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絳雪玄霜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1 16:06: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8 214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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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悔既往二怪同心


  方兆南微微一笑,若無其事的說道:「四大劍派的劍招變化既在伯、仲之間,那教出來的弟子,武功也是一樣的了?」

  大愚禪師聽他盡說些不著邊際之言,忍不住輕輕的咳了一聲,道:「方施主……」

  方兆南淡淡一笑,接道:「老禪師有什麼指教之言,咱們以後再談不遲,此刻寸時如金,在下想多向天星道長討教討教。」

  天星道長臉色一變,沉忖了良久,說道:「方大俠是存心要難倒貧道了……」

  他為了保持一派宗師的身份,故意笑了一下,接道:「學武之道,首重天賦,次重師承,雖然同出一師,亦有強弱之分,賢與不肖之別。」

  方兆南道:「近百年來,四大劍派之中,可有過傑出的人才弟子麼?」

  天星道長道:「你可是審問貧道麼?」

  方兆南道:「晚輩誠心討教。」

  天星道長道:「昔年四派比劍爭名時,貧道正值功候要關,故而緣慳一面。」

  方兆南長長嘆一口氣,站起身來,躬身一個長揖道:「四大劍派比劍結果如何?」

  天星道長道:「互有傷亡!」

  方兆南道:「起因為何?」

  天星道長心中雖然不滿方兆南問話的神情,但看他禮貌周全,只好淡然一笑,道:「意氣之爭。」

  方兆南道:「盛明累人,如若四大劍派的創招變化,不是在伯、仲之間,也不會引起這一場比劍的事了。」

  天星道長是何等人物,似是已聽出了方兆南言詞中弦外之言,不禁一皺眉頭。

  方兆南長長嘆息一聲,道:「道長的武功盛名,和南北二怪並舉江湖。因此,彼此都覺得極難忍受對萬的冷諷熱譏,一兩句口舌之爭,即演變成一場火拚之戰……」

  天星道長臉色肅穆,望了大愚禪師和方兆南一眼,默然不語。

  方兆南又躬身一揖,說道:「如若道長能退讓一步,這一場勢均力敵的火拚,當可免去。」

  天星道長臉上禪情屢變,顯然他內心,正有著無比的激動,但他仍然默不作聲。

  方兆南繼續說道:「老前輩請恕晚輩饒舌,這是一場誰也難以預料結果的搏鬥,老前輩沒有必勝的把握,北怪黃煉,亦無決勝之心,不論勝負咖何,但定是一個悲慘的結局……」

  天星道長肅然接道:「你來見貧道,就只為這件事麼?」

  方兆南道:「一來慕名拜見,二來想求老前輩賜給晚輩一個薄面,免去這場意氣之爭。」

  大愚禪師聽他繞了半天圈子,由四大劍派比劍之爭,轉到勸免天星道長和南北二怪的爭鬥之上,其間借天星道長之口,說出那次比劍之害,用心深刻,詞鋒尖銳中不失謙和,不禁暗中大加讚賞。

  只等天星道長沉吟了良久,緩緩說道:「這等口舌意氣之爭,貧道原不放在心上,但崑崙派在武林中的威名,卻不能斷送在貧道的手中,如若南北二怪心存和解之意。貧道自是願以息事寧人之心,免去這場無謂的是非之爭,但如讓貧道向他們求和,那就不如彼此在武功之上分個高下出來。」

  方兆南笑道:「老前輩如賞給在下一個薄面,南北二怪之處,自有晚輩勸阻。」

  天星道長眉頭一聳。還未來得及答話。方兆南又抱拳一揖,搶先說道:「道長一言九鼎,咱們就此一言為定,南北二怪那裡由晚輩予以勸說,老前輩正在行功時間,晚輩不再打□了,就此別過。」

  說完,轉過身子,大步而去。

  大愚禪師合掌一笑,低聲對天星道長道:「道兄為我們少林的事,千里跋涉,大駕親來,老衲感激莫銘……」

  天星道長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似是十分尊敬,趕忙手掌立胸說道:「冥岳妖婦志在獨霸武林,貴派只不過首當其衝而已,貧道趕援來遲,心中已十分不安,老禪師再這般客套,當真是叫貧道無地自容了。」

  大愚禪師道:「道兄高瞻遠矚,老衲佩服的很。」

  說完轉過身子,緊隨萬兆南身後而去。

  天星道長送到跨院門口,說道:「兩位慢走,貧道不遠送了。」

  大愚禪師回過身子,合什答道:「道兄請回。」

  就這一瞬工夫,方兆南已到了數丈之外。

  大愚禪師突然加緊腳步,追了上去,說道:「方施主靈舌慧心,淡淡幾句話,竟然把一場殺劫化解開去!」

  他微一停頓,接道:「辛、黃二位老前輩處,尚請施主費上一番口舌,代為解說,老衲不去打□他們了。」

  方兆南道:「老禪師不去也好,這兩個人生具冷怪的性情,言語犀銳,極是難聽,而且也不能單刀直入的勸說他們,目下天下英豪和各大門派中人、紛紛趕來嵩山助陣,老前輩身代掌門之職,自當週旋於諸位嘉賓之間。

  南、北二怪處,自由晚輩全力去勸說,天星道長處,還得老前輩再費一番口舌,消去這一場殺劫,」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年少英俊,機智卓絕;又無少年人的驕橫之氣,老衲閱人多矣,但像施主這般少年持重之人,絕無僅有。」

  他這推崇之言,似是字字出自肺腑,不待方兆南答話,急急的轉身而去。

  方兆南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長長吁一口氣,想到昨夜的慘烈之戰,不禁泛升一種淒涼之感,他緩緩轉過身子,慢步向前行去。

  幽靜的禪室中,南北二怪盤膝對坐著,兩人同時微閉雙目,似是都正在運功調息。

  方兆南怕影響了兩人行功,小心的放輕了腳步,走近木榻。

  北怪黃煉突然睜開了微閉的雙目,凝注方兆南的身上,笑道:「小兄弟。」

  他這忽然改變稱呼的口氣中,充滿著慈和、熱情,反使方兆南有一種受寵若驚之感,他回顧了黃煉一眼,道:「老前輩……」

  北怪黃煉急急搖頭說道:「我和辛老怪相處的數十年中,恩怨糾纏,各自心懷鬼胎,一直無法分辨出是友是敵,得你一番話,消除了我們數十年無法消除的心病,只此一點,老夫就感激不盡……」

  南怪辛奇微微一笑,接道:「數十年來,咱們相扶相助,情誼早生,只是彼此心目中,都無法消除名氣之爭,視對方如生平中唯一勁敵,才不斷演出相搏相鬥之局……」

  他掃掠了方兆南一眼接道:「方兄弟幾句話,點破了你我之間的一層隔閡,使那在暗中滋長數十年的情誼,陡然間泛現在心頭,想想我們相處的這段歲月中,除了鬥氣動手以外,所作所為,那一份不是相扶相助的事?」

  北怪黃煉長長嘆一口氣,道:「如若能夠早日消除彼此之間的隔閡,坦坦誠誠的相互切磋武功,對你我兩人都將有著甚大的收益……」

  他緩緩把目光投注到方兆南的臉上,道:「老邁了,我們相遇的太晚了些,此事如若提早了數十年,當今的武林局勢,當又是一番形態。」

  南怪辛奇也把右手慢慢的伸了出去。

  這兩個被人們視為怪物的老人,終於把兩雙手緊緊的握著,相視而笑。

  方兆南偷眼望去,只見兩人笑意中,流露出無比的淒涼,同時滾下了幾滴老淚。

  方兆南道:「一年之前,晚輩殷殷期望正和老前輩昔年用心一般,如何能在武林之中揚名,但這不足一年的時間之中,晚輩身歷目睹諸多慘變,深深的體會盛名得之不易保名更難,早已雄心消散,只望能仗憑所學,做一點武林之事,早日息隱,落個數十年清靜歲月,心願已足了!」

  北怪黃煉哈哈一笑,說道:「辛老怪,咱們不能再為往事悲傷,老邁感嘆了,影響所及,害得這位年紀輕輕的方兄弟,也受了咱們感染,意志消沉,雄心不長。」

  南怪辛奇突然一躍而起,目注方兆南笑道:「我和黃兄,數十年江湖行蹤,只知為私人爭名爭氣,不辨是非,全以自己的好惡之念,到處胡作非為。

  我們生平之中,經歷了無數凶險,但件件都不能流傳後世,傳誦百代,是以才有老懷落寂,不勝仟悔之感……」

  他微微一頓,接道:「那牛鼻子老道的丹藥,倒是很靈,我經過這半日運功調息,已覺得傷勢好了大半,看來三五年內,還不致老邁而死……」

  方兆南接道:「大哥武功精純,再活上三五十年,也不算什麼難事。」

  南怪辛奇微微一笑道:「三五十年,我老哥哥倒不敢想,除非被人家打死之外,活上個三五年,大概還有希望,不論能活好久,但我將盡我風燭殘年之力,助你成就一番事業。」

  方兆南揖拜道:「這個叫小弟如何敢當,大哥千萬別再提它了。」

  北怪黃煉道:「我也有此心意,已相辛老怪商量過了……」

  他們兩長長吁一口氣,接道:「我們南北二怪,大半生江湖歲月,也都是留給人們可怕可畏之事,除了兩人各懷鬼胎相處在一起,別人對我們,無不是抱著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

  暮年晚景遇得你這樣今年輕之人,不但對我們有著相救之恩,而且還替我們南北二怪,消除了數十年一直相互猜忌之心。

  因此一點,已夠我們受用不完,何況感恩應回報,理所當然,兄弟如再推拒,那就是清濁不分,不願交我們這兩位老哥哥了!」

  方兆南呆了一呆,說道:「小弟薄德能鮮,如何能當得二位這等深情的愛意,只怕要有負兩位的期望了!」

  辛奇哈哈一笑,道:「咱們就一言為定,老弟也不用作謙詞,南北二怪一生行惡,壞事作完,暮年老邁之時,也該作幾件有益世人的事情,給他們看看,也好給當代之人一新耳目,武林後輩有個借鏡。」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兩人一生孤僻,彼此相處了大半生,一直相互猜忌,不敢信任,自然是再不會有其他的朋友,他們般的對待我,我如果拒不相受,只怕要激起他們憤怒之心了----」

  心念一轉,肅然說道:「兩位這般相待小弟,我方兆南感激不完,但我既不存爭霸武林之心,又無意自立一派門戶,兩位要相助我在武林做件大快人心的事,也就夠了……」

  南怪辛奇接道:「不論你要做什麼,我等均將全力以赴,助你成功。」

  方兆南突然轉臉望著北怪黃煉,打鐵趁熱的說道:「小弟現有一事,想求黃兄賜允。」

  北怪黃煉微微一笑,道:「可是我和崑崙派牛鼻子老道訂的比劍之事麼?」

  方兆南道:「不錯,崑崙派乃當今江湖上正大門派,一兩句意氣之言,引起一場殺劫,太過不值,請看小弟面上,免去這場約鬥算了!」

  黃煉略一沉吟,笑道:「兄弟既然覺得不值,那就不用比了。」

  方兆南抱拳一揖,「多謝大哥賞臉。」

  黃煉突然轉臉望著南怪辛奇說道:「辛老怪,你今年幾歲了,方兄弟年輕最小,排行最低,那是不用說,咱們兩個搶誰大誰小,倒是該先行算算,免得他叫起大哥來,咱們兩個搶著答應。」

  南怪辛奇笑道:「不用算了,就算你是老大如何?人說咱們南北二怪,我一直在你前面,你當老大,咱們就兩不吃虧了。」

  黃煉仰臉沉思了片刻,道:「大約算來,我大概一百零一歲了。」

  南怪辛奇看他神色之間一片認真之情,心中甚是感動,當下低頭默算了一陣,道:「我大概九十九歲了,如果你算的不錯,那就長我兩歲。」

  黃煉道:「如此說來,在下是老大了?」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兩個一生孤寂的老人,數十年中造了無數的殺孽,想不到臨老之際,竟然幡然悔悟,這兩人已到了善惡的邊緣,可以為惡,也可以為善,此時此刻,必需激動他們向善之心。」

  心念一轉,立時長揖說道:「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說完,真的拜倒地上,大禮叩見。

  北怪黃煉正襟而坐,竟然受了方兆南大禮參拜。

  方兆南抬頭望去,只見北怪黃煉一雙隱在花白長眉下的環目中,淚光瑩然,簌簌欲滴。

  他伸出乾枯的右手,摸在方兆南的頭上,說道:「兄弟,我這一生之中,從未接受過別人這般的敬意,雖然常常受人參拜。

  但那些拜我之人,內心之中,都對我充滿著怨恨,他們是乞求我饒了他們的性命……」

  他長長吁一口氣,接道:「大哥老邁了,不知那一天會突然死去,我這一生中,雙手沾滿了殺孽、血腥,早該死去了。上天卻讓我年登古稀,大概就是要在臨死之前,遇上你這麼一位小兄弟。

  我不願回顧既往仟悔昔年之錯,但卻願將以殘餘之生,助兄弟在武林中創出一番事業,南北二怪的行動,一向是只有好惡之念,沒有是非之分,兄弟,今日老哥哥受你這一拜,日後的歲月裡,將全力以赴助你成名江湖。」

  方兆南道:「大哥這般垂顧小弟,真叫我不知如何報答。」

  黃煉笑道:「快去拜見過你二哥吧!南北二怪數十年江湖行蹤,從來就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合我們二人之力,大概不難使你揚名武林,雄視江湖。」

  方兆南道:「小弟只望得二位兄長助力,作幾件有益於人間之事,怎敢妄圖稱霸武林……」

  說著轉過身子,又對南怪辛奇拜了下去。

  辛奇也和黃煉一般的正襟而坐,接受了方兆南的大禮。

  禪室中洋溢著和藹的氣氛,素來冷酷的南北二怪,臉上都泛著一片慈祥的微笑。

  只聽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大愚禪師突然出現在禪室門口。

  方兆南欠身一禮道:「老禪師。」

  大愚禪師合掌笑道:「施主的身體可好些麼?」

  方兆南道:「多謝掛念,晚輩精神很好。」

  大愚禪師笑道:「天下各大門派,不知如何知道了冥岳妖婦相犯我們少林之事,紛紛趕來助拳,老衲在接風酒宴之上,談起敝寺能得保存,方施主居功第一,辛、黃兩位老前輩仗義勇為,出手相助,才使敝寺脫出這次劫難。」

  方兆南道:「主要的還是貴寺中弟子用命,晚輩何敢居功?」

  大愚禪師微微一笑道:「老衲談起了方施主勇拒強敵之事,與會之人,無不心生敬慕,特命老衲趕來相請一見。」

  方兆南道:「老禪師這般的誇獎晚輩,叫我如何敢當?」

  大愚禪師道:「老衲原不敢打□施主,但施主如若精神甚好,那不妨請去一見。」

  方兆南略一沉忖,道:「老禪師這般抬舉晚輩,晚輩如再推辭,就有些矯情了。」

  大愚禪師望了南北二怪一眼,低聲對方兆南說道:「辛、黃兩位老前輩盛名早已傳遍江湖,與會之人大都早已聞名,不知可否也把兩位請去一見?」

  方兆南還未及答話,北怪黃煉已搶先說道:「不用了,南北二怪已經老邁了,讓我們這位小兄弟代表去吧!」

  大愚禪師合什答道:「兩位既然不願露面,老衲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回顧了方兆南一眼,道:「當今九大門派,已有五派掌門人親自趕到,均在酒席筵前等待施主,咱們走吧!」

  方兆南應了一聲,輕輕帶上禪室木門,緊隨在大愚禪師身後而行。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17
第四十一回 受盤查難釋眾疑


  穿過幾重庭院,到了一所高大的殿門之前。

  大愚禪師橫向旁側讓開一步,道:「方施主請。」

  方兆南欠身一禮,緩步走入大殿之中。

  這是少林寺最後一幢的大殿,左傍達摩院,後依藏經閣。

  廣敞的大殿中,早已備好了五桌酒席。

  居中一桌,坐著青城派的青雲道長、崑崙派的天星道長,另一個青袍老叟和一個全身白衣的中年婦人、及一個面色紅潤,形如孩童的黑衣人。

  另外四個圓桌之上,分坐著各色裝束的人,有疾服勁裝的英挺少年,有道裝佩劍的中年人,有身著袈裟的和尚,和兩個身著翠綠裙衫的少女。

  方兆南除了認得青城派的青雲道長、崑崙派的天星道長外,就只認識隨同青雲道長同來的弟子張雁一個。

  他先對張雁點頭一笑,停步不前。

  他無法分清楚座中人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坐入哪個席次中,只好停下腳步。

  大愚禪師急行兩步,走到方兆南的身側,高聲說道:「這位就是老衲剛才談起的方施主了。

  大殿中所有之人的目光,一齊轉目注視在方兆南的身上,有的點頭示意,有的拱手作禮。

  大愚禪師欠身肅容,把萬兆南讓入居中一席,一面低聲說道:「老衲替方施主引見這位當代高人。」

  德高望重,名播八表的大愚禪師,對待方兆南的恭敬神態,使居中席位上的各派掌門宗師,不得不起身相讓。

  天星道長當先站起,欠身一笑道:「方大俠。」

  青雲道長也接著站起,揮手一笑。

  這一來,那青袍老叟,和那白衣中年婦人,以及那面色紅潤形如孩童的黑衣人,也隨著站了起來。

  大愚禪師指著那青袍老叟道:「這位是雪山派的石三公石老前輩。」

  方兆南一抱拳,道:「久仰,久仰。」

  石三公淡淡一笑道:「老夫晚來一步,未能目睹方大俠一顯身手,當是一大憾事。」

  方兆南只覺臉上一熱,道:「大愚老前輩有意誇獎,使晚輩汗顏無地。」

  大愚禪師指著那位白衣中年婦人,接道:「這位女施主,是點蒼派的第七代掌門人曹燕飛。」

  方兆南躬身垂首,抱拳說道:「晚輩方兆南,見過老前輩。」

  曹燕飛微微一笑,道:「方大俠不用多禮,本座已得大愚禪師之口,聞得你的神勇。」

  大愚禪師又指著那面色紅潤,形如孩童的黑衣人,道:「這位乃是崆峒派的童叟耿震,耿老前輩。」

  童叟耿震淡淡一笑道:「老夫二十年未履江湖,中原武林形勢已大變不少,江山代有才人出,老夫又見一代少年英雄。」

  方兆南道:「老前輩過獎了。」

  大愚禪師端起座前酒杯,道:「為我們少林之事,有勞諸位長途跋涉,老衲感激不盡。」

  當先舉杯,一飲而盡。

  群豪各自乾了一杯酒,落了坐位。

  童叟耿震目光環掃了大家一眼,道:「南北二怪沒有來麼?」

  大愚禪師笑道:「辛、黃二位老前輩避世已久,不願多見生人,堅辭老衲之邀。」

  耿震冷笑一聲,道:「老夫數十年前曾和他們會過一面,算來已有四十春秋了,想不到兩個老怪物,依然故我,不改昔年之僻。」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昔年『七巧梭』縱橫江湖之時,老夫適在閉關期中,致未能一會那妖婦,是以聞得『七朽梭』重現江湖之訊,立時請命掌門師侄,兼程趕來中原,想不到竟然晚到一步,仍未能會那妖婦一面……」

  此人一口一個老夫,自恃身份極高,似是把在座中人,全都視作晚輩。

  大愚禪師身居主人之位,眼看無人接他之口,立時笑道:「得承老前輩千里迢迢親身趕來相助,實乃敝寺之幸。」

  石三公突然接口說道:「耿兄如想見那妖婦,也不是什麼難事------」

  耿震急急接道:「請教石兄?」

  石三公道:「在座之人,要算耿兄和在下年事最長,如若耿兄有膽,在下極願奉陪耿兄到冥岳一行,會會那妖婦,看她是何等模樣的一個人物。」

  這兩人似是有意在群豪之前,表露出自己的身份,高過在座的一輩,一搭一擋,老氣橫秋的。

  那白衣中年婦人柳眉微微一聳,笑對青雲道長道:「道兄比我們早來一步,不知是否見到了那冥岳妖婦?」

  青雲道長道:「貧道雖然搶先了諸位一步,但到時那冥岳妖婦已經退出了少林寺了……」

  他突然一整臉色,肅然的說道:「不過貧道卻比諸位多見一些慘烈一戰後的遺蹟,那就是滿地堆積的死骨……」

  童叟耿震突然站了起來,高聲說道:「不知那妖婦眼下是否還在這嵩山附近?」

  大愚禪師還未及答話,石三公卻搶先而起,接道:「以老夫料想,他們絕然退走不遠,說不定就隱藏在這少林寺的附近,老夫之意……」

  他疾快的把目光投注在大愚禪師臉上,接道:「由貴寺派出高手,分別搜尋強敵下落,一有警訊立時回報寺中,老夫就不信那冥岳妖婦生得三頭六臂,勇不可當。」

  大愚禪師沉吟不語,心中卻在千回百轉,思索石三公之言。

  昨宵一戰,少林寺造成潰不成軍之勢,冥岳中人在將要大獲全勝之際,就是隱隱聽得笛音或蕭聲,使那窮兇惡極的冥岳妖婦聞聲而退。還有那自稱方夫人的白衣少女,分明是有意的趕來相助,而且來的這般及時,這重重疑問,被石三公一言勾起,不住在心中迴旋------

  童叟耿震冷然望了大愚禪師兩眼,看他凝目沉思,不知在想的什麼心事,恍似未曾聽得石三公之言,不覺心頭微生怒意。

  當下一頓手中酒杯,冷冷說道:「大師父,你可是入定了麼?」

  大愚禪師自知失了儀態,一時間急不擇口,長長吁一口氣,道:「老衲正在思索一件不解之事……」

  他望了方兆南一眼,接道:「那時,這位方施主劇戰受傷,南北二怪兩位老前輩,也被那妖婦暗器所傷,敝寺中弟子傷亡纍纍,已難擋強敵銳鋒……」

  他微一停頓,又接道:「出人意外的,是那妖婦卻突然下令撤走。」

  全場中人,都為之微微一愕,只有青雲道長聽出了大愚禪師言未盡意,淡然一笑,默不作聲。

  還是大愚禪師打破了沉默,接道:「因此,老衲斷言冥岳中人,極可能會去而復返,說不定就在今夜之中。」

  石三公目光環掃了全殿,縱聲大笑,道:「貴寺掌門方丈,飛函武林,召集泰山英雄大會,當時老夫正和掌門師侄,研究一種武功,無暇分身,據聞那場英雄大會,到的高手甚多,不知這般人現在何處?」

  大愚禪師目注方兆南,道:「泰山集會的武林同道,大都失陷於冥岳之中,這位方施主,是唯一逃出那次劫難之人。」

  石三公冷冷的望了方兆南一眼,說道:「那次與會之人,都是些何等人物,怎的這般無能?」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道:「泰山英雄大會,論人才也算極一時之盛,除了少林寺的大方禪師之外,還有武當派的蕭遙子、魯南抱犢崗的袖手樵隱史謀遁、西域無影神拳白作義、三湘高手、伍氏兄弟、以及冀北雄主侯振方、崑崙派天行、天像兩位道長……」

  童叟耿震一拍桌子,道:「這些人呢?」

  方兆南道:「與會高手,將近百位大都死難,小部份降敵!」

  石三公道:「別人暫不說他,蕭遙子是生是死?」

  方兆南道:「蕭遙子老前輩已為冥岳岳主收用……」

  石三公霍然站起身,怒聲接道:「黃毛孺子,信口雌黃,蕭遙子是何等人物,豈肯偷生事敵!」

  方兆南道:「晚輩之言,句句真實,老前輩不肯相信,那也是無法之事,好在來日方長,老前輩不難查明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大愚禪師合掌接道:「老衲願為方施主作證,昨天大戰之中,蕭遙子確曾現身助敵。」

  童叟耿震摸摸頷下的少年鬍子,接道:「袖手樵隱,他當真歸附冥岳了麼?」'

  方兆南道:「不錯。"崑崙天星道長突然站了起來,肅然問道:「貧道兩位師弟天行、天象,死在冥岳一事,方大俠可是親目所見麼?」

  方兆南道:「如若貴派之中,只有兩人赴約,晚輩可以肯定的告訴道長,他們都力戰而死了。」

  天星道長身體顫動了一下,突然仰臉大笑,道:「由來名將幾人回,學武之人,力戰而死,那該是沒有丟我們崑崙派的顏面。」

  他的聲言,不住的顫抖,顯然他心中正有著無比的激動。

  方兆南迴頭望了青雲道長一眼,"貴派之中,可有兩位道長去赴那泰山大會麼?」

  青雲道長黯然長嘆一聲,道:「他們可也是戰死冥岳了麼?」

  方兆南長長嘆息一聲,道:「都力戰死了,他們光受劇毒,後力不繼,致為強敵所傷。」

  青雲道長默然垂下頭,低聲說道:「方大俠證實了貧道的猜想,雖然惡耗動心,但貧道一樣感激。」

  大殿中突然間隱入了一片沉寂,似是所有的人,都為方兆南口述的惡耗,默向死者致哀。

  沉默延續了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

  石三公突然轉目望著大愚禪師說道:「道兄可知道那冥岳中人,為何會突然撤走麼?」

  大愚禪師道:「這個正是老衲百思不解之處,似是被一曲似笛非笛,似蕭非蕭的樂聲所驚走。」

  石三公道:「蕭聲引鳳,樂曲醉人,但老夫卻從未聽過音韻之學,能夠驚退強敵。」

  石三公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接道:「冥岳一戰,使天下武林精英,傷亡近半,目前只有我根深蒂固的九大門派,仍屹立江湖,那妖婦如若志圖武林大業,必得先把我九大門派逐一消滅,此事說來容易,但行起來卻難若登天。」

  崑崙派天星道長,緩緩站了起來,說道:「石老前輩的話雖說的不錯,果是言之有物,句句中肯,但美中不足的是缺乏顯明的內容,隱晦不明,若有所指。

  貧道深信現下在座中人,都和貧道一般的急於瞭然石老前輩言中的真正含意,尚望坦然相示,以釋群疑。」

  石三公肅然的點頭道:「道兄問的很好……」

  他冷峻的眼光,緩緩移注到方兆南的臉上,接著說道:「因此老夫對這位力阻冥岳高手,勇猛絕倫的萬大俠,動了極深的疑心-----」

  靜坐一側,久未接口的方兆南,忽然淡淡一笑,道:「老前輩不知疑心晚輩些什麼?」

  石三公厲聲說道:「如若老夫的論判不錯,你也可能是那冥岳妖婦派來臥底之人……」

  在座中人,雖然大都猜想出石三公言語之間隱示之意,但他這般單刀直入的說出之後,仍然引起了全場的一陣騷動,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的投注到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數月來歷經生死大劫以及那觸目碎心的慘態,使他保持了和年紀極不相當的沉著和鎮靜。

  他在眾目炯炯相注之下,毫無驚懼之容,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如若是說不對呢?」

  這反唇一問,卻大大出了在座人的預料,暗中對他的機智和鎮靜,油生敬佩。

  石三公先是微微一怔,繼而冷然說道:「以老夫一生的江湖歷練,自信這論判不致有錯的。」

  童叟耿震一瞪雙目,怒聲接道:「在座中人,是何等身份的人,豈能容忍你這等狂放的神態,還不給我住口!」

  他說的聲色俱厲,大有立時翻臉之意。

  方兆南狂態驟收,停住大笑之聲,淡然說道:「晚輩不過是武林中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卒,身份地位,均不足和在座諸位抗衡,只因機緣湊巧,適以躬逢泰山盛會,目睹驚心動魄的武林慘劫……」

  石三公冷笑一聲,打斷了方兆南未完之言,接道:「與會之人,大部份身遭慘禍,陷身冥岳,百位以上的武林精英,都未能逃出劫難,單單你一個人化險為夷……」

  方兆南笑道:「所幸脫身劫難的絕不止晚輩一個,不過這些人目下都不知落身何處……」

  大愚禪師怕他們把話說僵,突然插嘴說道:「方施主乃目下唯一目睹冥岳慘劫經過之人,老衲雖知方施主身歷冥岳變故,但始終未能詳細一聞經過!」

  他似在思索措辭,微微頓了一頓,又道:「如若方施主能詳細的說出在冥岳中目睹慘劫經過,當可盡釋群疑。」

  方兆南沉吟了良久,說道:「晚輩際遇複雜幻奇,縱然說將出來,只怕也難以使人相信。」

  大愚禪師輕輕嘆息一聲,道:「少林寺短短數日,老衲已目睹了方施主的奇怪際遇甚多,不少事確實使人費解。」

  方兆南神情蕭索的微微一笑,道:「冥岳中凶險經過,回想起來如夢如幻,何況晚輩除了目睹身歷的經過之外,對其事源起經過,所知有限,說出來既無法使人相信,還是不說的好……」

  大愚禪師慈眉微微一聳,默然不語,緩緩坐下身子。

  這位仁慈的老僧,心中既感激方兆南力挽狂瀾,拯救少林的恩情,又覺得石三公說的甚有道理。

  只聽石三公高聲說道:「那冥岳妖婦雖然狂妄,但她心中定然明白,力能阻攔她成就武林霸業的,是咱們九大門派,近數十年,九大門派已消除了昔年互爭雄長之心,相容相讓並存於江湖。

  那妖婦既明此理,自然早已想好了圖謀咱們九大門派之法,少林一派,雖然首當其衝,但並非那妖婦最終的目的-----」

  童叟耿震哈哈一笑,道:「石兄之意,兄弟明白了,那妖婦率眾相犯少林寺,旨在引動九大門派的高手馳援,然後傾其全力,一戰盡滅馳援而來的高手,對麼?」

  石三公道:「耿兄之言,只能算說對了一半,那妖婦志不在此。」

  曹燕飛皺了皺眉頭,道:「願聞石老前輩的高論。」

  石三公道:「九大門派,如能聯手拒敵,一致對外,這力量是何等的強大,那妖婦縱然是頸生三頭,肩長六臂,但他不敢和九大門派聯手之力硬拚。

  但是如果她能先行派譴一兩個混入咱們九大門派的聯手實力之中,或是挑撥分化,或是暗中用毒,禍起蕭牆,變生肘腋,攻我無備,這情勢是何等的嚴重……」

  他重重的咳了兩聲,接道:「但咱們九大門派中,收羅門徒,一向嚴謹,那妖婦縱然想派人混入,亦極困難,但如就所屬之中,選一個才貌出眾之人,傾力為他創出甚多奇蹟,以博得咱們的信任,卻並非什麼難事。

  這位方大俠,自稱是奇遇蓋世,說出來也難以令人相信,似是他的經歷往事,全憑幸運所致……」

  方兆南苦笑一下,道:「老前輩言詞動人,當真叫晚輩敬服。」

  石三公冷笑一聲,接道:「可是老夫揭穿了那妖婦的毒計,和你心中隱藏之秘麼?」

  方兆南道:「如若晚輩是身歷九大門派中人,也無法不為老前輩的言詞所動。」

  石三公道:「老夫一生之中,論判江湖變遷,素來不錯。」

  方兆南目光環掃了全場一週,看群豪臉色,似是都已被石三公言詞說動,心中暗生驚駭,忖道:「看來今日之局,很難善罷干休,此人如若說動了各門派的掌門之人,勢必要陷我於尷尬凶險的環境之中……」

  石三公冷峻的望了方兆南一眼,接道:「為了挽救這一場武浩劫,必得先斬除你這一條禍根。」

  方兆南緩緩站起身子,抱拳對大愚禪師一禮,道:「晚輩趕來報訊助拳,旨在使貴寺早作準備,免得措手不及,幸得大師調度得宜,全寺上下一心,雖然傷亡很大,但總算是保得貴寺安然無羔。


  眼下各大門派趕援高手已到,衡諸情形,晚輩也無再留此的必要,何況晚輩的際遇波幻,連我自己想來,也覺得有些不近情理,既然有人懷疑到晚輩是冥岳妖婦派來的內應之人,自不便在此久留了,大師保重,晚輩就此告別了。」

  說完,轉過身子,大步向殿外走去。

  大愚禪師急急說道:「方施主請留步。」

  方兆南迴頭笑道:「晚輩俯仰無愧於天地,此心神明可鑑,老禪師不用為晚輩難過,好在是非真假,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石三公厲聲喝道:「想走麼?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舉手一揮,登時有兩個中年大漢,離席而起,並肩擋住去路。

  這兩人都是雪山門下的高手,隨著石三公而來。

  方兆南停下腳步,拱手說道:「兩位借光,請讓一下路。」

  童叟耿震右手一按桌面,飛身而起。躍落到方兆南的身後,道:「事情真相未明之前,你最好是先別慌著走。」

  方兆南迴目望了耿震一眼,道:「縱然在下確是那冥岳妖婦派來之人,只要離開此地,不致對各位暗施冷箭也就是了,老前輩這等苦苦相逼,不知用心何在?」

  耿震冷笑一聲,道:「你既能為妖婦派來臥底,自屬心腹之人,一走了之,何等可惜!」

  方兆南臉色一變,但瞬即恢復了鎮靜,道:「老前輩意欲何為?」

  耿震道:「老夫想從你的口中追問出那妖婦的陰謀。」

  方兆南道:「晚輩確非冥岳中人,那裡會知那妖婦陰謀。」

  耿震道:「任你是鐵打羅漢,銅鑄金剛,只怕也難受刑迫問之苦,識時務者為俊傑,你還是早些說出的好。」

  方兆南緩緩把目光移注在大愚禪師的臉上,默然不語。他勉強壓制下心中的憤怒,等待著大愚禪師的反應。

  面臨著這等尷尬的局勢,大愚禪師也有些手足無措之感,他已為石三公的言詞所動,隱隱之間,也對方兆南動了懷疑。

  但是,方兆南勇拒強敵的經過,又始終在他的胸際盤旋不息,兩種心情,使這位修養有素的老和尚心中生出了一種極端的矛盾,既覺得應該挺身而出,維護萬兆南的安全,但又覺得應該讓石三公等追查個水落石出。

  方兆南目注大愚禪師,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仍然不見他的反應,突覺一股憤怒之氣直衝而上,臉色一變,冷冷說道:「老禪師目睹一切經過,但仍然對晚輩生出了懷疑之心,自是難怪別人……」

  他黯然一嘆,接道:「此時此刻,晚輩縱然不惜口舌,亦難說服各位的猜疑之心,在座諸位,都是當今武林之中身份崇高之人,一言九鼎,晚輩不過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卒。

  但大丈夫,士可殺不可辱,諸位既然對我動疑,在下立時就走,衡情論理,到目下為止,晚輩對少林寺,並無絲毫危害之事,但請諸位高抬貴手,放我一步……」

  石三公忽然縱聲大笑,打斷了方兆南末完之言,接道:「你既能力拒那冥岳妖婦,武功自然不凡,只要你能走出此殿,老夫就不再攔阻於你,任你自去……」

  說話之間,雙足突然一點實地,衣袖飄風,人影閃動,迅快絕倫的由群豪頭頂之上掠過,落在大殿門口,擋住了去路。

  方兆南劍眉轉動,雙目中神色閃動,肅容說道:「諸位且不要逼人過甚。」

  童叟耿震冷冰冰的接道:「你如能閃出此殿,倒是可證明一件事情。」

  方兆南道:「什麼事?」

  耿震道:「那可證明武功不錯……」

  方兆南道:「此舉與諸位猜疑在下之心,不知有何關係?」

  石三公哈哈一笑,接道:「老實說,老夫不信你確具有擋拒強敵的身手。」

  方兆南眼看局勢已到了非口舌能解決的地步,如不奮身一戰絕難闖出殿門。

  '他這數月之中,雖然連經奇變,使他的心性、修養、突飛猛進,有著超越了年齡甚多的成熟。

  但他終是年少之人,血氣方剛,耐力有限,連番受人譏諷相逼再加上一種被羞的委屈,登時感到熱血沸騰,怒火暴起,冷笑一聲,說道:「拳腳無眼,動上手,只怕難免要有傷亡了-----」

  耿震怒喝道:「好狂的口氣!"將手一伸,直向方兆南抓了過去。

  方兆南身子一側,腳下移步換位,一閃之下,輕飄飄的避開了耿震那一抓之勢,身法奇奧異常。

  耿震一抓未中,卻被對方輕巧的閃讓開去,不禁臉上一熱,兩頰登時飛現一片羞紅。

  石三公雖未出手,但亦為方兆南閃避的奇奧身法所驚,只覺這一擊如果是自己出手,也難抓住方兆南的身子。

  他不禁微生驚駭,輕敵之心,登時消失,暗中提集功力,凝神戒備。

  童叟耿震輕輕的咳了一聲,掩飾窘迫的說道:「好身法。"左腳踏前半步,緩緩舉起右掌。

  有了上次失手的經驗,他已不敢再輕率的出手,雙目觀定方兆南,右掌蓄勢待發。

  方兆南卻凝目而立,像是靜待強敵出手,又似在思索什麼,毫無揮手封架、還擊的準備。

  就在童叟耿震掌力要落末發之際,青雲道長霍然站起身子,說道:「耿老前輩,暫請停手,貧道有話要說。」

  童叟耿震收了掌勢,問道:「不知道長有何高見?」

  青雲道長目光環掃了大殿中群蒙一眼,接道:「貧道可以證明方大俠受傷一事,干真萬確,而且傷勢沉重無常,絕非裝作-----」

  點蒼派掌門人曹燕飛搶先接道:「道兄之言,叫人難信,縱然有起死回生的靈丹,也難在片刻之間,使人重傷痊癒,武功盡復。」

  青雲道長微微一笑,道:「貧道如無確實把握,豈敢隨口而言,他服用的靈丹,不論給予何人服用,一樣可以在兩三個時辰內,盡去沉痾。」

  石三公冷冷說道:「有這等事?不知什麼藥物,竟然具有此等功效,老夫倒願意洗耳一聽高見。」

  青雲道長肅然說道:「還命神丹!」

  此言一出,全殿中人,都不禁為之一怔。

  曹燕飛滿臉不信的神色,問道:「道兄怎知他服用的是還命神丹。」

  青雲道長緩緩伸出右掌,掌心之上托著一片碎玉,說道:「貧道就從這片碎去的玉瓶上看出他服用的是還命神丹。」

  石三公冷冷說道:「你可知那還命神丹出自何人之手制?」

  青雲道長道:「出自一代人傑羅玄之手。」

  石三公道:「你可知羅玄現在何處?」

  青雲道長道:「天涯海角,仙蹤難覓。」

  石三公厲聲喝道:「坐井觀天,竟然敢妄論江湖中事,羅玄早已物化人間……」

  青雲道長縱聲而笑,聲震殿瓦,打斷了石三公未完之言。

  石三公被笑得怒火上衝,一跺腳,大聲喝道:「晚生後輩,目無尊長,你狂笑什麼?」

  只聽砰然一聲,一隻茶杯被摔在地上,一個勁裝少年霍然而起,怒聲接道:「雪山、青城互不相關,你年歲雖大,也不能出口傷人!」

  方兆南轉頭看去,只見那說話少年猿臂蜂腰,英挺不群,正是青城門下弟子張雁。

  石三公氣得哇哇大叫道:「反了,反了,一個黃毛乳子,也敢對老夫這般無禮,老夫如若不出手教訓你一頓,還有何顏面立足江湖。」

  大愚禪師眼見即將鬧成干戈相見之局,僧袖一佛,疾快的躍落兩人之間,道:「諸位暫請息怒,有話好說……」

  青雲道長目光一掃張雁,冷然說道:「此是何地,豈有你插嘴的餘地,快向石老前輩請罪。」

  張雁略一猶豫,抱拳一個長揖,道:「晚輩言語冒犯,石老前輩海涵。」

  石三公氣的一拂鬍子道:「罷了,罷了,老夫豈能和你一般見識。」

  童叟耿震忽然對大愚禪師一揮道:「老禪師,老夫有幾句話,得先對老禪師說明。」

  大愚禪師道:「不敢,不敢,老前輩有話請說,老衲洗耳恭聽。」

  耿震道:「冥岳妖婦以梭代柬邀請天下武林同道,赴會絕命谷招魂之宴,並非只邀請貴寺一派!」

  大愚禪師點點頭道:「不錯!」

  耿震道:「那冥岳妖婦志在整個武林霸業,凡是我武林同誼,都應該有權查問此事,對是不對?」

  大愚禪師道:「不錯!」

  耿震道:「是故,老夫和石兄才這般不厭其煩的反覆追查這位方大俠的來歷,御外侮必先肅清內奸,內奸不除,禍患永無消清之日-----。」

  曹燕飛忽然站立而起,白衣飄飄的走了過來,道:「耿老前輩說的不錯,內奸必得先行肅除,才能一力對外,咱們寧可冤枉了一個好人,也不能放走過一個奸細!」

  青雲道長突然說道:「石老前輩怎能確知羅玄已物化人間?」

  他似是有意打岔,以緩和形成的緊張氣氛。

  曹燕飛柳眉一皺,接道:「青雲道長可和這位方大俠有舊麼?」

  青雲道長:「素不相識。」

  曹燕飛道:「這就是了,你好像有意呵護於他。」

  青雲道長道:「貧道只不過是不敢苟同道兄的偏激之見。」

  曹燕飛柳眉一挑,微帶怒意的說道:「自從道兄接掌青城門戶之後,貴派已和各大門派疏遠甚多,道兄也該檢點檢點了!」

  青雲道長笑道:「貧道自信行事做人,無愧天地……」

  童叟耿震冷哼一聲道:「言詞語氣,和這位方大俠倒是同出一轍,兩位行事做人,無愧天地,難道老夫等都是有愧天地之人麼?'

  青雲道長似是已被幾人言詞激怒,冷冷說道:「諸位既然有權追查此事,貧道又何嘗無權……」

  他緩緩把目光轉投到石三公的身上。道:「老前輩斥貧道坐井觀天,見識有限,不知羅玄已離人間,但不知石老前輩握有何等證據,確知羅玄已死?」

  石三公怒道:「在座之人,除你之外,那個不知道羅玄已死,這難道還要老夫提出證據不成?」

  青雲道長道:「江湖傳說,不過是臆測之言,只因那羅玄數年未現行蹤,故而有此傳言,但南北二怪亦有謝世之說,可是如今兩人現都在少林寺中,就此一例,當可證傳言不可憑作根據的。

  貧道並無意反對各位追查方大俠身世來歷之心,只望諸位能心平氣和,就事論事,咄咄逼人之言,徒招無謂之爭,於事無補,於人何益,老前輩請三思貧道之言。」

  這一番話說得情理並兼,石三公當時被問得啞口無言。

  童叟耿震眉頭一皺,道:「如果他守口如瓶,不肯說出,善言相問,豈能求得結果?」

  曹燕飛笑道:「大愚禪師誇獎他勇拒強敵,久戰不敗,武功造詣必然不凡,本座試他三招,看看他武功如何再說……」

  她清澈的眼神,轉注到方兆南的臉上,接道:「你可敢接我三招?」

  方兆南嘆息一聲,道:「老前輩既然定要出手相試,晚輩別無選擇,只好拚命奉陪了!」

  大愚禪師急道:「兩位且莫……」

  曹燕飛道:「老禪師不用驚慌,我絕不傷他性命。"舉手一招「塔影西斜",衣袖飄飄,橫裡拍來。

  方兆南劍眉一挑,道:「老前輩言重了。」

  右手斜出一招"簾卷西風",五指其張,腳不移位,反扣脈門。

  曹燕飛臉色一變,道:「好輕狂的手法!」

  喝聲中掌勢忽變,皓腕一挫一吐,"塔影西斜"突然間變化成"翔鳳騰蚊",用出了七成真力推擊過去。

  方兆南自知大傷初癒,骨力末復,絕難和對方硬拚掌力,隱覺暗勁襲來,立時移形換位,施出「七星遁形」身法,跨身一閃,輕巧的避開正面,反臂一招「月落星沉"疾向肘間擊去。

  他出手兩招,一招是雪山派的手法,一招崑崙派的招數,看得石三公和天星道長暗皺眉頭,不知他何以學會了兩派中奇奧之學。

  曹燕飛兩擊不中,倏然而退,白衣飄飄,閃開了三尺。

  她乃一派掌門身份,連出兩招奇學,均被對方從容破解,這第三招如若再被對方輕易的化解,那可是大傷點蒼派的顏面,不敢再大意發招,飄身而退。

  方兆南只不過隨手出招,破解對方掌式,並未感覺情勢輕重,一見對方飄身而退,也急急收了架勢,抱拳一禮道:「老前輩承讓了。」

  曹燕飛面如寒霜,冷冷的說道:「不要慌,還有一招未完。」

  方兆南被她言詞一激,也動廠怒火,說道:「老萌輩儘管出手。」

  曹燕飛雙目炯炯注定在方兆南的臉上,但卻不肯即時出招。

  方兆南從她凝重的神色中,看出了情勢不對,知她再一招,勢必如排山倒海一般,當下暗中提聚真氣,凝神戒備。

  全殿中人都已看出了曹燕飛準備在這最後一擊中,挽回剛才失去的顏面,再一發招,必然將是她全身動力所聚。

  大愚禪師突然合掌當胸,高聲說道:「曹道友且慢……」

  他話還未完,曹燕飛突然一揮玉手,直向方兆南拍了過去,口中冷冷喝道:「你敢接我一掌麼?」

  她這出手一擊,既無凌厲的暗勁,亦無強猛的破空風聲,看去如風拂輕絮,毫無半點威勢。

  方兆南劍眉一挑,右手一抬,迎著對方掌勢排了過去。

  他原無硬接曹燕飛掌力之心,但聽對方掌勢發出以後出口相激之言,激起了豪壯之氣,竟然揮掌硬接一擊。

  曹燕飛出掌後,再出口相激,旨衣誘使對方硬接自己的掌力,任他方兆南機智絕倫,但究竟江湖歷練遠未到家,激怒之下,果然出手硬接一掌。

  雙方掌勢尚未相觸,方兆南已然覺得不對。

  只覺對方拂過來的掌風之中,挾帶著一股勁力,有如南怪辛奇的那赤焰掌力一般,不禁心頭一駭。

  心念初動,還未來得及決定是否該閃避開去,曹燕飛柔軟的掌指,已然和方兆南拳勢觸在一起。

  一股熱力循臂而上,方兆南頓覺全身勁力無法用出,內腑同時受到了劇烈的震動,腳下扎樁不穩,不自主的一連向後退了三步,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他似是有著無比的堅強,身子搖了幾搖後,仍然拿樁站好,揮手拭去口邊血跡,說道:「老前輩掌力雄渾,在下不是敵手。」

  大愚禪師急躍過來,扶住了方兆南搖擺不定的身軀,道:「方施主傷的很重麼?」'

  方兆南慘然一笑,道:「老禪師,不要緊的,方某人早已數度身歷生死之劫,死了也算不得冤枉。」

  青雲道長閃身離位,急急趕了過來,探手入懷,摸出一粒丹丸道:「方大俠請把此丹服下,對內腑傷勢或有小補。」

  方兆南接過丹丸,一口服下,笑道:「多謝老前輩賜丹之情。」

  青雲道長欲言又止,輕輕嘆息一聲,緩步走回席位,坐了下去。

  大愚禪師目光環視了四週一眼,道:「方施主傷勢不輕,可要老衲扶你回去方丈室中?」

  方兆南淡淡一笑道:「晚輩還可走得動,不敢有勞禪師相送了。」

  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不過晚輩離開這大殿之後,當不致再在貴寺停留,極可能就此別過。」

  大愚禪師為難的沉吟了片刻,道:「這個……」

  他頓了一頓,接道:「方施主舊傷未復,又受新創,不宜急急趕路,不如暫時留在寺中,待傷勢好了之後再走不遲。」

  顯然的,這位不善心機的老和尚,己然被石三公、和童叟耿震說動,無意讓方兆南立刻離寺。

  方兆南臉色微微一變,但瞬即恢復了鎮靜之容,說道:「老禪師用心何在,晚輩一時甚難瞭然,方某人當在方丈室小息半天,日落西山之前,再行離去,老禪師如若有什麼質疑之事,儘管去找在下。」

  這幾句話,說的十分沉痛、豪壯,說完之後,大步向殿外行去。

  曹燕飛雖然一掌把方兆南內腑震傷,但她的內心之中,卻對方兆南的武功,暗生敬佩之心,是以未再出手攔阻,反而向後退了一步,讓開一條去路。

  但石三公仍然擋在門口,眼看方兆南大步走了過來,但卻無讓路之意。

  大愚禪師心知此刻的方兆南,實難再承受一擊,石三公武功卓絕,名滿江湖,如一出手,方兆南勢非喪命當場不可。

  當下顧不得身為主人的身份,縱身一躍,直搶過去,合掌一禮,道:「石老前輩,借光讓路一下。」

  石三公眉頭聳動,重重的咳了一聲,閃到一側,說道:「此人關係我整個武林大局,事情未追查明白之前,最好不要讓他離開此地。」

  大愚禪師不願再傷方兆南之心,又不便頂撞石三公,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含含糊糊應付過去。

  方兆南心中隱藏了無比的委屈,但又覺無處發作,強忍下胸中憤怒之氣,大步出了殿門。

  大愚禪師緊隨在一側相護,一路上默然無言。

  穿過幾重庭院,到了方丈室外,才低聲對方兆南道:「方施主為敝寺受盡了屈辱、苦難,老衲自是銘感於心,眼下聚會在大殿群豪,因方施主出身來歷之秘,引起了場爭辯,好在真金不怕火煉,此事在三五個時辰之內,定然會查辨清楚-----。」

  方兆南淡淡一笑,搖手說道:「老禪師不用擔心晚輩突然而行,在此事未查清楚之前,晚輩絕不離開你們少林寺就是了。」

  大愚禪師雖覺他言詞中隱含激憤之情,但又想不出適當的慰藉之言,合掌一禮,轉身而去。

  方兆南也不相送,凝神閉目而立,運氣調息起來。

  原來他怕回到方丈室後,南北二怪看出他的傷勢,恐又將引起一場麻煩。

  青雲道長相贈的一顆靈丹,使他受震的內腑傷勢,受益甚大,運息片刻,浮動的氣血已自平了下去,這才緩緩走入方丈室中。

  抬頭看去,只見南北二怪背脊相貼,盤膝而坐,兩人都緊緊的閉著雙目,方兆南也不驚動兩人,悄然在禪室一角坐下,自行運氣調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4 14:17
第四十二回 除異己又動殺機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

  室外傳來了一陣零亂的步履之聲,把方兆南驚醒過來。

  睜眼看去,只見方丈室外,並肩站著石三公和童叟耿震,身後排列的人數更多,除了石三公和耿震之外,其餘之人大都佩著兵刃。

  南北二怪,仍然是貼背而坐。似是睡得甚是香甜,萬丈室外零亂的腳步之聲,兩人竟然充耳不聞。

  方兆南緩緩站起身子,順勢取過白蛟劍,慢步向門外走去。

  石三公和童叟耿震,目睹方兆南提劍而出,立時凝神戒備,雙雙退了一步,留出一個拒敵的空間。

  方兆南橫劍立在禪室門口,冷冷說道:「兩位擅自闖入此地,不知是何用心?」

  石三公目光一掠室中貼背而坐的南北二怪,冷笑一聲,問道:「室中兩人,可是南北二怪麼?」

  方兆南道:「是又怎樣?」

  童叟耿震怒道:「後生晚輩,也敢對老夫這等無禮?」

  說話之間,欺身而上,左手一探,直向方兆南抓了過去。

  方兆南冷冷說道:「兩位這般苦苦相逼,怪不得在下無禮了。」

  說完揮手一招,直掃過去。

  白蛟劍幻出一片寒芒,橫削了過去。

  他出手的劍勢,用的是崆峒派中絕學之一,那童叟耿震,乃崆峒派中僅存的一位前輩,對本門中的劍招,自是瞭如指掌,知那橫削一劍之中,暗藏著兩個變化。

  他心中雖然震駭,但胸藏破解之法,冷笑一聲,不退反進,右手斜斜一指,疾向方兆南右腕點去。

  這一指制敵先機,方兆南劍勢如若一變,右腕勢非為對方點中不可,被迫得收劍而退,耿震身子一側,又向前跨了一步,右腳已欺入了禪室門裡。

  方兆南雖經一陣調息,但他的傷勢遠未復元,揮劍出手,登覺心臟一陣跳動,氣血浮升。

  但眼下形勢迫急,使他無暇思慮到自己的傷勢,強提著一口真氣,一劍"孔雀開屏",白蛟劍撒出一片寒芒,反擊過去。

  他心中擔心著南北二怪的安危,怕對方一旦進入禪室中,先對南北二怪施下毒手,這一劍用出了極強的內力,想把耿震迫出禪室,至少可以阻止他前進之勢。

  耿震看劍勢凌厲,左手陡然發出一掌,人卻向後退去。

  方兆南劍勢推出,頓覺一陣氣血湧了上來,雖然他咬緊牙關,仍然吐出了一口鮮血。

  只覺一陣強勁的掌力,擊在手腕之上,身軀巨烈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手中白蛟劍也脫手而落。

  受此一震引發了他的內傷,但他神志仍然清醒,右手一探,伏身撿劍。

  只聽一陣衣袖飄風之聲,傳入了耳際,眼前人影一閃,石三公疾躍而入,一腳踏在劍上,右手一揮抓住了方兆南的左臂,冷冷喝道:「我還道你是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竟是這樣的膿包。」

  此時的方兆南,已失去抗拒之力,石三公功力深厚,略一加勁,方兆南登時感到半身一麻,身子也被人帶得向前一傾。

  這時,石三公如若左手隨著落下一掌,立時可把方兆南震死在掌下。

  童叟耿震緊隨著一湧而入,伸手撿起了地上的白蛟劍。

  一股森冷的劍氣,逼人生寒。

  石三公眉頭微微一聳,低聲對耿震說道:「只怕大愚那老和尚,會出面阻擋咱們用刑逼供,但此人生性甚為倔強,不動苦刑,只怕他不肯招認。」

  耿震道:「兄弟倒有一個辦法。」

  石三公道:「願聞高見。」

  耿震目光一掠禪室外面排列的群豪,道:「兄弟之意,不妨先把他交給敝派中弟子,暗中押解到少林寺外,藏將起來,咱們抽暇同去,用刑迫他說出經過,然後再帶他同返少林寺,昭告與會同道。」

  石三公道:「這辦法不錯,就以耿兄之見……」

  說時回目望了貼背而坐,渾然不覺的南北二怪一眼,低聲說道:「這兩人可真的是南北二怪麼?」

  耿震道:「看兩人形貌確實很像,但南北二怪是何等武功之人,怎的能這般靜坐不醒?」

  石三公仔細望去,只見兩人臉色忽白忽紅,前腑也不停跳動,略一沉吟,道:「這兩人可能在練一種武功,不如借此機會,把他們一併除去!」

  童叟耿震似是突然挨了一拳般,全身抖動了一下,但他迅快的回覆了鎮靜,兩道目光盯注在石三公的臉上,默然不語。

  顯然他對南北二怪的威名,存著畏懼之心,但似是又覺得良機不再,手中現有著鋒利絕世的寶劍,只要隨手一揮,立時可把南北二怪,一齊斬死劍下。

  石三公隨手一指,點了方兆南的暈穴,回頭舉手一招,頓時有兩個身佩長劍的少年走了過來,把方兆南架了出去。

  他回望了童叟耿震一眼,緩步向南北二怪走了過去。

  耿使似是被石三公當先而行的豪氣,引得膽子一壯,倒提白蛟劍,緊隨石三公的身後,走了過去。

  南北二怪仍然貼背靜坐,對即將臨頭的凶危毫無所覺。

  石三公直逼近兩人身側,舉手在南怪辛奇眼前一晃,看兩人仍然靜坐不動,立時一躍而退,低聲說道:「耿兄,快些出手。」

  童叟耿震雙眉一聳,舉起了白蛟劍。

  只聽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傳了過來道:「老前輩不可造次。」

  聲起人到,一陣微風竦然,在兩人身側,多了一個長髯束髮的道人。

  石三公回目一瞥來人,冷冷喝道:「又是你來搗蛋!」

  來人正是那青城派掌門人青雲道長。

  青雲道長臉色微變,目光一掠石三公肅然說道:「貧道對閣下一向尊敬,彼此既非同門,毫無規法約束,老前輩口舌之上,應該放尊重些。」

  石三公臉沉一笑,不答青雲道長,身子一側,橫跨了一步,擋在青雲道長的身前,低聲對童叟耿震說道:「耿兄快些出手。」

  童叟耿震手腕一揮,白蛟劍疾向南北二怪疾斬過去。

  就在他舉劍劈出之際,青雲道長突然清叱一聲,右手一撥石三公的身子,左手一掌斜斜向童叟耿震右肩之上拍去。

  石三公萬沒料到青雲道長竟然真的敢同時對兩人出手,事先無備,臨時措手不及,只覺身子被一強猛之勁一擋,橫向旁側移去。

  童叟耿震對南北二怪的威名,心裡一直存著畏懼之心,聽得青雲道長那聲清叱,手中劍勢不自禁的一緩。

  就在他劍勢一頓之際,青雲道長的掌勢,快如迅雷而至。

  童叟耿震疾快的一縮身子,避開掌勢,但因他閃避青雲道長的掌勢,劍勢不得不倏然收住了。

  石三公一直向右面動移三步,才把身子穩住,陡然一個轉身,怒聲喝道:「雜毛牛鼻子,敢對老夫這般無禮。」

  舉步一跨,直欺過來,右手疾出當腦一拳。

  青雲道長袍袖飄動,身軀突然斜向一側飛去,落在南北二怪身旁,單掌立胸,說道:「兩位老前輩請暫息胸中怒氣,聽完貧道下情如何?」

  石三公冷冷喝道:「江湖上各大門派中人,大部不齒你以幼代長,接掌門戶的卑劣之行,今日一見,你的為人比傳言更有過之。」

  這等創心碎膽的傷害之言,直似一把利劍,刺入了青雲道長胸中,氣得全身一陣顫動。

  他年紀在武林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中,雖是最小,但修養氣度,卻是常人難及。

  當下正容說道:「此時此刻,不是議論貧道師門中事的時機,兩位如若覺得貧道以幼代長,接掌門戶一事,行為卑劣,不妨聯絡各大門派,追查個水落石出……」

  他微微一頓,轉變話題,接道:「兩位硬指那位方大俠是冥岳中派來的臥底之人,只不過是一種妄作的猜測,求明真相,貧道並無反對之心,但在真相未明之前,竟然要加罪於人,貧道不敢苟同。」

  他回目向南北二怪望去,只見兩人仍是一副靜坐的姿態,不同的是兩人頭上泛現出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不時的聳動著雙眉。

  顯然,兩人已經感覺到禪室發生事故,只是不能起身而已。

  青雲道長突然施展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南北二怪已經快要醒來,兩位此刻退出禪室,釋放方大俠還來得及。」

  石三公心中忽然一凜,暗暗忖道:「如若南北二怪醒來之後,今日之局絕難善終,倒不如趁機下手,先把南北二怪斬除……」

  心念一轉,回頭對童叟耿震說道:「時機稍縱即逝,耿兄要快些下手,青雲道長由兄弟對付……」

  說話之間,人已疾急出手,一拳"湖泛南海",當胸擊去,左手斜裡一招"風拂枯荷",由下向上推擊過去。

  一攻之間,兩招並出。

  青雲道長雙掌齊出,左右分聲,兩縷指風,分襲石三公兩處腕脈,一面分神旁兼,目注童叟耿震,口中卻冷冷說道:「兩位都是出身五大門派中人,就目下江湖而論,輩份之高少人能及,做人做事,怎麼這等欠缺思慮……」

  只聽拳風呼呼,掌影飄飄,就這一陣工夫,石三公已凌厲無匹的攻出了四拳五掌。

  青雲道長洲停嶽峙,雙手指掌隨著石三公的拳勢變化,完全以招破招,以式破式,但卻始終不肯還擊。

  石三公出手拳掌,雖然愈來愈重,但心中卻已是暗生驚駭,在這幾招交接之中,他已看出青雲道長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童叟耿震手橫白蛟劍,兩道眼神卻不住在南北二怪身上打轉,一付躍躍欲動之情。

  青雲道長感到石三公的拳、掌來勢逐漸增重,心知他已漸出全力,如若只守不攻,雖可支撐,一時不致落敗,但對方始終握著主動,搶制先機,童叟耿震如再出手,就難再騰出手來應付了。

  眼下,必先得設法爭回主動,以便騰出手來,對付童叟耿震。

  心念一轉,手法忽變,右掌並指如劍,連續點出三指。

  三縷指風,分襲石三公三處要穴。

  這連環三指,乃青城派中絕技之一,青雲道長久習此技,雖只用出了七成勁力,但已指風凌空,銳不可當,迫得石三公疾退一步。

  青雲道長迫退了石三公後,右手翻手一把,抽出背上長劍,冷然說道:「貧道今日拼著得罪兩位,也要維護南北二怪的安全。」

  石三公氣得臉色大變,冷哼一聲。道:「耿兄再不出手,讓南北二怪醒了過來,事情就麻煩了!」

  童叟耿震道:「石兄說的不錯!」突然向前欺進兩步,一招「雲斷巫山",白蛟劍攔腰橫斬過去。

  石三公冷笑一聲,緊隨而上,一拳"挾山超海"猛推過去。

  他被青雲道長指風迫退,顏面大傷,這一拳用出了九成以上真力,拳勢未到,拳風已來。

  青雲道長心知兩人拳、劍挾擊,存心把自己迫退,好對付南北二怪-----

  這念頭只不過在腦際一轉。右劍左掌,一齊推出。

  原來,在他念頭一轉之間,決定硬接石三公的一拳,長劍一招"鳳凰點頭"幻出三點寒芒,指向童叟耿震的「曲池穴"。

  只聽砰然一聲,拳掌硬接了一聲。

  青雲道長只覺身子一震,身不由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但他右手的劍勢,並未受到妨礙,仍然把童叟耿震迫得自行收回劍勢。

  雙方這一交接之中,都瞭然對方功力,今日之戰,絕非三五十招,可以拼出勝負,除非運出全力,作生死之搏。

  童叟耿震回顧了室外手橫兵刃的弟子一眼,冷冷對青雲道長說道:「同是九大門派中人,老夫不願引起門戶之爭,眼下時機緊迫,如你再出手相護這兩個凶名極著的老怪,可別怪我和石兄雙雙對付你了。」

  青雲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貧道和南北二怪,素不相識,更無意和兩位為敵,但此事關係著整個武林大局,千百人生死存亡……」

  石三公厲聲喝道:「你既知此事關係著武林大局,何以拼著和各大門派結怨,保護兩個凶名滿江湖的老怪?」

  青雲道長道:「貧道出手千預此事,正是為我九大門派相謀,可惜兩位始終不允許貧道把事情解說清楚……」

  石三公怒聲接道:「先殺了南北二怪,再聽你解說不行。」

  青雲道長臉色一變,肅容說道:「兩位一意孤行,不聽解說,貧道為大局著想,不得不開罪兩位了,在貧道相護之下,兩位如想傷到南北二怪,只怕不是容易之事。」

  石三公目光一掠南北二怪,只見他們頭上的汗水滾如泉湧,愈來愈多,而且隱隱可聞到急促的喘息之聲,只是仍然緊緊的閉著雙目。

  童叟耿震回顧了石三公一眼,道:「今日形勢,看來已難免和青城結怨,石兄遙發掌力,襲擊南北二怪,兄弟全力對付青雲道長。」

  餘音未絕,起手一劍"冰河開凍",直刺過去。

  青雲道長早已留心到他手中寶劍,光華特異,不敢用劍去硬接他的兵刃,劍走偏鋒,疾化一招"金絲纏腕"斜刺右腕。

  童叟耿震乃崆峒派僅餘一位長老,功力深厚,對敵經驗廣博,何況崆峒派亦是以劍術馳譽武林,耿震已深悟崆峒劍術心法。

  他此刻含憤出手,劍招凌厲無匹,倏忽之間,連攻八劍,幽靜的禪室中,頓時瀰漫起一片劍氣。

  青雲道長吃虧在不敢硬行架封對方的兵刃,既要堵擋對方的劍招變化,又要防到手中長劍被削,而且還得分神照顧到石三公,擔心他遙發掌力,傷害南北二怪,被耿震雙招猛攻之後,逼得向後移退兩步。

  石三公卻微閉雙目,凝神而立,看樣子似正在提聚功力,準備一擊得手。

  只聽一聲低沉的佛號,傳了過來,說道:「諸位快請住手-----」

  石三公突然圓睜雙目,大喝一聲,截斷了大愚禪師之言,揚手一掌,直向南北二怪劈了過去。

  這一擊,乃是畢生功力之聚,威勢之強,直似排山倒海一般,滿室掌風如嘯。

  青雲道長早已料到有此一著,只見石三公掌勢劈擊出手,立時也揮手拍出手掌。

  兩個激盪的潛力,相擊相撞,渦旋成一股勁風,吹得室中人衣袖飄舞,枕翻被飛,壁間幾幅羅漢圖,也被吹得葉片碎裂,滿室飛灑,屋動窗搖,桌倒椅飛。

  滿室混亂中響起了一陣金鐵交鳴,青雲道長手中的長劍,在失神難顧之下,被耿震白蛟劍削作兩斷。

  只聽佛號和怒喝並起,兩條人影,直衝入室。

  僧袍飄飄的大愚禪師,躍擋在石三公的身前,另一個勁裝少年,卻揮劍直刺耿震。

  童叟耿震耳目何等機敏,耳聞金刃破風之聲,立時判出了敵人來向,反手一劍橫掃過去。

  滿室旋風中又一聲金鐵交鳴,那勁裝少年手中長劍,又被童叟耿震橫掃過來的劍勢削斷。

  但來人甚是驃悍,手中兵刃被削,毫無畏縮之心,手腕一振,把餘下半截劍當作暗器,投擲過去,人卻緊隨斷劍之後,疾撲而上。

  童叟耿震怒聲喝道:「你要找死,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

  白蛟劍隨手一揮,挑飛了半截長劍,借勢下發,寒芒電奔,斜肩劈下。

  那勁裝少年似是未料到對方的劍勢變化,來得如此迅速,趕忙一沉丹田真氣,收住疾動之勢,仰身向後退去。

  只覺一股冷芒,掠身而過,右肩衣服被削下一塊,金風劃肌,鮮血泉湧而出。

  但聞青雲道長哈哈大笑之後,響徹禪室,喝道:「老前輩好毒辣的劍法!」

  耿震如若劍勢一變,立時可把那勁裝少年劈死在劍下,但聞青雲道長的笑喝之聲,陡然收了劍勢。

  大愚禪師擋住了石三公,合掌說道:「老前輩請看在貧道面上,勿再出手,彼此都為援救少林而來,不論傷到哪個,都叫老衲不安。」

  他口中雖然說得十分和氣,但身軀卻緊隨石三公的身軀移動,顯然,石三公如若強行出手,大愚禪師勢必出手阻攔。

  禪室中激勵的暗勁逐漸的消去,景物也已清晰可見,青雲道長面色嚴肅的站在南北二怪身後,左掌護胸,右手卻握三寸二分長短的五柄短劍,目光注視著耿震,蓄勢待發。

  青城派的"流星五劍",被譽為江湖上暗器一絕,但那短劍之上無淬毒,絕在那擊出暗器的手法之上。

  五劍一齊出手,籠罩了一丈方圓大小,最是難防無比,青雲道長以一派掌門之尊,居然控制在手,準備施展,顯然心中殺機已動。

  激烈搏鬥,暫時停了下來,那右肩受傷的勁裝少年,仍然怒目逼視在童叟耿震手中的白蛟劍,滿腔不憤之氣。

  只聽天星道長莊嚴的聲音,起自禪室門口,道:「令師等不過一時興會,如再打了起來,造成傷亡,即將成一場火拚之局,還不給我退下!」

  原來青雲道長和童叟耿震、石三公動手相搏,引起三派弟子的相互仇視,在方丈室外列陣相對,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幸得大愚禪師及時趕到,勸請三方首腦停手,天星道長的及時鎮壓,使雙方即將展開一場混戰,停了下來。

  耿震冷冷的望了青雲道長一眼,說道:「在下久聞青城派流星五劍之名,被譽江湖中暗器一絕,今日能得見機一番,倒是榮幸得很。」

  青雲道長見事態已漸平息,張雁的傷勢,亦不很嚴重,緩緩收了手中短劍,淡淡一笑道:「彫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老前輩如若有幸,日後貧道自當獻醜眼下,以求教益。」

  只見天星道長大步走入禪室,目光環掃了全場一眼,搖頭說道:「幾位都是武林中極有身份之人,怎的忍不下幾句氣憤之言,就動手打了起來?」

  大愚禪師暗自忖道:「看來這勸人之言誰都會說,一旦事情落到自己頭上時,要忍受談何容易,此人和南北二怪為兩句氣憤之言,不惜約在少室峰頂,比武一決勝負,如非方兆南從中勸說,不知鬧到何種田地……」

  一念及此,忽然心中一動,回目對石三公道:「那位方大俠呢?」

  石三公目光一瞥禪室外弟子,搖搖頭道:「不知道那裡去了。」

  原來方兆南早已被押解離去。

  大愚禪師肅然說道:「老衲想起了幾件事來,前後印證,恍然而悟,那位方大俠絕非冥岳中派來的奸細!」

  石三公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童叟耿震乾咳了一聲,道:「大師來早了一步,使老夫不能一睹青城派中流星五劍的絕技,實在是一件極大的遺憾之事。」

  青雲道長知他在岔開話題,當下微微一笑,充耳不聞,較臉望著南北二怪。

  天星道長緩護走到了童叟耿震身側,低聲說道:「老前輩-------」

  青城和雪山、崆峒兩派,已形成了仇視之局,崑崙一派的舉足輕重,力可左右大局,童叟耿震急急回頭,應道:「言重了,彼此既非同門,道兄這稱呼老夫如何敢當?」

  天星道長淡淡一笑道:「咱們千里跋涉,趕來此地,明裡是援救少林,實則為聯手自保,冥岳妖婦所圖所謀,並非少林一派,唇亡齒寒,成敗一體,如今強敵未犯,咱們先來一場自相殘殺,授敵以可乘之機,未免太不值得了。」

  耿震拂髯笑道:「道兄說的不錯,但禦敵必先肅奸。」

  天星道長道:「貧道經三思之後,深覺那方大俠實非內奸------」

  大愚禪師接道:「老衲亦有同感。」

  耿震一聽天星道長忽然偏袒起方兆南來,心中暗生驚駭,忖道:「此人如若倒戈相向起來,強弱立即易勢……」

  他心念輪轉,口中卻沉默不言。

  大愚禪師目光環掃了禪室內外,不見方兆南的行蹤,心中大是焦慮,急聲問道:「耿老前輩,方大俠那裡去了?」

  耿震搖頭一笑,"這個老夫就不清楚了。"大愚禪師急道:「老打輩手中拿的什麼?」

  耿震道:「一把寶劍。」

  大愚禪師道:「此劍乃敝寺鎮山之寶,老衲奉送於方大俠,以酬他相助敝寺之恩……」

  耿震道:「寶劍為何人所有,老夫不知,但我確從姓方那娃兒手中奪過來的。」

  大愚禪師道:「既然從他手中奪過寶劍,自然是知道他的行蹤了?"耿震道:「適才相見,雖曾動手相搏,但他此刻行蹤,老夫卻未留心。」

  青雲道長忽然接口道:「方大俠已被人押解出少林寺了,待貧道召來這室外弟子,問他一聲。」

  忽見一個僧侶,急急奔了進來,低聲對大愚禪師說了幾句。

  大愚禪師哦了一聲,揮手說道:「快給我追上去!」

  那和尚應了聲,匆匆轉身奔去。

  大愚禪師重重喘了兩口氣,望著石三公道:「帶走方兆南的兩個大漢,可能是貴邦中的弟子了。」

  石三公目光一瞥禪室外弟子,果然少了兩個武功最好之人,心知方兆南是為兩個雪山弟子帶走,輕輕的咳嗽了兩聲,含糊過去,不答大愚禪師之言。

  形勢至此,又有了一個極大轉變。

  天星道長的態度和大愚禪師的轉變,使得童叟耿震和那石三公無法再固執下去,兩人只有避談此事。

  青雲道長回顧了南北二怪一眼,低聲對大愚禪師道:「這兩人已快醒來,咱們留此,諸多不便,老禪師最好選派幾位高僧,替他護法,閒雜人等一律禁入禪室,免得驚擾了他們兩人行功。」

  大愚禪師愁眉苦臉的說道:「道兄之言,甚是有理,咱們走吧!」當先出了禪室。

  石三公和童叟耿震,緊隨在大愚禪師身後而行。

  形勢的轉變,使兩人已自知無法再出手傷害南北二怪,等到南北二怪一醒,極可能立時對兩人出手,離開禪室,自可多一段緩衝時間。

  青雲道長走在最後,出了禪室,肅然對大愚禪師說道:「貧道想請諸位同到大殿之中,研討一個對付冥岳那妖婦之策,萬一那妖婦不相犯,咱們也不能常駐在少林手中等她,既難免一場大戰,倒不如索性找上冥岳,來個掃穴犁庭。」

  大愚禪師似是因為方兆南失蹤,顯得心神大亂,不加思索,糊糊塗塗應道:「老衲也是這般想法。」

  一面吩咐隨行弟子,調派四個高手,替南北二怪護法,當先帶路,步向大殿走去。

  石三公回頭望了青雲道長一眼,心中暗忖道:「此人這般安排,倒像有意相護我和耿震,真叫人難以猜測他用心何在?」

  忖思之間,已回到了大殿之中。

  青雲道長低聲說道:「眼下只差點蒼一派中人,老禪師最好派人把她請來。」

  大愚禪師點點頭,立時吩咐值殿僧侶去請。

  不一會工夫,曹燕飛帶著點蒼門下弟子,重又回到大殿。

  這時,殿中的酒席已撤,換上香茗。

  大愚禪師雙目一直望著殿門,似是焦急的等著什麼。

  石三公和童叟耿震,臉色亦很沉重,像是在等著一場暴風雨的降臨。

  只有青雲道長,神色如常,正低聲和天星道長談笑。

  曹燕飛有些莫名所以,望著幾人不同的神色,心裡百念閃動。

  各大門派的弟子們,分立而坐,一片肅然。

  只聽一陣步履之聲,一個身披月白袈裟僧侶,急步奔了過來,低聲對大愚禪師說道:「方大俠行蹤沒有查出,但那兩個挾持方大俠離寺之人,卻已不知被何人殺死,棄屍寺外。」

  曹燕飛秀眉一皺道:「這是怎麼回事?」

  石三公霍然站了起來,說道:「他們是怎麼個死法?」

  那僧侶沉吟了一陣,道:「似是被極強的掌力或指力所傷,全身不見血跡、傷口!」

  石三公急步離坐,揮手說道:「他們死骨現在何處?快帶我去瞧瞧!」

  那僧侶移動了一下身軀,回目望著大愚禪師默然不語,顯然他要等候大愚禪師的吩咐。

  石三公回顧了大愚禪師一眼,滿臉焦急之情。

  大愚禪師緩緩站起身子,合掌向青雲道長等說道:「諸位道兄,咱們一起出去瞧瞧如何?"青雲道長欠身而起,道:「謹遵台命。」

  天星道長也欠身而起,耿震、曹燕飛紛紛站起身子,在那位僧侶導引之下,離開大殿,魚貫而行。

  那帶路僧侶,自小在少林手中長大,對這寺院的一草一木,無不熟悉無常,帶著幾人穿捷徑,不一會工夫,已到寺外。

  他伸手遙指著一座曲彎的山角,說道:「兩人的屍體,就在那轉角之處。」

  石三公心中激憤難忍,突然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

  這一來,群豪只好隨著他加快了腳步。

  轉過山角,果然見兩具屍骨,並排而臥,兩人同樣的緊緊閉著雙目,臉色蒼白。

  石三公仔細的望了兩眼,辨認出果是雪山門下弟子,右手一探,抓住右面一具屍骨,正待反轉過來以查死因,忽聽那帶路僧人咦了一聲,石三公頓時停了下來。

  大愚禪師回顧了那帶路僧人一眼,道:「你叫什麼?」

  那帶路僧人輕輕嘆息一聲,道:「奇怪,貧僧初見這兩具死屍時,各自倒臥一側,何以此刻卻並肩而臥,而且……"忽然住口不言。

  石三公隨行弟子,都是雪山派中選出來的精銳高手,此刻卻無聲無息的死於少林寺外,不但覺得顏面大傷,而且心中憤怒難平。

  他看那帶路僧侶忽然住口不言,立時怒聲喝道:「怎麼樣?快說!」

  大愚禪師急急接道:「你把心中記得的見聞,要全盤說出,不許妄留一點隱密。」

  那帶路僧侶道:「弟子不敢……」

  說著忽然全身一顫,一跤栽倒地上。

  這突然的變故,使在場之人,都為之一呆。

  只聽青雲道長沉聲喝道:「諸位快走!"當先一躍,飛出一丈餘遠。

  這群人,個個身負絕技,耳目反應靈敏無比,一聽青雲道長的喝聲,同時發動,但聞衣席飄風,同時躍出丈餘開外。

  回顧望去,只見三屍靜靜的躺著,那一段空間之中,亦毫無異樣變化。

  石三公怒目望了青雲道長一眼,道:「你大驚小怪的叫什麼?」

  青雲道長神色肅然的說道:「貧道幼年之時,常隨恩師採藥------」

  石三公怒道:「採藥於此事何關?」

  青雲道長連番受辱,也不禁有些動了怒火,冷冰冰的說道:「不信你回去試試!」

  石三公無法下台,果然大步又向那停屍之處走了過去。

  童叟耿震回目望了青雲道長一眼,欲待出言阻止,話將出口之時,又突然改變了主意,緩步隨在石三公身後走去。

  大愚禪師已經歷過冥岳中人用毒的厲害,但經仔細查看之後,又看不出一點異樣,心中疑信參半,忍不住低聲問道:「道兄可嗅到什麼異味不成?」

  青雲道長道:「在那轉角處,亂石雜草之中,可能隱伏著強敵,而且貧道隱隱查覺出,那山石草木之上,都已暗中經人布塗過無色無味的藥粉,風吹草動,毒藥橫飛,只要在那段地區停留時間稍長,任何人都將中毒。」

  曹燕飛啊了一聲,道:「道兄言之有理,但那少林弟子之死,不知作何解說?」

  她說話的聲音甚大,似是有意讓石三公和耿震聽到。

  果然,緩步而行的石三公突然停了下來,回目望了曹燕飛一眼,又放腿斷續向前行去。

  他的舉動,顯然是內心已覺出青雲道長並非無的放矢,但顏面攸關,說出之言又不能不算,只好硬著頭皮向前走去。

  青雲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以貧道之見,那亂石草葉之中,定然暗隱強敵,那位師父之死,可能是死於一種絕毒而又微小的暗器之下。」

  大愚禪師道:「老衲也這麼想。」

  抬頭看去,只見石三公已逐步接近死屍,但他卻突然停了下來。

  這情勢很明顯,他愈接近那段死亡地區,心中愈是恐懼。

  相隨他身後數尺的童叟耿震,突然施展千里傳音的功夫說道:「石兄不可太過逞強大意,那牛鼻子倒似真有一套,兄弟越想他的話,越覺得有理。」

  石三公也施展千里傳音之法,答道:「我也感覺到他的話,並非聳人聽聞,但此時此刻,兄弟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耿兌請替兄弟打個接應。"以他的身份說出此等之言,顯然心中確有無比的恐懼。

  童叟耿震道:「石兄放心,兄弟當以暗器接應你。」

  石三公回頭望了耿震一眼道:「你不要再向前走了,免得咱們一起涉險。」

  耿震道:「兄弟想到了一件事,石兄先行調息,已入禁區,立時閉住呼吸!」

  石三公道:「知道了。"突然縱身而起,躍入那死亡之區。

  他早運集功力戒備,身形躍起之時,己閉住了呼吸,腳落實地,目光亂轉,不住向那突立的山石和草地中搜索。

  突然間,一根銀芒疾閃,直飛過來。

  這根銀芒,微小得有如牛毛,如若在平常之時,石三公雖有著過人的目力,也是難以看得見。

  但他此刻全神凝注,當真能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右手一揚呼的一股掌力,劈擊出手。

  他功力深厚,劈出勁力強猛絕倫,那一縷閃飛而來的銀芒,吃他強猛的掌力一掃,有如沙石沉海,無蹤無影。

  激盪的潛力,震搖在草叢之上,日光下,飛起了一片如雲如霧的白色微塵。

  大愚禪師急聲叫道:「石老前輩快請退下!」

  石三公袍袖一拂,一式"潛龍升天"身軀直拔而起,飛起了兩丈多高,懸空轉身,施出"八步登空"的上乘輕功身法,躍落出三丈開外。

  青雲道長忽然雙手飛揚,劈出兩股掌風,口中卻低聲喝道:「此地已非安全之地,咱們再退後一段距離。」

  童叟耿震在石三公躍起之時,人也隨著倒躍而退,但見幾條人影飛閃,群豪全都退出了五丈開外。

  石三公腳落實地,才長長吁一口氣,欲言又止。

  青雲道長嚴肅的說道:「老前輩衣履之上,或已沾染著巨毒,此刻尚不宜太過大意,還是暫時運氣戒備,僅防巨毒內侵。」

  童叟耿震突然插口說道:「這等用毒之法,當真是前無古人,老夫走了大半輩子的江湖,足跡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對這等布毒之事,還是第一次見到!」

  青雲道長突然長長嘆一口氣,道:「那位方大俠只怕已難免遭劫,咱們不用追尋他了,眼下的要緊之事是如何籌思個拒敵之策!」

  天星道長搖頭說道:「如若是一刀一劍,彼此相搏強存弱亡,那冥岳妖婦武功再高一些,合咱們九大門派之力,也未必怕她,但她這等暗中施毒手法,實叫人防不勝防!」

  大愚禪師合掌當胸,高誦了一聲佛號,道:「老衲生平中最大憾事,就是未能及時救下方施主。」

  言下之意,一派黯然之情。

  天星道長道:「老禪師這一提,倒使我想起一件大事來了------」

  他微微一頓,眼看四周所有之人的目光,都凝注在他的身上,似是都在極用心聽他的說話,才微微一笑,接道:「石耿兩位老前輩在那禪室之中,欲出手傷害南北二怪,雖然未曾傷到,但以南北二怪的性格而論,這兩人定然不肯罷休!」

  大愚禪師點點頭,默然不言。

  天星道長雙眉微微一聳,接道:「冥岳中人既能在此地布毒,那自然是還未退去,隨時隨地可能重啟戰端,外有強敵,內有隱患,咱們眼下人手雖不算少,但同時分拒兩路強敵,實力分散,難操勝算,貧道之意……」

  他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緩緩由群豪臉上掃過,接道:「先把南北二怪除去,再齊心合力拒擋那冥岳妖婦。」

  童叟耿震點頭讚道:「道長思慮周到,兼顧全盤,果然是一派宗師之才。」

  天星道長忽然把目光投注到青雲道長臉上,問道:「道兄以為貧道所見如何?」

  青雲道長道:「就事而論,不失上策,但如以貧道的看法,此等行險求勝之學,未免太過冒險了,以南北二怪的威名而論,咱們幾人之力,未必能傷害到他們,萬一謀事不成反樹強敵。」

  大愚禪師道:「老衲深以青雲道長之言為是。」

  久不開口的石三公,突然插嘴接道:「話雖說的不錯,可是問題並未解決,咱們對南北二怪,總該有一個處理之法。」

  青雲道長說道:「如若咱們合力圍殲南、北二怪,倒不如依仗他們兩人之力,共拒冥岳強敵。」

  天星道長道:「那有勞道兄籌思一個解決的良策了。」

  青雲道長沉吟了一陣,道:「貧道想先去找南北二怪勸說他們一陣,如若能把兩人說服,合力共禦強敵,那是最好不過。」

  石三公道:「如若說不服呢?」

  青雲道長道:「那時候任憑諸位公決,貧道絕不再從中勸阻。」

  天星道長心中似是仍然異常記恨北怪當面羞辱他的怨恨,略一沉吟,接道:「南北二怪的武功再高,但貧道料他也無法抵擋我們聯手合舉之力,但貧道卻甚為贊同青雲道兄的主張,先禮後兵------」

  童叟耿震接道:「對付南北二怪,不可莽撞從事,如論單打獨鬥,咱們只怕都無勝南北二怪的把握,而且一擊不能把兩人擊死,即留下無窮後患,咱們不得不早作準備。」

  曹燕飛道:「此言甚是有理,必須先解決南北二怪之後,咱們才能安心共禦冥岳強敵。」

  天星道長道:「貧道也是這般想法,咱們各就所屬,選出四個武功高強的弟子,列陣少林方丈室外,再由青雲道兄和南北二怪談判,事情如若不能談出結果,咱們合力出手,務必於一擊即中,把兩人全都殺死。」

  童叟耿震點頭說道:「老夫極為佩服天星道長的高見……」

  緩緩把目光投注到大愚禪師的身上,接道:「只不知老禪師意下如何?」

  大愚禪師半生清修,甚少和武林中人物來往,對這等謀事策略之事,毫無經驗,聽得幾人你言我語,早已顯得沒了主意。

  何況,這些人大都是一代掌門宗師,威望、身份都極為崇高,一舉一動,對江湖都有著莫大的影響。

  當下點頭說道:「老衲亦覺得青雲道兄之言不錯。」

  天星道長道:「既然老禪師賀同此法,那是最好不過,事不宜遲,咱們立時回寺準備……」

  他仰望天色,接道:「天色入夜之前,必需要把南北二怪解決,冥岳中人既然尚未離開嵩山,說不定今夜之中會有什麼舉動。」

  石三公回頭望了那轉角處橫臥的三具屍體一眼,道:「咱們早些走吧!先把南北二怪的事情解決後,再設法收葬那三人的屍體。」

  場中之人,大概都被那一股死亡地域的詭秘恐怖所懾,竟然沒有人敢自告奮勇的再去瞧瞧了。

  青雲道長似是有著極沉重的心事,滿臉憂苦之色的長嘆一聲,道:「貧道心中還有著一種極不祥的預感,只怕這短短的三五日內,整個武林形勢,將要有極大的變化。"說完當先轉身,急步向前奔去。

  群豪緊隨他的身後,一齊趕回少林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5 16:11
第四十三回 陳玄霜尋訪情郎


  大愚禪師心中雖然極不贊同天星道長的圍殲南北二怪之計,但大勢所趨,深覺無力阻止。

  眼看著天星道長等調派人手,只好呆呆的站在一側,不發一言。

  青雲道長一直冷眼旁觀,眼看石三公、天星道長等行布圍殲南北二怪的計畫,直待佈署已成,他才開口說道:「是貧道一人前往呢?還是由哪位和貧道同去?」

  曹燕飛突插口接道:「我陪你走一趟吧!」

  她雖已是一派掌門的身份,但因內功精進,駐顏有術,看去依然玉容如花,風姿綽約。

  青雲道長微微一笑,道:「那咱們走吧!」緩步離開大殿,直向南北二怪養息的方丈室中走去。

  兩人走後不久,天星道長等也開始了緊急行動。

  崑崙、點蒼、青城、雪山、崆峒、少林六派中,共選出十四個高手,分由石三公、天星道長、童叟耿震率領,埋伏在方丈室外。

  天星道長似是看出了大愚禪師為難的神情,故而並未勉強他參於圍殲南北二怪的行動。

  青雲道長帶著曹燕飛趕往方丈室後,南北二怪早已清醒過來,悠然坐在室中談笑。

  這兩個以心狠手辣著名江湖,殺人無數的老怪,有如突然間脫胎換骨一般,根本忘去了剛才那幕凶險之事。

  只見他們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一見青雲道長帶著曹燕飛進來,竟然一反平常的冷漠神態,點頭作禮。

  青雲道長合掌欠身一禮,說道:「恭賀兩位老前輩功行圓滿。」

  南怪辛奇淡然一笑道:「如非道長剛才出手相救,我和黃老怪兩人,只怕早已沒有命在了!」

  青雲道長微微一笑,轉變話題,道:「貧道等適才寺外巡行,發覺了冥岳中人,尚留在少林寺外未曾離去,」

  北怪黃煉接道:「此事早已在我和辛老怪的預料之中,算不得什麼稀奇的事。」

  曹燕飛突然插口接道:「兩位老前輩武功過人,名重一時,我等深望兩位老前輩出手相助,共禦強敵。」

  北怪黃煉雙目中奇光一閃,冷冷說道:「你是什麼人?對老夫說話,也敢這般隨便?」

  青雲道長急急接道:「這位乃點蒼派掌門人曹燕飛曹姑娘。」

  北怪黃煉輕聲一笑道:「一派掌門宗師的身份,雖然崇高,但在老夫兩人眼中,卻是算不得什麼。」

  曹燕飛粉臉變色,微慍地道:「南北二怪的盛名,也未必就放在我們點蒼派的眼中!」

  北怪黃煉冷笑一聲,正待發作,卻被南怪辛奇搖手擋阻,目注青雲道長說道:「兩位的來意,可就是要我們答允出手相助之事麼?」

  青雲道長道:「不錯,此事關係著整個武林大局,萬望兩位老前輩賜允出手。」

  南怪辛奇突然放聲大笑,說道:「如若我和黃老怪不肯答應,幾位定然要先行對付我們兩個了?」

  青雲道長巧妙地避開話題,道:「冥岳妖婦,所謀所圖並非一人一事,整個武林中稍有聲譽之人,都是她敵對之人,兩位老前輩自也是不能例外!」

  南怪辛奇兩道目光不住的亂轉,似是已感覺到禪室外面正在布設著一個陷阱。

  北怪黃煉,霍然站了起來,揮手對青雲道長說道:「南北二怪,素來不願受人要脅,我們是否願意出手相助,到時候才能決定,念在你剛才相護我們一番恩情之上,不願出言揭發你們心中的陰謀,快請退出去吧!」

  青雲道長只覺臉上一熱,訕訕的說不出話,只好緩步向後退去。

  曹燕飛似是被南北二怪的氣度、威名所俱,也隨在青雲道長的身後,向外退去。

  只聽北怪黃煉叫道:「青雲道兄,不論這禪室中發生了何等淒慘的事,你最好能潔身自好,不要捲入這是非漩渦之中。」

  青雲道長雙眉一聳,嘆道:「兩位執意不聽貧道相勸之言,那也是無法的事,貧道這裡告別了。"說完欠身一禮。

  北怪黃煉一揮手,道:「不送了。」

  青雲道長道:「不敢當。"雙掌當胸一合,道:「祝兩位壽比南山。"突然轉過身子,大步而去。

  曹燕飛心中似是更急,身軀一閃,隱入一側不見。

  天星道長、石三公、童叟耿震等正並肩站在室外一側等待,禪室的四周,早已埋伏六大門派中選出的十四個高手,殺機隱隱,劍氣騰騰。

  石三公一見兩人出來,迫不及待的迎了過去,問道:「怎麼樣?兩位可曾說服了南北二怪麼?」

  曹燕飛搖搖頭,道:「南北二怪,似乎是已經知道了我們圍殲他們的計畫,言詞之間,已然暗示了出來!」

  青雲道長臉色一片嚴肅,默然不語。

  天星道長一皺眉頭,說道:「青雲道兄。」

  青雲道長:「什麼事?」

  天星道長道:「事情既已被二怪看了出來,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青雲道長道:「貧道總覺此事不太妥當……」

  石三公冷然說道:「你後悔了?」

  青雲道長仰天望著天際一片浮動的白雲,緩緩說道:「貧道預測圍殲南北二怪之計,敗多於成,如若冥岳中人趁機攻了過來,這一仗咱們勢必要落個全軍覆沒……」

  童叟耿震見青雲道長對圍殲南北二怪之事,頗有畏縮之意,不由接道:「你未免把南北二怪估計得過高了!」

  青雲道長道:「不是貧道長他人的志氣,如論單打獨鬥,咱們誰也不是南北二怪的敵手……」

  他微微一頓,又接道:「適才貧道默察南北二怪的神色,發現了兩人雙目中神光大異,雖然是滿臉亂須,也掩不住那煥發的容光,就情而論,似是兩人的內功,突然間破了一個界限,更上了一層樓……」

  童叟耿震忽然想到青雲道長適才出手相阻自己傷害南北二怪之事,不禁心頭火起,冷笑一聲,怒聲接道:「如非閣下出手攔阻,此刻的南北二怪,早已魂遊地府了。」

  天星道長怕兩人再爭吵起來,先鬧一個自相殘殺,急忙接口說道:「過去之事,不用再多計較,眼下佈署既成,騎虎難下,不知青雲道兄有何高見?」

  青雲道長兩道目光,緩緩由幾人臉上掃過,道:「貧道的看法,是不宜莽撞出手,需知這一戰,並非那一門派的成敗,大局所趨,牽連了整個的武林形勢。

  貧道和南北二怪毫無交情可言,在此之前,更從未見過,自是不用替他說話,需知咱們眼下的強敵,是那冥岳妖婦,並非南北二怪。

  如若諸位一定要除去南北二怪,貧道認為不妨留到對付過冥岳強敵之後,再集中全力圍殘南北二怪不遲。」

  天星道長似是己被青雲道長言詞說動,微一沉吟,回頭對曹燕飛說道:「曹姑娘意下如何?」

  她雖已年過四十,仍然是小姑獨處的身份。

  曹燕飛秀眉輕皺,忖思了良久,道:「青雲道兄之言,甚是有理,但怕的是咱們正和冥岳強敵動手相搏之時,南北二怪突然出手,前後夾擊,那時兩面受敵勢難兼顧,這一點不知青雲道兄是否已想到過?」

  青雲道長淡然一笑,道:「如若咱們正和南北二怪動手之時,冥岳中人同時攻到,事情又該如何呢?眼下尚未鬧到不可挽回之局……」

  只聽一陣響亮的笑聲傳了過來,打斷了青雲道長未完之言。

  幾人轉頭望去,不知何時南北二怪已然離開了那幽靜的禪室,並肩站在門外。

  埋伏在四周的六大門派弟子,已紛紛拔出了兵刃,圍攏上去,排成了拒敵的陣勢。

  石三公側顧青雲道長一眼,說道:「眼下已然形成列陣相對的僵局,看來縱不出手,也是不行了。」

  青雲道長細看南北二怪,只見兩人氣定神閒,似是根本沒有看到眼前列成的陣勢。

  事情已到了決定的階段,青雲道長自是不能說出不算,當下微一頷首,道:「事已臨頭,只有見機而行了。」

  他雖然最是反對和南北二怪動手,但面臨著這等抉擇的局面,反而變得異常的勇敢,當先舉步走了過去。

  石三公低聲說道:「對付這等絕代凶人,用不著和他講什麼江湖過節,如若一旦動手,咱們就給他來個一擁而上,曹姑娘相助青雲道長,合力對付一人,童兄和老夫合力對付一人。天星道長居中接應,伺機出手……」

  童叟耿震道:「一旦出手,甚望幾位能夠放手搶攻,各出絕學,最好能在百招之內,結束這場大戰。」

  天星道長道:「咱們得快迎上去,給青雲道兄打個接應!」

  四人同時舉步而行,急追上去。

  青雲道長緩步由六大門派弟子列成拒敵陣勢中,穿行過去。

  直到相距南北二怪兩三丈距離,才停了下來,合掌說道:「兩位老前輩可是要離開此室麼?」

  南怪辛奇投注天際的目光,突然收了回來,冷然掃瞥了那排成陣勢一眼,反問道:「你們拔劍橫刀,列陣把這座禪室團團圍起,不知是何用心?」

  青雲道長道:「適才貧道等發現敵蹤,證明了冥岳中人,還未離開高嵩山……」

  北怪黃煉冷哼一聲,道:「這和你們圍困這座禪室,不知有何關連?」

  青雲道長道:「貧道等相互研論,得一結果,在冥岳強敵未離開嵩山之前,兩位老前輩最好能暫時居留在這方丈室中。」

  南怪辛奇淡然一笑道:「為什麼?」

  這時,石三公和童叟耿震、天星道長等都已趕到。

  耿震手橫白蛟劍,接道:「箇中原因極為簡單,恐怕兩位和冥岳中人暗有勾結,為防患未然,我等不得不屈駕留兩位在這禪室中休息幾日。」

  北怪黃煉冷笑一聲,道:「好人難做,辛老二,咱們再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只怕他們要認為咱們當真是怕他們了!」

  辛奇輕輕嘆一口氣,低聲對青雲道長道:「如果在前一日,單是你們這等列陣圍困禪室一事,勢必要激起我的殺心,但此刻我心中卻平靜得很……」

  他目光緩緩由青雲道長等臉上掠過,接道:「你們這些人,縱然一齊出手,也未必是我們兩人敵手,休論把我們困入這禪室中了,快些退回去吧!」

  南北二怪的凶名,早已傳遍武林,一向是不問是非但憑喜怒,動不動就出手殺人,此刻,言詞這等婉轉,反而大出了天星道長等意料之外,不禁聽得一呆。

  青雲道長嘆道:「兩位老前輩這等胸襟氣度,實是叫人慚愧,貧道這裡先行謝罪了。」

  說完果然合掌當胸,躬身一禮,回頭望著天星道長接道:「道兄,咱們走吧!不要再打擾兩位老前輩的清興。」

  天星道長略一猶豫,欠身對南北二怪說道:「打擾兩位的清靜,貧道深以為歉。」

  這兩人一打退堂鼓,石三公和童叟耿震,不得不隨著下台,默然不語,緩緩轉過身子,舉步欲行。

  只聽北怪黃煉叫道:「站住!」

  天星道長等一齊停下腳步,轉過身子。

  黃煉目光凝注在耿震的臉上,道:「留下你手中的寶劍再走。」

  耿震回顧了石三公一眼,答道:「此劍乃少林之物,不知於兩位何干?」

  黃煉怒道:「此劍早已由少林大愚和尚,相贈我那兄弟,送出之物,難道還能討回不成?」

  南怪辛奇也似被耿震這等強詞矇混之言激怒,冷笑一聲,說道:「你們九大門派,素來自居正宗,標榜俠仁,怎的這等自甘下流,手中寶劍分別是搶到之物,竟然避重就輕的不敢承認。」

  這幾句話,罵的異常的尖酸刻薄,耿震只覺臉上一陣熱辣難受,惱羞成怒,道:「老夫有能耐搶得,有什麼見不得人之處?」

  黃煉仰臉一陣狂笑,道:「辛老二,我是忍耐不住了……」突然一晃雙肩,疾快無比的直向童叟耿震衝了過去。

  耿震的江湖閱歷,何等豐富,答話之時,已然想到南北二怪可能會突然出手搶劍,早已蓄勢戒備。

  北怪黃煉身子一動,立時揮手一劍,橫刀斬去,金風破空聲中,幻起一片寒芒。

  白蛟劍鋒芒絕世,斷金切玉,北怪黃煉雖然是極為自負之人,但也不敢小看此劍的威力,右手食中二指遙遙點出,立時有一股潛力,急湧而出,逼住了劍勢,左手一晃而到,抓向耿震握劍的右腕。

  童叟耿震訝然的急躍而退,只覺對方一擊的變化,不論用何等方法,都不能封架得住。

  只聽北怪冷哼一聲,右手一揮,一股奇寒的掌力,疾湧而出,說道:「試試老夫玄冰掌的滋味如何?」

  在眾目睽睽之下,耿震無法不硬接對方的一擊,只好劍交左手,右掌一揮拍出。

  兩股掌力交接之下,旋起了一股急風,幾個距離兩人較近之人,都感到那急風中挾帶著一股襲人的寒意。

  童叟耿震陡然退開兩步,白蛟劍疾變"長虹經天"直刺過去。

  原來他硬接對方一掌之後,已知功力難敵,必需仗憑劍術上的造詣,或可和對方一拼,只見他劍勢迴旋,倏忽之間,連續攻出五招,白蛟劍幻起滿天劍花。

  這是他求生保命的一戰,一出手就用出崆峒派的絕學"天干三十六劍"劍勢如長江大河一般,綿綿不絕。

  崆峒一派,雖末名列四大劍派,但他的劍術卻是自成一家。

  天星道長、青雲道長都是當代武林數一數二的劍術名家,目睹崆峒的劍招變化,也不禁有些神往,凝目而視,默察對方的劍路。但見北怪黃煉飄飛的身影,飛旋於漫天劍花之中,掌劈、指點,使得對方奇奧的劍招無法變化出,不能施展所長,雖陷入重重創影的籠罩之下,卻是有驚無險。

  激鬥到十回合時,忽聽北怪黃煉縱聲長笑,高聲說道:「少時雙手盡血腥,老來一片向善心。」

  喝聲中疾落一掌,登時狂飛急旋,寒氣逼人,強猛的掌力,打破了重重劍影,拔身而起,直升三丈多高,懸空打了一個轉身,頭下腳上,直撲而下。

  童叟耿震舉手一劍"野火燒天",反腕向上點去。

  哪知北怪黃煉奇學忽出,雙掌突然向下一拍,兩股急猛的掌力,震得沙土橫飛,塵煙滾滾,方圓丈許地方,儘是塵土瀰漫。

  人卻借那反彈之力,昂然向上升起三尺,身子懸空一翻,右腳剛好踢在耿震那握劍的右腕之上。

  耿震但覺手腕一麻,白蛟劍頓時脫手飛出。

  但聞站在禪室門外的南怪辛奇,嘯聲衝天而起,人如天馬行空,急掠而去,飛行之間伸出右手,懸空抓住了白蛟劍。

  只聽那清嘯長笑之聲,劃空而去,轉眼間已不見兩人行蹤。

  童叟耿震仰臉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愕然不語。

  良久之後,他才長長嘆了一聲,道:「南北二怪的盛名,果然名不虛傳。"臉上泛現出一片羞愧之色。

  青雲道長緩緩吐出了胸中一口悶氣,道:「這兩個縱橫武林的老怪物,當真是覺醒了!看來一片黯淡的武林形勢,或將有一些轉機。」

  他自言自語,盡說些心中思索之事,別人那裡能聽得懂。

  天星道長似是亦為南北二怪的武功所懼,無限感概的說道:「青雲道兄,可知這南北二怪到哪裡去了麼?」

  青雲道長回首笑道:「天涯茫茫,誰能夠說出他們的行蹤?但有一事,貧道倒可預料,南北二怪此行,對我們武林目下的黯淡形勢,當有著極大的裨益。」

  曹燕飛突然低聲說道:「青雲道兄,本座也有一事請教。」

  青雲道長急急答道:「不敢,不敢,姑娘有什麼話,儘管吩咐,貧道知無不言。」

  曹燕飛道:「那位方大俠可是當真死了麼?」她忽然對方兆南,關心起來。

  青雲道長沉忖了良久,道:「以貧道之見,那位方大俠當健在人世,只是他的下落,卻叫人無法預測。」

  天星道長忽然想起方兆南相勸自已和南北二怪息爭之事,接道:「據貧道觀察,方兆南和南北二怪的交情,倒是極深……」

  青雲道長接道:「何止極深,南北二怪能有這等轉變,大都是方大俠相勸之力……」

  曹燕飛道:「這麼說來,他真是一個好人,咱們這般的懷疑於他,倒是冤枉了他。」

  青雲道長微微一嘆,默然不語緩緩轉過身子,慢步向前行去。

  石三公和童叟耿震,雖覺面子上有點下不了台,但南北二怪的武功,確非自己能敵,心中也就坦然多了。

  曹燕飛突然緊走幾步,追上青雲道長,問道:「青雲道兄,那位方大俠真沒有死麼?唉!本座回想起來,對他倒抱歉得很。」

  青雲道長兩道炯炯有神的目光,逼視曹燕飛的臉上,說道:「這個叫貧道很難答覆了……」

  他微一沉吟,接道:「但願他安然無恙……」

  只聽一陣兵刃交擊之聲,遙遙的傳了過來。

  青雲道長眉頭一皺,突然加快了腳步。

  曹燕飛急急的問道:「可是冥岳中人,攻入了少林寺麼?」步履突然一快,搶到那青雲道長的前面。

  青雲道長道:「很難說,此時此刻,隨時可能爆發一場生死之戰。」

  石三公、天星道長、耿震等,大概都聽到了那兵刃相舉的聲音,同時急奔過來。

  穿過了幾重庭院,到了第三重大殿前面,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全身黑衣的少女,和四個僧人正打得難分難解。

  黑衣少女手中的長劍,矯若游龍,幻化起來朵朵劍花,銳不可當。

  大愚禪師手扶禪仗,站在大殿前面,凝神觀戰,他身側站著四五個身受劍傷的僧侶。

  青雲道長雙腳一點地,道袍飄風聲中,躍落在大愚禪師的身側,低聲問道:「這位黑衣姑娘是什麼人?」

  大愚禪師搖頭說道:「不知來歷。」

  青雲道長道:「為什麼不問她?」

  大愚禪師道:「她不肯說出身份……」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她單身入寺,昂首而行,起初,寺中弟子都誤為她是點蒼派的門下,是以並未出手攔阻,一直被她闖過二層大殿,才有護法弟子問她姓名。

  哪知,她出口就罵,出手就打,被她一連劍傷五人,闖入第三個殿院之中,唉!想不到少林,竟然變成了一個是非之地。」

  青雲道長默察大愚禪師的神色,滿臉不愉之色,似是對這些千里迢迢趕來相助的各大門派中人,忽然生出了厭惡之心。

  當下翻腕抽出背上長劍,說道:「待貧道去問問她吧!」

  大愚禪師冷冷說道:「道兄只管請便。」

  青雲道長提劍一躍,落在動手之處,沉聲喝道:「諸位大師請讓讓,待貧道接她幾劍。」

  他乃一派掌門身份,地位極是崇高,四僧又正感招架不住之時,果然依言而退。

  那黑衣女長劍一振,唰的一劍"天外來雲",迎胸刺到,口中卻冷冷喝道:「和尚廟裡橫出來個老道士,你是幹什麼的?」

  青雲道長劍出"推出移海"湧出一片劍光,封開那黑衣少女劍勢,道:「貧道青雲……」

  黑衣女素腕揮動,刷刷兩劍,著著辛辣,迫得青雲道長向後退了一步,才冷冷喝道:「什麼青雲、紅雲我都不管,我只要找他。」

  青雲道長氣度恢宏,耐性過分,雖然感到此女太過蠻橫不講道理,仍然忍耐下胸中之氣,問道:「姑娘要找的人,可有姓名麼?」

  黑衣女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劍勢,道:「你這人倒還講點道理。」

  青雲道長微微一笑,道:「姑娘只要肯說出來要找之人,在下自當知無不言。」

  黑衣女道:「我要找方兆南。」

  青雲道長心頭一震,道:「方兆南……」

  黑衣女道:「怎麼樣?有人告訴我他在少林手中,你別想騙得過我。」

  青雲道長回顧了大愚禪師一眼,間道:「姑娘貴姓?」

  黑衣女被問得一怔,沉吟了半晌,才答道:「我是他的師妹陳玄霜,他是我的師兄,那裡不對了?」

  青雲道長為難的說道:「方兆南確實在少林手中……」

  陳玄霜不容對方說完話,立時接口說道:「請快叫他出來吧!我找他找得好苦啊!」

  她的聲音中,混合著喜悅和悲苦。

  青雲道長輕輕的咳了一聲,以掩飾他神情間的不安,說道:「不過,他此刻已經不在少林寺了。」

  陳玄霜綻開在臉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不見了,幽幽的問道:「他到那裡去了?」

  青雲道長默然不答,心中卻在思想措詞,這一個很難答覆的問題,對方言詞的坦誠,分明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女,隨便說一個謊言,就可以騙得過她,但他的身份和地位,卻不允許他隨便捏造謊言。

  只聽陳玄霜尖聲的說道:「你怎麼不說話,可是要打壞主意來騙我麼?」

  青雲道長肅容說道:「貧道從來不說謊言。」

  陳玄霜道:「那他究竟到那裡去了?」

  青雲道長道:「大概是被冥岳中人劫走了,下落不明。」

  他想了甚久時間,才想出這兒句話來,既然未說謊言,亦可消解去對方的疑慮。

  陳玄霜呆了一呆,兩行清淚順腮滾了下來,道:「冥岳中人恨他入骨,如若他被冥岳中人劫去,那定然是沒有命了。」

  只聽一聲阿彌陀佛,大愚禪師快步走了上來,合掌說道:「姑娘滿臉風塵想來定是長途跋涉而來,先請在敝寺用頓齋飯,一息風塵如何?」

  陳玄霜搖搖頭,道:「我不餓……"目光卻移注到青雲道長的臉上,問道:「你說他被冥岳中人擄去,可是親眼所見麼?」

  青雲過長搖頭說道:「沒有,貧道只是這麼猜想。」

  陳玄霜道:「你為什麼這樣猜想?」

  青雲道長道:「方大俠離寺不久,我等立時追蹤尋找,只見到和他同行之人的屍骨,卻不見方大俠的人蹤何去,故而貧道猜想他可能是被冥岳中人劫去了。」

  陳玄霜舉起衣袖,抹去臉上淚痕,道:「那地方很遙遠麼?」

  青雲道長道:「就在左近。」

  陳玄霜忽然丟了長劍,躬身作禮道:「我求你帶我去瞧瞧好麼?」

  青雲道長倒是未想到她會突然提出此等請求,想到那滿佈巨毒的死亡地區,充滿著凶險,武功再高的人,也是無法防備,心中大感猶豫。

  他沉吟了一陣,道:「那地方雖然很近,但卻凶險的很,姑娘如果一定要去,必得先答應貧道一個條件。」

  陳玄霜道:「什麼條件?」

  青雲道長道:「此事說來簡單,就是貧道帶姑娘到那段地區之後,只宜遠觀,不可逞強冒險而入。」

  陳玄霜長長嘆息一聲,道:「好吧!」伸手撿起地上長劍。

  青雲道長回頭對大愚禪師、石三公、耿震等等一拱手,道:「諸位在此等候片刻,貧道帶這位陳姑娘去查看一下那個死亡的地區……"緩緩走近曹燕飛的身側道:「貧道想勞請曹姑娘相隨一行如何?」

  曹燕飛點頭一笑,道:「本座極願奉陪一行。」

  青雲道長當先舉步,揮手對陳玄霜道:「姑娘請隨在貧道身後。」

  陳玄霜依言學步,隨在青雲道長身後。

  曹燕飛見狀,亦隨在陳玄霜身後而去。

  三人步履迅快,片刻工夫,已走到那個死亡地區。

  青雲道長遙指著山角橫臥著的三具屍骨,黯然說道:「在那轉彎的山角之中,不論草木、山石,都佈滿了毒粉……」

  陳玄霜啊了一聲,緩步向前行去。

  曹燕飛接道:「在那雜草山石之後,可能還隱有強敵,暗發各種細微絕毒的暗器傷人,姑娘只可遠觀,不可過於逼近。」

  陳玄霜仔細看那三具屍骨,除一個僧侶之外,另兩人都是三十以上的大漢,並無方兆南的屍骨。

  當下一皺柳眉,道:「我那方師兄就在這地方被人劫去的麼?」

  青雲道長道:「不錯……」言未盡意的倏然而住。

  陳玄霜道:「你們在此地等一會,我去瞧瞧就來。"話出口人己疾躍而起,直向那三具屍骨奔去。

  青雲道長急急叫道:「姑娘不可。"袍袖一拂,直追過去。

  他本想在未到那死亡之區一段距離中,追趕上陳玄霜,阻攔於她,那知她的身法快迅驚人,青雲道長追到一半時,陳玄霜已到了那三具屍骨之前。

  曹燕飛低聲喝道:「道兄止步!"縱身兩個飛躍,落到了青雲道長身側,接道:「這姑娘如此莽撞,中毒而死那也自己作孽。」

  青雲道長嘆道:「我如不帶她來此,自是不會發生這幕慘劇----」

  只見陳玄霜揮動手中長劍,撥開那三具屍骨,緩步向谷中行去。

  曹燕飛看得呆了一呆道:「道兄她好像不畏劇毒。」

  青雲道長卻恍如未聞,兩道眼神一直盯注在陳玄霜的背影之上,滿臉泛現出訝然之色。

  顯然,兩人都為陳玄霜安然的越渡過這一段死亡之區,心頭為之駭然。

  曹燕飛提高了聲音道:「這丫頭來歷可疑?」

  青雲道長回顧了曹燕飛一眼,道:「貧道身上,帶有我青城派中密傳避毒丹,想冒險試度這一個死亡之區,請代為貧道掠陣,我如有何不測,請代我傳諭青城門下要他們早回青城山去,我在離山之時,已安排好身後之事,只要他們按照我遺書行事就可以了。」

  說話之間,探手入懷摸出一面銀牌,接道:「你只要亮出這面銀牌,他們就不會懷疑了。」

  也不容曹燕飛答話,隨手把銀牌丟了過去,一連兩個飛躍,人已到了那個死亡之區。

  曹燕飛望著青雲道長躍飛的背影,心中泛起無限敬佩,暗暗忖道:「各大門派,都對他極不諒解,甚至因他接掌門戶,不惜和青城斷絕交往。

  但是,當武林變故大起之初,他卻是首先趕援而來之人,而且事先安排後事,早存身殉之心,這等大勇、大仁實是叫人敬佩-----」

  抬頭望去,那裡還有青雲道長的影子,似是他安然越度過了這個死亡之區。

  青雲道長躍飛而起之時,已疾快的吞服下了兩粒避毒丹丸,閉住真氣,疾快的越過那三具屍骨,進入山谷之中。

  凝目望去,只見兩側山勢,夾著一道十丈長短的狹谷,谷中雜草及腰,怪石嶙峋,乃一個險惡的山谷。

  除了亂草怪石之外,連一株小樹也未生長,不禁一皺眉頭,暗暗忖道:「如若冥其岳中人在這道窮谷之中,遍佈毒粉,埋了暗器,誘敵而入,不難一舉盡傷少林寺中集聚的高手----」

  一面忖思,右手即撥出了背上長劍,撥分叢草而入。

  他為人堅毅、多智,愈是陷身在危惡的環境之中,愈是沉著冷靜,一面撥草而行,一面默查陳玄霜留下的痕跡。

  兩人先後之差,不足一盞熱茶的工夫,尋找陳玄霜留下的痕跡,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哪知這荒草瀰漫的山谷之中,因久年人跡罕至,荒草彈勁甚大,一腳踏下,腳起草直,竟是找不到陳玄霜落足的痕跡。

  這情形使冷靜沉著的青雲道長,心中也有些發慌起來,本來這方圓百丈的空間,在身負絕技的青雲道長,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可以查遍每一寸的土地。

  只是那突起的怪石,和及人荒草,遮掩了視眼,也隱藏了恐懼和死亡,他一面要追查陳玄霜的行蹤,一面又要顧慮到自身的安全和隱密。

  行進約四五丈遠,已然到了那山谷總長的一半,但仍然未發現陳玄霜留下的點滴痕跡。

  一縷恐怖的感受,泛上了心頭,他敏銳的感覺到這險惡的山谷,極可能就是冥岳中人預佈的陷阱。

  如此看來,陳玄霜可能已經遭了毒手。

  這等自我疑慮形成的恐怖感覺,使冷靜沉著的青雲道長,也有些方寸大亂,不由凜然地止步。

  這時,他除了放聲大叫之外,已難想出更好的方法,證明陳玄霜的生死。

  突然間,傳過來一聲深長的嘆息來自右側一塊突立的怪石之後。

  青雲道長只感全身一震,頭皮發炸。

  他意識到自己在自我疑慮中,生出了恐怖的感覺,趕忙凝神調息,運行了兩口真氣,左手探入懷中,摸出了兩支短劍,蓄勢戒備,右手長劍平胸讓身,兩目注定那突立的怪石,沉聲喝道:「什麼人?」

  怪石後深草一動,緩緩伸出一個鬚髮交錯的頭顱,兩雙圓睜的環目,注視著青雲道長。

  冷靜的青雲道長一看之間,發覺那人滿臉痛苦之情,似是他探出頭來,也是身不由己的舉動顯然他在一種無能反抗的控制下。

  細心膽大的青雲道長,敏感的覺出他的身後定然隱藏有人,那人可能是冥岳中的高手,也可能是冥岳岳主本人。

  四道目光相注良久,誰也未發一言,青雲道長鎮靜的默查形勢,暗忖對敵之策。

  那探出的怪頭,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突然縮了回去,青雲道長的冷靜,似已使對方感到不耐。

  山石後忽然飄飛出一片白色粉末,暴散成四五尺方圓大小,像一團濃霧般,罩了過來。

  青雲道長何等機警,一瞥之間,己判斷出那是一個絕毒的藥粉,只要吸入少許,可能立時倒地而死,也可能暈迷過去,被人生擒活捉。

  他趕忙縱身而起,斜斜向一側躍落,同時運集一口真氣張口吹去。

  那一片白色粉末,吃他運氣一吹,隨風飄去,飛落一側。

  怪石後忽然響起一清脆的女子聲音,道:「什麼人?」

  青雲道長冷然的應道:「單靠迷藥勝人,算不得英雄,姑娘既敢出言喝問,何以不敢現身相見呢?」

  怪石後,再無回音傳來,但見草雜搖動,顯然那石後隱身之人,藉機欲遁。

  青雲道長冷笑道:「這狹谷三面環山,只有那一個出口,我放起一把火來,試問你們能逃得了麼?」

  果然,對方為放火之言所嚇,緩緩站了起來,青翠的雜草中,探出了一張容貌嬌絕的美麗面孔。

  青雲道長仔細的打量了那張姣好的面孔,雖然容色如花,但卻無法掩飾著雙目中凶厲的光芒,一皺眉頭,說道:「姑娘可是冥岳中人麼?」

  那少女圓圓的大眼睛眨了眨,笑道:「是又怎麼樣?」

  青雲道長道:「貧道久聞冥岳武功手法,以詭奇見稱……」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因此你想領教幾招,是也不是?」

  青雲道長看她言笑之間,嬌媚橫生,充滿著強烈的誘惑,當下暗自提高警覺,肅然說道:「貧道確有此意。」

  那少女緩緩舉起右手,招了一招,道:「你走近來,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她的舉動,異常的親切自然,似是和多年的老友說話一般。

  青雲道長雖然精明幹練,智謀絕人,但他有生以來,從未遇到過此等事情,不禁為之一呆。

  那少女迅快的舉起左手,雙掌相擊三響,接道:「你放心走過來吧!」

  只見一雙紅袖在碧綠的雜草中閃展。

  青雲道長仍然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該走過去。

  只聽那紅衣少女細柔的聲音,道:「難道你心中還害怕麼?我舉著雙手,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青雲道長道:「咱們相距不遠,彼此的言詞清晰可聞,你有什麼話說,我站在此地也是一樣。」

  紅衣少女道:「我和你商量之事,關係極大,你儘管放心的走過來,你如肯答應,今後咱們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青雲道長道:「如若我不肯答應呢?」

  紅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在我的推想中,你一定不會拒絕,這件事關係太重大了,可以改變武林的形勢,也可以使你成為當今之世的第一位高手。」

  青雲道長暗暗忖道:「什麼事這等重大?」

  他為人持重,雖然被那紅衣少女言詞所動,但仍然不肯輕易走過去,淡然一笑道:「彼此素昧平生,初次晤面,而且又正值彼此為敵,姑娘怎的就這般信任貧道?」

  紅衣少女道:「問得好,老實說我已身受了很重的內傷,才這般相求於你,如若我未受內傷,只怕你早已傷在我的手中了。」

  青雲道長心中一動,忽然想起陳玄霜來,接口問道:「適才有一位黑衣姑娘,不知現在何處?」

  紅衣少女冷哼一聲,道:「如非我錯估了那黑衣丫頭的武功,也不致受此重傷了。」

  她微微一頓,接道:「我雖然施展迷藥,把她迷倒,但卻沒有防到她在暈迷之前全力反擊,被她掌力震傷。」

  青雲道長急急接道:「你可是已將她殺害了麼?」

  紅衣少女道:「沒有,她現在在這怪石後面,你走過來就可以看到她了。」

  青雲甚長暗運功力,遍佈全身。然後淡然一笑,道:「好吧!」緩步走了過去。

  他右手橫著長劍,撥開長草,左手兩柄短劍仍握在手中,蓄勢待發。

  那紅衣少女倒是頗為守信,高攀的雙手,並未放下,直待青雲道長走過身側,才微笑說道:「我的手臂都舉酸了,可以放下吧?」

  青雲道長看她沒有兵刃,當下點頭說道:「姑娘如若妄圖施展狡謀,貧道或將身受暗算,但我深信在我全力反擊之下,姑娘亦難逃得了。」

  紅衣少散緩緩放下雙手,接道:「我內傷甚重,剛才灑出一把藥粉,已然震動到內腑,你此刻如想殺我,那可是易如反掌。」

  青雲道長道:「貧道從不肯乘人之危。」

  說著長劍一揮,一片長草應手而折。

  凝目望去,果見陳玄霜橫躺在山石之後,在她的身側,躺著方兆南。

  青雲道長生性沉毅,強自按撩下心中喜悅,淡然說道:「他們都還有救麼?」

  這時,他已可看清楚那美麗少女的整個身子,只見她紅衣褲,身前放著一柄青芒閃閃的寶劍,和一個拂塵,一個蓬髮亂須的怪人。

  紅衣少女目光一掠那蓬髮怪人,說道:「你認識這個人麼?」

  青雲道長仔細打量了那蓬髮怪人一陣,道:「不認識。」

  紅衣少女道:「你知不知道知機子言陵甫這個人?」

  青雲道長道:「一代名醫,譽滿武林,貧道傾慕已久。」

  紅衣少女急急接道:「我覺得很累,讓我坐下來談吧!」

  說著,雙手分動長草,坐下嬌軀,接道:「這個人就是你傾慕已久的一代名醫,譽滿江湖的言陵甫。」

  青雲道長仔細看去,只見他蓬亂的頭髮中隱藏著一副端正的五官,心中暗暗忖道:「近日中怪事迭出,倒是不能不謹慎從事。」

  當下淡然一笑道:「言陵甫名滿江湖,除了醫道之外,武功也是當今江湖上一流高手,不是貧道輕視姑娘,用毒、武功,只怕你都難是他的敵手。」

  紅衣少女冷笑一聲道:「我此刻身受重傷,毫無拒敵之能,武功之論,不談也罷……」

  她微一停頓,又道:「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你如想在此時殺我,實是易如反掌了,只要你用劍一揮,我立時將身首異處,但我卻自信你不會殺我。」

  青雲道長道:「貧道雖不願乘人之危,但也要看情形而定,你未免太自信了?」

  紅衣少女笑道:「我不信世上當真有不顧自身,毫無私心之人……"突然一皺柳眉,嬌嚶一聲,接道:「快過來幫我推拿一下前胸的穴道,我快要悶死了。」

  青雲道長重重的咳了一聲道:「男女授受不親,何況貧道又是跳出三界五行以外之人……"紅衣少女急促的嬌喘兩聲道:「嫂溺弟援,世外人更不該受世俗明教束縛,見死不救,遇危退縮,算得什麼出家人?」

  青雲道長道:「你把解藥給我,我先救了那陳姑娘,再由她幫你推拿穴道……」

  紅衣少女道:「來不及了……」

  但見她勻白的嫩臉上,突然泛起一片鐵青,櫻口張後,噴出一口鮮血。

  青雲道長眼看情形危殆,心中忽生不忍,舉步走了過去,放下右手長劍,一掌按在她前胸"玄機"要穴之上,暗運內力,迫出一股熱流,幫助她平復泛動的氣血。

  只聽那紅衣少女柔音靡靡,夢囈般的說道:「快推我『玉堂'、『神封'、'乳中'四穴,我又要吐血了。」

  她的聲音嬌媚,充滿著強烈的誘惑。

  青雲道長心中只想到救人之事,再聽她那夢囈般的呼叫,不自主的移動右掌,向她前胸四穴推去。

  這四穴雖為人身穴道的要害,但也是女孩子禁要之地,青雲道長只覺指掌觸在一處突起柔滑,微帶彈性軟肌之上,登時心弦大震,趕忙縮回手來。

  那紅衣少女嬌聲細細,如泣如訴的求道:「我的內傷已開始發作了,好疼啊……」

  青雲道長生平之中從未遇上此等之事,從未聽到過這種聲音,呆了一呆,立時又把縮回的右掌,伸了出去,在紅衣少女四處要穴推拿。

  紅衣少女衣著單薄,青雲道長掌指似有和她的肌膚相接。

  陣陣脂粉幽香,隨微著風撲入鼻中,加上她不時發出低吟嬌嚶,使這位自幼在莊嚴道觀中長大的青雲道長,生出了異樣的感受,他覺得自己的行血,逐漸的加速了流動-----」

  正當他神智茫然,慾念滋生之際,那紅衣少女突然一翻右手,迅快絕倫的點來一指。

  綿綿情意中辣手突出,大出了青雲道長的意外,一時間應變不及,被對方一指點了右肩處"雲門"要穴。

  紅衣少女一鋌而起,左手迅快的抓起了身側長劍,冷森的劍芒,指逼在青雲道長頸間,笑道:「你猜猜看,我會不會一劍把你殺死?」

  從冷森異常的劍氣中,青雲道長已感受到對方手中的寶劍,鋒利非凡,只要她微一用力,自已立時將橫死劍下。

  但這冷森的劍氣,也使他茫然的神智為之一清,當下淡淡一笑,道:「生死一事,豈足以威脅貧道?」

  紅衣少女突然收了長劍,嫣然一笑道:「你可是知道我不會殺死你麼?」

  青雲道長被她忽而刀劍相向,忽而輕聲淺笑,嬌媚橫生的神竹,鬧得茫然無措,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索性默然不語。

  紅衣少女格格一笑道:「你怎麼不說話呀?」

  青雲道長道:「貧道不知從何說起……」

  紅衣少女忽然長長嘆息一聲,接道:「你不用害怕,我說有重要之事和你商量並非騙你之言,如若你肯答應,咱們攜手合作,此事如成,咱們終生都享用不完,如若你不肯答應,我就舉手一劍把你殺死。」

  紅衣少女道:「你知道血池圖這個傳說麼?」

  青雲道長道:「知道又怎麼樣?」

  紅衣少女道:「那血池之中,藏有一代仙傑羅玄的遺物,誰要能最先進入血池,誰就可以取得羅玄的遺物,那時,他就可以縱橫天下,所向無敵……」

  青雲道長冷冷接道:「血池圖只不過是江湖上一個傳說,當世之人,有幾個人見到過那幅圖案?」

  紅衣少女道:「我雖未見過,但我確知血池圖流傳人間。」

  青雲道長暗中運氣解穴,兩次運氣衝向被點制的穴道,竟然未能張開,心中大是吃驚,擔心那紅衣少女看出自己暗中試解穴道,趕忙接口說道:「齊東野語,豈足採信,也許一代仙傑的羅玄,還活在人間未死。」

  紅衣少女臉色突然變得十分莊嚴,說道:「不錯,羅玄確實未死,而且他在這幾日之中,還到少林寺來……」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如若不是羅玄出現在少林寺中,只怕你們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青雲道長心頭一震,但他為人沉穩,外形之上,仍然保持著鎮靜的神情,道:「此事當真麼?」

  紅衣少女道:「自然是當真了……」

  她眼珠兒轉了兩轉,道:「你不用妄想自解穴道,我的點穴之法乃我們冥岳中特有的手法,除非我幫你解除受制脈穴之外,別無他途可循。」

  青雲道長知她所言非虛,淡淡一笑,默然不語。

  紅衣少女正容說道:「我現在跟你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誠,因為眼下的情勢,已非獨力所能夠辦到……」

  她緩緩把目光投注在方兆南的身上。接道:「我本來是想要找他相助,那知他竟然一口回絕了……」

  她頓了一頓,又道:「但是他並沒有聽我把話說完,如果他能夠耐心的聽完,我相信他定然會答應和我同心合作。」

  青雲道長看她神色間充滿著自信,不禁引起了好奇之心,問道:「什麼事?方大俠乃一位胸懷磊落的英雄,只怕不會受你的威迫利誘。」

  紅衣少女道:「那是一點不錯,我師父處心積慮,稱霸江湖,已經準備了數十年之久,冥岳之中,網羅之人遍及大江南北,邊鎚蠻荒,以及關外的白山黑水間……」

  紅衣少女道:「也許有很多人誤認這些人歸隱林泉,或是已經死亡,其實都是被我師父收入冥岳,他們的際遇,說來倒是可憐的很……」

  青雲道長似是被她的談話,吸引了心神,忍不住插口說道:「不知他們怎生的可憐法?」

  紅衣少女格格一陣輕笑,道:「他們之中,大部份都被藥物毒成了白痴,不辨是非,也忘去自已的出身來歷,消失了喜怒哀樂等七情六慾,變成了渾渾噩噩的人……」

  青雲道長只聽得心神大震,暗自忖道:「無怪少林寺那等浩大的陣勢,都無法把冥岳中人,排拒於少林寺外,原來冥岳中人,雖一兵一卒,竟都是大有來歷之人。」

  他心中在想,口中卻故意問道:「那些既然都變成了痴呆之人,難道還能對敵麼?」

  紅衣少女道:「他們人雖然變成了白痴,但武功並未失去,只是沒有了人的靈性而已,在統一的號令下,個個奮不顧身,驃悍絕倫,集數百江湖第一流高手,合力攻向一門一派,除了像少林那等多的人手和浩大陣勢之外,當今武林中不知那一門派,還有誰能拒擋得住這等凌厲的攻勢?」

  只聽那紅衣少女繼續說道:「除此之外,他們每人都學會了旅用一種暗器,這暗器也是包羅龐雜,有毒火、毒粉、毒針、毒箭,是以不論遇上何等強敵,均難逃得我師父之手。」

  她嬌媚一笑,又道:「看你的衣著風度,地位決然不會很低,不知是何身份?」

  青雲追長略一忖思,道:「貧道乃當今青城派中掌門之位。」

  紅衣少女道:「哎喲喲,失敬,原來是一派宗師。」

  她臉色突然間轉變得十分冷肅,接道:「你的命運,只怕也和他們差不了多少,除非你肯答應和我同心合作。」

  青雲道長道:「令師挾數十年準備的精銳而來,不知何以竟未全功而返。」

  紅衣少女冷笑一聲,說道:「好吧!我可以把胸中所知,盡皆相告,反正咱們如不能攜手合作,你也別想生離此地,不死也將變成白痴……」

  她舉手理一下散垂在鬢邊的秀髮,接道:「我師父天地都不怕,老實說,就是你們九大門派聯合起來,我師父也未必放在眼下,但她卻極怕我的師祖羅玄。

  是以,當我師祖羅玄的笛聲,出現在少林寺後,她立時帶著所有的隨行高手,轉回冥岳,只留我一人在此,打聽少林寺中情形。」

  青雲道長有意探出她更多的隱秘,只好借談話之機,拖延時間,等待援手,當下說道:「也許那笛聲不是羅玄吹奏的呢?」

  紅衣少女道:「我師父是何等人物,豈會不顧及此,但我師祖羅玄的銅笛,和天下所有的笛子,構造完全不同,吹奏之間音韻飄渺,若斷還續。

  而且它能同時發出幾種不同的聲音,混合一起,一聞之下,立可辨音,縱然不是我師祖羅玄的大駕親臨,亦必是他的銅笛無疑,是以家師匆匆趕回冥岳……」

  青雲道長接道:「如若那羅玄末死,令師趕回冥岳,又有什麼用呢?」

  紅衣少女沉思了一陣,間道:「你先告訴我,願不願和我攜手合作,我再告訴你箇中原因。」

  青雲道長笑道:「你先說明什麼事,貧道才能考慮到是否答應。」

  紅衣少女道:「咱們同入血池尋寶。」

  青雲道長道:「只限此一種事麼?」

  紅衣少女忽然格格一陣妖笑,道:「自然不止這一件事了。」

  青雲道長道:「願聞下情。」

  紅衣少女道:「你如答應助我同入血池尋寶,我絕不虧待於你,除了平分尋得之寶物外,且願以身奉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5 16:12
第四十四回 紅衣女挾持血池


  青雲道長萬萬沒有料到紅衣少女會突然講出此等之言。

  當下呆了一呆,道:「貧道乃出家之人,一生不近女色。」

  紅衣少女冷哼一聲,道:「古往今來的大英雄、大豪俠,那一個不是多情種子,我不相信你這是由衷之言。」

  青雲道長肅然說道:「貧道幼承師訓,跳出了紅塵十丈,置身於三界五行之外,色戒列首,姑娘豈能拿貧道開心?」

  紅衣少女突然一揮手中寶劍,青芒一閃,斬斷青雲道長胸垂長髯,笑道:「我先把鬍子斬斷,然後再讓你脫下道袍,還我本相……」

  青雲道長一急,提高了聲音喝道:「這谷口之外,現有少林高僧相守,貧道只要高呼一聲,立時將有人趕來相援。」

  紅衣少女道:「你這幾句呼叫,難道還不夠高麼?你既無意和我合作,但卻騙去我甚多秘密,已然留你不得。」

  說著緩緩站起身子,舉手一劍,當胸刺去。

  青雲道長早已運氣戒備,眼看青芒刺來,立時橫向旁側一滾,避開一劍。

  他穴道受制,行動終欠靈活,紅衣少女格格一笑,舉劍一挑,青雲道長一襲道袍,應手裂飛一半。

  但那紅衣少女內傷亦重,勉強刺出兩劍之後,身骨已搖顫不穩,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青雲道長右腿疾出,橫裡掃去。

  那紅衣少女身軀早已站立不穩,吃青雲道長一腿掃中,登時一個觔斗栽倒在地上。

  她神智未失,嬌軀一著實地,立時兩個翻滾,撲向青雲道長。

  這時,她手中的寶劍早已脫手,赤手空拳,和身撲上。

  青雲道長穴道受制,轉動之間,亦不靈活,眼看對方直撲過來,卻是無法閃避。

  紅衣少女撲向青雲道長之時,已強忍傷疼,暗運內力,雙手一陣撕扯,但聞一陣喳喳之聲不絕於耳。

  只見青雲道長身上穿的衣服,被她扯去了一大半,甚多地方可以見到肌膚。

  但那紅衣少女似是意猶未盡,右手一揮,又扯下兩片衣服才停下手來,倚身在山石之上,嬌聲喘息了一陣,道:「你現在可以大聲叫啦!召來少林寺中的僧人吧!」

  她喘息了兩聲,又道:「讓他們來看看你這份尷尬之像。」

  這是個很難看的場面,青雲道長想了又想,不敢出口呼叫,他想到那些對自己奉敬有如神明般的弟子,看到他這般狼狽神態,不知會作何感想。

  只聽那紅衣少女嬌聲細細的說道:「只要我聽到有人進入這絕谷之中,我就立時脫光了自己的衣服和你躺在一起。」

  青雲道長吃了一驚,道:「如果是他們自行找了上來,貧道如何能阻止呢?」

  紅衣少女又吐出一口鮮血,緩緩把身軀移了過來,說道:「我身受重傷生望甚少,但我又不願這樣死去……」

  青雲道長心中一動,道:「如果我幫你療好傷勢……」

  紅衣少女接道:「那是最好不過,咱們就一起進入血池尋寶。」

  青雲道長道:「如果貧道不願去呢?」

  紅衣少女道:「那就讓少林寺中和尚瞧瞧咱們赤身並臥在一起的香艷畫面,也讓你們青城門下弟子,瞧瞧他們師父的憨態。」

  要知青雲道長乃一派掌門身份,此事如若被人目睹,縱然傾盡三江之水,也是洗不乾淨,形勢迫得他無法選擇第二條路,只好長長嘆息一聲,道:「好吧!你先解開我的穴道,我再替你療傷。」

  紅衣少女笑道:「你剛好說反了,你先替我療好傷勢,我再解你穴道。」

  青雲道長道:「貧道相信姑娘之言。」

  說著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玉瓶,倒出兩粒白色開藥,接道:「你先服用兩粒平血安神丹丸,稍時再服療傷之藥。」

  那紅衣少女毫不猶豫的服下了兩粒白色丹丸,閉上雙目,說道:「在那血池之中,存放著羅玄一生中收集的珠寶珍玩,和他採集的各種奇藥……」

  她忽然睜開眼睛,兩顆晶瑩的淚珠,滾了下來,無限憂苦的接道:「你仔細的瞧瞧我,是不是真的很美?」

  她的情緒,變化多端,歡樂和憂苦都使人無法預測,這一問,又是大大出了青雲道長意料之外,但她說的情意真摯,使人有著不忍拂逆之感,只好留神看去。

  只見她色潤桃花,膚白勝雪,櫻唇秀眉,瑤鼻星目,雖然身受了極重內傷,但容貌仍然是嬌如春花,當下點頭,說道:「姑娘姿色絕世,世所罕見。」

  紅衣少女閃掠過一抹苦笑,道:「如若我一旦離開冥岳,或是背叛了我的師父,三個月內,我這嬌美的容色,即將完全消失,變成了一個滿臉皺紋,又醜又老的人啦!」

  青雲道長道:「姑娘年紀正輕,如花初放,怎會在數日內變的老醜?」

  紅衣少女道:「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隱秘了。」

  青雲道長道:「貧道洗耳恭聽。」

  紅衣少女道:「我那師祖羅玄,雖被後人稱譽為一代人傑,但他的絕代才智,卻替人世間留下了無比的禍害,我師父繼承了他的衣缽,也學了他調製各種藥物的才能,因我那授業恩師生性多疑,雖然是她一手教養出來的弟子,但也是不肯信任。

  因此,她想出了一個控制我們的絕毒之策,她讓我們服用一種丹丸,說那丹丸有潤膚容色之效,不錯,服下之後,確使肌膚更為細膩,容貌也更嬌艷。

  但事實上我們都已中了一種奇毒,每隔三個月的時間就得服用另一粒毒丹,如若三月內不服毒丹,立時將容色萎枯,變得既老且醜。」

  青雲道長仰臉思索了一陣,道:「就藥道而論,調製此等毒丹,並非絕不可能之事。」

  紅衣少女道:「當她告訴我們此事之時,我們四個姐妹都不相信,覺得那是她故作的危言聳聽,我和二姐、四妹因為年紀幼小,心中雖然不信,但仍然都把丹丸吃掉,只有我們那位大師姐,卻悄然收起了那粒丹藥,沒有服用。」

  她滔滔講來,一氣不絕,話到此處之後,突然一頓而住。

  這時,青雲道長似是已被她的話引起興趣,不自主的追問道:「你們那位大師姐,可變老醜了麼?」

  紅衣少女道:「我親眼看到她嬌若桃花的臉色,變成了一片枯黃,一道道皺紋堆累而起,雪樣的肌膚,也逐漸變成乾枯黑黃之色,大師姐才慌了起來,趕忙把那粒毒丸吞服下去。」

  青雲道長道:「既然吞下藥物,當可容色恢復了?」

  紅衣少女道:「沒有,她雖然吞下了那粒藥丸,但那萎枯了的容貌卻依然如故,我看到她為失去嬌色放聲痛哭,整整的一日夜淚水末住……」

  青雲道長道:「為什麼不去向你師父求助呢?」

  紅衣少女道:「怎麼沒有,大師姐帶著我們三個師妹,一齊去見師父,跪地苦求了三個時辰,師父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大師姐絕望而返,憤而自殺死去,當她咽絕最後一口氣時,曾囑咐我們要記著她以前的美麗……」

  青雲道長嘆道:「一個容顏如玉的少女,驟然間變得十分老醜,這打擊確實很大。」

  紅衣少女突然地將目光凝注到青雲道長的臉上,接道:「大師姐臨死之際,雖然再三囑咐我們,要記著已往美麗的容貌,但留在我們三姑娘腦際之中的,卻是她死時的老醜和淒涼。

  大師姐為人謙和,生前之時,帶領著我們四姐妹,相處十分融洽,自她死後我們三姐妹卻開始勾心鬥角,彼此各樹黨羽,討好師父,獻媚邀功,鬧得情意全絕。」

  青雲道長道:「同門之間,鬧出此等慘事,實在是大恨大憾之事。」

  紅衣少女繼續說道:「自從我那三師妹暗助她心上情郎,離開冥岳一事,被我那師姐查明稟告師父之後,我們三姐妹之間的傾軋暗鬥,更形激烈。

  三師妹最得師父的寵愛,但因暗助情人脫逃,被師父逼得撲入火山一死,四位同門姐妹,只餘我和二師姐兩個人了----」

  她的目光突然放射出怨毒和憤怒的火焰,接道:「但我那心地惡毒的二師姐,又把主意轉動到我的身上,在我師父面前進言,指我和三師妹暗中勾結,準備倒反冥岳。

  我師父雖未完全聽信,卻也對我動了懷疑,指命我留在此地,暗查少林寺的動靜,既未限定時間,亦未再給我保容丹丸。

  現下距我應服那丹丸之日期,只不過月餘時光了,我必需要在一月之內,設法尋找到保容的藥物……」

  青雲道長道:「因而你急於進入血池找那羅玄遺物,以求保得美麗,長駐青春。」

  紅衣少女道:「我如毫無一點計畫,豈能這般冒險,我師父無意之中曾透露出羅玄調製有五顆絕世奇丹,如若能尋得那五顆奇丹,始可解我們服用的保容丹毒-----」

  青雲道長又從懷中取出兩粒丹丸,走了過去,說道:「你服下這兩粒丹丸之後,運氣調息一陣,試試看傷勢是否好轉,貧道自信我們青城門下秘製靈丹,足以療好你的傷勢,不過效用的強弱,和一個人內功的深淺有著極大關係。」

  紅衣少女接過丹丸,看也不看一眼,仰臉吞了下去。

  她說道:「我受傷雖然不輕,但如能給我三日時間靜養調息,我自信可以復元,眼下要緊的是你答不答應和我一道去血池一行。」

  她回顧了蓬頭亂髮的言陵甫一眼,又道:「江湖上傳說此人和羅玄有過師徒之份,因此我決定帶他同行----」

  青雲道長冷笑道:「姑娘說了半天,可知那血池位在何處麼?」

  紅衣少女道:「自然是知道了,而且當今之世,知道此事之人,除我之外,只怕再難找出第二人了,哼!我如毫無一點把握,豈敢妄作此想?」

  青雲道長被她說得心中抨然而動,微微一笑道:「如果你真能說的讓貧道相信確有其事;我就甘冒大不韙,和你到血池一行。」

  紅衣少女道:「此去的成敗,關係著我的生死,豈是和你說笑不成?」

  她緩緩從懷中摸出在陳玄霜身上找到的一幅絹圖,接道:「先讓你開開眼界,看看傳誦於江湖上的血池圖吧!」

  青雲道長目光一掠絹圖,道:「貧道倒是久聞此圖之名,據說此圖乃羅玄手筆所繪,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他微微一頓,又道:「姑娘既然收有此圖,何以遲遲不赴血池尋寶呢?」

  紅衣少女道:「我如早有此圖,今日的武林早已是另一番形勢了!」

  青雲道長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但卻無法按撩下好奇之心,忍不住仔細的向那圖上望去。

  只見一片黃綾之上,塗滿了血紅之色,只要你的目光一和那圖案相觸,先就給你一種恐俱之感。

  一條條縱橫的黑線,穿梭交織成一片蛛網形圖案,墨色有濃有淡,筆劃粗細不等,看上去一片凌亂。

  圖案中間,空出了小小一片白色,寫著兩行小字,"三絕護寶,五毒守丹,陰風烈陷,窮極變幻,千古奧秘,豈容妄貪,擅入血池,羅死莫怨。」

  青雲道長瞧了一陣,問道:「這圖案可是羅玄的手筆所繪麼?」

  紅衣少女道:「自然是了,換了別人,也不會寫出這等豪壯之語-------」

  她迅速收好了血池圖,接道"你現在可以相信我的話了吧?」

  青雲道長道:「雖有寶圖,但不知那血池現在何處也是枉然,難道當真要走遍天涯海角,像大海撈針一般,去找那血池不成?」

  紅衣少女道:「末得圖案之前,我也不知那血池的所在,而且心中對血池這個地方,也有些存疑,但自得此圖啟示,使我恍然大悟,世上不但有血池此地,而且那地方我還十分熟悉,是以這次血池尋寶一事,成功之望甚大。」

  青雲道長似是已被那紅衣少女說得抨然心動,忍不住插口問道:「那血池不知在什麼地方?」

  紅衣少女道:「這個,你只要答應助我,我自然會帶你去了!」

  青雲道長緩緩閉上雙目,道:「貧道止水之心,亦被姑娘說動,想不到名利二字,竟是如此的難以勘破,吾師坐化之際,曾告訴貧道遇事三思再行決定,容貧道想想再答應你好麼?」

  紅衣少女笑道:「不用想了,眼下的情景已沒有你想的餘地,而是生和死的選擇。」

  青雲道長閉目不理,恍似未聞那紅衣少女之言。

  荒涼的山谷中,暫時沉寂了下來。

  紅衣少女回頭瞧了那蓬髮亂髯的言陵甫一眼,只見他瞪著雙目,呆呆的望著自己,原來雙目中渙散的神光,似是回聚了不少。

  她不禁心中暗忖道:「難道這瘋癲的老人,神智還能恢復不成?」

  她伸手抓起地上的長劍,臉上泛現出一片殺機,只等青雲道長說出不去,立時將揮劍把他劈死,然後再把方兆南、陳玄霜、言陵甫一起殺死。

  只見青雲道長臉上綻開微微的笑意,霍然睜開雙目,說道:「貧道答應你了。」

  紅衣少女冷然一笑,道:「我早曉得你會答應的!」

  青雲道長奇道:「你怎麼知道我定然會答應呢?」

  紅衣少女道:「我不信一個人真的一點不愛惜自己的生命----」

  青雲道長冷哼一聲,道:「貧道甘冒天下大不韙,答應你同去血池尋寶,但咱們的用心和目的卻是大不相同。」

  紅衣少女道:「那裡不同了?」

  青雲道長道:「貧道的心願,一則去發掘羅玄之秘,公佈武林,以證世人對他猜測,二則想從他遺物之中,找出些深奧的醫理-------用以濟世活人。」

  紅衣少女笑道:「那還不容易得很麼?咱們如若找出有關醫道藥理方面東西,那就一股腦兒送給你就是了。」

  青雲道長道:「你該解開我的穴道了吧?」

  紅衣少女道:「我如何能信得過你?」

  青雲道長怒道:「貧道既然答應了,永不反悔,你這般多疑,為什麼還要求我答應呢?」

  紅衣少女笑道:「你急個什麼勁呢?我這一生之中,除了我那故去的大師祖外,從未再相信過別人,咱們素昧平生,你如何能讓我在驟然之間,完全信任於你?」

  說話之間,揮動寶劍,削去青雲道長頭上的發,顎下的長髯。

  青雲道長知她傷勢已癒大半,此刻如若動手,相信只有死路一條,索性靜坐不動,任她擺佈。

  紅衣少女削去了青雲道長的髮髯之後,側臉端詳了一陣,笑道:「這樣一來,就沒有人能認出你了!」

  青雲道長嘆息一聲道:「你現在可以解開我的穴道了吧?」

  紅衣少女搖搖頭道:「不行,還有兩個條件,你答應了我才能解開你的穴道。」

  青雲道長道:「你說吧!」

  紅衣少女道:「在未入血池之前,除我之外,你不許對任何人說一句話。」

  青雲道長一皺眉道:「好吧!第二個條件呢?」

  紅衣少女道:「在行程之上,你的一切行動,必需要聽命於我,你立誓不違背這兩個條件,我就立時解開你的穴道。」

  青雲道長道:「你要我如何立誓?」

  紅衣少女道:「難道立誓還要我教你不成?」

  青雲道長道:「那就讓你破例吧!」

  她嫣然一笑,又接道:「立誓人青城派掌門青雲道長,答應遵奉蒲紅萼一切命令,面天立誓,如背誓約,天誅地滅。」

  青雲道長沉吟了良久,終於面天立下重誓。

  蒲紅萼盈盈一笑道:「咱們今後已算是患難與共的好朋友啦!」

  青雲道長道:「貧道為勢所迫,情不得已,但咱們只限這血池尋寶一事的合作,血池事情一過,彼此算素昧平生毫不相關。

  如若要貧道終生一世和你同流合污,我寧可死於此時此地。」

  蒲紅萼笑道:「古往今來多少英雄人物,都常為柔情所困,我不信你當真是鐵石心腸,只要你自信能不為我柔情所縛,血池尋寶後還你本來面目。」

  她的言詞之間,充滿著強烈的自信,似是青雲道長已在她掌握之中。

  她微一停頓之後,緩緩放下手中的青龍寶劍,嬌媚一笑,柔聲說道:「你快些提聚真氣,我要解你受制的穴道了。」

  只見她纖纖十指,開始在青雲道長受制的穴道之上,推拿起來。

  青雲道長緊閉雙目,暗中提聚真氣,準備催動行血。

  但覺一雙滑膩的指掌,不停的在背上游動著,一陣陣脂粉幽香,撲鼻沁心,耳際間又響著撩人的嬌聲低喘----。

  他有生以來從未遇到過此等之事,雖然他定力深厚,也有些心猿蠢動,意馬欲馳。

  幸得他及時警覺,暗中誦念可蘭經,才算把波動的心猿意馬,強行按下。

  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那受制的脈穴才算逐漸的活開。

  耳際間響起了蒲紅萼嬌脆的聲音,道:「你受傷的脈穴已然活開,快些運氣調息一陣,咱們得快些走了。」

  青雲道長口中不言,暗裡運氣迫使行血加速,運行受傷的脈穴之中,果覺行血已能通過傷穴。

  他霍然睜開雙目,一掠方兆南和陳玄霜道:「這兩人,你要怎麼處理?」

  蒲紅萼道:「最好是一劍殺死,免留後患。」

  青雲道長暗暗忖道:此女心狠手辣,說得出就做得到,眼下情勢兩人毫無反抗之能,她只要一揮兵刃,兩人即將濺血這荒山草林中。

  此時我如出言相阻,只怕更將激起她的殺機,此時此刻,必將用些心機才能挽救他們兩人的性命。

  心念一轉,淡然笑道:「咱們此去血池,事必經過甚多凶險,這兩人武功不弱,如能攜帶他們同行,當可獲得不少助力。」

  蒲紅萼微一沉吟,道:「攜帶他們同行,雖可獲得甚多助力,但如兩人醒來之後不肯聽命,豈不自惹一場麻煩?」

  青雲道長道:「冥岳岳主最善於用毒,想必你身上定然帶有能制神智的迷藥,讓他們服用下迷藥,再帶他們同行-----」

  蒲紅萼微微一笑,接道:「可惜我身攜迷藥已然用完,不過,我有一個辦法,可以使他們消失去反抗之能。」

  青雲道長奇道:「什麼辦法?」

  蒲紅萼緩緩站起身子,探手入懷,摸出一條小指粗細的絲索,說道:「我把他們用這條絲索捆起,然後再點了他們右臂穴道,再迫他服下絕毒的藥物,就不怕他們反抗了。」

  青雲道長心知此刻若再勸阻於她,只怕將引起她的疑心,只好默然不語。

  蒲紅萼先用繩索把方兆南和陳玄霜的左臂聯合捆在一起,回頭望了言陵甫一眼,自言自語的說道:「把這人也捆上吧!」

  青雲道長道:「很好,把三人捆在一起,彼此可以相互掣肘,縱然身負上乘武功,也就難以發揮出來了……」

  他微一停頓,裝出無限關心的問道:「但你繩索如此之細,只怕無法縛得三人。」

  蒲紅萼笑道:「不要緊,我這繩索並非一般之物,縱然是切金斷玉的寶刀,只怕也難以斬斷。」

  她動作迅速,不一會工夫已結好繩索,把三人聯在一起,然後站了起來,說道:「咱們準備走了。」

  說著探手入懷摸出解藥,分塗在方兆南和陳玄霜鼻息之間,順手又點了方兆南和陳玄霜的穴道。

  只聽陳玄霜長吁一口氣,當先醒了過來。

  她生死玄門已通,感應靈敏過人,睜開雙目一瞧,挺身坐了起來。

  忽聽一聲嬌笑,起自身後,緊接著一陣寒氣,直襲腦後。

  陳玄霜動作靈迅,覺著寒氣襲來,立時一提真氣,原坐姿勢離地而起,右臂一揮向後掃去。

  但覺肩頭之處,一陣巨疼,右臂竟是不聽使喚,才知右肩處的穴道,已然被人點制,同時左臂似是被人牽住一般,跌落實地。

  轉眼望去,只見一條繩索,由頸上繞過,緊緊縛住左臂之上,另一端緊繫在方兆南身上。

  方兆南吃她一拖,也提前醒了過來,緩緩睜開雙目。

  他這段時日之中,連番遇上凶險之事,對江湖的險惡已有甚深的瞭解,顯得十分沉著,先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勢,慢慢的坐起身子。

  方兆南目注陳玄霜,輕輕嘆息一聲,道:「你何時來了?」短短的一句話中,包含了無限感慨。

  只聽蒲紅萼冷冷說道:「你們被我點中右肩穴道,用天蠶的絲索繫在一起,我那絲索結扣之處,又是左肩處關節要害,只要我用力一拉絲索,你們左肩要穴立將受制,雖有兩臂,但卻形同廢去。」

  方兆南目光移注到蒲紅萼的臉上,道:「你這般對我們是何用心,乾脆說明白吧!」

  蒲紅萼道:「你倒乾脆得很-------」

  她微一停頓,接道:「我此刻如若想殺死你們,只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方兆南道:「你不肯一劍把我們殺死,想來定已有比殺死我們更狠黴的辦法折磨我們了。」

  蒲紅萼笑道:「這一次你卻沒有猜對……」

  青雲道長冷冷接道:「蒲姑娘要去血池尋寶,恐要經過甚多凶險之處,要你們相隨相助,進入血池就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這是唯一的生機了,你們仔細的想一下,再答應不遲。」

  方兆南聽那聲首,十分熟悉,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在那裡見過。

  原來青雲道長被蒲紅萼削去髮髯之後,形貌大變,方兆南再聰明也想不到堂堂青城一派的掌門宗師,竟落得這等狼狽的樣子。

  但方兆南卻從青雲道長幾句暗示的話中,獲得了甚多靈機,略一思忖,道:「事已至此,也只好受屈於人了。」

  蒲紅萼聽他一口答應下來,倒不好意思再強迫他們服用毒藥,只好皺眉不語。

  青雲道長急急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得快些走了。"說話之間,人已站了起來。


  陳玄霜一看方兆南並無反抗之意,也就打消了反抗的念頭,低聲問道:「咱們可要跟著他們走麼?」

  方兆南點點頭,默然不語。

  他想到自己經歷的凶險,比此時此刻更為險惡,但都化險為夷,只要能留得性命,總有脫險之機。

  自己右臂穴道雖已被點制,但武功並未失去,還有蒲紅萼血池尋寶之言,激起了他好奇之心,倒是真的願和他們同往血池一行。

  就在這幾人離開荒谷不久,少林寺大愚禪師帶著耿震、石三公、曹燕飛、張雁等人趕到了荒谷。

  原來曹燕飛久等不見青雲道長出谷,立時趕回少林寺去,把警訊告訴大愚禪師。

  茲事體大,大愚禪師不敢自作主張,召請了耿震、石三公,商議此事,青雲道長下落不明,自然無法不請青城派中之人參加,張雁應邀代師出席。

  議席間,曹燕飛說明了青雲道長進入那荒谷的經過。

  張雁一得惡耗,立時嚷著要進那山谷查看,曹燕飛隨聲附和搜查山谷,石三公試過要害,心中餘悸猶存,但卻不好說出害怕之言。

  大愚禪師也覺得不親身涉險入谷,不但有些愧對青雲道長,日後傳到江湖上去,勢必留人笑柄,也主張入谷搜查。

  童叟耿震雖然不願為青雲道長涉險,但也不好出口反對,只好隨同到那山谷口處。

  張雁心急師父安危,當先進入谷去。

  石三公等看張雁涉險無恙,膽氣一壯,隨在身後魚貫入谷。

  原來薄紅萼預佈在谷口的藥粉,早經山風吹散;她又出谷離去,無人再施放暗器,大愚禪師等再進谷口,自然是毫無阻礙了。

  但見滿谷荒草,及人而深,找人既不易,又怕中了隱身強敵的暗算,張雁右腕一翻撥出背上長劍,撥斬亂草,一面高喊師父。

  但聞山谷回應之聲不絕於耳,卻不聞青雲道長答應之言。

  大愚禪師一聳慈眉,道:「這荒谷不過十餘丈萬圓大小,以令師的耳目,豈有不聞呼叫之理……」

  他本想說只怕已經凶多吉少,忽然覺得此言太過刺耳,趕忙住口不言,一揮禪杖橫向一叢亂草之上掃安。

  禪杖過處,忽聞砰的一聲,一把長劍,應手飛起。

  石三公右手一伸,抓住長劍,張雁卻縱身飛過去,大愚禪師、童叟耿震緊隨張雁身後躍去。只見一座大石旁邊,雜草臥倒不少,在那臥倒長草之處,遺留了不少頭髮。

  張雁卻似發現了什麼奇蹟一般,蹲下身子,仔細在那草地大石之處查看,一皺眉頭,道:「還好,家師尚未遇上凶險。」

  石三公冷笑一聲,道:「你怎麼知道?」

  張雁道:「家師在這巨石之下,留下了我們青城派的暗記,在下自然是一瞧便知了。」

  天星道長啊了一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大愚禪師道:「令師那暗記之中,除了說他未遇凶險之外,不知還暗示什麼?」

  張雁道:「家師這暗記之上,除了說出他未遇凶險之外,還留有路標指示他的去向。」

  大愚禪師道:「既然如此,咱們就照他留下路標指向,追上去吧!」

  天星道長道:「大師之言,甚合貧道心意,也許青雲道兄已經受人嵌制,咱們得循著路標指示早些追去相救於他。」

  張雁急急接道:「家師這路標指示之中,還藏暗語……」

  石三公道:「什麼暗語,還不快說出來?哼!小小年紀也學會了賣關子。」

  張雁想到師父的安危大事,強自忍下憤怒,伏身查看了一陣,說道:「家師這暗語之中,限定追蹤他行蹤之人不得超過六人……」

  耿震道:「這是什麼意思?」

  張雁道:「這個,一時之間晚輩揣想不透。」

  天星道長聽了張雁之言,不禁縱聲大笑道:「好啊!青雲道兄的每一舉動,似是都算的準確無比,大愚禪師、石老前輩及耿老前輩、加上曹道友、貧道和帶路之人,豈不是剛好六人,意思不讓咱們帶門下同行了。」

  童叟耿震冷冷說道:「此刻寸陰如金,咱們得快些走啦!」

  大愚禪師吩咐了兩個隨行僧侶幾句,急急趕了上去。

  張雁不願在這些武林高人面前示弱,用盡了全身氣力奔行,飛躍於絕峰亂石之間。

  六條人影依據青雲道長留下的標記婉蜒在崎嶇的山道上。

  張雁當先帶路,走走停停,每到一處轉彎的所在,定要停下身來仔細的查看很久。

  但這等深山大澤之中,高峰插天,連連不絕,深谷千丈,目力難及。

  張雁雖然步步小心,仍然白費了二個時辰,找不出師父留下的指標。

  好在這時候群豪都變得十分耐心,無人再催迫於他,老而性急的石三公,此刻卻變的十分柔和,不時低聲對張雁說道:「你慢慢的找吧,不用心急,反正我們也沒有其他的事。」

  張雁心中的緊張,因群豪的耐心,松減了不少,又轉了一個時辰左右,果然被他找到了師父留下的路標。

  但他仔細看了那留下的暗記之後,不禁為之一呆。

  原來這次留下的暗記十分簡單,除了標向指入一道千丈深谷之外,別無一句指示之言,想是青雲道長留下這暗記之時,行動十分匆忙。

  天星道長看他忽然凝神而立,發起呆來,心中甚感奇怪,忍不住低聲說道:「張賢侄,可是發現了什麼難題嗎?」

  張雁道:「老前輩猜的不錯,晚輩發現恩師留下的路標向這條深谷之中,不知是有何用意?」

  石三公探頭一望,只見立壁峻峭,懸崖千丈,這是條形勢異常險惡的深谷,隱隱可見谷底嶙峋聳立的怪石。

  不禁一皺眉頭,道:「令師留下的路標不會錯嗎?」

  張雁道:「晚輩已查看再三,路標指向,正入深谷,絕錯不了。」

  石三公道:「既是路標指向不錯,咱們就下谷去吧!」

  他忽然變得異常豪邁合作起來,相度一下懸崖的形勢,竟然領先一躍而下,遇到無處落足的峭壁,就旋展壁虎功,游牆而下。

  緊接著童叟耿震,曹燕飛依序而下。

  天星道長沉聲說道:「張賢侄,你自忖輕功能否下得這千丈峭壁呢?」

  張雁道:「晚輩勉強可以行得。」

  天星道長伸手解下腰間一條鵝黃絲帶,說道:「那很好,你抓住這條絲帶,咱們一起游下去吧!萬一收勢不住,貧道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張雁道:「多謝老前輩的關懷。」

  說完,也不謙讓,抓住絲帶,向峭壁下面游去。

  大愚禪師走在最後。

  張雁功力,究是難和這般上一代高人相比,將到谷底之時,氣力已經用完,收不住下沉之勢,直向谷底摔了下去,天星道長一提未起,連自已也被帶了下去。

  石三公似是早已預料到必有此著,早已蓄勢相待,一見張雁遙跌而下,立時縱身而起,懸空出手,一托張雁的身子,生生把張雁接住。

  天星道長武功超凡,眼看張雁已被石三公接住,心中再無顧忌,一鬆手中絲帶,右手疾向懸崖上拍了一掌,借勢提氣,橫飛而起,一式"大鵬舒翼",道袍飄風聲中,落著實地。

  石三公接著張雁之後,斜向一側躍去,距實地還有七八尺左右時,突然發出一掌,借掌勁已彈之力,一阻急落之勢,和張雁同時落站實地之上。

  這時,大愚禪師也已游落谷底。

  張雁心中雖對石三公不滿,但人家出手相助,自是不能不道謝一番,當下抱拳道:「多謝老前輩援救之恩。」

  石三公道:「不用啦,你查看一下,這道山谷之中,可有令師的指向路標嗎?」

  張雁道:「晚輩這就查看。」

  閉目調息片刻開始在谷中搜查起來。

  大愚禪師抬頭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道:「好一處險惡的所在。」

  石三公答非所問地接道:「耿兄,咱們帶的乾糧還可食用幾天,其名血池,自然是一個險惡無比的所在,那裡只怕難以找到食用之物。」

  他唸唸不忘血池,處處提出,希望引起群豪談論血池的興趣。

  曹燕飛秋波一轉,溜了石三公一眼,道:「如若這世上當真有血池其地,羅玄藏寶之事,想來亦非捏造的了。」

  石三公道:「自然不是捏造的了,應該是千真萬確才對。」

  曹燕飛冷然一笑,道:「本座憂慮一事,既非被強敵所困,亦非是血池之險。」

  天星道長笑道:「道友語含玄機,一時間倒是讓貧道思解不透。」

  曹燕飛道:「道兄言重了,以道兄的聰明,自無不解其中含意之理……」

  她微一停頓之後,說道:「但道兄既不願說,索性由本座說出來吧,本座憂慮的倒是咱們進入血池之後,極順利的找到了羅玄的藏寶。」

  石三公道:「這倒是奇聞,老夫只怕此行撲空,落個敗興而返,你倒心憂尋得藏寶,滿載而歸,哈哈,老夫和耿兄當真是老邁了,難解你們這一代的心中奇想?」

  曹燕飛冷然一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咱們這樣人,為數雖然不多,但每一人,都代表著武林中一大門派,一旦尋得羅玄藏寶,必要引起分寶之爭,那時,恐怕要形成相互殘殺之局。」

  天星道長道:「曹道友預言不錯,此事必得早些作一番安排,免得臨時引起爭執……」

  只聽張雁的聲音,傳了過來,道:「諸位老前輩,快請過來。」

  石三公當先站起,放腿直奔過去。

  耿震、曹燕飛、天星道長、大愚禪師齊齊起身,趕了過去。

  只見張雁蹲在一座大岩石下,望著一個高可及人的山洞出神。

  石三公急急問道:「孩子,怎麼樣了,可是找到了令師的指向路標嗎?」

  張雁指著山洞說道:「家師留下的路標,指向這洞口之中,因而使晚輩猶豫不決。」

  石三公凝目向那洞中望去,但見黑暗如漆,目力只能及兩三丈遠,暗裡一皺眉頭,道:「如若令師的路標指向不錯,咱們就進入瞧瞧吧!」

  耿震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兄弟極贊同石兄之見。」

  天星道長:「百里行程過九十,既到了此地,豈能畏難而退?」

  張雁道:「諸位老前輩既然都有冒險之心,晚輩替諸位帶路就是。」

  天星道長一把抓住張雁,說道:「賢侄不可涉險,還是讓貧道走在前面的好。」

  石三公哈哈一笑,道:「不如由老夫走前面吧!」

  突然放步而行,搶先進入了山洞之中。

  群豪急起相隨而入。

  這是個幽暗的山洞,地勢崎嶇不平,走不過兩丈,立時向左面轉去,而且愈走愈是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石三公晃燃了一隻火摺子,查看四壁一眼,說道:此洞久年不見人跡,四周都生滿了綠苔。」

  一股陰寒的冷風,迎面吹襲過來,火摺子,一晃閃過,石洞中陡然又恢復了原有的黑暗。

  曹燕飛道:「好冷的鳳,本座預測這洞中定然有千年未化的積冰。」

  天星道長笑道:「貧道久居崑崙絕頂,對於冰穴雪谷中吹出的寒意,經驗甚多,這陣風勢雖然陰冷,但就貧道感受而言,絕非經由冰雪中吹出。」

  說話之間,又是一股陰寒之氣,迎面襲來。

  這一股寒風,不但陰冷之極,而且挾帶著一股腥氣,迫得幾人不得不運氣抵禦陰寒。

  童叟耿震籲一口氣,道:「不對,這洞穴之中只怕有蛇?」

  曹燕飛一翻腕,拔出背上長劍,道:「不錯,這等人跡罕至千年洞穴,定然隱有毒物,洞道狹小,閃避不易,咱們要小心一些。」

  石三公突然回頭望著張雁問道:「令師的路標指向沒有錯處嗎?」

  張雁道:「晚輩看得極是清楚,絕錯不了。」

  石三公道:「好!你要是看錯了,咱們都別想活就是-----」

  突然加快行速,大步而行。

  這一道幽暗陰沉的洞穴,不知有多深多長,而且曲折盤轉,十丈之內,定然要轉換一個方向。

  轉過了四五個彎子之後,到了一處分岔的路口。

  石三公停下腳步,回顧了張雁一眼,道:「你瞧瞧令師在岔道上是否留有暗記?」

  洞中幽暗,如處深夜,伸手難見五指,張雁不得不伏下身子,找尋師父留下的暗記路標。

  就在他伏下身子的時候,隱隱聽到了一陣沉重的步履之聲。

  這聲音似是一個巨人,踏著笨重的步子,遙遙的走了過來,又像百丈的高峰上滾下來一塊山石,在懸崖間的林木上。

  他警覺的伏下身子,側耳聽去,果然那聲音更加清晰一些。

  石三公晃燃了火摺子,焦慮的問道:「找到了嗎?」

  張雁搖搖頭,道:「洞穴中如此黑暗,目難見物,豈是容易找到的嗎?」

  一陣奇腥直衝過來,觸鼻欲嘔。

  隆隆之聲,緊接著傳入耳際。

  顯然,有一個龐然大物,正向幾人停身之處走來。

  天星道長低沉的喝道:「快些靠到壁間,閉住呼吸。」

  石三公暗運內力,呼的一聲,把手中的人摺子,直投過去。

  一道火光,閃動在黯暗的洞穴中,啪的一聲,撞擊在石壁上,落地有聲,熊熊的燒著,這種待制的火摺子,雖經撞擊,火焰仍然不熄。

  兩顆大大的明珠,在火光照射下閃動碧綠光芒。

  天星道長啊了一聲,道:「什麼東酉?

  石三公站在最前面,看的也較為清楚,當下冷冷的說道:「是一雙眼睛……」

  曹燕飛訝然說道:「眼睛,這麼大的一雙怪目,定然是一隻巨大的猛獸了。」

  天星道長道:「猛獸倒不可怕,只怕是一條罕見的巨大毒蟒,怎的停在那裡不動?」

  石三公道:「想是吃了青雲道長!」

  張雁怒聲接道:「家師的武功,豈會被一條巨蟒所傷,老前輩且莫要出口傷人。」

  石三公怒道:「你這小子是活得不耐煩了。」

  天星道長道:「算啦!算啦!此時此地,正該和衷共濟,同渡難關,豈可小不忍自相殘殺呢?」

  曹燕飛道:「不論是否找得出青雲道兄的暗記,咱們呆在這裡不動,或進或退,總該決定才是。」

  張雁突然搶前而行,朗朗說道:「石老前輩既怕先被大蟒吃掉,還是晚輩走前面吧!」

  石三公怒火大起,揚手一掌,疾向張雁背上拍擊過去。

  斜刺裡劍光打閃,一道寒光橫向石三公臂上削去,迫得他不得不收回掌勢。

  耳際間響起天星道長冷冷的聲音,道:「石老前輩如若一掌把他打死,咱們還要不要帶路之人?」

  石三公冷哼一聲,道:「你如不處處相讓於他,諒他也不敢這等放肆。」

  天星道長道:「貧道就事論事,絕無和石老前輩作對之心。」

  兩人說話之間,張雁已行出了十幾步遠。

  張雁忽然大聲叫道:「在這裡了。」

  身子一轉,突然隱失不見。

  群豪急急奔了過去,只見壁間一道突裂的隙縫,寬可及人,向裡延伸而去。

  曹燕飛高聲問道:「張賢侄可是找到了令師留下的暗記嗎?」

  只聽張雁遙遙應道:「家師一向謹慎,自然不會有錯。」

  但聞聲音愈來愈遠,顯然他的行速甚快。

  石三公道:「哼!這小子想跑了。"說完,放腿直追上去。

  幾人一口氣直追出了二三十丈,仍然不見張雁行蹤,童叟耿震頓足罵道:「這小子果然溜了,待會兒找到他時,非得打斷他一條腿不可。」

  天星道長冷冷說道:「兩位處處暴露出殺他之心,他自然保命要緊。」

  曹燕飛道:「既無分岔之道,咱們快追就是。」

  說話之間,腳步已然加快。

  走了一陣,突然覺得炎熱灼人,似是走近了一座巨大的火爐。

  石三公仍然當先而行,此刻突然停了下來,道:「咱們走入火山中了。」

  天星道長身子一側搶在前面,道:「生死有命,縱然是火山也得跳下去了。」

  穴洞中低沉的氣塵,顯然已使這幾個修為深厚、武功卓絕的當世高手,有些神智反常。

  童叟耿震哈哈一笑,道:「老夫年登古稀,死亦無憾。」

  緊隨天星道長身後而行。

  狹小的夾道,逐漸開闊起來,但那灼人難耐的炎熱,卻是愈來愈是厲害,隱隱可見兩壁泛起一片暗紅之色。

  曹燕飛尖聲笑道:「一點不錯,咱們正向火中而行。」

  忽聽天星道長大聲喝道:「什麼人?」

  他呼的一掌,劈了出去。

  曹燕飛縱身一躍,直飛過去。

  凝目望去,只見一個長髮散披,全身黑衣的身材矮小之人,手中橫著一柄長劍,擋在右面上個轉彎的岔口處。

  左面又一片赤紅,火漿熊熊,灼熱漸漸逼來,別說是血肉之軀,就是鐵打羅漢,再往前走,也要被那強烈的火漿溶化。

  但右面的岔口處,卻吹出陣陣陰寒的冷風,寒熱交衡,使那灼人的炎熱,消減了不少,如不是那陣由岔口處吹出的寒風,只怕幾人早已被炎熱灼傷。

  這時,天星道長已和那長髮散披,滿臉污泥的瘦小黑衣人,動上了手,雙方劍招均極凌厲,幾招攻拒相接,竟然是各擅其妙。

  一條隱隱可見的白索,縛住了那黑衣人的手腕和項頸,使他的活動受了極大限制,劍招的奇奧也無法完全發揮出來。

  雙方激鬥了十幾個照面,仍然是一個不勝不敗之局。

  石三公回顧了大愚禪師一眼,說道:「這黑衣人看去甚是瘦小,但武功卻是不弱,看情形天星道長在一時之間,絕難勝得對方。

  但目前咱們寸陰如金,不宜拖延,老朽之意不如曹掌門出手相助,早把此人斬死劍下,不知老禪師意下如何?」

  他說話聲音甚高,似是有意讓站在一側的曹燕飛聽到。

  曹燕飛道:「老前輩的主意不壞呀!竟然拿本座作你們的擋箭牌。」

  石三公微微一笑,道:「眼下情景四顧茫茫,身處險境,誰也無法預測出何時死亡,如若咱們再不能同舟共濟,患難共扶,只怕連那九死一生的一分生機,也將消失。」

  曹燕飛轉眼望去,只見天星道長又和那黑衣矮小之人打在一起,雙劍交錯,各出絕學,森森寒光,幻出漫天劍氣千朵銀花。

  這是一場罕見的惡戰。

  崑崙派號稱江湖上四大劍派之一,天星道長又是崑崙派中當代第一名劍,竟然勝不了一個名不見經傳之人。

  童叟耿震嘆口低聲說道:「這等打法,不知要打到幾時才能分出勝敗?」

  曹燕飛突然一翻右腕拔出長劍,欺身而上,直向那岔口處衝去。

  那矮瘦之人雖然和天星道長動手,但他似是仍能兼顧到其餘之人的舉動,激鬥之中,突然分出一劍,疾向曹燕飛刺了過去。

  曹燕飛有心出手相助天星道長,但又怕激怒了這位崑崙派的掌門人,故意向那洞口望去,引得那矮小之人先行出手,以便借作藉口。

  天星道長一皺眉頭道:「曹道友……」

  曹燕飛反手一劍,封開對方刺來的劍勢,借勢反擊過去,唰唰唰連攻三劍。

  她有備而出,這三劍雖不能傷到對方,亦將把對方迫得措手不及,手忙腳亂,哪知事實竟然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不但未能把對方鬧得手忙腳亂,反而被那矮小的黑衣人,詭異的創勢,從容化解開去。

  天星道長為了保持一派掌門的宗師身份,在曹燕飛和對方動手時,立時抱劍而退,不肯以二一攻一。

  曹燕飛暗自吃了一驚,忖道:「無怪天星道長和他力搏良久,仍然是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此人劍勢,果然有著掠人的造詣------。」

  心裡有想,手中劍勢並末鬆懈,一劍緊過一劍,猛攻硬逼過去。

  那黑衣矮小之人,似是有著無窮盡的內力,不論曹燕飛攻勢如何猛烈,他均能從容化解,硬接巧封,門戶嚴緊無比。

  曹燕飛連出絕學,一口氣攻了十七劍,不但未能把對方迫落下風,而且招致來對方的凌厲反擊。

  那黑衣人的劍勢博雜異常,似是兼通了天下各門各派的劍法之長,忽而施出武當派的劍招,忽而崑崙絕學,有時竟然會用出點蒼派的劍招。

  但因他劍勢變化迅速,而且劍路來的混雜廣博,雖然用點蒼一門的劍招,曹燕飛竟然也無法捕捉住他的破綻。

  激鬥了二十餘合,曹燕飛的勝算愈來愈少,心中的懷疑卻是愈來愈大,陡然攻出兩劍,迫得對方劍勢一緩,疾退三步。

  橫劍當胸,冷然喝道:「住手,我有話問你?」

  那黑衣人果然停手不攻,橫劍而立。

  曹燕飛道:「你的劍法,是我生平所遇最為龐雜混亂的劍法,忽東忽西,毫無章法。」

  那黑衣人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曹燕飛道:「你是那一門派中的人物?」

  黑衣人仍然默默不言。

  曹燕飛怒道:「你耳朵聾了嗎?」

  黑衣人一雙圓大的眼睛眨動了兩下,暴射出忿怒的光芒,顯然,他對曹燕飛罵他之言,大為不滿,但卻仍然默默不作聲。

  曹燕飛回顧了天星道長一眼,道:「目下時機,不宜拖延,此人的武功,變化異常,太難應對付,咱們不如聯手出戰,先把他除去再說。」

  她和那黑衣人動手數招之後,已知遇上了勁敵,單憑自身之力,絕難勝過對方。

  天星道長搖搖頭道:「這樣不太好吧!」

  石三公高聲說道:「此時此地,生死難卜,大可不必再顧到什麼身份,老夫願助你一臂之力。」

  說完話揚手發出一拳,一股激彈的暗勁,挾帶著呼嘯之聲,直向那黑衣人撞了過去。

  但見那黑衣人目光一轉,冷冷的瞥了石三公一眼,左腕揚揮,拍出一掌,一股掌風應手而出。

  兩股激彈的暗勁,相撞一起,滑旋成風,吹拂起幾人衣袖。

  那黑衣人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但那強大的反彈之力,竟然使石三公心胸為之一震。


  表面上看去,石三公拳風威猛,幾乎使對方招架不住,但石三公本人卻是心中有數,暗自震驚不已。

  他忖道:「這小子,好雄渾的內力,單是我一人和他相搏,只怕難以討好……」

  忖思之間,忽然那黑衣人揚手一指,隔空點來。

  石三公左袖一拂,右手一拳,迎著那點來指風劈去。

  雙方相距,仍有著七八尺的距離,擊掌出拳,全憑內力凝聚的暗勁傷人。

  拳勁指力,相互一觸,石三公立時覺出不對,只覺那點過來的一縷指風,銳犀異常,直似一把錐尖,裂破拳勁,直刺而出,心頭大為震動,左腳用力一旋,身子突然的轉閃開去,避開了正面。

  一縷暗勁,掠身而過。

  石三公暗道一聲:「好險。」

  借勢欺進兩步,揚手一拳,迎胸搗去。

  黑衣人手中長劍一閃,斜斜由下面翻了上來,橫削右腕。

  石三公旋身移步,避開一劍,雙拳連環揮擊出手,拳風呼呼,威勢驚人。

  那黑衣人揮劍反擊,打在一起。

  石三公以鐵拳著稱武林,雙拳旋開,招招如鐵鎚擊石一般,帶著破空嘯風。

  但那黑衣人出手詭異,劍招辛辣,七八個回合之後,竟然搶去主動。

  石三公手中沒有兵刃,無法硬行拆解對方的劍勢,逐漸被迫落下風。

  童叟耿震一皺眉頭,道:「想不到這山腹密洞之中竟然遇上了這麼一個棘手人物,看樣子如不把他早些殺死,絕難過得此山。」

  他口中自說自語,右手已從腰間抖出一條九龍金環,隨手一抖,金環筆直的掃擊過去。

  他這奇形的外門兵刃,專以鎖拿刀劍之類的兵刃,金環一陣鏗鏘震響,幻起一片圈影,橫向那黑衣人手中長劍套去。

  黑衣人手腕一震,幻起朵朵劍花,疾向金環點去。

  只聽一陣金鐵相擊之聲,耿震手中的金環盡被劍花彈震開去。

  天星道長道:「好一招「鐵樹銀花」」

  石三公借勢疾發兩拳,拳風呼呼的直擊過去,迫得那黑衣人連退兩步。

  黑衣人反手兩劍,又把石三公迫退兩步,雙目中神光閃動,殺機隱隱。

  顯然這黑衣人已被兩人合手的迫攻激怒。

  耿震九龍金環一招"神龍擺尾",挾著一片叮叮咚咚之聲,橫掃過去。

  黑衣人向後疾退三步,避開一擊。

  這黑衣人和天星道長、曹燕飛動手相搏甚久,但卻始終站在原地,未退一步,此刻被童叟耿震揮環一擊,竟然自行躍避開去。

  天星道長低聲說道:「兩位要當心了。」

  耿震一挫腕勢,橫掃的金環抖的筆直,點擊過去。

  就在他金環點出的同時,那黑衣人同時疾衝而上。

  手腕一揮,幻起漫天劍影,直罩下來。

  這一次那黑衣人,似是用出了全力,劍勢若長江大河一般,綿延不絕,把兩人籠罩在一片劍影之下。

  他的劍路,博雜的很,忽而正正大大,大開大蓋,忽而詭異飄忽,無法捉摸,十合之後,兩人已被那黑衣人的劍勢逼得險像叢生。

  石三公一面發拳拒敵,一面暗暗忖道:「這一戰如不能勝得對方,勢必把一世英名斷送不可,看來只有施展險招求勝了。」

  心念一轉,左拳突發一招"飛鈸擊鍾",人卻疾快向後退了一步,避出戰圈。

  石三公一退,那黑衣人的劍招,盡都攻向童叟耿震。

  劍光流轉,寒芒電掣,登時把童叟耿震迫得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石三公施展千里傳音之術,低聲說道:「童兄請全力抵擋一陣,兄弟即刻出手相助。」

  說完話,微閉雙目,暗中運氣,凝聚畢生功力,霍然睜開雙目,正待揚手發拳,那黑衣人卻突然倒躍而退,隱入那森寒陰暗的洞中。

  童叟耿震收了手中九節金環,嘆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這人的劍招,乃老夫生平所近最辛辣的一人。」

  他一向冷傲,此刻忽然說出此等之言,想是已全力拒敵,對那黑衣人的武功傾服不已。

  只聽天星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這人並未存傷害咱們之心。」

  石三公道:「何以見得?」

  天星道長道:「童兄左肩衣服,被對方劍鋒挑破,如是他存了傷害咱們之心,當不致下手留情了。」

  石三公凝目望去,果然發現耿震左肩之上,衣服裂了三四寸長短一道口子。

  耿震似是早已知曉對方劍下留情之事,默然不語。

  曹燕飛道:「有一件使人費解之事,不知諸位可曾發覺。」

  天星道長道:「曹道友可是說那黑衣人身上縛了一條柔細的軟索之事嗎?」

  曹燕飛道:「不錯,那人的劍招,不在你我之下,講詭奇辛辣,似尤過之,看他劍招的變化,似是已兼通天下各家,但他身縛索繩,分明又暗中受人控制,想那幕後之人,定然更為棘手了。」

  天星道長長長沉吟了一陣,道:「此事或有可能,但如那黑衣人先為對方迷藥之類迷倒,然後才以索繩加身迫為所用,亦非絕無可能……」

  大愚禪師插口說道:「這使老衲想起了青雲道兄,或亦被人強迫收用了。」

  天星道長點點頭,道:「大師言之有理,不論對方武功如何高強,這陰沉的巖洞之中,如何凶險,咱們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貧道替諸位開道。」

  說罷,一揮長劍,當先向前走去。

  他雖然說的豪氣凌雲,但舉動之間,卻是異常小心,橫劍護胸,緩步而進。

  一腳踏入洞中,這是條陰暗寒冷的通道,群豪雖有極好的目力,也難看出六七尺外的景物。

  童叟耿震一次挫敗之後,心中已生出戒備之心,狂傲之氣,也隨著消減甚多,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有人隱身在暗處,用暗器暗襲咱們,那可是防不勝防!」

  天星道長輕輕咳了一聲,道:「目下處境,的確凶險異常,諸位之中,如若帶有暗器,不妨取出來備用……」

  餘音未住,突然冷哼一聲,向後退了一步。

  曹燕飛急急叫道:「道兄,沒受傷嗎?」

  天星道長停下腳步,道:「還好……」

  突然提高聲音接道:「什麼人,躲躲藏藏暗施算計,豈是英雄行徑?」

  忽聽石三公哼了一聲,也向後退了一步,分明也中了暗算。

  石三公道:「似是劈空掌,百步神拳之類的武功。」

  曹燕飛道:「此處幽靜如死,如是劈空拳,百步神拳之類,定可聽到一些聲息。」

  大愚禪師接道:「是啦!諸位遇到的可能是無影神拳。」

  曹燕飛奇道:「無影神拳,從未聽說過這門武功?」

  大愚禪師接道:「那冥岳妖婦手下有一位西域奇人,身具奇技,拳風發出時無聲無息……」

  石三公道:「這麼說將起來,這地腹密洞之中,已有冥岳中人?」

  大愚禪師道:「據老衲所知,會此無影神拳之人,只有一個。」

  只聽童叟耿震悶哼一聲,罵道:「什麼人?鬼鬼祟崇的躲在暗處,算得什麼人物?」

  顯然,童叟耿震也中了一記無影神拳。

  天星道長低聲對大愚禪師說道:「貧道深覺拳勢不重,不是對方有意手下留情,就是功力不足。」

  大愚禪師道:「這就奇怪了……"忽覺一股無聲無息的暗勁,撞在前胸之上,亦不禁退了一步。

  天星道長道:「怎麼?大師也中了一拳?」

  曹燕飛探手入懷,摸出一粒鐵菱角,接道:「本門中雖有暗器,但本座一向甚少施用,此時此地,不妨試用一下。」

  說話之間,已然暗用功力,玉腕一翻,手中鐵菱角嘯風而出。

  但聞呼的一聲,擊在山石之上,似是這甬道再向前不遠,就為橫壁所阻,不是向一側彎去,就是已到盡頭。

  天星道長提聚真氣,滿佈全身,道:「諸位請留在此地,貧道到前面瞧瞧去。」

  洞中黑暗,天星道長走不過十幾步遠,已然消失不見,只聞步履之聲,逐漸遠去。

  哪知天星道長這一去竟若投海沙石一般,群豪等了良久,仍舊不聞一點回音。

  四個人怕再走散,儘量縮短距離,又怕人暗中施襲,走得甚是緩慢。

  哪知事情,大出了意料之外,已行二三丈遠,竟未再遇上暗襲,生似那剛才施襲之人,早已離去。

  又向前走了丈餘,果然到了盡處,四人打量了一下形勢,不禁猶豫起來。

  原來又到了兩個岔口所在,迎面一堵石壁,攔住了去路,左右兩側卻各有一個岔口。

  曹燕飛道:「左面岔道中陰寒逼人,咱們從右面岔道中走吧!」

  當先舉步向前行去。

  石三公、大愚禪師、童叟耿震,魚貫相隨身後,向前走去。

  走了半里路之遙,地勢突呈開闊。

  原來不過兩尺寬窄的甬道,突然間變成了一丈左右。

  曹燕飛加快了腳步,疾快的向前奔去。

  但覺那甬道愈來愈寬,百丈之後,突然成了一片廣闊的平地。

  這一塊山腹平地,足足有一畝方圓大小,不冷不暖,雖然不夠明亮,但在四個內功精深,目力異常之人看來,早已是景物清晰,可辨全貌了。

  曹燕飛籲一口氣,道:「這地方倒是不錯,遁跡其間,與世隔絕。」

  石三公笑道:「可惜的是沒有食用之物,只怕要活活餓死。」

  童叟耿震望著蜂巢般的一面牆壁,說道:「這光亮不知由何處透入。"一面說話,一面沿著石壁走了一週。

  曹燕飛等三人,知他在查看山路,六道眼神,一齊投注在他的身上。

  耿震走完一週,搖頭嘆道:「除了那一片透入光亮的小孔之外,別無出路,咱們已進了絕地,四處無可通之路。」

  石三公道:「時間不久,咱們退出去,還來得及追查兩人行-----」話還未說完,突聽一陣輕微的隆隆之聲,起自一面石壁之中。

  曹燕飛接道:「聽!什麼聲音?」

  四人凝神聽了一陣,仍然無法確定是什麼聲音,個個默然不語。

  良久之後,石三公才輕輕的咳了一聲,道:「老朽常聽人言,深山大澤之中,常常潛伏著毒蛇怪獸,咱們入洞不久,似是已見過了一條毒蟒,難道……」

  只聽砰的一聲大霞,發聲的石壁之處,突然裂開了一座石門,緩步走出一個衣不掩體,滿臉黑灰的人。

  那人看到四人之後,不禁呆了一呆,正待退回,石三公已飛身躍了過去,厲聲喝道:「站住。」

  那人微一猶豫,不再退避,反而緩步走了過來。

  曹燕飛一揮手中長劍,喝道:「有話停步再說。」

  那人果然依言停了下來,反口問道:「你是什麼人?」口音清晰異常。

  童叟耿震喝道:「我們問你,你倒反問起我們來了。」

  那人冷笑一聲,道:「喧賓不奪主,還是先報上你們的姓名吧!」

  曹燕飛聽他說話甚是斯文,不禁心神一暢,說道:「聽你說話,好像是讀過幾年詩書?」

  忽然發現他全身衣服,無處不破,趕忙別過頭去。

  那人似是也發覺了自己衣服破爛太多,大是不雅,回身一躍,退入門內。

  石三公怕他閉上石門,疾步追了過去。

  剛到門口,忽覺一股無聲無息的拳風,撞擊在前胸之上,向前疾動的身子,登時被震得向後退了三步,胸口之上,隱隱作痛。

  曹燕飛目睹石三公右手捧著前胸,默然不言,知他受傷不輕,急急的趕了過去,說道:「老前輩受傷很重嗎?」

  石三公緩緩籲一口氣,道:「還好,這小子就是剛才在那陰暗甬道之中,施發無影神拳,暗算咱們之人,我剛中了他無聲無息的一擊……」

  他微微一停頓,又道:「不過,他發的拳勁,比剛才重了許多,幸我及時運氣調息未受內傷。」

  曹燕飛看那石門,尚未關閉,正待走上前去,忽聽那石門之中,傳出話聲,道:「四人如若不先行報上姓名,可別怪我不講交情了。」

  童叟耿震也被剛才那黑衣施劍的矮小之人,殺了甚多火氣,脾氣不似過去那等暴急,當下說道:「老夫耿震,這位老禪師乃少林寺的大愚禪師。」

  只聽門內傳出那少年的聲音,道:「還有那中我無影神拳的老頭子,和那位姑娘呢……」

  耿震暗暗罵道:「想不到以老夫的威名,竟然還要受這山洞中野人的閒氣……」

  他心中雖是不滿,口中卻高聲應道:「這位姑娘麼,乃當今點蒼派中掌門人……」

  石三公接道:「老夫乃雪山派石三公。」

  那門下少年長嘆一聲,應道:「諸位請給我投來一件掩遮身體的衣物,好容在下出去相見。」

  石三公回顧了大愚禪師一眼,說道:「老禪師,可否把身背袈裟,借他一用?」

  原來諸人之中,除了大愚禪師多帶了一件袈裟之外,其他人,都未多帶衣服。

  大愚禪師無可奈何的解下了背上的袈裟,投人那石門之中,為了趕路方便,他身上的袈裟,早已脫下背在身上。

  片刻之後,石門之中,緩步走出那滿臉污灰,蓬頭散髮的少年。

  一襲寬大的黃色袈裟,裹住了他的全身,只露出一個腦袋。

  石三公目光凝注在那少年的臉上,打量了一陣,問道:「小兄弟貴姓?」

  原來他瞧了一陣之後,發覺對方年紀還很幼小,雖然滿臉污灰,仍然無法掩遮去本來清秀的面目。

  只聽那身披黃色袈裟之人,長長嘆一口氣,道:「在下姓葛,單名一個煒字。」

  石三公低聲說道:「葛煒……"哦吟良久,始終想不出此人是誰。

  童叟耿震身子一轉,橫攔石門之前,冷冷說道:「適才在那陰暗石洞之中,暗算我們的可是你嗎?」

  葛煒搖搖頭,道:「在下一直未離開過此地,怎會暗算諸位---」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是啦!或是我兄葛煌。」

  石三公道:「葛煒、葛煌,好生的名字。」

  葛煒道:「我們兄弟年紀幼小,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自是難怪諸位不知道了。」

  他似是言未盡意,微微一笑,路出一排整齊的牙齒,雙目閃動著奇異的光輝,問道:「諸位怎麼會進入此地呢?」

  曹燕飛反口問道:「你兄弟,是從小生長在這陰沉的山腹密洞之中嗎?」

  葛煒搖頭說道:「不是,我們在山洞之中,居留的時間……」仰臉想了半天,接道:「大概只有半年左右,詳細的時日,我也計算不清楚了,因為這地方不見日月,無法計算時日。」

  曹燕飛道:「不是陰冷,就是烈焰,又無吃喝之物,你們能生活半年之久,真叫人難以置信。」

  葛煒雙目聳動,沉吟了一陣,道:「此地如無食用之物,飲用之水,我們兄弟早已死去多時,也不會見到幾位了。」

  耿震喜道:「這麼說將起來,此地是有可食之物,可飲之水了?」

  葛煒目光緩緩的由四人臉上掃過,冷漠的答道:「這山腹之中的食物、用水,只夠我們兄弟兩人食用,恕我不便相告諸位。」

  耿震怔了一怔,怒道:「你可知老夫已攔阻了你的退路嗎?」

  葛煒回顧了耿震一眼,道:「攔阻了退路,又能怎佯?」

  石三公接道:「我等並無搶食物及用水之意,只不過隨便問問罷了,小兄弟不要誤會。」

  葛煒冷哼一聲,道:「縱然要搶,我們也不害怕。」

  曹燕飛道:「這山腹之中,除了你們兄弟之外,不知還有何人?」

  葛煒不答曹燕飛的問話,卻反口問道:「你四人之中,可有武當派中的人嗎?」

  大愚禪師說道:「老衲等一行,雖無武當派中人,但老衲卻和神鍾道兄相交甚久,小施主提出武當派來,想必和武當派一門有什麼淵源了?」

  葛煒嘆息一聲,失望的說道:「既是沒有那就算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不知諸位跑到這山洞之中,有何貴幹?」

  大愚禪師正待答話,曹燕飛已搶先說道:「這山腹之中,只有你們兩個人?……」

  葛煒接道:「你們先答覆了我的問話,再問我不遲。」

  曹燕飛笑道:「好個倔強的人,我們追蹤一位朋友,無意闖入此地。」

  葛煒一雙大眼睛動了兩下,道:「當真是這洋簡單嗎?」

  曹燕飛道:「間或有待說明之處,但事情大體如此,你不信那就沒有法子了。」

  葛煒道:「好吧!不論你說的是否實話,我也無意追問了,這座山腹密洞之中,或有他人,但我見到的只有我們兄弟兩個。」

  曹燕飛暗道:「好滑頭的回話。"口中卻繼續問道:「山腹中食用,都不方便,兩位因何不設法出去?」

  葛煒望了曹燕飛一眼,道:「這山腹之中,岔道縱橫,到處充滿著凶險,想出此洞,談何容易?」

  曹燕飛笑道:「我們怎的會安然而入?」

  葛煒道:「在下亦正為此事訝然!」

  曹燕飛臉色一整,肅然說道:「這山腹的情景,我們雖然不熟,但出路我們都留下暗記,縱然迷失方向,也不愁找不出去,如若兩位懷念這山腹以外的世界,想離開此地,只有一個辦法可想。」

  葛煒道:「什麼辦法?」

  曹燕飛道:「那就是和我們誠心合作,兩位告訴我們山腹之中的情形,我們帶兩位出此山腹石洞。」

  葛煒低頭沉吟,良久不言,顯然,他正在考慮曹燕飛的相誘之言。

  忽然間,響起了一陣步履之聲,由那石門內傳了出來。

  童叟耿震霍然轉過身去,目注石門,蓄勢戒備,低沉的喝過:「什麼人?」

  葛煒道:「此處只有我們兩人,自然是我兄來了。」

  那行動腳步,突然停止下來。

  石三公急步走近耿震身側,兩人相背而立,一個準備攔阻葛煒的去路,一個準備迎接山腹中來人襲擊。

  大愚禪師目光一掠葛煒,說道:「既然是令兄來了,何不請出一見?」

  葛煒注目石門高聲叫道:「煌兄嗎?快些出來……"他一連叫了數聲,仍不聞他的回答之聲。

  石三公冷笑一聲,說道:「看來令兄是不會答理你了。」

  葛煒滿臉茫然的說道:「諸位請在此地稍候,在下進去瞧!」

  說完,大步直向那石門之中走去。

  石三公一皺眉頭,低聲對曹燕飛道:「他如進這座石門,咱們就無法對付他了。」

  葛煒回頭,冷冷說道:「我不進石門,只怕你們也難對付得我。」

  縱身一躍,疾快的進入石門之中。

  耿震揚手揮掌,正待發出劈空掌力,卻被大愚禪師橫臂阻止,低聲說道:「老前輩不可造次。」

  就這一瞬工夫,葛煒早已走的沒了影兒。

  耿震收了掌勢,滿臉不愉之色說道:「此時此情,大師還要動慈悲心腸,未免太過怯弱了,需知多讓人一分生機,咱們就多了一分死亡。」

  大愚禪師道:「據老衲的看法,那人絕不像奸詐之徒……」

  耿震冷笑一聲接道:「只怕……」

  話剛出口,忽聽那幽暗的石門之內,響起了一聲厲喝,緊接著拳風呼呼,石門內展開了激烈的拚搏。

  石三公一皺眉頭,探首向裡面望去。

  只見一片黑暗,難見數尺外景物,卻清晰的聽到搏鬥激盪而起的拳風,顯然,打鬥就在不遠之處。

  曹燕飛一揮長劍道:「諸位在這石門外面相候,本座進去瞧瞧。」

  說著,寶劍護胸,側身而入。

  石三公道:「要進就一起進吧!"緊隨曹燕飛身後而行。

  大愚禪師、童叟耿震,魚貫相隨身後,緩步向前走去。

  石門裡面的甬道雖然黑暗異常,但卻極是寬敞,地勢也極平坦。

  只見兩條人影,正在動手相搏,雙方拳來腳往,打的激烈異常。

  曹燕飛揮動手中百煉精銅的寒鋒,借寶劍閃動的微光,看出了兩個動手之人,其中一人正是剛進石門的葛煒,另一個身軀矮小,似是剛才和天星道長動手的黑衣人。

  葛煒的拳法雜博異常,忽拳忽掌,變化難測,而且變化大出拳路常規,似是他的武功,也盡兼天下之長。

  她看得心中大覺奇怪,暗暗的忖道:「二十年來,武林道上門戶分立彼此各自隱技自珍,除了門下弟子之外,絕不傳藝他人,但這月來目睹的年輕人,似是都已兼得了甚多各大門戶中的不傳之密……」

  耳際間響起石三公的聲音,道:「曹掌門,那身軀矮小之人,可是和天星道長動手的黑衣人嗎?」

  曹燕飛道:「不錯。」

  石三公道:「這麼看將起來,他們也是初入這山腹密洞不久了,不知是不是咱們追尋之人呢?」

  曹燕飛道:「奇怪的是天星道兄和青城門下的張雁,行蹤全無,不知那裡去了?」

  石三公道:「據老朽的想法,可能是受了人的暗算,已然橫屍這山腹密洞中了。」

  曹燕飛道:「張雁受人暗算,情尚可說,天星道兄武功高強,又在小心戒備之下,絕不致受暗算而不自知,縱然是變起倉促,應付不易,亦該有些示警的聲音,何至無聲無息?」

  童叟耿震插口說道:「那小子已經招架不住了,咱們要不要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曹燕飛凝目望去,果見葛煒已呈不支狀態,而那矮小的黑衣人,卻是愈戰愈勇,攻勢也愈戰愈加凌厲,看樣子再打下去,二十合之內,葛煒勢必要傷在對方手下不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5 16:12
第四十五回 入密洞連番遇險


  這兩人對他們雖然是一般的陌生,但在利害的衡量之下,必需保得葛煒的性命。

  石三公首先發難,對首燕飛道:「老朽去助他一臂之力。」

  說罷,欺上兩步,呼的發出一掌,向矮黑衣人劈去。

  他蓄勢出手,這一掌力道奇大,那黑衣人在驟不及防之下,揮手接了一掌,竟被震得的向後退了兩步。

  石三公一擊得手,立時全力攻上,掌拍指點,連攻了十四五招。

  葛煒大概己到了筋疲力盡之境,石三公出手之後,立時退到一側運氣調息。

  他心中明白,在利害衝突尖銳的環境之中,最重要的是保持實力。

  那黑衣矮小之人,不但拳勢變化精奇,而且似有無窮無盡的內力,連番激鬥,竟然毫無疲累之情。

  石三公一輪猛攻,全被那黑衣人化解之後,猛銳之氣消減不少,拳指略一緩慢,被那黑衣人抵隙攻入了兩掌,搶去先機,著著迫攻過來。

  曹燕飛一揮長劍,說道:「石老前輩,暫請小息片刻,讓本座再領教一下他的劍法。」

  生死危亡的險境中,百三公不願太耗真力,正待反擊兩招,藉機而退,那黑衣人卻先他後退兩步。

  石三公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此人在佔優勢之下,陡然而退,只怕心存陰謀……」

  心念轉動之間,曹燕飛已直追而上,冷冷喝道:「亮出你佩帶的寶劍,我還要領教你幾招劍法。」

  那黑衣人仍然是閉口不言,末置可否,但身子卻緩緩向後退去。

  曹燕飛橫劍護胸,緩步向前追去。

  那黑衣人不知是心懷陰謀,還是有意相讓,目注曹燕飛退出丈餘,伸腕拔出了長劍,凝立不動。

  曹燕飛略一猶豫,唰的一劍"玉女投梭",當胸刺去。

  黑衣人寶劍橫起,一式"閉門推月",寒芒劃閃,噹的一聲,硬把曹燕飛劍勢封開,但人卻又向後退了一步。

  曹燕飛只覺手腕一麻,心頭吃了一驚,暗暗忖道:「此人分明有充沛的耐戰之力,不知何以節節後退?」

  心中懷疑不定,人卻跟蹤追上,又是一劍刺去。

  黑衣人這一次未再硬接曹燕飛的劍勢,長劍斜斜翻起,奇招突出,幻出兩朵劍花,疾刺曹燕飛的"曲池"穴。

  這一劍變化大出劍學常規,逼得曹燕飛不得不收劍讓避,倒退一步。

  黑衣人忽然微微一笑,又向後退了兩步。

  劍光閃動中,見他一口整齊雪白的玉齒。

  一直沒有出手的大愚禪師,此刻急步衝了上去,低聲說道:「曹掌門暫休息一下,讓老衲試他幾招。」也不待曹燕飛答話,迎頭一杖"泰山壓頂"一直劈下去。

  他兵刃沉重,一杖劈下,虎虎生風。

  這幽暗的甬道中,雖是寬敞平坦,但終是有所限制,縱躍閃避,大受限制,以大愚禪師沉重的兵刃,大劈大開的打法,那黑衣人在兵刃上,吃了極大虧。

  武功再好,也不敢以輕靈的寶劍,硬接大愚禪師鴨蛋粗細的禪杖,一杖猛擊,迫得黑衣人疾向後面躍退五尺。

  劍杖相觸,大愚禪師突然覺得如觸在光滑的綠苔上,雄渾的禪杖,竟向一側偏去,不禁心頭大駭,疾快的一收禪杖。

  就這一剎那間,那黑衣人手中的寒鋒,已然順著他手中的禪杖,向上滑了過來。

  大愚冷哼一聲,向後退了一步,雙方加力,鐵禪杖威勢突增。

  那黑衣人突然一收劍勢,疾快絕倫的隨著劍勢向後一伏,大愚禪師重力頓失,噹的一聲擊在石壁上,幽暗的甬道中,閃起一串火影。

  黑衣人去勢奇快,仰身一躍,人已隱失不見。

  石三公急急奔了上來,低聲說道:「老禪師未受傷嗎?」

  大愚禪師道:「有勞關心,老衲還好。」

  石三公望著前面黑沉沉的甬道,自言自語的說道:「他們既然能去,咱們何當不可以去呢?」

  突然回過頭去,高聲對葛煒說道:「閣下久居這山腹密洞之中,想必已知這甬道是通往何處了?」

  葛煒已運息復元,聽得石三公相詢之言,淡然笑道:「這甬道麼,通入一片巖壁的火海之中。」

  石三公道:「那黑衣人何以會出現在這甬道中呢?」

  葛煒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你如不信我的話,不妨走到後面瞧瞧。」

  石三公道:「既然別人敢去,我們有何不敢?」

  說著,大步向前走去。

  大愚禪師、曹燕飛、耿震等依序相隨而行。

  石三公口中說得豪氣凌雲,但他心中甚為害怕,一路行去,運功戒備。

  走了七八丈遠,甬道突然向左彎去,轉過山彎之後,立時感到一股炎熱之氣,逼了過來。

  石三公停下了腳步,道:「前面果然是通往火窟之中了。」

  走在最後的葛煒答道:「再轉過兩個彎,就可以看到火光了,如若不信我的話,不妨再走到前面瞧瞧。」

  曹燕飛道:「此處已有炎熱之感,通往火山之中,果然是不會錯了,但一路行來,又不見其他岔道,那黑衣人難道是從火漿中跑出來的不成?」

  葛煒道:「我不知那黑衣人來自何處,諸位不論用何方法,也是無法問得出來。」

  耿震心中一動,說道:「這甬道之中,連一處石穴也是沒有,不知閣下宿住在何處?」

  葛煒縱聲笑道:「這就怪你們的眼睛不管用了,在下的住宿之所,早已越過了多時。」

  耿震道:「老夫等甚望一看大駕的宿住之所,不知可否見允?」

  葛煒笑道:「帶你們去瞧瞧,又有何妨,跟我來吧!」

  說完,轉身向前走去。

  曹燕飛長嘆一聲說道:「和敵人相距不過數尺距離,竟然被人脫逃,這還罷了,在這樣一道別無岔道的甬道之中,咱們連敵人的蹤影,也找他不著,此事如若傳誦到江湖上去,定要成為笑柄。」

  石三公道:「老夫行進之時,已然留心到兩側的景物,除非這甬道後面另有出路;否則他們必然在前面藏著。」

  曹燕飛道:「老前輩可曾看到了這位葛老弟的宿住之處嗎?」

  石三公被問的怔了一怔,乾咳了兩聲,答不出話。

  大愚禪師害怕石三公惱羞成怒,趕忙接口說道:「目下情形,四顧茫茫,咱們多一分合作容忍,就多增一分力量,多上一分生機,老衲深望兩位別再因口舌之爭,鬧出不歡之局。」

  石三公凝神看去,只見緊依在石壁之處,有一道尺許寬窄的裂口,正待伏身而入,心中忽然一動,暗暗忖道:「如若我正在伏身而入之時,有人出手暗算於我,無能還手,勢非傷在對方手下不可。」

  心念一轉,不禁猶豫起來。

  只聽葛煒的聲音傳了出來,道:「幾位怎麼不進來呢?」

  曹燕飛冷然一笑,道:「石老前輩可是怕正在入洞之時,受人暗算嗎?那就讓本座先進去了。」

  說完,身子一伏,進入洞中。

  耿震道:「石兄跟在兄弟後面走吧!」

  一矮身,緊隨曹燕飛身後而入。

  石三公自我解嘲的哈哈一笑,道:「老夫請替大師押陣,走在最後吧!」

  大愚禪師先把手中禪杖順過,側身而入。

  石三公緊隨大愚身後走了進去。

  這是一座天然的石室,四壁忽高忽低,極不規則,石頂之上亦是起伏不平,一望之下,立時可以看出未經過人工修飾。

  曹燕飛繞著石壁走了一週,忽然長長嘆一口氣,道:「天地間造物神奇,使人不可思議,這一座方圓不過三丈左右的石室之中,竟然有著兩種大不相同的氣候。

  一邊溫暖如春,一邊寒如深秋,這兩種冷熱不同的溫度,在石室正中相持不下,寒難逐熱,熱難服寒,形成了一種穩定的不同氣候。

  石三公雖不言語,心中卻是有些不信,大步向前走去,果然越過中間一道寒熱相間的界限之後,如入北國深秋,有著輕微寒冷之感。

  葛煒目光轉動,望了幾人一眼,道:「諸位可是對這石室中寒熱不同的氣候,感覺到奇怪嗎?」

  曹燕飛道:「方圓不過數丈,但卻有著兩種大不相同的氣候,自然熱是一種奇怪之事了。」

  葛煒冷笑一聲,道:「那隻怪諸位少見多怪了!這石室之中一面近火,一面卻有一道寒泉,故冷熱相持不下,但也不過微有分別。

  但這山腹之中,尚有五丈距離之內,如置身兩個世界一般,一邊酷熱揮汗,一面寒似冰雪……」

  他似是自知失言一般,忽然住口不語。

  曹燕飛奇道:「這座石室的冷暖不同,已使本座感到奇怪-----」

  忽聽童叟耿震大叫一聲不好,返身急奔而出。

  石三公、大愚禪師、曹燕飛等,都被他一聲呼叫震駭,不知出了什麼大事,齊齊奔出了石室外。

  只見耿震站在甬道之中,神色自若,似是剛才那聲喊叫,根本不是由他口中叫出一般。

  曹燕飛冷冷說道:「耿老前輩,什麼事?」

  耿震輕輕一拂顎下山羊鬍須,笑道:「老朽忽然想到,如若那黑衣人,借咱們在那石室聊天的機會,悄然溜了出去,豈不給人以可乘之機……」

  曹燕飛輕咳一聲,欲言又止。

  葛煒忽然回過頭去,低聲對曹燕飛道:「你們可和那黑衣人結過什麼梁子,追他到此處?」

  曹燕飛道:「我們追蹤別人而來,只是遇上他而已。」

  葛煒道:「既是這樣,你們苦苦要尋他為何?」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他的劍法、拳掌,不但博奇龐雜,而且內力深厚,你們找到了他。也未必一定能討得了好!」

  石三公道:「如依你之言,我們乾脆不用找了,是嗎?」

  葛煒道:「找到他,你們也未必能勝,何必又苦苦找他。」

  石三公本想發作,忽然心中一動,放聲大笑起來。

  聲震甬道,回音繞耳不絕。

  葛煒被他笑得心頭火起,尖聲喝道:「你笑什麼?」

  石三公道:「你可是怕那黑衣人嗎?」

  葛煒沉吟了良久,道:「我雖然打他不過,但你卻未必能勝得過我。」

  石三公道:「你的武功是何人所授,竟然敢大言不慚的自言身兼天下之長?」

  葛煒突然垂下頭去,黯然說道:「授我武功之人,我一時也無法數計,但他們和我,卻沒有師徒的名份,我連他們的姓名形貌,也是記憶不起。」

  曹燕飛奇道:「有這等事?」

  葛煒道:「自是有了,在下家傳之規,素來不說謊言。」

  石三公道:「你兄那裡去了,何不請出一見?」

  葛煒道:「我們兄弟常在一起習練武功,平常之日,都是同行同遊,甚少分離像今天這樣久……」

  石三公雙目閃動,道:「他可會遇上什麼凶險嗎?」

  葛煒臉色一變,道:「這山腹之中,有著幾種罕見毒物,只是他們有著一定的區域,只要不侵犯到他們,他們也不會無故相犯……」

  曹燕飛正待開口相詢什麼罕見毒物,石三公已搶先說道:「毒物也許不會無故相犯,可是人就靠不住了。」

  葛煒目光轉動,打量了幾人一眼,道:「這山腹之中,除了今日見得諸位之外,我從未見人蹤。」

  石三公道:「我等如若早見到令兄,初見你時,也不會那等驚愕了。」

  葛煒道:「你說的可是黑衣人嗎?」

  石三公道:「不措,我們一個同伴,也落入他的手中,老夫敢斷言,令兄許久未返,定然已被他們生擒去了。」

  葛煒沉忖了一陣,道:「彼此無怨無仇,他擒我兄作甚?」

  石三公道:「世道險惡,人心奸詐,令兄久居這山腹之中,地勢熟悉,他們用他帶路,那也是人情之常……」

  葛煒還未及答話,石三公又搶先接道:「如若令兄生性柔和,肯聽他們的話,那也罷了,萬一令兄生性和你一般倔強……」

  葛煒急急說道:「我那兄,脾氣較我尤為剛直……」

  石三公道:「那就糟了!」

  葛煒厲聲喝道:「怎麼樣?難道他們還敢把我兄弟殺了不成?」

  石三公道:「如若令兄無恙,他早該回來了。」

  葛煒怔了一怔,突然氣聚丹田,大聲叫道:「煌兄,煌兄……"像發狂一般,放腿向前奔去。

  這兩句煌兄叫得如春雷驟發,震得幾人耳際嗡嗡作響。

  石三公眼看葛煒已被自己言詞激動,不禁微微一笑,高聲說道:「你如當真想找你兄,那就快些站住。」

  葛煒心神已亂,聽得石三公喝叫之言,果然停了下來,緩步走了回來。

  幽暗的甬道中,隱隱可見他臉上閃動的淚珠。

  石三公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神態,說道:「令兄是否遇險,目下還很難說,此事必得先找到那黑衣人後,始可一明究竟。」

  葛煒默然不言,顯然,他已為石三公言詞說動。

  石三公頓了一頓,又道:「你剛才和那黑衣人動手相搏,已呈不敵之勢,你縱然能尋得那人,也是無用。」

  葛煒究竟是未經世故之人,被石三公三言兩語,唬得沒了主意,但他心中又唸著哥哥的安危,當下抱拳一揖,道:「還望老前輩指示一二。」

  石三公拂發沉吟片刻,說道:「為今之計,你只有和老夫等坦誠合作,憑仗你地形的熟悉,帶我們一起追尋那黑衣人的下落,相遇之後,老夫等出手相助於你,迫使那人說出令兄的下落。」

  葛煒經過一番沉思之後,說道:「好吧!不過據我所知,這山腹之中,能夠存身之所不多,我們兄弟兩人活動的範圍,亦不過在近百丈之內而已-----。」

  童叟耿震到道:「眼下那黑衣人已然退入這山洞之中,找尋的範圍,少了甚多,你們兄弟長日住此,想必對此間甬道,極為熟悉-----」

  葛煒搖頭說道:「轉過兩三個彎,就是熊熊火漿,熱度甚高,別說是人,就是飛鳥,也是無法渡過。」

  耿震望了那洞穴一眼,低聲說道:「在下看到你們兄弟居住的這座山洞,使我聯想出一件事來,以在下等四人的眼力,緩步而過,仍然沒有發現你們兄弟居住穴洞,想這甬道之中,或有類似的穴洞,或是可能的通道-----。」

  葛煒道:「你這一提,倒使我想起一件事來。」

  石三公道:「可是有什麼通路嗎?」

  葛煒道:「不是,只使我想起了一件可疑之事,不過要渡過一片火漿------我兄有一次曾經企圖越過那片火漿,但卻半途而廢-----。」

  曹燕飛道:「你快帶我們瞧瞧去。」

  葛煒低頭瞧瞧足上破爛的鞋子,說道:「你們哪位身上帶有水壺,借我用用?」

  石三公取下身上的水壺說道:「水壺倒有,只是存水早已飲完了。」

  葛煒道:「只要水壺就行-----」伸手接了過來,又道:「兩位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說著,一伏身鑽入穴洞之中。

  片刻之後,手提水壺而出,說道:「咱們走吧!」當先放腿行去。

  石三公等四人魚貫隨在葛煒的身後,向前行去。

  轉過兩個彎角,迎面即有熱氣迫來,愈向前行,愈覺熱氣蒸人,行進一步,那炎熱就增加一分。

  五人一面運氣抗拒炎熱,一面緩步向前行進。

  葛煒突然回過身來,拔開壺塞,濕了足上破爛的雙履,說道:「再轉一個壁角,就可以看到熊熊的火漿了,那片火漿,大約有五六丈左右,縱是輕功過人,也難一躍而渡,雙足勢非落著實地不可,用冷水濕了雙履,當可不致使鞋子被燃。」

  說話之間,把水壺遞到了石三公的手中。

  石三公依樣勢為,濕了雙履,又傳遞到曹燕飛的手中,片刻工夫,四人都用冷水濕了鞋子。

  葛煒取過水壺,說道:「在下在前面帶路,諸位請自行運氣護身。」

  話一落口,立時放腿疾奔而去。

  石三公、曹燕飛、大愚、耿震魚貫而行,轉過一個壁彎。

  放眼望去,只見一片稀薄的火漿,由一側石壁蔓延而出,向另一面石壁緩緩移動,橫寬大約有五六丈左右。

  這片火漿,雖甚稀薄,但炎熱仍然灼人難耐。

  葛煒已縱身如飛的踏越火漿而渡。

  石三公老奸巨滑,陡然停步不前,回頭對曹燕飛說道:「咱們等那小子過去之後,再過不遲-----」

  曹燕飛冷笑一聲,道:「水壺已被他提了過去,此地炎熱灼人,如若再等片刻,濕鞋一干,越渡火漿,危險更大了。」

  一側身,超越過石三公,施展開輕功一躍丈餘,腳一點著實地,立時又騰身而起。

  大愚禪師緊隨曹燕飛身後,飛躍而渡。

  童叟耿震低聲說道:「石兄,咱們也過去吧!」

  兩人一起躍起,飛渡而過。

  一則火漿稀薄,幾人的鞋子上又用水浸濕,再加上四人的絕佳輕功,竟然被他們平安而渡,又是一條丈餘寬窄的甬道。葛煒早已在洞口處等候,一見四人無恙的渡過,立時說道:「此地炎熱灼人,咱們得快些走啦。」

  群豪緊隨在葛煒身後,穿行在甬道之中,一口氣跑出去裡許左右,才停下了腳步。

  這一段奔行之間,連轉了兩三個彎。

  那灼人的炎熱,已經是減了甚多,以幾人內功的深厚,抗拒這點炎熱,已毫無灼燒的感覺了。

  石三公回顧了葛煒一眼,道:「這一條甬道你們兄弟一直沒有來過嗎?」

  葛煒道:「沒有,因這兩條甬道之間,隔著那一片火山,我們兄弟數度想越過那火山而過,但卻始終未曾試驗。」

  耿震道:「那這甬道之中的情景,你也不知道了?」

  葛煒道:「不知道。」

  曹燕飛接口說道:「這位小兄弟絕然不會說謊,你們不用追問他了。」

  葛煒微微一笑,繼續向前走去,顯然,他對曹燕飛的態度,大感歡愉。

  這條恿道,亦甚幽暗,而且愈走愈黑,行了一陣,加入濃霧之中,已伸手不見五指了。

  說話之間,忽聽一聲怪吼,傳了過來。

  這聲音似虎非虎,聲如雷鳴,聽來異常嚇人。

  曹燕飛道:「這是什麼聲音?」

  葛煒道:「老虎!」

  石三公道:「不像,一點也不像,老夫生平之中,不知見過多少老虎,聽過多少老虎叫,這聲音有些不對。」

  耿震道:「聽那聲音,似是離此不遠。只怕就要遇上。」

  大愚道:「老衲亦覺得這聲音不像老虎……"又是怒吼傳來,打斷了大愚之言。

  這次群豪都已用心分辨那吼叫之聲,果然不是老虎。

  但因其聲音粗重,聽去和虎吼相似,如今既然確定不是老虎,以這些人的經驗,一時之間,也無法判定是什麼怪獸。

  沉默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石三公當先開口,低聲對葛煒說道:「你們兄弟在山腹密洞之中,已住了將近半年之久,想必已聽到過這種聲音了?」

  葛煒搖搖頭,道:「我只知道這山腹密洞之中,有一條碩大的巨蟒,聽過它的叫聲,但巨蟒的聲音,和這形若虎吼的聲音,大不相同,何況這中間,隔著這一條火道,巨蟒絕難游入此地。」

  曹燕飛長長嘆一口氣,道:「這真是一處奇怪的地方,短短一條甬道之中,能分成極寒極熱,兩種大不相同的氣候,實在是不可思議。」

  大愚禪師接道:「天地間造物之奇,豈是人所能想到,這且不去管它,眼下重要之事,咱們必得先行籌好一個對付那怪獸之策。

  在這等山腹密洞之中,既少食用之物,冷熱又大不相同,而那怪獸能夠生存此地,自然非尋常的虎豹之物了。」

  石三公道:「不錯,老禪師一言中肯,咱們必得先想好對付那怪獸的辦法。」

  童叟耿震說道:「除了石兄之外,其餘之人,身上都有兵刃,不論遇上什麼樣的怪獸,只要他不會噴毒傷人,咱們都可對付得了,至低限度,亦可自保。」

  群豪想了一想,深覺他說的不錯,以幾人的身負武功和英名,難道還真的害怕一頭猛獸不成。

  忖思之間,又傳來一聲怪吼。

  這次聲音甚是清晰,似是就在前面不遠之處。

  曹燕飛當先停了下來,道:「奇怪呀!」

  石三公問道:「什麼事?」

  曹燕飛道:「適才聽來,那吼叫之聲,似是尚在甚為遙遠的地方,怎的突然之間,卻似到了身側不遠之處呢?」

  耿震道:「這也沒有什麼奇怪,就算是普通的虎豹之類的猛獸,亦是極為迅快。」

  曹燕飛冷笑一聲,道:「耿老前輩未免太大意了,剛才本座分辨那獸吼之聲,至少在數里之外,在這黑暗的甬道之中,能夠在片刻之間奔行了數里行程,只怕比起你我的輕功,勝過甚多了……」

  忽聽葛煒低聲說道:「看!前面是什麼東西。」

  群豪凝目望去,果見兩點碧綠的光芒,不住的閃動,似兩顆放置在黑暗中的明珠,石三公看了一陣,突然低聲說道:「只怕那兩點寒光,就是咱們聽到那吼叫的怪獸雙目。」

  曹燕飛道:「不錯啦!如若那兩點碧光不是眼晴,哪裡會不住眨動。"一抬右手,拔出了背上長劍。

  大愚禪師突然挺身而出,道:「老衲手中的兵刃又長又重,在前面替諸位開路了。"大步向前走去。

  但見那兩雙眼睛,忽睜忽閉,那兩點碧光也忽隱忽現。

  群豪魚貫的相隨在大愚禪師身後,逐漸的接近了那隱現的碧光。

  這時,群豪心中,都已承認了那兩點碧光,是一頭前所未見的怪獸雙目,只是甬道過黑,暗中無法看到他身貌形狀。

  大愚禪師暗中運氣戒備,提起禪杖,大喝一聲,衝了上去。

  石三公哈哈一笑,道:「老夫生平之中,只用過三次兵刃和人動手,目下處身環境不同,天然的險惡變化,已使人有著朝不保夕之感,再加上這等前所未見的怪獸,老夫也要破例的再用一次兵刃了。」

  只見石三公探手入懷,抖出一條形似軟鞭之物,但從頭至尾,只不過尺許長短,粗如桃核,群豪看了半晌,都認不出是什麼兵刃。

  大愚禪師,接近那怪獸四五尺處,那怪獸仍然臥著未動,只把兩雙碧光閃爍的雙目,凝注在大愚禪師的身上。

  雙方相持了片刻,大愚突然一揮禪杖,直點過去。

  就在他禪杖點出的同時,那怪獸突然站了起來,疾快的向後退去,竟然沒有反撲抗拒。

  大愚微微一怔,橫杖護身,緊隨那怪獸身後追去。

  那獅頭蛇身的怪獸,似是有意為幾人帶路一般,奔行一陣之後,就停下來回頭瞧瞧幾人,然後再向前奔去。

  大約有一頓飯工夫之久,那怪獸突然停了下來,一雙碧綠的怪目瞪著五人,舉起前腿,在一面石壁之上敲打。

  大愚當先追到,望著怪獸敲打的石壁,低聲說道:「難道這石壁之中,有什麼古怪不成。」

  石三公大步走了過去,右手橫著那桃核粗細的短棒,防備那怪獸施襲,左手在那石壁上面摸去。

  那獅頭蛇身的怪獸一見石三公走了過來,竟緩緩退了下去。

  曹燕飛望了怪獸一眼,說道:「這怪物看去形狀駭人,但性情卻是十分馴良。」

  葛煒接口說道:「此獸形狀如此可怖,一旦發威,想必兇猛絕倫,也許咱們沒有激怒於他……」

  大愚禪師接道:「老衲的看法,此獸可能有求於咱們,是以才這般馴良。」

  忽聽一陣軋軋之聲,石三公突然倒躍而退。

  群豪凝目望去,只見一座渾然而成的石壁,緩緩裂開一座石門。

  耿震一皺眉頭,道:「這地方早已有人住過了,這座石門分明是人工開成,用機關控制。」

  石三公道:「耿兄說的不錯,兄弟手指觸在壁間一個突起石丸之上,立時一陣軋軋之聲……」

  說話之間,忽見那裂開的石門之中,飄出縷縷香菸。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5 16:13
第四十六回 進血池五毒顯威


  自入這石洞之後,連番遇上凶險。

  對這神秘陰沉的地方,已經深懷戒心,見縷縷香菸飛出,立時閉住呼吸。

  只見那獅頭蛇身的怪獸,突然一矮身子,進入了石門之中。

  石三公老奸巨猾,仍然不肯衝進石門,卻站在門外高聲問道:「小兄弟,獸性難測,小心被那怪獸傷了。」

  只聽葛煒的聲音,從石門之中傳了出來,道:「這怪獸生性馴服得很。」

  石三公低聲說道:「這香菸之中無毒,咱們也進去吧!」

  說完,一側身當先而入。

  大愚禪師等相隨而入,進了石門。

  這是幽黑的石洞,洞中香菸瀰漫,撲鼻沁心,但因那煙氣過濃,更增了視物困難,以幾人超異常人的目力,只不過可見到四五尺左右。

  葛煒和那獅頭蛇身的怪獸,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曹燕飛一皺眉頭,冷冷說道:「置之死地而後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進去瞧瞧啦。仗劍護胸,大步向前進去。

  洞中瀰漫的香菸,經過一陣飄飛,濃度漸減,景物已逐漸的清晰可見。

  只聽葛煒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道:「老禪師快些過來。」

  聲音似是透過一重石壁,繚繞在石室之中。

  大愚禪師正待開口,葛煒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你們繞過左面洞角之處。有座狹窄的石門,就可以看到我了。」

  大愚禪師等依言繞了過去,果然瞧見葛煒和獅頭蛇身的怪獸,站在一起,抬頭仰望,不知在看什麼事物。

  曹燕飛排眾而出,當先走了進去。

  這是座方圓不過兩丈的石室,經過一條狹窄的甬道,連接在一起。

  靠後壁處,有一座突起的石墩,在平滑的石面上,只見盤膝端坐著一個胸垂白髯,全身道裝的老人,雙手平放在膝蓋之上,留著尺許長短的指甲,雙目緊閉,長眉如雪,長披的白髮散垂在石面上。

  在他盤坐的雙膝前面,放著一具白玉的石鼎,鼎中香菸裊裊,滿室清香。

  葛煒呆呆的望了良久,忽然長長嘆息一聲,回頭對站在身側的曹燕飛,道:「這個人是死是活呢?」

  曹燕飛道:「縱然是死人,也是死了不久。」

  這時,大愚禪師、石三公等都已走了進來,只聽石三公的驚呼聲:「血池,想不到世上當真有血池這個地方。」

  曹燕飛凝目望去,只見那雪白如玉的石鼎之上,雕刻著血池二字,只是字色和石色一般模佯,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

  大愚禪師激動的說道:「這麼說來,那白衣長髯,道裝白髮的老人,定然是傳言之中的羅玄了。」

  葛煒大喝一聲:「羅玄。」

  說著,急步向前走去。

  童叟耿震一個箭步,疾如流矢一般向前躍了過去,身子一橫,攔住了葛煒的去路,說道:「小娃兒,沉住氣。」

  葛煒臉色一變,雙目凝注在耿震臉上瞧了一陣道:「好吧!」

  說完,緩緩向後退了兩步。

  只見那獅頭蛇身的怪獸,突然仰起頭來,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頸間長毛,根根倒豎起來,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直似要擇人而噬。

  這怪獸的形狀,已極難看,這一發威,更是面目猙獰,叫人望而生畏,室中群豪,都被它一聲怒吼,駭得心頭一跳,向後退了兩步,運氣戒備。

  香菸飄紗中,突然飄過一股腥臭之氣,觸鼻欲嘔。

  石三公搖搖頭道:「什麼氣味……"一語未完,突見那獅頭蛇身的怪獸,身子倏的一轉,疾向外面撲去。

  緊接著外面石室中傳出來一陣隆隆的震聲。

  葛煒一轉身,當先向外奔去。

  石三公低聲說道:「咱們一起出去瞧瞧吧!」

  步出那狹窄的甬道,群豪都不禁為之一怔。

  只見一個巨大如桶的蟒頭,頂上生著紅冠,巨口盆張,紅信伸縮,似是要衝入室中。

  那獅頭蛇身的怪獸,當門而立,雙爪揮舞,擋住那巨蟒,不讓他衝入石室。

  石三公怔了一怔,道:「這等巨蟒,世所罕見,咱們該幫那怪獸,先把這巨蟒除去……」

  童叟耿震接道:「這巨蟒雖然碩大駭人,但最可怕的還是蟒頭上的紅冠,千年紅鶴頂,萬年紅蟒頭,這巨蟒的年代,至少在數千年以上了。」

  大愚禪師提起禪杖,道:「老衲去助那怪獸一臂之力。」

  說完,沿著石壁向洞中走去。

  曹燕飛道:「如若咱們晚入這石室一步,在那甬道中遇上了這條巨蟒,只怕都已沒有命了。」

  但覺腥臭之氣,陣陣撲來,聞之慾嘔。

  石三公一面退向石壁一側,一面低聲說道:「諸位快請閉住呼吸,這巨蟒口中的腥臭之氣,只怕蘊含著劇毒。」

  耿震、曹燕飛等,都依言向石壁旁側退去。

  這時,大愚禪師已經沿著石壁走近那洞口之處,高舉起手中禪杖飛待劈下,忽聽曹燕飛旋展千里傳者工夫說道:「大師且慢下手,這巨蟒如此巨大,如若大師一杖,未能擊斃於他,勢非激怒於它不可。"一面急步行來。

  大愚禪師回頭說道:「道兄之言雖然不錯,但咱們豈能就這般袖手旁觀不成?」

  曹燕飛已行至大愚身後,附在他耳邊說道:「大師請運聚全力,舉杖作勢,本座站在石門之後,如若你一杖能夠擊斃這巨蟒,那是最好不過,萬一被他逃避開去,我就迅快的推上石門,拒蟒於門外,再協商除蟒之法。」

  大愚道:「道兄心細如絲,兼顧細微,老衲佩服的很。」

  這當兒,兩人相距那忽伸忽縮的蟒頭,只不過三、四尺遠,似是已然被那巨蟒發現,只見蟒頭暴張,發出幾聲咕咕大聲,巨口一張,疾向那怪獸咬去。

  那怪獸頸間叢毛怒張,長腿一揮,利爪如劍,疾向蟒頭抓去。

  大愚禪師禪杖疾沉,用出全力,猛擊而下,鐵禪杖帶起一陣嘯風。

  那巨蟒突然一收瞬頭,縮出洞外,避開了杖勢。

  曹燕飛雙手用力,推動石門,但聞石壁相擊之聲,石門急快的關了起來。

  那怪獸眼看石門閉上,心中似是極為快樂,滿室跳躍,不斷的發出低嘯。

  石三公急步行過來,背靠石門之上,目注那跳躍著而發出低嘯的怪獸,道:「這東酉雖是很難看,但生性卻是十分靈巧,只怕他一旦發起獸性,難以制服,倒不如借此機會,把它除去的好。」

  曹燕飛道:「此物雖然難看,但卻似通靈之物,而且不畏蟒毒,那等龐大的巨蟒,也似對它有著幾分忌憚-----。」

  那怪獸突然停下跳躍,兩雙巨目,望著兩人,似是在全力戒備一般。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那石門幾乎被一股巨大的撞擊之力震開。

  童叟耿震急急跑了過來,伸出一掌,推在那石門之上,說道:「外面既有開門機關,想這室內亦當有閉門的機關,可是沒有火摺子,不知要摸索多久,才可找到。」

  大愚禪師正待接口,忽聽室內之中,傳出來一種"嗤嗤"之聲。

  那怪獸突然掉過頭,奔入室內之中。

  曹燕飛怔了一怔,道:「這是什麼聲音?」正想舉步進入室內,又是一聲砰然的大震傳了過來。

  這一次的力道,似是強過上次甚多,那石門又被震開了一尺左右,幸那撞來力道,只是一股猛勁,一擊未開,立時消失。

  石三公道:「這東西好大的氣力。」

  耿震道:「咱們就這樣和他耗下去,不是辦法,非得想個法子不可。」

  大愚禪師瞧了手中的禪杖一眼,說道:「老衲這支禪杖,結實喪的很,就用它頂住石門如何?」

  曹燕飛道:「最好在禪杖後面,打個石坑,免得被滑震開去。」

  大愚禪師取好距離,揮動鐵杖,擊開一個小坑,一端放入坑中,一端頂在石門之上。

  內室中嗤嗤之聲,已然消失不聞,那怪獸和奔入內室的葛煒,亦似投入大海的沙石,不聞一點聲息。

  石三公忍不住高聲叫道:「小兄弟,小兄弟……」

  一連呼叫數聲,仍不聞回應之聲。

  耿震一皺眉頭,道:「奇怪呀!這家夥搞什麼鬼,咱們得進去瞧瞧……」

  大愚禪師道:「老衲留守此門,三位進去看看吧?」

  石三公道:「有勞大師了。"當先向復室衝去。

  只見那石墩上端坐的道裝老人,已然不知去向。

  那獅頭蛇身的怪獸和葛煒,都突然消失了行蹤,生似這石室之中,有著一種神秘的力量,吞去了所有的人。

  景物依舊,石室四壁,看不出一點可疑的跡象,三個人同時為這不可思議的變化,震動了心神,彼此之間惘然相顧,大有手足無措之感。

  石三公哈哈大笑,道:「這就是老朽所說,那比鬼更為可怕之物了!」

  曹燕飛道:「是什麼?」

  石三公道:「人!哈哈,人,人比鬼更為可怕!哈哈------」

  石室聚音,他這放聲一笑,滿室盡都是大笑之聲,震得人耳際嗡嗡作響。

  耿震大聲喝道:「你笑什麼?」

  這一句喝問之聲,用力甚大,掩過了石三公的大笑之聲。

  石三公收住笑聲,臉色肅然的說道:「因此老朽推論,咱們生離這石室希望已經不大。」

  曹燕飛突然拔出長劍,說道:「那也未必,不論這室中是人或是鬼,咱們都不該坐以待斃了。」

  耿震取下九節金環,說道:「這室中定然有什麼暗門。」

  抖手一環,擊在那石鼎之上。

  這一環用力甚大,那石鼎頓時被一環擊得片片碎裂。

  這一片濃重的白煙,突然泛升而起,散佈滿室。

  那石鼎之中,積滿了白色的菸灰,也隨著飛起的濃煙散佈開去。

  曹燕飛一聳柳眉說道:「老前輩擊破石鼎,於事何補……」

  一語未完,突然一陣嗤嗤之聲,傳入耳際,那端放的石墩緩緩向下面陷去。

  耿震回顧了曹燕飛一眼,道:「不是老朽這一擊,只怕有得咱們找了。」

  曹燕飛默然不語,望著那下沉的石墩。

  石三公一面舉步而行,一面說道:「咱們得過去瞧瞧。」

  他嘴巴雖然說的十分強硬,但舉動卻是緩慢異常,走到那石墩陷落之處。

  童叟耿震和曹燕飛緊隨著圍攏上去,探首向下一看,只見一道石梯,向下面通去。

  石三公皺皺眉頭,道:「咱們要不要下去看看?」

  此人老奸巨猾,處處動用心機,心中雖想下去,但又怕走在最前面遇上什麼凶險,故而出言相激。

  曹燕飛適才受了耿震兩句頂撞之言,心中憋了一腔怒火,冷笑一聲,道:「兩位跟在本座後面吧!」

  說罷,當下踏梯而下。

  走完了九級石梯,又一座廣大的石室,那盤膝而坐的白髯白髮老人,仍然端坐一座石墩之上,在他的身側有三座同樣的石墩。

  這時,石三公和耿震都隨著走了下來,看到那三個同樣的石墩,心中恍然大悟。

  石三公長長嘆息一聲,道:「這白髮道裝老人,定然是羅玄了,江湖上盛傳此人無所不能,不但醫道精博,武功絕世,而且還深通建築消息之學……」

  說話之間,又響起一陣軋軋之聲,那盤膝坐有人像的石墩,突然向上升去。

  那石墩上升的速度甚快,片刻之間,已升到洞口之處,剛好把那洞口緊密的封閉起來。

  這座廣大的石室四角,分嵌著四顆明珠,不知借何處光華透照了進來,反射出一片珠光,可以清晰見到大廳景物。

  曹燕飛一跺腳道:「大愚禪師,尚留在上面石室之中,洞口既被石墩封閉,操縱那石墩升降的石鼎,也被耿老前輩打破,只怕他難以找到咱們了。」

  石三公淡然一笑,道:「眼下咱們已進入了傳言的血池之中,山腹石壁,於世隔絕,是生是死,甚難預料,但既然到了此地,豈能空手而回……」

  童叟耿震接道:「傳言這血池之中,留有羅玄的武功密錄,和他採集的天下奇藥,煉製而成的靈丹,如若那白髯白髮道裝老人,果是羅玄,這石室當是他避世養身之地,咱們得仔細的搜它一搜,或有奇遇奇獲,亦未可知。」

  兩人你言我語,絕口不提大愚禪師。

  曹燕飛暗暗忖道:「這兩人一搭一檔,用心陰險,眼下我人單勢孤,如若和兩人衝突起來,勢必要吃大虧不可,為今之計,只有智求,不能和兩人力拚。」

  她雖是女流之輩,但也是一派掌門之才,遇上緊要關頭之時,不但心神不亂,而且思慮周密,洞察細微,衡度形勢。

  石三公突然回過頭來,目注曹燕飛,微微一笑,說道:「耿兄要仔細搜察這座石室,不知曹掌門意下如何?」

  曹燕飛心想兩人如搜查出羅玄的寶藏,自己的處境,勢將險惡萬分,多她一分,這兩人絕不甘心,但勢又不能反對。

  當下淡然一笑,道:「兩位之意,本座極為贊成,不過……」

  童叟耿震接道:「不過什麼?」

  曹燕飛道:「如若這石室當真是羅玄藏寶之地,想來必有機關埋伏,咱們入此山腹之時,共有六人,眼下已六去其三,只餘下三個人了。

  因此,本座甚望兩位老前輩小心一些,萬一中了羅玄埋伏,寶藏未得,人先受傷,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她一面設詞延誤兩人搜查的行動,一面暗籌如何破去那操縱石墩升降的機關,招呼大愚禪師下來,只要有大愚禪師同在,就不畏兩人的合手之勢了。

  石三公哈哈一笑,道:「這話倒也不錯,但咱們已陷入絕地之中,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冒險求生,何況搜得羅玄的寶藏,當不難傲視武林同輩,老夫甚為贊成耿兄之意,縱冒中伏之險,亦當在所不惜。」

  曹燕飛星目環掃了石室一週,說道:「這室中景物,一目瞭然,不知從何處下手搜查?」

  石三公微微一笑道:「此地既發覺了羅玄的屍骨,難道他的藏寶放在別處不成。」

  曹燕飛心中一動,接口說道:「羅玄才智絕世,豈肯這般大意,如那白髯道裝老人,當真是他的屍骨,那有不加保護之理,這座石室,只怕還有通路。」

  童叟耿震哦了一聲,接道:「那娃兒和那獅頭怪獸,哪裡去了?"石三公一面說話,一面留神搜著四壁,忽然發現左面壁角之處,有一道向裡凹去的石槽,顧不得回答耿震之言,放腿奔了過去。

  童叟耿震、曹燕飛一齊追了過去。

  石三公伸出右手,探入那石槽之中,果然摸到了一個金環,正待用力拉那金環,突聽一個嬌脆但卻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放開手。」

  這聲音起自石壁一角,來的是那樣突然,三人雖然身負著上乘武功,也不禁為之心頭一震,一齊轉頭望去。

  只見一個容色絕世的白衣少女,緩步走了過來。

  四壁完好,不見洞穴,此女突然出現,帶來了一片恐怖的氣氛。

  三個人同時呆了一呆,齊聲喝道:「你是人是鬼?」

  白衣少女冷冷說道:「只怕你們瞎了眼睛,瞧我不到,才這等疑神疑鬼了。」

  石三公略一定神之後,暗暗忖道:「一個小女娃兒,縱然是鬼,又有何俱。」

  他膽子一壯,冷然說道:「我們地勢不熟,你又隱身在暗處,看不到你,也不算是什麼丟臉的事。」

  白衣少女走到相距三人四五步處,陡然停了下來說道:「你們如還想活命,那就自行放下兵刃。」

  耿震哈哈一笑,道:「好狂的口氣,你是羅玄的什麼人?」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們不用問我是誰,再不放下手中兵刃,束手就縛,可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石三公怒聲喝道:「小小年紀,講話這等放肆,你可知老夫是何等人物嗎?」

  白衣少女道:「哼!兩個糟老頭兒,一個女道士,我眼睛遠未瞎了,難道看不見你們的衣著?」

  石三公大怒道:「不論羅玄是否還在人世,老夫也得先教訓你一頓再說。"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白衣少女冷笑道:「好啊!你想動手嗎?」

  雙肩一晃,腳不移步,有膝腿不屈的突然向旁側閃開三四尺遠,冷冷說道:「我懶得和你們動手……」

  童叟耿震早已暗中提氣,蓄勢待發,眼看石三公劈出掌力,被那人一閃避開,立時緊接著拍出一掌。

  白衣少女這次不再閃避,玉腕一揚,素手疾翻而起,竟然硬接童叟耿震一擊。

  兩股掌力懸空一接,耿震突然覺得心頭一震,身不由己的向後退了一步。

  看去弱不禁風的一個女孩子,竟然有這等深厚的功力,大出了童叟耿震之外,不自禁的多看了那白衣少女兩眼。

  只見她眉兒微皺,星目閃動,臉泛桃花,發覆綠雲,當真是耀眼生花,動人至極。

  只是她神情之間似是有一股異於常人的冰冷之氣,掩遮了她的美艷風韻,使人一睹之下,不敢妄生邪念。

  耿震仔細瞧了一眼,急急的偏過頭去。

  曹燕飛目睹這位年輕幼小的姑娘。功力竟然能和耿震抗拒。

  她心中突然一動,暗暗忖道:「此女一時雖然無法分出敵友,但對我三人一視同仁,有她在,耿震、石三公縱有除我之心,亦不敢付諸行動-----。」

  心念一轉,反而對白衣少女生出了相惜之心,當下微微一笑,道:「姑娘貴姓?」

  白衣少女打量了曹燕飛一眼,冷冷說道:「我姓什麼,於你何干?」

  曹燕飛一皺眉頭,強忍下心中氣忿,說道:「本座相詢姓名,並無惡意,姑娘不用多疑--------。」

  白衣少女突然探手入懷,摸出一條白色的索繩,道:「你們如若想活下去,那就趕快收起兵刃,用這白索縛起雙手,我帶你們到一處安全所在……」

  石三公冷笑一聲,道:「如若我們不答應呢?」

  白衣少女道:「那你們就等著死吧!」

  說著,挽起白索,突然轉身而去。

  耿震低聲說道:「這女娃兒有點邪門,一個人怎會住在這等人跡罕至的山腹之中,我們不能讓她走脫了。」

  石三公一面點頭,一面大聲喝道:「站住!」

  說罷,縱身一躍追了上去。

  白衣少女生似背後長了眼睛一般,隱入一個突出的石壁之後。

  石三公疾追而至,探手抓去。

  白衣少女突然冷笑一聲,回手拍出一掌。

  石三公右手一揮,硬接一擊。

  兩股掌風,懸空一撞,石三公登時被震得向後退了一步。

  就這一緩之間,耳際間已響起了一陣軋軋之聲。

  原來那突石之後,有一座暗門。

  石三公接了那白衣少女強力一掌,一時之間,提聚不起真氣,眼看那白衣少女進入石門,卻是無法阻止。

  曹燕飛和童叟耿震聯手趕到時,那石門已然關閉了起來。

  石三公滿臉愧色的說道:「這女娃兒武功不弱。」

  大進一步,走近石門,揚手一掌,向那石門之上推去。

  但那石門堅固無比,石三公用足了全力,仍分毫難動。

  耿震微微一皺眉頭,道:「這女娃兒說咱們等死之言,實是叫人不解?」

  曹燕飛長長嘆息一聲說道:「只怕她不會是虛言恐嚇。」

  耿震道:「老夫倒是有些不信。」

  一語未完,突聽另一角石壁之處,又響起了一陣軋軋之聲。

  三人同時覺得心頭一震,不自禁轉頭望去。

  只見那右面一角石壁,突然緩緩的裂開。

  兩點碧光,由那裂開的石壁透射出來。

  曹燕飛吃了一驚,道:「長蟲,那條巨蟒。」

  石三公隨手一揮手中兵刃,擊在一塊突出的石壁上,敲落了兩塊碎石。

  童叟耿震伏身撿了起來,一塊分給石三公,一塊握在右手之中,左手倒提雙環,目注那兩道閃動的碧光。

  但見那碧光,緩緩向外移動,逐漸向外行來。

  石三公長長吁一口氣,道:「兩位放心,這怪物不是巨蟒。」

  童叟耿震突然一抖右手,手中右塊脫手飛出,挾著一陣嘯風之聲,直擊過去。

  但聞砰的一聲,那兩點閃動的碧光,忽然隱失不見。

  石三公放聲大笑道:「打中了,哼!就這一點微末伎倆,也敢大言不慚-----。」

  餘音未住,忽見那裂開的石壁間,疾快的射出一條黑影。

  石三公笑聲頓住,揚腕一揮,打出扣在手中的石塊。

  那黑影躍出裂開的石壁之後,變得十分靈活,長身一躍,懸空打了兩個輪轉,竟然避開了這一擊。

  曹燕飛柳眉一皺,道:「這是什麼?」

  只見那黑影,落著實地之後,緩緩舒展開身軀,竟然是一條罕見的奇大蜈蚣,目如桃核,碧光閃爍,身軀已舒展開,足有三尺多長,紫紅閃光背上,似蒙著一層白紗。

  童叟耿震呆了一呆,叫道:「好大的蜈蚣。」

  只見那巨大的蜈蚣,雙目注定著三人停身之處,長腿伸動,身軀緩緩的向上升起,作勢欲撲。

  石三公急道:「這蜈蚣不但巨大的駭人,而且乃極為罕見的金翅蜈蚣,背上白紗,乃雙翅,當心它飛起襲人,咱們快些分佈開去,形成三角之勢,彼此可以相互救應。」

  耿震、曹燕飛依言而行,迅快的散佈開去。

  兩人剛剛站穩腳步,那蜈蚣已躍飛而起,疾如離弦流矢一般,猛向石三公衝了過去。

  曹燕飛當先出手,陡然向前踏出一步,一揮手中長劍,迎向蜈蚣劈了下去。

  耿震手中的金環,緊隨急翻而起,劈向那蜈蚣後尾之處。

  石三公卻突然一側身子,橫向一側跨出五尺,避開了那蜈蚣襲擊之勢。

  只聽啪的一聲輕響,耿震手中的金環,正擊在那蜈蚣身上。

  曹燕飛劍光一閃,斬斷了那蜈蚣兩條長腿下來。

  那蜈蚣在受創之下,忽的一收身子,數尺長短的身子,忽然捲成了一個圓圈,懸空打了兩個翻轉,飛躍到一丈開外,落在石地之上。

  曹燕飛想不到,這般輕而易舉的重創了這等駭人聽聞的巨大毒物,不禁微微一笑道:「這般看來,除去這毒物,並非是什麼難事。」

  石三公笑道:「曹掌門一劍斬了他兩個長腿,只要能再斬他幾條腿下來,縱然不足致命,但也會流乾身上存血而死。」

  凝目望去,只見那蜈蚣斷腿之處,鮮血泉湧而出,流濕兩尺方圓。

  耿震接口說道:「這毒物全身最弱之處,可能就是他的長腿,適才老前輩中它背上一環,倒是未見傷得。」

  三人的心情,已然恢復了輕鬆,不似初見蜈蚣時那等緊張。

  只聽一個冰冷嬌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這條金翅蜈蚣,乃血池護丹五毒中最毒的一物,你們傷害了他,還敢這般漫不經心,哼!自找死路。」

  石三公道:「那女娃兒還未離開……」

  但聞耿震大聲喝道:「石兄小心。」

  石三公轉頭看去,只見那巨大的蜈蚣,背上形如白紗之物,已然張開,凌空疾掃石三公,雙鉗揮動,腥氣逼人。

  這次來勢,較上次更為兇猛,曹燕飛想出劍截擊,都未來得及。

  石三公心頭一震,急急飛身一躍,縱飛一丈多遠。

  哪知蜈蚣雙翼展開之後,已能在空中上轉彎,竟然如影隨形一般,緊緊追隨在石三公的身後。

  石三公繞室盤走,轉來轉去,想把那蜈蚣避開,但那蜈蚣靈活異常,任他東彎西轉,仍是無法躲開。

  眨眼之間,已在大廳中轉了數圈,同時,廳中的腥臭之氣也愈來愈濃,觸鼻欲嘔。

  耿震一面運氣閉住呼吸,一面低聲對曹燕飛道:「這蜈蚣似是認定了石三公,再要讓它追逐下去,石三公早晚都要傷在那蜈蚣雙鉗之下,為今之計,咱們得早些設法把這條蜈蚣除去。」

  曹燕飛道:「它飛行靈活,而且一直緊迫在石三公的身後,咱們如何才能下得了手呢?」

  耿震急道:「眼下情勢,已是萬分緊張,不得不冒險一試了,咱們分別選擇兩處適宜出手的地方,然後再招呼石三公,要他故意經由咱們身側走過,以便找出手機會除他。」

  這時,兩人早已被那腥臭之氣,薰得頭昏腦脹,漸覺體力不支,人雖還未暈倒,但神志已經開始有些迷亂不清。

  曹燕飛哼了一聲,一提真氣,選了一處停身之處,橫劍以待。

  童叟耿震也找了個容易出手之處,高聲對石三公道:「石兄,那蜈蚣飛行靈活得很,而且一直緊迫在石兄身後,極是不易施襲於他,石兄請從我們身側繞過……」

  這當兒,石三公已被那緊隨身後的蜈蚣,追得滿頭大汗,那飛行迅快,轉動靈活的蜈蚣,似是被釘在石三公的身上一般,一直追隨在他的身後。

  迫得石三公連回頭反擊的時間也沒有,一聽耿震招呼之聲,立時一轉彎衝了過去。

  曹燕飛凝神相注,舉劍以待,石三公剛已過去,立時揮劍猛劈出手,這一劍不但勢道奇猛,而且準確無比。

  只聽噹的一聲,正擊在那蜈蚣身上,但覺一股極濃重的腥臭之氣,迎面撲來,頭重腳輕的一跤跌倒在地上。

  石三公停下身子,回顧了那蜈蚣一眼,嘆道:「這東西當真是厲害的很……"砰的一跤,摔倒地上。

  原來他在那蜈蚣追逐之下,一直提聚全身功力奔行,如今那蜈蚣被曹燕飛劍勢擊中,跌向一側,得以回顧了那蜈蚣一眼,功力一懈,那吸人胸中的毒氣,陡然發作,只覺一陣頭重腳輕,站立不穩一跤跌倒。

  石室中,只餘下了一個童叟耿震,毒性還未發作,但亦神志不清。

  那蜈蚣被曹燕飛一劍擊中,似亦受傷不輕,蟄伏在一角不動。

  耿震雖已感到身體不支,神智迷亂,但他還知道眼下處境的險惡。

  搖搖晃晃的走到曹燕飛身側,低下頭去,仔細瞧看了一陣,忽然高聲叫道:「姑娘,姑娘,在下等已願束手就縛了-----。」

  勉強說出了幾句話,人亦倒在地上。

  當他醒來之時,雙手已然被人捆著,坐在一座石室之中,在他身側,並坐著曹燕飛、石三公、葛煒等三人,一道白色的索繩,把四人連扣在一起。

  石三公、曹燕飛人尚未醒,但葛煒卻是早已醒來多時,瞪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望著石三公等三人出神。

  耿震輕輕的咳了一聲,道:「小兄弟!你也是被那白衣女娃兒捉來的嗎?」

  葛煒突然回過頭來,望了耿震一眼,道:「是啊!那丫頭武功高強的很。」

  耿震道:「你不是中了那金翅蜈蚣之毒,失去了抗拒之能,才被擒來的嗎?」

  葛煒搖搖頭,道:「不是,我是和那白衣少女動手相搏,打她不過,失手被擒。」

  耿震突然想起了那獅頭蛇身的怪獸,忍不住問道:「那獅頭怪獸那裡去了?",

  葛煒道:「我和那怪獸聞得異響而入,無意間,觸動了機關,陷入地下的一它石室中,就遇上那白衣少女。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被她擒來此處,至於那獅頭蛇身怪獸哪裡去了,我就不清楚啦……」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你可知那白衣少女是什麼人嗎?」

  耿震道:「這個老夫就不知道了。」

  葛煒道:「我知道,她乃是冥岳妖婦手下的三個女弟子其中之一?」

  耿震吃了一驚,道:「那白衣女娃兒如果是冥岳中人,咱們豈不是自行投入了羅網之中嗎?」

  葛煒一笑,道:「誰說不是呢?」

  耿震心頭大急,用力一拉手上索繩,想把曹燕飛或石三公,警醒一人,也好研究對策。

  但兩人中毒,要比他深得多了,雖然已經服過解藥,但一時之間,卻是也難醒來。

  耿震目注葛煒問道:「我們被送入此地之時,你可在這石室中嗎?」

  葛煒道:「我看著你們進來的。」

  耿震奇道:「為什麼他們不會醒來呢?」

  葛煒道:「你不要急,我親眼看到那白衣少女在你們三人口中,各放了一粒丹丸,既然你能醒來,他們自然是不會不醒,或許在時間上有些早晚不同罷了。」

  耿震不再言語,一面暗思脫身之法,一面暗中運氣,既可測知中毒之後,是否功力上打了折扣,亦可暗中試行能否一舉掙脫索繩。

  正在暗運功力之餘,忽聽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睜眼看去,只見那白衣少女手中托著一顆龍眼大小的明珠,緩步走了進來。

  那珠上光芒燦爛,照得滿室通明。

  只見她轉動一下俏麗的雙目,打量耿震一眼,冷然問道:「你醒來多久了?」

  耿震輕輕的咳了兩聲,藉機籌思了措詞,答道:「醒來有一會了。」

  白衣少女眼珠兒轉了兩轉,問道:「現在生死兩條路,任憑選擇一條。」

  耿震道:「生路怎樣?死路又是怎樣?」

  白衣少女道:「簡單的很,如若想活,那就聽我之命,甘心為我效勞,但我也不虧待你們,除了清除那金翅蜈蚣殘毒之外,還傳授你三招武功,雖只三招,但威力卻是強大的很……」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想死嗎?那更容易了,我也不殺你們,只把你們送入那座廣大的石室中,讓那護丹五毒,吃了你們就是。」

  耿震皺了眉頭,道:「老夫是何等身份之人,豈能甘作你一個女娃兒的屬下?」

  白衣少女道:「好漢不提當年勇,此一時彼一時,我也不想逼你們,生與死,任由你們選擇。」

  耿震暗暗忖道:「此女神情一片冰冷,說得出口,就做得到,太過頂撞於她,只怕她當真會把我送去餵那蜈蚣……」

  他乃有豐富閱歷之人,心念略一轉動,立時想到了一個暫時解脫之策,說道:「此事讓老夫一人甚難決定,待他們醒來之後,容我們計議一番再作道理。」

  那白衣少女道:「好吧!反正是沒有第三條路好走,不是聽命於我,就只有死路一條。緩緩轉過身去,目光凝注在葛煒的臉上,問道:「你可想好了嗎?」

  葛煒搖搖頭,道:「沒有,生死何等重大,豈能一念而決,我還得多想一想。」

  白衣少女道:「你還要想多少時間?」

  葛煒道:「我也不知道,想好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白衣少女冷冷的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生死,完全操在我的手中,我可以把你碎死萬段。」

  葛煒道:「你在出其不意之下點了我的穴道,使我失去反抗之能,殺我雖然容易,但可算不得什麼正大行徑。」

  白衣少女道:「說了半天,原來你的心中不服。」

  葛煒道:「自然是不服氣了。」

  白衣少女凝目尋思了片刻,道:「如若我解開了你的穴道,解去你身上繩索,讓你有足夠的時間,運氣調息,然後咱們再動手相搏,你如打我不過,再被我點中了穴道,心中服是不服?」

  葛煒道:「那我自然是服了。」

  白衣少女道:「單是服氣,也是無用,我要你答應聽我之命,甘心為我效死……」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哼,本來我有一種藥物,只要迫你們服用下去,你們自然會服服帖帖聽我之命,而且終身一世,不敢背叛於我,只是我不願那樣去做罷了……」

  一面說話,一面伸出纖纖玉指,解開了葛煒身上的繩索,拍活了他的穴道。

  葛煒穴道被解,立時一躍而起,仲動了兩下手臂,活動一下全身的脈穴,然後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這一戰,不只是關係他著的勝負榮辱,而且關乎著他的生死命運,是以看得十分嚴重,絲毫不敢存大意之心。

  那白衣少女倒是滿不在乎,美目流轉,滿室盯量,行態之間若無其事。

  這時,石三公和曹燕飛,也清醒過來,六道眼沖,凝注在兩人身上,觀望著局勢的發展。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那白衣少女已等得不耐起來,冷冷對葛煒說道:「你還沒有調息好嗎?」

  葛煒突然睜開雙目,說道:「我想起來啦!你是冥岳妖婦的門下------」

  白衣少女淡然接道:「大驚小怪什麼?我是她門下,又怎麼樣?」

  葛煒厲聲喝道:「那妖婦現在何處,快些找她出來……」

  白衣少女冷然說道:「她要在這裡,還容你們活下嗎?哼!」

  葛煒道:「怎麼?你已經背叛了她?」

  白衣少女道:「我是她門下,但卻和她有著殺害父母之仇,談不上什麼背叛於她……」

  忽然一聳柳腰接道:「你儘管問這些無關緊要的閒話幹嗎?如若不是我目下正需要人手相助,才不要你們這些臭男人,聽我之命哩!」

  葛煒道:「好啦!你出手吧!」

  白衣少女忽然的嫣然一笑,道:「你要小心了。"舉步直欺而上,迎胸拍出一掌。

  她素來不笑,板著一張臉,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偶而一笑,更顯風情萬種,如花盛放。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5 16:13
第四十七回 冥岳主師徒交手


  那白衣少女動人的笑容,葛煒不由看的一呆,竟似忘了在和人動手相搏,對方的掌勢將要拍中前腦,仍然不知閃避。

  白衣少女纖掌將要觸及他前胸之時,陡然收了回來,怒聲的喝道:「你可是認為我不敢殺你嗎?」

  葛煒只覺臉上一熱,揚手一拳,直擊而出。

  白衣少女凝立不動,臉上又恢復那種冷漠的神色,直待葛煒擊來的拳勢,將要擊中前胸時,才陡然向後一側嬌軀,輕描淡寫的避開了一掌,右手閃電而出,橫向葛煒腕脈之上扣去。

  她避開的靈活和及時,出手反擊之勢,更顯迅快絕倫,葛煒幾乎被她一把扣住腕脈,被迫得疾快的向後退了兩步。

  白衣少女緊隨而上,借勢急攻,指點、掌勢,倏然之間,連攻八招。

  那知葛煒身負武功,異常龐雜,白衣少女攻襲之勢,雖然快速絕倫,但均被他奇出巧招,化解開去。

  白衣少女一輪急攻,未能傷得葛煒,陡然向後退了三步,說道:「倒是未想到你的武功這等高強。」

  葛煒雖然化解開了對方的一輪急攻,但卻感到異常吃力,心中暗暗忖道:「這姑娘武功不弱,不可存輕敵之心。」

  暗中一提真氣,發出一記無影神拳。

  那白衣少女忽覺一股暗勁逼到,心中吃了一驚,一面運氣抗拒,一面冷然喝道:「好啊!你還會無影神拳。」

  半年之前,大方禪師和神鍾道長聯合武林高手圍攻冥岳失利,群豪大部分中了迷藥,被那冥岳岳主收用。

  一部份,壯烈戰死,臨到大家將潰之際,神鍾道長和甚多的武林高手,各顯生平絕技,傳給了葛氏兄弟。

  二人在這山腹密洞之中,苦心練習,因為兩人都有甚好的武功基礎,又生的天資過人,半年時光,竟成了一身博雜之學。

  但究竟時間過短,尚無法盡得精要,雖然胸羅無數絕技,但運用克敵之上,卻難連貫發揮盡展妙用。

  葛煒已對那白衣少女生出戒心,發出一記無影神拳之後,立時疾撲而上,左手一招"河岳流雲",劃出一串指影,右手一記「冰河開凍",打出一股凌厲的拳風。

  這兩招武功,一是武當派不傳之密,一是華山派中絕學,他把兩招奇學,合一用出,只看得石三公、耿震等,心頭暗生凜駭。

  但那白衣少女倒是毫不放在心上,素手揮展,一指點出。

  葛煒但覺她點來的一指,有如急瀑狂流,洶湧而來,而且攻襲之處,又似是非救不可,好像自己急急攻出的兩記絕學,完全失去了克敵之用,不禁心頭大駭,急急向後躍退數尺。

  只聽那白衣少女冷笑一聲,如影隨形般疾衝而上,葛煒只覺右手一麻,右腕脈穴已被對方扣住了。

  一側觀戰的石三公等三人,也只看到那白衣少女手腕翻轉之間,竟然衝破了重重指影扣拿住了葛煒腕脈。

  只聽那白衣少女,嬌脆冷漠聲音,說道:「你心中服了嗎?」

  葛煒雙目神凝,盯注在那白衣少女的臉上,望了一陣,道:「好吧!我聽你之命就是,放開了我的脈穴。」

  白衣少女道:「我相信你的話,字字出自肺腑。"鬆開了葛煒腕脈,轉身走到石三公面前說道:「你們三人想好了沒有?」

  童叟耿震,眼球一轉,說道:「那位葛兄弟既然可以提出比武之求,我等難道不能按例相求嗎?」

  白衣少女沉吟了一陣道:「你們三人,老奸巨滑,如何能夠和他相比?」

  石三公道:「我等身中蜈蚣之毒,承姑娘相救,我等感激不盡,但姑娘要我等聽命於你,身受奴役,此乃何等重大之事。就我等在武林身份而言,縱然身受百刀橫戮之苫,亦不能聽命姑娘奴役。」

  白衣少女笑道:「那不要緊,我有一種極為歹毒之藥,只要給你們服用下去,你們不但要永遠受我奴役,而且人也樂得渾渾睡睡,喪失了所有記憶,忘去羞恥之心。」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傳了過來,似是一件極重之物擊在石壁之上。

  石三公輕輕咳了一聲道:「有人來了,姑娘如若能釋放我等,我等極願和姑娘共禦強敵。」

  白衣少女初聞那大震之聲,不禁微微一愕,但一瞬間,又恢復鎮靜之容,淡淡說道:「不要緊,那石門堅牢得很,用不到諸位費心。」

  她一面伸手入懷取出一個玉瓶,拔開瓶塞,倒出來三粒紅色藥丸,托在掌心之中,說道:「這些紅色藥丸,名叫『散魂丹'。

  服用之後,就要喪失記憶,當今武林之世,不知有多少高手,被迫服下此丸,服役冥岳,你們如若不信,那就不妨試試。」

  她的美麗容色之上,永遠是一片冷漠,看不出喜怒之情,石三公等三個雖有著江湖閱歷,亦無法從她神色間辨別出一些虛實,不禁面面相覷。

  但聞那砰砰大震之聲,連續數聲,顯然室外之人,大有發誓必破此石室的決心。

  白衣少女回顧了葛煒一眼道:「你不要動,那石門堅固得很,他們敲打三日五夜,也是沒有用。」

  她緩步走近石三公等停身之處,探手一把抓起了童叟耿震的耳朵,說道:「你比他們先醒,就請先服此藥吧!」

  耿震吃了一驚,道:「姑娘且慢,在下答應就是。」

  白衣少女道:「哼!我不怕你不答應。」

  邊說右手連揮,點了耿震身上兩處穴道,又緩步走到石三公身前說道:「你有沒有勇氣服用下這顆藥丸。」

  石三公道:「藥物之用,非關謀勇,老夫雖有視死如歸的豪氣,也不能服用此藥。」

  白衣少女道:「膽小鬼。」

  她伸手點了石三公兩處穴道,又緩步走到了曹燕飛的身前,說道:「咱們同是女兒之身,我也不來難為於你,你自己選擇一條路吧!是服用這顆藥丸呢?還是和他們一般讓我點你少陰、少陽二經?」

  曹燕飛雖然冷傲,但處在此等情勢之下,亦不禁為之氣餒,搖頭嘆息一聲,說道:「這等求生不能,求死難償的情景之下,本座不得不屈就於你的威權之下……」

  白衣少女接道:「我如不看你也是女人的份上,那裡還會和你這般商量?」

  曹燕飛道:「服藥傷經,我都不清楚,你既然要我選擇,那就請將這兩種結果,講給我聽聽如何?」

  白衣少女道:「說起來,兩件事都不好過,這藥物服下之後,立時失去記憶,神志迷亂,不服解藥,永遠受我奴役,但卻不會有痛苦的感覺。」

  曹燕飛道:「如若你點傷我少陰、少陽二經呢?」

  白衣少女道:「那就大不相同了,你仍然能記起往日之事,但那經脈收縮的痛苦,卻不是任何人所能忍受,每隔兩個時辰,必須我施展手法,疏通你閉塞的穴道一次,要不然湧血漸增,疼苦隨加,全身的經脈,隨同收縮,生生把人疼死……」

  曹燕飛接道:「服藥傷經,各極其毒,你的心當真是夠狠了。」

  白衣少女道:「我所見過的慘酷之事,比起我這等手段,何至殘忍百倍。」

  曹燕飛道:「你的目的只不過想使我們聽命於你,受你奴役,你雖然點傷了我的經脈,但我們仍有著清晰的記憶……」

  白衣少女冷冷接道:「我不信一個人能忍得那等經脈收縮之苦,而且這等疼苦,與時俱增,一次比一次來的厲害,你如自信能夠忍得下去,那就不妨背叛我一次試試。」

  曹燕飛長嘆一聲道:「那你就點我少陰、少陽兩脈吧!」

  白衣少女道:「是你自己選擇的。」

  她隨手兩指,點了她兩處穴道,然後解開繩索,放了三人。

  石三公立時出手,一語不發,揮掌攻去。

  白衣少女冷笑一聲道:「我早就料到了你們要作困獸之鬥,哼!果然不出我的預料。」

  言談之間,幾指隨時掃出,迎向石三公腕脈掃去。

  石三公被她奇招所襲,迫的向後退了一步。

  童叟耿震借勢欺上,一拳搗向後心,力道強猛,帶著呼呼嘯風之聲。

  白衣少女反臂一指,疾點而出,劃向耿震肘間"曲池穴。」

  一擊之下,耿震亦被迫退了數尺。

  曹燕飛翻腕抽出了背上長劍,但卻凝目而思,不肯出手。

  石三公大聲叫道:「曹掌門,咱們在毫無抗拒能力之下,被她點傷穴脈,難道還要和她講什麼規矩不成,還不出手更待何時?」

  曹燕飛道:「如若咱們一旦把她殺死,等一會傷勢發作起來,那個解救咱們?」

  石三公敞聲笑道:「曹掌門多慮了,咱們不會生擒她麼,慘刑相逼之下,還怕她狡賴不成了。」

  他口中雖然說得聲如洪鐘,但心中卻是感覺出情勢不對,只覺此女出手武功,似是自成一格,凌厲中,含蘊著巧妙的變化,實使人防不勝防。

  只聽那白衣少女高聲對葛煒說道:「快些過來。」

  一面揮掌搶攻,迫退了石三公和耿震的夾擊之勢。

  葛煒應聲而上,揮手一拳,劈向石三公,石三公左手急忙一招"拒虎門外",封開了葛煒攻來的拳勢說道:「小兄弟,你發瘋了嗎?」

  葛煒道:「大丈夫一言如山,我已答應了受命於她,豈可出爾反爾?」

  說完,呼呼兩掌,連環擊出。

  石三公一面揮掌封架,一面說道:「咱們眼下幾人,已然是生死與共之局,此人還有通權達變之說,何況小兄弟是在她威迫之下,所作的允諾……」

  只聽砰砰三聲大震,石壁傳音,震耳不絕,打斷石三公未完之言。

  白衣少女一皺眉頭,掌勢忽變,盡都是奇奧凌厲的招術,指襲向童叟耿震的要害大穴,倏忽之間,已把耿震,迫逼到石室中一個角落之間。

  曹燕飛目睹耿震已難再事招架,如若再不出手,不出十合,耿震勢非要傷在那白衣少女的手下不可。

  雖然石三公和耿震心地陰險,對自己另有用心,但一路行來,不無患難與共之感,當下一揮長劍疾衝而上。

  白衣少女嬌軀一閃,閃開到勢,冷冷說道:「很好,很好,我所學成幾種武功,還不知威勢如何,他一個人也非我之敵,你們聯手而戰,倒可以給我一個試驗的機會了。」

  說話之間,身法忽變,白衣飄飄,疾轉在兩人之間,掌拍指點,詭奇絕倫。

  曹燕飛只覺她疾快輪轉的身法,凌厲,詭奇的掌指,飄忽不定,自己空有長劍在手,竟有著無法施展之感,心頭大為驚奇。

  暗暗忖道:「這是什麼武功,生平從未見過。」

  轉眼望去,只見葛煒已和石三公,打入了緊張關頭,雙方拳掌交錯,激烈異常,看情形一時之間,還難分出勝敗。

  倒是自己和耿震聯手之勢,反而落在下風,被那白衣少女詭奇的掌指手法,迫得還手無力。激鬥之中,忽聽那白衣少女冷哼一聲道:「你要小心了。"突然探手一把,直向曹燕飛手腕上扣去。

  曹燕飛右腕疾向下面一沉,劍由下面倒翻而上,若點若劈的刺了過來。

  那知白衣少女扣向曹燕飛右手的五指,忽然一轉,竟巧快無比的抓住了曹燕飛的右腕。

  曹燕飛只覺右腕一麻,手中長劍被那白衣少女奪了過去。

  曹燕飛呆了一呆,滿臉羞愧之色,向後退了兩步,道:「本座生平之中會過無數高手,從沒有敗過一次。今日兵刃被奪,實叫人羞於再生人世。」

  她乃一代掌門之尊,長劍被人奪去,不但個人感到無顏立足武林,感受之中整個點蒼一派,都蒙上了莫大的羞辱,當真有生不如死之感。

  白衣少女長劍疾揮,唰唰兩劍迫得童叟耿震,打了兩個轉,一面冷笑說道:「你如想死,我也不阻攔於你,不過,我要告訴你,我奪你寶劍的手法,乃武林一代聖傑羅玄遺下的絕技之一,放眼當今武林,能夠破解此招之人,只怕也難找得出幾個。」

  說話之間,劍勢突然一緊,寒芒流轉,灑出了漫天劍影,童叟耿震立時被那綴繞的劍氣,迫得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匆忙之間,突覺頭頂一涼,寒芒掠肌而過,削落了一片頭髮。

  白衣少女這奇奧的劍法,已使老奸巨猾的耿震,覺出了情勢嚴重,如若再讓她攻來幾劍,自己極可能傷在她長劍之下。

  當下大聲說道:「姑娘暫請住手,有事從長計議。」

  白衣少女緩緩收回寶劍,仰臉望著室頂,口中喃喃自語,嘴角之間,笑意盈盈,似是忽然想到了得意之事。

  她一向冷若冰霜難得一笑,但偶爾一笑如花盛放,風情萬端,如酒醉人。

  童叟耿震雖已年過花甲,生平不近女色,但也為那白衣少女動人的笑容,震動心神,當下重重的咳了一聲,道:「姑娘。」

  白衣少女被他這一聲重咳呼叫,從沉浸的回憶之中驚醒過來,笑容一斂,又恢復那冷若冰霜的神情,說道:「你們可是自知無能抗拒了嗎?」

  石三公眼看耿震和曹燕飛都停下了手,立時疾攻兩拳,迫退了葛煒,說道:「咱們停停再打。」

  其實他被葛煒層出不窮的奇奧拳掌,鬧得十分頭疼,全憑深厚的功力,穩健的拳勢,鬥成不勝不敗之局。

  葛煒回顧了那白衣少女一眼,大步走了過去,站在她的身側。

  只聽童叟耿震說道:「姑娘劍法的奇詭,確為老夫生平僅見。」

  白衣少女冷然說道:「少說無用之言,你們服是不服?」

  耿震一皺眉頭,道:「適才所言,你的劍法武功,得自羅玄遺傳,不知是真是假?」

  白衣少女道:「自然是真的了。」

  忽聽一聲展耳欲聾的山石撞擊之聲,傳入耳際,緊接著一片軋軋之聲,連續不絕。

  白衣少女秀眉一聳,道:「他們擊中那石門外面的機關了。」

  只聽步履之聲,自室外傳了進來,顯然,來人已經撞開了石門而入。

  石室中突然沉默下來,鴉雀無聲,凝目望著大開的雙門,石三公雙目亂轉,暗暗忖道:「不知來人是不是天星道長……」

  步履聲像然而至,石室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滿臉污灰,身材嬌小的黑衣人。

  不知從何處反射入一片清輝,照得景物清晰可見,從那黑衣人垂肩的長髮上,可辨出那是個女人。

  只見她手中橫著一柄長劍,兩道銳利的目光,不住在幾人身上打量。

  雙方相對而視,但卻彼此不發一言。

  局勢在沉默中,形成了一種緊張的局面。

  這僵持延續約一刻工夫之久,那白衣少女突然一揮右臂倒握劍尖把長劍送到曹燕飛身前,說道:「接著,過去守住石門。」

  曹燕飛楞了一楞,伸手接過長劍,緩緩向前走去。

  白衣少女冷峻的目光,掃掠耿震和石三公一眼,道:「來人已經闖入石室,可惜他們來晚了一步,已難再見羅玄之面了-----。」

  她冷冷一笑,接道:「羅玄真身坐化之處,暗門隱密,機關巧妙,沒有我帶路,他們絕難找到。」

  她這話似對石三公和耿震說,又似是對那隱失的黑衣人說,但這人人渴望得知底細之事,不論何人聽得,都將引起極大的好奇之心。石三公望了那白衣少女一眼,說道:「姑娘,羅玄的遺骨,當真的在這山腹密洞中嗎?」

  白衣少女答非所問的,說道:「你好了沒有,眼下強敵已然逼近室外,如若你們不願助我,我也不勉強你------

  不知什麼人,洩漏了這血池之秘,近日之內,已有甚多高手,進入這血池之中,這座隱密的山腹石洞之中,即將展開一場勾心角鬥的殺戮------。」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我已設法解除護守這血池五毒的禁制,這山腹密洞之內,除了人和人之間的殺戮之外,又將加入了世上罕見的五種絕毒之物,參與這場混戰……」

  忽然那石室之外傳過來一陣嬌脆的笑聲,道:「是三師妹嗎?你沒有死啊!」

  那白衣少女冷肅的臉上,突然泛現起驚愕,大聲喝道:「你是誰?」

  石室外響起那嬌脆的女子聲音,道:「怎麼?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嗎?」

  白衣少女一陣驚異過後,又恢復了那冰冷的神情道:「可是二師姐嗎?」

  石室外傳過來一陣嬌笑之聲,道:「究竟一起長大,情逾骨肉的好妹妹,還可以聽出來我這做姐姐的聲音。」

  語音未絕,石門口處,陡然出現了一個全身紅衣少女,右手握著一柄拂塵,背上斜背著一柄長劍。

  白衣少女冷漠的粉臉上,肌肉微微的顫動,顯然她內心正有著強烈的激動。

  四目相對,互注了良久,仍是那紅衣少女當先開口道:「唉!絳雪師妹,自你在師父迫逼之下,投入那火山中之後,姐姐無時不在祈求皇天,幫助師妹脫險,果然師妹福大、命大,安然無恙-----。」

  紅衣少女目光轉動,打量了石三公和耿震們一眼,道:「這些人都是武林甚有身份的高手,個個老奸巨猾,可要我幫助你除了他們?」

  白衣少女道:「不敢有勞師姐,我如要殺他們,一人之力已足。」

  紅衣少女微微一聳柳眉,似要發作,但她終於勉強忍了下去,說道:「絳雪師妹,我也被大師姐擠出恩師門牆了……」

  梅絳雪淡淡接道:「當真嗎?」

  紅衣少女道:「大師姐心地狠毒,先因絳雪師妹身受師父寵愛,曾經暗中和我商量,要設法把你置於死地……」

  令狐霜淡淡地道:「這我知道。」

  紅衣少女笑道:「師妹的奇遇,當真是叫人羨慕的很----」

  她長長嘆息一聲,接道:「江湖上盛傳羅玄功參造化,機智回天,師妹得他收入門下,自是獲益非淺-----」

  只聽一聲斷喝,遙遙傳了過來,打斷了紅衣少女未完之言。

  隨著那聲斷喝,亦不禁為之一變,低聲說道:「三師妹,又有人來了,看來這血池之中,來人不少。」

  梅絳雪凝神而立,若有所思,恍似未聞那紅衣少女之言。

  但聞一陣叮叮咚咚的兵刃相擊之聲,傳了過來,石室外似已展開了激烈的搏鬥。

  石三公忽然縱聲大笑起來。

  梅絳雪星目轉動,冷冷掃瞥了石三公一眼道:「你笑什麼?」

  石三公收住大笑之聲,說道:「不瞞姑娘,隨同在下等進入這血池的人為數甚多,只怕是他們找來此地……」

  梅絳雪道:「找來了,又怎樣?」

  石三公道:「眼下的情勢很明顯,姑娘獨得了羅玄遺物,已變成眾矢之的,連你那位師姐,也同樣有著算計你的用心,你一人武功再高,也難獨撐大局,應付群雄……」

  他回顧了童叟耿震一眼,接道:「如若姑娘能夠允准,把所得羅玄遺物,分給在下等一些,或是答應在下等參與機要,共研羅玄遺物,我等自當竭盡所能,相助姑娘,合力迎拒強敵。」

  梅絳雪凝目尋思片刻,說道:「再過上一頓飯工夫,你們受傷經脈,即將開始發作,大禍就要臨頭,猶作痴人之夢,哼!當真是不知死活。」

  但聞室外兵刃相擊之聲,一陣緊過一陣,而且聲音很亂,己不是兩人相搏,似是已展開群毆群鬥的混戰局面。

  那紅衣少女似是已沉不住氣,突然轉身,奔出室外。

  白衣少女目光一掠石三公和耿震,道:「你們是想死呢?還是要活……」

  她微一停頓之後,又道:「如是要活,那就俯首聽我之命,如是你們自信能在這山腹密洞之中,生存下去,不畏這山洞中陰風烈焰,和護洞五毒,那就儘管請便。」

  忽見那急轉出室的紅衣少女,重又急快的奔了回來,滿臉惶急之色,說道:「三師妹,不得了啦!」

  梅絳雪一聳秀眉,冷冷問道:「什麼事?這般大驚小怪?」

  紅衣少女道:「師……父……」

  十餘年傳藝積威,梅絳雪也不禁吃了一駭,急急說道:「師---」

  突然改口說道:「她已到了洞門外嗎?」

  紅衣少女經過這一陣冷靜,惶急的心情,也似是平復了不少,長嘆一聲答道:「我雖未見到師父,但卻見到了大師姐,帶著不少高手。」

  梅絳雪道:「定然是你們入洞之時,留下什麼痕跡,被她追蹤找來。」

  紅衣少女略一沉思,道:「大師姐既然出現在這石室之外,師父亦必隨來,如若咱們師妹之間,再不拋棄昔年恩怨,合力拒敵,勢必將落得死無葬身之地的淒慘之局。」

  梅絳雪緩緩背過身去,答非所問的說道:「二師姐叛離冥岳之時,可帶有甚多隨行的高手嗎?」

  紅衣少女目中稜芒閃動,一抹殺機泛現眉梢,冷笑一聲說道:「咱們同門學藝,武功同出一師,你會的也瞞不過我,我好意和你相商合力共禦強敵,你卻這般孤傲自居,答非所問。

  我雖有違師命私入血池,但尚未正式叛離師門,我只要接受師父一頓責罰,協助大師姐把你生擒押回師門,豈不可將功折罪?」

  梅絳雪突然轉過身去,兩道冷電一般的眼神,逼視在那紅衣少女的臉上,緩緩說道:「咱們同在師門之時你武功就不如我,此刻你更不是我的敵手,哼!除非聽我之命,不然咱們就各行其是,互不相關。」

  但聞室外兵刃撞擊之聲,愈來愈是響亮,想那室外的激戰,定然異常猛惡。但冥岳中的高手,似乎一直被擋住在一定的地方,難越雷池一步。

  梅絳雪心中大感奇怪,眼珠兒轉了兩轉,說道:「什麼人在和大師姐等動手?」

  紅衣少女冷冷說道:「你大概認為我只有一人,人孤勢單。不足以和你分庭抗禮,哼!不是我誇口,只要師父沒有親臨,我一人手下的實力,就足以抗衡大師姐了。」

  梅絳雪道:「你從那裡收羅了這多高手?」

  紅衣少女心中一動,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聲音尖厲,繚繞在石室之中,歷久不絕。

  梅絳雪怒道:「你笑什麼?」

  紅衣少女道:「不是師妹提起,愚姐倒是忘了告訴你啦,我收羅了屬下三人,其中還有三師妹的心上情郎。」

  梅絳雪心頭一震,道:「方兆南。」

  紅衣少女道:「不錯,方兆南,他早已被我施用藥物,控制了心神,為我所用-----」

  梅絳雪不容她把話說完,立時一掠向外衝去。

  紅衣少女冷厲的喝道:「站住,你可是妄想救他?」

  梅絳雪道:「怎麼樣?」

  紅衣少女道:「我勸你趁早打消此念,我如沒有防備,那還得了,你只要解開他身上索繩,管叫他立時橫死當場。」

  梅絳雪突然向那紅衣少女身前欺行兩步,冷冷說道:「咱們同門一場,我不願親手殺你……」

  只聽一聲尖厲的大叫,傳了過來,梅絳雪和那紅衣少女同時嬌軀一震,道:「大師姐受傷了嗎?」

  那兵刃交擊的響聲,突然停頓下來,石室外卻相繼的響起了一串腳步之聲,走進了四個人來。

  當先一人身著黑衣,身軀嬌小,平橫著一柄長劍。

  在那嬌小的黑衣人後,緊隨著微作喘息的方兆南。

  第三人的形狀,極是奇怪,身上的髮髻,似乎都已被人剃去,只留下短髮、短髯,滿臉油污,一時之間,群豪竟然看不出他是何人?

  第四個人,蓬頭亂髮,鬚髯掩□,手中握著一根竹杖。

  那身骨嬌小的黑衣人,目光緩緩掃掠了室中群豪一眼,目光停留在梅絳雪的身上。

  梅絳雪仔細看去,果然發覺這四人之間,被一條極細的索繩,縛連在一起,當下冷笑了一聲,道:「方兆南。」

  方兆南淡淡一笑,默然不語。

  紅衣少女道:「三師妹,大師姐負傷退去,只怕師父即將隨後趕到。」

  梅絳雪冷冷說道:「你先把他們的索繩解下來。」

  兩人你言我語,格格不入。

  突見那身材嬌小的黑衣人,對方兆南說話,但卻聽不到說的什麼。

  方兆南緩緩一點頭,仍是默不作聲。

 原來那嬌小的黑衣人,正是受那紅衣少女迷藥暗算的陳玄霜,施展"傳音入室"之術,相詢方兆南,問那白衣少女是不是梅絳雪。

  忽聽石三公大聲叫道:「青雲道長……」

  那髻發被削之人,略一猶豫,說道:「曹道友和兩位老前輩,不知進入這血池幾時了?天星道長、大愚禪師都未來嗎?」

  石三公道:「唉!大愚和天星以及貴派中的張雁,都和老夫等走失了,他三人雖在這山腹之內,但卻不知失落何處。」

  梅絳雪突然一側身軀,欺到方兆南的身前,素手揮揚,解他身上的索縛。

  陳玄霜冷冷喝道:「走開去。」

  反手一劍,直劈過去。

  劍芒閃動,酒出兩朵劍花,迫得梅絳雪,疾快的向後退了一步。

  原來陳玄霜妒嫉之心甚重,雖然明知梅絳雪是出手相救方兆南,仍然不自禁的攻出了一劍。

  那紅衣少女冷笑一聲,道:「師妹可是當真有心要和我作對嗎?」

  梅絳雪淡淡說道:「你不肯解他身上索縛,可別怪我不念同門姐妹之情了。」

  這一路之上連番惡戰,都由陳玄霜獨自出手對敵。

  她劍招精奇,連戰皆勝,紅衣少女默查她武功、劍路,不論功力,變化,都不在自己之下,估計足可和梅絳雪放手一戰。

  當下冷哼一聲,說道:「你不念咱們同門姐妹情意,那也怨不得我這作姐姐的心狠手辣了……」

  她回顧了陳玄霜一眼,接道:「你替我出手教訓她一頓。」

  陳玄霜應聲而出,揚手一劍,直對梅絳雪前胸刺去。

  梅絳雪嬌軀疾閃,避開劍勢,目光掠掃了方兆南一眼,轉到曹燕飛臉前,道:「你出去接她幾劍。」

  曹燕飛看了石三公和童叟耿震一眼,仍然凝立不動。

  這是個異常微妙的局面,石三公和耿震心中很明白青雲道長和方兆南等,都被那紅衣少女用什麼藥物或手法克制,是以不敢抗拒那紅衣少女之命。

  方兆南和青雲道長,也已想到了石三公和曹燕飛等為人所制,無能反抗。

  陳玄霜長劍一揮,唰的一劍,又向梅絳雪刺了一劍。

  忽聽方兆南大聲喝道:「霜妹,快退回來。」

  陳玄霜怔了怔,收劍說道:「為什麼?」

  只聽紅衣少女格格大笑道:「你可是擔心傷了她嗎?」

  說話之間,嬌軀一轉,人已欺到了方兆南的身前,拂塵一揮,抽在方兆南的身上,登時碎衣橫飛,鮮血淋漓。

  梅絳雪冷漠的臉色上,泛現出一抹憐惜,櫻唇啟動,欲言又止。

  陳玄霜尖聲叫道:「不要打他!"返身奔來。

  紅衣少女冷冷說道:「我可以立時把他置於死地。」

  陳玄霜突然停下腳步,兩行淚水,滾下雙頰,說道:「我一直聽你吩咐,為你拚命,為什麼你還要打他。」

  梅絳雪突然一揮素手,道:「二師姐。」

  紅衣少女洛格大笑,道:怎麼,叫起姐姐來了。」

  梅絳雪道:「你不過貪圖羅玄遺物,我帶你去取就是。」

  紅衣少女先是一怔,繼而笑道:「三師妹看去雖然冷若冰霜,但內心之中,卻是熱情如火。」

  梅絳雪任她取笑,一言不發。

  紅衣少女舉手理一理鬃前散發,笑道:「師妹一向言出必踐,姐姐絕不懷疑,只要我取得羅玄遺物,立時解開他身受禁制,解去他身上索縛。」

  梅絳雪道:「大師姐敗退之後,必將歸告冥主,她既然知道了進退之路,最遲一個時辰內就可趕到,你縱然拿到羅玄遺物,也難據為己有。」

  陳玄霜拂拭去臉上的淚痕,緩步走到了方兆南的身側,低聲說道:「師兄你的傷勢疼嗎?」

  方兆南道:「血肉之軀,怎能不疼。不過,你不用為我擔心,我還能支撐得住。」

  只聽童叟耿震冷哼一聲,全身突然打了一寒顫,似是突然間被人重擊一拳,全身站立不穩,搖搖欲倒。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傷勢發作了,你們嘗嘗這經穴麻痺,行血受阻的滋味如何……」

  石三公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耿震的左臂,大聲喝道:「耿兄那裡不對……」

  話還未完,突然鬆手向後退了兩步。

  只聽噹的一聲,曹燕飛手中的長劍,突然脫落地上。

  剎那間,三人都發出痛苦的呻吟,黃豆般大小的汗珠,滾滾而下,臉色脹紅,神情間流露出無比的痛苦。

  紅衣少女柳眉聳動,眼珠兒轉了兩轉,望著梅絳雪笑道:「三師妹,這些人可都是被你迫服下劇毒了嗎?」

  梅絳雪冷森一笑,默不作答。

  只聽耿震大喝一聲,仰身揮倒在地上,滿地亂滾,目光中滿是乞憐之色,望著梅絳雪。

  紅衣少女道:「三師妹心地如昔,仍然是歹毒絕倫。」

  梅絳雪冷然說道:「師姐過獎。」

  但見曹燕飛、石三公齊齊的倒了下去,滿地翻滾起來,全身的衣服,亦盡為汗水所濕,六道眼光,一齊盯在梅絳雪的身上,含蘊著乞救之情。

  梅絳雪忽然一躍而上,一腳踏在童叟耿震的前胸之上,冷冷說道:「這滋味怎麼樣?」

  耿震道:「老朽……老朽」,只覺受傷的經脈之處,有如千百條毒蛇啃噬、穿行,一陣劇疼刺心,舌頭髮硬,接不下去,只好不住點頭。

  梅絳雪淡然一笑,伸出兩指,分點在耿震"藏血」「天戶」兩穴之上,然後在他背後"命門"穴上,拍了一掌。

  耿震只覺那受傷的經脈之處,湧積的氣血,忽然一暢,疏散開去,傷疼之處立止,霍然挺身而起。

  梅絳雪迅快的移動嬌軀,拍活了曹燕飛和石三公的傷穴,說道:「這一次只不過暫讓你們受點教訓,嘗試一下滋味如何,除非你們有勇氣能在受傷經脈第二次發作之前,先行自絕一死,血肉之軀,絕難忍受得這等痛苦……」

  她微微一頓,目光緩緩由石三公、曹燕飛等臉上掃過,冷峻地接道:「這傷勢發作時,一次比一次厲害,下一次你們感受到的痛苦,更強烈過這次感受的數倍。」

  石三公、曹燕飛、耿震、只聽得打了一個寒顫,垂頭不語。

  顯然,這三個自負極高的武林高手,已屈服在梅絳雪的威迫之下。

  只聽紅衣少女嬌聲說道:「好妹妹咱們該走了吧!」

  梅絳雪一皺眉頭,道:「叫得這般親熱,也不覺得肉麻!」

  方兆南突然接口說道:「梅姑娘,羅玄遺物,關係著武林劫運,何等重大,所得非人,那還得了……」

  只聽那紅衣少女尖聲喝道:「住口……」

  手中拂塵,急運而出,正擊在方兆南後背之上,登時衣衫破裂,皮綻血流。

  方兆南仰天大笑,道:「為千百武林同道請命,方兆南死而何憾,這區區一點皮肉之苦,豈會放在我的心上。」

  這幾句話,說的大義凜然,只聽得石三公、曹燕飛、耿震一個個頰生愧色。

  陳玄霜只覺一股激忿之情,由心底直衝上來,長劍一揮,疾向那紅衣少女刺了過去。

  紅衣少女拂塵一揮,架開劍勢,冷冷說道:「你可是想要他早些死嗎?」

  淡淡一句話中,似是含蘊了無比的威力,陳玄霜一收劍勢,疾快而退。

  紅衣少女拂塵揮動,打在方兆南後背之上,口中冷冷喝道:「我就不信你是鐵打的金剛之軀。」

  只聽一陣乒乒乓乓的裂衣綻肉之聲,倏忽之間,方兆南雙臂,兩肩之上,縷衣不存,鮮血淋漓。

  梅絳雪一雙秀目神光如電,嫩紅的雙頰,泛現出一片火紅,嬌軀微微顫動,顯然她內心的激動,已將至無法忍受之境。

  陳玄霜更是難以克制住惜憐之情,大喝一聲,撲了過去,抱住方兆南,熱淚泉湧而出,回顧那紅衣少女,道:「我替他挨打,好嗎?」

  那紅衣少女格格大笑,道:「這等皮肉之苦又要不了他的性命,你急個什麼勁呢?快給我站開去。」

  陳玄霜黯然說道:「他雙肩後背,皮開肉綻,傷得已經很重,那還能再禁得起,我求求你讓我替他挨吧……」

  紅衣少女冷笑一聲,道:「你如是想讓他多活幾天,你就快些讓開。」

  這幾句淡淡之言,似是有著無比的威力,陳玄霜應聲放開了雙臂,緩步向後退去。

  紅衣少女揮動拂塵,唰的一聲,抽在方兆南的左腿之上,裂衣碎飛中,皮肉又綻開一片。

  梅絳雪冷森的喝道:「住手。」

  紅衣少女揚起的拂塵,突然停了下來,笑道:「三師妹,可是要為他求情嗎?」

  梅絳雪道:「他如真的死了,有得你的苦受,我讓你嘗試一下那封經閉穴的滋味,三日夜求死不成,求生不能,我要聽你哀號慘叫三日夜,聲嘶力竭-----。」

  紅衣少女道:「三師妹放心,我不會讓他死去……"放聲大笑了一陣,又道:「以羅玄的遺物換得心上情郎,這交易豈能算不公平嗎?」

  梅絳雪默然不語,目光凝注在那紅衣少女的臉上,眉宇間逐漸透出殺機。

  紅衣少女目光一轉,高聲說道:「師妹不要妄想救他,或是暗算於我,只要你一擊不中,我要他立時在……」

  梅絳雪緩緩的閉上雙目,道:「我卻怕你不守信約,拿到了羅玄遺物之後,仍然不肯放了他。」

  紅衣少女道:「難道你要我立誓不成?」

  一直閉目不語的方兆南,突然一睜雙目,凝注在梅絳雪的身上,道:「這女人狡猾無比,豈可信任,何況羅玄遺物,關係重大,為我一人生死,拱手讓人,造成武林間一場浩劫,縱然當真能救得了我,那也是生不如死。」

  忽聽一陣狂風呼嘯,怒濤海潮般,震人心神,打斷了方兆南未完之言。

  梅絳雪一聳柳眉,緩緩抬起頭來,自言自語的說道:「又是一夜當頭月,今天已是八月十五了。」

  方兆南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低聲說道:「師妹。」

  陳玄霜拂拭一下淚痕,說道:「你可是叫我嗎?」

  方兆南長長嘆息一聲,道:「陳老前輩去世之前囑咐了我們一件事,師妹可忘記嗎?」

  陳玄霜略一沉思,道:「我想起來啦,可是要咱們到泰山絕峰,黑龍潭去見那位瞎……」

  方兆南一面點頭,一面急急接道:「不錯,不錯。"打斷了陳玄霜的話,不讓她再接下去了。

  那紅衣少女冷哼一聲,道:「鬼鬼祟祟的談些什麼?」

  只聽那狂風之聲,愈來愈是兇猛,銳嘯刺耳,聲勢驚心,石三公、耿震、曹燕飛等,雖都是久在江湖上闖蕩之人,但也未聞過這等風勢,不禁為之色變。

  那紅衣少女凝神聽了片刻,低聲說道:「三師妹的才能,姐姐一向敬服,想必知道這一陣大風,來自何處,幾時才能停息?」

  陳玄霜數月之前,曾被這山腹飆風,卷吹而去,隨風亂撞,碰得傷痕纍纍,心中餘悸猶存,聽那驚魂的風嘯之聲,不由自主的掩起了耳朵。

  梅絳雪冷冷的瞧了那紅衣少女一眼,道:「告訴你也不妨事,你既能找到血池中來,想必已見過那血池圖了……」

  紅衣少女道:「圖上線紋錯綜複雜,很難看懂……」

  梅絳雪道:「量你也看不明白,但那圖上的偈語,你應該記得了……

  紅衣少女低聲誦道:「三絕護寶,五毒守丹,陰風烈焰,窮極變幻……」

  梅絳雪接口說道:「這就是那偈語所指的陰風了。」

  她秋波電轉,環掃了室中群豪一眼,接道:「這陰風從每月十五夜子時吹起,連續有七日不絕,凡是可以通風之處,都吹著這冰寒刺骨的陰風。

  但這寒風經過燃燒不息岩漿之時,又變成足以灼燒致死的熱風,每當陰風吹起時,整個的血池中,到處充滿著死亡的恐怖。」

  石三公長長嘆一口氣,道:「這等事情,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梅絳雪冷冷一笑道:「出了這石室之後,到處都將充滿著死亡,除我之外,你們誰也沒法能保護自己的安全。」

  忽聽一陣尖銳的金哨之聲,混入那狂嘯的陰風聲中,傳了過來。

  紅衣少女臉色大變,急急說道:「師父來了。」

  梅絳雪淡然一笑,道:「不錯,師父來了,而且還帶了冥岳中很多高手。」

  那嬌麗毒辣的紅衣少女,突然變得畏怯起來,嘆道:「如若咱們被師父抓了回去,勢必將遍經三十六種殘酷絕倫毒刑,然後,容色萎枯,變成了一個又老又醜的女人……」

  她忽然心中一動,急道:「師妹,你該已過了那保容丹有效之期,怎生仍然這般麗質依舊,嬌艷如花?」

  梅絳雪冷漠的答道:「生死與老醜,你似是更怕後者。」

  紅衣少女道:「唉!如若片刻間把一個美麗的容貌,變成了雞皮鶴髮,既老又醜,那當真是生不如死了。」

  只聽那尖厲的金哨之聲,此落彼起,混入嘯風聲中,不絕於耳。」

  奇怪的是那哨聲,一直停留一定的距離之外,末能接近石室。

  梅絳雪望瞭望那紅衣少女一眼,道:「他們被那突起的陰風所阻,一時半刻之間,尚不致找入這石室中來……」

  她微微一頓,接道:「不過,你別太高興,這陰風雖然強烈,連續七日不絕,但每過一個時辰,就要靜止下來。

  這一段時間,長約有一頓飯工夫之久,短的也有一盞熱茶工夫,待那陰風一停,他們就可以找入這石室中來。」

  紅衣少女內心雖然畏懼異常,但她表面之上,卻勉強裝出鎮靜之容,說道:「如若師父當真找入這石室中來,也不至我一人受害……」

  她偷眼看去,只見梅絳雪神情漠然,渾如未聞。

  石三公突然大步走了過去,拱手對梅絳雪道:「姑娘,……」

  梅絳雪冷冷答道:「什麼事?」

  石三公道:「大丈夫可死不可辱,我等雖為姑娘施出奇奧的手法,點了經脈,受你箝制,但我等都是武林極有身份之人,日後傳到江湖中,不但留人笑柄,而且已無顏再在江湖之上立足了。」

  梅絳雪冷冷的答道:「你如覺得留人笑柄,重過一個人的生死------那你只管死吧!在傷未發時,你們有能力選擇死亡,我不出手阻擋你們,也就是了。」

  石三公暗暗罵道:「這女娃兒,當真是冷漠的可以……」

  當下重重的咳了一聲,道:「我等相商之意,是想請姑娘------」

  梅絳雪冷哼了一聲,道:「不要說啦,你們想分得一些羅玄遺物,是嗎?」

  石三公道:「日後在江湖之上,也好有個藉口。」

  梅絳雪道:「我瞧你們還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不論有好多人罵你們,你們也聽不到了。」

  石三公呆了一呆,緩緩向後退了兩步,滿臉羞槐之色,垂首不言。

  梅絳雪的漠視和冷淡,使石三公預先議思的狡謀,無法施展。

  但見室中的光輝,逐漸暗淡下來,漸成一片墨漆,伸手不見五指。

  那一聲淒厲的哨聲,卻更顯得刺耳懾人。

  狂吼的陰風,威勢漸減,似是就要停止下來。

  那紅衣少女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方兆南的左腕,迫使行血返向內腑攻去。

  方兆南雖然全力忍耐,但仍然忍不下那行血返奔之苦,悶哼一聲,向後退了兩步。

  紅衣少女高聲叫道:「三師妹,趁師父未到之前,咱們得快些走了。」

  梅絳雪沉吟片刻,道:「好吧!我帶你去就是。」

  方兆南欲待出言阻止,但因被那紅衣少女扣緊了脈穴無法開口。

  梅絳雪回顧了石三公等一眼,道:「我再給你們一次選擇的機會,如果你們自信能夠忍得下傷勢發作之苦,不畏死亡,儘管請便,留此石室也好,我絕不會出手干涉,如是自知難以忍下,那只有跟著我走了。」

  也不讓三人答話,放步向前行去。

  葛煒當先舉步,隨後而行,童叟耿震和石三公低語一陣,一齊舉步向前行去,曹燕飛長長嘆息一聲,提劍走在最後面。

  她剛一舉步忽然聽見一個細微,但卻十分清晰的聲音,鑽入了耳中,道:「曹道友,在下青雲,受那妖女所制,迫為所用,幸我早已防範,未中她藥物算計,不過,我已答應過她未取得羅玄遺物之前,不能和她為敵,而且立下重誓,勢難相違……」

  曹燕飛轉頭望去,只見一個頭髮蓬亂,衣僅蔽體之人,正睜著一雙眼睛望她,正待出言相詢,忽聽那細微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我被那妖女削去了頭髮鬍鬚,擺佈成這等模樣,此事還得請曹道友暫時守密。」

  曹燕飛輕輕咳了一聲,表示已經聽到。

  只聽那紅衣少女高聲對陳玄霜道:「你走在最前面。」

  為了方兆南的安危,陳玄霜忍受了無比的委屈,對紅衣少女的令諭,不敢稍有違背,當下應了一聲,提劍緊隨在曹燕飛身後而行。

  這時,那狂嘯的陰風,威勢大減,但是刺耳的金哨之聲,卻是愈來愈近,似已到了石室之前面。

  緊扣方兆南脈穴的紅衣少女,突然鬆了扣住方兆南的脈門的右手,輕輕嘆息了一聲,附在方兆南的耳際說道:「這一路之上,委屈了你,並非出自於我的本心,實在是情勢所迫,勢非得已。」

  方兆南長長吁一口氣,默不作答。

  只聽一聲尖厲的金哨聲,劃空而來。

  倏然之間,已到了幾人身側。

  梅絳雪突然收住了身子,揮手拍出一掌。

  掌力拍出,應手響起了一聲慘叫。

  石三公吃了一驚,低聲對童叟耿震道:「耿兄,這女娃兒的掌力,好生雄厚。」

  但聞衣袖飄風之聲,十幾條人影衝入了石洞中來。

  這石洞中雖然一片漆黑,但這群人個個都有著深厚的功力。

  目力超異常人,經過一小段時期之後,已隱約可見景物。

  行進的群豪,突然停下了腳步,各自運集功力,選擇了有利地形,蓄勢戒備。

  那飛躍而入的人影,也同時停了下來,重疊成數排,並肩而立。

  狂嘯的陰風,逐漸靜止下來。

  幽暗的石洞中,梅絳雪的一身白衣,極為刺目,那衝入洞中的敵人,顯然都最先見到了她,數十道閃動的目光,大都凝注在她的身上。

  刺耳的金哨聲,也突然靜了下來。

  雙方在沉默中對對持,形成了風暴前的緊張。

  驀然間,亮起一道藍色的火光,熊熊的燃燒起來,照亮了數丈的景物。

  緊依梅絳雪而立的葛煒,突然向前移動一下身軀,低聲的說道:「姑娘,咱們可要出手了嗎?」

  梅絳雪敏感的回顧葛煒一眼,果見他雙目中流露出無限情意,不禁一聳眉。

  輕微的步履聲,傳了過來,一個身披薄紗,膚光奪目的美色婦人,緩步走了進來。

  葛煒驚呼一聲:「冥岳岳主。」

  數月前冥岳中一場凶殘的搏殺,仍在腦際間留下深刻的印象,一瞥那美色肅煞的氣度,立時認出了來的正是冥岳的岳主。

  梅絳雪玉掌一揮,應手擊出去一股強凌的暗勁潛力,燃燒的藍焰,一閃而熄。

  葛煒隨著發出了一記無影神拳,應手響起了一聲悶哼!顯然對方已有人被拳勢暗勁擊中。

  一陣紊亂的腳步聲音,和兵刃出鞘聲,震破石洞中的幽靜,對持的僵局,已被打破,雙方都已經準備出手。

  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喝道:「不許妄動。」

  一陣格格大笑聲,使緊張的氣氛,暫時消減不少,那嬌脆之聲,重又響蕩在石道中道:「雪兒,你居然還活在人世之上,因禍得福,進入血池。」

  梅絳雪輕輕的嘆息一聲,道:「咱們師徒之情已絕,你不得再哄騙我了。」

  那嬌脆的聲音,笑道:「短短數月時光,別說你還未必已得到羅玄的遺物,縱然得到,也未必已有大成,我不信你真敢抗我之命……」

  她聲音一片冰冷,又道:「你可知道抗違我令諭之人,所受的刑苦嗎?」

  梅絳雪道:「哼!你雖對我有授技之恩,但那人已被逼入火山中,生生燒死……」

  薄紗美婦怒聲喝道:「胡說,你不是還好好活著嗎?」

  梅絳雪道:「但活的梅絳雪已不是冥岳門下了……」

  薄紗美婦冷笑一聲,道:「好啊!你當真敢抗拒我的令諭了?」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有什麼不敢,老實說我不但已脫離冥岳門下,而且還身懷誅滅……」

  她忽然住口不言,探手入懷,摸出一封白簡,素手一揮,投了過去,說道:「你先瞧瞧這封白簡。」

  薄紗美婦伸手接去,拆開封簡,凝目瞧了一陣,臉色突然大變,隨手把封簡撕的得片片裂碎,投擲了一地。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你撕了又有什麼用?那白簡之中的每字每句,都已經深深的嵌在你的內心之中。」

  薄紗美婦怒聲喝道:「他現在還活著嗎?快帶我去……」

  說到"快帶我去",突然住口不言。

  梅絳雪仰天大笑道:「怎麼你害怕了嗎?哼!你可是當真要見他嗎?」

  只聽風嘯之聲重起,排山倒海一般的怒吼聲,如雷震耳,這一次的來勢,尤較上次兇猛。

  那薄紗美婦沉吟了良久,突然回過頭去,冷冷的說道:「你帶我去見他吧!」

  梅絳雪略一沉吟,道:「要我帶你去見師父不難,但有兩個條件,你必須得遵守,不然,咱們寧願在此地作個了斷,我也不帶你去見。」

  薄紗美婦說道:「哼!你竟敢和我談起條件來了?」

  梅絳雪道:「三十年風水輪流轉,此一時,彼一時,你到底是答不答應?」

  薄紗美婦冷哼一聲道:「好哇,總有一天,我要你遍嘗三十六種苦刑,受盡人間活罪,然後,才把你亂劍分屍,斬作肉泥!」

  她微微一頓,又道:「什麼條件,你說吧!」

  梅絳雪道:「咱們究竟那個被殺,目下還言之過早……」

  這時,那藍衣少女卻突然加快了腳步,行到薄紗美婦身側,低語了一陣。

  薄紗美婦,似是對那藍衣少女之言,甚感嘉許,一面點頭,一面笑道:「雪兒,你過來,我要考究你一點武功,如你能答得出來,那就證明你確然見過他了。」

  梅絳雪一面暗中運氣戒備,一面放步向前行了數尺,說道:「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就讓你發一拳試試我功力,是否長進很大。」

  事實上不讓她再謙讓,那藍衣少女早已暗中運聚了功力,蓄勢相待,梅絳雪還未停住身子,她已暗中發出,足以制人死地的指力了……

  梅絳雪早已蓄勢戒備,一翻手發出蓄聚掌心的內勁,擋開了藍衣少女點來指力。

  兩股暗勁,互撞一起,那藍衣少女突然向後退了一步,梅絳雪也似被人一擋,嬌軀搖了兩搖。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5 16:14
第四十八回 遣遺物交換方郎


  這一招交接之下,顯然那藍衣少女的武功,吃虧較大,功力不敵。

  薄紗美婦放聲一陣格格大笑,道:「雪兒,你不過和你的大師姐,功力悉敵,半斤八兩,難道還能是為師的敵手嗎?……」

  她微微一頓,又道:「只要你能帶我找到羅玄的遺物,未嘗不可將功折罪。」

  梅絳雪道:「咱們早已意盡情絕,師徒之份早已結束,論身份,咱們已成為平輩論稱了。」

  夜暗之中,無法看清楚那薄紗美婦的神色,但見她雙目中閃動著光芒,顯然,內心之中,甚為激動。

  梅絳雪冷笑一聲,又道:「你不用覺得難過,你這一生之中,不知已殺害過多少人了,哼!你對待把你撫養長大的師父,手段何等的殘酷,想己比人,就該不用難過了……」

  那薄紗美婦,似是難再忍耐,怒叱一聲,揮手一掌,直劈過去。

  梅絳雪早有備,她掌勢一揚,立時縱身讓避開去,疾快的退到一丈開外,目光環掃石三公一眼,道:「你們快些亮出兵刃,準備對敵。

  此刻形勢,萬分危惡,你們下手多存一分仁慈,即會減少一分生機,需知冥岳岳主的手下,個個都已服食藥物,不知生死為何。」

  只聽那薄紗美婦怒聲喝道:「賤婢找死。」

  說完,縱身一躍,直撲過來。

  隱身在石壁旁側暗影處的葛煒,突然揚手一記無影神拳,直劈過去。

  要知這無影神拳,發時無聲無息,冥岳岳主,雖然武功高過葛煒甚多,但這等毫無聲息的拳法,又在突然施襲之下,那裡能夠防得。

  只覺一股潛力,突然撞在前胸之上,向前疾撲的身子竟被撞得直落下來。

  冥岳岳主一生之中甚少受人暗算,那裡吃過這等大虧,身子一落實地立時揚手一掌,直向葛煒的停身之處拍去。

  哪知葛煒乖巧無比,發出一記無影神拳之後,立時躍避開去。

  薄紗美婦發出的強烈掌力,正擊在石壁之上,激起一股強風,反彈了回來。

  只聽那藍衣少女嬌聲喝道:「快些燃起火把。」

  只見火光一閃,片刻之間,亮起四五個強烈的松油火把,火焰熊熊,照得三四丈方圓內,盡都是一片通明。

  火光耀射之下,只見梅絳雪等一群人,已到了兩三丈外。

  那藍衣少女翻腕拔出背上寶劍,左手一揮,高聲喝道:「快追上去。」

  隨著那揮動的玉手,立時有幾十條人影,疾快的向前奔去。

  那身披薄紗的美婦,突然放步疾行,當先追了上去。

  這時,梅絳雪等已然轉過一個彎子,那薄紗美婦追到轉彎之處。突見精芒一閃,一道寒芒,疾刺過來。

  薄紗美婦反應靈敏,向前奔行的身子突然一收,人已躍退七八尺遠。

  那刺來長劍,也突然收了回去。

  這當兒,那藍衣少女,也追到了轉角之處,目光一掠那薄紗美婦,低聲說道:「師父暫請息怒,三師妹為人狡猾無比,故意擺下這等陣勢,激怒師父,使師父方寸大亂。」

  只聽一聲慘叫傳了過來,一個人頭,疾飛而起。摔出了七八尺外,一具屍骨,應聲而倒。

  原來那藍衣少女率領之人,走到那轉角之處,忽然飛出一支長劍,斜劈過來,斬去了一人的頸上人頭。

  藍衣少女冷哼一聲,大聲叫道:「你們暫時退下。」

  幾十個勁裝大漢,應了一聲,齊齊退到那藍衣少女的身後。

  那轉角之處,傳來梅絳雪的聲音道:「岳主,念你對我有一番傳技之情,我要鄭重告訴你一件事,你一共收傳了四個弟子,但現在你身側,還有幾個人呢?首座弟子,被你活活逼死,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背叛了你。」

  薄紗美婦怒道:「你不是一樣背叛了我?」

  梅絳雪道:「自然是不同了,說得好聽,梅絳雪已被你活活逼入火山之中,我能不死,那是我命不該絕。咱們的師徒情份,早已斷絕,現在的梅絳雪,早已和你不相干了……」

  她微微一頓,又道:「如若說的難聽,我已是羅玄遺詔指定誅殺叛離他徒弟之人,哼!你別認為,羅玄遺詔已經被你撕去,這個我早已有了準備,另有一份存著,一旦時機臨頭,我就要把這份遺詔展佈於天下英雄之前。」

  薄紗美婦氣得臉色鐵青,怒聲說道:「膽大的賤婢,只要你被我捉到了,非把你碎屍寸斷不可!」

  梅絳雪冷冷說道:「你不用發狠,現在站在你身側,滿口師父、師父的人,你認為她當真的對你很忠心嗎?老實說,一旦機會來了,她也一樣會叛你而去,只怕你對待羅玄那種慘酷的手法,會在你的身上重演。」

  這幾句話,字字如鐵鎚一般,擊打在那具岳岳主的身上,不自禁的回頭望了那藍衣少女一眼。

  那藍衣少女突覺心中一寒,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說道:「師父千萬不要中了三師妹的挑撥離間之計。」

  一代梟雄的冥岳岳主,突然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也許會被她不幸言中。」

  藍衣少女急急垂下手中長劍,撲身跪倒到地上,道:「師父,弟子身受師父教養之恩,此生一世,絕不敢妄生二心……」

  那薄紗美婦,緩緩伸出手去,說道:「你起來。」

  藍衣少女緩緩伸出手去,道:「師父明察「

  突覺腕上一緊,脈穴已被那薄紗美婦扣住。

  只見那薄紗美婦仰起臉來,格格一陣大笑道:「娟兒,你當真不會生出二心嗎?」

  藍衣少女粉臉汗水滾滾,顫聲兒說道:「弟子,弟子……這一生一世,也不會離開師父一步。」

  薄紗美婦冷電般眼神,緩緩由那群排列整齊的大漢臉上掃過,道:「這些人,應該一個個恨我甚深,可是他們又為什麼不會背叛我呢?」

  藍衣少女道:「因為他們都被師父用藥物控制了心神,一個個失去主宰……」

  薄紗美婦笑道:「我如早讓梅絳雪服下控制她心神的藥物,她也不會背叛我了。」

  藍衣少女只覺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了上來,說道:「師父,弟子容色已為師父用藥物控制,難道師父還不放心嗎……」

  薄紗美婦道:「一個人要變心時,縱然是鐵銷加身,也一樣心懷二志,除非她心神迷亂,忘卻了自己,你兩個師妹的前車之鑑,要我如何還能信得過你……」

  一側轉角處,傳過來梅絳雪冷冷的笑聲,道:「唐文娟,你只要服下岳主手中的藥物,立時將變成了一個渾渾噩噩的人,不知生死,心神受制,和那些鬼形怪人一般。

  說不定岳主還要替你買上一副鬼形怪險和那些心神受制的人一般模樣的,那當真是生不如死了。」

  這幾句話,在此時此情中說出,應在唐文娟的心中,每字每句,都如鐵鎚利劍般,敲打在她心上,一縷反抗的意念,油然而生。

  但當她抬起頭時,目光和那薄紗美婦森冷目光相觸之後,那縷升起的反抗意念,立時極快的消失。

  十餘年的積威,在唐文娟的心中,已樹立了無上的權威。

  不論她心中如何的怨恨,但一見到森冷的目光,立時由心底泛起了一股寒意,使她顫慄、畏縮。

  只聽那薄紗美婦森冷的笑道:「膽大的叛徒,你如一旦被我抓住,那就要你嘗試一下天下最為殘酷的毒刑……」

  轉角暗影中,傳出了梅絳雪的聲音,道:「你既然是羅玄的門下,當該知道經脈受到封閉的滋味如何了。」

  要知這冥岳岳主,乃異常驕橫之人,生平之中,從未受到過這等詞鋒相對的譏諷,何況那人又一度是她門下弟子。

  往日在冥岳之時,對她尊敬無比,此刻卻詞鋒爭抗,毫不相讓,一股激忿,化成熊熊怒火,在她胸中燃燒起來。

  她探手入懷從蟬翼般的薄紗之中取出了一個玉瓶,倒出一粒紅色的丹丸,冷冷的對唐文娟道:「娟兒,把這粒丹丸服下。」

  唐文娟呆了一呆,兩行晶瑩的淚水,緩緩滾下玉頰,慢慢的張啟了櫻口。

  她似是已消失了反抗的能力,聽任冥岳岳主的擺佈,其實她腕脈被扣,縱然有拚命之心,也是無反抗之能。

  只見那薄紗美婦右手一揮,一粒紅色的丹丸,落入了唐文娟的櫻口之中。

  這是一幅師徒淒涼的畫面,但環守在周圍之人,卻沒有一個為之動容。

  原來這些人一個個都服過了迷亂神志的藥物,心中早受控制。

  薄紗美婦鬆開了唐文娟的腕脈,素手一揮,低聲喝道:「走過去。」

  兩個面色蒼白的勁衣大漢,應聲而上,疾向前面轉角處,衝了過去。

  只見那轉角處的暗影中,劍光一閃,一道寒芒,雷射而出,疾快絕倫的橫向兩人斬來。

  那劍勢不但來的迅快,而且變化奇奧絕倫。

  當先一人來不及出刀封架,劍勢已到,只聽一聲慘叫,攔腰被斬作了兩斷,鮮血噴射而出,屍體橫倒。

  另一人雖然眼看同伴亡命劍下,但卻是仍無畏俱之心,仍然疾快的向前衝去。

  一股疾猛的掌風,突然由那甬道湧了出來,正擊在那大漢的前胸之上,那向前奔沖的身軀,生生被震的倒退數步,吐出來兩口鮮血,仰身栽倒地上。

  那薄紗美婦似是已忿怒至極,伸手由隨行大漢手中搶過一個火把,素腕一揮,投往那彎轉的甬道中。

  火光熊熊,登時照亮那甬道中的暗影。

  突見人影一閃,疾快的向火把衝去。

  薄紗美婦冷笑一聲,揚手劈出了一掌。

  一股強大的勁力,應手而出,直向那黑影撞了過去。

  她內功深厚,發出掌力非同小可,何況這一掌又是蓄勢而出,那個向火把的黑影,剛剛奔到火把跟前,薄紗美婦發出的掌力已到,向前奔沖的身子,突然向後倒飛過去。

  薄紗美婦一掌擊退強敵,回顧唐文娟微微一笑道:「娟兒,快衝過去。」

  唐文娟茫然一笑,舉劍護身,緩步向前衝去。

  只聽掌風輕嘯,那燃燒的火把,突然熄去,轉彎處,又恢復了一片黑暗。

  薄紗美婦緩步緊隨唐文娟身後而行。

  暗影中寒光一閃,一道冷鋒直刺過來。

  唐文娟右腕一伸,護胸長劍,平平推出,只噹的一聲金鐵交鳴,那暗影中掃擊過來的長劍,登時被格出一邊。

  唐文娟一劍得手,立時大邁一步,直向前面衝出,一股強大的潛力,迎面直衝過來。唐文娟左掌一揮,拍出一股掌風,疾向那擊來的暗勁之上迎去。

  那緊隨在唐文娟身後的薄紗美婦,也隨著推出一掌,她功力深厚,掌力後發先至,當先迎撞在那擊來暗勁之上。

  兩股潛力,撞擊在一起,激成一陣旋風。

  只聽一聲嬌喘,和腳步移動之聲,混合傳了過來,顯然,那發掌之人,吃這薄紗美婦掌力一撞,站立不穩,不自主的向後退去。

  這時,數十個冥岳隨行高手,都已緊隨在薄紗美婦身後,轉過了彎道,火把耀射之下,只見四五條人影疾快的向前奔去,四五丈外,那甬道又向左面彎去。

  薄紗美婦打量了甬道形勢,不禁一皺眉頭。

  她心中暗暗的忖道:「這甬道也不知有多長多遠,亦不知多少彎轉,他們每次都接那轉彎處,憑險相抗,一路打去,不知打到幾時,看來不下毒手,只怕有幾場惡戰好打……」

  忖思之間,突然一個冷漠嬌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你們走完了這段甬道,就進入危險之境,天然的陰風烈焰,再加上羅玄精心佈置的埋伏,步步殺機,尺尺死亡……」

  聲音異常熟悉,那薄紗美婦一聽之下,立時辨出是梅絳雪的聲音。

  只覺一股怒火直衝上來,厲聲接道:「賤婢為什麼不敢和我照面?」

  轉彎處,傳過來梅絳雪森冷的笑聲,道:「你急什麼?咱們早晚總要有一場生死之搏,眼下還不到時候-----。」

  薄紗美婦被她言詞一激,怒火更熾,飛身一躍當先追去。

  她身法奇快,倏忽之間,已到甬道轉彎之處,身子還未停下,兩點寒芒,已然迎面襲到。

  那薄紗美婦冷笑一聲,玉腕揮處,劈出了一股強厲的掌風,兩點寒芒被那掌風一撞,立時跌落在實地之上。

  凝目向那枚暗器望去,只見那跌落在地上的暗器,形如竹葉,長約三寸,尖端兩面鋒刃,似刀非刀,似箭非箭。

  那薄紗美婦見聞廣博,一看之下,立時認出那兩隻暗器,乃江湖上極霸道的"竹葉鏢"。

  突然間,由那轉彎的暗影中飛出一股暗勁,正擊在相距那彎道最近的一個火把上,火把應手而熄,方圓丈餘之內,突然伸手不見五指。

  緊接著響起了一聲慘叫,那手執火把的大漢,應聲栽倒地上。

  顯然,他已被暗器所傷。

  冥岳中人,連番受挫,激起那薄紗美婦的真火,舉手一揮,低聲道:「走過去。」

  說完,當先向前奔去。

  人剛到轉角之處,迎面湧撞來一股掌力,擊襲前胸。

  冥岳岳主,內功深厚,目光犀利,雖在夜暗如漆的環境之中,仍能辨別出發掌之人,正是梅絳雪。

  當下嬌叱一聲,右腕疾揚猛力拍出一掌,反擊過去。

  她功力深厚,掌勁雄渾,這一掌含怒反擊,威勢非同小可。兩股潛力一撞之下,立時激起一陣輕嘯的旋風,梅絳雪白衣飄飄的向後退去。

  冥岳岳主先是一怔,繼而冷笑道:「賤婢武功果然大有進境,竟然能閃開了我這一掌……」

  餘音末絕,左側暗影之處,突然疾飛出一支長劍,寒芒閃動,幻起來三朵劍花,分指三處要穴。

  這劍勢不但凌厲,而且忽然而來,大是難防。

  薄紗美婦確實有過人的武功!左手一揮,推出一股潛力,逼住劍勢,右手疾快的拍出一掌。

  但那施襲人亦非弱手,玉腕一挫,長劍突然收回,借黑暗掩護疾快的向旁側讓去。

  薄紗美婦拍擊出一股掌力,正擊在石壁上,砰然輕震中,回力反蕩,激旋成風。

  這時,冥岳岳主,已然看出那向自己施襲之人,乃是一個身材矮小的黑衣人。

  身法靈活,一閃之間讓開了襲來掌力,長劍立時橫裡掃來。

  幽暗的甬道中,閃起了一道白芒。

  薄紗美婦暗暗吃了一驚,忖道:「這山腹密洞之中,哪來的這麼多高手,需得先傷他們兩個,以挫敵方銳氣。」

  心念轉動,奇學突出,左手連發三掌,封住敵人退路,右手卻施展空手奪劍的奇奧招術,直向那黑衣人握劍右腕之上扣去。

  她這武功十分詭奇,擒拿手法之中,混入了斬經截脈的手法,迫得對方手中劍法,施展不開。

  不足十合,那黑衣人被迫得節節後退。

  那黑衣矮小之人,正是陳玄霜。

  兩人的武功,雖是一脈相承,同出羅玄一門。但那薄紗美婦的功力要比陳玄霜深厚甚多,手法亦較純熟,對敵經驗更較陳玄霜豐富甚多。

  她哪裡知道陳玄霜早已把"生死玄關"打通,內力生生不息,不用運氣調息,亦有著驚人的耐戰之能。

  再加上兩人所用的武功,同出一門,萬盤不離其宗,手法或有小異,但大致卻不出羅玄一脈武學。

  陳玄霜心神一定之後,極為自然的大增應變之能,那薄紗美婦的空手奪劍的手法,已難能威脅於她。

  但那薄紗美婦卻是愈打愈覺不對,愈打愈是驚奇,只覺她劍勢變化路數,和自己完全相同,極似出於羅玄一門。

  當下疾發兩掌,迫退了陳玄霜,喝道:「住手!」

  陳玄霜橫劍當胸,冷冷喝道:「什麼事?'

  聲音嬌柔,分明是女子口言。

  薄紗美婦怔了一怔,道:「你也是女孩子嗎?」

  陳玄霜道:「是又怎樣?」

  薄紗美婦冷笑一聲,道:「本座好意問你,你竟敢這般頂撞本座……」

  她微微一頓,又道:「如我施下辣手,三招之內,可取你的性命。」

  陳玄霜道:「哼!那倒未必,咱們剛才不是打了數十招嗎?」

  薄紗美婦怒道:「不知死活的賤婢,你接我一掌試試。"說罷,右手一揮,拍出一掌。

  陳玄霜知她掌力勢道威猛,絕非自己能敵,但終於忍受不了對方的語言相激,竟然出手接了一掌。

  兩掌一撞之下,立時分判出功力的深淺,陳玄霜被那薄紗美婦一掌,震得一連向後退了三四步遠,如若那薄紗美婦再趁勢疾發出一掌,陳玄霜可能就要傷在她的掌下。

  但她卻舉掌不發,冷冷的問道:「你的武功路數,雖和我同出一門,但功力和應變的經驗,都不足以和我為敵,我如要出手傷害於你,那只不過舉手之勞……」

  她輕輕的咳了一聲,接道:「我讓你在手下連撐了十餘招,還不傷亡,並非是我沒有傷你之能,因為我要留下活口,讓你說出你的師承門派……」

  陳玄霜冷笑一聲,接道:「我如不說,你又能怎麼?」

  薄紗美婦道:「我不相信你是銅打鐵鑄,不畏痛苦,不信我就點了你幾處經脈,讓你嘗試一下行血反集內腑之苦。」

  陳玄霜默思所學過武功之中,確是有這一套手法,點傷人身幾處經脈,可以迫行血反集內腑,只是一時間,卻想不起點那幾處穴脈而已。

  那薄紗美婦突然一反冷漠的口氣,和藹的說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陳玄霜脫口說道:「姓陳……"心中忽然一動,住口不言。

  只覺項頸之上細索突然一緊,心知是那控制方兆南生死的紅衣少女,要她立時退回,於是趕快回身向前奔去。

  薄紗美婦大怒道:「我看你能逃到那裡。"左手一揮擊出。

  這一掌劈出的強猛勁力,並末擊向陳玄霜,卻是擊向她身前四五尺處。

  她掌握的時間,恰到好處,剛好陳玄霜奔到之時,她的掌力同時擊到。

  這一擊用心惡毒,陳玄霜縱有封架之力,但卻有措手不及之感。

  眼看要為那掌力擊中,忽由旁側飛來一股暗勁,剛好把那股衝過來的勁力擋開,及時解了陳玄霜的危難。

  陳玄霜凝目望去,看那發掌相救之人,正是梅絳雪,當下冷哼一聲,也不稱謝,急急的向前奔去。

  那薄紗美婦掌力被人擋開,心中大是忿怒,冷哼一聲,疾衝而上。

  梅絳雪不再逃避,橫去擋路。冷冷說道:「再行十丈,就入了羅玄的埋伏之區,他費盡心機,布設下重重機關,就是為了對付你……」

  薄紗美婦怒聲叱道:「賤婢接我一掌。」

  她生平之中,從未遇上今日這等挫折,滿腔儘是怒火,恨不得立時把梅絳雪擊斃掌下,那還有耐心聽她說話。

  梅絳雪右手疾掃而出,纖纖十指,橫指腕脈。

  這一招看似平常,但那薄紗美婦卻似是知道利害,嬌軀微揚,暴退數尺,道:「賤婢果然得了羅玄真傳。」

  說罷,一退即上,雙手齊出,右掌左指,分襲兩處大穴。

 梅絳雪道:「你只要知道利害就好。"兩手突然一分,指點薄紗美婦的兩臂肘間的"曲穴池"上。

  這等近身相搏,掌指伸縮之間,就可傷及對方要害大穴,乃是極為險惡的一種搏鬥,只見兩人招數連變,各盡幻奇。

  激鬥之中,梅絳雪忽然振衣而起,身子懸空發招,拍出一掌。

  薄紗美婦似是等到了一個極為難得的機會,全力一掌,迎向梅絳雪掌勢之上拍去。

  兩人推出的掌力接實,梅絳雪卻藉著反彈之力,一仰嬌軀,如脫弦彎箭一般,直向後面射去,快迅絕倫,一閃而沒。

  薄紗美婦似被連番輕侮,激起了真火,手掌一揮,當先向前追去。

  奔行之間,突然迎面吹過來一陣森寒的陰風,使人生出了一陣寒意。

  只見梅絳雪白衣飄飛,迎著那陰風奔去。

  呼嘯的陰風,有如澎湃的怒潮,響徹了山腹,震耳驚心。

  薄紗美婦,又向前奔行了數丈,只覺那陰風愈來愈濃。

  遙遙的傳過來梅絳雪的聲音,道:「目下已進入了陰風過道之中,在這段行程裡羅玄布下了三道機關,你如自信有能闖過,那就不妨一試。」

  薄紗美婦怒道:「你既敢過,為師又有何不敢。」

  說完,舉步向前行去。

  行不過四五尺遠,風勢忽然強烈,如置身萬馬奔騰之中。全身如受到了強烈的衝擊,綿綿如江海巨浪,一個接一個的撞擊過來,迫得她不得不運氣一周,穩住雙足,著地如樁。

  她心中暗暗忖道:「梅絳雪功力雖然大有進境,但也難以和這等自然界的巨大力量抗拒,這丫頭竟然能安然通過,想來這段行程之中,定然有傳力之處。」

  她本是聰明絕倫之人,略一忖思,想出了這其間定有原因,當下向後退了兩步向右側山壁之處走去,雖只是兩步之差,但風力卻是減退了甚多。

  這時,唐文娟已帶著所有的冥岳高手趕到。

  那薄紗美婦,身上的薄紗,已全被陰風吹去,全身上下只餘下一條短褲。

  她一生之中,甚少遇到此等境遇,黯然回顧了唐文娟等一眼,舉手一招,說道:「文娟,你過來!」

  唐文娟茫然的走了過去,呆呆的站在她的身前。

  她伸出纖纖玉指,解開了唐文娟的衣扣,脫下她一件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慢慢的取過她手中的長劍,低聲說道:「孩子,你跟在我的後面。」

  左手一招,登時有兩個勁衣大漢走了過來。

  她探手從兜胸中,摸出了一隻金色哨子,吹出了一聲淒厲的長嘯。

  兩個勁裝大漢立時邁開步子,向前行去。

  緊接著一行長長的行列,相隨而來的冥岳高手,一個個牽著手向前行去,冥岳岳主仗劍隨在那行列之後,唐文娟,緊依著師父身後。

  只覺那冰寒刺骨的陰風,有如巨浪撞打岩石一般。隆隆之聲不絕於耳,愈向前行,愈是強烈。

  強風中一片漆暗,不辨路徑。

  忽然間響起了一聲吼叫,那當頭而行的勁裝大漢,被那強烈的陰風吹捲而去,不知所終。

  冥岳岳主不停吹出口中的金哨,發出尖厲的長嘯,催促那些相挽的勁裝大漢,冒險越渡這一段陰風過道。

  終於,被她找出了越渡這陰風過道隱密。

  原來,這段陰風的過道上,有一道小指粗細的黑索,緊貼在地面上,不留心,很難查看得出來。

  這發現,立時使冥岳岳主增強制勝的信心,冷笑一聲,自言自語的罵道:「我還道你這個丫頭,當真得了羅玄什麼密傳,能夠安然越渡這陰風過道,原來竟然是這麼回事。」

  一面指令那相挽而行的勁裝大漢們蹲下身子,爬越而過,以減少越渡阻力,一面挽索而行,以固抗拒之勁。

  這段陰風過道,風勢雖然強猛驚人,但距離不過兩三丈寬,借那貼地黑索之力,冥岳岳主、唐文娟和餘下的十二高手,除了一個被陰風捲走之外,十三人全都安全的渡過了這段陰風走廊。

  凝目望去,只見兩側石壁宛然,又是一道丈餘寬窄的甬道,在那段陰風的走廊上,卻沒有石壁相阻。

  一盞昏黃的燭火,映照著一顆明珠,珠光反射,照亮了丈許方圓,球光下有一個聳立的石碑,寫著:「叛徒聶小鳳埋骨之地",九個大字,下面署名羅玄留示。

  這九個鐵鉤銀書,字字如利劍鋼刀般刺入冥岳岳主的心中,也使她回憶十年前的一些往事,追隨羅玄身側,邀游名山勝水,無憂無慮,歡度過童年的歲月……

  唐文娟兩道茫然目光,凝落那聳立的石碑上,星目中突然暴閃起了稜芒,偷瞧師父一眼,只見她如醉如痴,平日那肅煞和冷漠交錯成的尊容,此刻卻突然消失不見。

  這短短的一刻時光中,她似恢復了女人的嫻靜和溫婉。

  可惜,那流現的嫻靜和溫婉,極快的消失不見,一股肅冷之氣,又從她眉梢泛起!只聽她連聲冷笑一陣,舉劍向那石碑劈去。

  這一擊,她似是用出了極大的內力,砰然大霞聲中,那石碑應手碎裂。

  就在冥岳岳主舉手劈碑的同時,唐文娟暴現於雙目的稜芒也突然隱失不見,又恢復一片茫然的神情。

  冷酷、殘忍的師父,狡猾、陰沉的徒弟,瞬息的變化,詭異難測,各逞心機,極盡險惡。

  冥岳岳主聶小鳳,劈碎石碑之後,心中的餘怒,似是仍未平息,揚手一掌,又把輕紗掩遮的燭光劈得碎裂一地,火焰一閃而熄,舉手一招,疾急的向前衝去。

  剛剛奔行數步,突聽身後響起了兩聲慘叫,回頭望去,只見隨行高手有兩人倒地死去。

  原來,那劈斷石碑之中,突然暴射出一片毒針,正中兩個勁裝大漢,立時倒地而死。

  聶小鳳叫了一聲:「慚愧。」忖道:「如若自己晚行一步,必然要被暴射而出的毒針射死。」

  她輕輕嘆息一聲,望著唐文娟說道:「你師祖的心地……」

  忽然想到,她已服用過迷神藥物,和她談活,無疑是對牛彈琴,立時不言,轉身向前行去。

  唐文娟目注聶小鳳的背影,冷峻一笑,張口噴出一顆藥丸,迅快的投入那呼嘯的陰風之中,放步而行追了上去。

  原來聶小風強迫她服用迷神藥丸之時,她自知難以推脫,師父的冷酷心腸,絕不是哭求可以打動,一面運氣自閉幾處穴道,一面吞下藥丸,暗藏舌根下面。

  唐文娟久在冥岳,日久接觸之人,盡部服過迷神藥丸,對那等失去主宰的神色,早已熟悉異常,扮裝出來,維妙維肖,竟然瞞過了師父。

  餘下的隨行高手,個個都已失去主宰自己能力,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聽命於聶小鳳和唐文娟的招呼。

  一見唐文娟舉步行去,立時一齊隨上。

  聶小鳳一直惦唸著梅絳雪的警告之言,行動之間,十分小心,生怕被羅玄預伏的機關所傷。

  只覺愈向前走愈是黑暗,如置身在大霧之中。

  一陣陣細小的水珠,迎面撲來,不大工夫,幾人的衣服盡皆濕去。

  聶小鳳突然停下身子,回手一把,抓住唐文娟的手腕,冷冷的喝道:「你一直緊跟著我嗎?」

  唐文娟輕輕的喔了一聲,含含糊糊的支吾過去,心中卻是大感緊張,暗中運氣戒備,如若聶小鳳發覺她是偽裝服下藥物,施下辣手,準備出手反抗。

  那聶小鳳一握她手腕之後,又緩緩鬆開手,長嘆一聲說道:「唉!不該讓你服下那迷神藥丸的,現在,我連一個說話的人,也找不到了。"又慢步向前行去。

  唐文娟任她長呼短嘆,一直默不作聲,心中卻在盤算著應付眼前的境遇之策,是和梅絳雪等聯手對付師父呢?還是一直的裝作服過迷神藥物的樣子,待出了這山腹密洞之後,再想脫身之法。

  但覺那濛濛水霧,愈來愈濃,簡直如下小雨一般,森冷寒氣,直透入人的心胸之中,使人煩惱……

  忽然間,火光一閃,一道藍焰熊熊高燒,照亮了水霧瀰漫的甬道,景物隱隱可見。

  只見一座平放的石台,攔住了去路,一個鳳目蠶眉,胸垂長髯,身著道袍,仙風飄飄的道人,端坐在石台之上。

  聶小鳳驚呼一聲:「師父。"盈盈跪了下去。

  唐文娟抬眼偷看,只見那盤坐的道人連同那座石台,緩緩向後退去,心中大感奇怪,暗道:「如若這人真是師祖羅玄,怎麼見到了背叛謀害他的徒弟,神情之間毫無一些表情,只怕是那精明難纏的三師妹搞的把戲。」

  心念轉動,殺機陡生,暗從懷中摸出了一隻五毒淬煉的七巧梭,運足腕勁,一抖手,打了出去。

  梭光一閃,正中那人前胸,只聽沙的一聲輕響,那道人仍然端坐未動。

  但她這發梭的舉動卻驚醒了拜伏在地上的聶小鳳,突然一個轉身,伸手抓了過來。

  唐文娟右手一招,本待反擊,但又突然垂了下去。

  聶小鳳一把扣住唐文娟的手腕,冷笑一聲道:「好啊!我幾乎被你騙了過去……」

  這是一段很遙長的黑暗行程,在唐文娟橫劍開路之下,聶小鳳似是恢復了鎮靜。

  唐文娟加快了腳步,直向前衝去。

  她雖然常聽聶小鳳談起羅玄的事情,但只限耳聞而已,對羅玄的諸般厲害,並未留有印象,是以,在她的感受,和聶小鳳大不相同。

  大約奔行有一盞熱茶之久,甬道已到了盡處,景物也為之一變。

  只見一座廣敞的石室,室中滿綴著明珠。

  一支高大的火炬,熊熊而燒,火光映著數十顆色澤不同的明珠,閃動著一片五彩的光華,搖顫不定,變幻無常,紅綠相襯,黑白雜映。

  把那座廣大的敞廳照得絢爛艷麗,如彩如霞。

  除了一座廣大的敞廳外,左右備有一道形如走廊的甬道,兩側處各有一扇石門,緊緊的關閉著。

  除了這一座敞廳,和兩側關閉的石門外,這甬道再無出路。

  梅絳雪等一干人,早已不知了去向,敞廳中光彩變幻,但卻寂無一人。

  唐文娟停下了腳步,回頭說道:「師父,咱們可要進去敞廳瞧瞧嗎?」

  聶小鳳略一沉吟,道:「進去。」

  唐文娟一側身橫劍護胸,當先而入。

  聶小鳳暗運功力,凝神戒備,緩步入敞廳。

  唐文娟回顧了師父一眼,聲說道:「絳雪師妹,師父大駕親到,你還不出來受縛,還等什麼?」

  偷眼看去,只見聶小鳳毫無怒意,而且頻頻點頭,似是對她這幾句話,大有嘉許之意。

  她膽氣一壯,高聲接道:「我們已將追到甬道盡處,量你已無處可逃,再不現身請罪,待師父親手生擒,勢必將身經三十六種毒刑,死無葬身之地。」

  但聞滿室回聲,激盪耳際,竟不聞一點回應之聲。

  聶小鳳沿著敞廳的四壁,迅快的繞行了一週,仍然找不出可疑之處。

  唐文娟揚了揚手中的長劍,道:「師父,如若咱們把所有火炬熄去,這敞廳中的光彩,必然會減消甚多……」

  聶小鳳道:「話雖不錯,但你那師祖羅玄,心細如髮,常在細微之處,佈置下足以制人死命的機關,這火炬之中,定然暗藏著絕毒的機關。」

  唐文娟心中暗道:「你對我們氣指頤使,何等的威風,原來你心中也有害怕之人。」

  口中卻是微笑道:「師父請退到敞廳外面,待弟子斬斷這道火炬試試。」

  縱橫江湖的聶小鳳,此時此情之中,似是亦沒了主意,當下微一點頭,緩步退出敞廳。

  唐文娟暗運功力,長劍一揮,那高燒的火炬,應手而斷,只聽一陣疾風呼嘯之聲,那斷去的火炬中突然噴射出一股強烈的藍焰。

  聶小鳳急聲叫道:「娟兒快退回來,這火焰之下,暗引地火。」

  唐文娟雖未被那噴射出來的藍焰燒中,但卻感到奇熱炙人,應聲而退。

  只見那藍焰愈噴愈高,愈噴愈急。

  倏忽之間,敞廳中已被那藍焰瀰漫,明珠、彩光,盡為所掩。

  在這等萬分緊急,生死危亡的情勢之下,反而看出來了聶小鳳果決堅毅,當機立斷。

  唐文娟卻被那疾噴而出的火焰,鬧得惶惶不安,目光望著師父,誠惶誠恐的說道:「弟子罪該萬死……」

  聶小鳳淡淡的一笑,接道:「你手中兵刃既可削斷那石炬,想必亦可斬裂石門,快去斬開右面那道石門。」

  唐文娟應了一聲,提劍直奔過去,手中長劍連揮,一連向石門上劈擊數劍,然後一側左肩,撞在石門之上。

  這辦法果是有效,只聽一陣軋軋之聲,石門應手而開。

  這是一座狹長的百室,天然的環境,再加上一番人工修築,室中依壁處,並坐了四個長髯垂胸的黑袍道人。

  唐文娟仔細看去,發覺這道人的形態,和適才甬道之中,所見的一般模樣,心中恍然大悟。暗道:「原來羅玄早已有備,故意雕塑出這多化身,使人無法找出他真正的遺體所在,只怕這四個雕塑的化身,尚未及派上用場,人己死去……」

  伸手摸去,只覺柔軟如肌,乃是上好的軟木雕成。

  聶小風呼的發出一掌擊在一個人像之上,那人像登時應手而裂,碎成兩半,一張白箋,隨手飄出。

  唐文娟伸手撿了起來,只見上面寫道:「小鳳吾徒,如余料中,這白箋,必落汝手,除汝之外,不論何人,均不致毀余化身法像……」

  聶小鳳突然尖聲叫道:「上面寫的什麼?快拿過來!」

  唐文娟恭恭敬敬的把白箋遞了過去。

  聶小鳳凝目看去,只見白箋之上寫道:「---------你如涉身及此,已然身陷危境,每至子時,這石室之中,必然暴落出一種人力無法抗拒的災禍。

  不論武功何等高強之人,亦將死亡在這等災禍之下,餘生平不說謊言,想汝必不致存疑,在我第四個法身之後,有一條通往這血池之外的密道。」

  聶小鳳忽然嘆息一聲,仰面出起神來。

  唐文娟只見她面上的神情,忽而幽怨,忽而哀傷,忽又發作一片憤怒之色,心中大為奇怪,忖道:「他們師徒兩人之間,怎會有這許多複雜的感情呢?」

  心中疑雲大起,只是不敢追問。

  聶小鳳凝目沉思了片刻之後,突然說道:「你師祖生平不說謊言,咱們必須要早些離開這裡。」

  唐文娟一劍刺入壁間,手腕微一用力,挖出一塊石頭下來,在手中掂了一掂,只覺重量大異常石,舉劍輕敲,其聲鏘鏘,似是這石塊之中,含有大量鐵質。

  這時聶小鳳已然移開了羅玄第四個化身像。

  果然,在第四法像之後,有一個可容一人通過的穴洞。

  那穴洞向地下行,黑暗如墨。

  唐文娟低聲叫道:「師父,會不會是三師妹搞的鬼呢?」

  聶小鳳道:「不會,你師祖寫的筆跡,別人極難模仿。」

  當先向下行去,一面回頭說道:「娟兒,就隨行人中,找兩個最不順眼的人,點了他們穴道,讓他們留在此地,看看是何情景。

  咱們既然知道了這條密道,此後來往血池,易如反掌,諒那個叛徒難脫我手掌。」

  唐文娟欲言又止,閃讓一側,放過了隨行之人,餘下最後兩人時,唐文娟突然迅快絕倫的點了兩人的穴道。

  她把兩人放在石室一角,然後移過羅玄法像,掩了穴洞,急步而去。

  且說梅絳雪和聶小風動手相搏之後,自知功力還難抗拒,而且眼前形勢複雜,二師姐志在羅玄遺物,勢難合力同心,共拒強敵。

  只好借血池中陰風烈陷,各種機關,緩遲聶小風的追襲之勢,準備先設法救下方兆南之後再說。

  她為人冷靜沉著,自得羅玄真傳遺物之後,更是武功大進,帶著陳玄霜等直奔羅玄的法體停放之室。

  這是佈置雅緻的書室,一張石某上擺滿了書籍,靠後壁之處,有一座黃綾掩遮的靈堂室中,擺設了七八座石墩。

  梅絳雪伸手在壁間扭下一塊石罩,立時有一股熊熊的火焰,冒射出來。

  火焰閃耀下,四壁處垂吊的明珠,反射出一片清澈的光耀,照得滿室通明。

  梅絳雪回顧了那紅衣少女一眼,道:「靠有壁石桌上,都是羅老前輩的遺物,總共一十二本秘發,由天文地理,到星卜醫丹,及各種奇異的武功,可算得無所不包,只要能會那秘笈上記事的一半,就足和天下武林高手一爭雄長了……」

  那紅衣少女喜道:「當真嗎;我得瞧瞧。」

  大步奔向那書案處。

  梅絳雪冷冷喝道:「住手!」

  那紅衣少女手已伸出,將要觸及案上書本,聽得梅絳雪喝叫之言,趕忙又收了回來,回頭問道:「為什麼?你可是悔恨了嗎?」

  梅絳雪冷冷說道:「我如有悔恨之時,那也不會帶你來了。」

  紅衣少女道:「我先瞧瞧有何不可?」

  梅絳雪道:「書中所述的天文地誌,立論深奧,諒你也看它不懂。」

  紅衣少女道:「我只看上面的武功記載,找出幾招武功,能夠制服師父,那就夠了。」

  梅絳雪道:「縱然被你找出幾招絕學,你也難以勝得聶小風的功力。」

  紅衣少女道:「聶小鳳是那一個?」

  梅絳雪道:「聶小鳳就是冥岳岳主,也就是羅玄的弟子,羅玄傳了她的武功,她卻殺了羅玄……」

  方兆南突然接口問道:「她為什麼要殺自己的恩師呢?」

  梅絳雪凝目沉思了片刻,道:「這就不知道了。」

  方兆南怔了一怔,默然不言。

  紅衣少女突然伸出手去,向案上存書抓去。

  梅絳雪尖聲叫道:「等一等,待我說完了你再拿不遲!」

  那紅衣少女疾快的縮回手來,說道:「什麼話,快些說呀!」

  梅絳雪道:「那上面記載的武功,招招都是博大精奇之學,你只一入目,立時將沉迷進去,那時縱然有人出手殺你,也不知抗拒,糊糊塗塗的死了過去。」

  紅衣少女道:「當真有這等事嗎?」梅絳雪道:「我如存心要欺詐於你,這血池之中,到處充滿了殺機凶險,為什麼會帶你們進入羅玄遺骨存放之室?」

  紅衣少女暗暗忖道:「這話倒是不錯。」

  她輕輕咳了一聲,說道:「就算你說的對吧,這些書也不能放置不動。」

  梅絳雪道:「咱們事先談好的,我以羅玄的遺物交換方兆南的自由,你只要解開方兆南被制的穴道,那案上書藉你儘管取走。」

  紅衣少女沉吟了一陣,道:「外有冥岳岳主,和那窮極變幻的陰風、烈焰,你縱然不暗中算計於我,我想出這血池,也不是容易之事……」

  梅絳雪道:「怎麼你可是悔約了嗎?」

  紅衣少女搖頭說道:「沒有,我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梅絳雪道:「什麼辦法?」

  紅衣少女道:「這書籍由你包起,方兆南我暫時不放,你久居此地,定然知道出路,只要你送我到出口之處,我就解開方兆南的禁制,咱們一手交書,一手交人,彼此誰也不吃虧了。」

  童叟耿震和石三公,雖然對那案上的存書有偷竊之心,但想到傷穴發作的痛苦,膽氣立時為之一餒,不敢妄動。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咱們相約之時,並未有此一條……」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5 16:14

第四十九回 情未了生不如死


  那衣服襤褸,一直未發一言的青雲道長,突然大喝一聲,縱身一躍,落到那書案之旁,一把拖過案上存書,高聲說道:「哪一個如若妄自出手,我就先把此書毀去!」

  紅衣少女怒道:「放手,你和我相約之言,難道忘懷了嗎?」

  青雲道長笑道:「在下和你相約之言,只管送你進入血池,而且言明平分羅玄遺物,眼下既然見到了羅玄遺物,那誓約自是該到此終止。」

  紅衣少女突然一收手中繩索,青雲道長突然一側身軀,繩索竟然完全脫落了下來。

  紅衣少女吃了一驚,道:「你幾時解開了身上的索縛了?」

  青雲道長道:「貧道這段時日之中,無時無刻不在研究解除這索縛之法,初入血池,我已解開,只是還未見羅玄遺物,我不便自脫索縛而已。」

  梅絳雪放聲大笑,道:「你已是眾叛親離,陷身於山窮水盡之境,眼下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

  紅衣少女道:「我處境雖尚未至你所說之境,但仍願聽聽你的高論。」

  梅絳雪說道:「一朝無二主,雙雄不併立,你如願聽我之命,我願出手助你-----」

  紅衣少女怒道:「如我不願呢?」

  梅絳雪道:「那我只好坐山觀虎鬥,袖手看火燒。」

  紅衣少女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別忘了方兆南的性命還握在我的手中。」

  梅絳雪先是一怔,繼而淡然一笑,道:「不要緊,你縱然殺害了他,可是自己也難保活命。」

  紅衣少女道:「你可是寧為玉碎,不作瓦全之想嗎?」

  梅絳雪笑道:「了不起我替他終生戴孝……」

  陳玄霜突然冷哼一聲,接道:「你是他什麼人,要替他終生戴孝?」

  梅絳雪還未來得及開口,那紅衣少女卻搶先接道:「你當真不知道嗎?我這風華絕代的三師妹,和你的令師兄,早已兩情相投----」

  方兆南冷冷喝道:「霜師妹,不要聽她胡說!」

  陳玄霜雙目中稜芒閃動,低聲對那紅衣少女說道:「你放開我的方師兄,我就全心全意的助你。」

  紅衣少女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放了他並非是什麼難書,但我如何能信得過你?」

  陳玄霜道:「我說過就算,難道還要起誓不成?」

  狡詐的紅衣少女默察陳玄霜神情,突然放低了聲音道:「如若令師兄索縛被解,得還自由,和我三師妹聯手一起,咱們豈不又多了一個勁敵?」

  陳玄霜道:「那我就連他一起殺了!」

  紅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信你之言就是。」

  緩步走到方兆南的身側,解開了他身上的索縛。

  她索縛方兆南的手法,異常奇奧,都是人身的大穴關節,只要她一緊索縛,立時百脈俱縮。

  是以,方兆南一路行來,全無掙扎之能,只有俯首聽人擺佈。

  方兆南數十日夜的束縛,一旦為人解去,心神登時一暢,緩緩伸動兩臂,長長吁一口氣。

  只聽那紅衣少女柔柔細音,鑽入耳際,道:「你身上的索縛雖已解去,但服用劇毒未解,如不按時服用我的解藥,仍然要毒發而死,你的性命,仍然緊握在我的手中。」

  她施展千里傳音之術,別人只見她口齒啟動,不知她說些什麼?

  梅絳雪冷眼旁觀著這些人的舉動,也不出手攔阻,只是微微冷笑。

  方兆南在這段時間之中,連番身歷生死大劫,對什麼事都看得淡了甚多,緩緩的回顧了那紅衣少女一眼,默不作聲。

  陳玄霜慢慢走到方兆南的身側,緩緩說道:「方師兄。」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什麼事?」

  忽聽青雲道長大聲喝道:「曹道兄,大愚禪師和天星道兄,來了沒有?」

  曹燕飛仍然靜靜的站著不動,長長嘆了口氣,道:「兩人進入血池之後,和道兄門下張雁一齊失蹤,迄今生死不明。」

  青雲道長一皺眉頭,道:「石、耿兩位老前輩亦不知他們下落嗎?」

  石三公和耿震相互望了一眼,搖搖頭,默不作聲。

  原來青雲道長心想自己陡然發難,搶得羅玄遺物,石三公、耿震等定將群起支持,那知這三人竟是靜靜的站著不動。

  要知三人對適才傷脈發作之苦仍留下深深畏懼,那痛苦當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已不敢妄生叛離之心。

  雖然心知青雲道長用意在招呼幾人,合力保護羅玄的遺物秘笈,但卻不敢響應,只好裝作茫然不解。

  梅絳雪目光緩緩由青雲道長臉上掃過,冷笑一聲說道:「這血池之中,有許多定期的災禍,不解其道之人,決難躲過,羅玄的存書之地,豈是輕易可犯的嗎?」

  突然提高了聲音,對石三公等說道:「我要走了,你們願意留這裡,我也不管。」

  轉身向外行去。

  葛煒大邁一步,緊隨梅絳雪身後,出室門。曹燕飛、耿震、石三公,相互望了一眼,魚貫相隨而去。

  紅衣少女望著梅絳雪的背影,呆呆出神,她雖然機智絕倫,但對梅絳雪這等冷熱難測的神態,也有些猜測不透。

  梅絳雪出了石室之後,頭也未回的一直向前走去,只見她身軀搖擺不定,似是身上背負著千斤重物,舉動之間,不勝負荷。

  葛煒急行一步,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凝目望去,只見兩行清淚,正順著雙腮滾滾而落,吃了一驚。問道:「姑娘,你怎麼啦?」

  梅絳雪右肩一拋,尖聲叫道:「放開我!"放腿向前奔去。

  葛煒呆了一呆,緊隨著追了上去。

  石三公低聲說道:「耿兄,梅姑娘怎麼啦?」

  耿震道:「不知道啊!如若她跑得蹤影全無,咱們傷脈發作,要找哪個施救?」

  說話之間,三人一齊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梅絳雪迅快的奔過石廊,直向一座門戶洞開的石室之中奔去。

  石三公等相隨,奔入石室。

  只見那石室中端放著三座一般模樣的道裝法像,另有一座法像已然支離破碎,散亂的放在一側,左側靠石壁處,斜倚著兩個勁裝大漢,似已死去一般,閉著雙目,動也不動一下。

  梅絳雪緩緩轉過身子望了葛煒等一眼,又恢復冷若冰霜的神色,說道:「你們追著我幹什麼?」

  葛煒怔了一怔,道:「我已經立過重誓,今生一世,確要追隨姑娘。」

  梅絳雪叱道:「出去!這石室乃死亡之室,不論誰都無法在這室中活過一十二個時辰。」

  葛煒奇道:「你呢?」

  梅絳雪道:「我還不是一樣。」

  葛煒忽然微微一笑,道:「你不怕,我也不怕。」

  石三公突然重重的咳了一聲,道:「梅姑娘如是討厭我等追隨,就請解開我等被封經脈,我等就立時離去。」

  梅絳雪不理石三公相詢之言,兩道清澈的目光,凝注葛煒臉上,緩緩的問道:「你當真不伯死嗎?」

  葛煒一挺腰幹,肅容說道:「能得常伴姑娘,雖死何撼!」

  忽聽一聲大呼,傳了過來,一個頭髮蓬亂,手握竹杖的瘋癲大漢,急急奔了進來。

  葛煒一聲大喝:「站住!」

  右手一揮,發出一記無影神拳。

  那蓬頭亂髮,亂髯繞頰的大漢,吃葛煒一記無影神拳,打得悶哼一聲,身軀向後倒退了三步。

  石三公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亂髮大漢的右肩,提了起來。

  梅絳雪急聲叫道:「別傷了他。」

  石三公微微一怔,放開那蓬頭大漢。

  梅絳雪緩步走了過去,伸手在他肩井穴上拍了一掌,嘆道:「可憐的老人,你一世行醫,以擅療治各種疑症奇病,揚散於世,但自己卻是落得了瘋癲的下場。」

  石三公自負見多識廣,無人不識,但卻偏偏不識此人,忍不住的問道:「梅姑娘,這個人是誰?」

  梅絳雪道:「大名鼎鼎的知機子言陵甫。」

  石三公吃了一驚,道:「一代神醫,無人不知,想不到竟然難以療治自己的瘋癲之症。」

  忽覺一股奇異的暗勁,由雙足直衝而上,全身一麻,不禁駭了一跳。

  轉眼望去,只見童叟耿震和曹燕飛兩人的神情之間,也泛現一片驚恐之色,顯然,這奇異的感受,並非他一人所有。

  只聽梅絳雪柔和的說道:「這座石室即將降臨那人力無能抗拒的災禍,剛才那一瞬的感受,只不過是大難將臨的警訊而已,唉!沒有人能在這石室活得下去,你們都快些走吧!」

  言陵甫瘋瘋癲癲,也聽不懂幾人談的什麼,獨自向一角走去。

  石三公輕輕哼了一聲,道:「姑娘如若當真有放我等逃生之意,那就請先解開我們受傷的經脈。」

  梅絳雪搖頭說道:「我也沒法子解開你們封閉的經脈……」

  石三公吃了一驚,道:「什麼?」

  梅絳雪似是突然恢復了女孩子的嫻靜和溫柔,長長嘆息一聲,道:「我不是騙你們,當今之世,沒有人能解開封閉的經脈了,即是那羅玄復生,也是不行。」

  石三公、耿震、曹燕飛等面面相覷,想到那傷脈發作時的痛苦,個個面色如土。

  梅絳雪兩道清澈的眼神緩緩由三人臉上掃過,說道:「但並非無法可想。」

  石三公精神一振,問道:「姑娘賜示。」

  梅絳雪道:「不論何等武功,都要自已稟賦和日以繼夜的堅忍、耐心,才能夠達到上乘境界!」

  她凝目沉思了片刻,又道:「我可傳你們自解受傷經脈的口訣,你們自行打坐運氣解去傷脈,但這至少需要十二時辰以上的時光。

  至於你們的內功,是否已到了自解受傷經脈之境,那就非我所能知道了。」

  立時授了口訣,揮手說道:「你們走吧!那自然殺人的奇異之力,即將降臨,再晚了,恐怕你們就走不了啦!」

  她一向冷若冰霜,說話神情,無不便人有著冷冰冰的感覺,此刻卻溫柔仁和,口吻親切。

  石三公忽然抱拳一禮,道:「多謝姑娘相授口訣,在下等感激不盡-----。」

  梅絳雪道:「不用謝啦,你們趕快走吧!"緩步轉身而行。

  石三公道:「在下有一件事耿耿於懷,不說不快。」

  梅絳雪停下腳步,回過頭道:「什麼事?」

  石三公道:「姑娘既然知道這石室既將降下人力無能抗拒的災害,為什麼卻不肯出這石室呢?」

  梅絳雪微微一笑,道:「一個生在世上若苦多於甜,苟活下去也是沒有什麼味道,還不如死了的好。」

  石三公楞了楞,道:「姑娘年紀輕輕,何以竟說出這等傷心之言,以姑娘這等年齡,這等武功,成名武林,指日可期……」

  梅絳雪接道:「唉!名利二字,有什麼用?放眼當今武林,有幾個名傾四海之人,不是終生孤獨,落落寡歡?可是就有那麼多人為名迷醉,終生為名利奔走。」

  石三公低頭望瞭望胸前白鬚,道:「姑娘之言發人猛省,你執意要留在此室,在下等也不敢相勸。」

  他似是忽然間一掃私利之心,對梅絳雪生出了無限關注之情。

  梅絳雪道:「不用勸我了,你們去吧!」

  她為人外表冷漠,但在她心底深處,卻蘊藏著人世間最真摯的情意,她從小在充滿血腥屠殺,慘酷絕倫的冥岳長大。

  但內心卻又受著母親貞德節烈的影響,適才眼看方兆南對自己冷漠之情,忽感萬念俱灰。

  想自己這十幾年來,耳聞目睹,身歷心受,無一件可喜可慰之事,油然生了尋死之心。

  石三公回過頭去,低聲對曹燕飛等說道:「咱們走吧!」

  行至室門口處,突然想起葛煒和言陵甫還在石室之中,回身說道:「小兄弟,梅姑娘身負絕技,胸藏韜略,或有抗拒那自然災害之策。

  你留此室,豈不是白白送上一條性命,不如和我們一起走吧!只要出此血池,以小兄弟的武功而言,三五年內,盛名當可大噪江湖。」

  葛煒拱手一笑,道:「多謝老前輩的關心,在下要留在這裡奉陪梅姑娘。」

  他笑容自然,毫不牽強,使人無法不信他字字俱都是出自肺腑。

  石三公又是一怔,回頭望了耿震一眼,道:「咱們這一輩子當真是白活了。」

  耿震奇道:「為什麼?」

  石三公道:「兄弟這一生之中,沒有愛過一人,也沒有真正的恨過一人,但卻身經百戰,樹敵無數。」

  耿震道:「不錯啊!這一生中殺殺砍砍,身經無數次的凶險,但仔細的想上一想,既非為己,亦非為人,當真是糊糊塗塗,打殺一生。」

  這兩個武林名宿,似是陡然間受到了什麼啟示,感慨叢生,無限豁然。

  極惡反善,這些平日視人命如草芥的江湖高手,此時卻突然都變得十分仁慈起來,曹燕飛長嘆一聲,道:「咱們去把言陵甫拉出來吧!」

  梅絳雪搖手說道:「不用啦!他人已經病了,縱然救他出去,也是一生渾渾噩噩,受盡活罪,還不如讓他死了的好。」

  三人齊齊一抱拳,道:「姑娘保重!」

  轉身退出石室。

  石室中,只餘下了葛煒和梅絳雪,以及那瘋瘋癲癲的言陵甫,石室一角,雖然有兩個活人,但他們數處要穴被點,動彈不得,和死人沒有兩樣。

  葛煒目送三人背影離去,緩步走到梅絳雪的身側,瞪著一雙眼睛,望著她勻紅的嫩臉,一語不發。

  梅絳雪一埋秀眉,道:「瞧著我幹什麼?」

  走到石室一角,盤膝坐了下去。

  葛煒微微一笑,追了過去,說道:「這石室中,究竟有什麼災害,人在室中會非死不可呢?」

  梅絳雪道:「那是一種異常神秘的力量,只怕當今之世,也沒有人能夠解得那神秘力量的來源,武功再高,也無法和這力量抗衡,你還是走了的好。」

  葛煒道:「當真嗎?」

  梅絳雪道:「我騙你做什麼?」

  葛煒緩緩轉過身子,直向石門走去。

  梅絳雪暗暗忖道:「古語說螞蟻尚且貪生,看來這道理真不錯,此人適才當著石三公等人之面,堅持要留在這石室之中,言詞間何等豪壯,此刻卻又自行離去!」

  忖思之間,只見葛煒關好了兩扇石門,又緩步走了回來,盤膝在梅絳雪對面坐下。

  梅絳雪忽然感覺到芳心中一陣跳動,慌忙閉上雙目,但是她波動的心神,卻無法立刻安定下來。

  垂死的心情,使她想到了很多從未想到過的事情,她害怕葛煒當真的陪她等候那自然災害帶給人的死亡。

  少年男女,相對而坐,死於一室之中,這情景難免要出現閒言風語,但她又不願葛煒真的離去,她難耐從容待死前那份寂寞。

  正當她心事紛至皆來之際,忽聽葛煒長長嘆一口氣,道:「可惜一個人一生之中,只能死去一次,無法把死亡的味道留諸後世,轉告他人。」

  梅絳雪霍然睜開雙目,只見葛煒瞪著一雙圓大的眼睛,凝望著自己,當下冷笑一聲,道:「你害怕,快滾出去,誰要你留這裡了!」

  葛煒看她嗔怒之間,別有一番嬌態,大為神往,微微一笑道:「一個人長得好看,不論嬉笑怒罵,都別有一番動人的風韻。」

  梅絳怒道:「你胡說什麼?惹得我火起來,先殺了你。」

  葛煒嘆道:「我如怕死,也不會留在這石室中陪你了,唉!只有兩樁心事,使我死的有些不安。」

  梅絳雪道:「什麼心事?」

  葛煒道:「第一樁心事,我在死亡之前,未能和我哥哥說幾句話,見上最後一面,有負作兄長的友愛之情。」

  梅絳雪道:「第二樁呢?」

  葛煒道:「第二樁心事,倒和姑娘有關,我看過你的愁苦、怒罵,無不別具風韻,但卻沒有看過你的笑容,死了未免有些可惜。」

  梅絳雪怔了一怔,怒道:「你這人如此輕薄……」

  她站起身子走到另一處壁角盤膝坐下。

  葛煒追了上去,說道:「你不肯笑給我看,那也算了,何苦生這麼大的氣呢?」

  梅絳雪反手一掌拍了出去,口中怒道:「滾開去,別走近我!」

  只聽啪的一聲,一掌五打在葛煒的臉上,打得葛煒一連向後退了三步,半頰紅腫,指痕宛然。

  梅絳雪原沒有料到他竟不肯閃避,硬受一掌,看掌勢打得如此厲害,想他定然惱怒,出手反擊。

  哪知事情竟然大出了梅絳雪意料之外,葛煒不但不出手反擊,反而滿臉笑意,遠坐在數尺之外,說道:「姑娘如此厭惡於我,在下不再相擾就是。」

  梅絳雪暗暗嘆息一聲道:「這人對我這般鍾情,真如同生共死,那是比方兆南對我好的多了,可惜我已和方兆南對月締盟,結作夫婦,今世生作方家人,死為方家鬼,如何再能對他人生出惜憐情愛……」

  她愈想愈覺心中紊亂,慌忙運氣調息,收攝心神。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候,突覺全身一麻,本能的一躍而起。

  睜眼看去,只見葛煒也跳了起來。

  那瘋瘋癲癲的言陵甫,似是被那地上衝出的神秘力量,燒得亂蹦亂跳,生似一個赤著雙足的人,行走在烙鐵之上,腳一著地,立時就跳了起來。

  梅絳雪一沉真氣,落著實地,登時感覺到一股奇異的熱流,由地上傳達全身,酸麻難耐,但她死志已決,提聚真氣,凝立不動,任由地上衝出的神奇熱流,傳達全身。

  葛煒似已被熱流燒得難再忍耐,飛身一躍,落在梅絳雪的身側,說道:「梅姑娘,咱們就要死了?」

  梅絳雪冷冷的望他一眼,也不理他。

  葛煒不自主的跳了幾下,道:「梅姑娘,你笑一下給我瞧瞧,好嗎?」

  那神奇的熱流,愈來愈強,感受之人,不自禁全身顫抖,這幾句說得十分艱苦,一宇一頓。

  只聽言陵甫痛苦的吼叫,響徹石室,震耳欲聾。

  葛煒頭上汗水如珠,滾滾而下,臉色蒼白,氣喘如牛,但他雙目之中,卻流露出無限的渴望之情,凝注在梅絳雪的臉上。

  一縷憐惜之情,泛上了梅絳雪的心頭,暗暗忖道:「再過上片刻工夫,我們都將被這地上泛起的奇異熱流,活活燒死,笑一下給他瞧瞧,有什麼打緊?」

  當下強行運氣,展眉一笑。

  她雖存必死之志,耐受痛苦之力,堅逾常人,但那地上傳出的神奇力量,十分怪異,傳入人體,奇酸奇麻。

  全身各處,無不隨著那傳入的熱流顫抖,展眉微笑,全身抖動不息。

  葛煒大聲喝道:「能得一睹姑娘笑容,死而無憾,活罪難受,我要先走一步了……」

  舉起右掌,正待自擊要穴,忽覺強大之力,直撞身上,身不由己的向梅絳雪衝了過去。

  原來言陵甫滿室亂蹦亂叫,一下撞在葛煒身上。

  梅絳雪素腕揮動,輕輕一推葛煒的身子,希望能把他撞來之勢穩住。

  卻不料也被那地上傳出的奇異力量,燒的全身酸麻,沒有了半點力氣,被葛煒一撞,竟也向一側滑撞過去。

  砰的一聲,撞在山壁上。

  葛煒借勢倒躍而退,一腳踏在一塊突出的石塊之上,那地上泛起的奇異力量,立時斷絕,但那石塊甚小,僅可容下一隻腳踏上一半。

  低頭看去,只見右腳之下,竟然是一個裝滿丹藥的瓷瓶。

  那石壁上的神奇力量,似是更為強烈。梅絳雪一撞上石壁之後,立時香汗淋漓,秀眉緊皺,似是在強忍著無比的痛苦。

  葛煒腳下微一加力,躍落到梅絳雪的身側,探手一把,把她抱了起來。

  梅絳雪冷然喝道:「不要動我!"一掌拍了出去。

  葛煒已挨了一記耳光,知她落掌奇重,趕忙鬆開了梅絳雪,倒躍而退,他已暗中算好那瓷瓶距離,起落之間,剛好一足落在瓶上。

  抬頭看去,只見梅絳雪閉目而坐,滿臉汗水如雨,但她耐性堅強,仍然不躍起呼叫。

  葛煒略一猶豫,看準她幾處暈穴,一躍而上,揮手點了她的穴道,再探手猛力一拉,抱入懷中,倒躍落在瓷瓶之上。

  這時,瘋瘋癲癲的言陵甫,已然被那地上的奇異力量,燒得滿室亂跳,有如熱鍋上的螞蟻,處境甚是淒涼,慘不忍睹。

  葛煒雖有救他之心,但那瓷瓶太小,僅可容一足踏立,懷抱梅絳雪,已經有些力不勝任,那還有餘力救他,只好硬下心腸,視作無睹。

  低頭看時,只見梅絳雪雙目微閉,汗水漸落,顯然,痛苦已經消去,只是她暈穴被點,昏昏如睡。

  但聞言陵甫喝叫之聲,愈來愈高,滿室躍飛,汗落如雨。

  葛煒一腿站得酸麻,縱身一跳,換一隻腿,那知落足過重,瓷瓶碎裂,瓶中之丹丸,滿地亂滾。

  言陵甫精力漸疲,跌倒地上,但他胸中難過,伸手到處亂抓,抓起了兩粒丹丸,隨手放人口中,吞了下去。

  葛煒看他手腿揮動,愈來愈緩,似是已無力抗拒那神奇的力量,面臨死亡邊緣心中大生不忍之感。

  他心中暗忖道:「這瓷瓶破碎之後,站立反覺舒服甚多,我如把這瓷瓶碎片分開,或可容兩足站立,那時再救言陵甫,當非難事。」

  心念一轉,一躍而起,右腳離地之時,故意用力一撥,果然把那碎裂的瓶片,撥出了幾片,分落雙足之上。

  他右臂挾著梅絳雪,高聲喝道:「言老前輩,你還能動嗎?只要你能滾到我的身側,我就有辦法救你了。」

  言陵甫抬頭打量了兩人一眼,突然縱身一躍而起,直向葛煒衝去。

  葛煒淡然一笑,不退反進,伸手向言陵甫抓了過去,言陵甫跳衝過來,勢道看去猛惡,其實來勢毫無衝動。竟被葛煒一把抓住。

  他像是神智恢復,默望了葛煒一陣,又緩緩閉上雙目,動也不動一下。

  葛煒雙手平伸,就這般端著兩人,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只覺兩臂痠痛愈來愈是利害,只好緩緩把言陵甫向地上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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