,鮮血汨汨而出來。

  覺夢大師似是顧不得再管師弟,回頭對方兆南道:「世人都說少林一派武功,純走的剛猛路子,就是所用兵刃,也都是以禪仗、月牙鏟等笨重的兵刃為主,對於劍道之學,更是茫然無所知。

  因此,江湖上就傳出了我們少林派中無人會劍之言,老衲今日要傳你三招劍學。」

  方兆南暗道:「如要正式傳我武功,應該從奠基之得著手才對,為什麼先要傳我幾招劍術呢?」

  他心中雖然疑慮重重,但卻不敢出言相詢。

  覺夢大師心中似是甚急,說完就傳。

  他舉臂作劍,說道:「這第一招名叫『西來梵音』,殺機瀰漫之中,隱隱佈施我佛的慈悲之心。」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一招名字好怪,那裡像劍招……」

  但見覺夢大師手臂已開始緩慢的變動,不敢再亂想下去,趕忙凝神澄慮,全神貫注。

  只聽覺夢大師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達摩三劍》,實非平凡之學,雖只是三招,但每招暗含九變,看著容易,學起來可就難了,快些舉起手來,以臂作劍,照我手勢移動,由熟生巧,當可貫通箇中奧妙。」

  方兆南隨那老人,學一招「巧奪造化」,苦習了兩個時辰只,記住了一半,事後用盡了心機,仍是想它不出,前車之鑑,那裡還敢大意,當下舉臂作劍,依照覺夢大師掌勢變化移動。

  初學之時,尚無若何感覺,習約百遍之後,逐漸感覺到箇中奧妙。

  那移動變化之中,似是隱含凌厲的猛攻,和嚴密的防守,當真是劍勢一出,攻防兼有的絕世奇學。

  覺夢大師眼看方兆南已把那招『西來梵音』演練已熟,低聲說道:「這《達摩三劍》乃我少林派開山鼻祖達摩祖師親創之學,習此劍道,已然兼修內功,平時多用時間練習,自然由熟悟巧。」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這第二劍名叫『一柱擎天』此招一出,有如君王臨朝。威武不可一世,你要用心學了。」

  方兆南垂首答道:「晚輩蒙大師如此看重,敢不盡我心力。」

  抬頭看去,只見覺夢大師臉色變的一片莊嚴,右肘曲彎,當胸而立,緩緩向上舉去。

  方兆南依照施為,又練習了百遍之多。

  覺夢大師低喧了一聲佛號,正容說道:「《達摩三劍》我已傳授其二,這第三劍,名叫『大羅一綱』,這一招乃〈達摩三劍〉中最為毒辣的一劍,對手如非萬惡不赦之人,不宜用此招對付。」

  說完,舉臂相授。

  方兆南習完三劍,足足耗了四個時辰。

  覺夢看他把三劍變化,練習已熟,長嘆一聲說道:「這《達摩三劍〉,用了我十五年的時間,才把他精要變化,體會出來,如非我體會出這〈達摩三劍〉,也不敢講清我們少林武學中,包羅有劍道一學。」

  方兆南道:「晚輩這數月來,雖然連遇凶險,事事物物,都留下了慘痛的記憶,但武學一道卻是得天獨厚,先蒙陳老前輩,授以絕學,半劍一掌,技絕塵寰,晚輩只一出手,無不得心應手。

  又蒙兩位大師垂青,傳授《達摩三劍),晚輩質雖愚劣,但已體會三劍妙用無窮,尤其練習出手之時,心境一片明朗,佛門密傳,實非尋常可比……」

  覺夢大師聽的似是十分留心,方兆南說到實非尋常可比時,突然接口說道:「半劍一掌,技絕塵寰,你既能用出此等形容之詞,想那劍掌之學,定是有過人之處」覺非大師接道:「半劍之謂,是何用意老衲熟思不解?」

  方兆南道:「那位陳老前輩,傳我劍法之時,因晚輩的一時疏忽,致把那一招劍術,未能學全,事後雖然用盡心機,但因那一招劍學玄奇高深,竟然無法想起,晚輩只記了一半變化,故而稱它半劍!」

  覺非大師道:「原為如此。」覺夢大師道:「你可否把那一劍施展出來,給我瞧瞧,老衲或能為你補上此憾。」

  方兆南道:「老禪師如有雅興,晚輩敬領教益……」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不過自大師傳我達摩三劍之後,晚輩立時覺得這三劍招招氣度博大,使劍人自生一種恭謹崇敬之心,似乎這達摩三劍較陳老前輩相授的劍法,要正大光明得多了。」

  覺夢笑道:「你把謹記的半招劍術,用出來給我瞧瞧再說!」

  方兆南低聲應道:「晚輩恭敬不如從命了!」

  當下舉臂代劍,把那招「巧奪造化」施展出來。

  覺夢,覺非,都看的十分留心,凝神相注,目不轉睛。

  方兆南緩緩出手,施出了三個變化之後,停手笑道:「此招原有八個變化,但晚輩只記住了三個。」

  覺夢大師點頭說道:「雖只三變,已見詭辣,如你能記全八變,其凶辣勢將尤過『大羅一綱』,此招盡極玄奇,老衲未窺全貌之前,也難評論,容我想上一段再說!」

  方兆南笑道:「老禪師儘管慢慢想吧!但以晚輩感受之中,覺得這一招『巧奪造化』失之偏激。似不著《達摩三劍》來的正大。」

  覺夢大師沉忖片刻,忽然臉色大變,道:「昔年四大門派,追剿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時,鬧的傷亡狼藉,但仍然被她逸走,本門一代英才的大智師侄,也在那一戰中,重傷而亡……」

  他微微一頓之後,嘆道:「如若大智師侄還在人世,老衲也不會把數十年禪關靜坐悟得的本門之學,傳授與你了……」

  覺非似是突然悟解了師兄心中所想之事,急急接口說道:

  「師兄可是想到那招『巧奪造化』,是羅玄所創嗎?」

  覺夢道:「不錯,此招辛辣絕倫,偏走極端,正和羅玄的性格相同,高傲不群,目空四海,如若冥岳妖婦出自羅玄門下,僅此一招,少林寺劫難已生……」

  話到此處,突然轉眼望著方兆南道:「咱們雖然無師徒之名,總有傳藝之情,我和師弟均已身受重傷,而且是傷到了經脈要穴,如非禪中靜修,內功精進,早已橫屍絕壑。

  今生一世能否修續斷脈,復我神功,眼下還很難說,但我少林之危,已然迫在眉睫,老衲願以授藝之情,交換你挽救我們少林一劫!」

  方兆南似是也警覺到情形不對,霍然站起身來,說道:「老禪師言重了,縱然老前輩對晚輩沒有傳藝之情,亦有救命之恩,若有所命萬死不辭!」

  覺非急道:「他只不過學會《達摩三劍》,而且尚未純熟,一人之力,豈能挽救大局?」覺夢大師道:「事已至此,只有冒險釋放南北二怪了,由這兩人之力,或可挽救目前咱們少林一次劫難了。」

  覺非道:「寧可防其有,不能信其無,事不宜遲,師兄就快些吩咐他吧!」

  方兆南也接口說道:「大師快些說吧!貴寺目下處境,確實險惡萬分,晚輩雖然自知武功不足助人,但願盡我心力……」

  覺夢輕輕嘆息一聲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南北二怪雖然凶狡絕倫,但兩人的武功,確實是當代中極罕見的武林高手。」

  他突然扶著山壁站了起來,接道:「走吧!我指給你看看他們被囚禁的地方。」扶著山壁向外走去。

  方兆南忽然發覺這位德高望重,武功絕世的老和尚,兩個肩膀,一高一低,搖搖晃晃的向外走去,心中暗暗驚道:「此人受傷果然是甚重……」

  忖思之間,那老和尚突然加快了腳步,手也放開了石壁,急急向外奔去。

  方兆南急急追了過去,片刻之間,已出了突巖。

  覺夢大師停在絕壑正中,伸手向正西方指著說道:「向西三百步,有一棵突出的矮松,就在矮松下面有一個可以推動的石門,但那石門已經數十年沒有打開過了。

  那本是我們藏經閣通往外面的密道,除了負責守護經閣的首座弟子外,寺中再無人知道,眼下事情緊急,老衲不得不通權應變了……」

  他輕輕咳了一聲,又道:「那矮松下有一道人工雕刻的花紋,仔細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了!你推開那石門之後,直向裡走,大約有一里左右,到了一處岔道的地方,左面向上的一道,通往我們寺中的藏經閣,右面向下的一道,是通往南北二怪的囚禁之地。

  不過此去十分危險,你一見到二怪,立時高聲說出來意,千萬不可和他們動手,二怪隔室相囚,這數十年來他們火氣也許已小了甚多,但也可能變得更為凶殘,你必須見機而作!」

  方兆南道:「這個晚輩自有應對之策,不用老禪師費心了,如若二怪被晚輩說動,答應出手相助,不知如何釋放他們?」

  覺夢大師道:「本來有一把金鑰,可以打開他們身上的枷鎖,但這金鑰我已交給大愚師侄,目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們手上緊縛的天蠶絲索解去。

  但此物堅牢無比,刀劍難斷,必需先知道他結縛之法,然後才能解開,幸得大師兄逝世時,已把這結縛之法,傳授給我方兆南道:「事情不宜再延誤下去,就請老禪師傳晚輩解那絲索之法吧!」

  覺夢大師道:「去了兩人身上枷鎖,還有天蠶絲索,縛束他們的手腳,但如解去絲索之後,他們完全恢復了自由,萬一他們凶性未改,仍是當年的殘忍,勢必又為江湖上帶來了莫大的災害。」

  方兆南道:「冥岳的凶殘,老禪師從未見過,晚輩身臨其境,想來餘悸猶存,好好的人,卻被那冥岳妖婦,故意把他們扮裝成鬼怪模樣,除了她三個女弟子外,整個的冥岳,就未見過一個衣著整齊的人!二怪縱然凶殘,也不過嗜殺成性,晚輩到時見機而作就是!」

  覺夢大師迅快的傳授了方兆南解縛之法,然後囑道:「老衲之意,方施主最好先由藏經閣,進入寺中瞧瞧,如若情勢不是咱們預料的那般惡化,先別釋放二怪……」

  方兆南道,「兩位老前輩閉關坐禪之事,是何等隱密,只怕連貴寺中大部分弟子,都不知道此事,但冥岳中人,卻能直接找到兩位禪關重地,如若說事情湊巧,被他們無意尋到,衡諸情理,成份確實極小。

  因而使晚輩懷疑到,此事可能有貴寺中的人洩露隱密,如若晚輩這推斷不錯,目下貴寺處境,已然面臨存亡絕續的關頭。

  老禪師一念仁慈,只怕將致貴寺永劫不復之境,晚輩既不通休咎之術,亦不通星卜之理,只不過就事論事而已……」

  他微微沉忖了一陣,道:「晚輩去了,不論成敗,晚輩當儘可能早些回來!」

  說完,長揖作禮,轉身疾奔而去。

  覺夢大師望著方兆南遠去的背影,長長嘆息一聲,才回身扶壁而入。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12
第三十二回 動心機巧服二怪


  方兆南依照覺夢大師之囑,西行三百步左右。果見一株突生於石壁間的矮松。

  他仔細的打量了一陣,果然發現那矮松下有一道人工雕刻的花紋。

  方兆南默運真氣,勁貫雙臂,用力一推,那知石壁堅牢無比,動也未動一下。

  但他心中極明白覺夢大師決不會欺騙他,略一怔神,又用力向右面推去,但石壁仍然分毫未動。

  他雖然幾次推拿石壁,但他並不灰心,一直左推右轉不停的移動著雙手勁力,終於被他觸動了機關。

  但聞一陣軋軋之聲,石壁果然應聲而開,現出一座石門。

  方兆南縱身一躍,直入那石門之中,大步向裡面走去,行不及三丈,忽覺天色一暗,那石門竟然又自動閉上。

  但覺石道十分平坦,而且毫無潮濕之味。

  走約百丈遠近,石道突然岔分為二。

  左面一條,斜斜向上,右面一條,卻是平坦之路。

  方兆南略一沉吟,舉步向右面一條走去。

  又走約三四十丈,石道突然轉呈寬闊,一個沉重的呼吸之聲,傳了過來。

  方兆南心知已經接近了二怪囚居之地,一面運氣戒備,一面故意放重了腳步,向前走去。

  轉過了兩個彎,忽覺眼前一亮。

  只見丈餘外一座石門,緊緊的關閉著,那石門上有一個半尺見方的窗口,沉重的呼吸之聲,正由那窗口中傳了出來。

  方兆南緩步走近石門,探頭向裡面看去。

  只見一個長髮覆面,衣服破損的人,背上背著一個大如車輪的黃色枷鎖,靠在石壁上呼呼大睡。

  西側峭壁開了一處圓如輪月的洞口,天光由那洞口中透入。

  方兆南舉起右手,重重的在那石門擊了兩掌,高聲說道:

  「在下是方兆南,特地來探望兩位的。」

  那長髮覆面的怪人,忽的坐了起來,兩隻眼睛中暴射出威逼人的光芒,道:「你是少林寺和尚嗎?」

  方兆南道:「在下並非少林寺中之人……」

  一面答話,一面暗運內力,扭斷石門外面鐵鎖,推開石門,緩步而入。

  那長髮掩面,衣著襤樓,身背金色枷鎖的怪人,目睹方兆南竟然扭斷石門上鐵鎖,緩步走了進來,似是感到十分快樂一般。

  他哈哈一陣大笑,坐起的身子,重又靠在石壁之上,說道:

  「數十年前,老夫在江湖上,已使人聞名喪膽,而且最喜生啖人心下酒,你這小子膽子倒是很大啊!竟然走進老夫這石室中來。」

  方兆南微微一笑,暗中運氣戒備,表面上卻裝的若無其事一般,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笑道:「者前輩在這石室中,住了很多年嗎?」

  那怪人冷電似的目光,從那覆面長髮中暴射出來,打量了方兆南一眼,道:「大概比你的年歲還多一點了吧!」

  方兆南道:「那定然是很寂寞了?」

  那怪人冷哼一聲,罵道:「賊和尚把我鎖到石室之中受了十年的活罪,哼!待我出此山洞之時非得再找他好好打上一場不可!」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在這石洞中住了幾十年,就想不出脫身之法,只怕這一生,難有生出這石室之望了!」

  那怪人哈哈大笑,道:「快啦!再有二年時光我就可以自脫天蠶絲索,離開這石室了!」

  方兆南道:「晚輩曾經聽人說過,那天蠶絲索堅牢無比,縱是利劍寶刃,也難斬斷,不知老前輩何以能夠弄斷此索?」

  那怪人突然冷笑一聲,道:「老夫在這石室之中一住數十年,整日中都在想法子弄斷這天蠶絲索,豈有想不出辦法之理!」

  他似是要證明自己之言不虛,還把一雙枯瘦如柴,被捆在一起的雙手伸了過來。

  方兆南探頭望去,見手上緊抱的天蠶絲索,果然已被他弄的五斷其四,以三年時光,再弄斷餘下的五分之一,自非什麼大難之事。

  他生具有著超人的機智,心想若不能想出一個使老怪感激之法,決難使他心悅誠服的聽從自己。

  目光一轉,掃掠了他雙足一眼,只見他雙腳之上,也被天蠶絲索所縛,心中一動,放聲大笑起來。

  那怪人似是被方兆南的大笑之聲,激起怒火,雙目中神光暴閃,他怒聲喝道:「你在笑什麼?」

  被縛的雙手一揮,長指如剪,橫向擊來。

  方兆南早已有備,入洞之時,隨手折了一段兩尺左右的松枝,放入懷中,身子就勢一滾,讓開他掃來一擊,已把松枝握入手中,說道:「老前輩暫請住手,聽晚輩說幾句話,咱們再打如何?」

  那怪人果然停下手來,冷冷說道:「你如不能說出發笑的道理,那就留在這裡陪我三年吧!」

  方兆南道:「這個恕晚輩歉難應命,三年時光,轉眼就過,讓晚輩留此相伴,原不要緊,但如老前輩一生無法離此石室,難道也要晚輩留此相伴一生不成……」

  那怪人冷哼一聲,正待發作。

  方兆南已搶先說道:「你先別發橫,你們用十年的光陰,弄斷雙腕上捆縛的天蠶絲索,是否還要再用數十年時間,去弄斷腳上的天蠶絲索呢?」

  那怪人呆了一呆,突然坐了下去,聲音十分淒婉的說道:

  「不錯啊,唉!這幾十年我為什麼都沒有想到這件事呢?」

  方兆南道:「老前輩心無二用,一心只想弄斷手上的天蠶絲,忘記雙足之上也捆有天蠶索了!」

  忽然聽得石壁一聲巨震,一個尖厲的聲音傳了過來,道:

  「不錯啊,咱們今生一世,已無法出這石室了!」

  方兆南心知是隔壁另外被囚的一怪所為,但覺那石壁有如被鐵鎚重擊一般,整個的石壁,都響起一種嗡嗡之聲。

  他心中暗自驚道:「此人好深厚的內力,如若能把兩人說服。

  確實是個很好的幫手!」

  心念轉動,故意提高了聲音道:「晚輩知道解縛之法,不知兩位老前輩是否有意離此石室呢?」

  那長髮掩面怪人冷冷說道:「自然是願意離開此地了!」

  方兆南故作為難的長長嘆息一聲,道:「晚輩替你兩位老前輩解縛不難,難在老前輩必須答應晚輩一件事情……」

  那怪人冷笑一聲,道:「你可是想以解除老夫的囚縛,要挾老夫嗎?」

  方兆南道:「晚輩遲遲不願出口,就是恐怕引起老前輩誤會。

  以老前輩在江湖上的聲望,自然不會答應,唉!咱們還是別談算了,晚輩就此告別!」

  他深深一揖,緩步向外走去。

  突聽那長髮怪人大聲叫道:「站住!」

  縱身而起,直向方兆南撲了過去。這變故早就在方兆南預料之中,是以,他早已有了準備。

  聽得身後勁風襲到,突然轉過身去,手中松枝一揮,施出了半招「巧奪造化」幻化出一片枝影,擋住了那怪人撲來之勢。

  這一招奇奧,詭異的劍術,變化無不出人意外,那怪人伸手一抓,被方兆南松枝擊在乎腕之上,嚇的懸空一個觔斗,翻了回去。

  方兆南看他身上背著數百斤重的枷鎖,身體仍是極端靈活,心中暗暗讚道:「單是這樣的輕功,就足以驚世駭俗了!」

  那怪人落著實地之後,高聲說道:「小娃兒不要走,什麼事說給老夫聽聽!」

  方兆南已知他為自己的劍勢唬住,心中暗自笑道:「我這半招劍式,變化已完,你如硬衝,我還真拿你沒法子。」

  眼看那怪人入了自己預謀之中,心中暗自慶幸,但神情之間,卻裝的一片嚴肅,道:「說了只怕你也不肯,還是不說的好!」「那怪人急道:「你不妨說來聽聽,只要不太困難,老夫自會答應!」

  方兆南暗暗忖道:「看來這數十年的囚禁生活,已殺了他不少火氣。」

  當下輕輕咳了一聲道:「晚輩雖非少林寺中人,但卻受過少林寺一位老禪師的救命之恩,那位老禪師救了晚輩之後,又傳了我解縛之法,命晚輩趕來少林寺中,解救兩位……」

  話至此時,故意一頓,接道:「晚輩倒忘了請教老前輩的尊號,不知你是南怪?還是北怪呢?」

  那怪人道:「老夫南怪辛奇。」

  方兆南道:「原來是辛老前輩!」

  南怪辛奇已為方兆南靈口巧舌,說的有些沾沾自喜,聽他叫出個辛老前輩,不禁哈哈大笑道:「你快些說吧!老夫已有八成答應你了!」

  方兆南笑道:「晚輩趕來少林寺時,正趕上少林寺中遇上強敵相犯,而且來人武功高強,寺中和尚不是敵手,晚輩本想出手相助,但又想到受那老禪師之托,釋放兩位要緊,故而先行趕來這石室之中。

  如若晚輩放了老前輩,你再記恨前仇,出手攻襲少林僧侶。

  那時晚輩不但有負那位老禪師救命之恩,而且還成了少林寺中的罪人了!」

  南怪辛奇沉吟了一陣,道:「你如真能解去老夫身上的天蠶絲索,我就助你擊退相犯少林寺的強敵,然後再去找覺生和尚算我被他囚禁數十年舊帳。」

  方兆南暗暗忖道:「覺生大師定然是覺夢禪師口中的大師兄了,眼下還不宜告訴他覺生大師早已圓寂歸天之事。」

  心念轉動,淡然一笑,道:「老前輩要找覺生大師,清算舊帳,晚輩不便阻止,但在武林中人,一向要講求恩怨分明,一諾千金,老前輩既然答應了助我擊退相犯少林寺的強敵,晚輩決不存疑,我先解了老前輩身上的天蠶絲索再說。」

  說完大步奔了過去,蹲下身子,先把南怪辛奇腳上縛的天蠶絲索解去。

  他雖然已得覺夢大師傳授瞭解縛之法,但那天蠶索細如線香,解時甚難,足足耗去半個時辰之久,累的滿頭大汗,才算把天蠶絲索解開。

  方兆南舉起右袖拂拭一下頭上汗水,笑道:「老前輩請再忍耐片刻,晚輩就解老前輩手上的絲索。」

  南怪辛奇默然不語,但兩道炯炯的眼神之中,卻流現出無限感激的神色。

  方兆南看他果為自己的熱情所動,心中暗自歡喜,立刻動手,又解了他手上的天蠶絲索。

  南怪手上索縛已開,立時縱聲大笑,聲如雷鳴,四壁回聲。

  震的人耳鼓嗡嗡作響。

  震耳欲聾的長笑,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才停下來,這一笑似是發洩了他數十年被囚的憂忿,臉色忽然轉變的十分平和。

  方兆南一直把雙目投注在南怪辛奇的臉上,他擔心這位凶悍絕倫的怪人,束縛被解開之後,食言背約,是故心波起伏,惶惶不安。

  南怪辛奇停了大笑之聲後,望了方兆南一眼,突然盤膝而坐,閉目運氣,片刻工夫,頂門之上,熱氣蒸騰而上,如煙如霧,冒起了一尺多高。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暗的忖道:「此人好深厚的內功……」

  忖思之間,忽見南怪辛奇睜開雙目,說道:「小兄弟請往旁邊站去。」

  方兆南依言退到石門口處,身子剛剛停好,耳際間已響起辛奇的大喝之聲。

  但見雙臂一振,身上那巨大的枷鎖忽然裂成了兩半,落在地上,右手一分覆面長髮,直對方兆南走了過來。

  他臉色白中透青,再加上數十年沒有修剪過的發須,形容十分可怖。

  方兆南暗道:「他凶毒成性,用心難測,不可不防他一著。」

  暗中運氣戒備,表面上卻保持鎮靜的神態。

  南怪辛奇走近方兆南後,緩緩伸出帶著兩三寸指甲的枯瘦右手,抓住方兆南的右手,呵呵大笑道:「我辛奇一生之中,從未受過人半點恩惠,今日受了你解縛之恩,這一生咱們沒有完了。」

  方兆南心中一跳,道:「老前輩言中之意,十分費解,晚輩難以領受。」

  南怪辛奇大笑道:「老夫之意,是說等我找那老和尚較量過武功之後,咱們就拜作把兄弟!……」

  方兆南鬆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只怕晚輩高攀不上!」

  辛奇怒道:「我生平不願受別人之恩,你救了我,豈不已加恩於我,除非咱們拜把兄弟,我非殺了你不可!」

  方兆南略一沉吟,道:「好吧!咱們先解了救少林寺的危難,再說吧!」

  原來他的心中想著此人凶名太著,如真的和他結作了兄弟,勢必為武林中正大門戶中人歧視不可。

  但聽辛奇冷哼一聲,五指突然加力,方兆南登時感到手上如套上了一道鐵箍一般,不禁大吃一驚。

  但他這時已經受制於人,南怪深厚的內力,不斷加強,方兆南只覺他五指逐漸的收緊,已將要到自己無能抗拒的地方。

  耳際響起了辛奇冰冷的聲音道:「你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答應我,一條是死!」

  方兆南輕輕咳了一聲,暗暗想到:「此人說得出,就做得到,但我如在他威迫之下答應,豈不有失大丈夫的風骨?如不答應,今日勢將無聲無急的葬身這山腹石室之中……」

  正自心念轉動之際,忽覺手指一鬆。

  南怪辛奇放開了手指,說道:「你內力和我相差大遠,這樣殺了你心中定然不服,走!咱們去找個寬敞地方,比試一下,強存弱亡死而無怨。」

  方兆南正待接口,忽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小娃兒.你若想活下去,就趕快過來,把我手腳上的天蠶絲索解開,當今武林之世除了我北怪黃煉之外,無人能抵南怪辛奇的『坎元氣功』和『赤焰掌』!」

  方兆南一皺眉頭,暗道:「放了一個南怪辛奇,已是不勝麻煩,如再放了北怪黃煉,真不知要成個什麼局面了……」

  辛奇放聲大笑道:「黃老怪,你再坐二十年,等我辛奇來放你吧!」

  方兆南心頭忽然一凜,暗道:「覺夢,覺非兩位大師,對我付託是如何的重大,冥岳中的強敵,又是何等的辣手,我如為自己的應變容易不放二怪,豈不有負了兩位禪師的托望……」

  只聽北怪黃煉冷笑一聲,說道:「辛老怪,你如心中害怕放了我之後,有人能制服於你,你就攔住那娃兒,別讓他放我南怪辛奇怒道:「難道我還怕你,哼!只要人家肯放你,我決不攔阻。」

  北怪黃煉放聲大笑道:「小娃兒,你如釋放了老夫,那就不用擔心南怪存心害你了……」

  方兆南還未來及答話,北怪黃煉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

  「小娃兒,你要知道,在當今之世中,我是唯一能克制南怪辛奇的人。

  不論他此刻向你許下何等諾言,但他日後想到你可能重來中嶽,解我天蠶絲縛,勢必要把你殺掉不可,如果你此時,能夠把我放開,殺你之念,即將不會再存心頭。

  南怪辛奇雖然為人心狠手辣,但你對他總算有過釋放之恩,只要沒有極端的利害衝突,他就不會傷害到你了。」

  他微微頓了一頓,不容方兆南開口,重又接道:「何況你還存了欲援助少林寺僧侶之心,辛奇武功雖高,但他一人之力,竟屬有限,你如能解了我天蠶絲縛,我們南北兩怪同心合力,縱然天下高手,群起而攻,也不足畏……」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釋放二怪,可以維持著他們相處的均勢。」回頭望著南怪辛奇說道:「老前輩,可知北怪黃煉的為人嗎?」

  他聰明過人,這幾句話說的很高明,故意讓北怪黃煉聽到,好使南怪辛奇,無法相阻他釋放北怪。

  只聽南怪辛奇冷冷說道:「那老和尚既是要你釋放我們兩人,那你就把他也放了吧!」

  方兆南暗暗忖道:「機會不可錯過,別讓他改了心意。」

  當下應道:「晚輩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縱身一躍,直向那石室走去。

  他雖記得覺夢大師之言,說兩怪隔室而囚,但南怪囚居的石室之中,除了有一個一尺左右的圓洞之外,四壁完整無缺,不知北怪被囚何處?

  遙遙的傳過來南怪辛奇的聲音,道:「在我剛才被囚之處,有一道石門,推開向左走上十步,就是北怪黃煉被囚之處了!」

  方兆南仔細看去,果然前門壁間一道極細的裂痕,用手一推,石門應手而開,依言左轉十步,果見一個滿頭白髮,長垂數尺的怪人,手足被縛,盤膝而坐。

  當下抱拳一禮,道:「老前輩就是北怪黃煉嗎?」

  那白髮長垂的老人,突然抬起頭來,兩道威稜的目光凝注方兆南的臉上,緩緩答道:「不錯,老夫正是黃煉。」

  方兆南只覺他逼視在臉上的目光,有如閃燦燭光,一陣閃動之後,逐漸的轉變強烈,如電如劍,使人有一種震慄不安的感覺。

  方兆南不敢和他目光接觸,一偏臉解開他手腕上天蠶絲索。

  然後伏下身去,又解開他雙腳上束縛。

  這足足耗去了他半個時辰,他在半個時辰中,卻始終未出一言。白髮者人全身束縛一解,活動一下,放聲大笑,道:「我只道今生難出這石室,想不到還有今日。」

  話說完,大步的向外走去。

  方兆南微微一笑,默然不語,搶在前面,大步向外走去。

  南怪辛奇倚壁而立,他神色十分莊嚴,目光凝注在出口之處。

  方兆南微一欠身,道:「辛老前輩……」

  辛奇左手一揮,冷冷接道:「快些閃開!」

  方兆南機警無比,看他神色,已知有事,立時縱身躍到石壁一角。」

  他剛剛站穩身子,北怪黃煉已出現石室門口。

  南怪辛奇突然一挺身子,離開石壁。

  北怪黃煉大笑道:「辛老怪,這幾十年來,你的坎元氣功和赤焰掌的功力進境如何?」

  南怪辛奇冷冷說道:「你有興致,不妨試試?」

  北怪黃煉道:「好極,好極。」

  話落,舉手一掌,遙遙推來。

  方兆南只覺一股冷氣,隨著他推出的掌勢,散漫全室,不禁心頭一震,暗自忖道:「這是什麼掌力?」

  只聽南怪冷笑一聲,道:「黃兄的『玄冰掌』較昔年又強了甚多。」右手一揮,推出了一掌。

  一股熱風,隨著南怪辛奇的掌勢而出。

  石室屯登時又散漫起一陣熱風。

  一寒、一熱的兩股勁風,在石室正中相接,只見石室立時捲起了一陣狂風。

  只聽北怪黃煉鳥鳴一一般的怪笑之聲,響蕩在石室之中,說道:「辛兄的掌力,也比昔年雄渾多了。」

  方兆南高聲說道:「兩位老前輩暫請住手,聽晚輩一言如何?」


  縱身一躍,落在兩人中間,接道:「兩位老前輩,都已答允晚輩相助少林僧侶,目下強敵,恐早已在寺中相候,兩位如想試試這數十年功力進境,正好用以對付強敵。」

  南怪辛奇冷哼一聲,道:「黃兄如若自覺你那『玄冰掌』是兄弟赤焰掌的剋星,那咱們不妨約個僻靜之處,好好較量一下?」

  北怪黃煉笑道:「咱們兩人水火難容,看來是難以並存於武林,早晚免不了一場性命相搏……」

  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不過兄弟有兩句話,不得不事先說明。」

  南怪辛奇略一沉,說道:「什麼話,儘管請說,兄弟無不奉陪。」

  北怪黃煉道:「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困難之事,那就是咱們在沒有動手之前,必需先找覺生大師,洗雪被他囚禁數十年的羞辱。

  這數十年來,咱們武功雖有進境,但想那覺生老和尚的武功,內功,也同樣有著極大進境。

  兄弟自己一人之力,恐難勝他,咱們找過覺生大師,洗雪了被囚之辱,再找個僻靜之處,好好的拼上一場!」

  方兆南道:「兩位老前輩,已答允相助晚輩,幫助少林寺中僧侶,擊退強敵,至於兩位老前輩之間的舊日恩怨,只有向後壓壓再說了!」

  黃煉重重咳了一聲,道:「老夫不管他是敵是友,但憑你的招呼出手!」

  方兆南道:「這方法最好不過。」大步直向前面走去。

  三人逐漸的加快了腳程,片刻間,已到岔道所在。

  方兆南略一辨認路徑,直向通往《藏經閣》石梯之上走去。

  這一座天然形勢,再加上人工鑿成的石道,一層層階梯,筆直而上,形成了陡峭的形勢。

  方兆南帶著南。北二怪,一面奔行,一面卻感受到極大的不安。

  二怪水火不兼容的形勢,以及喜怒無常的冷僻性格,固然給了他甚大的困擾,但他最擔心的還是少林寺在這段時間的變化恩師滿門死絕的恐怖往事,重又在他的心頭展現,這往事,使他有著甚大的惶恐不安……

  突然間一腳踏空,身不由己的向前一傾身子,但那踏空的右腳,立時落著在實地之上。

  原來已到了石梯的盡頭,眼前是一片丈餘方圓的平坦實地。

  方兆南迴頭對南。北二怪說道:「兩位老前輩,請稍候片刻,晚輩替兩位叫門。」

  藉著說話的機會,他的目光迅快的掃掠了四周。

  果然發現石室一角之處,有一塊突出的石壁。

  他迅快的奔了過去,用手一拉,一扇石門應手而開。

  一股血腥之氣,隨著那大開的石門撲入鼻中。

  觸目處,伏臥著一具身著青色僧袍的屍體。

  那屍體雙手緊緊和石門相接,背心上流出的血已經凝結成深紫顏色,伏屍處濺濕著一片片凝結的紫血。

  想是他生前已受重傷,準備開啟進這座石門,卻被人迫了上來,傷中要害,一擊致命。

  血淋淋的慘劇,使方兆南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於是,他憶起了那風雨之夜,師父滿門被殺的淒慘景象。

  他默然嘆息,忖道:「難道真的救援來遲了,使這千百年來,一直被武林中視作泰山北斗的少林寺,毀損在冥岳人物手中?」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移動一下身軀,深覺有負兩位老禪師的重託,心神慢慢不安,有如浮蕩在無際的大海之中。

  南北二怪倒是毫無憐惜之情,但他們卻有重見天日的快樂,兩人的嘴角間,都泛現一縷歡愉的笑意。

  這是一座建築的十分寬大的閣樓,重疊的木架上,堆滿了經書。

  方兆南長長呼一口氣,使昏沉優傷的神智,清醒一下,大步向外走去。

  他心中泛起一線希望,希望這藏經閣中的慘變,只是冥岳中一項突襲……

  他又想到少林寺施譽天下的羅漢陣,縱然遇上強敵,也不致一擊而潰。

  這轉念一想,使他的精神大振,急步向藏經閣外面衝去。

  南北二怪,雖然生性冷癖,但他們成名武林甚久,對信諾二字,卻極為重視,目睹方兆南向前奔去,也不多問話,同時展開腳程,緊追在方兆南的身後。

  方兆南出了藏經閣,觸目盡都是連接的殿房,卻沉寂如死。

  他流目四顧,竟然不見一個少林和尚。

  他心中暗暗驚道:「這地方乃少林寺中樞所在,竟然不見一個少林僧侶,難道他們當真都被冥岳中人殺光了不成?」

  仔細看去,又不見一具屍體。

  方兆南滿腹懷疑向前面奔去,奔行第二重大殿所在,突然聽到了一聲低沉有力的佛號,飄入耳際,轉臉望去,不禁一呆。

  只見那第二重大殿前廣闊的草坪上,盤膝坐著七八百個和尚。

  每人都合著雙掌,閉目端坐不動,臉色沉痛,眉宇間泛現出一股不平之氣,像一個充滿委曲怨恨,不甘心忍受命運播弄的待決的囚犯,但又無能反抗……

  方兆南長長的呼一口氣,暗道:「原來這些人都集中在此地。」

  緩步穿行過一個圓門,向那廣闊的草坪上走會。

  南北二怪互相望了一眼,隨在方兆南身後而行,兩人誰也不願意落後,一齊舉步,跨進了圓門。

  最後一排的和尚,突然睜開眼來,掃掠了方兆南一眼,看他身後筋隨著兩個髮長及膝,衣著破爛的怪人,不禁微微一怔。

  方兆南看的甚感奇怪,暗道:「這班人的臉色,一個個如喪考砒,沉痛中帶著憂鬱,究竟是怎麼回事?」

  轉頭望去,只見大殿之上,高坐著少林寺的主持方丈、大方禪師,在他兩側分立著少林寺大字輩的高僧,大愚、大元、大道等都在其中。

  一最使方兆南感到驚愕的,是那大殿正中橫臥著三具屍體。

  他認出一具正是代理少林方丈大悲禪師,另兩具雖然叫不出名字,但年齡都已很大,想來也是大字輩中高僧。

  方兆南呆了一陣,急步奔入殿中。

  隨即對大方禪師抱拳一揖,道:「冥岳一晤大師,仰念甚深,大師望重武林,一代人傑,能夠無恙歸來,實我武林之福。」

  大方禪師冷哼一聲,道:「這是我們少林寺議事所在,除了本寺中人之外,其它人未得相請,一律嚴禁擅入,方施主未得相請,大背了本寺中規戒,姑念你年幼無知,又和老衲有過一面之緣,特地網開一面,不予追究,快些退出去吧!」

  方兆南呆了一呆,目光由大愚、大道等臉上掃過,看他們神色也和殿外草坪上群僧,一般沉痛肅然。

  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這兩具不識的屍體,不去管他,大悲禪師在少林寺中的身份,是何等崇高,怎的竟然橫死大殿,這情勢有點不對,而且群僧神色,一個個憂忿沉痛,似是遇上了不平之事,但卻無可奈何。」

  他本是聰明絕頂之人,心念連番轉動,覺著情勢不對,目光一轉,凝注在大方禪師臉上,泛也不泛一下。

  大方禪師臉色一變,溫道:「你這般望著老鈉,是何用心?

  我已不迫究你擅入敝寺禁地之事,你還不快走,站在這裡等什麼?」

  方兆南已看清大方禪師臉上的每處地方,仍然找不出一點可疑之處,眼下之人和主持冥岳英雄大會的大方禪師一模一樣,看不出一點不同之處。

  原來他忽然想起東嶽岳主,詭詐絕倫,可能會選擇一個和大方禪師面貌相似的人假冒大方禪師之名,回到少林寺來,鬧個天翻地覆。

  但他仔細看了大方禪師之後,發覺此唸錯誤,他搜盡了腦際中所有的記憶,找不出一點可疑之處。

  他呆呆站著不動,但心念卻如風車一般,疾轉不息。

  偷眼向大愚望去,只見他滿臉悲忿沉痛之情,泛現眉宇之間,目光閃閃,不時投向自己,隱含求助之意。

  目光轉動,又見大道禪師的眼神中充滿乞求之情,心中不禁為之一動。

  這一剎那間,他似乎感覺到眼下情景裡,隱藏著慘酷無情的殺機,輕輕咳了一聲,道:「如若晚輩不走呢?」

  大方禪師怒道:「少林寺,豈能容你這般撒野,你若再要多事逗留,可別怪老衲翻臉無情了。」

  大方禪師厲聲喝道:「老衲此刻正在清理門戶,無暇和你多費口舌……」

  目光一掠身後兩個身著黃色袈裟的和尚,道:「攆他出去。」

  二僧合掌,縱身躍落方兆南的身前。

  方兆南肩頭一晃,避開二僧掌勢,人卻閃到大悲禪師屍體旁邊,左臂一探,扶起了大悲禪師的屍體。

  只見他前胸要害處,一刀直達後心,一把鋒利的匕首,仍然插在前胸之上。

  兩個身披黃袈裟的僧人一擊不中,立時轉身疾向方兆南身後撲去。

  只聽站在大殿門左側的南怪冷笑一聲道:「站住。」

  他虛空一掌,遙遙擊去。

  右面一僧身子剛剛躍去,忽然一股強猛的暗勁,直向背心撞到,趕忙一沉丹田真氣,身子急快的落著實地,揮掌劈去。

  他應變雖已夠快,但仍然遲了一步。

  只覺那撞來的暗勁,直擊在前胸之上,身子不由主的向後退了兩步,噴出了一口鮮血,坐在地上。

  北怪黃煉眼看南怪辛奇出手,鳥嗚一般的一聲怪笑,拂袖打出一股冷颶。

  由左面攻方兆南的僧人,但覺有一股陰冷之氣,撞在身上,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栽倒在地上。

  大方禪師眼看兩個護法弟子,在那兩個怪人舉手投足之間,雙雙重創倒地,不禁心頭一震,怒聲大喝道:「什麼人敢在少林寺中傷人?」

  北怪黃煉冷冰冰的答道:「你是覺生老和尚的什麼人?」

  大方聽他一開口提起了故去的師父諱號,微微一怔,道:

  「覺生大師乃老衲仙逝的恩師法號。」

  南怪辛奇哈哈一陣笑道:「這麼說來,你已經是低老夫們一輩了。」

  大方禪師從未聽師父談過南北二怪被囚之事,是以,仍然猜不出這兩位怪人的來歷。

  方兆南左手挾著大悲禪師的屍體,右手卻對南北二怪揮著手笑道:「兩位老前輩且慢動手,容在下問明事情經過再說。」

  南北二怪對看了一眼,默然不語。

  方兆南目注大方禪師,道:「這位老禪師可是自絕而死嗎?」

  大方禪師冷冷答道:「本寺門戶中事,豈容外人過問,大無師弟,快把這人趕出大殿。」

  大無禪師抬起頭來,望了大方禪師一眼,緩步向方兆南走了過去。

  方兆南道:「老禪師且慢動手,晚輩有幾句話說完,咱們再打不遲。」

  大無黯然一笑,道:「方施主有什麼話,請對敝寺掌門方丈說吧,少林寺門規森嚴,一切事取決掌門方丈,數百年沿傳如一「日,老衲縱然聽了,也是白聽,作不得一點主意。」

  只聽大方禪師冷笑一聲,舉起懷中的綠玉佛杖,高聲說道:

  「監院長老大元,故違掌門令諭,有背本寺規戒,罪該自絕……」

  大元苦笑一下,轉過身去,目注大方問道:「不知掌門師兄。依據那條戒律,判處小弟自絕死罪。」

  大方微微一怔,喝道:「單是頂撞掌門師尊一條,已是罪不可恕,本方丈判你自碎天靈要穴……」

  旁側一僧,挺身而出道:「老衲以戒持院主持身份,替大無師弟請命,掌門師弟判處不公,以咱們少林寺中戒律,大元師弟身為監院五老之一,縱然頂撞了掌門,也不應判處死罪。」

  方兆南轉眼望去,見那挺身說話之人,正是大愚禪師。

  大方冷冷的看了大愚一眼道:「本方以綠玉佛令,行判大無師弟自碎天靈要穴。」舉起綠玉佛杖一揮。

  群僧一瞥那綠玉佛杖,立時垂下頭去閉上雙目,大愚禪師也合掌過頂,緩緩後退三步。

  只聽大元禪師高喧一聲佛號,凜然說道:「師兄既以綠玉佛令,行判小弟自碎天靈要穴,小弟膽子再大,也不敢違抗佛令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諸位師兄,我要去了。」突然舉起右掌,疾快的擊在天靈要穴之上。

  但聞砰然一聲,血花四濺,腦漿迸流,屍體栽倒。

  方兆南想不到他說死就死,自己手扶大悲屍體,救援不及。

  不禁失聲一嘆。

  大方禪師卻是面不改色,視若無睹,一舉手中綠玉佛杖,高聲說道:「大愚師兄,請接綠玉佛令。」

  大愚雖是修為有素的高僧,但目睹這等師兄弟相殘之局,也無法按捺下激動之情!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他合掌應命道:「不知掌門方丈,有何吩咐?」

  大方禪師道:「師兄號稱本寺三代同門中第一高手,請接綠玉佛令,以五十招擊斃擅闖禁地之人!」

  大愚禪師接道:「如若小兄不能在五十招內搏斃強敵……」

  大方禪師冷哼一聲,接道:「如不能在五十招內搏斃強敵,那就以死謝罪。」

  大愚忽然閉上雙目,滿臉莊重的說道:「如若小兄抗拒了綠玉佛令,不知該當何罪?」

  大方道:「面北而立,橫刀自絕!」

  大愚禪師道:「這就是了,橫豎不過是一死,小兄斗膽要抗拒一次綠玉佛令了!」

  身子一轉,面北坐了下去。

  大方禪師緩步走了過來,怒聲對大愚禪師說道:「師兄竟敢違抗綠玉佛令,實在愧對咱們少林寺歷代師尊……」

  大愚禪師厲聲接道:「掌門師弟,最好別提歷代師尊……」

  他感慨的長嘆一聲,又道:「不用提歷代師祖,單是咱們師父加諸你的恩德,是何等重大,寄望是何等深厚,小兄不談,大師兄也為你離寺而去,迄今數十年行蹤不明……」

  大方禪師似是被大愚禪師的一番話觸動了故舊之情,默然不語凝目而思,似是回憶昔年之事,但眉目間卻是一片茫然。

  大愚禪師雙目聳動,突然站了起來。

  他緩緩的說道:「師弟素得師父器重,才破了咱們少林門中傳統規矩,破格擺為掌門之人,如果師弟不能把咱們少林門戶發揚光大,已是有背師恩德意,如再把咱們少林一派,親手斷送,不知何以對恩師在天之靈。……」

  大方禪師滿臉茫然之色,似是對大愚禪師之言,似懂非懂一般,雙目凝注在大愚禪師的臉上,瞧了良久。

  忽然一揮手中綠玉佛杖,向大愚頭上擊去。

  大愚禪師似是已看出大方禪師行不由衷,又怕損壞這代表掌門權威的綠玉寶仗,不敢運功抗拒,默然一嘆,垂下頭去。

  但方兆南早已有了準備,那裡還容他得手,雙肩一晃,欺身而上,右手疾發一掌拍向大方禪師前胸,左手斜斜伸出,直向綠玉佛杖抓去。

  大方禪師雙腳移動,橫向旁側閃開兩尺,讓開方兆南的掌勢,手中綠玉佛杖一沉,疾向方兆南「丹田穴」上點去。

  方兆南身形一錯,斜斜向前衝去,閃避開點來的綠玉佛杖,雙手齊出,連攻兩招。

  大方禪師第二次移動身形,才把兩招避開。

  方兆南停下手來,目光一掃環站四周的少林高憎,只見他們每人面色,都是肅穆中帶著錯愕,顯然對目下情景,有些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大方禪師一掃手中綠玉佛杖,高聲喝道:「大愚師兄快把這人逐出大殿。」

  大愚沉思了一陣,但他終於緩步而上,沉聲喝道:「我們少林門中,一向尊從綠玉佛令,此物一出,有如歷代祖師親臨,權威至高……」

  方兆南淡然一笑,道:「不過,在下並非是少林門下弟子,對貴派權重生死的綠玉佛令,大可不必遵守……」

  大愚道:「但老衲身為少林門下弟子,卻不能不遵守綠玉佛令。」

  方兆南道:「老禪師之意,可是要把晚輩逐離此地嗎?」

  大愚道:「老衲難違綠玉佛令,還望方施主海涵一二。」

  方兆南目光一掠大方禪師,只見他目光中凶光閃閃,心知自己只要離此一步,這一干大字輩的高僧,只怕無一倖免。

  甚至連大殿外面那廣闊草坪上的數百僧侶,都將在少林寺歷代相傳的重重規戒束縛之中,綠玉佛杖的權威之下,以身相殉。

  如果不幸的被他猜中,少林寺即將從此在江湖上消失,這千百年來一直主宰著武林命運的正大門派,將於一時三刻之中,瓦解冰消。

  這件事何等的重大,何等的震動人心,我縱然得罪了少林門戶,也不能撤出大殿。

  心念一轉,淡淡笑道:「如若晚輩不願退出此地呢?」

  大愚禪師長長嘆了一口氣,道:「老衲既不能抗拒綠玉佛令,方施主又不肯離開此地,老衲只有得罪了。」

  方兆南迴望南北二怪一眼,正容說道:「千百年來,貴寺一直是主宰武林命運的正大門派,江湖上黑白兩道中人,對貴派無不敬仰,但此刻形勢不同,在下如若退離此地,只怕貴派立時將遭覆滅之運,也許從今之後,武林中再無少林一門的名稱了。」

  這幾句話,字字如刀如劍,深深刺入了大殿群僧的心中,大愚禪師,也不禁為之臉色一變,默然垂下頭去,合掌低喧一聲:

  「阿彌陀佛!」

  方兆南眼看群僧已為自己說動,趁機接道:「貴寺向以門規森嚴,著稱武林,但天下事,並非一成不變,眼下情勢險惡,關係著貴派的存亡絕續,通權達變,勢非得已,想貴寺中歷代長老在天之靈,也不致責怪諸位違背門規了。」

  他這番轉彎抹角之言,隱隱暗示群僧,面臨這存亡關頭之下,大可不必拘泥於綠主佛令的權威,掌門人身份的尊高……

  大愚禪師暗暗忖道:「大方師弟用心已昭然若揭,確有憑綠玉佛令的權威,和掌門身份的尊崇,要把少林寺一手毀去,這和他以往的性情不大相同,其中必然有什麼原因。

  眼下情景十分明顯,只有我可以以師兄的身份,起而和他相抗,縱然有背少林門規,但日後亦可以死謝罪,也不能使少林一門,從此消失於武林之中。」

  反抗的種子已在他心中萌長,但千百年的傳統,森嚴的門規,也在心中泛動,這兩個矛盾的觀念,使他沉陷於極端的痛苦中。

  大殿中,突然間沉默下來,久久聽不到聲息。

  驀地裡響起了一陣鳥鳴般的怪笑,北怪黃煉冷冰冰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小娃兒你在囉囉唆唆幹什麼……」

  方兆南倏然回過頭去,說道:「兩位老前輩可知道英雄一諾重於泰山這句話嗎?兩位既然答應了相助於我,那就該言出必踐。」

  北怪黃煉冷哼一聲,道:「兌現了老夫諾言,我再好好的教訓你一頓。」

  餘音未絕,忽然間飄來一陣極刺耳的樂器之聲。

  大方禪師聞聲變色,揮動綠玉佛杖,直向方兆南撲了過去,一面大聲對群僧喝道:「快些動手,殺了此人!」

  在綠玉佛令的傳統權威之下,群僧躍躍欲動。

  大愚禪師合掌說道:「諸位師弟且慢動手,這抗拒綠玉佛令之罪,有小兄一人承擔,大方師弟性情大變,心神似已受別人控制,事關少林一門存亡不得不追查明白,查明事情之後,小兄自當謝罪歷代先師法身之前。」  殿中群僧,眼看大方憑仗綠玉佛令權威,及掌門方丈的身份,逼死了大悲、大元、大成、大虞四師弟,個個心中都極忿怒。

  要知大愚禪師乃少林寺大字輩中,身份最高的一個,連掌門方丈也是他的師弟,平日群僧都對他有著幾分敬畏。

  有他出面阻擋大方禪師行施綠玉佛令,在群僧心理上,先有了幾分理所當然之感。

  但這時,大方禪師和方兆南,也逐漸打入緊要關頭,大方禪師除了揮舞著綠玉佛杖,搶攻之外,不斷的以掌指挾雜在綠玉佛杖中攻出。

  方兆南卻是守多攻少,他心中明白,眼下這般僧侶雖然個個心中痛恨大方禪師,但如大方真的傷在自己手中時,立時將引起這般和尚的公憤。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12
第三十三回 制自殘方丈易人


  大愚禪師和殿中群僧,一直冷眼旁觀,既不出手相救,亦不勸阻。

  群僧已由大方禪師幾招攻勢中,看出掌門人的武功似是不如以前甚多,杖。指的招術,雖然仍是少林門中武功,但出手緩慢,武功相差極遠。

  這時,那尖銳刺耳的樂聲已到了大殿外面,聲音更顯得急促尖銳。

  大方禪師手中的綠玉佛杖,也隨著那急促的樂聲,急如狂風驟雨一般,顯然,他和這刺耳的樂聲,有著相連的關係。

  方兆南聽了一陣,忽然覺得這樂聲極為耳熟;一念動心,猛的想起這樂聲的來處,不覺心頭一震,掌勢一緊,呼呼劈出兩招。

  把大方禪師逼退後,大聲對群僧說道:「貴寺掌門方丈,已為冥岳中人收服,這刺耳的樂聲,就是冥岳中人所吹奏,如若各位大師父,仍然拘泥於少林派的門規,甘心聽命於綠玉佛杖,貴派覆亡,就在眼前……」

  當下掌勢一緊,施展出那陳姓老人傳授的詭奇手法,掌劈指點,片刻間搶儘先機,大方禪師登時被逼得連連後退。

  大愚禪師突然沉聲喧了一聲佛號,道:「方施主手下留情。」

  方兆南高聲應道:「大師放心,在下決不致傷害到貴掌門人。」口中慰藉群僧,掌勢突然一變,施出「佛法無邊」  掌彭閃動,左手五指逼在大方禪師前胸「玄機」要穴之上,右手卻斜裡疾出,一把扣在大方禪師右腕之上,五指加力,奪過綠玉佛杖,迅疾而退。

  群僧同覺心頭一震,眼看少林寺權威之杖被人奪去,立時一湧而上,大愚禪師僧袍飄動,當下先攻到,右手一招「拂雲摘星」疾向綠玉佛杖抓去。

  這一招乃少林寺擒拿手法中一記絕學,突然施展出手,方兆南如何能夠避開,手中綠玉佛杖,登時被人抓住。

  方兆南眉頭一挑,大聲喝道:「老禪師如不放手,損壞了貴寺玉杖,可別怪在下失禮。」右手加力,突然向後一奪。

  大愚禪師果然怕把綠玉佛杖損壞,鬆手而退。

  方兆南迴手一杖,疾掃而出,把撲近身來的三個和尚,逼得疾躍而退。

  原來他們都怕損傷到綠玉佛杖,不敢硬接杖勢。

  方兆南邊退群僧之後,高聲說道:「這綠玉佛杖,雖然是貴寺中傳統的權威之杖,但拿在在下手中,卻是毫無用處,各位盡可放心,在下無侵吞此物之心……」

  話至此處,大殿外突然傳進來一聲冷笑,一個嬌如銀鈴的聲音接道:「但少林寺權威之杖,落在別人手中,豈不一大笑話?」

  方兆南轉頭望去,只見大殿外面,站著七八個短衣勁裝的大漢。

  在大漢團團環繞之中,放著一頂黃幔垂遮的轎子,黃轎後面並立著兩個少女,一個身著藍衣,一個身著紅裝。

  南北二怪似是對那小轎甚感興趣,四道眼神,一直在那小轎上溜來溜去。

  方兆南目光一掃群僧,道:「這就是冥岳中人了,看她氣魄,可能就是冥岳岳主親身駕到了。」

  大愚禪師輕輕嘆息一聲,回顧群僧道:「證據確鑿!掌門師弟確已歸服冥岳,為了少林寺千百年的基業,咱們不能不通權應變了,今日之事,不論會發生何等大錯,事後均由者衲一人承擔,但我相求諸位師弟,眼下先聽老衲之命。」

  這時,大殿上,除了橫臥的四具屍體,以及大愚。大方除外,也只不過餘下了四個和尚,少林寺十二個大字輩的高僧,數日間死亡過半。

  這是少林寺開山以來,從未有過的慘事,群僧無不如負重鉛,心情沉重無比。

  四僧齊齊合掌應道:「我等恭聽師兄之命。」

  大愚禪師苦笑一下道:「大道師弟,去保護掌門方丈。」

  大道禪師應了一聲,緩步走近大方禪師,只見他圓睜雙目,怔怔的望著那黃幔垂遮的小轎出神,口中還微作喘息,似乎剛才力戰的勞累,尚未恢復。

  方兆南突然把綠王佛杖,送到大愚禪師面前,道:「此杖既是貴寺中權威的象徵,老禪師就請憑藉此杖發令吧!」

  大愚恭謹的接過綠王佛杖,回頭對左面兩個和尚說道:「兩位師弟請主持羅漢陣的變化……」

  突聽北怪黃煉一聲怒喝,打斷了大愚禪師之言,揚手一掌,直向那黃幔垂遮的小轎劈去。

  他功力深厚,又練有玄冰掌奇功,含怒劈出一掌,威勢非同小可,一股狂風隨手而出。

  方兆南暗暗幸道:「不知他因何而怒發此一掌,如那黃幔垂遮的小轎之中坐的是冥岳岳主,這一掌激怒於她,立時將引起一場動天地,驚鬼神的惡戰……」

  心念未完,南怪辛奇也冷哼一聲,罵道:「好小子,敢在老夫面前弄鬼。」揚手也是一掌劈了出去。

  那守在黃幔垂遮小轎前的兩個黑衣人,不知厲害,揮掌一接,當堂被震的向後退了三步,寒氣掠體而過,不自禁打了一個寒顫,身子搖了幾搖,栽倒在地上。

  環守在那黃轎周圍的黑衣人,齊齊舉起右手,平胸推出,掌力雖被擋住,但幾人臉上全都變了顏色,打了一個冷顫,有如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一般。

  但北怪黃煉的掌力餘威仍存,南怪辛奇的赤焰掌又接續而到。

  這一掌威勢不輸上掌,但卻挾帶著灼膚刺肌的熱風。

  並立在黃幔垂遮小轎之後,分著藍紅服色的少女,似已看出苗頭不對,彼此相望一眼,突然振袂而起,直向殿院外面飛去。

  首當其衝的兩個,被那強猛絕倫的掌力一震,立時口吐鮮血,倒栽地上,其餘的人也被那挾著灼膚刺肌的掌力,震的一個個摔倒在地上。

  方兆南目睹二女逃走,心中大急,高聲說道:「兩位老前輩快請追趕二女,最好生擒回來,聽候晚輩發落!」

  北怪黃煉道:「哼!我那裡暴躁了?」

  南怪忽然縱聲大笑道:「不是人家相救你,解開你手足上的天蠶絲索,只怕現在還被囚禁在山腹之中,難出那石室一步。」

  北怪黃煉正待發作,方兆南已搶先說道:「兩位老前輩已經答應在下,相助我一臂之力,如若兩位老前輩沒有答允,晚輩天膽也不敢呼請兩位出手。」

  南怪辛奇接道:「如若老夫失手把那兩個女娃兒擊斃了,又當如何?」

  方兆南道:「最好是能夠生擒,必要時不妨打傷她們,以兩位老前輩的功力,生擒二女,豈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南怪辛奇微微一笑,破袖拂處,忽然凌空而起,一躍四五丈高,起落之間,人已到大殿外面了。

  北怪黃煉回頭望了方兆南一眼,冷冷說道,「小心那頂黃色小轎……」

  餘音未絕,人已凌空而起,下面之言隨著他劃空而去的身影,漸不可聞。

  方兆南一皺眉頭,忖道:「那黃幔垂遮的小轎之中,如若坐的是冥岳岳主,南,北二怪一去,只怕無人能夠擋得住她……」

  忖思之間,忽聽一聲大叫,大方禪師疾向殿外衝去。

  大道禪師急喝道:「師兄到那裡去?」

  他右手一伸,疾向大方禪師右腕抓去。

  大方如瘋狂了一般,雙目圓睜,赤紅如火,聽得大道禪師一叫,立時揮臂拍出一掌。

  這一掌大出人的意外,大道禪師疾抓向大方禪師的右腕,只好中途改變,易抓為掌,手腕一翻,迎住了大方禪師劈來的一擊。

  兩掌接實,大道禪師仍然靜站在原地未動,大方禪師卻被那擊來的掌力,震的直向前方撞去。

  他原本就向殿外奔行,這一來,奔行的速度又加快了甚多。

  只見橫衝直撞的衝開了一條出路,直向那黃幔垂遮的小轎奔去。

  大愚禪師手中綠玉佛杖一揮,舉步迫了出去。

  大道禪師身軀搶在大愚前面,當先而出。

  只見大方禪師直奔那黃幔垂遮的小轎後,突然停了下來,雙手垂膝,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小轎前面一動也不動。

  大道禪師追了上去,舉手一把,向大方肩頭上面抓去。

  這一次大方不再出手還擊,也未向一側讓避,被大道禪師一把抓在肩頭之上。忽聽大方禪師冷哼了聲,舉拳直擊過來。

  大方一拳擊中大道之後,站在那裡怔怔的看著大道,看了一陣,突然舉起右手又是一拳擊了過去。

  這次大道有了準備,那裡還容他得手,身子一側,左手橫裡疾抄過去。

  大方的武功似是突然減弱,連他本身的內功也為之突然消失了甚多,大道橫裡出手一抄,抓住了大方禪師的右腕。

  凝神望去,只見大方面色難看無比,白中透黃,一滴滴汗珠,從他頭上滾了下來。

  這時,大愚禪師已經趕到,目睹了大方禪師神態心中一陣默然,低聲對大道禪師說道:「大道師弟,把他送入戒持院中休息去吧!」

  大道道:「師兄似已失去理性,只怕難以靜得下來。」

  大愚道:「如有必要,你就點了他的穴道吧!」

  大道禪師應了一聲,右手疾出,點了大方兩處穴道,抱了起來,直向戒持院中奔去。

  這時,這二重大殿中,突然間變的十分寂然,似是恢復了它過去的寧靜。

  但這分安謐,立時為大愚禪師打破,只見他回首望了方兆南一眼,問道:「方施主可知道的這黃幔垂遮的小轎中,藏的什麼東西嗎?」

  方兆南搖搖頭道:「不知道,看這小轎初來時十分神氣,頗似坐有什麼重要之人,但眼下看來又覺不像……」

  大愚道:「待老衲打開,瞧瞧是什麼東西!」伸手向那垂下的黃幔拉去。

  方兆南急急說道:「大師且慢動手!」

  大愚禪師回頭問道:「為什麼?」

  方兆南道:「冥岳中人,詭計多端,剛才那兩個分著紅藍服色的少女,都是冥岳岳主的親傳弟子,武功不弱,前數日禪師已在狹谷中和她們動過手了,當知在下這話,決非過甚其詞……」

  大愚點頭說道:「不錯。」

  劑匕南道:「這黃幔垂遮的小轎中,如若是她們輩份尊高的長輩,決不會棄之不顧,如果不是他們的長輩,但又裝出極大的氣魄,據此推論,這黃幔垂遮的小轎中,可能暗藏著什麼陰謀回頭對大愚禪師說道:「老禪師快請下令,讓那盤坐在院中草坪上的貴門下弟子各歸原來崗位,這一陣沉寂,不過是大風暴前的平靜,其實目下局勢,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對我們少林寺一番恩情,老衲深銘肺腑……」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我是奉命而來,老禪師不用心存感激大愚奇道:「奉命而來,但不知方施主奉的是何人之命?」

  方兆南笑道:「這件事,老禪師日後會知道,眼下寸陰如金,咱們爭取一寸一分的準備時間……」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貴寺之中,如有寶劍,請替在下取來一把!」

  大愚忽然探手人懷,取出一面長形銀牌,遞了過去,說道:

  「此物乃大悲師侄臨死之前,交付老衲,說是施主之物,命老衲交還施主。」

  方兆南看那長牌,正是在抱犢崗山腹密洞之中,玉骨妖姬的死骨之下,撿得之物,當時隨手取來,也不知它有什麼用。

  睹物思人,不禁想起了周慧瑛來,黯然一嘆,伸手接過,隨手放人懷中。

  大愚禪師抱著綠玉佛杖,大步走到台階前面,舉起手中佛杖,高聲說道:「掌門方丈,為敵所迫,不知眼下了什麼毒物,神志已極不清。

  老衲為我少林寺萬代基業著想,不得不甘冒大不匙,暫代行使掌門方丈之職,待渡過咱們這次空前的大劫之後,老衲自當謝罪於歷代祖師之前,恭領寺中長老會的裁決……」

  群僧看到他手中高舉著綠玉佛杖,一個個相拜。

  大愚禪師略一停頓道:「眼下強敵似正在調兵遣將之際,方施主出手相助,似是破壞他們的計畫,因此他們不得不另行佈署,各位請爭取這片刻時光,餘下之人,就在此地排成一座羅漢陣,以備拒敵。」

  廣闊的草坪上,盤坐的群憎,突然一齊站了起來,急急奔去。

  少林寺的僧侶們訓練有素,身經大變之後,仍然進退有序,一絲不亂,片刻間走去了十之七八,草坪上只餘下一百餘人。

  這時,方兆南已就大殿上死去的僧侶身側,取過一支鐵禪杖,遙遙的挑開那黃饅垂遮的小轎的垂簾。

  黃慢挑起,一團白煙,緩緩散出。

  原來那小轎正中,放著一座玉鼎,鼎中香菸裊裊,緩緩向上升起。

  閃電般的往事,疾從方兆南腦際掠過,不禁心頭大震,高聲說道:「這鼎中白煙有毒,諸位千萬不可走近……」

  少林寺中群僧,已對他十分信服,聽得一叫,果然個個閉住呼吸,向一側走開。

  那垂遮的黃幔,一被挑開,玉鼎中火焰,突然大盛,一團團白煙,直冒出來。

  方兆南運氣閉住呼吸,疾奔台階,就那草坪中,抓起兩把沙土,向鼎中投去,心中卻暗暗佩服南。北二怪,耳目靈敏過人。

  這小轎剛停下來,他們似已聞到異香之味,才一先一後出手震斃了環守在四周的大漢,如非南,北二怪及早警覺,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放出毒煙,那還得了……」

  草坪上的群憎,目睹方兆南連抓沙土,投入玉鼎,立時過來相助。

  片刻之間,已把玉鼎埋了起來。

  方兆南知毒煙厲害,低聲對大愚禪師說道:「大師請率門下弟子,離開此地,就貴寺最重要道上,排成一座羅漢陣,進可以攻敵,退可以守護,此地毒煙,一時間不易散淨,各位不宜在此逗留,在下去看看南、北二怪追敵的情形如何。」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暫請留步,老衲還有要事請教。」

  方兆南道:「大師不用客氣,此地非講話所在,咱們出去說吧!」

  大愚禪師一舉手中綠玉佛杖,大步向外走去。

  大殿中僅餘的兩位大字輩中高僧,也急奔出大殿,和大愚會合一起。

  方兆南和大愚禪師並肩而行,兩人一齊出了大殿。

  大愚輕車熟路,帶著方兆南繞過幾重屋角,到了一個道路交叉的所在。

  兩人身後相隨的少林群僧,已藉著這一段行程上,排好了羅漢陣,一停下來,立時陣式伸延開去,有如一座人牆,分堵了各條要道。

  大愚輕輕嘆息一聲道:「今日如非方施主出手相助,提醒老衲,只怕我們大字輩僅餘的四人,早已橫屍大殿,下三代弟子們,雖然有幾個才智過人,武功高強的弟子,但他們對上一輩,決不敢抗違掌門師尊之命。

  不用冥岳中一兵一卒,千百年的少林基業,將毀於一時之間,那是何等淒涼悲慘之局,七八百少林弟子,不用人一刀一槍,個個自絕,橫屍殿院……」

  方兆南道:「眼下事情已過,老禪師必須振奮精神,準備對付強敵。」

  大愚道:「就目下情勢而論,少林寺的大劫已過,現下不論強敵武功如何,但要想一舉把少林寺全數殘滅,決非容易之事,八百弟子,同心協力,拚死拒敵,強敵縱然集天下武林道上高手而來。也必將付出極大的代價。」

  方兆南接道:「老禪師豪氣凌雲,不為強敵先聲所懾,晚輩極是佩服。」

  大愚道:「老衲已派人替施主取兵刃去了……」

  話還未完,只見兩個小沙彌疾奔而來,每人手中捧著一柄劍。

  大愚禪師取過雙劍,送到方兆南面前說道:「這兩柄長劍。

  雖非我們少林寺中鎮山之寶,但已在敝寺存放有百年之久,雙劍分則各成一支兵刃,合則共成一劍,一青一白,鋒利無比,敝寺中弟子們從不用劍,老衲願以雙劍相贈,略謝施主今日挽救敝寺大危之情。」

  方兆南接過雙劍,順手打開。

  寶劍出鞘,冷氣迫人,閃起了一青一白,兩道劍氣。

  這森森的寒芒,耀眼奪目的光華,不論任何人瞧上一眼.立可認出,這兩柄寶劍,不是凡品。

  不禁心頭一跳,搖頭說道:「這等貴重之物,晚輩如何能夠接受,但願有一把平常的劍,用來克敵,就可以了,這兩柄寶劍,留作貴寺中弟子用吧!」

  大愚輕輕嘆息一聲道:「這兩支劍,確非凡品,數十年前,當年曾經叱嚇江湖,武林中人,無不見愛……」

  他微微一頓,笑道:「這就是馳名江湖的龍蚊雙劍,青劍號龍,白劍號蚊。」

  方兆南道:「老禪師這麼一說,晚輩越發的不敢領受了!」

  大愚正容說道:「方施主對我們少林寺施恩極大,這一雙寶劍,不過聊表謝意,施主如若拒受,那就瞧不起老衲了。」

  方兆南心中一動,暗道:「冥岳中人陰謀未能得逞,決不會善罷干休,說不定立時將有一場慘烈絕倫的大戰,有此一雙利器,助益甚大,不如暫時收下,待少林之危解除之後,再歸還他們也是一樣。」……

  心念一轉,歸劍入鞘,背在身上笑道:「晚輩暫借這一雙利器劫敵,事完之後,原物奉還……」

  大愚接道:「從此刻起,這龍蚊雙劍,已是方施主之物了。」

  方兆南道:「這個咱們以後再說,老禪師請通令全寺僧侶準備迎敵,晚輩去追南。北二怪的行蹤。」

  縱身一躍,凌空而起,直向寺外奔去。

  方兆南一口氣奔到了少林寺外,但仍未發現一個敵蹤,也未見南北二怪的蹤影,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懷疑。

  他暗自忖道:「冥岳中人,鬼計多端,莫非故意把南、北二怪引開,先出全力,把二怪擊斃,然後再大舉來犯?」正感為難之際,忽覺一股無聲無息的功力,撞了過來。

  他為人機警,又早已暗中運氣戒備,那力道雖然來的無聲無息,但微一相觸,立時警覺,隨著那擊來的力道,凌空飄起,落在一丈開外。

  他這借勢避敵的一擊,已先把敵人的掌力卸去了一半,但仍然覺著胸腹之間,氣血在翻騰。

  他心中暗自驚道:「什麼人的掌力,如此雄渾,這周圍一丈五尺之內,沒有隱身之處,這一股拳風掌力,最近也是來自一丈五尺之外,而且又是來的無聲無息,不同於一般的劈空掌力心念電轉,靈機忽生,脫口叫道:「無影神拳……」

  耳際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正西方兩丈外一座大岩石後,緩步走出一位紅衣少女。

  方兆南一眼之下,立時辨認出正是那冥岳三妹之一,不禁心頭一震,暗道:「南北二怪,武功何等高強,怎的竟然被她脫身而去……」

  那紅衣少女右手仗劍,左手握住一柄拂塵,臉上雖然微現出驚愕之色,但嘴角間,卻仍然帶著盈盈笑容,說道:「怎麼?你還沒有摔死?」

  方兆南眉頭一皺,說道:「你能逃過辛,黃兩位老前輩的手下,可也算得命大!」

  那紅衣少女微微一怔後,忽然笑道:「姑娘化身千百,豈是你能夠辨認的?」

  方兆南心中一動,暗道:「是呀!南。北二怪所追趕的那兩位少女,一定是別人扮裝而成的。」

  當下冷哼一聲,道:「冥岳中人,果然詭計多端……」

  那紅衣少女冷笑一聲接道:「少林寺已陷入我們掌握之中,待家師今夜趕到,立時將展開屠殺……」

  方兆南接道:「只怕事實難如你們之願……」

  忽覺一股暗勁,當胸直撞過來。

  方兆南已吃過一次虧,早已暗中留心戒備。

  那勁道雖然來的無聲無息,但在這等四外無人的荒野中,只要稍為留心,自是不難看出一點蛛絲馬跡,眼看氣流波動立時警覺,右掌一揮,拍出一股掌風。

  他似是自知自己的內力,不是那發拳人的敵手,一掌拍出之後,人卻疾向那一側閃去,口中大聲喝道:「白作義你隱在暗中發拳,算得什麼英雄人物,有種的滾出來,我要領教一下你們西域武學,除了『無影神拳』之外,還有什麼本領?」

  他想到以大方禪師的身份,都能變敵降敵,何況無影神拳。

  因為除他之外,當今武林之中,還未聽到有人會此武功。

  但見兩丈外的一株巨松之後,緩步走出一個矮胖之人。

  在他的身後,魚貫相隨著四五個人。

  方兆南看清楚幾個人後,不禁呆在當地。

  那當先矮胖之人,正是無影神拳白作義,他身後筋著神刀羅昆,九星追魂侯振方,三劍一筆張鳳閣,和追風雕伍宗義。

  這些人的出現,使方兆南意識到局勢的嚴重,以此類推,蕭遙子和袖手樵隱史謀遁,都可能已為對方收用。

  這些人個個身懷絕技,一旦為敵所用,後果實在可怕,而且這些人大都是雄據一方的霸主。

  如果他們被冥岳收用之後,整個江湖形勢,亦將為之大變,只恐怕武林道大部分地區,實力盡將為冥岳收用……

  一念啟發,使他聯想到冥岳中那場激烈淒慘的大戰經過,那些奇裝異服,臉上塗滿著五顏六色,裝扮各色各樣鬼形的人,武功似都不錯。

  如果那冥岳岳主,把眼下這些人物,臉上塗上色彩,衣服改穿的奇形怪裝,豈不是和那些鬼形怪人一般模樣?

  只聽那紅衣少女銀鈴般的嬌笑之聲,響蕩在空闊的山野,道:「這些人你可認識嗎?」

  方兆南收斂一下震盪的心神,長長吸一口氣目光緩緩由白作義臉上掃過,道:「不錯,這些人我都認識。」

  那紅衣少女淡淡一笑,道:「還有袖手樵隱史謀遁,和武當派的蕭遙子,你一定也認識了?」

  方兆南道:「認識又怎麼樣?」

  紅衣少女道:「這些人過去都是你的朋友,可是現在都是你的敵人了……」

  她回目緩緩的望了白作義等一眼,道:「你自信武功能勝過五人聯手的合擊嗎?」

  方兆南被她問的心頭一震,暗到:「是啊!別說這五人聯手對付我了,就是他一個個的出手,只怕我也難勝他們……」

  忖思之間,忽見那紅衣少女素手一揚,九星追魂侯振方,三劍一筆張鳳閣,神刀羅昆三人立時拔出兵刃,一湧而上。

  方兆南左腕一翻,青龍,白蚊,雙劍一齊出鞘。

  森森劍芒,冷氣逼人。

  那紅衣少女忽然嬌聲讚道:「好劍,單為這一雙寶劍,今天也不能放你。」

  縱身一躍,直飛過來,左手拂塵一揮,低聲說道:「你們上啊!」

  羅昆掄動手中金背劍,當先出手,一招『力劈華山』當頭劈下。

  方兆南雙手分握青龍,白蚊二劍。

  他初次施用這等寶劍,心中甚多顧忌,眼看羅昆手中金背刀力沉勢猛,怕傷了寶劍,縱身一躍,閃讓一刀。

  那知九星追魂侯振方健腕翻處,蚊筋蛇頭鞭、疾如流星般,直點過來,蛇頭銀芒閃閃,劃帶著輕微的嘯空之聲。

  方兆南左手青龍劍斜斜推出,畫出一片劍影,封住了侯振方的蚊筋蛇頭鞭。

  九星追魂侯振方看那寶劍揮動之間,帶起一大片似雲似霧的濛濛青光,不敢讓蛇鞭和寶劍相觸,右腕一挫,把蛇鞭收了回來。

  但三劍一筆張鳳閣左手的鐵筆,卻疾施一招「驚鳴離葦」猛向前胸點來。

  方兆南右手白蚊劍振腕掃出,躍目的寒芒,幻化成一片劍影,護住身子。

  張鳳閣鐵筆疾收,右手一抖,一道白光電射擊到。

  他右手同時握著三柄劍,每一柄短劍後面,都有一道很細的銀索,連在手腕之上,既可握在手中,當作兵刃使用,亦可當作暗器,振腕擊出,叫人防不勝防。

  方兆南大喝一聲,右手的青龍劍倏然收回,一劍「鐵索攔舟」橫裡掃出。

  青龍劍卷帶著一片精光冷芒,波然一聲輕響,正削在張鳳閣那脫手擊來的短劍之上。

  那百練精鋼的短劍,登時被寶劍削作兩斷,一半斷劍,挾著盈耳的嘯風之聲,掠著方兆南耳畔飛過。

  方兆南雖知此劍於一般兵刃,鋒利無比,但卻沒有想到它竟能削鐵如泥,不禁一呆。

  就在他一愣之間,羅昆的金背刀已然橫腰斬來,侯振方的皎筋蛇頭鞭,也疾向前胸點到。

  張鳳閣的一劍被削,右手中還握有兩柄短劍,左手中還握有一支鐵筆,略一怔神,欺身而攻上。

  方兆南雙劍疾展,和三人打在一起,青,白雙劍,電奔輪轉,舞出一大片冷森森的光華,力戰三人。

  那紅衣少女一側觀戰,見三人圍攻之勢竟然無法勝方兆南。

  心念轉動,殺機忽生,低聲對神拳白作義,道:「這人手中一對寶劍不錯,你幫助他們出手,早些把他打死,替我把那寶劍奪來。」

  名震西域的無影神拳白作義,對那紅衣少女之命,竟然奉若神明,聽得吩咐,立時大喝一聲,縱身而上,雙拳連揮。

  倏然之間,無影神拳連出四拳。

  方兆南力戰三人,初時還恐力難勝任,以守為主,打了十幾個口合之後,膽氣漸壯,暗道:「三人環攻之勢,也不過如此而已。」

  正待施展辣手,先傷兩人,忽聽白作義大喝一聲,一股強猛絕倫的暗勁,直衝過來。

  但覺一陣潛力,直逼上身,全身一震,身不自主的向後退了三步,手中雙劍,也幾乎脫手而落地。

  幸得方兆南早已知道無影神拳的利害,始終留心戒備他突然施襲,覺出不對,立時借勢向後退去。

  他應變雖快,但內腑氣血已然浮動不止,受了內傷,只好暗中運氣療息,表面上仍然維持鎮靜,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心中很明白,如果環伺四周的強敵,只要看出他受了內傷,立時將全力逼攻。

  白作義暗發一記無影神拳之後,緊接著欺身攻上,復攻四拳,逼得方兆南倒退了八九尺之遠。

  那紅衣少女柳眉一揚,嬌喝一聲,秀眉微晃,疾如流矢,紅影一閃,人已到了方兆南的身前。

  只見她拂塵一揮,一招「金絲纏腕」疾向方兆南右腕上掃去。

  她自見得方兆南手中寶劍之後,立時動了貪念,一心一意想把它奪來。

  方兆南左手一招「白雲出柚」青龍劍帶著一片片青濛濛的劍氣,疾向那紅衣少女拂塵之上掃了過去。

  只聽那紅衣少女嬌笑道:「你已經受了內傷,如不及時運氣調息,傷勢發作起來,決難保得性命,縱然勉強和我動手,也如強弩之末,三十招內,非傷在我的手下不可。」

  說話之間,手中寶劍已然連續攻出三劍。

  方兆南聽得心頭一凜,暗道:「她已看出我受了內傷,決然不肯放過我,不如先下辣手,縱然不能傷她,也可一收先聲奪人之效。」

  身軀連閃過那紅衣少女攻來三劍,說道:「我因和令尊有過數日之緣,故而不忍傷害於你,你這般苦苦相迫,難道我還真的怕你不成?」

  他想起那雲姓老人救命之恩,雲夫人那思念女兒之情,不知不覺間,說出了這幾句話來。

  只聽那紅衣少女格格嬌笑之聲,傳入耳際,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父母早已死去,由思師教養長大,你想見我父母,那就到鬼門關中去找他們吧!」

  唰唰唰又是三劍急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12
第三十四回 為護寺兆南重傷


  方兆南右手白蛟劍一招"野火燒天",把那紅衣少女急攻的三劍封開,左手青龍劍突然施出了一招"西來梵音",寶劍幻起一片濛濛青芒。

  這一劍乃覺夢禪師傳授他達摩三劍之一,凌厲中隱含著緩和慈悲。

  那紅衣少女只覺滿天劍影,由四面八方擁了過來,雖然有很多破綻,但卻有著無從下手招架之感,嬌軀一晃,後退八尺。

  忽聽神刀羅昆大喝一聲,掄動手中金背刀,一招"橫掃千軍"攔腰掃來。

  那達摩三劍,雖是曠絕千古的劍術絕學,但運用時,必需提聚真氣,方兆南前胸中了一記無影神拳,浮動的氣血,尚未平復,再運氣擊出一劍,人已微作喘息。

  眼看羅昆掃來一刀十分猛惡,不敢用劍封架,縱身躍開五尺,心中暗暗忖道:「這兩支寶劍,雖有削鐵如泥之效,達摩三劍亦是和眼下強敵周旋,但內腑傷勢,必得早些運氣療息不可,白作義那無影神拳,更是防不勝防,不如暫時退入寺中,稍作養息,再圖克敵。」

  心念轉動,也就不過是剎那間的時光,不待強敵再出手襲擊,突然反身一躍疾向少林寺中退去。

  那紅衣少女高聲叫道:「快點追他,他已受了內傷……」

  群豪似是對那紅衣少女十分敬佩,聽得她大喝之言,立時急急追了過去。

  方兆南勉強提著一口真氣,急向寺中奔去。

  幸得距離不遠,眨眼間已到了寺門前面。

  四個身披月白袈裟的和尚,分持著方便鏟,鐵禪杖,一排攔住去路。

  方兆南低聲喝道:「擋住後面追兵……」

  說著話,身子一側,從四僧之間衝了過去。

  少林寺的和尚大都已認識方兆南,立時閃身向旁邊一讓,放過他去,一橫手中兵刃,擋住後面追兵。

  方兆南奔入寺門之後,心申忽然一動,暗暗忖道:「白作義無影神拳,傷人於無聲無息之中,這四個和尚不知內'情,只怕要吃大虧。」

  當下停住身子,回頭叫道:「四位禪師請謹防對方的無影神拳……」

  忽然想到那無影神拳乃西域奇技,少林寺中和尚只怕還不知道世間有這樣一種武功。

  他趕忙又接著說道:「無影神拳是一種奇異的武功,發時無聲無息,暗勁擊中後,才能覺到,那人是個又矮又胖的老頭子,你們要小心了,注意著他雙手的舉動……」

  他話還沒說完,忽聽最左面一個和尚哼了一聲,向後退了三步,身軀搖了幾搖,才站穩了身子。

  原來在他說話之時,那人已經中了一記無影神拳。

  方兆南心頭一震,暗道:「我如為療自己的傷勢,讓這四位少林和尚傷在他們手中,不但愧對大愚禪師,而且還被這般人衝入寺中。」

  念頭一轉,重又緩步走了回來,一面運氣調息,一面監視觀戰,以備隨時出手相援。

  這時,少林寺僧侶,已和敵人動上了手,除了那個先為對方拳勢所傷的人之外,三個僧侶揮動兵刃,聯手拒敵。

  三劍一筆張鳳閣,九星追魂侯振方和神刀羅昆等,雖然用盡了全力搶攻,但三僧手中的方便鏟、鐵禪杖相配合支持,攻拒之間配合的十分嚴謹,絲毫找不出一點破綻、空隙。

  三人全力搶攻了三十多招,三僧仍然是從從容容,毫無吃力的樣子。

  那紅衣少女眼看三個少林僧侶門戶防守的十分嚴密,看樣子再打下去,一兩百招,也難分勝敗,心中大感焦急,而且打鬥激烈,只見杖影刀光,難分敵我,白作義的無影神拳,也不隨便出手。

  當下一擺手中寶劍,縱身而上,衝入戰圈,舉手一劍,向右面一個和尚前腦刺去,左手拂塵回掃,纏擊向左面一個和尚手腕。

  二僧被迫的向後退了一步。

  她一加入之後,局勢立時改變,三個和尚被她詭奇的劍招,迫的有些應接不暇,聯手之陣逐漸散亂。

  這時,方兆南已藉機調息復元,眼看著三僧已有些招架不住,立時仗劍一躍而上。

  他自服用過覺夢調製的全熊糕後,又被覺夢大師施展內家真力,迫他出全力相抗,只累得筋疲力盡,當場暈倒。

  但他卻不知覺夢大師在他暈倒之後,不惜消耗本身真元之氣,逐步推拿他身上的經脈,使他的功力大進。

  是以,他只要極短的時間調息之後,消耗的體力,便立時復元。

  驀然間,傳來了一聲宏亮悠長的佛號。

  只見大慈禪師帶了十二個少林高手,疾奔而來。

  方兆南迴目一瞥,暗暗忖道:「目下情勢險惡,大可不必有什麼忠厚之心,群僧趕到之後,就讓他們一齊出手,先把眼下這一些強敵制服,也好減少一些威脅。」

  心中念頭電轉,手中青龍劍卻疾向那紅衣少女點擊過去。

  那紅衣少女每和方兆南動手一次,就覺著他武功比以前進步甚多,是以心中對他已存了甚大戒心。

  但方兆南卻誠心和她硬拚一場,劍勢一緊,把她分攻三僧的招術都接過。

  白作義突然大喝一聲,疾衝而上,舉手一拳"直搗黃龍",當胸擊來。

  他功力深厚,每次出手拳勢,都帶著嘯風之聲,威勢十分嚇人。

  方兆南擔心他再施展無影神拳傷人,那可是防不勝防,當下閃身避開一擊,手中劍勢一轉,全力向白作義猛攻過去。

  那紅衣少女擺脫了方兆南後,神威立復,一連三劍又把三僧聯手拒敵的陣勢衝亂。

  幸好大慈禪師已率領群僧及時趕到,揮動手中禪杖,接住了那紅衣少女凌厲的攻勢。

  他乃少林寺中大字輩高僧之一,功力深厚,卓然不同群僧,禪杖揮舞之間,力重勢猛,交手數合。那紅衣少女已知遇上了勁敵,無暇再向群僧施襲,全神貫注迎敵。

  少林僧侶聯手拒敵的陣勢,又從紊亂中穩定下來。

  方兆南一和白作義上手後,立時施展出全力搶攻。他東一劍武當派的絕學"天河倒掛",西一劍崑崙派的"萬蜂出巢",再加上那寶刃的揮舞間幻起來的森森劍氣,竟然把白作義逼得無暇施展無影神拳。

  轉眼望去,大局已穩,當下劍勢一緊,擊出一招"巧奪造化",青龍劍幻灑出漫天寒星,有如驟雨急落,白作義駭然一震,縱身而退。

  方兆南右腕一震,如影隨形,疾追而上,不容白作義有喘息運氣的機會,已揮劍攻到。

  白作義右拳疾起,一招"推出填海」打出一股奇猛拳風,左手卻施出擒拿法,疾向方兆南右腕上面扣去。

  方兆南左手青龍劍斜出一招"一橋銀花"封住了白作義左手擒拿之勢,身子一側避開擊來的一拳,白蛟劍卻疾出一招"神龍三現"劍勢搖舞,幻起三朵銀花,逼得白作義又向後退了兩大步。

  方兆南借勢搶攻,青龍劍重演了一招"巧奪造化",又把白作義迫的向後退去。

  片刻工夫,白作義已被逼退了兩三丈遠。

  白作義暗暗忖道:「這娃兒劍招奇奧,而且又沒有一定路數,手中雙劍,寒氣逼人,光華奪目,分明是可斷金玉的寶刀。

  我這般和他纏鬥下去,只怕要吃大虧,強敵相搏,先下手者為強,如再不施展毒手,把他擊傷,難免要傷在他的手中。」

  心念一轉,殺機忽起,暗中提聚真氣,身子疾向旁側躍去。

  方兆南怕他施展無影神拳,左腕一振,青龍劍幻出一片青芒疾追過去。

  白作義奔行之間,突然回身,右手一揚。

  方兆南連番吃到無影神拳的苦頭,見他一揚右手,立時疾向一側閃去。

  哪知白作義這一招,不過虛張聲勢,待方兆南身子站好,才真的發起一記神拳,緊接著疾撲而上。

  目睹白作義過來,青龍劍斜斜推出,封住門戶,蓄勢待敵,忽覺一股暗勁,撞上身來,不禁心頭一震,趕忙借勢向後躍退。

  白作義這一拳,已用出了八成的內力,勁道異常強猛。

  方兆南雖然已有了讓避他無影神拳的經驗,仍然被那襲上身來的暗勁,震得全身氣血浮動,眼中金星亂冒。

  就在他眼睛一花之下,白作義已疾如電光石火撲到,右手一翻,已搭在方兆南左腕之上。

  方兆南但覺左腕一麻,青龍劍已被白作義奪了過去。

  他雖內腑重創,神智並末昏迷,大喝一聲,有手白蛟劍突然施出了達摩三劍中一招"西來梵音"。

  這一招,曠絕千古的奇學,出手之後,白作義登時被籠罩在一片劍影之下。

  他欺身奪劍,相距過近,已無法退出方兆南撒出的重重劍影,形勢相迫,白作義不得不作死中求生的掙扎,揮動手中的青龍劍,猛向當頭罩下的劍影上面掃去。

  方兆南這一劍乃達摩三劍起手劍式,凌厲劍勢中,仍含著慈悲心腸。

  雙劍相觸,發出一陣龍吟之聲,白作義倒提青龍劍,滿身鮮血而退,原來他被形勢所迫,硬是接一劍,身上受了三處劍傷。

  方兆南內腑受傷,腕力已大減,白作義又沾了手青龍劍的光,才勉強把這一劍架開,劍傷白作義後,內腑氣血浮動甚烈,不由自主噴出一口鮮血。

  那紅衣少女正和大慈禪師相搏,聽得方兆南大喝一聲,不禁轉頭一瞥。

  眼見白作義竟把方兆南手中的寶劍奪過一隻,不禁心中大喜,高聲喝道:「快些把那寶劍送過來……」

  她精神一分,立時被大慈禪師手中急如狂雨的禪杖,逼得險象環生。

  白作義雖然奪過來一柄寶劍,但身上三處劍傷,卻是不輕,鮮血泉湧而出,片刻間濕了半個身子。

  他只顧運氣止血,無力再發無影神拳,如他此時藉機再發出幾記無影神拳,方兆南勢非被活活擊斃不可。

  這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兩個人都無能立時再戰。

  少林群僧們,眼看方兆南受了重傷,立時有四人疾奔過來,一個扶著方兆南向寺中退去,一個手橫禪杖相護。

  另兩個卻撲向白作義,想奪回他手中的青龍寶劍。

  那紅衣少女,雖被大慈禪師縱掃橫擊的禪杖,迫落下風,但她心中,仍然唸唸不忘白作義手中奪得的兵刃。

  眼看二個少林僧侶衝了上去,白作義卻渾如不覺,心中大感焦急,手中長劍突然施出一招"蛛筆點魂"劍尖上顫化出三點銀芒,疾刺向大慈禪師右腕。

  那紅衣少女一劍逼退強敵,振劍斜躍而出,手中拂塵一振,掃向白作義左面一僧,右手長劍"攔江截斗"點擊右面一個和尚,她動作迅快,拂塵、長劍雖然後發,卻和二僧擊向白作義的禪杖一齊攻到。

  如果二僧不肯放手,白作義固然要傷在二僧禪杖之下,但二僧亦將傷在紅衣少女拂塵和長劍之下,形勢逼得兩人不得不先求自保,齊齊向後退開。

  紅衣少女突然嬌喝一聲,右手一振,寶劍化成一道白光,疾向右面一僧投擲過去。

  劍勢迅快,劃起了一股嘯風之聲,左手拂塵疾揮一招"雲霧金光"擋住那左面一僧的攻勢,右手卻迅快絕倫的向白作義手中的青龍寶劍上抓去。

  白作義雖然在運氣止血,但他武功並未失去。

  那紅衣少女纖手將要觸及他手中寶劍時,白作義忽然一振手腕,手中青龍劍,疾翻而起,青芒閃起,直刺過來。

  這一劍來的十分意外,那紅衣少女芳心一震。疾向旁側閃去,口中卻失聲喝道:「白作義,你瘋了,是我!」

  她應變雖然很快,但仍然是晚了一步。

  只見青芒閃動,掃中了大腿上的皮肉,鮮血順腿而下。

  白作義劍勢出手的同時,微閉的雙目,也同時睜開,一見傷了那紅衣少女,不禁微微一怔,神智忽然清醒過來。

  只聽噹的一聲金鐵相擊,紅衣少女投擲向右面一僧的長劍,被和尚一杖掃開,人也緊隨著疾衝過來。

  紅衣少女急急叫道:「快把手中的寶劍給我。」

  白作義臉色微微一變,但他終於依言把手中寶劍,遞了過去。

  那紅衣少女接過寶劍,大慈禪師和兩個少林弟子已分由三面攻到。

  大慈禪師滿臉忿怒之容,一招"五丁劈山"當頭直衝而下。

  白作義突然大喝一聲,神威忽發,雙手齊出,連發兩記無影神拳。

  那左右兩面衝上來的兩個少林憎侶,忽然覺得前胸一震,似是被人無聲無息的用鐵鎚在前胸擊了一下。

  但覺一陣氣血浮動,身不由己的各自向後退了三步,手中鐵禪杖,也隨著脫手落在地上。

  那紅衣少女確有著過人的武功,身陷危境心神不亂,突然一個大翻身,嬌軀橫向一側移動兩步,手中青龍劍"腕底翻雲"疾向大慈禪師下擊的鐵禪杖削去。

  她心中雖然愛惜寶劍,但在生死交關之時,也無法顧及到損傷寶劍了。

  只聽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大慈禪師下擊的杖閃,雖未被彈震開去,但卻被那紅衣少女利用滑字訣,滑到一側。

  紅衣少女勉力封開一杖,立時疾向旁側閃避開去,大慈禪師也疾向後面躍過。

  凝目望去,只見鴨蛋粗細的鐵禪杖,竟被那青龍寶劍生生削斷了一半。

  那紅衣少女更是迫不及待,舉起手中寶劍查看。

  但見全劍一片青蒙的光芒,竟然是毫無損傷,不禁心中大喜,連腿上的傷疼,也忘了,嬌喝一聲,疾衝而上,一劍"穿雲摘月"疾刺向大慈前胸。

  白作義雙手齊發一記無影神拳,雖然把兩個少林弟子震傷,但他剛剛運氣止住了流血的傷口,卻被他一提真氣,震得重新迸裂,登時血如流水面出。

  守在寺門幾個沙林弟子,一看同伴受傷,立時又有四個奔了過來,各揮手中兵刃,齊齊衝了過來。

  那紅衣少女手中多了一柄斬金切玉的寶劍,如虎添翼,攻勢更是凌厲難當,大慈禪師卻擔心手中禪杖被人削斷。

  兩人武功原來在伯仲之間,大慈多了一層顧慮,登時有一種施展不開的感覺,被那紅衣少女一連幾劍快攻,逼得手忙腳亂,大有應接不暇之感。

  她的武功、劍招、全走偏激詭奇的路子,一佔上風,鋒芒更健。

  但見漫天劍氣,挾著手中拂塵的刷刷之聲,著著指襲向大慈禪師的要害大穴,五招之後,已把大慈禪師逼得險象環生。

  九星追魂侯振方、三劍一筆張風閣、神刀羅昆、追風雕伍宗義,五和少林寺僧侶們打到生死關頭之時,眼看到白作義身處危境,卻是無法救援。

  突然間響起一聲嬌喝,一條人影,疾飛而到,一陣紅光閃動,四個攻向白作義僧侶手中的兵刃,一齊被彈震開去。

  群僧退了兩步,定神看去,只見一個身著藍衣,頭挽宮髻秀美絕倫的少女,左手執劍,右手卻握著一支形如鹿角,赤紅似火的怪兵刃,俏生生的站在白作義的身前。

  此女和那紅衣少女一般的動人惹眼,只是眉目間有一種威嚴之肅,看上去比那紅衣少女冷酷甚多。

  只聽她嬌喝一聲:「住手。」

  那紅衣少女當先一收劍勢縱身而退。

  九星追魂侯振方、三劍一筆張鳳閣、追風雕伍宗義、神刀羅昆,一齊猛攻兩招逼退強敵,向後躍退。

  那藍衣少女目光轉動,掃掠了全場一眼,冷冷說道:「你們這些和尚中,那一個能夠作主?

  她氣度冷漠威嚴,一派自負不凡的神情。

  大慈禪師冷哼一聲,道:「年輕的女孩子家,說話要有點分寸,有什麼事,只管向老衲說吧。」

  他本是仁慈和藹,修養有素之人,只因目睹寺中慘變,對冥岳中人,已恨之入骨,言詞之間,竟也充滿著火氣。

  那藍衣少女然後微微一笑,道:「這一群和尚數你年紀最大,我該早看出來,就不用多此一問了。」

  大慈道:「女施主最好少說廢話。」

  藍衣少女柳眉一聳,滿臉陡現起一股肅然之氣,道:「去告訴你們寺中當家和尚,今夜三更,家師親率冥岳中高手入寺,三更以前,你們還可以派人求和,只要願歸冥岳,可免一次大劫,三更前不見回音,入寺後雞犬不留。」

  大慈禪師道:「少林寺在江湖上是何等的聲譽,你這般信口開河,老衲本該立時教訓你一頓……」

  那紅衣少女突然格格一笑,道:「就憑你那點武功麼?哼!

  說話不怕山風閃了你的舌頭。」

  藍衣少女素手一揮,道:「不用和他多費口舌了,我們走吧!」當先轉身而去。

  那紅衣少女和三劍一筆張鳳閣等,緊隨那藍衣少女身後而去。

  大慈禪師自和那紅衣少女動手之後,已覺出對方武功,實不在自己之下。

  一時之間,十分猶豫,不知是否駭率領群僧追趕。

  正感為難之際,忽聽方兆南細弱的聲音,傳了過來,道:

  不要追他們!咱們也早些回去,商量一下禦敵之策。

  大慈禪師心中感激他相救少林群僧之情,對他十分尊敬,當下合掌應道:「方施主傷勢未癒,只管安心療息,老衲就去告訴大愚師兄!」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道:「我此刻正在運氣,不宜行動,如若能夠請得令師兄來此一行最好。」

  他內傷不輕,在四個少林僧侶的保護之下,正在運氣療息,但聽得那藍衣少女一番話後,忍不住插口而言。

  大慈禪師暗忖道:「大愚師兄,現下代行方丈之權,身份崇高,怎可隨隨便便的叫他來此相會……」

  忽聞長嘯之聲,劃空傳了過來,而且來得迅快無比,倏忽之間,已到了群僧停身之處。

  定神看去,只見兩條人影,有如離弦流矢一般,疾射而來,嘯聲頓收,人影驟現,正是南北二怪。

  北怪黃煉目光一掃方兆南,說道:「怎麼?你受了傷啦!」

  方兆南點點頭,笑道:「不錯,受了傷啦!」

  北怪黃煉大步走了過去,伸出鬼爪一般的手來,說道:「老夫助你早些恢復功力,如何?」

  方兆南暗暗忖道:「他如想暗中殺我,不用這樣出手,亦立時可把我置於死地,如其畏首畏尾的逃避他,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死在他手中。」

  當下一笑,道:「老前輩儘管出手。」

  北怪黃煉,原本有暗中傷害方兆南之居心,但聽他這般豪氣的一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當下一提真氣,緩緩舉起手來,頂在方兆南"玄機"要穴之上。

  他功力深厚,非同小可,一和方兆南肌膚相觸,方兆南立時感覺到有一股極強的熱力,直衝而入,趕忙運氣和那攻入內腑的熱力呼應。

  南怪辛奇眼看北怪黃煉出手相助方兆南療息傷勢,好像很不甘心一般,也大步走了過去,伸出右手,頂在方兆南背後的命門穴北怪一看南怪也跑了上來,冷哼一聲,右手突然加力,把方兆南的身子,突然向後一推,藉著方兆南的身子傳過去一股暗勁。

  南怪辛奇冷笑一聲,右手突然加力,也借方兆南的身子發出內勁,和北怪黃煉的傳擊過來的內勁相抗。

  這兩人藉著方兆南的身體,互較內勁,逐漸各加功力,勁道愈來愈強,但卻苦了方兆南。

  只覺內腑之中,兩股互傳相擊的潛力在激盪衝突,五腑六藏,都快要被翻了過來,氣血浮動。

  可是黃煉、辛奇,這兩個冷僻孤傲的老怪物,生平做事,素來是只管自己的喜怒,不管別人的生死。

  兩人雖然看出了方兆南受兩人內力相互衝擊的痛苦,但仍然不肯罷手,似是非得打出一場勝負不可。

  方兆南只感到兩股力道,在內腑衝突的愈來愈強猛,承受十分痛苦,正待勸請兩人住手,忽覺一股奇熱,由背後命門上直衝而入。

  方兆南微微一笑,也不答話,緩緩閉上雙目。

  原來那灼熱、冰寒的兩股暗勁,在他身上經過一陣激烈的衝突後,便逐漸的穩了下來。

  方兆南所受內傷,被兩人一陣折騰,把積存在肝臟之間的兩口淤血吐了出來,傷勢霍然而愈,暈過去片刻之後,復生過來。

  他覺出南北二怪一冷一熱'的暗勁,雖然仍在自己體內衝擊,但卻不似先前那樣激烈,雖然還忽冷忽熱,但已勉強可以忍受。

  一個本能,使他在不知大覺中,提聚了本身真氣,和那在內腑衝擊的力量相抗,加上他自行提聚的真氣一攪。那兩股漸趨穩定的暗勁,突然又加速沖蕩起來。

  逐漸的他體會到,自己提聚的真氣,雖不能左右大局,但覺得灼熱時幫助北怪黃煉抵抗辛奇的赤焰掌力,使那灼熱減少了不少。

  如果在冰寒加重時,他以本身真氣相助南怪辛奇抗拒北怪的玄冰掌力,使那冰寒之氣,也為之減少了甚多。

  這樣,使他感覺到,承受的灼熱和冰寒已不似先前那樣強烈。

  要知南北二怪的武功,雖然各走極端,一個焰熱,一個冰冷,但兩人的內力,卻是在伯仲之間,各出全力相搏,半斤八兩,僵持不下,寒熱中和,兩極對消,是以他慢慢覺得那寒熱已不怎麼厲害。

  方兆南逐漸體會出這個道理,南北二怪,也體會出了這個道理,但兩人好勝之心極強,形成了騎虎難下之勢,誰也不肯先行停手。

  鴨蚌相爭,漁人得利。方兆南忽然感覺本身真氣被南北二怪的寒熱之力衝擊之勢,通得直向生死玄關衝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13
第三十五回 拒冥妖刀光劍影


  方兆南這數月以來的際遇,雖是悲慘、淒涼,但也是曠世絕奇,他在感情上遭遇了無比的痛苦,但在武功上卻有了幻奇的進境。

  北怪黃煉久持不勝,不禁心頭火起,冷哼一聲,按在方兆南前胸"玄機"要穴上的掌力,突然向前一送,全身功力一齊發出。

  方兆南忽覺寒氣大增,"命門"穴上攻進來的焰熱之力,被那寒氣一逼,突然退縮回去,熱力消減。

  方兆南頓感到一陣冷意,不禁打了兩個冷顫。

  他提聚的真氣經這寒氣一激,忽然又向上一衝。

  方兆南身軀,也隨著那上衝的真氣,顫動了一陣。

  忽覺熱力大增,南怪辛奇的反擊之力,像排山倒海一般直衝過來。

  方兆南但感一陣灼熱,內腑間的寒冷之氣,完全被那攻來的熱力逐走。

  這一冷一熱的突變,各盡其極。

  方兆南湧在"生死玄關"的真氣,被這忽冷忽熱之力連翻迫逼,突然直衝而上,衝過"生死玄關",直上十二重樓。

  這當兒,北怪黃煉,又用出全力反擊過來,方兆南滿身炎熱,突然又被一股強大的寒氣掩去。

  這一陣寒冷,當真是凍肌刺骨,使方兆南的身體起了極大的變化。

  不知怎地他內腑忽然僵止不動,一連打了幾個寒顫,臉色也成了一片鐵青,身上的血液,也似被這寒氣凍結起來一般。

  除非一個內功修為超過北怪黃煉的人,誰也無法抗拒這一股由極熱突變的酷寒。

  由寺內趕來的大愚禪師一直靜靜地站在一側,兩道眼神卻盯在方兆南的身上。

  眼看他神情大變,臉色鐵青,全身一陣顫動後,突然僵直不動,不禁心頭大為震駭,再也忍耐不住,大步直奔過去。

  只聽南怪辛奇大喝一聲,按在方兆南後背"命門穴"上的右手,他突然向前一推,一股奇熱,疾攻過來。

  方兆南僵挺的身子,被這熱力一逼,又是一陣顫動,臉上的汗水,滾滾而下。

  他衝上十二重樓的真氣,再經南怪辛奇這灼人肌膚的熱力一逼,一陣激盪,衝過了生死玄關。

  方兆南只覺一股極強的力道衝了上去,身子飄飄欲飛,身上又被那股強熱灼燒的極難忍受,不自覺的一提真氣。

  但感身子一輕,忽然離地而起,升飛起六七尺高,飄落到一丈開外。

  南北二怪看的微微一怔後,手上力道,齊齊減去。

  大愚禪師本待要出手相救,忽見方兆南原姿不變的端坐飛起,脫離了兩人雙掌挾持,立時停下腳步。

  方兆南飄落實地之後,挺身而起,運氣一試,不但毫無傷疼之感,反而有著一種爽快輕靈的感覺,心中大感奇怪,暗道:

  「這是怎麼回事呢?」

  忽聽大愚禪師的聲音,繚繞在耳際,道:「方施主沒有傷著嗎?」

  方兆南由沉思中驚醒過來,道:「還好。」

  他自己也不知是否受了內傷,是以,對大愚之言,無法答覆。只好含含糊糊的支吾過去。

  大慈禪師好不容易,等待這樣一個說話空隙,當下把那藍衣少女相約之言,一字不漏的轉告了大愚禪師。

  大愚禪師抬頭望望天色道:「現下不過申初光景,諸位連番和強敵相搏,想都已睏倦,先請回寺,用上一頓素齋,休息一下體力,晚上好對付強敵。

  南怪辛奇一皺眉頭,道:「老夫無酒不餐,偏是你們這和尚廟中,有著甚多規矩-----」北怪黃煉忽然冷笑一聲,接道:「三十餘年酒未沾唇,你也沒有死啊!」

  辛奇怒道:「你怎麼知道老夫沒有酒喝?」

  大愚禪師怕兩人再吵起來,趕忙接道:「平常之日,敝寺待客,確不備酒,但寺中卻存有久年佳釀,兩位如若有興趣,老衲願供一醉。」說完,合掌肅客。

  方兆南搶快兩步,走到大愚禪師身側,低聲說道:「晚輩已失去一劍,此劍如果再有失閃,實叫在下愧對禪師----」大愚禪師不待他說完,已聽出弦外之音,微微一笑,接道。」

  青龍、白蛟,已非少林寺中之物,方施主如何處理,老衲不願多問。」

  方兆南輕輕一嘆,道:「今夜之戰,不但事關貴寺的安危存忘,整個武林的命運,恐怕也將在這一戰之中-----」大愚禪師道:「敝寺中三代弟子都甘為武林效命,方施主有何調度,但請吩咐就是。」

  方兆南道:「晚輩發覺了一件驚人的事,心中一直為此惶惶不安,今夜之戰,勝負之分,雖靠貴寺弟子們同心協力,不避生死,但是南、北二怪,亦將是此一決戰中的主要人物。

  兩人功力深厚,又練成了特殊的掌力,在晚輩心目之中,正好用作抗拒冥岳岳主的高手,但晚輩心中唸唸不忘的是怕這兩人忽為強敵收用。」

  大愚禪師低聲問道:「你是怕他積惡難改,易生動搖……」

  方兆南搖搖頭道:「剛才寺門外面和晚輩動手之人,除了那紅衣少女之外,其餘三人,大都是大江南北的高手、雄主,月前泰山大會中的主要人物,曾幾何時,這般人竟然都作了冥岳中的爪牙,這一點,實叫晚輩百思不解……」

  他微微一頓之後,嘆道:「以南、北二怪的功力,生擒冥岳中兩女弟子,也非什麼難事,但竟被敵人免脫,而且事後晚輩發覺那紅衣少女,尚非冥岳中女弟子的真身,武功自然尚要遜上一著,南、北二怪見我之後,一直未提二女之事,想必連傷也未傷到敵人,晚輩因此擔心-----」大愚禪師道:「老衲就大方師弟情形而論,他似是服用過什麼藥物!」

  方兆南道:「老前輩說的不錯,晚輩也想到他們可能用一種絕毒的藥物,威脅服藥人的生死,或是控制了他們的心神,使對方甘心效命,聽候遣派……」

  兩人談話之間,已到了少林寺方丈室外。

  南、北二怪和方兆南,早已被視為少林手中貴客,大愚禪師合掌肅容,把三人讓入室中。

  室中早已擺好了佳釀、素餚。

  大愚、大慈、大立、大道、四個僅餘的大字輩中高僧,一齊留在方丈室中相陪。

  這是一個隆重的宴會,素守清規的大字輩高僧們,破例的開了酒戒。

  南、北二怪生具了冷僻的性格,神色間,一片凜然難犯的冷漠。

  兩個人既不和少林寺僧侶們講話,也不和方兆南搭訕,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個不停,兩個提壺斟酒的小沙彌,一直不能停止。

  片刻工夫,兩人已各飲了四五十杯。

  方兆南暗暗忖道:「看樣子這兩人又在暗中拼上了酒,縱然量大如海,也禁不住這等手不停杯的啞然猛拼,今夜一戰,事關千萬武林同道的命運,如放任兩人這般相拚下去,勢必要喝個爛醉如泥不可了-----」心念一轉,趕忙端起案上酒杯說道:「兩位老前輩請滿飲此杯,晚輩有幾樁疑難不解之事請教。」

  南、北二怪舉杯一飲而盡,齊齊說道:「什麼事?」

  方兆南道:「今夜三更,由那冥岳岳主,親率他屬下高手,來寺相犯一事,兩位老前輩,想已經早知道了吧?」

  南怪辛奇冷冷說道:「知道了又怎麼樣?」

  方兆南道:「此事關係著今後的武林大局,並非是少林寺一門存亡之戰。」

  南怪道:「我也不是少林門下弟子,與我何涉?」

  北怪黃煉縱聲大笑,道:「不錯啊!少林寺和尚被殺光了也於我們無關。」

  大愚、大慈等四個少林高僧,臉色一齊大變,正待發作,卻被方兆南示意攔住。

  他心中很明白,南北二怪在這次決戰之中,所佔的比重甚大,這不是憑逞血氣之勇的時機,開罪了南北二怪,今夜之戰,就算先失去一半實力。

  當下接口說道:「兩位老前輩雖和少林門戶毫無淵源,但已,親口答應相助在下一臂之力。」

  南、北二怪互相望了一眼,齊聲說道:「答應助你之事,就是助你,不能把別人的事混為一談。」

  方兆南暗暗喜道:「還好,這兩人雖是生性冷怪一點,倒還遵守承諾之言。」

  但見二人手不停筷的大口吃菜,片刻工夫,滿桌素餚被他兩人吃個杯盤狼藉,伏案睡去,不久工夫,竟呼呼入夢。

  方兆南低聲對大愚禪師道:「這兩人剛才各以獨門奇功相拚,彼此耗去元氣甚多,讓他們好好的睡一會兒吧!咱們到別處談談。」

  大愚禪師首先站了起來,走入外面,慈眉聳動,長嘆一聲,道:「少林寺八百弟子,都有著敵愾同仇之心……」

  方兆南接道:「那就好了,由晚輩帶著南北二怪,以游殲強敵高手為主,幾位也請各選十二個武功高強的弟子,分組成隊,以便隨時策應。」

  大愚點頭說道:「老衲擔心南北二怪中途叛離……」

  方兆南笑道:「這個老前輩儘管放心,南北二怪生性雖然孤傲、冷癖,但他們究竟是成名武林的人物,既然答應助我,當不致中途改變……」

  他微微一笑後,接道:「和兩人相處,不能以常情、常理對付,晚輩已得個中三昧……」

  大愚道:「如此就好,老衲唸唸難忘的就是這件事情。」

  大慈禪師突然接口說道:「老衲心中有一事不明,得要向方施主請教。」

  方兆南道:「晚輩知無不言,老禪師儘管說吧!」

  大慈道:「南北二怪各以上乘內功相拚,會把方施主挾在中間,當時看去,施主似是甚為難過,但此刻看來,方施主竟似毫未受傷?」

  方兆南點頭笑道:「當時情景,確甚難過,也許因南北二怪功力相若,才有此奇蹟,晚輩此刻,不但沒有受傷之感,且覺真氣充沛,獲益匪淺。」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吉人天相,因禍得福,老衲為施主慶賀。」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多謝老前輩關注了。」

  大愚探身望望天色道:「老衲已派人在此靜院,嚴密戒備,方施主不妨小息片刻,一有動靜,老衲立時派人通知。」

  說完起身告別。

  方兆南送客室外,低聲說道:「南北二怪。野性難馴,對貴寺又有一段積忿,此刻正值用人之際,老禪師還請擔待一二。」

  大愚道:「老衲記下了,施主回房去吧!」

  合掌一禮,欠身而去。

  方兆南抱拳相送,直待幾人走出靜院,才回過頭來。步回禪室。

  抬頭看去只見三個斗大的金字"方丈室"橫雕在一塊千載古松匾上。

  想到數月之前,武林中對少林寺是何等的崇敬,視作泰山北斗,高不可攀,曾幾何時,自己竟然受盡了少林寺高僧關懷。

  以方丈之室讓作休息之地,此等榮寵,在數月之前,當真是做夢也難想到。

  這時,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

  天際間,晚霞絢爛,一抹夕陽反照,撒在室外的盆花上,雲彩幻麗,花色生光,春天的黃昏,景物是這洋的動人美麗。

  他長長吁一口氣,緩緩傍花而坐,仰首望著西天變幻的彩霞,神馳無際長空,數日緊張的心情,陡然為之一鬆。

  忽然間一道閃光,劃空而過,緊接著一聲巨雷,震二欲聾。

  一片雲氣,生自那變幻難測的彩雲之下,片刻間,由淡生濃,逐漸擴展,掩遮去西天一片彩霞。

  閃光群起,雷如連珠,倏忽之間,滿天盡都瀰漫著雲氣。

  方兆南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一幕自然景象的變化,不禁黯然一嘆,心中暗暗忖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果然不錯,剛才那美麗景色,片刻間,盡被烏雲遮去,今夜一番大戰來勢將如這場暴雨一般,挾閃電鳴雷,忽忽而至……」

  突然間一個天真無邪的倩影,像那閃電一般,由他腦際間掠過,雷電的啟發,使他忽然回想到那遺留在山腹密洞中的周蕙瑛來-----。

  一念閃起,萬念湧來,周惠瑛的倩影尚未在心田間消失,熱情如火的陳玄霜,倏又突然泛現在腦際之中……

  心念轉動間,又想起了冷若冰霜的梅絳雪來。

  三個美麗的少女倩影,都極清晰的印在他的心靈上……

  只覺著滿身情孽,無法補償,不禁失聲一嘆道:「天啊!我沒有存心害他們一個,可是三個都為我牽連而死,唉!這究竟是誰的錯呢?"他就帶著這樣的心情,傍花而坐,不知過了多久。

  突聞響動,一提丹田之氣,振臂而起。此時,天已黑透,他起落之間,來到了寺門。正待左右查看。

  忽然由身後傳過來一陣沉重的步履之聲,緩緩接近身後。

  他長長吸了一口氣,凝聚丹田,暗運功力,霍然轉過頭去。

  星光下只見大愚禪師帶著大道禪師走了過來。

  夜風吹飄起兩僧寬大僧袍的衣角,兩人舉步落足之間,似是如負重鉛,顯然,這兩少林高僧心情,正有著無比的沉重。

  大愚微微一笑道:「眼下時光己是初更過後,敝寺存亡絕續之戰,序幕將展,今宵是少林寺創立門戶以來,最艱苦的一夜。

  方施主以事外之人,為敝寺捲入此是非漩渦之中,此時此情,老衲等如再談什麼感恩圖報之言,未免有傷方施主的俠情了,千句總一句,敝寺中上下三代弟子,人人心目之中,都深銘方施主這番相助之情意了……」

  方兆南深受感動,抱拳一揖,說道:「貴寺的存亡,事關武林大局。但眼下卻只有貴寺弟子,擔負起這付沉重的擔子……」

  他仰首望天,長長吸了一口氣,黯然接道:「晚輩的看法,貴寺如若不支而潰,整個武林形勢,亦將隨之發生劇變,九大門派,無一能倖免劫難。

  今宵之戰,應該是我中原武林同道,一大劫難,九大門派都應該盡出高手而來,共拒強敵,但別人卻是袖手不問,由貴派獨擋銳鋒。」

  大愚微微一笑,道:「方施主話雖不錯,但冥岳中人來得太過突然,使老衲柬邀助拳之人的時間,也是沒有,自是不能怪人。」

  方兆南似是對少林寺抱甚大不平之氣,冷笑一聲,接道:「各大門派,都有弟子在江湖之上走動,似此等重大之事,竟然不知不覺,想來實覺好笑……」

  大愚看他越說越是氣忿,合掌接道:「方施主也該休息一下了,趁尚有段餘暇,調息一下精神。」

  方兆南供手道:「多謝老禪師關心了。」

  說罷,轉身大步而行。

  這時,少林寺已是勺斗森嚴,到處人影閃動。

  方兆南借星光看去,只見一群群少林僧侶,手橫兵刃,結隊而立,斷斷續續,銜接成一座陣圖,每一個轉角之處,都已裝好火把。

  方兆南目睹嚴密佈置,忍不往微微一笑道:「老禪師這等佈置,當真是飛鳥也難偷渡。」

  大道禪師接道:「三百條火把,都用麻桿和桐油合成,每一個火把,可照五丈方圓,若三百條火把一齊點燃,少林寺一、二兩進殿院,光耀如畫,除非冥岳中人,殺盡我們少林弟子,否則絕難越雷池一步。」

  大愚接道:「老衲決定由大立、大慈兩位師弟,主持羅漢陣的調度,並就二三兩代弟子中選出四十八個,分組兩隊,仍由大慈、大立兩位師弟各率領二十四人,馳援緊急之處……」

  方兆南道:「老禪師運籌調度有方,晚輩佩服至極。」

  大愚接道:「另由老衲和大道師弟,各選十二個弟子,迎戰冥岳中人,先禮後兵。」

  方兆南道:「正大門派,正當有此風度。」

  大愚道:「另由方施主帶著南北二怪,和老衲同出迎敵。」

  方兆南道:「老禪師布計周密,算無遺策,使人一開眼界。」

  說話之間,已到方丈靜室之前。

  大愚、大道齊齊合掌說道:「方施主請調息養神,一有警訊,老衲等立刻派人相請。」

  方兆南抱拳相送,緩步入室。

  只見南北二怪對面而坐,各自閉目運氣。

  方兆南一入靜室,兩人同時睜開雙目四道眼神,齊齊由方兆南臉上掃過。

  方兆南微微一怔道:「兩位老前輩調息的還好吧?」

  南怪辛奇冷哼一聲,道:「什麼老前輩,老前輩的,你年紀不大,忘性倒不小啊!」

  方兆南笑道:「晚輩不知忘了什麼?」

  南怪道:「你在解我索縛之前,我已筋你說明,咱們要結成金蘭,兄弟相稱。」

  方兆南暗暗忖道:「此刻正值用人之際,我如能和他兄弟相稱,或可討他歡心。"當下拱手一笑,道:「辛老哥,兄弟這裡有禮了。

  南怪果然心花怒放,哈哈大笑,道:「兄弟你好啊!」

  只聽北怪黃煉冷笑一聲,說道:「哼!沒老沒少的,有什麼好---」辛奇怒道:「關你屁事。」

  方兆南怕兩人再打了起來,趕忙勸住兩位繼續調息養神,約有更余時間,突然聽得一陣步履之聲,一個面目清秀的小沙彌手提燈籠而來,停身門外,合掌說道:「強敵蹤跡已現,小僧各位師伯師叔已然迎敵寺外,小僧奉命來請三位施主……」

  方兆南一挺身,拱手對兩人說道:「辛大哥,黃老前輩,請各自運氣調息一下,咱們出去迎敵戰冥岳中人!」

  南怪辛奇突然挺身,道:「還要調息什麼,咱們現在就去吧!」

  北怪黃煉哪肯示弱,也挺身站了起來。

  方兆南急道:「冥岳中人,個個武功不凡,尤以冥岳岳主,武功已入化境,兩位還是運氣調息一下,恢復體力,才好迎敵。」

  南怪辛奇哈哈一笑,道:「兄弟不用替我擔心,相信在百步之內,為兄可使消耗的內力復元。」

  北怪黃煉冷冷接道;"那也算不得什麼稀奇之事,用不著出口誇耀一個後生晚輩之前。」

  方兆南怕兩人再打起來,趕忙對南怪辛奇說道:「大哥請看在兄弟份上,忍讓黃老前輩幾句。」

  南怪辛奇果然一語未發忍了下去。

  北怪黃煉卻是火氣甚大,冷冷看了方兆南一眼,道:「什麼老前輩不老前輩,哼!叫的也不覺得肉麻嗎?」

  方兆南聽得微微一怔,抱拳一禮,笑道:「在下或有禮貌不周,開罪了黃老前輩,還望老前輩大量海涵。」

  黃煉冷哼一聲,別過頭去,裝作沒有看見。

  方兆南也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大步向前走去。

  南北二怪互望了一眼,齊齊舉步隨在方兆南身後而行,離開了方丈室,直奔寺外而去。

  這是個月黑星朗之夜。

  山風勁吹,林木蕭蕭。

  大愚禪師帶著師弟大道,以及由二三代弟子中選出的二十四位高手,早已恭候在寺門之外,一見方兆南帶著南北二怪走來,立時迎了上去,合掌說道:「有勞三位了。」

  方兆南抱拳還禮,連稱不敢。

  南北二怪卻仰首望天,視若無睹,一副傲然不群的冷漠。

  大愚禪師心知兩人怪僻冷傲,索性也來個故作未見,低聲對方兆南說道:「現已三更時分,還未見冥岳的人來。」

  方兆南道:「以晚輩的看法,冥岳中人,絕不致失約不來。」

  話還未完,耳際間,突然飄傳來一陣絃管之聲。

  這樂聲難聽至極,音調尖銳有如鬼哭狼嚎一般,深更半夜,聽來更使人有一種如置鬼域的感覺。

  方兆南道:「來啦!晚輩在冥岳中,也曾聽到過這等刺耳的樂器之聲。」

  目光轉動,只見眼前的少林僧侶,裝束已自不同。

  除了大愚、大道禪師兩人,尚穿的寬袖飄飄的僧袍外,那隨行的二十四名手中高手,都已改著了深灰色的短裝。

  每個僧侶的腰間,都還帶著不同的暗器,有小型的戒刀,短劍,最奇怪的是有兩個二十上下年紀的和尚,一個帶著三朵金色的蓮花,一個帶著七枚銅錢。

  少林僧侶一向都不使用暗器,但方兆南今夜所見,除了大愚,大道之外,大部分的人,都帶暗器。

  顯然今夜之戰,少林寺已竭盡所能,全力迎敵,平時不肯用以對敵的暗器,也準備施用克敵了。

  只聽那鬼哭狼嚎的樂聲,愈來愈近。

  四盞碧綠的燈光,突然由前面松林一角,繞現而出。

  大愚禪師舉手一揮,身後二十四個弟子,突然散佈開去。

  方兆南低聲說道:「那些吹打樂器的人,一個個奇形怪狀,有如鬼魔一般。」

  大愚禪師回目一掃方兆南,笑道:「強敵現身之後,由施主和她答話,需要老衲說話之時,我再說話不遲。」

  幾人談話的當兒,那刺耳的樂聲,忽然停了下來。四盞碧綠的燈光卻加速奔行過來。

  大愚凝目望去,只見那四盞碧綠的燈光之後,緊隨著一頂黃色小轎,由四個身軀高大,臉上分塗著五顏六色的鬼形怪人抬著,奔行如電而來。

  眨轉之間,已到了丈餘之處。

  四盞碧綠的燈火,由四個分紅、白兩色的怪人提著,左手提燈,右手各拿著一枝哭喪棒,夜暗之中看去。更顯得鬼氣森森。

  在那黃色小轎之後,一排並立著數十個人。

  小轎左右兩側,分站兩個容色絕世的少女,右面一個身著紅衣少女,手中拿著拂塵,背上斜插著方兆南失去的青龍寶劍。

  方兆南目光掃掠了冥岳中來人,果然不見冷艷絕倫的梅絳雪,想來她跳入火山口中之事,絕然是假不了,不禁暗暗一嘆,一縷惜念的悲傷,緩緩由心中泛了起來。

  只聽那小轎之中,傳出一個嬌媚動人的聲音,問道:「要他們找一個能作主的人,上前來答我的問話。」

  聲音雖然動人,但言詞之間,卻是傲然不可一世。

  大愚禪師回目望了方兆南一眼,道:「方施主去和她談吧!」

  方兆南道:「老禪師乃此地主人,晚輩怎敢踰越?」

  大敵當前,大愚禪師反而變的鎮靜無比,微微一笑,道:

  老衲和小施主一齊去吧!

  方兆南正待舉步而行,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我們不能先被他人的氣勢所懾。"立時停下腳步,道:「老禪師,可以要她過來說話。」

  大愚先是一怔,繼而一笑,正待開口,那站在小轎左面的藍衣少女,突然高聲說道:「你們那面,連一個活人也沒有嗎?」

  大愚禪師也提高了聲音答道:「女施主不可出口傷人……」

  右面那紅衣少女冷笑一聲,罵道:「天亮之前,少林寺別想再有一個活人,反正你們快要死了,罵上你們幾句,又有什麼關係?」

  此人口齒伶俐,言詞咄咄逼人,一向步不出寺的大愚禪師,那裡能夠說得過她,當下瞠目結舌,不知如何回答。

  方兆南眼看大愚禪師尷尬之態,心知他是有道高僧,不能和那紅衣少女一般的胡言亂語,只好挺身而出,道:「鹿死誰手,還難預料,未見真章之前,姑娘先別把話說的太滿。」

  那藍衣少女厲聲比道:「死在眼前,還敢這般無禮,誰要和你多費口舌,還不趕快要那老和尚出來答話。」


  方兆南仰天大笑一陣,道:「好個利口的丫頭,你既然作不了主,最好免開尊口,叫你那師父出來答話。」

  小轎中又傳出柔媚中隱帶冰冷的聲音,道:「什麼人這樣大的膽子?」

  那藍衣少女躬身答道:「就是三師妹偷放的那位野孩子!」

  垂廉激活,一個身著黃衣黃裙的艷麗女人,緩緩由轎中走了出來,口中冷然接道:「絳雪一向眼高過頂,對男人素來不假詞色,居然能夠為這人背叛我,我倒該仔細看看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了。」

  言詞之中,隱含對梅絳雪懷念,想來梅絳雪身在冥岳之時,定然甚得她的寵愛。

  方兆南只覺心神為之一動,暗暗嘆道:「梅絳雪如非釋放我和玄霜師妹脫險,絕不致於落得那等淒慘的下場……」

  場中群僧都不禁心頭為之一動,原來在他們想像中,那冥岳岳主,定然是一位雞皮鶴髮,醜陋不堪的怪人,生性才會那等慘酷。

  想不到竟然是一個艷光奪目的麗人,容色尤勝過那分著紅藍衣的少女。

  只見她款移蓮步緩緩走了過來,步履移動之間,乳波臀浪,充滿無比的誘惑,只看她一眼,誰也忍不住抨抨心動。

  她一直走到方兆南身前四五尺處,才突然停下身軀。舉手一招,嫣然笑道:「你過來,我要仔仔細細的看看你。」

  她的舉動,優美無比。舉手一招之間,風情萬種,使那些排列在大愚、大道身後的少林僧侶,個個為之一怔。

  連大道和尚也為之神情一變,只有大愚和尚定力深厚,仍然神色不改。

  方兆南也為之心神一動,不自主向前走去。

  走了兩三步後,突然停了下來。

  那艷麗女人看他向前走動的身子,突然停了下來,不禁一皺眉頭,冷冷說道:「這世間沒有抗拒我令諭的活人!我既然叫你過來,絕不會藉機傷害於你,對你這種晚生後輩,我還用不著施用機詐手段。」

  她看去,只不過二十上下的年歲,但口氣卻一派老氣橫秋,託大無比。

  方兆南暗中提聚一口真氣,使動盪不定的神情,平靜下來,肅然答道:「聽你的口氣,定然是那冥岳岳主了?」

  那艷麗女人輕盈一笑。道:「不錯!」

  方兆南道:「在下冥岳之行。未能一睹岳主真面,想不到今宵得見尊容。」

  那艷麗女人一皺眉頭,默然不言,似是對方兆南這等人物,多講上幾句話,會失了她的身份一般,方兆南突然放聲一陣大笑,道:「在下由冥岳天羅地網之中,死裡逃生,早已把生死之事置之於度外了,岳主如以生死作為要狹,那可打錯了算盤。」

  那艷麗女人星目閃光,一掠南北二怪,冷然說道:「你膽子不小啊!竟然敢這般頂撞於我!」

  方兆南道:「岳主言重了……」

  那艷麗女人突然向前跨了一步,道:「你叫什麼名字?」

  方兆南道:「在下叫方兆南。」

  那艷麗女人突然又向前跨進一步,冷冷說道:「你認識梅絳雪嗎?」

  方兆南道:「何止認識,而且她已和區區相訂下白首盟約-----」話一出口,立知失言,但也無法收回了。

  他只想激起對方怒火,隨口說了出來,話說出口已覺有錯,但轉念一想,梅絳雪已葬身火山口中,今生今世,難得再見----。

  只聽那艷麗人冷笑一聲,道:「你可知道她已經死了嗎?葬身在火山之中。」

  方兆南道:「想來定然是你把她逼死了!」

  那艷麗女人突然微微一笑道:「很多年來,就沒有人敢這般對我說話了,你的膽氣很夠,我要把你活捉回冥岳,投入那火山之中,也好成全你們一對同命鴛鴦。」

  她隨口一言,卻給了方兆南甚多便利。

  要知冥岳岳主,令出如山,她說要生擒方兆南,以祭梅絳雪的亡魂,冥岳中人,誰也不敢任意傷他性命了。

  大愚禪師借兩人談話的工夫,回頭一瞥身後群僧。

  只見一個個雙目神凝,投注那黃衣麗人身上,不禁暗暗一嘆,低聲對大道禪師說道:「師弟快請回寺,要他們打起法器,高誦大悲經文,週而復始,直到擊退強敵,或是咱們全手中人全數被人誅絕之後,無人誦經為止。」

  這幾句話,說的沉痛無比。

  大道禪師只聽得心頭凜然震動,低聲說道:「小弟遵命。」

  原來他也為那黃衣麗人妖冶容光,吸引了心神,不自覺的凝目相注,大愚之言,如雷貫耳,使他登時神智一清,回目一瞥身後群僧,大步直向寺中走去。

  這時,那黃衣麗人又向前欺進一步。

  方兆南疾退兩步之後,霍然翻腕,拔出了背上的白蛟劍。

  夜色中閃起了一道白芒。

  那黃衣麗人臉上的笑容,已逐漸失去,泛起一片肅殺之氣。

  目光一掠方兆南手中寶劍,淡淡一笑,道:「想不到白蛟劍落到你的手中了。」

  方兆南聽她一開口,就叫出白蛟劍名,不禁心頭一動,暗道:「這人見識如此廣博,一眼能看出我手中的白蛟劍名,此劍已數十年不在江湖露面,看來倒不是故佈疑陣,恐怕是貨真價實的冥岳岳主了。

  奇怪的是,此人已然出道江湖極久,算年齡至少也該有六十以外,就算她內功精深駐顏有術,也不可能這般的嬌若春花-----」心頭疑慮不定,不禁多望了對方兩眼,冷冷說道:「岳主見識甚廣,在下手中之劍,正是白蛟。」

  黃衣麗人道:「此劍算得上是一柄鋒利之物,借我用上一宵,以誅少林群僧……」

  她仰臉望天上的星河,自言自語的接道:「現下距子夜尚有一刻時光,不到子夜三更,我們絕不動手。」

  方兆南道:「岳主請留貴步,如再向前逼進一步,可別怪在下……」

  黃衣麗人目光一閃,逼視到方兆南的臉上,道:「你要怎麼樣?」

  方兆南只覺她逼視在臉上的目光,有如冷電中挾著霜刃,看得人由心底泛升起一股寒意,不自主向後退了一步,道:「在下要開罪了。」

  黃衣麗人淡淡一笑,目光緩緩的移注到南北二怪的臉上,似是根本就沒聽到方兆南說的什麼。

  方兆南目光環掃,忽然發現遙遠的地方,閃亮起數點碧綠的光芒,有如就在面前所燃燒的那碧綠的火光一樣,瑩瑩綠光,有如鬼火。

  只見那閃動的綠火,風馳電掣而行,直撲少林寺前而來。

  他乃機智過人之人,心念連翻轉動一陣,恍然大悟,暗道:

  是啦!每一點綠火,就是冥岳中一隊人手,趕來此地助戰,想不到在冥岳之中所見那些面塗五顏六色的奇形怪人,竟有如此之多。」

  愈想愈覺不錯,看那滾滾閃動的綠火,愈近愈多,不禁一皺眉頭,高聲問道:「那閃奔而來的綠火,可是岳主的屬下嗎?」

  那黃衣麗人的目光一直盯注在南北二怪的臉上,對方兆南喝問之言,只是輕描淡寫的答道:「喔!不錯。」

  突然間,一聲鼓響,由寺中傳了出來。

  餘音蕩漾山谷,繞耳不絕。

  那黃衣麗人柳眉微微一聳,目光轉投到大愚禪師身上,問道:「看你的神情大概是接替了大方主持寺務的方丈了?」

  大愚禪師滿臉肅穆之容,接道:「你不用問老衲是誰,但有關少林寺中之事,老衲能夠作得主意就是了。」

  黃衣麗人冷笑一聲,道:「只有片刻時光了,你還沒有決定嗎?」

  大愚道:「老衲不解女施主言中之意?」

  黃衣麗人道:「這麼看來你們倒是甘冒全寺僧侶俱被劍誅絕滅之險,不惜一戰了。」

  大愚禪師道:「少林寺迄立武林,曆數百年,不知見過了多少風浪,但仍安然無羌,老衲堅信女施主雖盡起冥岳精銳而來,少林寺也不致覆滅於女施主的手中。」

  黃衣麗人冷漠的一笑,目光掃掠過南北二怪,道:「想來你們是憑仗這兩人支持了。」

  南北二怪一直未發一言,此刻似是再難忍耐。

  北怪黃煉首先冷笑一聲,道:「你可以在別人面前,唬唬嚇嚇,但在老夫面前,最好是規矩一些。」

  那黃衣麗人道:「如果我記憶不錯,兩位好像是南北二怪了?」

  南怪辛奇道:「是又怎樣?」

  黃衣麗人道:「南北二怪素來水火不容,想不到如今倒言歸於好了?」

  北怪黃煉冷哼一聲,道:「後生晚輩,說話竟敢這般放肆!」

  那黃衣麗人忽的嫣然一笑,道:「我尊稱你們一聲老前輩,只不過是對兩位客氣一下罷了,難道我還當真怕你們不成嗎?」

  方兆南聽得心中一動,暗道:「這冥岳岳主的底細、身世,只不過聽聞於傳說之中,究竟如何,只怕當今武林之中,能夠知道的,少之又少,南北二怪,倒像是知道她的來歷一般,倒不如藉機探問一聲。」

  當下說道:「辛大哥,你可知道這女人的來歷嗎?」

  他素知北怪黃煉脾氣暴燥,而且對自己又無好感,如果問他,定然要碰一個釘子。

  只聽南怪辛奇縱聲大笑道:「好兄弟,算你問對人了,除了老哥哥之外,當今之世,只怕再難找出知道她底細的人……」

  北怪黃煉冷然接道:「你知道又怎麼樣?」

  南怪辛奇拂髯一笑,道:「有我在場,你永遠吹不起牛了!」

  方兆南急急接道:「辛大哥,小弟急欲瞭解內情……」

  南怪淡然一笑,接道:「你不用擔心我和黃老怪的口角之事,我們已經爭吵打鬧了幾十年啦,哈哈,只要大哥能活一天,哼!

  黃老怪永遠也別想在武林獨樹一幟……」

  北怪黃煉大聲喝道:「北怪要是不死,你也永遠難霸業江湖。」

  南怪辛奇道:「反正咱們總要有一個先死。」

  黃煉道:「只不知那人是誰!」

  那久未說話的黃衣麗人,突然冷冰冰的接了一句,道:「如若兩位今宵一定要幫助少林僧侶,南北二怪只怕要一齊死亡。」

  北怪黃煉怒道:「就算是羅玄復生,也不敢對老夫這等無禮,就憑你這個晚生後輩,竟敢這樣對老夫說話?」

  那黃衣麗人格格嬌笑一陣,道:「昔年你們兩人合手,各出絕學,對付那老牛鼻子一人,勉強撐到一百合,今夜我要在百合之內,使你們南北二怪一起橫屍當場。」

  南北二怪,似已被黃衣麗人激怒,目光閃動,鬚髮怒張,看樣子已有出手之意。

  方兆南眼看形勢已成劍拔弩張之局,南北二怪如出手,定然全力施為,不和那冥岳岳主分出生死,只怕不肯停手。

  但這一戰,事關武林正邪消長,並非一二人盛名之爭,少林寺八百僧侶,已排好羅漢陣式,蓄勢待敵;單人決戰,倒不如把強敵引入寺中,群策群力,一鼓而殲。

  他趕忙接口說道:「岳主斷梭代柬,邀請天下英雄,赴會冥岳,想一舉殲滅天下高手,以成武林霸業,用心可算毒辣……」

  那黃衣麗人突然舉起素手一招,嬌聲接道:「你再向前走近一步。」

  方兆南只覺一股強大的吸引之力,猛的把自己向前一帶,不自禁又向前走了一步。

  這時,兩人相距只不過三四步遠,夜風飄送來那黃衣麗人身上濃烈的幽香,撲鼻沁心,醉人如酒。

  突然間,梵音裊裊,由那莊嚴的少林寺中傳了出來。

  這聲音開始時異常低沉,但逐漸高拔。

  夜靜人稀,空谷傳音,滿山盡都是一片梵唱之聲。

  這聲聲梵音中,似是充滿了一片祥和,但又隱隱含著一股悲壯之氣。

  莊嚴經文、梵音,使那排列在大愚、大道身後的二十四名少林高僧,神情逐漸的轉變成肅然之色。

  那黃衣麗人微微一聳柳眉,高聲說道:「現在相距子夜三更,只餘下一盞熱茶工夫了,你們還可在抗拒和投降之間,任選一途。」

  她的聲音不大,但卻如水銀瀉地一般,無孔不入。在那飄然梵唱聲音,鑽入人耳鼓之中,聽得人人心弦震動。

  大愚禪師,急急提聚一口真氣,把震動的心神穩住,肅然說道:「少林寺自我達摩師祖,開創之後,沿傳數百年,經過了無數風浪,但卻從未有過降敵之事。」

  那黃衣麗人回目一望,只見那團團碧綠的火光,已到了許裡之內,在那碧綠燈光的閃映之下,隱隱可見人影幢幢。

  她輕蔑的一陣冷笑,道:「如若沒有南北二怪替你們少林寺撐腰,諒你們也不敢妄動抗拒之心,大方和尚在你們手中地位何等崇高,想他的武功,也該是寺中頂尖高手,但他怎麼樣呢?想你們已經親眼看到他了。

  我很少一口氣對人說過這樣多話,現在是對你們最後的忠告了,一到三更,屠殺展開,手中大小僧侶,一個活口不留,那時候,你們後悔也來不及了……」

  方兆南冷笑一聲,接道:「少林手中,早已擺陣相待……」

  他無限感慨的仰起頭來,輕輕嘆息一聲,接道:「這也許是一場慘烈的大戰,但鹿死誰手,卻是難以預料,少林寺八百僧侶,個個都身負幾種絕技,他們捨命相護少林聲譽,人人已存必死之心,何況各大門派都已盡出高手,趕來相援……」

  他乃極富心機之人,耳聞目睹,局勢已到劍拔弩張之境。大戰一觸即發,倒不如來個氣勢奪人,以動搖強敵的銳氣和信念。

  只見那黃衣麗人輕盈一笑,道:「那很好,各大門派的高手,如果都趕來此地,那倒可省去我一番跋涉之苫。」

  素手突然一揮,疾向方兆南握劍右腕之上抓去。

  她出手之勢,雖然疾如閃電,但此時方兆南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吃她以無上內功吸引之力,便向前走了一步,警惕之心更高,早已全身功力,凝聚丹田。

  她一出手,立時飄身向後退出三四尺遠,拔出白蛟劍"劃分陰陽"橫裡推出一劍。

  那黃衣麗人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你能閃避開我的一擊,武功總算不錯了。」

  方兆南拱手說道:「過獎了,目下已過三更,我們在寺中候駕。」

  側身對大愚禪師,道:「咱們退回寺中去吧!」

  他相度敵我形勢,不宜在寺外和強敵決戰。

  大愚禪師也有同感,暗道:「我們如以眼下人手之力,和強敵在寺外展開一場決戰,不但難有取勝的機會,而且一旦動上了手,再想回寺中去,只怕不是容易的事,倒不如先退回寺手中,主持大局,退可以守,進可以攻。」

  當下點頭一笑道:「方施主說的不錯。」

  這時,大道禪師已傳達了大愚禪師的令諭重返寺外。

  他警惕於剛才被黃衣麗人容色吸引的失態舉措,出寺之後,一直凝氣丹田,抱元守一,不敢多望那黃衣麗人一眼。

  飄蕩在靜夜中的梵唱,使那些排列在大愚身後的少林弟子,增長了甚多定力,任那黃衣麗人的輕顰媚笑,動人的冶蕩嬌態,都無法再使群僧動心,一個個肅然而立。

  方兆南手橫白蛟劍,低聲對大愚說道:「老禪師請帶貴寺中人,先行退回寺中,由晚輩和辛、黃兩位老前輩斷後。」

  大愚已知他足智多謀,武功高強,又有南北二怪相助,不致有失,當下舉手一揮,道:「老衲恭敬不如從命。」

  方兆南微微一怔,道:「老禪師言重了,晚輩當受不起。」

  大愚微微一笑,舉手一揮,群僧就原位轉過身子,緩步向寺中走去。

  方兆南機警的向後退了四步,和南北二怪並肩站在一起。

  那黃衣麗人冷笑一聲,道:「你們不用緊張,本岳主一言如山,天河星鬥不到三更,絕然不出手。」

  方兆南目光環掃了一週,只見那些奔馳而來的碧綠火光,已到了十丈之內,每一盞碧綠的燈光之後,都緊隨著五六十人。

  這些人分著各色不同的衣服,分用紅、黃、藍、白、黑、五色,但每人的臉色,仍然和冥岳中所見一般,五顏六色,各呈怪形。

  在五盞碧綠的燈光導引之下,停在那黃轎之後。

  這些人似是都受那燈光指揮,燈光一停,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腳步。

  方兆南連經奇遇、大變之後,增長了不少見識,已能洞察微細,留心小節。

  看那遙奔而來的強敵,共分五隊,在五盞碧綠的燈光導引之下而來,而且又分穿不同的五色衣服,壁壘分明,一望之下,立時可以分辨得清清楚楚。

  不禁心中一動,暗暗忖道:「他們為什麼不分作四隊、八隊暗合四面八方之數,攻守之間,也可以方便不少,何以分作五隊,而且每隊人數相若,又穿著五色不同的衣服,這其間決非無因……」

  他雖發覺了可疑之處,但一時之間,卻是無法想出原因何在。

  目光轉動,只見南北二怪兩人神情肅穆,目光一直怔怔的盯在那黃衣麗人身上,連眨動也不肯眨動一下,似是內心之中,有無比的緊張。

  他不禁暗自奇怪,忖道:「聽兩人剛才說話的口氣,這冥岳岳主,分明是羅玄的弟子,而且隱隱之中說出,南北二怪在未被囚禁之前,似是和羅玄比過一次武功,這女人也在場中,兩人既以長輩自居,但卻對這女人有著懼怕之意,此中之情,實叫人大費猜疑。」

  方兆南本想把所見疑慮,提出來,詢問南北二怪,但見二人凝重緊張之態,大異平常自負狂傲之情,自是不好再出言相詢。

  他只好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嚥了回去。

  裊裊梵唱,漸轉嘹喨,彼起此和,響徹雲霄。

  這聲音給予人一種無比的安詳定力。

  方兆南目光回掃,只見大愚禪師帶著群僧,已然隱入那莊嚴的寺門之中,抬頭望天上星斗,高聲說道:「少林群僧已在寺內擺下了羅漢陣,等待岳主入寺。」

  那黃衣麗人似發覺一向被武林視作泰山北斗的少林寺,果然不容易對付,至低限度,南北二怪突然在此地出現助拳之事,出了她意料之外,凝目而立,半響未語。

  只待聽到方兆南大聲喝叫之言,才回目一掠,冷冷說道:

  大約還有一盞熱茶工夫,天色就可到子夜了,我一向言出九鼎,在子夜時分之前,不論你們作何準備,我絕不會出手,既然無膽在寺外迎戰,你也快退回手中準備受死去吧!」

  方兆南正要逗她如此說,當下一笑,回顧南北二怪,道:

  咱們也回到寺中去吧!

  南北二怪互相瞧了一眼,一齊轉過身子,大步向寺中走去。

  這舉動和他們怪僻自負的性格,極不相稱。

  方兆南暗自一皺眉頭,忖道:「這兩人一見那黃衣麗人之後,狂傲之態,似是減少了不少,看來他們心中已生了怯敵之念,想那羅玄的威名、武功,果然是非同小可,人已消失於江湖數十年之久,但他威名,不但仍然震盪著武林,就是他門下的弟子,也似是得到了他威名的餘蔭。」

  忖思之間,已到了寺門前面。

  耳際間,突然響起一個嬌脆動人的聲音,道:「奏起樂聲。」

  餘音未絕,那鬼哭狼嚎般的樂音,已然大聲響了起來。

  這刺耳驚人的聲音,和那一聲發人深省梵唱,混合在一起,交織成一付極不調和的樂章。

  方兆南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人影閃動,那五隊服色不同的鬼形怪人,已緩步向寺中移動過來。

  但那黃衣麗人,卻仍然站在原地未動,隨她而來的一些人,也靜靜的停在原地。

  大愚禪師,心惦方兆南等的安危,進了寺門之後,立時閃入暗影之中,監視著外面的情形,只要那黃衣麗人一下令施襲,立時將帶著二十四名少林高手出寺搶救。

  但那黃衣麗人竟然很守信用,沒有派人追襲,也未暗中下手。

  方兆南站在寺門外面正在相度敵情形勢,突然被急探而出的一隻手拉入寺中。

  耳際間響起大愚禪師慈和的聲音,道:「方施主請恕老衲失禮,強敵已然發動攻勢,不宜在寺外停留了。」

  方兆南迴首一笑,道:「貴寺中弟子,都早已分配了工作,不知在下職司何責?」

  大愚道:「施主和辛、黃二位前輩,乃今夜迎敵主要之人,勝敗關鍵,大半掌握在三位手中,老衲不才,實難派請職司。」

  方兆南目光一掠南北二怪,正容說道:「兩位都已答允在下,拔刀相助,眼下大戰即將展開,借重兩位之處正多,還望兩位能夠力行承諾,全力以赴。」

  南怪辛奇雙目一瞪,道:「那是當然,咱們既然有了兄弟之義,全力對敵,自是義不容辭了。」

  北怪黃煉卻冷笑一聲,道:「老夫雖答應了助你克敵之言,但並無全力以赴的限制。」

  方兆南一皺眉頭,忖道:「今晚之戰,雖以少林僧侶的羅漢陣為主體,但到重要關頭,搏敵首腦之時,仍是要以武功為主,南北二怪實是這一戰成敗關鍵的重要人物。

  如過不設法把北怪黃煉說服,要他全力出手,單是南怪辛奇一人之力,只怕難以抵擋那強敵首腦。」

  心念轉動,智計忽生,故意冷笑一聲,道:「老前輩如是害怕那冥岳岳主,晚輩絕不自強,仍願把老前輩送回那石室之中。」

  北怪黃煉雙目一瞪,道:「什麼?仍要把老夫送回那石室中?」

  方兆南道:「是啊!以老前輩的身份,出爾反爾,實叫晚輩為之心寒。」

  北怪黃煉縱聲大笑,道:「解縛由你,可是再要老夫就縛返回石室,只怕由不得你了。」

  方兆南淡然一笑道:「一個人不守信重諾,活在世上,要受人譏笑,死了之後,也會留給下一代的笑柄……」

  他昂首一陣輕笑又道:「如若那是一個平平常常的俗凡之人,那也罷了,受人譏笑,也不過是三五個人而已,如若是盛名震動江湖的人,那就不同了,天下武林同道,都要對他嗤之以鼻-----」黃煉大怒接道:「什麼人敢譏笑老夫?」

  方兆南道:「眼下就有一人。」

  黃煉大喝道:「什麼人?」

  忽的揚手一掌,直劈過去。

  方兆南早已暗中運氣戒備,看他一舉起手,立時舉掌護胸,準備硬接他一掌。

  只覺一股疾凌的掌風,掠著身側而過,應手響起了一聲慘叫。

  轉眼看去,只見一個身著奇服,面塗彩色的怪人,摔倒在寺門之內,口鼻之間鮮血急湧而出,但身軀卻僵直不動,看樣子己經氣絕而死。

  方兆南心知北怪黃煉已為自己說服,但他生性冷僻,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改口服輸,絕不可能。

  這一掌劈向冥岳中人,分明已答應相助,趕忙一揮,道:

  老前輩耳目靈敏過人,如非發此一掌,我等之中,必有一人,身受暗算了。」

  這幾句頌揚之言,只說得北怪黃煉心中大感受用,但他生性冷傲,心中雖然快樂,外表之上,仍是一副冷若冰霜之情,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方兆南聰明絕頂,和南北二怪相處,這一些時間,已對二怪性格,瞭解甚多,對他的冷漠神情,也不放在心上,側臉對大愚禪師道:「咱們守在門後,看看當先衝進寺中的是什麼人。」

  南怪辛奇突然接口說道:「那黃衣女人,乃羅玄衣缽弟子,也是他武功唯一的傳人,昔年我們和羅玄比武之時,她還不過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娃兒,想不到現在已經這樣大了,如非她提起昔年之事,我還當真無法認得出來……」

  北怪黃煉冷笑一聲接道:「和羅玄比武之事,已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女娃兒也早該兩鬢斑白了。」

  南怪辛奇道:「她看上去只不過二十幾歲之人,難道她不是咱們見到的那個女孩子嗎?」

  黃煉道:「羅玄一身武功,完全走的偏激路子,講求養生駐顏,那女娃兒既然是他唯一的門人,自然已是盡得他的真傳,再過上二十年,她還是那般模樣。」

  南怪辛奇被黃煉數說一頓,但又覺對方言之有理,無法反駁,仰首大笑,自解自嘲的說道:「再過二十年,她也許會更年輕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13
第三十六回 興妖法血雨腥風


  只聽蓬然一聲,兩扇半尺厚薄,紅漆的木門突然大開……

  方兆南凝目望去,只見一個白髮白髯,手橫寶劍的獨目老人當門而立,正是被人譽為劍聖的一代大俠蕭遙子。

  在他身後緊隨著袖手樵隱史謀遁,無影神拳白作義、神刀羅昆、三劍一筆張鳳閣、九星追魂侯振方、一掌鎮三湘伍宗漢、追風雕伍宗義、大江南北的豪雄精英。

  這些人,從前都是赴會冥岳的主力,如今卻倒戈相向,為人所用,變成攻打少林寺的先鋒了。

  顯然那冥岳岳主已存心讓這般人先擋少林寺銳鋒。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道:「好辣的手段,可誅的用心!」

  大愚禪師察顏觀色,覺出方兆南和這些人似都相識,忍不住問道:「方施主可認識這些人嗎?」

  方兆南道:「認識,這些人都是從前參加泰山英雄大會的高手,赴戰冥岳的主力,如今卻成少林寺的強敵了,唉!不知那冥岳岳主用的什麼法子,竟然使這般人一個個俯首聽命,甘為所用?」

  大愚禪師道"這麼說來,這些都是當今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了?」

  方兆南道:「不錯,那當先橫劍而立的獨目老人,就是被譽為一代劍聖的蕭遙子……」

  大愚禪師心頭一凜,道:「老衲久聞其名,想不到他竟為冥岳利用。」

  方兆南道:「他身後那手提煙袋的樵人模樣,就是以冷傲馳譽武林的袖手樵隱史謀遁。」

  大愚禪師驚道:「什麼?這老樵子竟也歸順到冥岳門下嗎?」

  方兆南接道:「那第三個又矮又胖的老人,乃西域初來中土的無影神拳白作義,此人發出拳風,強勁絕倫,但卻無聲無息,最是不易防備。」

  大愚禪師輕輕嘆息一聲,又道:「這般人一個個神情肅然,似是被什麼藥物控制-----」忽聽一聲尖銳刺耳,似哨非哨,似嘯非嘯的聲音,突起於梵唱、鬼哭的樂戶之中。

  此聲一起,寺外強敵立時發動。

  蕭遙子手中寶劍一揮,當先直衝過去。

  大道禪師縱身而上,橫裡掃出一杖,口中說道:「小弟久聞武當派劍聖之名,先接他一陣試試。」

  他手中禪杖,足有一丈二尺多長,掄動起來,威勢驚人,杖風若嘯。

  這等威猛的杖勢,蕭遙子竟然視若無睹一般,手中長劍突然一震,疾點而出。

  大愚禪師輕聲一嘆道:「師弟快退下來,你不是他的敵手,讓小兄試他一陣!」

  原來蕭遙子施出一招上乘劍學"畫龍點睛"借力打力,輕輕一撥大道禪杖,使他用出的力量,不受控制,一杖掃空,帶動了身子隨著轉了半圈。

  大道禪師面孔一紅,疾退而下。

  大愚禪師緩緩舉起手中禪杖迎了上去。

  蕭遙子舉劍橫胸,目光盯注在大愚禪師的臉上,一語不發神情冷漠,有如從冰山裡拖出一具冷凍了幾十年的屍體,神情之間,一片冰冷。

  大愚禪師向前緩緩移動的身子,突然停了下來,凝神而立,平胸橫杖,不再向前逼進。

  他見多識廣,一見蕭遙子的神色,已知一代劍聖之名,並非虛傳,這等冰冷的神情,正是上乘劍術出手前的神態。

  趕忙提聚全身真氣,凝神而立,蓄勢以待。

  要知劍術一道,乃武學之中,最難登峰造極的一種武功,全憑一口真氣,劍術到了大成之境,攻敵之時,無孔不入,有如水銀瀉地一般,形而之上,則成馭劍之術,以功深淺,可殺人於數丈之外。

  大愚禪師雖未習劍,但他對少林一脈正宗武學,卻已有極深修為,一眼之下,已看出蕭遙子的劍術,進入了大成之境。

  方兆南目光一轉,只見南北二怪四道眼神,齊齊盯注在蕭遙子的臉上,似是兩人亦看出蕭遙子是個不可輕視之敵。

  大愚禪師的神情,也逐漸變的肅穆起來,目光一直盯注在蕭遙子的臉上。

  高昂的梵唱聲,和那刺耳的樂聲,混合成極不調和的樂章。

  只見蕭遙子緩緩舉起手中的長劍,突然欺身而進,白光閃了一閃,人已退回原位。

  他由極慢,突然間變成極快,劍光一閃,人又重歸原位,快得使人無法看清他如何攻敵施襲。

  兩人一招交接,無聲無息,聽不到一點劍杖相觸之聲。

  方兆南轉臉看去,不禁心頭一震。

  只見大愚禪師,手中禪杖由橫舉變成直立,寬大的僧袍上多了一道四五寸長的裂口,隱隱之間,可見血跡。

  顯然,蕭遙子這揮劍一擊,已然把大愚禪師輕傷在劍下。

  方兆南劍眉一聳,暗道:「我自學得陳玄霜祖父相授劍術之後,又學了覺夢大師傳授了達摩三劍,但始終沒法找上一個對手試試。

  這逍遙子被稱為一代劍聖,劍術上的成就,被中原武林中公認為成就最高的一個,倒不如藉機會和他試上一陣。」

  一股強烈的衝動,使他忘記了凶險。一揮白蛟劍,縱身而上,橫移兩步擋在大愚禪師前面,高聲說道:「老禪師請讓晚輩一陣如何?」

  大愚禪師微微一皺眉頭,道:「此人劍術甚高,方施主------」方兆南道:「晚輩早已見識過他的武功了,老禪師只管放心。」

  大愚禪師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今宵我們是比武定名,老衲已經算落敗了。"一收禪杖,向後退開了十幾步遠。

  方兆南一提真氣,腳下不丁不八,右手平舉白蛟劍,左手一抱拳,說道:「蕭老前輩別來無恙?」

  蕭遙子輕輕哼了一聲,但卻不答一言。

  方兆南冷笑一聲,道:「老前輩俠名滿武林,被稱為一代劍聖,想不到竟然是這等沒有骨氣,不惜把一生俠名,盡付流水,甘願投效冥岳。」

  逍遙子似欲反唇相激,但他口齒一激活,竟又閉上不言。

  方兆南看他始終不肯開口,心中甚覺奇怪,提高了聲音道:「老前輩耳聾了嗎?」

  蕭遙子右手一起,長劍緩緩指向前胸刺來。

  方兆南一招「腕底翻雲"白蛟劍由下面疾翻而起,橫向蕭遙子長劍之上削去。

  哪知逍遙子向前推出的長劍,倏然向下一沉,劍勢突然由緩變快,冷芒電奔,削想方兆南的右腕。

  劍招一變,避敵還擊,同時出手,一代劍聖之名,果不虛傳。

  方兆南雙肩一晃,向後疾退三尺。

  他應變雖然迅快,但蕭遙子劍轉如驚霆迅雷,只見一陣冷芒掠腕而過,低頭一看,右袖已被劍勢劃破了,鮮血點點,滴在地上。

  南怪辛奇長眉一聳,冷冰冰的問道:「兄弟,傷的很重嗎?」

  方兆南暗中運氣一試,真氣仍能貫達握劍手指,心知並未傷到筋骨,當下答道:「多謝大哥關心,兄弟還能戰得。」

  舉手一劍,"冰河開凍"白蛟劍幻起一片劍影,疾刺過去。

  這一招乃武當派太極慧劍中一記絕學,蕭遙子早已熟知於胸,本可隨手破解,但他眼見對方劍招竟是武當派鎮山劍法中不傳之秘。

  不覺心頭一震,就這一緩,方兆南劍招威力已發揮出來。

  蕭遙子再想封架時,已來不及,只好橫向旁側跨了兩步,避開一劍。

  方兆南一見蕭遙子退避開去,白蛟劍斜削而出,劍光閃動橫斬過去。

  這一招乃崑崙派中一記絕招"落日斜照"專以用作追襲,劍勢變動之間,迅捷如雷奔,縱是一流高手,在這一劍攻襲之中,亦有著措手不及之感。

  蕭遙子一著失機,陷入被動,再加上方兆南手中白蛟劍寶光耀目,一眼之下,立可分辨出是一柄可削金斷玉的寶刃。

  蕭遙子不敢用劍封架,兵刃上已吃了虧,又被迫的向後退了三步。

  方兆南反擊兩劍,已使他消去輕敵之心,不待方兆南第三劍出手,立時振腕反擊,長劍揮動,劍風如輪。

  倏然之間,連續點出三劍,分襲方兆南三處部位,逼得方兆南迴劍自保,搶回先機。

  突聽方兆南一聲大喝,白蛟劍奇學突出,寒光閃閃,反守為攻,一招"巧奪造化"幻起了滿天流星。

  蕭遙子登時被這一劍奇攻,逼得疾向後面退去。

  可惜方兆南未把這招劍式學全,眼看玄奇的劍勢,逼開了蕭遙子重重護身劍影,迫近前胸之際,劍勢突然頓挫不前,停了下來。

  蕭遙子微微一怔,長劍突地一招"分花拂柳"由左側疾翻而起,削斬方兆南的右腕,又把方兆南逼退了一步。

  突然間由身後傳來一個清脆冰冷的聲音,道:「住手!」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如瀉地水銀一般,鑽入人們的雙耳之中,清晰無比,震人心弦。

  蕭遙子、方兆南同時停下了手。

  只見那身著黃衣,妖艷動人的冥岳岳主,蓮步款款走了過來,她走路的姿態,優美至極。柳腰輕擺,衣領飄飄,充滿著動人心魄的誘感。

  蕭遙子抱劍而退,讓到一側。

  那黃衣麗人緩緩走到方兆南身前,星目逼視在方兆南臉上,說道:「你剛才用的一招劍法,是何人傳給你的?」

  方兆南道:「我如不告訴你呢?」

  那黃衣麗人冷笑一聲,道:「我說出的話,從來無人敢不聽從,你如有膽子不妨試試,那時候只怕你要自願告訴我,已經遲了------。」

  方兆南縱聲大笑道:「大不了一個死字,有什麼可怕的?」

  那黃衣麗人美麗的臉上,突然泛起一股忿怒之容,說道:「想死嗎?只怕沒有那樣輕鬆?」

  方兆南凝目沉吟了片刻,道:「在下也相信,岳主能夠把我擺弄到不死不活之境,但我並非在你的威嚇之下屈服,岳主既能看出我這一招劍式,自是知道這一招的源出之處。

  我如把那傳我此一劍招的經過相告,但深望岳主也答覆在下幾個問題,至於今宵之戰,不論如何,都得分個勝敗出來,岳主縱然不問此事,咱們也得拼上一陣。

  生死勝敗已非人力所能主宰,岳主請三思在下之言,當知非岳主的威勢,能予迫使在下屈服的了。」

  那黃衣麗人微一點頭,說道:「後生晚輩之中,從未有人敢這般對我說話,你這般抗我令諭,雖已罪該萬死,但你講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

  她看去只不過二十幾歲,長的嬌若春花,這等託大的口氣,聽來和她的形貌,大不相襯。

  方兆南道:「這麼說來,岳主是答應了?」

  那黃衣麗人目光環掃了四週一眼,道:「此地之人,都已活不過五更了,縱然讓他們聽去,也是無關緊要。」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在下剛才施出的一劍"巧奪造化"想來岳主十分熟悉,克敵變化之間,比在下更精妙了!」

  黃衣麗人道:「不錯,你用那一招「巧奪造化」,不但變化不夠精妙,而且這一招下面尚有甚多奇妙變化,也未用出。」

  方兆南道:「這一招劍式,不知源出那一大劍派的門下?」

  黃衣麗人冷笑一聲,道:「這一招劍式,乃近年來武林中劍術一道中最高的成就之學,豈是平常之人所能會得。」

  方兆南心念一轉,暗暗忖道:「這一劍式,既非當今武林中大劍派之學,那定然是有人創此一劍了。」

  黃衣麗人微一點頭,繼道:「當今武林之世,除我之外,應該已無再會此一劍之人,不知你筋誰學得此劍?」

  方兆南忽然想到那埋葬在冰雪之下的老人,由心底泛起一陣淒苦之感,仰臉長長嘆呼一口氣,道:「有一位姓陳的老人,我不知他的姓名……」

  那黃衣麗人道:「你為什麼不問他?」

  方兆南道:「那老人很固執,他不願講的事,你問他也是無用,他要你作的事,你不做,也不行。」

  黃衣麗人道:「那你總該記得他的形貌了。」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道:「他是個很痛苦的老人,滿身痼疾,已非任何的藥物所能奏效,一副颳風燭殘年的形態,不論任何人見到他,都會覺著他隨時隨地可以氣絕而死,但他身負著絕世武功,和那博遠的見識。

  他告訴我一件事,那就是他已在死亡的邊緣上生存了幾十年,那是一種非人所能想像的事,他半身已經癱瘓了,每天還要忍受經脈擴大硬化的痛苦……」

  那黃衣麗人突然抬頭望著天上閃閃的星河,避開方兆南投注在她臉上的目光,接道:「他的臉上可有著一塊很大的疤痕嗎?」

  方兆南道:「有一塊,而且那疤痕似是被兵刃所傷,佔了他半個面頰,想他昔年所受的傷,定然十分慘重。」

  那冷若冰霜的黃衣麗人,仍然抬頭望著天上的星辰,道:

  講下去,二十年來,我第一次這樣耐心的聽人說話。

  方兆南道:「每天他的傷勢要發作一次。發作時就像死去一般,我想縱然是手下無縛雞之力的人,在那個時間裡,也可一刀把他殺死……」

  黃衣麗人輕輕喔了一聲,道:「說呀!」

  方兆南道:「這一段傳奇的際遇,我們萍水相逢,但他傳授了我很多武功,這一招「巧奪造化」的劍式,就是他傳授的,可惜我還未能把這一招劍式學會,他就突然的死去了。」

  那黃衣麗人道:「不知他的屍體,現在何處?」

  方兆南沉吟了片刻,道:「這個恕我不能奉告了,他是個謎樣的人物,身負著驚世駭人的武功,但武林中卻不知有這樣一個人。

  他有著博深的醫學知識,但卻無法治療好自身的疾病,當今之世,知道他身世的人,只怕絕無僅有。」

  那黃衣麗人突然一轉臉,星目電閃,逼視到方兆南臉上,說道:「不錯,知道他身世際遇的人,當今之世,恐怕只有我一個人。」

  方兆南道:「在下也有此感。」

  黃衣麗人冷漠一笑,道:「你很聰明,可惜你只有片刻生命了,我縱然最後殺你,你也無法看到明天的太陽。」

  方兆南淡然一笑,道:「生死之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他微微一頓之後笑道:「現在該我問問你了!」

  黃衣麗人道:「你問吧!」

  方兆南提高了聲音,道:「數十年前用黑紗蒙面,橫行在江湖上,被武林中人稱作妖婦之人,可是岳主嗎?」

  黃衣麗人點點頭,道:「不錯!」

  方兆南道:「那陳姓老人可是岳主的同門師兄嗎?」

  黃衣麗人星目中神光暴射,冷冷說道:「你的聯想之力很強。」

  方兆南沉聲說道:「你們師兄妹可都是羅玄的弟子?」

  黃衣麗人冷笑一聲道:「你全都說中了,不用我再多費唇舌答覆你了。」

  突然舉起素手一揮,立時有數十個人一擁而上。

  蕭遙子一馬當先,舉手一劍"平沙落雁"直刺過來。

  他的劍術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內力充沛,雖是平平常常的一招,但在他手中施用出來,威勢卻自不同。

  方兆南舉手一劍「鐵索橫舟」白蛟劍橫裡掃出,一封蕭遙子的劍勢,人卻疾向後面退去。

  他低聲的對大愚禪師道:「咱們退入羅漢陣中,保全實力,準備對付五更時分,最後一場決戰。」

  大愚禪師還未及講話,突覺前兄之上,被人重重的擊了一拳,聲不由主的向後連退了五步。

  幸得他早已暗中運氣戒備,這一拳雖然打的奇重,內腑卻未受到傷害。

  方兆南長劍突出一招"星河倒掛"綿連八變,一氣呵成,迫退搶攻過來的袖手樵隱,急聲說道:「老禪師當心白作義的無影神拳,那人長得又矮又胖,一眼之下,就可以看出……」

  話還未完,忽聽北怪黃煉冷哼一聲,身軀微一晃動,顯然也中了白作義遙發的一記無影神拳了。

  這一擊,激怒了北怪黃煉的野性,大喝一聲,劈出了一掌。

  強猛的掌力,有如突起猛挾著一股陰寒之氣,直撞過去,威勢有如排山倒海一般。

  方兆南心中忽然一動,暗道:「冥岳有備而來,今夜一戰,不論勝負,都難免造成一場慘重的殺劫,我如能仗著覺夢大師傳授的"達摩三劍"和南北二怪之力,和他們單打獨鬥幾場,以決勝負,或可挽救一場殺劫……」

  忖思之間,那黃衣麗人已自出手,只見素手一揮,一股柔和的暗勁,直通過來,竟然把北怪黃煉的玄冰掌力擋住。

  袖手樵隱突然施出"七星遁形"的身法,身子閃了幾閃,人已直逼過來,讓過方兆南的劍勢,直取大愚禪師。

  那沉寂的刺耳樂聲,重又吹打起來,五隊服色不同的鬼形怪人,齊齊向寺中衝來。

  南怪辛奇大喝一聲,發出一記赤焰掌,擊向那黃衣麗人。

  那黃衣麗人冷笑一聲,左手一揮,接下一掌,右手食二指一併,遙向辛奇點去。

  冷傲無雙的南怪辛奇,一見那黃衣麗人並指點來,臉色一變,疾向旁側橫躍六尺。

  方兆南看在眼裡,心頭大為凜駭,忖道:「辛奇的功力,何等深厚,為人何等狂傲,但竟然不敢硬接她這遙遙點來的一指,如非昔年吃過苦頭,絕不致這等畏怯。」

  只聽大愚禪師用低聲對方兆南道:「咱們退回寺中吧!」

  方兆南眼看那五種服色不同的鬼形怪人,已拔出兵刃,大決戰的形勢已成,慘酷的殺戳,勢所難免。

  八百少林僧侶,都有著以身衛寺的決心,這一股銳氣,己到了高潮之頂,倒不如先讓群僧拒擋一陣,然後再隨機應變。

  心念一轉,忽然大喝一聲,白蛟劍施出了一招"西來梵音」閃動的劍芒,幻灑出一片劍影,逼退了蕭遙子和袖手樵隱。

  那黃衣麗人似是為方兆南這一招劍勢吸引,凝視而觀。

  方兆南一劍逼退強敵,橫裡一躍落到南北二怪身側,說道:

  少林寺的羅漢陣馳譽武林,咱們退入寺中去,見識一下此陣的拒敵變化如何?」

  冷傲的南北二怪,似是亦看出今夜情勢非兩人之力所能解決,兩人互相望了一眼,當先向寺中退去。

  方兆南橫劍斷後,緩緩向後退去。

  突然間,一聲悠長的鐘聲,飄傳過來,嗡嗡餘音,掩蔽了群僧的梵唱,和那刺耳難聽的樂聲。

  少林寺大門內三丈之處,突然亮起一隻火炬,光焰熊熊,照亮了兩丈方圓。

  十二個灰衣僧人,排成八字陣,每人的形色,都有著無比的莊嚴,六個手橫禪杖,六個手握戒刀,火炬光芒耀射下,銀光閃閃。

  群僧迅快的向兩側移動數尺,讓開一條通路,放過了大愚禪師和方兆南等。

  但見火光連連閃動,片刻間,亮起數十道火炬,光耀如畫,綿連四十丈,銜接不斷的少林僧侶。

  剎那間,無邊無際,火炬和那排列的僧侶們,似是都有著一定的距離,人影幢幢,刀光閃爍,壯大的行列,莊嚴的氣氛,交織成一幅殺氣騰騰的畫面。

  以南北二怪那等冷傲自負的人,看到這等氣勢,也不禁為之暗自歎服。

  那黃衣麗人,也似被少林寺這壯大的氣勢所怯,右手向下一按,五隊服色不同的鬼形怪人突然停住。

  她凝神仔細打量了一陣,回手一招,那兩個分著藍衣、紅衣的少女,突然急奔而上,齊聲說道:「師父有什麼指示?」

  那黃衣麗人輕輕嘆息一聲,說道:「少林寺這等戒備,分明是已存了寧為玉碎,不作瓦全之想,南、北二怪突然出現於少林寺中助戰,更是出人意料。

  羅漢陣的變化奇奧,早已馳譽江湖,今宵之戰,恐非我事先想的那麼容易,你們準備七毒神筒備用,傳令下去,只要一入敵陣,立時燃起『迷神香』展開慘酷殺戮,先挫強敵一真銳氣,借勢衝破他們的羅漢陣。」

  二女一齊躬身說道:「弟子等遵命。」

  黃衣麗人未待兩人離去,急急接道:「那施劍少年功力雖不足畏,但他詭計多端,而且劍招精奧,隱隱是主持大局的幕後人物,遇上此人之時,不要輕易放過。」

  這時,大愚禪師和方兆南等已然深入了四五丈遠,仍不聞動手之聲,方兆南心中忽然一動,暗道:「怎麼他們仍然不發動呢?」

  心念電轉,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火炬光焰強烈,雖有四五丈的距離,景物仍然清晰可見。

  只見那些服色不同的鬼形怪人,左手提著兵刃,右手卻從背上取下一個粗如鴿蛋,長約兩尺的東西拿在手中。

  突然間鐘聲再起,連聲鳴警,排列的少林僧侶,聞得鐘聲,立時開始移動起來。

  顯然,這三聲鐘鳴,乃指揮羅漢陣發動的訊號。

  但見群僧移動之勢,由緩漸快,片刻間行列已散,門戶大變,揮動的威力,在火炬照耀下,閃動著奪目的寒光。

  方兆南眼珠兒轉了兩轉,低聲說道:「大哥請慢行一步,小弟有事請教。」

  南怪辛奇霍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說道:「什麼事?」

  方兆南道:「大哥見多識廣,可能看出些鬼形怪人手中,拿的是什麼東西嗎?」

  南怪辛奇凝目一望,道:「似乎是熏香一類之物。」

  方兆南道:「這些人可是想用熏香迷倒少林僧侶嗎?」

  辛奇道:「牛鼻子羅玄,一肚皮古怪精靈的東西,那丫頭既然是他的嫡傳衣缽弟子,定然得了他的傳授。」

  方兆南道:「少林寺數百年來,一直領袖著中原武林,寺中僧侶雖非個個身負絕世武功,但對付冥岳中人,當是個勢均力敵之局,再加上羅漢陣的精奇變化,冥岳中人縱然能衝入寺內,亦將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但他們如果施用熏香一類的藥物,先把人迷倒,今夜之戰,我們算敗定了。」

  南怪辛奇微一沉吟,道:「對於醫學一門,我是素無研究------」方兆南接道:「小弟之意,是想要大哥想一個法子對付他們,使他們無法施用此物。」

  南怪搖著長及腰間的鬚髮,說道:「沒法子,沒法子……」

  這時,大愚、大道,都同時停下了腳步,望著遙在數丈外的鬼形怪人手中升起的縷縷濃煙,滿臉愁苦之色。

  顯然,他們已為方兆南提出的問題,感到束手無策。

  方兆南凝目沉思了一陣,突然回頭對大愚禪師說道:「貴寺這羅漢陣,不知是否可以伸縮移動?」

  大愚道:「除了拒敵的方位和攻守的層次變化之外,陣圖的大小和移動,均可由主陣人隨心所欲。」

  方兆南笑道:「那就好了。」

  大愚禪師已對方兆南有些莫測高深,將信將疑的問道:「方施主可是已想到拒敵使用熏香的法子?」

  方兆南道:「他們定要施用,外人豈能阻止。不過咱們只要想出一個破他的辦法就行了。」

  大愚道:「事關本寺成敗安危,深望方施主早些說出,也好早些準備。」

  方兆南略一沉吟,說道:「我這辦法是否能行還難預料,但卻不妨一試,老禪師先請下令,為免無謂的傷亡,羅漢陣緩向後撤,並儘量搶佔上風,借陣法變動掩蔽調息。

  另外,一部分僧侶,設法取些水來,以水克火,燒減他們燃起的熏香,這法子是否有用,我不知道,但想來總算是一個克敵的辦法。」

  大愚禪師嘆道:「此法雖非新奇,但方施主能及時想到,非有過人的聰慧莫辨,老衲這就傳下令諭,著令兩位主持陣勢變化的師弟趕辦。」

  這時,那分著紅、黃、藍、白、黑五色衣服的鬼形怪人,已開始向前移動,大有衝向羅漢陣中的來勢。

  每人左手高舉一根濃煙橫生,二尺長短黃色之物,右手仗著兵刃,隨著服色的不同,排列成五隊,對著一個陣法。

  只待那黃衣麗人一聲令下,立時將五隊並進。

  可是那黃衣麗人卻似渾然不覺一般,只管揚臉看去,望著那天上半隱半現的星辰,口中不停的低聲誦言,右手食指在空間划來划去。

  方兆南看了一陣,突然心中一動,道:「老禪師,快些傳諭,要那些取水的弟子,盡快趕來,對方分著五色衣服,絕非無因。

  那黃衣麗人現下似是在計算什麼,料想她那分著五色衣服的屬下,定然也是一種變化詭奇的陣法,如若被他們衝入羅漢陣,憑仗那迷香之力,迷倒咱們幾個人後,只怕全陣都要受到制-----」說話之間,只見大玄禪師帶著數十個少林僧侶,急奔過來這些人手中都捧著一隻銅缽,缽中滿裝清水。

  眨眼間,已奔近大愚身側。

  這時,那黃衣麗人也停下了手,兩道清澈的眼神,盯住在少林僧侶排成的羅漢陣上,緩緩舉起了右手。

  大玄禪師欠身向大愚說道:「我已調集二代弟子中高手八十人,擔水而來,敬候令諭。」

  大愚道:「他們快些上去,那些鬼形怪人,一衝入陣,你就用銅缽中的清水,向他手中冒著濃煙之物上潑。」

  大玄道:「小弟記下來了。」

  說罷,合掌一禮,直向前面衝去。

  但見那高舉右手的黃衣麗人,突然一揮,那五隊蓄勢待發的鬼形怪人,應手而起,直向那羅漢陣衝去。

  方兆南道:「幾位請走前一步,在下要去幫大玄禪師對付那些熏香。」

  大愚道:「他們已經帶有清水對付那些鬼形怪人手中燃燒的藥物,你上去於事何補,而目下借重之處正多,萬一你有了失閃,那就不是少林寺任何損失所能彌補了。」

  他說話的神情,誠摯無比。

  顯然,已把方兆南視作今宵一戰中主持大局的首腦人物。

  方兆南暗暗想道:「你們少林寺,代代以慈悲相傳,對付這等鬼詐的敵人,卻必須心狠手辣不可,一著失機,全盤皆輸。」

  當下故意把臉色一沉,說道:「貴寺中的弟子,雖然個個武功高強,但不善機詐,穩健有餘,應變不足,晚輩之意,老禪師儘管力主持陣勢變化,由晚輩和南北二怪,機動的應付大局變化。」

  大愚禪師略一忖思,道:「老衲恭敬不如從命,一切借仗大力了。」

  方兆南迴目對南北二怪一拱手,道:「兩位先請養息一陣,以便對付冥岳岳主。」

  說完,縱身一躍,直追大玄禪師而去。

  這當兒,少林僧侶已和衝進羅漢陣中的鬼形怪人短兵相接。

  火炬熊熊,光耀如畫,刀光如雪,禪杖嘯風,這是一場慘烈無比的群鬥,一動手間,就是數十個高手相接。

  羅漢陣變化奇奧,方位移換之間,有如轉動的車輪,動手的僧侶經常變換。

  那衝上來的鬼形怪人,也似有著一定的變化。人如分撥,前面動手三人,猛攻上十幾二十招後突然分向兩側退去,第二撥立時疾衝而到,展開快攻。

  這是用陣勢推動的一種車輪群戰,交接幾招之間,猛烈絕倫。

  少林僧侶已得到大愚禪師的令渝,和敵人動手之間,儘量搶上風,閉住呼吸,以免被熏香迷倒。

  方兆南閃身在變化莫測的羅漢陣中,只覺全陣發動之後,謹嚴無比,心中甚是驚服,暗道:「少林寺的羅漢陣果然是名不虛傳,數百年來一直被武林中公認為第一奇陣,看來確實是毫無誇張之意。」

  他的行動受了陣勢變化的影響,顯得十分緩慢,四五丈的距離,他足足走了一盞熱茶的工夫。

  忽聽撲通一聲,兩個少林僧侶,突然栽倒地上,只見兩個鬼形怪人手中兵刃一閃,兩顆光頭,登時飛離軀體,滾開了五六尺外。

  原來那冒起的濃煙愈來愈多,少林僧侶雖搶了上風,也無法完全避開撲鼻的異香,只聞少許,便告暈倒。

  迷香生效之後,那些鬼形怪人,精神隨著大振,個個齊發怪嘯,衝擊之勢,更見凌厲。

  這些怪人的嘯聲,難聽至極,似是受傷的猛禽,發出了陣陣的怒嘯之聲,動人心魄。

  只聽撲通之聲,不絕於耳,少林僧侶們一個個的倒了下去,血雨噴灑,片刻間,已有十五個少林僧侶傷在那鬼形怪人手中,但卻無一個是傷在對方武功兵刃之下,全都是先中迷香,後被殺害。

  要知羅漢陣,前排群僧,都是少林寺二三代弟子中選出的高手,個個武功高強,再加上陣勢輪轉般的變化,雖然傷亡狼藉,血屍遍地,但防守之勢,仍是謹嚴無比。

  任那鬼形怪人猛力沖打,卻無法攻越雷池一步。

  但這連續不斷的傷亡,使整個陣勢變化,受了極大的影響。

  處身陣中,已有著一種迎接不暇的感覺,如非這些少林僧侶們個個存著捨身衛寺之心,只怕羅漢陣早已被強敵衝亂。

  方兆南看得心頭大急,高聲對大玄禪師說道:「老禪師還不快些衝上前去,難道要等到羅漢陣被人攻破不成?」

  他那知道,這羅漢陣的奧妙,一處牽動,全陣都隨著開始變化,愈是近敵,變化愈快,傷亡愈多,移形換位的速度愈大。

  大玄禪師雖然深知此陣變化,但也無法衝得過去,眼看弟子們傷亡重大,心中早已痛苦萬分,再聽得方兆南大喝之聲,心中更是焦急。

  當下低聲對主持前陣變化一個二代弟子喝道:「快把陣勢向後撤去,我先對付他們手中迷香之後,再發動陣勢接戰。」

  要知少林寺的羅漢陣,小由十八人,大到一百零八人組成,但人數如再增加,全陣的運用,即將失去靈活。

  這次,大愚禪師為拒強敵,盡出少林僧侶,以八百僧侶,組成少林寺有史以來,最大的羅漢陣,但為求運用靈活,又把全陣分成五段,每一段有一個主持陣勢變化的人,五段連接成一個總陣。

  那主持第一段陣勢變化的僧侶,聽得大玄禪師一聲低喝。立時把輪轉拒敵的變化停了下來,群僧進退攻拒,全部有一定時間路子,主持人一停,全陣立時失去了作用,由兩側紛紛退下,那五隊鬼形怪人,亦藉機衝了上來。

  大玄禪師大喝一聲,首先發動,雙手一振,手中銅缽存水,疾射而出。

  當先兩個先至的鬼形怪人,忽覺臉上一涼,手中高燃的迷香,登時被水澆滅。

  一動群應,十個僧侶齊揮動手中銅缽,剎那間水氣瀰漫,空中水滴如雨,三丈內鬼形怪人手中的迷香,盡都被水勢澆滅。

  方兆南目睹此情,微微一笑,暗道:「想不到這種辦法,竟有點效能,可見天下之事,繁簡之便,主要取精細二字……」

  忖思之間,兩個鬼形怪人已然衝近身前,兩柄鬼頭刀,分由左右一齊襲到。

  方兆南早已握劍在手,身子微一向後撤。揮手一劍掃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15
第三十七回 羅漢陣捨身拒妖


  方兆南此時的的功力,已然大非昔比,出手一劍,劃帶起凌厲的劍風。

  只聽一陣金鐵交響聲後,血光暴灑數尺,兩個鬼形怪人,連人帶刀,都被他一劍斬斷。

  方兆南一劍得手,神威大發,揮劍直衝而上。

  他已知今宵之戰,絕難有兩全之策。

  心中早存殺機,出手劍招,盡都是各大門派中毒辣異常的劍學,再加上那白蛟劍的威力,和突飛猛進的內功,雄渾的腕力。

  但見寒光閃閃,劍風似輪,耳際間一片金鐵交鳴暴響之聲,混入了噴灑的血雨中,片刻之間被他連傷了十四五人之多。

  這時,潰退的少林僧侶,目睹方兆南神勇,戰志大增,紛紛停退搶攻,重又組合成拒敵的陣勢。

  方兆南大喝一聲,揮劍又劈了兩個鬼形怪人,身軀移動,到大玄禪師身前,低聲說道:「今夜之戰,形勢出了我意料之外,貴寺中僧侶,個個神勇,而且又不畏死,看來阻敵入寺,並非是什麼難事,唯一可怕的是怕敵人再燒起迷香,對付咱們……」

  大玄禪師是何等人物,如何還聽不懂方兆南弦外之音?當下說道:「老衲再去取一些清水備用。」

  當下轉身疾奔而去。

  那隨行的群僧隨在大玄禪師的身後,急急而去。

  這當兒,衝入陣的鬼形怪人,大都傷亡在方兆南的劍下,餘下的人,又被少林僧侶們的快速攻勢,迫出陣外。

  方兆南眼看少林陣勢已經穩往。正想疾退入陣,以便告訴大愚禪師,要他多備一些清水,只要分出一百個僧侶,分成兩次送水,就可對付強敵施用"迷香"了。

  心念方動,忽聽得一聲嬌叱,一條人影,破空飛了過來。

  方兆南心頭一震,暗道:「要糟,如若向我施襲的人是冥岳岳主的話,這一擊我絕難擋變得住。」

  心中念頭電轉,手中並未閒著,白蛟劍盤頂旋飛,劃出一片護身光幕。

  只聽得一聲百練精鋼相擊的脆響過後,嗡嗡之聲長鳴不絕。

  方兆南嚇了一跳,收劍看時,幸好自蛟劍完好無傷。

  目光一轉,只見一個全身藍衣的美艷少女,左手握著一隻形如鹿角,赤紅似火的兵刃,右手握著一柄劍。

  她落入陣中,立時遭到群僧內層的圍擊,但見杖影閃動,刀光翻滾,紛紛向她的身上攻去。

  藍衣少女一面揮動左手那形如鹿角的怪兵刃,封架那綿連不絕攻襲過來的禪杖,戒刀,一面平舉著劍,防備方兆南出手搶攻。

  她和方兆南對面而立,雖處身陣中,也只有一面受到攻襲,另一面卻有方兆南替她擋住。

  方兆南冷笑一聲,道:「你膽子很大,竟敢躍入陣中……」

  少林僧侶雖只能從一面攻襲,但那輪轉的攻勢,強猛至極,那藍衣少女雖身負絕世武功,也有著招架不住之感。

  當下說道:「你要他們停下攻勢,我有話要對你說。」

  方兆南冷冷的說道:「戰陣之間,生死一發之際,一著失錯,滿盤皆輸,你想的倒是不錯啊!」

  那藍衣少女揮動手中形如鹿角的兵刃,封架開急襲而來的禪杖、戒刀,冷笑一聲,道:「我是奉命而來,你不信那也沒法子。」

  方兆南看她說話時神情莊重,不禁心中一動,暗道:「冥岳妖婦,又不知要耍什麼花招,倒不如聽她一遍,也好早作準備。」

  心念轉動,瀟灑的一笑,道:「少林寺羅漢陣,乃當今武林中第一奇陣,變化的奇奧,精微,自非常人能解,我縱有讓他們停手之心,卻無讓他們停手之能。」

  他這幾句話,故意說的很高,而且又正對著主持陣勢變化的人。

  果然,那主持前陣變化的和尚回過頭來,望了方兆南一眼,突然舉起右手,斜斜向外一推。

  經過那藍衣少女身後的僧侶們,突然向外移動了三尺,全陣輪轉的變化依舊,但已無人再向藍衣少女施襲。

  方兆南目注那藍衣少女道:「現在姑娘已經有足夠的說話時間了,不知有何見教?」

  那藍衣少女星目一陣眨動,道:「家師命我轉達一句話。」

  方兆南笑道:「幸運的很,不知是什麼話?」

  那藍衣少女道:「她要問你,能不能歸依到冥岳門下?」

  方兆南仰臉一笑,道:「在下也有一句話,要請姑娘轉告令師。」

  藍衣少女道:「什麼事?」

  方兆南道:「你問她能不能剃度出家,跳出紅牆,皈依佛門之中?」

  藍衣少女道:「我說的字字都是真實之言。」

  方兆南笑道:「我說的句句出自肺腑……」

  藍衣少女突然微微一笑,道:「你不肯答應也就算了,為什麼要這樣譏諷於我……」

  說話之時,已把右手兵刃交左手之中,緩緩向懷中摸去。

  方兆南機警無比,右手白蛟劍突然一揚,白芒一閃,寒鋒已指在藍衣少女的手腕之上,冷冷說道:「姑娘最好不要妄動心機!」

  藍衣少女冷笑一聲,五指緩緩伸開,食中二指,挾著一條紅色絹帕,說道:「你不覺得太緊張嗎?」

  方兆南肅容說道:「對你們冥岳中人,在下確有著甚高的戒心。」

  藍衣少女道:「事情既然不成,我就要告別了。」

  方兆南道:「姑娘請先把取出的絹帕放入懷中,咱們再談不遲。」

  那藍衣少女雖然生性冷傲,但此刻雙方已然正值動手相搏的當兒,方兆南劍尖已指罩住她三處大穴,手腕推送之間,立可把她重創在劍下。

  情勢所迫,她雖有倔強之心,也不能不屈服在白蛟劍下,緩緩把手中絹帕,放入懷中,冷然說道:「天亮之前,咱們總要有一場生死之搏。」

  方兆南手腕一挫,收了劍勢,笑道:「當得奉陪。」

  藍衣少女道:「我要出去。」

  方兆南道:「請便,請便!」

  藍衣少女道:「四周人轉如輪,要我如何個走法?」方兆南道:「你怎麼來的?」

  藍衣少女道:「我飛躍人牆而來。」

  方兆南道:「是啊!你再飛躍人牆而去。」

  藍衣少女冷笑一聲道:「羅漢陣有號稱武林第一奇陣,但卻未必就能困得住我。」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鬼丫頭飛入此陣,絕非無因而來,我雖已提高了警覺,使她無法施展其技,但冥岳中人,陰險鬼詐。

  無孔不入,眼下已然翻臉動手,戰陣傷亡纍纍,大可不必再留什麼情面。」

  一振手中白蛟劍,說道:「在下絕不信姑娘只為令師一句鬼話,冒險闖入羅漢陣來,你既然覺得出陣不易,那就不用去了。」

  藍衣少女聽他竟然不肯中自己激將之法,心中大感焦急,暗暗忖道:「此人這般難以對付,只怕我要弄巧成拙了……」

  只聽方兆南冷冷說道:「眼下局勢,姑娘大概已經看到了,鹿死誰手,只怕姑娘也不敢預作斷言,姑娘如肯聽在下相勸---」藍衣少女嫣然廣一笑,接道:「怎麼樣?你可是想勸我歸依少林,棄劍投降?」

  方兆南道:「天下各大門派,都已經得到了少林傳出邀請之柬,估計最早的一批援手,明日天亮之前,就可以趕到,令師夜郎自大,坐井觀天,大概此時,她已經明白了武林霸業,並非如她想的那般容易。」

  藍衣少女冷笑道:「現在天到什麼時候了?」

  方兆南頭也不抬的答道:「你自己不會望望天色嗎?」

  他心中警覺之心,特別高強,縱是抬頭看看天色,也是不肯。

  藍衣少女倒吸一口涼氣,暗道:「這人如此機警,只怕我今夜難出這羅漢陣了,看來只有冒險一拼了。」

  方兆南目光轉也不轉的,一直盯在那藍衣少女的臉上,看她眼睛亂轉,立時一推白蛟劍,寒芒閃動,直向那藍衣少女刺去。

  那藍衣少女一身武功,實非等閒,方兆南劍勢一動,嬌軀立時左面移開兩尺,劍已然交到右手,橫裡一擋,一陣龍吟之聲,封開了方兆南的劍勢。

  方兆南挫腕收回白蛟劍,第二劍還未及攻出,藍衣少女左手中那赤紅如火,形似鹿角的怪兵刃,已搶先點到,直襲前胸。

  此物通體晶光,而且散出很多枝尖,一招點來,分襲前胸數處要穴。

  方兆南右腕一振,一招"橫掃五嶽",白蛟劍疾揮,向那藍衣少女怪兵刃上掃去。

  但聞噹的一聲,如擊在堅石之上,那形同鹿角的兵刃,雖然被震開去,但竟然未被削傷分毫。

  方兆南心頭一震,暗道:「這是什麼東西作成的兵刃,這等堅牢?」

  方兆南殺機已動,大喝一聲,又是一劍"孔雀剔翎"白蛟劍斜斜的劃出了一道銀虹,橫斬過去。

  藍衣少女青龍劍一沉,不退反進,突然向前欺進了兩步,左手中那形如鹿角的怪兵刃,迅快無比的疾向方兆南胸前"玄機」要穴之上點去。

  這是一個兩敗俱傷的打法,方兆南如果不回劍自救,固然可以把那藍衣少女傷在白蛟劍下,但那藍衣少女手中形如鹿角的兵刃,勢必要點在方兆南制命要穴之上不可。

  形勢逼得方兆南不得不先求自保,健腕一挫,收回白蛟劍,身隨劍轉,向左側橫跨了兩步,讓避開去。

  那藍衣少女借此一緩之機,突然疾快無倫的反擊三劍,這三劍招數詭辣,著著指襲向人身要害大穴,足可制人死命。

  方兆南被逼得退了兩步,但立即又揮劍反擊過去。

  兩個人在羅漢陣中,展開了一場生死絕於瞬間的慘烈搏鬥。

  那藍衣少女身置險地,別存用心,盡展所學,一味搶攻,她想借此緊張慘烈的搏鬥,使群僧無法插手相助。

  這時,那力攻羅漢陣的鬼形怪人,愈來攻勢愈猛,羅漢陣的輪轉之勢,也隨著轉變得更為迅快。

  方兆南擔心藍衣少女施展什麼詭計,白蛟劍絕學頻出,一劍緊接一劍不讓對方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那藍衣少女卻擔心身後少林僧侶輪轉群攻之勢,絲毫不敢鬆懈,盡展本身所學,和方兆南打在一起。

  在兩人各出全力的猛烈拚搏之中,交織成一片嚴密的劍網,那輪轉的少林僧侶,雖有助戰之心,但卻有無從下手之感。

  正在激鬥之中,突聽一聲振耳的長嘯之聲,傳了過來。

  這時,那藍衣少女已呈現不支狀態,方兆南愈戰愈勇,他心中很明白,得覺夢大師之助及南北二怪借身體相較掌力的奇遇,使自己的功力,在數日之間,大進甚多,所以,他對自己這耐戰之力,絲毫也不覺得驚奇。

  但那藍衣少女聽得長嘯之聲後,精神卻突然一振,連出三劍奇招,板回劣勢。

  方兆南天賦聰明,過人一等。

  一見那藍衣少女聞得長嘯聲後,精神忽然大振,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這長嘯聲,不知是何人所發,但其聲的高昂尖亮,非有上乘內功莫辦,雙方激戰正烈,互有傷亡,這一聲長嘯,只怕和戰局大有關連……」

  心念一轉,立時全力運劍,封開藍衣少女三招快攻之後,突然疾出一招"巧奪造化"。

  那藍衣少女目睹方兆南的劍勢疾快攻到,若點若劈,帶起一片流動銀芒,來勢奇幻,無法封架,但又覺這一劍奇學,似曾相識。

  匆忙之間,雙手齊舉,劍和那形如鹿角的怪兵刃,齊齊推出,一道白光中混著一片晶瑩奪目的紅光,護住了身軀。

  她的武功,得自冥岳岳主親自傳授,和羅玄一脈相承,這一招巧奪造化,乃羅玄手創劍學中,最毒辣的一劍。

  雖是獨立的一擊,但和羅玄劍法因因相成,她雖未學過此招,但一眼看去,卻又似相識。

  只聽一陣金鐵相觸之聲,方兆南的白蛟劍,有如瀉地水銀一般,乘空抵隙而入,疾沉而去。

  眼看閃閃白芒,就要刺中那藍衣少女的咽喉,白蛟劍卻突然停頓下來。

  原來他變化至此,不會下面的變化,劍勢驟然一頓。

  耳際間突聽得一陣連續的慘叫,那疾轉如輪的羅漢陣,忽然大亂。

  藍衣少女驚魂略定,青劍忽然斜劃而出。

  方兆南閃身避開,轉眼一顧,只見三四十具少林僧侶的屍體,橫臥在地上,也不知被什麼東西所傷。

  五隊鬼形怪人,行列鮮明的直向陣中衝來。

  少林僧侶們陣勢已亂,那主持陣勢的和尚,似是也已死去,大局已無人主持,群僧雖然在自行分頭迎敵,但步調雜亂無章,忙成一團,已無法阻止那疾衝入陣的五隊奇形怪人。

  那藍衣少女忽然大奮雌威,嬌喝一聲,劍一揮之間,登時把一個少林僧侶斬作兩段。

  她一劍得手,殺機大起,不再攻襲方兆南。左手揮動那形如鹿角的奇形兵刃,右手揮舞劍,單找人多之處衝去。

  紅光青虹,交互閃轉,片刻之間,又被她連傷七個少林僧侶。

  方兆南目睹少林僧侶們慘重的傷亡,不禁黯然一嘆,提聚聲氣大聲喝道:「各自停在原地拒敵,不可亂動,以待援手。」

  說完,長劍一揮,疾向那藍衣少女衝了過去。

  這一擊凌厲無比,白光閃閃,直向那交互閃轉的紅光、青虹衝去。

  那藍衣少女目睹方兆南疾衝而來,顧不得再殺群僧,反手一招"海市蜃樓"幻起了一層層青芒的劍影,護住了身子。

  方兆南一擊之後,劍勢立變,綿綿絕招,有如長江大河一般,全都是天下各大門派中精奇之學。

  這一輪急攻,盡展了他胸中所學,勢道之猛,甚是少見,那藍衣少女登時被迫落下風,只除下招架之力,沒有了還手之能。

  她的武功,雖是以詭奇見稱,但在先機全失之下,詭奇的劍招,己無法發揮出詭變的威力,再加上方兆南近日內功的進境,運劍擊出的雄渾腕力,更迫使那藍衣少女劍勢疲緩無力。

  這是一場激烈絕倫的惡鬥,方兆南雖然佔盡了優勢,但他已用了全力,那藍衣少女雖然被迫落下風,但她詭奇的劍招,支撐住她暫時還不致落敗。

  雙劍輪轉如飛,凌厲的劍風,劃起嘶嘶破空之聲。

  不大工夫,兩人已交手了四十餘合。

  方兆南愈戰愈勇,發出的戰招力道愈強,那藍衣少女卻已漸呈不支,形勢已到了將要分出生死勝敗的關頭大局。

  只要方兆南能夠保持他搶儘先機的攻勢,再有十合,那藍衣少女勢非傷在方兆南的劍下不可了。

  就在勝敗即將分曉的當兒,突聽一聲嬌叱傳入耳際,一團紅影,疾射而至,一縷劍風,直掃後背。

  方兆南身子一轉,橫向旁側讓開三尺,凝目望去,只見那紅衣少女右手仗劍,左手握著拂塵,和那藍衣少女相對而立。

  七尺之外,站著那黃衣麗人,她身後一排橫立著蕭遙子、袖手樵隱、白作義和三劍一筆等武林群豪。

  顯然,那黃衣麗人,忽然改變了主意,改以那五隊鬼形怪人作為攻打羅漢陣的身軀,而把中原武林群豪,留作後隊,作為最後的決戰之用。

  那藍衣少女,紅衣少女並未再出手搶攻,形成了相對立的僵持之局。

  連經大敵,已使方兆南變得十分沉著,目光轉動,環掃了一週,已不見一個少林僧侶,只餘下遍地的屍體,大約一顧間,屍體多達四五十具,幾乎盡都是少林僧侶。

  這時,那發人深省的梵唱,和那音如鬼嘯的樂器之聲,都已經停了下去,隱隱間可聞兵刃相觸的激鬥之聲。

  轉目回顧,少林僧侶,已後撤十丈開外,高照的火炬,熊熊的火光耀照之下,清晰可見十丈外正展開激烈的拚搏。

  第一環節的羅漢陣,在慘重的傷亡之下,已然完全崩潰了。

  那黃衣麗人忽然舉手一揮,排立她身後的中原群豪,迅快的散佈開來,團團的把方兆南圍了起來。

  方兆南長長呼一口氣,納入丹田,凝聚真氣,準備迎接一場群攻。

  哪知群豪布成了包圍之逝,但卻不立刻出手。

  那黃衣麗人卻突然舉步而行,穿過群豪,且向方兆南走了過來。

  方兆南心頭微微一震,暗道:「她把身隨精銳高手,佈置在四周,防我逃走,卻親自出手對付我,顯然是有了制我於死的決心。」

  當下一橫白蛟劍,封住門戶,準備以"達摩三劍」,作孤注一擲的一戰。

  黃衣麗人,姍姍行來,不慌不忙,相距方兆南還有三步左右時突然停了下來,目睹方兆南,冷冷的說道:「現在你該相信我在天亮之前,能夠把少林僧侶完全殲滅了吧!」

  方兆南抬頭望望天色,還不到四更時分,以這片刻間少林寺慘重的傷亡而論,天亮前一鼓盡殘少林僧侶,似是並非什麼難事。

  他覺得這問題甚難答覆,沉吟了片刻,道:「似鬼謀毒計取勝,縱然勝得,那也算不得什麼英雄!」

  黃衣朋人笑道:「戰陣之間旨在傷敵求勝,不論用什麼方法都無關宏旨,兵不厭詐,愈詐愈好……」

  方兆南接道:「武林之中,江湖之上講求的是真功實學,正大光明,才能使天下,武林同道,心服口服。以你岳主的身份,暗施算計,未免有損英名。」

  黃衣麗人笑道:「少林僧侶,不下千人,就算他們個個束手手戳,也要殺上一陣工夫-------。」

  方兆南雖善機變,但他天性之中卻帶有一種俠情之心,眼看少林僧侶慘重的傷亡,心中大感不忍。

  當下心中一動,暗忖道:這妖婦不知用什麼手段,一瞬之間傷了數十個少林僧侶,使這賴以拒敵的羅漢陣完全解體。

  以此推論,天亮之前,盡傷少林僧侶,並非什麼難事,雖然不能完全斬盡殺絕,但那慘重的傷亡,也足以使少林寺為之解體。

  這些可憐與世無爭,常伴青燈黃卷的和尚們,為了維護少林寺的存續,卻付出了寶貴的性命,這些人大都和十丈紅塵,無干無涉……」

  心念轉動,也就不過眨眼之間的工夫,武斷的作了重大的決定。

  他仰臉望夜空中閃爍的明星,嚴肅的說道:「岳主說的不錯,如若少林寺千餘僧侶,個個用命,今夜這一場血戰,不論誰勝誰負,都將是武林中一次空前的浩劫……

  他淒冷的嘆息一聲,接道:「這些人既無領導江湖霸業,亦無爭名武林的宏願,他們只不過是岳主一唸錯動的犧牲之人。

  縱然讓岳主心願得償,一夜之間盡殘少林僧侶,但天下九大門派中人,也不甘雌服在岳主之下,這將是一場永無休止的搏鬥,古往今來,從沒有一個人,能在武林中締造出一統天下的局面……」

  他突然提高了聲音,神情肅然的接道:「你自信比令師如何?

  但令師並沒創造武林一統霸業的野心,至低限度,他沒有這等狂妄的行動……」

  那黃衣麗人似是被方兆南滔滔不絕的言詞所動,兩道秋水一般明亮的秋波,怔怔的盯住在方兆南的臉上。

  方兆南重重的咳了一聲,接道:「令師的成就,雖然留給了天下武林同道無比的敬重,但他的成就,也並非武林中唯一之一人,如若把令師和少林派開山鼻祖的達摩禪師相比,聲譽的高低,岳主的心中,亦必有分寸,不用在下多說了。

  手創武當派的張三丰,只怕也不會在令師之下。這些人,天份之高,胸羅之廣,被天下武林同道,公認為一代宗師之才,但他們也不過僅造成武林中一大門派而已……」

  那黃衣麗人星目微一眨動,冷然說道:「此刻時光,寸陰如金,你這般滔滔不絕的大發宏論,說給那一個聽啊!」

  方兆南道:「在下不惜唇乾舌焦,無非希望岳主能夠稍存慈悲……」

  黃衣麗人笑道:「你要少林僧侶們放下手中之兵刃,束手就縛,我就網開一面,全部免死。」

  方兆南聽得打了一個冷顫,說道:「這麼說來,我這一番相勸之言,完全是自說了,岳主既然存了誓不兩立之心,在下倒有一個辦法,可免除甚多殺劫。」

  黃衣麗人道:「刪繁從簡,扼要說明,不要再囉囉嗦嗦叫人聽得不耐。」

  方兆南道:「打蛇打頭,打鳥打翼,岳主如若能把少林寺幾個首腦人物制服,群僧失去了主宰之人,當無再戰之能。」

  黃衣麗人道:「你言中之意,可是要少林僧侶們選出幾個高手,作最後一勝負?」

  方兆南道:「在下正是此意。」

  黃衣麗人道:「這辦法不錯……」

  她右手一擺,那包圍在方兆南四面的群豪,登時讓出一條路來,接道:「你去對他們說吧!」

  方兆南左手搭在右手白蛟劍上,微一欠身說道:「岳主也請實時下令,要那些奇裝異服的怪人,暫時停攻,」黃衣麗人道:「這個不難。」

  方兆南一收白蛟劍,大步闖出群豪包圍,走了幾步,突然又過頭來說道:「在下還有一事,想請岳主答允。」

  黃衣麗人怒道:「你這人太煩人了,我要殺你,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快些說吧!」

  方兆南手大聲說道:「我想請岳主答允不用暗器,不許下毒,大家憑皆著真功實學,一分生死。」

  黃衣麗人略一沉吟,說道:「就依你之言。」

  方兆南道:「岳主身份尊高,一言九鼎,咱們就此一自為定了。」

  說完之後,轉身疾奔而去。

  那藍衣少女目睹方兆南背影逐漸遠去,回頭對黃衣麗人說道:「此人武功不弱,師父何以不藉機會把他除去?」

  黃衣麗人道:「他說的不錯,少林千餘僧侶,如果個個用命,不但咱們要造成極大的傷亡,而且天亮之前能否盡殲群僧,實無把握。

  借他之言,讓少林寺挑出一些精銳高手,一戰而定,對咱們也是大大有利的事,只要幾個少林寺的首腦被擒,群僧勢將形成群龍無首之狀,那時,咱們或以他們生死要挾,迫使少林群僧就範,或是盡情殺戮一番,盡其在我了。」

  站在右側的紅衣少女道:「師父答允他不用暗器,不許下毒,豈不便他們佔去便宜不少?」

  黃衣麗人冷峻的目光,橫掃了二女一眼,道:「如果你們三師妹還活在世上,這些話,她一定不會問我,縱然你們會提出來,也用不到我來答覆你們-----。」

  二女雖然狂傲,但對這黃衣麗人卻有著無比的敬畏,當時一齊垂下頭去低聲說道:「弟子愚蠢,萬望師父見恕。」

  黃衣麗人緩步向前移動身子說道:「快去招呼他們停下手來,咱們的五行奇陣,絕不是羅漢陣的敵手。」

  那藍衣少女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銀色的哨子,放入口中,一陣尖厲驚心的哨聲,劃空而起,飄落全寺。

  那分著紅、黃、藍、白、黑五隊鬼形怪人,聽得那尖厲的哨聲之後,立時停下了強攻之勢,齊齊向後撤退下來。

  少林僧侶們輪轉拒敵的羅漢陣,也隨著停頓,夜風吹搖著高燃的火炬,激烈的惡戰停下之後,恢復了夜的沉寂。

  滿地濺飛的鮮血,橫臥的屍體,使沉寂的夜又增加無限的淒涼。

  那黃衣麗人的目光緩緩環掃了四週一眼,低聲對那藍衣少女說道:「你留心聽我號令,等我制服了少林寺首腦,立時揮隊衝殺,一面放火燒寺,造成最恐怖、最淒涼的景象,以瓦解少林寺僧侶的戰志。」

  那藍衣少女垂首應道:「弟子遵命。」

  黃衣麗人素手一揮,帶著那紅衣少女和蕭遙子等群豪,緩步向前走去。

  對面少林群僧中,忽然衝出一隊月白憎袍的和尚。當下一個面貌清瘦的老僧,右手橫著禪杖,左手托著銅缽,慢步而行。

  那老僧左面,並肩而行著南北二怪,右面緊隨著手橫長劍的方兆南魚貫而行,相隨在身後。

  雙方都走的十分緩慢,但氣氛卻有著無比的嚴肅,兩方面都盡出精銳高手,這一戰乃雙方存亡所繫,每人的臉色上,都顯得異常嚴肅緊張。

  雙方的距離,逐漸的接近但卻聽不到一點聲息,似乎是每一個人,在舉步落足之間,都有著無比的謹慎。


  那黃衣麗人柳眉一聳動,突然加快了速度,疾步向前奔行,眨眼之間,已到了群僧前面。

  那當先而行的老僧,正是少林寺"戒持院"的主持,代行方丈大權的大愚禪師。

  只見他一頓手中禪杖,恭敬的揭開那合蓋的兩面銅缽。

  凝目望去,只見那雙缽合口之間,端放著一座白玉佛像,玉像口鼻之間,緩緩冒出一絲淡藍的煙霧。

  黃衣麗人眉頭一皺,冷冷喝道:「那是什麼東西?」

  大愚禪師肅然答道:「岳主儘管放心,少林寺屹立江湖數百年,沿傳數十代,從未暗算過人,更未用過毒物害人,這玉佛像冒出的青藍色煙霧,乃本寺精煉禪香,此物不但對人無害且可解各種熏香之毒。」

  黃衣麗人怒道:「咱們講好以武功相搏,大可不必再用此物。」

  大愚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此香在我們少林寺,已染最後一枝,如非老衲敬重樂主的身份,也不致動用到它。」

  言辭之間,已隱隱說出,不相信黃衣麗人不用迷藥的承諾。

  黃衣麗人冷笑一聲,道:「你這話叫我如何能信?」

  虛空一指,直向那銅缽點了過去。

  大愚心知眼下強敵,武功高不可測,哪敢怠慢,暗運功力,僧袖疾拂而出,打出了一股強猛的潛力。

  那黃衣麗人冷然一笑,突然向前欺去,舉步一跨,腿不屈膝的向前行進三尺。

  大愚拂出的勁力,雖然剛猛絕倫,但一和那黃衣麗人點來的指力相較,登時覺出不對,只覺對方那點來的指風,有如一柄尖椎般,打入那一片強勁力之中,不禁心頭大駭。

  南怪辛奇似是看出不對,右手一舉,借拂長髯之勢,暗中發出內功,擋住了那黃衣麗人點來的一指。

  方兆南眼看雙方已經暗中較量上內功,趕忙急奔而出,高聲說道:「在下已把岳主之言,轉告了大愚禪師,為了千餘無辜的生命,大愚禪師同意岳主之見,咱們自雙方人手之中,選出一部分高手,代表雙方作一決戰……」

  他抬頭望望天色,說道:「眼下時光,己經不早,岳主快請立個規矩,咱們也好早些動手。」

  黃衣麗人冷冷說道:「主意是你出的,規矩就由你來訂。」

  方兆南笑道:「規矩不論誰立,但總得雙方同意,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黃衣麗人冷笑一聲,道:「動手之時,我先殺了你。」

  方兆南道:「如以岳主殺人之多,在下倒是信得,不過在下極不願束手待斃,岳主縱然能殺得了我,只怕也得費上一點工夫。

  黃衣麗人道:「舉手之勞而已。」

  方兆南輕輕咳了一聲,回頭一瞥排立在大愚身後七十二個少林寺精銳高手,轉移話題說道:「如若岳主能在天亮之前,把我門們這些人全都殺死,少林餘下僧侶,個個束手就縛不再抗拒,聽憑岳主發落。」

  黃衣麗人冷笑道:「那也不算什麼英雄。」

  方兆南道:「只怕岳主天亮之前,無法把我們全部殺完,不知那該當如何?」

  黃衣麗人雖然明知中了方兆南激將之計,但仍然冷冷漠漠的答道:「天亮之前,殺不完你們,我就立時撤走,三年內不再問鼎武林霸業。」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岳主約賭之法,雖嫌輕了一點,但三年時光,不算太短,那時武林形勢,不知會有何等變化,也許令師未死,重現仙蹤,也許少林寺還有長輩出面主謀大事,就這樣一言為定了。」

  黃衣麗人緩緩舉起雪白的玉掌,說道:「第一個我先殺了你。」

  方兆南道:「岳主既然這般看得起在下,敢不捨命奉陪,但動手之前,在下還有兩句話要說。」

  黃衣麗人舉起的手掌,不得不放了下來,說道:「什麼話?快說!」

  方兆南道:「咱們動手相搏,不知是單打獨鬥呢?還是一齊混戰?」

  黃衣麗人道:「主意是你出的,規矩由你立,單打群戰,也由你選擇吧!」

  方兆南道:「在下之意,單打最好……」

  那黃衣麗人似已想通,單打獨鬥,拖延時間甚長,對自己大是不利,櫻唇激活,話還未來得及出口,方兆南已搶先說道:

  「這第一陣,由在下奉陪岳主。」

  黃衣麗人怒道:「便宜讓你們佔盡……」

  方兆南不容她再接下去,一揮手中白蛟劍道:「岳主留神,在下就要出手了。」

  大愚禪師高聲叫道:「方施主乃客位身份,這第一陣該老衲出手……」

  方兆南早有了預謀,先不理會大愚禪師之言,舉手一劍,「西來梵音"疾向那黃衣麗人刺去。

  這一招殺機中隱藏慈悲的劍招出手,那黃衣麗人神色一變,嬌軀微微一晃,人已避到四尺開外。

  方兆南心中有數,知道只要一給對方出手的機會,自己恐怕將再無還手之能,當下一提真氣,連人帶劍疾衝而上。

  但那黃衣麗人的身法,太快、太奇,方兆南雖然緊追而上,但對方仍然有著足夠的還手時間,奇怪的她並未立時出手還擊,只靜靜的站著不動,似是在等待方兆南的第二招劍勢出手。

  他聰明過人,一看那黃衣麗人的神情,立時猜出對方心意,想默查自己的劍勢來路,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此刻時光,拖延愈久,對己方愈是有利。」

  當下一沉丹田真氣,收住疾衝之勢,說道:「在下還有幾句,不得不事先說明。」

  黃衣麗人眉宇間,泛現出一抹殺機,冷冷說道:「這是你最後一次說話的機會了。」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咱們這場相搏,是以性命相拚呢?還是點到為止……」

  黃衣麗人接道:「自然是以性命相搏,不死不休!」

  方兆南怕她搶先出手,自己的功力,本已不如強敵。如再讓人搶去先機,更是無法抗拒,立時一振長劍,說道:「岳主小心,在下這第二劍,要較第一劍強凌多了。」

  他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拖延時間的機會,縱是一句話,一寸時光,也不肯輕易放過。」

  黃衣麗人道:「你就不覺得說話太多了嗎?」

  方兆南道:「不敢!不敢!在下只不過是先把話說得清楚,免得事後有什麼怨言。"振腕一劍『一柱擎天』疾攻過去。

  這一招大氣磅礴,有如君王臨朝,百官齊拜。劍勢出手,高漲起經丈銀虹,山立波翻一般倒瀉下來。

  這等驚人的劍勢,世所罕見。

  雙方觀戰之人,都看的不禁為之一呆,那黃衣麗人也似被這驚人的劍勢所怯,雙肩晃動,人又向一旁閃開八尺。

  她的身法雖然快速絕倫,但仍然被那倒瀉而下的暴漲銀虹掃中了身著的黃裙,劃破了一片衣袂。

  方兆南實未想到這一劍竟有著如此驚人的威勢,而且一劍出手,膽氣也隨著大增,肅然說道:「在下的第三招,毒辣無比,岳主要小心了。」

  那黃衣麗人驚魂未定,聽得方兆南這幾句話,心中果然為之一震,暗道:「看他這前兩招的劍勢,似非誇大之言,如若再試他一招,坐讓先機,萬□傷在他的劍下,那可算一件大不上算的事。」

  她翠眉微聳,突然舉手拍出一掌。

  這一擊雖是輕描淡寫,但隨著那揮動的玉掌,疾衝一股強猛的暗勁,裂空成風,直撞了過來。

  方兆南早已暗中提聚了全身功力準備,目睹那襲身掌風的凌厲之勢,自知難以硬接,但如縱身閃避,勢將給敵人以可乘之機。

  念轉慧生,忽的一舉手中白蛟劍,暗勁貫注劍身之上,左右一搖,顫出三朵劍花,迎著疾撞而來的暗勁點去。

  一陣絲絲輕響,白蛟劍上突然感受到萬鈞壓力。

  方兆南一面運氣貫注劍身,一面疾側身軀,以減承受那撞來勁力的幅面。

  那黃衣麗人暗發出的真氣,凝成的掌風雖然強固,但在這等絕世的利器之下,亦被那劍芒穿破。

  方兆南忽覺全身一震,如被人高高舉起,摔在地上一般,內腑血液,都起劇烈波蕩,全身血液,忽然加速流行,眼睛昏花,耳際間長鳴不絕,手中的白蛟劍不自覺的垂了下來。

  這一擊,已使他全身受到震盪,好的是那白蛟劍裂穿擊來的暗勁護住了前胸要害,人還未暈倒過去。

  那黃衣麗人發掌時雖然輕描淡寫,若無其事,其實已暗中凝聚了六成功力,目睹方兆南承受一擊之後,還沒暈倒,心中暗自讚道:「想不到此人的功力竟然這等深厚。」

  舉步一跨,疾如閃電欺了上來,揚手一指,疾向方兆南前胸點去。

  這時的方兆南,已是毫無抗拒之能,眼看那點來一指,即將近身,他仍然不知閃避。

  眼看那黃衣麗人纖纖的玉指,即將和方兆南前胸相觸之際,忽見他的身子一仰,直向後面倒去。

  表面上看起來,他似是被那黃衣麗人的指力所傷,應手而倒,但那黃衣麗人,心中卻極明這一指點擊之中,含勁末吐,強猛的勁力,完全蘊藏指上,還未發出,方兆南應手而倒,心中甚感奇怪。

  方兆南背脊著地之後,突然向旁側一個翻滾,緊接著一鋌而起,躍起了七八尺高,口中大聲喝道:「兵不厭詐,愈詐愈好----」說話之間,手中白蛟劍已施出"達摩劍法"中最凌厲毒辣的一招"天羅地網",灑下漫天劍影,直罩下來。

  那黃衣麗人看他突然躍起,心中微微一愕,念頭還未來得及多轉,那漫天劍影,已若劍山倒塌一般,直罩下來。

  勢道的凌厲,生平未見,心頭為之大駭,仰身一躍,疾向後面退去。

  一則方兆南身受重傷,無法把這招劍勢的威力,完全發揮出來,再者他初度用此招和人動手,還未熟悉這招變化。

  那黃衣麗人的身法、武功,又是當今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進退舉動,靈快如電,竟然被她倒飛的疾退,逃出了這一招千古奇學的籠罩之下。

  如若方兆南武功再高一些,劍招的變化,再熟悉一些,懸空運氣追襲,那黃衣麗人雖身負傲視塵寰的武功,也無法逃出劍下。

  原來方兆南身擋那黃衣麗人掌風一擊,已知內腑受到了劇烈的震盪,只要對方再及時遙發一掌,自已非傷在對方的強猛掌下不可。

  唯一的求生之望,就是讓對方誤認為自己已受傷不支,大意輕敵,出其不意揮劍一擊,他七分真傷,三分裝作,竟然把那黃衣麗人騙了過去。

  方兆南揮劍一擊未中,人重落實地,哇的一聲,張嘴吐出兩口鮮血。

  大愚禪師沉聲說道:「阿彌陀佛,方大俠請稍微養息一下,讓老衲試試這位女施主的強勁掌力。」

  方兆南重傷之後,又勉力揮劍攻敵,全身真氣浮動不穩,逼出內腑鮮血,但他心中仍然明白,除非自己傷勢,盡快復元,憑仗達摩三劍的精奇變化,或可一阻那黃衣麗人之外,只有南北二怪親自出手,或可憑藉本身深厚的功力,和那岳主一拼。

  他心中雖然明白,但卻又不好直接了當的說出口來,沉吟了一陣,道:「大師乃主持大局之人,最好不要親身臨敵……」

  他突然放低聲音,接道:「我和那黃衣麗人這一戰,憑藉貴派中奇奧絕世的劍招,已挫了她的銳氣,我雖受傷,但目的已達,可設法激勸南北二怪出手。

  當今武林之世,能夠和這妖婦抗拒的人,只怕難以找得出三五個來,南北二怪聯手,或可和那妖婦成一場勢均力敵的拚搏。

  要知對方心地陰詐險惡,絕不會遵守和咱們相訂之約,但不到必要關頭,以她的身份,當不致賴去承諾。

  老禪師心地忠厚,光明磊落,或不屑在下之言,但今宵之戰並非老禪師一人的生死榮辱,而是貴派在武林上沿傳數百年的基業存亡,不是爭一時之長短,而是千秋的延續,老禪師大可不必拘泥於一兩句相約之言。」

  大愚禪師肅容說道:「老衲記下。」

  他心中對方兆南所說的憑藉貴派奇奧絕世的劍招之語,雖不甚解,但見他嘴角間鮮血汩汩而出,顯示他已說話夠多,不忍再相追問,只好悶在心中。

  方兆南口在和大愚禪師說話,兩道眼神卻一直緊緊的盯注在那黃衣麗人的身上,怕她突然率眾疾衝過來,以防措手不及。

  哪知黃衣麗人似已被方兆南劍招所驚,竟然不敢輕進,低語吩咐相隨身後的紅衣少女,和蕭遙子,似在變更原定的攻敵計畫。

  顯然,方兆南這達摩三劍,已使那傲視群倫的冥岳岳主,收斂輕敵之心。

  回頭望去,只見相隨出戰的少林高僧,已自動排成了一座羅漢陣。

  方兆南扶劍而退,直向南北二怪走去。

  兩個昔年威震江湖的魔頭,相距有三四尺遠,一排而立,覆面及腰的長髮長髯,隨著夜風飄拂,兩人的面孔,一般的冷漠肅穆,似是對剛才一番凶險相搏,全然未睹。

  方兆南強提真氣,走近兩人,望著南怪說道:「辛大哥,剛才小弟和那冥岳岳主動手相搏,所用的幾招劍法如何?」

  南怪辛奇皮笑肉不笑的一例嘴巴,道:「奇幻有餘,功力卻不足,傷敵緊要關頭,變化遲滯,不夠靈活,如果那劍招是我出手,早已把她活劈劍下。」

  方兆南笑道:「大哥的武功、內力?早已使小弟仰慕,但不知劍術一道,是否也有成就?」

  南怪辛奇道:「劍為兵刃之祖,自是早已通達。」

  方兆南伸手將白蛟劍遞了過去,道:「小弟剛才和那妖婦相搏,功力不敵,內腑已然被她震傷,恐怕再難出手,此劍暫交大哥,出馬擋她一陣如何?」

  南怪辛奇回目望了北怪一眼,緩緩接過白蛟劍,道:「我已六十年未用過兵刃和人動手了。」

  方兆南已從他言詞之中,隱隱聽出怯敵之意,心中暗暗忖道:「我如不設法激起他求勝之心,R怕末曾出敵,心裡已敗。」

  心念一轉,高聲說道:「昔年大哥和羅玄動手,可曾用過兵刃嗎?」

  南怪辛奇道:「憑藉一雙肉掌。」

  方兆南道:「如今辛大哥有劍在手,難道還怕羅玄女弟子不成?」

  南怪辛奇怒道:「誰說我怕她了?」

  說罷,橫劍大步而上。

  方兆南眼看南怪已然被激起豪氣,橫劍而上,目光一轉,投注到北怪黃煉臉上,道:「老前輩可也和羅玄動過手嗎?」

  北怪黃煉道:「自然打過了。」

  方兆南道:「你和他單打獨鬥,還是有我大哥助你?」

  北怪黃煉道:「我們雙雙鬥他一人。」

  方兆南道:「那時候,你和我大哥,交情定然甚好了?」

  北怪黃煉道:「我們一直未曾好過!」

  方兆南道:「那你為什麼要幫助他?」

  北怪黃煉怒道:「你囉囉嗦嗦問個不停,也不覺得討人厭嗎?」

  方兆南道:「這次你還要不要幫他?」

  北怪黃煉冷冷一笑道:「那要看老夫高興不高興了。」

  方兆南道:「你最好不要幫他,讓他傷在那黃衣妖婦手中,你豈不是當今江湖上第一位高手了?」

  北怪黃煉臉色一變,道:「怎麼?你認為我打他不過嗎?」

  方兆南道:「據在下之見,南北二怪,半斤八兩,誰也無法勝誰……」

  他微微一頓,接道:「就和你們的威名一般,並馳江湖,人們一提南怪辛奇,必然也聯想起北怪黃煉……」

  北怪哈哈大笑,道:「這話說的不錯……"忽然笑聲頓住,默默不語,兩道目光,凝神相注。

  方兆南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只見南怪辛奇橫劍而立,那黃衣麗人也緩步向場中走去,兩人相距,只不過餘下了一丈多遠的距高。

  偷眼回顧北怪黃煉,只見他兩腳不自主的向前緩緩移動,關注之情,洋溢於行動之間。

  方兆南目睹其情,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

  他暗道:「看來他們南北二怪,明雖格格不入,實則相互關切,只因兩人全都生具冷癖孤傲的性格,言詞行動之間,誰也不願吃虧,誰也不肯相讓,動不動就打了起來,但暗地之中,卻是傾心相交,生死一體,我不用這一番言語相激,只怕北怪黃煉也不會坐視不管……」

  他這月餘時光,雖然有很多的奇遇,使他的武功大進,但比起那冥岳岳主,自是相差了極遠。

  剛才身受那黃衣麗人一記劈空掌風,內腑已受到劇烈的震盪,中掌之後,又未能及時運氣調息,反而運劍擊敵,致使傷勢更重。

  但他心中一直緊記覺夢大師之言,以南北二怪之力合手,或可抵擋冥岳岳主,為了少林寺千百僧侶的安危,他勉強提聚了一口真氣,激勸南怪辛奇出手,又用言詞說勸北怪黃煉,眼看二怪雙雙出敵,心頭得償,精神隨之一懈,再也提不住殘餘的真氣,仰身栽倒地上。

  大愚禪師急急奔了過來,從懷中摸出一個磁瓶,倒出兩粒白色丹丸,放入方兆南的口中,一面運氣,在他命門穴上推拿。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方兆南才長長的緩過來一口氣,睜眼望過去,場中已經展開了一場生死存亡的搏鬥。

  南怪手中一柄白蛟劍,幻起重重劍光,裹著一團黃影,翻滾在丈餘見方之中。

  兩人攻守之勢,大概過於迅快,已無法看清出手的詳細情形。

  北怪黃煉,仍然靜靜的站在一側,袖手旁觀。

  顯然,南怪辛奇尚未遇上凶險的招數。

  方兆南長長吐一口氣,道:「南北二怪的威名,果非虛傳。」

  他這幾句話用盡了剛剛恢復的體力,說的聲音甚高,似是有意讓那站在一側觀戰的北怪黃煉聽到。

  大愚禪師低聲說道:「方施主氣血尚未平靜下來,不宜大聲說話。」

  方兆南淡然一笑,回過頭望瞭望那排成的羅漢陣一眼,低聲說道:「這些人可都是貴派中的精銳高手嗎?」

  大愚禪師道:「每人都有二十年以上的火候……」

  方兆南急急接道:「那很好,大師請把大道、大玄兩位禪師請過來吧!咱們要盡全力守住此地,戰死不退寸步……」

  大愚肅然接道:「方施主但請放心,不得老衲之命,他們絕不致畏死避命。」

  方兆南長長嘆息一聲,道:「如若南北二怪,和在下以及貴寺群集此地的高手,不幸戰死,只怕貴寺中餘下的人手,也無法抵擋得住冥岳中人的攻勢。」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有何吩咐,但請直說,老衲無不遵辦。」

  方兆南道:「老禪師心地磊落,可比日月,不善江湖機詐,需知今夜一戰,關係著貴派命脈的絕續,如若貴寺高手聯合了南北二怪之力,仍然無法拒擋得住強敵的猛銳之勢,似乎大可不必再讓他們作無謂的犧牲。

  在下之意,是想請大師把後隊中所有的高手,連同大道、大玄禪師,一齊調集,以作保護貴寺的決戰。

  餘下之人盡放出寺,要他們準備逃命,一見訊號,立時分頭離開嵩山,這樣一來,貴寺縱然被強敵所毀,但散佈在江湖上的弟子不下數百之多,日後自有重建嵩山本院之日。」

  他剛才目睹少林寺僧侶們慘重的傷亡,心中大生不忍之感,這些人日夕常伴著青燈黃卷,毫無是非恩怨牽纏,一縷憫憐之情油然而生。

  大愚禪師低聲說道:「阿彌陀佛,方施主仁心俠膽,實叫老衲敬佩,老衲立刻吩咐他們遵辦。」

  方兆南淡然一笑,接道:「老禪師手中磁瓶,裝的什麼藥物?」

  大愚禪師道:「是我們少林寺鎮神繼命金丹。」

  方兆南道:「此藥有何功用?」

  大愚道:「療傷鎮神,強命健身,奇藥難尋,煉製不易。」

  方兆南道:「不知有沒有提神之效?」大愚道:「自然是有。」

  方兆南伸手說道:「這瓶金丹,可否送給在下?」

  大愚道:「方施主對我們少林寺施恩如山,豈是這區區一瓶金丹能報萬一?」

  當下把手中磁瓶,交到了方兆南的手中。

  方兆南也不客氣,接過磁瓶,打開瓶蓋,一連吞服四粒之多,然後合上瓶蓋,揣入懷中說道:「老禪師快去調集人手,天色已然四更過後,那妖婦大概快要發動了。」

  大愚禪師道:「發動什麼?」

  方兆南道:「大概是一種絕毒的暗器,一出手間,可傷數十人之多。」

  大愚略一忖思,道:「不是施主提起,老衲倒忘懷了,我們少林寺中,有一種專門破解暗器的巨形銅缽……」

  方兆南道:「那好極了,可有人會施用嗎?」

  大愚道:「寺中二代高手,大都會用此物,只是不常用它罷了……」

  方兆南喜道:「那是最好不過,快些把那銅缽取來,如果那銅缽能克制對方的暗器,在下再仗這藥物之力支撐,憑藉那達摩三劍之力,或可拒擋冥岳岳主!」

  大愚道:「達摩三劍?」

  方兆南道:「此刻無暇奉告,老禪師快去調集人手。」

  大愚合掌說道:「方施主最好能運氣調息一會。」

  僧袍一揮,轉身而去。

  但見人影閃動,八個身披灰袍的和尚,急急奔了過來,並肩站在方兆南的身前,排成了一堵人牆,保護他不致受到傷害。

  方兆南默算以南北二怪之力,最少也要和那冥岳岳主力搏個數百招,那黃衣麗人騰不出手,料想不致發動,倒不如借此片刻時機,運氣調息一下。

  當下閉上雙目,運行真氣。

  他心懸南北二怪勝負,那裡能坐得住,勉強把真氣運行一週,立時挺身而起。

  排開群僧望去,只見北怪黃煉已加入戰圈,不禁心頭大駭,暗道:「黃煉加入助戰想是南怪辛奇已經顯出不支之勢。」

  他回頭問群僧道:「他們搏鬥幾個照面?」

  右側一僧欠身答道:「至少在百招以上。」

  方兆南一揮手道:「諸位請歸原位。」

  大步向前走去。

  這當兒,南北二怪已經和那黃衣麗人打到了生死關頭,只見人影閃閃,翻翻滾滾,但卻聽不到一點聲息。

  這是搶制先機的快打,雙方都把真力蓄蘊在掌指兵刃之上,不擊中對方,不肯發出,是以看去人影翻滾,但卻不聞聲息。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長嘯,北怪黃煉忽然躍出戰圈,雙手齊揮,連發兩掌。

  一股激旋的氣流,劃帶起嘯風怪響,直向那黃衣麗人湧撞過去。

  他不耐久戰,當先發出了玄冰掌。

  臥龍生系列絳雪玄霜第三十八回鎖二怪少林蒙難風起雲湧的狂,挾帶著浸入肌膚的陰寒之氣,周圍七尺內,都隱隱覺得寒意襲人。

  那黃衣麗人獨鬥南北二怪,甚感吃力。

  二怪數十年的石室囚禁,終日以調息運氣,排遣寂寞歲月,內力大進,招術上雖不及那黃衣麗人詭奇辛辣,但渾雄的內力,卻彌補了招術上的奇變不足。

  北怪黃煉似是看出了那黃衣麗人弱點,立時閃身退出,然後以雄厚的內力,和她硬拚,是以用盡了全力,雙掌連環劈擊出手。

  那黃衣麗人嬌叱一聲,疾發兩指,逼得南怪辛奇回劍自保,人卻藉機躍退,雙掌平胸,並腕推出。

  南怪辛奇雖然兼通各種兵刃技擊之術,但用劍終非所長,雖然寶刀在手,但仍有著礙手礙腳的感覺。

  那黃衣麗人,縱身而退,南怪立時也藉機停手,回頭喝道:

  兄弟接劍。

  手腕一抖,白蛟劍疾射而出,喳的微響,插在方兆南身前數尺之處的堅地上,直沒及柄。

  南、北二怪,搭擋半生,雖然因生性孤傲,從未和顏悅色歡洽相處過一日,但彼此心意,卻是早已相通。

  昔年二怪雙鬥羅玄,不過百招,雙雙傷在羅玄的手下。

  那時冥岳岳主,還不過十一二歲,頭梳雙辮,一片天真,看雙怪傷在師父手中,心中甚覺好玩,她童心未泯,曾經出言譏笑二怪,南北二怪心畏羅玄,不敢出手傷她,但是兩人氣度狹小,雖對三尺之童,亦有著極強的記恨之心。

  當時曾把那女童特徵、面貌,默記在心,數十年來這女童的音容笑貌,仍然經常盤旋在兩人的腦際之中。

  她雖已由天真爛漫的女童成人,但面形特正並未改變,是以兩人見那黃衣麗人,立時認出正是昔年追隨羅玄的女童。

  在南北二怪的心中,仍留著羅玄曾力敗過兩人的往事印象,那是他們生平之中最慘的一次失敗。

  在二怪心地之處,潛在著矛盾的結,兩人都深恨羅玄,但也畏怯羅玄,因這矛盾的死結作祟,使兩人初見那黃衣麗人時,心中又恨又怕。


  怕的是她繼了羅玄武功的衣缽,恨的是受她譏笑之辱,尚未一雪,這心理使一向自負的南北二怪,遲遲不敢出手。

  方兆南巧言激動,使南怪在無法下台的情勢下,勉強出手,鬥了幾十個照面之後,怯敵之心大減。

  原來他發覺了這位繼承羅玄衣缽的黃衣麗人,在招數上,雖然和羅玄一般奇詭辛辣,但掌指之間,卻沒羅玄那一股凜厲的勁道。幻奇而不夠紮實,辛辣而不夠犀銳,膽氣大增。

  北怪黃煉出手之後,形勢更是一變,但因那黃衣麗人忽掌忽指,變化莫測的招數,使得南北二怪亦有勝敵不易之感。

  黃煉默查敵勢,最弱的一環,是內力不足,當機立斷,躍退發掌,想以深厚的功力和她硬拚。

  但見那黃衣麗人緩緩推出的掌勢,接觸到北怪黃煉波翻浪湧般的玄冰掌之後,有如撞擊在一堵無形的堅壁之上,去勢受到了強力的阻擋,激盪排空的陰寒之氣,突然倒捲回來。

  黃衣麗人心頭一震,暗道:「這是什麼武功?」

  她趕忙凝神運掌,準備硬接那強大的反震之力。

  南怪辛奇投卻了白蛟劍,回過身形,倏然疾發一掌。

  赤焰掌力,挾著灼人肌膚的熱風,緊接著北怪黃煉的玄冰掌力,直撞過去。

  那黃衣麗人嬌軀微一顫動,向後退了兩步,但卻仍然把南怪辛奇這一掌接下。

  那停在丈外觀戰的紅衣少女,似是看出師父不敵,高舉右手長劍一揮,帶著蕭遙子等疾衝而上。

  只聽那黃衣麗人冷漠嬌脆的聲音,傳入了耳際,道:「站住!誰要你們亂出手了?」

  那向前奔的紅衣少女,聽得這聲喝叱之言後,立時停下腳步。

  北怪黃煉大喝一聲,又是一掌劈了過去。

  這一掌的勢道,比起第一掌更加凌厲,隨手湧起一股狂,直撞過來。

  這等真功實力的硬拚,那黃衣麗人極顯然的難敵二怪,但她卻有著無比的鎮靜,似是早已胸有成竹。

  南怪辛奇緊隨著北怪黃煉的玄冰掌,又發出一記赤焰掌。

  掌風竦然,寒熱交集,南怪的赤焰掌,銜接著北怪的玄冰掌後,重疊擊去。

  北怪二次發出玄冰掌力,已激活了南怪辛奇的殺機,想以兩人合擊之力,一舉之力,把冥岳岳主震斃。

  但見那黃衣麗人嬌軀一側,右腕一甩,突然撒出一片形如雲彩的白影。

  二怪排山倒海的掌風潛力,一和那白雲般的絹布接觸,那白絹突然向上升去,呼嘯而去的掌風,盡在那白絹之下,疾衝而去。

  原來,她自知難以硬接南北二怪雙掌合擊之力,立時把預藏在袖中的天絲絹,振腕抖開,默算了和二怪相隔的距離,取準角度,暗運真氣,佈滿那天絲絹上。

  此絹薄如蟬翼,但卻光滑堅韌,世無其匹。二怪掌力擊在絲絹上,強猛的掌風碰到柔軟光滑的天絲絹,登時被擋,向下滑撞過去。

  那黃衣麗人手中的天絲絹,早已取好了一定的斜度,那滑落之勢,甚是迅快,直待那滑落的強猛掌力,撞擊在地上之後,一部分反彈而起,一部分掠地而過。

  南北二怪合力強猛的一擊,就這般輕易的被人解去。

  但見黃影閃動,那黃衣麗人有如踏雲而降,由天絲絹上一躍而下,疾快絕倫的撲向南怪辛奇,左手一揮,一道金芒,橫削過去。

  南怪辛奇內功耳目靈敏,聽得衣袖飄風之聲,立時警覺,忽忙之間急向一側跨了兩步避開了一旁。

  黃衣麗人殺機已起,那還容南怪輕易逃出,手腕一送,手中金芒,忽的脫手而出,直向那南怪辛奇追擊過去。

  這一擊,迅快無比,南怪雖然身負絕世的武功,也未料到對方竟肯把兵刃當作暗器,投擲出手。

  北怪黃煉橫裡疾發出一掌,一股強猛勁力,應手而出,把那疾襲辛奇的黃芒撞得向一側斜飛過去。

  那黃衣麗人,一擊未中,立時欺身而上,一掌拍向南怪前胸。

  她發掌極快,掌指攻取之處,又是人身要害大穴,逼得南怪辛奇沒有運氣發掌的機會。

  北怪黃煉雖可遙發掌力,但那黃衣麗人,卻借南怪辛奇的身子,掩擋自己身軀。

  南怪辛奇在那黃衣麗人掌指交互迫攻之下,只有揮掌拒敵。

  轉瞬之間,兩人又對拆了三十餘招。

  那黃衣麗人一出手搶去了先機之後,招招緊迫,著著逼進,南怪辛奇始終被迫處於下風,只有拆解招架之功,沒有還擊之能。

  北怪雙目圓睜,注視著兩人動手的情形,運集了功力,蓄勢以待,只要有機會,全力發出掌力擊敵。

  但那黃衣麗人乖巧異常,始終以辛辣凌厲的近身相搏招數,和南怪辛奇纏在一起,不肯離開半步。

  方兆南冷眼旁觀,發覺那冥岳岳主以搶得先機爭取到的主動,有意的把南怪辛奇向北怪黃煉停身之處相逼。

  他不禁心中一動,高聲叫道:「黃老前輩留心,那妖婦定有什麼陰謀……」

  黃煉冷笑一聲道:「你不用擔心,辛老怪雖失先機,也不致傷到她的手中,今夜之戰,他們絕難討得便宜!」

  餘音未絕,忽聽那黃衣麗人嬌叱一聲,右手拼指如箭,直向南怪前胸點去。

  辛奇一直在招架防守之下,無法還手回擊一拳一掌,心中憋著一腔怒火,看那黃衣麗人點來這一指,勢道雖狠,但招數甚慢,只要硬把她這點來的一指避開,當可把失去的先機爭回。

  當下一吸真氣,突然向後退了兩步,正待舉手反擊,忽見那黃衣麗人點擊過來的右手之中,疾飛出一道青芒,電射而到。

  這一擊不但出人意料,而且隨指而出,快捷無倫,南怪辛奇的身子還未站穩,掌勢還未舉起,那青芒挾著一縷尖風,已到胸前。

  南怪辛奇雖身負絕世武功,但也無法閃避開這意外的一擊,慌忙之間,身子突然向旁一閃,避開了"玄機"要穴。

  只覺左肩一陣劇疼,那青芒直刺入左肩之上,穿透肩骨而過。

  北怪黃煉冷哼一聲,疾欺而上,一掌劈出,口中還大聲喝道:「牛鼻子羅玄,專以創出這鬼鬼祟祟的東西傷人,你這小娃兒,真實本領沒有學到,這方面倒承繼了他的衣缽。」

  那黃衣麗人身子一側,避開一掌,反手一指疾點過來。

  這一擊乃羅玄生死絕技之一的天罡指,全身功力凝集於一指之上發出,威力十分強大,雖有上乘護身氣功,也是難以抵擋。

  昔年北怪黃煉,曾經吃過這一指的大虧,心中餘悸猶存,聽指風破空擊來,趕忙橫向一側跨去。

  那黃衣麗人不待北怪黃煉還手,左腕一揮間,又是一道青芒,疾飛而出,直刺過來。

  北怪黃煉大聲喝道:「鬼丫頭就只會暗箭傷人。」

  說完,呼的劈出一掌,把那一道青芒震飛。

  卻沒料到那黃衣麗人之左手發出袖藏短劍的同時,右手疾搶,撤出一道極細的絲網,罩了下來。

  方兆南旁觀者清,高聲喊道:「老前輩留心了……」

  北怪黃煉目光一瞥,看那落下絲網,籠罩了數丈方圓大小,不論何等高強的輕功,也無法逃得出去。

  當下大喝一聲,用盡全力發了一掌。

  一股奇猛的掌風,直向那黃衣麗人擊去。

  雙方相距,不過八九尺遠近,那黃衣麗人如想閃身避開,勢非鬆手丟網不可,不丟網,就只有硬接對方這一擊。

  她微一猶豫,北怪發出的暗勁挾帶的掌風,已襲上身。

  只見那黃衣麗人長長吸一口氣,身子突然隨著北怪黃煉擊來的掌風,飄飛起來。

  在一側觀戰的方兆南和大愚禪師,都已看出了情形不對,北怪黃煉全身的功力,凝聚發出的一掌,顯然已無法再擊中那黃衣麗人,而漫天疾落的絲網,卻已將要罩落在北怪黃煉的身上了。

  北怪黃煉似是也看出這種情勢,忽然一伏身子,疾快絕倫的滾到了南怪辛奇身旁,右手同時向上發出一掌,想擋一擋那絲網下落之勢。

  但那絲網細如蛛絲,也不知是何物編成,其間空隙甚大,著力之處極小,北怪黃煉然發出的一掌,雖極強猛,但卻無法擋住那絲網下落之勢。

  方兆南目睹其情,心中忽然一動,一振手中自蛟劍,縱身而起,直向那黃衣麗人衝擊過去。

  他忽然想到這白蛟劍能夠切金斷玉,削鐵如泥,或許能削破這蛛絲般的怪網。

  那黃衣麗人眼看南、北二怪盡已被罩在網下,突然一鬆手,施出"八步登空"上乘輕功,人如海燕掠波,直向少林群憎之中飛去,避開方兆南連人帶劍的衝擊。

  方兆南一擊落空,疾墜實地,凝目望去,不禁一呆。

  原來那細如髮絲的怪網,一經那黃衣麗人鬆手之後。突然緊緊收縮,把南北二怪齊齊緊罩在網下。

  在這危亡生死之間,才看出了南北二怪半生相處深厚的交情,只見北怪黃煉雙手張緊,把那逐漸緊收的絲網,撐了起來。

  北怪黃煉低聲說道:「老怪快把肩上暗器拔出來,趕快運氣療息一下傷勢,咱們合力把這絲網震斷。」

  大愚禪師橫舉禪杖,急急對方兆南道:「方施主設法照顧辛、黃兩位,這妖婦由老衲等對付。」

  說完,他舉起手中禪杖,一招"風起雲湧"用足勁力,向那黃衣麗人掃擊過去。

  在他舉杖掃擊出手的同時,少林群憎,突然散佈開去,中間空出丈餘見方的一塊地方。

  那黃衣麗人突然一沉真氣,疾如蒼鷹束翼,疾快的落著實地,也避開大愚禪師的一擊。

  她不過剛剛站穩了身子,少林僧侶的羅漢陣已開始了疾快的輪轉,陣勢顯然已經發動。

  她冷冷的環顧了疾轉的群僧一眼,厲聲喝道:「停下來!」

  大愚禪師目睹羅漢陣已擺出衝擊之勢,當下舉手一揮,全陣登時停了下來,肅容說道:「岳主有什麼話,快些請說,老衲洗耳恭聽」那黃衣麗人冷漠一笑道:「你們憑仗的不過是南北二怪,不錯,這兩個老魔頭,確是我一大勁敵,被你們請出來助戰,大出我意料之外,可是眼下兩人都已為我罩在天蠶網下,自身已然難保,自無餘力為你們助戰……」

  她突然提高了聲音,道:「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了,束手聽命,尚可勉強,如再一味頑抗,可別怪我心狠手辣,放火屠殺了。」

  大愚禪師慈和的臉上,泛起一片悲壯之情,肅然說道:「老衲和本寺中千餘名弟子,都存下了寧作玉碎之心,岳主想放火燒寺,勢非先把老衲等殺完誅絕!」

  那黃衣麗人冷然一笑道:「我先試試你們馳名武林的羅漢陣,究竟有多大威力?」

  說話之間,隨手向上一拋,一點黑影,破空而上,直升起七八丈高,呼的一聲,爆散出一片火花。

  只聽北怪黃煉的聲音,由那絲網中傳了出來,道:「l羅玄那牛鼻子老道,最是愛弄玄虛,你們要小心一點了。」

  這時,方兆南正手舉白蛟劍,面對著南北二怪發楞。

  原來那細如髮絲,空間極大的絲網,眨眼之間,已收縮得十分緊密,包緊了南北二怪的身軀。

  似是那剛才大張的絲網,有著極大的收縮之力,那細如發,肉眼難見的網絲,此刻已根根可見,而且粗壯了甚多,有如打魚的網般,撤開時暴張數丈方圓,收縮時卻只餘下幾尺大小,緊緊的貼在南北二怪身上。

  方兆南發覺其中有著一種原理,但一時間,卻是想它不出。

  他手中雖有著削鐵如泥的白蛟劍,但因那絲網緊貼南北二怪身上,卻無法下手把它斬斷。

  只聽南怪辛奇冷冷的說道:「她袖中藏劍之上,早有劇毒,此刻我已感受劍下之毒,十分猛烈,如若拔出短劍,只怕將促使毒性提早發作。」

  這時,北怪黃煉憑藉著雙手之力,支撐著那迅快收縮的絲網,以便南怪辛奇有著舒適的休息了。

  方兆南一直被那張大絲網,突然會收縮起來一事困擾,心神集中在思索此事,直待聽到那黃衣麗人投出的流星火炮,在高空暴響之後,神智才忽然一清。

  他暗道:「不論這絲網如何能暴張收縮,我手中現在鋒利無倫的寶刀,先試試看能否把這細絲斬斷,只要能夠斬斷,就不難設法使他們脫出此網之困。」

  心念一轉,舉劍向那絲網之上划去。

  那白蛟劍一和那絲網相觸,那絲網收縮之勢,突然加速起來。

  方兆南怔了一怔,暗運腕力,猛的向外一挑,一個網結應手而斷。

  只聽北怪黃煉冷哼一聲,那絲網突然又向裡收縮了甚多。

  方兆南不敢揮劍再斬,立時停了下來。

  他聰明絕頂,發覺手中白蛟劍雖有斬斷那絲網之能,但必須極大的腕力才行,而且白蛟劍每一和那絲網相觸,那絲網收束之勢,必然加快了甚多。

  如若挑斷一個結,絲網會強力的收縮甚多,似乎每個細小的網結,都和整個網子有著極大的連帶關係,動一結而牽全網。

  這絲網之上,小結孔洞,近干近萬,如若把每個小結個個挑斷,勢非要需對其久,而且那一股迅快的收縮,只怕也不是南北二怪所能承受。

  因為那絲網太過細微,收縮起來,鋒利如刃,雖有著極上乘的內功,也是不能長久抵受。

  那黃衣麗人倒十分輕鬆,連回頭望那絲網一言也沒有,似是她心中已成竹在胸,方兆南有斬鐵如泥的白蛟劍,也是無法斬開那一片緊快收縮的絲網。

  這時,羅漢陣已正式發動,禪杖、戒刀一波接一波的攻向那黃衣麗人。

  這些和尚,無一不是少林寺中選了又選的高手,出手的攻勢,不但力道強猛,招術上亦極辛辣,陣勢又是變化最為靈活的一百零八人組成。

  大立、大道分據南、北斗之位,主持陣勢變化,更增加了這陣勢的威力。

  大愚禪師橫握禪杖,監視著遠距數丈的蕭遙子,和那五隊鬼形怪人。

  他預料那黃衣麗人放出的流星火炮,定然有她的用意。

  果然那五對鬼形怪人,每人手中多了一把碧光閃閃的綠火。

  那紅衣少女一擺手中拂塵,帶著逍遙子等群豪,疾向前面衝來。

  剎那間,莊嚴的少林寺中,閃起了片片綠火,佛門勝地,被那螢螢碧光一照,變成了人間鬼域。

  方兆南迅快的從懷中取出磁瓶,打開了瓶蓋,一連吞下了三粒續命金丹,大喝一聲,急躍而上。

  右手白蛟劍一招「西來梵音」撒出點點寒芒,擋住了那紅衣少女和群豪衝進之勢,緊接著移劍換掌,一招「佛法無邊」欺入人群,一掌擊在蕭遙子的前胸之上。

  這一掌蓄勢而發,勁道極是強大,蕭遙子被那一掌震的向後退了三步。

  方兆南一掌擊傷了蕭遙子,白蛟劍一揮,疾向無影神拳白作義刺去。

  忽聽袖手樵隱冷哼一聲,施開"七星遁形"身法,疾快無倫的閃了過來,斜裡一掌,劈向方兆南握劍右腕。

  方兆南左腕一沉,白蛟劍忽然變了一招"巧奪造化"仍然攻向無影神拳白作義,左手一揮,硬接了袖手樵隱的一掌。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方兆南被袖手樵隱深厚的內力,震得身體亂晃,刺向白作義的劍勢,不自主的一偏。

  森森劍鋒,劃破了白作義的右臂,鮮血泉湧而出。

  但方兆南也被袖手樵隱震得血翻氣湧,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只聽袖手樵隱冷哼一聲,掩面疾退,已近方兆南前胸的掌勢,也突然收了回去。

  原來方兆南一口鮮血,正噴在袖手樵隱的臉上,迷了他的雙目,逼得他不得不收掌而退,如非這一口鮮血及時噴出,方兆南勢必將傷在袖手樵隱的掌下。

  噴出一口鮮血後,方兆南的神志一清,疾快的向後退了五步,又吞服了兩粒丹藥。

  大愚禪師此刻才瞭然了方兆南討藥之心,不禁黯然一嘆,暗道:「他中那妖婦一掌之時,已知內腑受了重傷,只怕再無拒敵之能,才討去這瓶靈丹,借靈丹的藥力,助他迎敵……」

  忖思之間,三劍一筆張鳳閣、九星追魂侯振方,已又向方兆南撲了過去。

  那紅衣少女卻悄無聲息的繞過方兆南,直向南北二怪走去。

  大愚高喧一聲佛號,縱身而起,僧袍飄處,人已到了方兆南的身前,暗運真力,鐵禪杖一招"力掃五嶽"橫輪了半周。

  杖風如嘯,逼得三劍一筆張鳳閣、九星追魂侯振方急急避開。

  方兆南低聲說道:「老禪師快去保護南北二怪,這裡有晚輩對付。」

  大愚沉聲說道:「方施主小心了,你的傷勢……」

  方兆南一揮手道:「快去吧!"話未完,又張嘴噴出一口鮮血,振腕一劍"一柱擎天"直攻過去。

  但見白光暴張,有如無際大海中,翻湧起一片波濤,直向群豪倒壓下去,劍勢威力遍及一丈方圓。

  群豪之中被尊為劍聖的蕭遙子,前胸被擊,內腑受傷,正在運氣調息,無影神拳白作義,右臂劍創極重,無法再發無影神拳。

  群豪人手雖眾,從未見過方兆南這等凌厲奇奧的劍招,個個被駭得倒躍而退。

  精奇的劍招,必須要以深厚的內力為佐,才能把劍招上的威力,發揮出來。

  方兆南內腑已受重傷,勉強運劍擊敵,已盡了最大之力,雖然一擊駭退了強敵,但已無追襲之能,勉強收住劍勢。

  扶劍而立,只覺內腑之中氣血翻滾,背上如負千斤重鉛,眼前黑影亂閃,搖搖欲倒。

  但他神智仍然十分清楚,心知只要自己摔倒下去,強敵必將一湧而上。

  他用盡了所有的氣力,才站穩了腳根。

  圓睜星目,逼視著強敵,神威凜凜,其實他已到了精疲力竭之境,雙目凝注著強敵,只不過看到一團團黑影而已。

  這時,只要對方有人衝了上來,方兆南都無法擋得一擊。

  可借三劍一筆張鳳閣、九星追魂侯振方等,都已被方兆南的劍勢所振怯,看他怒目而立的威武神態,竟然無人敢當先衝上。

  耳際間杖風如嘯,大愚禪師也和那紅衣少女展開了激烈絕倫的搏鬥。

  仗著少林寺續命金丹之力,方兆南經過片刻調息之後,體力稍復,眼前閃動的黑影也逐漸的消去,已可看清楚人體形貌。

  他長長吸一口氣,緩緩提起白蛟劍,橫在胸前,封往門戶,右手迅快的探入懷中,摸出磁瓶,倒出兩粒續命金丹,吞了下去。

  少林寺這續命金丹本有益神補氣之效,乃療治內傷的奇藥,但因幾味主藥難尋,配治極是不易。

  方兆南卻借這靈丹,作了壓制傷勢發作之用,一瓶奇藥,在片刻之間亦被他吃下了一半之多。

  方兆南心知難以拒強敵之勢,頭也不回顧,一提白蛟劍,冷冷喝道:「站著,再要前進一步,當心寶劍無眼。」

  逼近群豪,果然都依言停了下來,只有袖手樵隱,仍然向前逼近。

  方兆南提聚真氣,準備把所有的力量全用了出來,作同歸於盡的一擊。

  驀地,又響起一聲暴震,半空中散起一片火花,流星橫飛。

  方兆南和袖手樵隱,似是都被那一聲暴響所動,齊齊抬頭望去。

  那空中暴散的火花未熄,少林寺挑選出精銳高手擺成的羅漢陣,突然一陣大亂。

  隱隱的,聽出了幾聲悶哼。

  那尖銳刺耳,鬼哭一般的樂聲,緊接著響了起來。

  方兆南聞聲驚心,那隱隱的悶哼,似是一個人身受了極重的劍傷之後,勉強忍耐而又忍耐不住所發出來的聲音。

  這聲音,他已非第一次聽到。

  他意識到那黃衣麗人,又施出絕毒的暗器,不知有多少少林和尚,送命在她的手中。

  袖手樵隱抹去了臉上的血跡之後,目光環掃了四週一眼,看那黃衣麗人,縱橫在羅漢陣中,和群僧搏鬥。

  那紅衣少女和大愚禪師放單獨鬥,那藍衣少女帶領著五隊鬼形怪人,每人手中舉著一把碧光瑩瑩的綠火,靜站不動,不知在幹什麼。

  除了那黃衣麗人之外,冥岳中人,還沒有第二個衝入羅漢陣中。

  他自負武功領袖群豪,當下冷笑一聲,舉手一揮,道:「咱們衝過去吧!」

  說罷,當先向前走去。

  他舉步行動,十分緩慢,但落足卻十分有力,一步一個腳印。

  原來他藉著逼進的機會,暗中提聚功力。

  方兆南暗暗嘆息一聲,忖道:「此人功力深厚,我又在重傷之下,只怕無能擋他一擊。」

  回頭望去,只見南北二怪,緊緊的被那絲網捆綁,動彈起來也十分吃力,別說讓他們震脫絲網,脫捆而出了。

  目下的情景,除了向羅漢陣中的僧侶們求援之外,已然別無可想之法。

  但聞沉重的步履之聲,自遠而近,逐漸到了身前不遠之處。

  一股忿怒之氣,由胸中直衝上來,激發了他生命中所有的潛力,大喝一聲,揮劍直向袖手樵隱劈去。

  袖手樵隱聽得那大喝之聲,已警覺到方兆南揮劍攻來,頭也未轉的縱身一旁閃避開去。

  他的"七星遁形"乃舉世獨步之學,奇奧無比,方兆南這一擊雖然凌厲無比,但仍被袖手樵隱輕巧的一閃,讓避開去。

  方兆南一擊未中,趕忙一沉丹田真氣,運氣調息。

  耳際間傳來一聲嬌笑道:「老和尚武功不錯,可惜大勢已去了,回頭看看你們的羅漢陣吧!」

  方兆南目光微轉,首先看到那紅衣少女已被大愚禪師困在鐵禪杖之下,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了還手之力。

  但羅漢陣卻顯出了零亂的跡象,那黃衣麗人飄飄衣袖,縱橫在羅漢陣中,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幾十具屍體,橫七豎八的倒臥在地上。

  顯然,那羅漢陣已快被那黃衣麗人衝亂。

  這一座馳譽天下,傳言數百年來從未被人衝破的奇異陣勢,在那黃衣麗人連番衝擊之下,已經處處流露出破綻。

  此陣如若被破,少林僧侶最後一道拒敵陣線,亦將隨之瓦解,因為全寺的精英高手,都已集中此一陣中。

  忽然間,鐘聲震耳,連鳴三響,悠悠餘音,繞耳不絕。

  方兆南心中輕嘆一聲,忖道:「這三聲鐘響,大概就是指示其餘僧侶逃亡的信號了,一座屹立於武林數百年的名剎,片刻之後,即將煙消雲散了……」

  已被黃衣麗人將要衝散的羅漢陣,在三聲鐘鳴過後,忽然又疾轉起來,那橫臥在陣中的屍體,紛紛被挑摔出陣。

  原來這三聲鐘鳴,啟發少林僧侶們衛寺之心,把橫臥陣中,有礙陣勢的屍體,紛紛的挑摔出來。

  有些僧侶雖然未死,但亦被用禪杖挑摔出來。

  這些人平日同堂學藝,一室禮佛,彼此間情意是何等深切,但形勢逼得這些和尚們,不但不能對傷殘的師兄們施以救護,而且還得殘忍的用兵刃把他們挑摔出來,以免他們妨礙陣勢的變化。

  群僧似都已忘記了自己的血肉之軀,個個勇猛絕倫,揮杖沖打,只求傷敵,不顧自保。

  這一來,那黃衣麗人奇猛無比的攻勢,又被壓制下來。

  方兆南又探手入懷,摸出磁瓶,一口氣把瓶中所餘的續命金丹,完全吞了下去,長長吸一口氣,揮劍疾衝而上。

  他似是已知自己這等飲鳩止渴之法,已把用以保心護命的精力,完全發揮了出來,縱有起死回生的靈丹也難以保得性命,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轟轟烈烈戰死的好。

  他已存下必死之心,劍折上也沒有了顧忌,每一劍式,都發揮出十二成的威力,寒芒閃爍,充滿著殺機。

  袖手樵隱等群豪,竟然被他凌厲的劍勢擋住,難越雷池。

  這時,那藍衣少女卻悄然無聲的率領五隊鬼形怪人,繞過羅漢陣,撲熄了那高燃的火炬,火光熊熊,光耀如畫的少林寺,片刻間恢復了一片夜暗,一團團碧綠的火光,到處閃動,景象忽然轉變得十分恐怖。

  雙方激鬥間,忽聽那黃衣麗人一聲嬌喝,雙臂一振,凌空而起。

  就在她躍飛而起的同時,兩手一揮,兩蓬銀芒,隨手而出。

  十個少林僧侶,應手而倒。

  那黃衣麗人卻藉機衝了出來。

  大愚禪師眼見全寺中選出來的精銳高手,傷亡近半,心知大勢已去,不禁輕輕一嘆,他低聲的對大道說道:「三師弟請整理殘餘,再排羅漢陣,準備再戰,小兄單人去鬥一下那冥岳岳主。」

  要知羅漢陣乃是群鬥陣式,攻拒之間,全陣一體,武功過於高強,處身陣中,也不易全部施展出手。

  大玄禪師眼看寺中弟子傷亡慘重,激起了拚命之心,未等大愚禪師出手,一見那黃衣麗人,衝出了羅漢陣,便大步直追了過去那黃衣麗人飛出羅漢陣後,高聲喝道:「住手。」

  袖手樵隱和那紅衣少女等,首先停下手來,縱身而退。

  那黃衣麗人清脆的聲音,響蕩在耳際,道:「這是你們最後機會了,如若再不束手就縛,全寺僧侶,一體誅絕。」

  大愚禪師環視四週一眼,看那選出的高手,已然傷亡過半,不禁暗暗一嘆,高聲說道:「岳主儘管下令出手,若不把我們少林寺中的僧侶悉數誅絕,只怕你也難動少林寺中的一瓦一木。」

  黃衣麗人冷笑一聲,突然舉手一掌,遙遙推出。

  她劈出的掌力,未顯出強猛的威勢,也沒有一點嘯風之聲,但那疾奔而來的大玄禪師,卻悶哼一聲,身軀向後倒退了四五步遠。

  忽聽砰的一聲輕響,大玄禪師,倒了下去。

  大愚禪師暗提一口真氣,大步而上,滿臉肅穆之色,說道:

  「老衲先和岳主絕一死戰……」

  黃衣麗人冷笑一聲,接道:「你們既是至死不悟,我只有一體誅絕了。」

  大愚禪師一揮禪杖,道:「老衲先行領教,岳主請亮兵刃。」

  少林寺的僧侶們,雖已經傷亡纍纍,但大愚禪師仍然不肯有失身份。

  扶劍站在一側的方兆南,突然插口說道:「老禪師請退開兩步,這第一陣就讓給在下打吧!」

  黃衣麗人環顧四週一眼,笑道:你們已被困入了五鬼陣中,只要我一聲令下,同時有三十二種不同見血封喉的淬毒暗器,一齊發出,在這暗夜之下,縱然有著過人的眼力,也是無法避開,一盞熱茶工夫之內,你們都將與世長辭了。」

  大愚流目四顧,果然發覺已被困入重圍,原來那些鬼形怪人,藉著四下閃動的碧火,掩人耳目,大部分卻悄無聲息地把群僧包圍起來。

  方兆南仔細的打量了幾眼,發覺那些鬼形怪人,都選了一定的方位,如若他們當真的齊齊發出暗器,場中所有的少林僧侶,都無法避開那交叉射出的暗器。

  心知那黃衣麗人並非恫嚇之言,心中暗暗忖道:「眼下之策,只有纏住那冥岳岳主,使她不能下令,讓那些鬼形怪人們發出暗器……」

  心念一轉,立時大喝一聲,揮劍向那黃衣麗人攻去。

  他未出手前,已覺內腑傷勢,有了急劇的變化,目下所以能支持著不倒下去,全靠那一瓶續命金丹的藥力。

  當那藥力耗盡之前,他即將隨著那惡化的傷勢,離開人間。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15
第三十八回 鎖二怪少林蒙難


  風起雲湧的狂,挾帶著浸入肌膚的陰寒之氣,周圍七尺內,都隱隱覺得寒意襲人。

  那黃衣麗人獨鬥南北二怪,甚感吃力。

  二怪數十年的石室囚禁,終日以調息運氣,排遣寂寞歲月,內力大進,招術上雖不及那黃衣麗人詭奇辛辣,但渾雄的內力,卻彌補了招術上的奇變不足。

  北怪黃煉似是看出了那黃衣麗人弱點,立時閃身退出,然後以雄厚的內力,和她硬拚,是以用盡了全力,雙掌連環劈擊出手。

  那黃衣麗人嬌叱一聲,疾發兩指,迫得南怪辛奇回劍自保,人卻藉機躍退,雙掌平胸,並腕推出。

  南怪辛奇雖然兼通各種兵刃技擊之術,但用劍終非所長,雖然寶刀在手,但仍有著礙手礙腳的感覺。

  那黃衣麗人,縱身而退,南怪立時也藉機停手,回頭喝道:「兄弟接劍。」

  手腕一抖,白蛟劍疾射而出,喳的微響,插在方兆南身前數尺之處的堅地上,直沒及柄。

  南、北二怪,搭擋半生,雖然因生性孤傲,從未和顏悅色歡洽相處過一日,但彼此心意,卻是早已相通。

  昔年二怪雙鬥羅玄,不過百招,雙雙傷在羅玄的手下。

  那時冥岳岳主,還不過十一二歲,頭梳雙辮,一片天真,看雙怪傷在師父手中,心中甚覺好玩,她童心未泯,曾經出言譏笑二怪,南北二怪心畏羅玄,不敢出手傷她,但是兩人氣度狹小,雖對三尺之童,亦有著極強的記恨之心。

  當時曾把那女童特徵、面貌,默記在心,數十年來這女童的音容笑貌,仍然經常盤旋在兩人的腦際之中。

  她雖已由天真爛漫的女童成人,但面形特正並未改變,是以兩人見那黃衣麗人,立時認出正是昔年追隨羅玄的女童。

  在南北二怪的心中,仍留著羅玄曾力敗過兩人的往事印象,那是他們生平之中最慘的一次失敗。

  在二怪心地之處,潛在著矛盾的結,兩人都深恨羅玄,但也畏怯羅玄,因這矛盾的死結作祟,使兩人初見那黃衣麗人時,心中又恨又怕。

  怕的是她繼了羅玄武功的衣缽,恨的是受她譏笑之辱,尚未一雪,這心理使一向自負的南北二怪,遲遲不敢出手。

  方兆南巧言激動,使南怪在無法下台的情勢下,勉強出手,鬥了幾十個照面之後,怯敵之心大減。

  原來他發覺了這位繼承羅玄衣缽的黃衣麗人,在招數上,雖然和羅玄一般奇詭辛辣,但掌指之間,卻沒羅玄那一股凜厲的勁道。幻奇而不夠紮實,辛辣而不夠犀銳,膽氣大增。

  北怪黃煉出手之後,形勢更是一變,但因那黃衣麗人忽掌忽指,變化莫測的招數,使得南北二怪亦有勝敵不易之感。

  黃煉默查敵勢,最弱的一環,是內力不足,當機立斷,躍退發掌,想以深厚的功力和她硬拚。

  但見那黃衣麗人緩緩推出的掌勢,接觸到北怪黃煉波翻浪湧般的玄冰掌之後,有如撞擊在一堵無形的堅壁之上,去勢受到了強力的阻擋,激盪排空的陰寒之氣,突然倒捲回來。

  黃衣麗人心頭一震,暗道:「這是什麼武功?」

  她趕忙凝神運掌,準備硬接那強大的反震之力。

  南怪辛奇投卻了白蛟劍,回過身形,倏然疾發一掌。

  赤焰掌力,挾著灼人肌膚的熱風,緊接著北怪黃煉的玄冰掌力,直撞過去。

  那黃衣麗人嬌軀微一顫動,向後退了兩步,但卻仍然把南怪辛奇這一掌接下。

  那停在丈外觀戰的紅衣少女,似是看出師父不敵,高舉右手長劍一揮,帶著蕭遙子等疾衝而上。

  只聽那黃衣麗人冷漠嬌脆的聲音,傳入了耳際,道:「站住!誰要你們亂出手了?」

  那向前奔的紅衣少女,聽得這聲喝叱之言後,立時停下腳步。

  北怪黃煉大喝一聲,又是一掌劈了過去。

  這一掌的勢道,比起第一掌更加凌厲,隨手湧起一股狂,直撞過來。

  這等真功實力的硬拚,那黃衣麗人極顯然的難敵二怪,但她卻有著無比的鎮靜,似是早已胸有成竹。

  南怪辛奇緊隨著北怪黃煉的玄冰掌,又發出一記赤焰掌。

  掌風竦然,寒熱交集,南怪的赤焰掌,銜接著北怪的玄冰掌後,重疊擊去。

  北怪二次發出玄冰掌力,已啟動了南怪辛奇的殺機,想以兩人合擊之力,一舉之力,把冥岳岳主震斃。

  但見那黃衣麗人嬌軀一側,右腕一甩,突然撒出一片形如雲彩的白影。

  二怪排山倒海的掌風潛力,一和那白雲般的絹布接觸,那白絹突然向上升去,呼嘯而去的掌風,盡在那白絹之下,疾衝而去。

  原來,她自知難以硬接南北二怪雙掌合擊之力,立時把預藏在袖中的天絲絹,振腕抖開,默算了和二怪相隔的距離,取準角度,暗運真氣,佈滿那天絲絹上。

  此絹薄如蟬翼,但卻光滑堅韌,世無其匹。二怪掌力擊在絲絹上,強猛的掌風碰到柔軟光滑的天絲絹,登時被擋,向下滑撞過去。

  那黃衣麗人手中的天絲絹,早已取好了一定的斜度,那滑落之勢,甚是迅快,直待那滑落的強猛掌力,撞擊在地上之後,一部分反彈而起,一部分掠地而過。

  南北二怪合力強猛的一擊,就這般輕易的被人解去。

  但見黃影閃動,那黃衣麗人有如踏雲而降,由天絲絹上一躍而下,疾快絕倫的撲向南怪辛奇,左手一揮,一道金芒,橫削過去。

  南怪辛奇內功耳目靈敏,聽得衣袖飄風之聲,立時警覺,忽忙之間急向一側跨了兩步避開了一旁。

  黃衣麗人殺機已起,那還容南怪輕易逃出,手腕一送,手中金芒,忽的脫手而出,直向那南怪辛奇追擊過去。

  這一擊,迅快無比,南怪雖然身負絕世的武功,也未料到對方竟肯把兵刃當作暗器,投擲出手。

  北怪黃煉橫裡疾發出一掌,一股強猛勁力,應手而出,把那疾襲辛奇的黃芒撞得向一側斜飛過去。

  那黃衣麗人,一擊未中,立時欺身而上,一掌拍向南怪前胸。

  她發掌極快,掌指攻取之處,又是人身要害大穴,迫得南怪辛奇沒有運氣發掌的機會。

  北怪黃煉雖可遙發掌力,但那黃衣麗人,卻借南怪辛奇的身子,掩擋自己身軀。

  南怪辛奇在那黃衣麗人掌指交互迫攻之下,只有揮掌拒敵。

  轉瞬之間,兩人又對拆了三十餘招。

  那黃衣麗人一出手搶去了先機之後,招招緊迫,著著逼進,南怪辛奇始終被迫處於下風,只有拆解招架之功,沒有還擊之能。

  北怪雙目圓睜,注視著兩人動手的情形,運集了功力,蓄勢以待,只要有機會,全力發出掌力擊敵。

  但那黃衣麗人乖巧異常,始終以辛辣凌厲的近身相搏招數,和南怪辛奇纏在一起,不肯離開半步。

  方兆南冷眼旁觀,發覺那冥岳岳主以搶得先機爭取到的主動,有意的把南怪辛奇向北怪黃煉停身之處相逼。

  他不禁心中一動,高聲叫道:「黃老前輩留心,那妖婦定有什麼陰謀……」

  黃煉冷笑一聲道:「你不用擔心,辛老怪雖失先機,也不致傷到她的手中,今夜之戰,他們絕難討得便宜!」

  餘音未絕,忽聽那黃衣麗人嬌叱一聲,右手拼指如箭,直向南怪前胸點去。

  辛奇一直在招架防守之下,無法還手回擊一拳一掌,心中憋著一腔怒火,看那黃衣麗人點來這一指,勢道雖狠,但招數甚慢,只要硬把她這點來的一指避開,當可把失去的先機爭回。

  當下一吸真氣,突然向後退了兩步,正待舉手反擊,忽見那黃衣麗人點擊過來的右手之中,疾飛出一道青芒,電射而到。

  這一擊不但出人意料,而且隨指而出,快捷無倫,南怪辛奇的身子還未站穩,掌勢還未舉起,那青芒挾著一縷尖風,已到胸前。

  南怪辛奇雖身負絕世武功,但也無法閃避開這意外的一擊,慌忙之間,身子突然向旁一閃,避開了「玄機」要穴。

  只覺左肩一陣劇疼,那青芒直刺入左肩之上,穿透肩骨而過。

  北怪黃煉冷哼一聲,疾欺而上,一掌劈出,口中還大聲喝道:「牛鼻子羅玄,專以創出這鬼鬼祟祟的東西傷人,你這小娃兒,真實本領沒有學到,這方面倒承繼了他的衣缽。」

  那黃衣麗人身子一側,避開一掌,反手一指疾點過來。

  這一擊乃羅玄生死絕技之一的天罡指,全身功力凝集於一指之上發出,威力十分強大,雖有上乘護身氣功,也是難以抵擋。

  昔年北怪黃煉,曾經吃過這一指的大虧,心中餘悸猶存,聽指風破空擊來,趕忙橫向一側跨去。

  那黃衣麗人不待北怪黃煉還手,左腕一揮間,又是一道青芒,疾飛而出,直刺過來。

  北怪黃煉大聲喝道:「鬼丫頭就只會暗箭傷人。」

  說完,呼的劈出一掌,把那一道青芒震飛。

  卻沒料到那黃衣麗人之左手發出袖藏短劍的同時,右手疾搶,撤出一道極細的絲網,罩了下來。

  方兆南旁觀者清,高聲喊道:「老前輩留心了……」

  北怪黃煉目光一瞥,看那落下絲網,籠罩了數丈方圓大小,不論何等高強的輕功,也無法逃得出去。

  當下大喝一聲,用盡全力發了一掌。

  一股奇猛的掌風,直向那黃衣麗人擊去。

  雙方相距,不過八九尺遠近,那黃衣麗人如想閃身避開,勢非鬆手丟網不可,不丟網,就只有硬接對方這一擊。

  她微一猶豫,北怪發出的暗勁挾帶的掌風,已襲上身。

  只見那黃衣麗人長長吸一口氣,身子突然隨著北怪黃煉擊來的掌風,飄飛起來。

  在一側觀戰的方兆南和大愚禪師,都已看出了情形不對,北怪黃煉全身的功力,凝聚發出的一掌,顯然已無法再擊中那黃衣麗人,而漫天疾落的絲網,卻已將要罩落在北怪黃煉的身上了。

  北怪黃煉似是也看出這種情勢,忽然一伏身子,疾快絕倫的滾到了南怪辛奇身旁,右手同時向上發出一掌,想擋一擋那絲網下落之勢。

  但那絲網細如蛛絲,也不知是何物編成,其間空隙甚大,著力之處極小,北怪黃煉然發出的一掌,雖極強猛,但卻無法擋住那絲網下落之勢。

  方兆南目睹其情,心中忽然一動,一振手中自蛟劍,縱身而起,直向那黃衣麗人衝擊過去。

  他忽然想到這白蛟劍能夠切金斷玉,削鐵如泥,或許能削破這蛛絲般的怪網。

  那黃衣麗人眼看南、北二怪盡已被罩在網下,突然一鬆手,施出「八步登空」上乘輕功,人如海燕掠波,直向少林群憎之中飛去,避開方兆南連人帶劍的衝擊。

  方兆南一擊落空,疾墜實地,凝目望去,不禁一呆。

  原來那細如髮絲的怪網,一經那黃衣麗人鬆手之後。突然緊緊收縮,把南北二怪齊齊緊罩在網下。

  在這危亡生死之間,才看出了南北二怪半生相處深厚的交情,只見北怪黃煉雙手張緊,把那逐漸緊收的絲網,撐了起來。

  北怪黃煉低聲說道:「老怪快把肩上暗器拔出來,趕快運氣療息一下傷勢,咱們合力把這絲網震斷。」

  大愚禪師橫舉禪杖,急急對方兆南道:「方施主設法照顧辛、黃兩位,這妖婦由老衲等對付。」

  說完,他舉起手中禪杖,一招「風起雲湧」用足勁力,向那黃衣麗人掃擊過去。

  在他舉杖掃擊出手的同時,少林群憎,突然散佈開去,中間空出丈餘見方的一塊地方。

  那黃衣麗人突然一沉真氣,疾如蒼鷹束翼,疾快的落著實地,也避開大愚禪師的一擊。

  她不過剛剛站穩了身子,少林僧侶的羅漢陣已開始了疾快的輪轉,陣勢顯然已經發動。

  她冷冷的環顧了疾轉的群僧一眼,厲聲喝道:「停下來!」

  大愚禪師目睹羅漢陣已擺出衝擊之勢,當下舉手一揮,全陣登時停了下來,肅容說道:「岳主有什麼話,快些請說,老衲洗耳恭聽」

  那黃衣麗人冷漠一笑道:「你們憑仗的不過是南北二怪,不錯,這兩個老魔頭,確是我一大勁敵,被你們請出來助戰,大出我意料之外,可是眼下兩人都已為我罩在天□網下,自身已然難保,自無餘力為你們助戰……」

  她突然提高了聲音,道:「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了,束手聽命,尚可勉強,如再一味頑抗,可別怪我心狠手辣,放火屠殺了。」

  大愚禪師慈和的臉上,泛起一片悲壯之情,肅然說道:「老衲和本寺中千餘名弟子,都存下了寧作玉碎之心,岳主想放火燒寺,勢非先把老衲等殺完誅絕!」

  那黃衣麗人冷然一笑道:「我先試試你們馳名武林的羅漢陣,究竟有多大威力?」

  說話之間,隨手向上一拋,一點黑影,破空而上,直升起七八丈高,呼的一聲,爆散出一片火花。

  只聽北怪黃煉的聲音,由那絲網中傳了出來,道:「l羅玄那牛鼻子老道,最是愛弄玄虛,你們要小心一點了。」

  這時,方兆南正手舉白蛟劍,面對著南北二怪發楞。

  原來那細如髮絲,空間極大的絲網,眨眼之間,已收縮得十分緊密,包緊了南北二怪的身軀。

  似是那剛才大張的絲網,有著極大的收縮之力,那細如發,肉眼難見的網絲,此刻已根根可見,而且粗壯了甚多,有如打魚的網般,撤開時暴張數丈方圓,收縮時卻只餘下幾尺大小,緊緊的貼在南北二怪身上。

  方兆南發覺其中有著一種原理,但一時間,卻是想它不出。

  他手中雖有著削鐵如泥的白蛟劍,但因那絲網緊貼南北二怪身上,卻無法下手把它斬斷。

  只聽南怪辛奇冷冷的說道:「她袖中藏劍之上,早有劇毒,此刻我已感受劍下之毒,十分猛烈,如若拔出短劍,只怕將促使毒性提早發作。」

  這時,北怪黃煉憑藉著雙手之力,支撐著那迅快收縮的絲網,以便南怪辛奇有著舒適的休息了。

  方兆南一直被那張大絲網,突然會收縮起來一事困□,心神集中在思索此事,直待聽到那黃衣麗人投出的流星火炮,在高空暴響之後,神智才忽然一清。

  他暗道:「不論這絲網如何能暴張收縮,我手中現在鋒利無倫的寶刀,先試試看能否把這細絲斬斷,只要能夠斬斷,就不難設法使他們脫出此網之困。」

  心念一轉,舉劍向那絲網之上划去。

  那白蛟劍一和那絲網相觸,那絲網收縮之勢,突然加速起來。

  方兆南怔了一怔,暗運腕力,猛的向外一挑,一個網結應手而斷。

  只聽北怪黃煉冷哼一聲,那絲網突然又向裡收縮了甚多。

  方兆南不敢揮劍再斬,立時停了下來。

  他聰明絕頂,發覺手中白蛟劍雖有斬斷那絲網之能,但必須極大的腕力才行,而且白蛟劍每一和那絲網相觸,那絲網收束之勢,必然加快了甚多。

  如若挑斷一個結,絲網會強力的收縮甚多,似乎每個細小的網結,都和整個網子有著極大的連帶關係,動一結而牽全網。



  這絲網之上,小結孔洞,近干近萬,如若把每個小結個個挑斷,勢非要需對其久,而且那一股迅快的收縮,只怕也不是南北二怪所能承受。

  因為那絲網太過細微,收縮起來,鋒利如刃,雖有著極上乘的內功,也是不能長久抵受。

  那黃衣麗人倒十分輕鬆,連回頭望那絲網一言也沒有,似是她心中已成竹在胸,方兆南有斬鐵如泥的白蛟劍,也是無法斬開那一片緊快收縮的絲網。

  這時,羅漢陣已正式發動,禪杖、戒刀一波接一波的攻向那黃衣麗人。

  這些和尚,無一不是少林寺中選了又選的高手,出手的攻勢,不但力道強猛,招術上亦極辛辣,陣勢又是變化最為靈活的一百零八人組成。

  大立、大道分據南、北斗之位,主持陣勢變化,更增加了這陣勢的威力。

  大愚禪師橫握禪杖,監視著遠距數丈的蕭遙子,和那五隊鬼形怪人。

  他預料那黃衣麗人放出的流星火炮,定然有她的用意。

  果然那五對鬼形怪人,每人手中多了一把碧光閃閃的綠火。

  那紅衣少女一擺手中拂塵,帶著逍遙子等群豪,疾向前面衝來。

  剎那間,莊嚴的少林寺中,閃起了片片綠火,佛門勝地,被那螢螢碧光一照,變成了人間鬼域。

  方兆南迅快的從懷中取出磁瓶,打開了瓶蓋,一連吞下了三粒續命金丹,大喝一聲,急躍而上。

  右手白蛟劍一招「西來梵音」撒出點點寒芒,擋住了那紅衣少女和群豪衝進之勢,緊接著移劍換掌,一招「佛法無邊」欺入人群,一掌擊在蕭遙子的前胸之上。

  這一掌蓄勢而發,勁道極是強大,蕭遙子被那一掌震的向後退了三步。

  方兆南一掌擊傷了蕭遙子,白蛟劍一揮,疾向無影神拳白作義刺去。

  忽聽袖手樵隱冷哼一聲,施開「七星遁形」身法,疾快無倫的閃了過來,斜裡一掌,劈向方兆南握劍右腕。

  方兆南左腕一沉,白蛟劍忽然變了一招「巧奪造化」仍然攻向無影神拳白作義,左手一揮,硬接了袖手樵隱的一掌。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方兆南被袖手樵隱深厚的內力,震得身體亂晃,刺向白作義的劍勢,不自主的一偏。

  森森劍鋒,劃破了白作義的右臂,鮮血泉湧而出。

  但方兆南也被袖手樵隱震得血翻氣湧,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只聽袖手樵隱冷哼一聲,掩面疾退,已近方兆南前胸的掌勢,也突然收了回去。

  原來方兆南一口鮮血,正噴在袖手樵隱的臉上,迷了他的雙目,迫得他不得不收掌而退,如非這一口鮮血及時噴出,方兆南勢必將傷在袖手樵隱的掌下。

  噴出一口鮮血後,方兆南的神志一清,疾快的向後退了五步,又吞服了兩粒丹藥。

  大愚禪師此刻才瞭然了方兆南討藥之心,不禁黯然一嘆,暗道:「他中那妖婦一掌之時,已知內腑受了重傷,只怕再無拒敵之能,才討去這瓶靈丹,借靈丹的藥力,助他迎敵……」

  忖思之間,三劍一筆張鳳閣、九星追魂侯振方,已又向方兆南撲了過去。

  那紅衣少女卻悄無聲息的繞過方兆南,直向南北二怪走去。

  大愚高喧一聲佛號,縱身而起,僧袍飄處,人已到了方兆南的身前,暗運真力,鐵禪杖一招「力掃五嶽」橫輪了半周。

  杖風如嘯,迫得三劍一筆張鳳閣、九星追魂侯振方急急避開。

  方兆南低聲說道:「老禪師快去保護南北二怪,這裡有晚輩對付。」

  大愚沉聲說道:「方施主小心了,你的傷勢……」

  方兆南一揮手道:「快去吧!」話未完,又張嘴噴出一口鮮血,振腕一劍「一柱擎天」直攻過去。

  但見白光暴張,有如無際大海中,翻湧起一片波濤,直向群豪倒壓下去,劍勢威力遍及一丈方圓。

  群豪之中被尊為劍聖的蕭遙子,前胸被擊,內腑受傷,正在運氣調息,無影神拳白作義,右臂劍創極重,無法再發無影神拳。

  群豪人手雖眾,從未見過方兆南這等凌厲奇奧的劍招,個個被駭得倒躍而退。

  精奇的劍招,必須要以深厚的內力為佐,才能把劍招上的威力,發揮出來。

  方兆南內腑已受重傷,勉強運劍擊敵,已盡了最大之力,雖然一擊駭退了強敵,但已無追襲之能,勉強收住劍勢。

  扶劍而立,只覺內腑之中氣血翻滾,背上如負千斤重鉛,眼前黑影亂閃,搖搖欲倒。

  但他神智仍然十分清楚,心知只要自己摔倒下去,強敵必將一湧而上。

  他用盡了所有的氣力,才站穩了腳根。

  圓睜星目,逼視著強敵,神威凜凜,其實他已到了精疲力竭之境,雙目凝注著強敵,只不過看到一團團黑影而已。

  這時,只要對方有人衝了上來,方兆南都無法擋得一擊。

  可借三劍一筆張鳳閣、九星追魂侯振方等,都已被方兆南的劍勢所振怯,看他怒目而立的威武神態,竟然無人敢當先衝上。

  耳際間杖風如嘯,大愚禪師也和那紅衣少女展開了激烈絕倫的搏鬥。

  仗著少林寺續命金丹之力,方兆南經過片刻調息之後,體力稍復,眼前閃動的黑影也逐漸的消去,已可看清楚人體形貌。

  他長長吸一口氣,緩緩提起白蛟劍,橫在胸前,封往門戶,右手迅快的探入懷中,摸出磁瓶,倒出兩粒續命金丹,吞了下去。

  少林寺這續命金丹本有益神補氣之效,乃療治內傷的奇藥,但因幾味主藥難尋,配治極是不易。

  方兆南卻借這靈丹,作了壓制傷勢發作之用,一瓶奇藥,在片刻之間亦被他吃下了一半之多。

  方兆南心知難以拒強敵之勢,頭也不回顧,一提白蛟劍,冷冷喝道:「站著,再要前進一步,當心寶劍無眼。」

  逼近群豪,果然都依言停了下來,只有袖手樵隱,仍然向前逼近。

  方兆南提聚真氣,準備把所有的力量全用了出來,作同歸於盡的一擊。

  驀地,又響起一聲暴震,半空中散起一片火花,流星橫飛。

  方兆南和袖手樵隱,似是都被那一聲暴響所動,齊齊抬頭望去。

  那空中暴散的火花未熄,少林寺挑選出精銳高手擺成的羅漢陣,突然一陣大亂。

  隱隱的,聽出了幾聲悶哼。

  那尖銳刺耳,鬼哭一般的樂聲,緊接著響了起來。

  方兆南聞聲驚心,那隱隱的悶哼,似是一個人身受了極重的劍傷之後,勉強忍耐而又忍耐不住所發出來的聲音。

  這聲音,他已非第一次聽到。

  他意識到那黃衣麗人,又施出絕毒的暗器,不知有多少少林和尚,送命在她的手中。

  袖手樵隱抹去了臉上的血跡之後,目光環掃了四週一眼,看那黃衣麗人,縱橫在羅漢陣中,和群僧搏鬥。

  那紅衣少女和大愚禪師放單獨鬥,那藍衣少女帶領著五隊鬼形怪人,每人手中舉著一把碧光瑩瑩的綠火,靜站不動,不知在幹什麼。

  除了那黃衣麗人之外,冥岳中人,還沒有第二個衝入羅漢陣中。

  他自負武功領袖群豪,當下冷笑一聲,舉手一揮,道:「咱們衝過去吧!」

  說罷,當先向前走去。

  他舉步行動,十分緩慢,但落足卻十分有力,一步一個腳印。

  原來他藉著逼進的機會,暗中提聚功力。

  方兆南暗暗嘆息一聲,忖道:「此人功力深厚,我又在重傷之下,只怕無能擋他一擊。」

  回頭望去,只見南北二怪,緊緊的被那絲網捆綁,動彈起來也十分吃力,別說讓他們震脫絲網,脫捆而出了。

  目下的情景,除了向羅漢陣中的僧侶們求援之外,已然別無可想之法。

  但聞沉重的步履之聲,自遠而近,逐漸到了身前不遠之處。

  一股忿怒之氣,由胸中直衝上來,激發了他生命中所有的潛力,大喝一聲,揮劍直向袖手樵隱劈去。

  袖手樵隱聽得那大喝之聲,已警覺到方兆南揮劍攻來,頭也未轉的縱身一旁閃避開去。

  他的「七星遁形」乃舉世獨步之學,奇奧無比,方兆南這一擊雖然凌厲無比,但仍被袖手樵隱輕巧的一閃,讓避開去。

  方兆南一擊未中,趕忙一沉丹田真氣,運氣調息。

  耳際間傳來一聲嬌笑道:「老和尚武功不錯,可惜大勢已去了,回頭看看你們的羅漢陣吧!」

  方兆南目光微轉,首先看到那紅衣少女已被大愚禪師困在鐵禪杖之下,迫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了還手之力。

  但羅漢陣卻顯出了零亂的跡象,那黃衣麗人飄飄衣袖,縱橫在羅漢陣中,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幾十具屍體,橫七豎八的倒臥在地上。

  顯然,那羅漢陣已快被那黃衣麗人衝亂。

  這一座馳譽天下,傳言數百年來從未被人衝破的奇異陣勢,在那黃衣麗人連番衝擊之下,已經處處流露出破綻。

  此陣如若被破,少林僧侶最後一道拒敵陣線,亦將隨之瓦解,因為全寺的精英高手,都已集中此一陣中。

  忽然間,鐘聲震耳,連鳴三響,悠悠餘音,繞耳不絕。

  方兆南心中輕嘆一聲,忖道:「這三聲鐘響,大概就是指示其餘僧侶逃亡的信號了,一座屹立於武林數百年的名剎,片刻之後,即將煙消雲散了……」

  已被黃衣麗人將要衝散的羅漢陣,在三聲鐘鳴過後,忽然又疾轉起來,那橫臥在陣中的屍體,紛紛被挑摔出陣。

  原來這三聲鐘鳴,啟發少林僧侶們衛寺之心,把橫臥陣中,有礙陣勢的屍體,紛紛的挑摔出來。

  有些僧侶雖然未死,但亦被用禪杖挑摔出來。

  這些人平日同堂學藝,一室禮佛,彼此間情意是何等深切,但形勢迫得這些和尚們,不但不能對傷殘的師兄們施以救護,而且還得殘忍的用兵刃把他們挑摔出來,以免他們妨礙陣勢的變化。

  群僧似都已忘記了自己的血肉之軀,個個勇猛絕倫,揮杖沖打,只求傷敵,不顧自保。

  這一來,那黃衣麗人奇猛無比的攻勢,又被壓制下來。

  方兆南又探手入懷,摸出磁瓶,一口氣把瓶中所餘的續命金丹,完全吞了下去,長長吸一口氣,揮劍疾衝而上。

  他似是已知自己這等飲鳩止渴之法,已把用以保心護命的精力,完全發揮了出來,縱有起死回生的靈丹也難以保得性命,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轟轟烈烈戰死的好。

  他已存下必死之心,劍摺上也沒有了顧忌,每一劍式,都發揮出十二成的威力,寒芒閃爍,充滿著殺機。

  袖手樵隱等群豪,竟然被他凌厲的劍勢擋住,難越雷池。

  這時,那藍衣少女卻悄然無聲的率領五隊鬼形怪人,繞過羅漢陣,撲熄了那高燃的火炬,火光熊熊,光耀如畫的少林寺,片刻間恢復了一片夜暗,一團團碧綠的火光,到處閃動,景象忽然轉變得十分恐怖。

  雙方激鬥間,忽聽那黃衣麗人一聲嬌喝,雙臂一振,凌空而起。

  就在她躍飛而起的同時,兩手一揮,兩蓬銀芒,隨手而出。

  十個少林僧侶,應手而倒。

  那黃衣麗人卻藉機衝了出來。

  大愚禪師眼見全寺中選出來的精銳高手,傷亡近半,心知大勢已去,不禁輕輕一嘆,他低聲的對大道說道:「三師弟請整理殘餘,再排羅漢陣,準備再戰,小兄單人去鬥一下那冥岳岳主。」

  要知羅漢陣乃是群鬥陣式,攻拒之間,全陣一體,武功過於高強,處身陣中,也不易全部施展出手。

  大玄禪師眼看寺中弟子傷亡慘重,激起了拚命之心,未等大愚禪師出手,一見那黃衣麗人,衝出了羅漢陣,便大步直追了過去

  那黃衣麗人飛出羅漢陣後,高聲喝道:「住手。」

  袖手樵隱和那紅衣少女等,首先停下手來,縱身而退。

  那黃衣麗人清脆的聲音,響蕩在耳際,道:「這是你們最後機會了,如若再不束手就縛,全寺僧侶,一體誅絕。」

  大愚禪師環視四週一眼,看那選出的高手,已然傷亡過半,不禁暗暗一嘆,高聲說道:「岳主儘管下令出手,若不把我們少林寺中的僧侶悉數誅絕,只怕你也難動少林寺中的一瓦一木。」

  黃衣麗人冷笑一聲,突然舉手一掌,遙遙推出。

  她劈出的掌力,未顯出強猛的威勢,也沒有一點嘯風之聲,但那疾奔而來的大玄禪師,卻悶哼一聲,身軀向後倒退了四五步遠。

  忽聽砰的一聲輕響,大玄禪師,倒了下去。

  大愚禪師暗提一口真氣,大步而上,滿臉肅穆之色,說道:「老衲先和岳主絕一死戰……」

  黃衣麗人冷笑一聲,接道:「你們既是至死不悟,我只有一體誅絕了。」

  大愚禪師一揮禪杖,道:「老衲先行領教,岳主請亮兵刃。」

  少林寺的僧侶們,雖已經傷亡纍纍,但大愚禪師仍然不肯有失身份。

  扶劍站在一側的方兆南,突然插口說道:「老禪師請退開兩步,這第一陣就讓給在下打吧!」

  黃衣麗人環顧四週一眼,笑道:你們已被困入了五鬼陣中,只要我一聲令下,同時有三十二種不同見血封喉的淬毒暗器,一齊發出,在這暗夜之下,縱然有著過人的眼力,也是無法避開,一盞熱茶工夫之內,你們都將與世長辭了。」

  大愚流目四顧,果然發覺已被困入重圍,原來那些鬼形怪人,藉著四下閃動的碧火,掩人耳目,大部分卻悄無聲息地把群僧包圍起來。

  方兆南仔細的打量了幾眼,發覺那些鬼形怪人,都選了一定的方位,如若他們當真的齊齊發出暗器,場中所有的少林僧侶,都無法避開那交叉射出的暗器。

  心知那黃衣麗人並非恫嚇之言,心中暗暗忖道:「眼下之策,只有纏住那冥岳岳主,使她不能下令,讓那些鬼形怪人們發出暗器……」

  心念一轉,立時大喝一聲,揮劍向那黃衣麗人攻去。

  他未出手前,已覺內腑傷勢,有了急劇的變化,目下所以能支持著不倒下去,全靠那一瓶續命金丹的藥力。

  當那藥力耗盡之前,他即將隨著那惡化的傷勢,離開人間。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16
第三十九回 梅絳雪再救夫君


  方兆南的心目中,認為這是自己生平最後的一戰,無論勝敗,都得盡出全力,留給後人一份追慕憑弔。

  是以,他出手就用出了達摩三劍。

  這三招曠古絕今的劍學,乃一代人傑,達摩祖師九年面壁中靜悟而成,威勢凌厲,世無倫比。

  那黃衣麗人雖然身負絕世武功,但也無法破這等奇異之學,登時竟被圈在劍光之下。

  劍勢剛變到「天羅一網」人已不支,噴出一口鮮血,由空中跌摔到地上。

  那黃衣麗人用盡了本領,連招架帶閃避,才算把兩式劍招避過,正感手忙腳亂,應付不暇之際,忽見方兆南自行摔倒地上。

  心中暗叫一聲僥倖,口中卻冷笑一聲,道:「螢火之光,也妄敢和日月爭輝。「言下之意,似是她把方兆南傷在手下。

  南北二怪被那絲網所困,自顧不暇,方兆南重傷臥地,奄奄一息,遍地死屍,盡都是少林寺僧侶中的高手。

  鬼火般的碧光,流動閃爍,橫躺的屍體,和滿地鮮血,使這淒涼的夜,增加了無限的恐怖。

  大愚禪師長長吸一口氣,平橫禪杖,大步而上,悲壯的說道:「岳主要把沿傳數百年的少林寺,夷為平地,看來已非什麼難事了……」

  方兆南的呈死,已使這位德高望群的老和尚,感覺到再無能抗拒強敵,少林僧侶們慘重傷亡,使他豪氣頓消。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但岳主在將少林寺夷為平地之時,必需先把老衲殺死。」

  黃衣麗人道:「殺你並非難事。」邊說邊緩緩舉起右掌。

  這當兒,突然飄傳來一縷裊裊的笛聲。

  這聲音似是由老遠處飄傳域來,又似近在身邊。

  那黃衣麗人舉起的右手,突然放了下來,凝神靜聽。

  笛聲漸高,金聲玉振,悲壯中隱含著一種飄逸不群的氣概。

  那黃衣麗人聽了一陣,突然舉手掩面。大叫一聲:「快走。」

  說完,當先轉過身子,疾向前面奔去。

  這突然的變故,使大愚禪師,為之一呆,想不通強敵何以在大勝之下突然撤走。

  那黃衣麗人的急奔而去,立時使劍拔彎張的局勢大變,只見那鬼形怪人和蕭遙子等群豪轉身而奔。

  這般人來的如潮水驟至,去的也似電閃風飄,片刻工夫,走的一個不剩。

  大愚禪師長長呼一口氣,急步奔到方兆南的身側,只見口鼻之間,□□向外流著鮮血,一息奄奄,若繼還續,不禁黯然神傷。

  伸手摸去,只覺他心藏還是微微有些跳動,但也是弱不勝力,頻將斷絕。

  只聽大道禪師的聲音,傳入了耳際,道:「大師兄,這位方施主還有救嗎?」

  大愚禪師緩緩抬起頭,兩行老淚,滾下面頰,搖頭嘆道:「希望很小,但願我佛有靈,能保他重傷得救。」

  大道禪師傷感的說道:「大玄師兄,傷勢也很慘重。」

  大愚禪師抬頭望去,只見大道抱著身軀僵硬的大玄,滿面愁苦之色,不覺又是一聲長嘆,仰面長長吸一口氣,道:「這一戰,可算得盡傷了咱們少林寺精銳……」

  大道禪師似是忽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道:「羅漢陣中的弟子,也不知被那妖婦旋展的什麼歹毒暗器,連傷了六十餘人,全陣已潰不成軍,眼看咱們就要全軍覆沒,不知她為何忽然撤走,難道還有什麼詭計不成?」

  大愚道:「就目前形勢而論,咱們敗像已呈,大可不必再用什麼詭計求勝了。」

  大道禪師道:「這就使人糊塗了。」

  大愚沉思了片刻,說道:「那妖婦撤走之前,師弟可聽見什麼異聲嗎?」

  他那時運集全身功力,準備和那黃衣麗人作生死的一搏,全神貫注,耳目也失去了靈敏,雖然那笛聲激昂高拔,但在他記憶之中,卻無法肯定是什麼聲音。

  大道禪師若有所悟的接道:「不錯,好像是一種笛聲,吹的悲壯動人,那妖婦聽到那聲音之後,立時就倉惶逃走。」

  大愚禪師道:「那妖婦武功卓絕,全身又都是用之不盡的奇毒暗器,一陣笛聲,竟能使她驚慌而去,這其間定有著什麼隱密-----」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你代我傳諭下去,要大家清掃屍體,凡是殉職弟子,一律記下名號,合葬在一起,三日之後,由全寺弟子為他們佛事百日,以慰亡魂,重傷弟子一律移送達摩院,從速救治。」

  他微微嘆息一聲,又道:「少林寺能逃得覆亡之劫,這位方施主功德最大,不論他傷勢是否還有救,咱們也得為他一盡心力。」

  大道禪師低聲說道:「南北二怪仍然被困在那絲網之中,不知要如何處理?」

  大愚道:「用這白蛟劍斬斷絲網放他們出來。」

  大道禪師道:「兩人心中對咱們少林寺似有著一股積恨甚深的怨忿,大劫之後,元氣未復,如若放出兩人,他們萬一要記恨前嫌,不分清紅皂白,動手傷人,那就麻煩了,小弟之意……」

  大愚禪師搖頭說道:「南北二怪,為咱們少林手中事才和那妖婦動手,縱然他心記前嫌,咱們也不能坐視不救,快些去吧!」

  大道禪師肅然說道:「師兄教誨的不錯。」

  探手撿起白蛟劍,正待轉身而行,突聽一個嬌細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冥岳岳主,狡狠無比,雖然被我笛聲嚇走,但我料她不會就此甘心而去,一頓飯工夫,定會先帶部分高手,暗中潛返寺內,企圖查明真像……」

  那嬌細的聲音,說到此處,忽然停頓,似在忖思措詞,又像在籌謀對策,半晌之後,才接著說道:「此時此地,我還不便現身,本來我要以解開南北二怪被困的天□絲網,讓他們幫同你們拒敵。

  但兩人心中既然和你少林寺有著前嫌,釋放之後,未必能為你們所用,不論他們倒戈相向,或是袖手旁觀,對貴寺都是大為不利的事,還是暫時不放的好。

  好在兩人武功高強,內功深厚,那天□絲網,雖有著強大的縮收之力,但憑兩人武功,足可抵擋一陣,只要他們自知無能掙脫之後,一時之間,絕不致被那收縮的活結勒斃……」話到此處,又是一頓。

  大愚禪師高聲說道:「那位高人,既肯相助,何以不肯-----」

  那嬌細的聲音急急傳來,打斷了大愚禪師之言,接道:「我現在用的傳音入室工夫,和兩位說話,因那冥主,隨時可能潛返回寺,暗中觀察真像,兩位最好能暫時聽我吩咐,不要答話。」

  聲音又一停頓,又道:「那姓方的傷勢好像很重,最好能把他移送到一處密室,別讓他再受到什麼驚□。」

  大愚禪師滿腹欲吐之言,不便出口,急的來回直踱方步。

  那嬌細的聲音重又傳入耳際,道:「兩位最好要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了,貴寺中高手甚多,雖然傷亡極重,足有重排羅漢陣的能力,為防萬一,最好能再調集一部分人手,重整殘陣,以備迎敵,一面派人點燃火炬,防敵暗中施襲。」

  大愚、大道,雖然都是修為甚深的高僧,但在這等大敗大挫之後,也有些心神無主,思慮不周之感,聽人一提,覺得甚有道理,立時由大道傳諭下去,一面再選高手,原地重布羅漢陣,一面派人燃起那些被鬼形怪人弄熄的火炬。

  耳際間又響起那嬌細的聲音,道:「那些鬼形怪人,大部是武林中的高手,被那冥岳岳主網羅手下,割去舌頭,服下迷藥,受她遣差,是以這般人個個都有著極好的武功……」

  大愚只聽得全身一顫,不自禁的合掌當胸,口喧一聲佛號。

  但聽那嬌細的聲音繼續說道:「你們快些把那姓方的移到一處隱密的地方去吧!那冥岳岳主雖然狡猾如狐,但她生性多疑,查不出真相,絕不致胡亂出手,只要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縱然有發覺,也漠然視之,啟動她的疑心,可保無事,我不宜再和你們交談了。」

  那聲音突然隱去,久久不再聽到。

  大愚禪師低聲對大道說道:「師弟可把這位方施主,護送回方丈室去。」

  大道應了一聲,帶著兩個少林僧侶,抱起奄奄一息的方兆南,急步而去。

  這時,那熄去的火炬,重行點燃,少林寺光耀如晝,一片通明。

  殘缺的羅漢陣,重又整排完全,百具以上的屍體,整齊的排列在羅漢陣前,肅煞的畫面中,泛生起一股悲壯淒涼之情。

  大愚禪師緩緩移動腳步,繞著那些屍體走了一週,目光移注到群僧臉上。

  每一個僧侶的臉上,都泛現出肅然的神色,沉痛中隱見莊嚴。

  大愚輕輕嘆息一聲,閉上雙目,暗中運氣調息,準備再迎接一場慘烈的搏鬥。

  廣大的草坪中,雖然站滿了少林僧侶,但卻鴉雀無聲,聽不到一點聲息。

  大愚的焦慮心情,使他生出寸陰難度之感,好不容易斗轉星移,過去了一個更次,仍不聞有何動靜。

  他緩緩的睜開眼睛,望望天色,不過才四更過後,距天亮還有一個更次左右。

  火炬閃耀下,忽然瞥見一條人影,疾如流星,直向群僧飛馳而來。

  大愚禪師暗暗的嘆息一聲,忖道:「終於來了,這一戰,又不知將折傷多少少林寺弟子了……」

  忖思之間,那疾奔而來的人影,已到丈餘處停下了腳步。

  大愚凝目望去,只見來人一身黑色勁裝,背插長劍,遙遙抱拳作禮,朗聲說道:「大師父請了。」

  大愚慈眉一皺,單掌交胸答道:「施主有何見教?」

  那人一聽大愚回答之言,緩步向前走來,直到相距三四步遠,才停了下來,目光一掃那排列的少林僧侶的屍體,突然一個長揖。

  大愚禪師豁然嘆息一聲,道:「尊駕何人?」

  那勁裝少年神態十分恭謹,垂首而立,恭恭敬敬的答道:「在下乃青城門下,弟子張雁,大師怎麼稱呼?」

  大愚道:「老衲大愚,張施主連夜來此,有何見教?」

  張雁道:「家師因練一爐靈丹,未克親赴泰山英雄大會,但對武林中形勢變幻,一直十分關心,近聞江湖上出現了一批行蹤可疑之人,晝夜趕來中原,家師爐火功行已滿,聞訊生疑,親率本派中十二弟子下山,一路追查到此,現在在貴寺門外,未得貴寺中人接迎,不敢擅闖……」

  大愚輕輕嘆道:「令師可是當今青城派的掌門之人青雲道長嗎?」

  張雁道:「正是家師。」

  大愚嘆道:「多年的故友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就請張施主上復令師,說我們少林寺正值空前大劫,強敵雖退,但極可能去而復返,老衲不便出寺迎接……」

  張雁接道:「看貴寺傷亡纍纍,想必是大戰方過,晚輩就此上復家師,請命裁奪。」

  說完,也不容大愚禪師接口,立時轉身向前疾奔而去。

  大愚禪師原想讓他轉告青雲道長,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免得惹火上身,那知那張雁不容話完,就轉身出去。

  在他的預想之中,少林寺羅漢陣難阻強敵,青城縱然出手相助,也不過是徒增傷亡而已。

  張雁去勢奇快,人影閃了幾閃,便已消失不見。

  片刻之後,入寺的大道上,出現了十數條人影,風馳電掣般,直奔過來。

  看來人的身法,就可知道這般人中,個個都有極佳的上乘輕功。

  當先一人,長蜀長袍,頭挽道髻,背插長劍,手執拂塵,仙風飄飄,正是青城派掌門人青雲道長。

  他目光一掠那排列的屍體,輕輕嘆息一聲,道:「貧僧助拳來遲,心中甚是不安……」

  大愚合掌接道:「有勞道兄鶴駕,老衲感銘五中。」

  青雲道長緩緩把目光移注到群僧排列的羅漢陣上,拂髯問道:「這可是貴寺中馳名的羅漢陣嗎?」

  大愚道:「見笑道兄。」

  青雲道長道:「敵人想已為貴派逐退了?」

  大愚沉吟了一陣,道:「強敵來勢凌厲,敝寺傷亡慘重,目下雖退,但甚可能去而復返。」

  青雲道長臉色一整,肅然說道:「大方道兄所召集的泰山大會,適因貧道煉丹爐中火候正緊,不克分身。未能親身趕往參加,指派了門下兩位成就最高的弟子,松風、松月趕往應命-----」

  大愚道:「道兄兩位高足,可都回去了嗎?」

  青雲道長道:「去如黃鶴,久無訊息,貧道為此,還派了門下精明弟子數十人,趕往泰山附近,尋訪兩人行蹤,近據弟子飛鴿傳訊,泰山附近,忽然而現了一群行蹤詭秘,奇裝異服的怪人,貧道雖已久不下山,但對江湖上的形勢變幻,始終不敢稍有疏察。

  這般人似是從未在江湖上出現過,因此引起了貧道的疑心,日夜推索此事,一日夜後又接得門下弟子飛鴿傳書,說這般奇裝異服的怪人晝伏夜行,算計行程,直對中嶽而來。

  貧道愈想愈覺事情不對,匆匆決定趕來中嶽一查究竟,行色過急,來不及召集門下弟子,僅就護寺弟子中,挑選了十二個高手,兼程趕來此地,想不到仍是來得晚了一步。」

  大愚合掌說道:「道兄的盛情,老衲和敝寺弟子,無不感戴---」

  忽聽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轉頭望去,只見大道禪師滿頭大汗,急急奔了過來。

  大愚急急替兩位引見道:「師弟快來見禮,這位是青城的青雲道長,跋涉千里,風塵僕僕,特地趕來替我們助拳來了。」

  大道合掌欠身,說道:「貧僧大道,拜見道兄。」

  青雲道長道:「不敢,不敢。」單掌平胸,欠身還禮。

  大愚似是已看出大道慌急的神色,忍不住問道:「師弟,可是方施主出了事情?」

  他已看出方兆南的慘重傷勢醫救不易,但這位慈善的老僧,卻一直不敢去想那淒涼悲慘的後果。

  只聽大道禪師豁然嘆息一聲,說道:「方施主三度昏去,兩次斷氣,小弟已盡我之能,用本身真氣助他復生……」

  大愚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處,重重的擊了一拳,全身一陣顫動,接道:「他現在可好些了嗎?」

  他低沉的聲音中,充滿了淒涼。

  青雲道長看兩個老和尚緊張的神色,心中甚是奇怪,忍不住問道:「那一位姓方的受傷很重嗎?」

  大愚嘆道:「敝寺能保持現下這等局面,全虧了那位方施主之力了……」

  大道禪師激動的道:「他不但為我們少林盡了最大的心力,就是對整個武林而言,也是功不可沒。」

  青雲道長道:「不知是哪路英雄?有此能耐,也許貧道聽過他的盛名?」

  大愚道:「他是個年輕人,當今武林上,也籍籍無名,但他這次的事功,不但保留了少林派基業,而且也為武林同道盡了心力,他的名字,將因此永留我們少林弟子的心目之中。」

  青雲道長心中雖然不服,但口中卻不好出言反駁,輕輕的咳了一聲,道:「兩位大師這般稱讚於他,那自然是才氣縱橫的非凡之人。」

  大道禪師接道:「他死而復生,唸唸不忘南北二怪兩位老前輩的安危。」

  南北二怪之名,早已傳播江湖,大江南北,以至遠至關外的白山黑水的武林道上,年紀稍長的武林人物,大都聽說過他們的事蹟。

  青雲道長以一派掌門宗師之尊,對近百年江湖中事,無不知曉,當下聽得一怔,道:「怎麼,南北二怪兩位老前輩還活在世上嗎?」

  大愚道:「除了那方施主外,南北二怪兩位老前輩對我們少林寺施恩最大------」

  青雲道長道:「貧道對兩位心慕已久,不知現在何處?能否替貧道引見一下?」

  大愚道:「阿彌陀佛,這個……」

  南北二怪仍被困在天□絲網之中,以兩人的威名,大愚甚不願讓青雲道長見到兩人尷尬之相,但他又素來不說謊言,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青雲道長,這個半天,仍然是這個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聽一聲冷笑,遙遙傳了過來,道:「老黃和辛老怪,已被人困在天□絲網之中,不見也罷。」

  另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緊接著傳過來,道:「那天□活結絲網,雖然厲害,但我和黃老怪,都已有過適應之能,一兩天內,大概還可以撐得過去,倒是我那方兄弟的性命,卻是極為緊要的。

  哼!他為你們少林寺身受重傷,如若你們不能救了他的性命,等我脫出此網之後,要用你們整個少林和尚的心肝,奠祭他的亡靈。」

  大愚接道:「兩位老前輩但請放心。雖然天劫難逃,但老衲總要盡到最大心力。」

  青雲道長轉頭望去,只見數丈外一棵古樹下,白色絲網中網著兩人,那絲網已收縮成了四尺大小,網困兩人,想來極是難過。

  只聽那先一個冷冰的聲音,重又響起,道:「牛鼻子老道,瞧什麼?那冥岳妖婦的師父羅玄,也是你這般裝束,哼!我看到你們牛鼻子的衣服,心裡就有些生氣。」

  青雲道長乃一派宗師的身份,幾時受過人這等羞辱,一口一個牛鼻子的亂罵,身後排列的弟子們,登時一個個怒形於色,但青雲道長卻是神態如常,毫無不悅之色。

  他淡淡一笑,道:「江湖之上,品流混雜,豈能只論衣冠取人?'

  大愚禪師接道:「南北二怪兩立老前輩,生性素來高傲,道兄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青雲道長笑道:「老禪師只管放心,貧道對兩位老前輩心慕已久,言詞縱有傷到貧道之處也不致放在心上。」

  只聽另一聲冷笑,接道:「一群和尚,專愛談些不著邊際的事,我那方兄弟命在旦夕之間,你們不早些趕去相救,儘管談些無用的話。」

  青雲道長微微一笑道:「咱們趕快去瞧瞧吧!貧道身上現帶有我們青城派療傷靈丹,不妨試試看,是否有助於他。」

  大愚抬頭看看天色,已是五更過後黎明將至,估算那冥岳岳主,大概不會再來。

  當下低聲吩咐了幾個年長的弟子,要他代為主持羅漢陣,再派遣八個僧侶,保護南北二怪,一有動靜,立時飛報方丈室去,自己和大道禪師、青雲道長,趕往方丈室中探望方兆南的傷勢。

  青雲道長令隨來的十二個弟子,一齊留在羅漢陣外,一遇事故,立時幫同少林僧侶拒敵,單帶張雁一人,隨著大愚禪師,同往方丈室去。

  穿過了幾重殿院,到了一處幽靜的跨院中。

  百竿修竹,滿地奇花,環繞著一座禪室。

  房門大開,裡面燈火通明。

  大愚禪師回首肅容,合掌說道:「道兄請。」

  青雲道長單掌立胸,欠身說道:「方外人不拘俗禮,貧道恭敬不如從命了。」

  大步直向方丈室走去。

  轉眼瞧去,只見那鋪著黃緞的木塌上,仰臥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雙目緊閉,僵挺的躺著,動也不動一下,兩個面色愁苦的僧侶,守在一側。

  大愚禪師急步奔了過去,低聲問那兩個僧侶道:「方施主醒過沒有?」

  左首一僧,合掌答道:「他曾二度氣絕,均為大道師叔以本身真氣,推活他的穴道,使他得能斷氣復續……」

  大愚禪師急急的接道:「你們大道師叔去後,他可曾復生過來?」

  兩個和尚齊齊搖頭說道:「沒有,他未再睜動過一次眼睛,但也未斷氣。」

  大愚禪師緩緩伸出手來,向他的前胸按去。

  他的手微微顫動,顯然他內心還有無比的激動,而且緩慢,生怕一觸在方兆南前胸之後,會給他極深的驚懼和痛苦……

  雖然他的手伸動很慢,但仍然觸到了方兆南的前胸之上。

  只覺他的心臟跳動微弱,若似即將停止,不禁心頭大為震動,眉頭一皺低聲對青雲道長道:「道兄請過來瞧瞧吧!看看他是否有救。」

  青雲道長自進了禪室之後,兩道目光一直盯汪在方兆南的臉上,但他為了保持一代宗師的身份,未得到大愚禪師相請之前,始終不肯過去。

  直待聽到大愚相請,才緩步走近木塌。

  他緩緩地放下手中拂塵,抓起方兆南的左腕。在他脈穴上按了一陣,低聲說道:「脈息微弱,內傷極重。能否救活,貧道無甚把握,先給他眼下兩粒本門護心靈丹,使他暈迷神志復生片刻,再查詳情,看看是否有救。」

  大愚合掌躬身說道:「望道兄能盡全力,挽救他一劫,少林寺所有弟子,都將感激不盡。」

  青雲道長道:「大師放心,貧道絕不隱術自秘。」

  探手入懷,摸出一個黑色的盒子,打開盒蓋,取出兩粒白色丹丸。

  大愚禪師雙手齊出,輕輕撬開方兆南的牙關,青雲道長順勢把兩粒丹丸,投入到方兆南的口中。

  金丹生玉液,瀝瀝下嚥喉。

  大愚禪師緩緩放開了雙手,忽然想起那暗中傳語的清脆口音的人來,回首低聲對兩個僧侶說道:「有人來過嗎?」

  他這突然的一問,聽得那兩個僧侶微微一怔,才齊齊應道:「沒有。」

  大愚禪師為人沉穩,不再追問,但大道禪師卻被師兄一言撩起了心中記憶,不自禁的脫口說道:「這就奇怪了。」

  兩人一問一答,只聽得青雲道長莫名奇妙,目光在兩人臉上轉了一轉,欲言又止。

  禪室中寂靜無聲,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注在方兆南的身上,青雲道長的臉色尤顯得凝重。

  大愚禪師的諄諄相托之言,使青雲道長感到自己已負重甚大。

  如若這兩粒護心丹,不能使方兆南暈迷的神志轉醒,不但覺得顏面難下,而且對青城一派的威名,也有著甚大的影響,因此他較別人尤為關心。

  時光在沉重的氣氛中溜走,窗外已現出了一片魚白,天色已經大亮了。

  青雲道長輕輕的嘆息一聲,舉手一掌,拍在方兆南前胸的「玄機穴」上。

  只聽方兆南長長呼一口氣,眼皮眨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雙目。

  大愚禪師心頭一喜,道:「我佛有靈,方施主醒過來了。」

  方兆南眼睛一陣眨動後,說道:「那冥岳妖婦,退走了嗎?」

  大愚道:「天已大亮,未見再來,想已離去。」

  方兆南勉強一笑道:「南北二怪可好?」

  大愚道:「他們雖被困在天□絲網之下,但一時之間,尚不致受到損傷,天亮之後,老衲自然設法破網,方施主但請放心。」

  方兆南口齒啟動,似是還要說話,卻被青雲道長出言阻止,道:「方小英雄的元氣未復,不宜多用氣力說話,最好能忍耐一會。」

  方兆南吃力的轉過臉來,兩道毫無神彩的目光,凝注在青雲道長臉上,瞧了半響,聲音十分微弱的說道:「道長何人?」

  青雲道長道:「貧道青雲……」

  大愚禪師接口說道:「青雲道兄乃當今青城掌門人,精通醫術,才博天人,應老衲之請,來為方施主治傷來了。」

  青雲道長臉色凝重,肅然說道:「老禪師不用誇獎貧道,貧道只能盡我心力。」

  大愚禪師聽得心頭一寒,默默不語,他已從青雲道長的口中,聽出了方兆南生機極小。

  低頭看去,只見方兆南重又緊緊的閉上雙目。

  青雲道長舉手一招,低聲對大愚禪師道:「老禪師請過這邊講話。」

  大愚禪師轉過身子,和青雲並肩行出禪室。

  他似是已從青雲道長凝重的臉色上,看出了方兆南凶多吉少,不待青雲道長開口,搶先說道:「他的傷勢,沒救了嗎?」

  青雲道長嘆道:「貧道甚感慚愧,在我半生療傷的經驗之中,很少見到這等慘重的傷勢,他早該死去了,但他卻仍然活著------」

  大愚禪師接道:「他在重傷之下,借重我們少林寺續命金丹之力,強提精神,又和強敵動手,一瓶金丹,被他在片刻之中服完。」

  青雲道長道:「是了,也是靈丹的藥力尚未消失,他才能保持著一息不絕……」

  他仰起頭,望著大亮的天色,接道:「貧道無能為力了,縱然能夠療治好傷勢,不但一身武功盡將廢去,恐還將落個殘廢之身,而且這希望也不太大。」

  大愚雙手合十,垂頭嘆道:「只有請道兄一盡人事了。」

  青雲道長道:「據貧道相他脈息,預料難過午時,別說奇藥難求,縱然是有處可尋,時間上也趕不及了,大師已盡心力,無愧於人,不可因一人之死,影響我武林大局,尚望自惜身體,議拒強敵。」

  大愚道:「冥岳妖婦,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詭計多端,全身都是使人無法防備的歹毒暗器,一出手必有數十人應手而倒。」

  言詞之間,似是對昨夜慘烈一戰,餘悸尤存。

  青雲道長正容接道:「冥岳妖婦雖然武功絕世,但如聯合當今各大門派,各出一二精銳高手,合力圍殲,當不致再讓她橫行於江湖之上,由大師和貧道具名,柬邀天下九大門派,以及各方雄主,齊聚嵩山,共議拒敵之策,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大愚心中暗忖道:「我們少林寺羅漢陣何等威力,但仍然無法拒擋那冥岳妖婦,縱然召集了九大門派中人,只怕也未必能勝強敵。」

  但又不好出言反駁青雲道長,一時間,想不出適當措詞,只好沉吟不語。

  青雲道長乃當今九大門派中,年歲最輕的掌門大師,年輕奮發,雄心正長,一看大愚禪師久久不言,正待開口勸說,忽然瞥見一個白衣飄飄,風華絕世的少女,緩步由花叢中走了過來,不禁微微一怔,沉聲喝道:「什麼人?」

  那素衣少女似是渾然不覺一般,仍然緩步直行過來。

  青雲道長乃一代宗師之尊,如何能受得此等冷落之氣,當下臉色一變,緩緩舉起左掌。

  但他究竟是一派掌門之才,雖然年輕氣盛,但也不肯輕率,一面提聚真氣,運集劈空掌力,但卻蓄勢不發。

  回頭對大愚禪師道:「大師可識得此女嗎?」

  大愚道:「老衲不識……」忽然心中一動,急急接道:「道兄且慢出手,待老衲問明她的來歷之後再說!」

  青雲道長劈空掌力,蓄勢不發,說道:「大師請問。」

  大愚緩緩向前行了兩步,合掌說道:「女施主請了。」

  那白衣女雖然生的美艷絕倫,容色如花,但那勻紅的嫩臉之上,如罩著一層寒霜般,另有一種冰冷之氣。

  她冷凌的目光,輕輕一掠大愚禪師,應口道:「老禪師請了。」

  口中答話,人並未停,話說完,人已到了禪室門口。

  大愚道:「佛門淨地,禁律甚嚴,女施主不可擅闖,快請止步。」

  白衣少女冷冷的答道:「不是為了探看一人,你們請我也請不到,到處殿院佛像,有什麼好看的?」

  身子一側,直向禪室之中闖去。

  大愚僧袖一拂,道:「女施主自重,老衲不願無禮。」

  說完,一股暗勁,直撞過去。

  那素衣少女嬌軀一閃,橫跨兩步,讓避開去。

  她冷冷說道:「快讓開路,我要看看他傷勢如何?」

  大愚道:「女施主探望何人?」

  白衣少女道:「方兆南。」

  大愚道:「女施主是他的什麼人?」

  白衣少女道:「未過門的妻子。」

  在那時代中,男女間的禮防,十分嚴厲,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這等之言,竟能從一個少女口中說出,而且臉不紅氣不喘,行似無事。

  大愚楞了一楞,道:「姑娘貴姓?」

  白衣少女道:「我姓梅,你這老和尚,囉囉嗦嗦的問不絕口,也不覺厭煩嗎?」

  大愚忽覺得她的聲音,十分熟悉,似是在哪裡聽過。

  當下退後兩步,讓開一條路,道:「本寺禁例,向不准女子進入二殿,更何論方丈室,但方施主對我們少林一派施恩如山,老衲願面壁一年,替你擔待……」

  白衣少女冷笑一聲,截住了大愚禪師之言,接道:「那冥岳岳主,也是女子之身,不知老禪師何以不把她拒擋寺門之外?」

  詞鋒凌厲,有如柄利劍,刺入大愚禪師前胸,登時覺得臉上一熱,吶吶答不出話。

  但這白衣少女幾句話,卻啟發了他的記憶,忽然想起了眼下的白衣姑娘,就是那暗中傳話之人。

  心念一轉,登時合掌當胸,說道:「女施主可是剛才傳話於老衲的人嗎?」

  白衣少女道:「是又怎樣?」

  大愚禪師早已有心,問話之後,極留心的分辨她的聲音,果然和那暗中傳話的聲音,一般模樣,立時向旁側閃開一步,道:「女施主請。」

  青雲道長早已把全身的功力,運集在右掌之上,只要那白衣少女再向前進一步,立時以雷筵萬鈞之勢,拍擊出手。

  但見大愚禪師閃身讓路,神色間還十分恭謹,自是不好出手,不自禁的也向後退了一步。

  那白衣少女冷傲異常,望也不望青雲道長一眼,旁若無人的大步直向室中走去。

  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部投注在那白衣少女的身上。隨著她移動的身形轉動。

  只見她緩步走近臥塌旁,低頭望著倒臥在塌上的方兆南一陣,輕輕一皺眉,緩緩伸出一隻手來,按在方兆南的頂門之上,良久之後,才放了下來。

  她回顧了大愚禪師一眼,道:「他的傷很重嗎?」

  大愚禪師道:「不錯,但這位青雲道兄告訴老衲並非完全無救,只是方施主的一身武功,恐怕要遭廢去,今生今世,難再習武。」

  他聽那白衣少女自稱是方兆南未過門的妻子,怕她聽得方兆南生望極少之後,大為悲傷放聲而哭。言詞之間,說的十分婉轉。

  哪知白衣少女聽完之後,面上毫無表情,仍然是一派冷漠,既無歡愉之色,也無悲慼之容,冷冷的說道:「他是為救你們少林寺的劫難,受此重傷,如果他不幸死了,你們要怎麼辦?」

  這一問,大出大愚意外,怔了一怔,道:「方施主對我們少林寺,可算得施恩如山,如若老衲之壽,能夠折算於他,老衲把以後的壽命盡皆奉贈,祈祝他長命百歲。」

  大道禪師接道:「我們少林寺自開創門]派迄今,從未受過人這等大恩,少林寺上下三代弟子,無不感銘五中。只要當今之世,能有救得方施主的方法,少林寺數百弟子,均將全力以赴。」

  白衣少女冰冷的臉上,忽然泛現出一絲笑容,說道:「你們這般心意對他,他縱然死了也可以瞑目九泉了。」

  她冰涼的聲音,也忽然變的甜柔起來,聲音婉轉,如聞笙簧。

  大愚禪師輕輕嘆息一聲,道:「但願我佛相護,能使方施主重傷痊癒。」

  白衣少女忽然轉過身子,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白色絹包,異常小心的打開,一層又一層解下七八層,取出一個白色的玉瓶。

  她緩緩的打開瓶塞,登時有一股清香之氣,散佈滿室。

  青雲道長雙眉一聳,向那玉瓶之上望去。

  目光一和那玉瓶相觸,全身一震,臉色大變。

  大愚禪師看的十分奇怪,但卻不好出言追問,只好悶在心頭。

  白衣少女目光一瞥青雲道長,雙手暗運勁力,玉瓶應手而碎,一粒赤紅色的丹丸,閃閃耀目,清香之氣,更是濃烈。

  白衣少女右手用食中二指,捏著那紅色丹丸,左手輕輕捏開方兆南的牙關,把那粒紅色的丹丸,投入了方兆南的口中。

  青雲道長望了那碎瓶一眼,說道:「敢問女英雄,這粒靈丹,可有個名字嗎?」

  白衣少女又恢復那冷若冰霜的神情,答道:「你自己不會瞧嗎?」

  青雲道長道:「貧道之見,這丹丸頗似大有來歷之物?」

  白衣少女道:「自然是有來歷,平平常常的丹藥,豈能有起死回生之效?」

  大愚心中一喜,合掌問道:「這麼說來,方施主有救了。」

  白衣少女眼睛中奇光一閃,似是平靜的心潮中,忽然泛起了一陣波動,但她卻迅快的閉上了雙目,以掩飾內心流露出波動之情。

  她緩緩說道:「我怎麼會知道,這丹藥又不是我煉的,他如若不該死,自然會藥到病除了。」

  大愚禪師聽得微微一怔,暗道:「如若他不該死,不用服你那丹丸也會好轉。」但表面之上,卻是毫無怒意。

  他合掌誦道:「阿彌陀佛,但願我佛相佑。」

  白衣少女霍然睜開雙目,冷冷看了大愚禪師一眼,說道:

  「你們都出去吧!我一個人守在這裡等他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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