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絳雪玄霜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1 16:06:3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8 21498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 15:52

第十回 獲絕技佛法無邊


  方兆南隨在那縷衣村女身後,離開了天風道長那些群豪。

  走了三四里左右,忽然想到師妹被困那山洞之苦,自己如若晚去一天,她就要多吃一天的苦頭。

  當下停住腳步,高聲說道:「在下承姑娘援手相救,心中十分感激……」

  縷衣村女忽的回過頭,接道:「你難道不認識我了?」

  方兆南雖然早已瞧出此女正是自己月前投奔抱犢崗朝陽坪尋找袖手樵隱時,店中所遇的村女,但因不知對方姓名,不知如何稱呼。

  聽得她相詢之言,抱拳一笑道:「月前得姑娘相贈食物,在下才不致身受飢寒交迫之苦,怎能忘去,因我不知……」

  縷衣村女道:「是啦!當時我沒有告訴你我的姓名,難怪你不知了、我姓陳……」

  忽然覺得一個大姑娘家,怎能親口把閨諱告訴一個少年男於,只感臉上一熱,倏然住口。

  方兆南躬身一禮.神情拘謹的笑道:「原來是陳姑娘,在下方兆南……」

  樓衣村女嘆道:「唉!我爺爺也來了。」此言說的大是突然。而且說來幽幽如訴。無限淒楚,輕顰秀眉,滿臉愁苦之容。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令祖定然是位隱跡風塵中的高人,方兆南如有幸能拜見一面實乃生於一大幸事。」

  他本想說出告別之言,但在聽得那縷衣村女之言後,不得不客氣一番。

  那縷衣村女長嘆一聲,幽幽說道:「我爺爺舊傷復發,臥病不起,已經暈迷過去三日夜,唉!在這等荒山之中,我一個孤身弱女子,遇上下這等事……」

  說話之間,熱淚奪眶而出。

  方兆南勸道:「陳姑娘不必太過傷心,吉人自有天相……」

  縷衣村女接道:「我爺爺恐怕是不能活了!」

  方兆南聽了一呆,暗道:「縱然是你爺爺病情沉重,你也不能這般說法啊!」

  但他口中卻勸慰道:「在下身上帶有譽滿天下的名醫知機子言陵甫言老前輩的辟毒鎮神丹,有助令祖病情。」

  縷衣村女搖頭道:「我爺爺的醫道,舉世無二,不管什麼重傷大病,都能著手而愈,他都無法療救自己重發舊傷,縱然華佗重生,也怕是無能為力了!」

  言來神情淒然,無限悲慼,緩緩轉身,慢步而去。

  方兆南心中暗道:「人家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豈能在此時告別而去?」當下跟在那縷衣村女身後行去。

  轉過了兩個山彎,到一處突巖,說道:「我爺爺就臥病在那突巖上一座石洞之中。」兩臂一振嬌軀凌空而起,半空中一個翻身,落在那突巖之上。

  方兆南看那突巖大約有兩丈多高,估計自己輕功,絕難一躍而上,巖下石壁如削.又無立足之處,不禁卻步發呆。

  那縷衣村女似己瞧出方兆南的為難,解下束腰絹帶,垂下突巖,說道:「你跳起來抓住絹帶,我帶你上來吧!」

  方兆南暗道了一聲:「慚愧!」一提丹田真氣,振臂向上一躍,右手探處,抓住了下垂絹帶。

  那縷衣村女玉腕一收,把方兆南帶上下突巖,緩緩的把絹帶繫在腰上,說道:「我爺爺就在這石洞之中。」轉身向裡走去。

  方兆南轉眼望去,果然一座兩間大小的石洞靠壁處鋪了一片枯草,草上橫臥著一個銀髯駝背的老人。

  縷衣村女走近那老人身邊,屈膝跪在地上,叫道:「爺爺,有人來瞧你了。」

  她一連呼喚數聲,那老人渾如不聞,連身子也未動過一下。

  方兆南低聲說道:「讓他好好的睡一會,不要叫他。」

  縷衣村女回過頭幽淒一笑,坐下身子,雙手抱膝,凝目望著那沉睡的老人,淚水緩緩而出。

  石室中一片沉寂。但卻瀰漫著一種淒涼的氣氛。

  方兆南心中雖想說幾名勸慰之言。但又覺千頭萬緒,無從說起,默然的坐在一側,望著那縷衣村女暗道:「以她的武功推論,這臥病老人必然是身負奇學之人。不知何以竟臥病這荒山之中?」

  正自忖思當幾。忽聽那橫臥枯草的銀髯駝背老人,輕微的嘆息一聲,坐了起來。說道:「霜兒,你又哭了麼?」

  縷衣村女慌忙舉手拂拭去臉上淚水,笑道:「我沒有哭!」

  她一面舉手擦著淚痕,一面說著天真的謊言,可是,此情此景,謊言卻加重了淒涼的氣氛。

  駝背老人微微搖著頭,說道:「我已經對你說過幾次了,你此時正值『玄天氣功』將要圓滿之時,十二重樓雖通,生死玄關還未開,最忌憂苦悲慼。我舊傷復發,壽數已盡,縱然有靈芝仙丹,也難續我壽命……」

  這幾句話,似是說的十分吃力,喘息了兩口氣,才接道。「我早已元氣耗盡,油干燈枯,所以未立時死去,全為惦念你武學未成,一念之後,使我每日要熬受三十時辰的氣血逆轉經脈之苦……」

  他緩緩的把目光投注在方兆南身上,問道:「霜幾.這位是什麼人?」

  縷衣村女道:「他是我剛才救授之人,我見他被人群毆,一時氣憤,出手相救,我告訴了他爺爺臥病之事,他就隨我一同來

  此瞧你。」

  方兆南聽得一張臉通紅似火,熱辣辣的難受,暗道:「你縱然對我有過救命之恩,也不能這般瞧不起我。」

  挺身站了起來,深深一揖,說道:「陳姑娘相救之恩,在下絕不敢忘,他日如有機緣,定當投桃一報,我此刻尚有急事待辦,就此告別了。」

  說完話,也不待對方回答,轉身向洞外走去。

  他剛走到洞口,突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叫道:「舉世之間有幾人敢在老夫面前這等放肆,你這娃兒膽子不小,還下快些給我回來!」

  聲音雖然低沉無力,但語氣之中,卻含蘊著無比的尊嚴,方兆南聽得微微一怔,停下了腳步。

  回頭望去,只見那銀髯駝背老人倚壁而坐,臉上一片莊嚴肅穆,雖然面如黃蠟,一付病容,但卻仍然有一種懾入心神的氣魄,不自覺的緩步走了過去。

  那縷衣村女一直靜靜的瞧著方兆南,臉上神情十分奇怪,既無憤怒之意,亦無戀戀不捨之情。

  方兆南走近那老人之後,躬身一禮,問道:「老前輩有什麼吩咐麼?」

  駝背老人輕輕的哼了一聲,一瞪雙目,那神光渙散的眼睛中,陡然暴射出兩道凌芒,有如冷電霜刃,直似要看透人五腑六髒。

  方兆南和那目光接觸,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

  銀髯老人從頭到腳把方兆南打量一遍,冷冷說道:「見了老夫,怎生這等無禮?」

  方兆南奇道:「晚輩怎敢對老前輩無禮。」

  銀髯老人道:「當今之世見了老夫下拜之人,屈指可數,你這娃兒竟敢以常禮和老夫相見。」

  此人口氣之大,方兆南從未聽過,不禁微生怒意,暗道:「我對你這般恭敬,還算禮數不夠,難道真要對你行三拜九叩的大禮不成?」

  轉眼望去,只見那縷衣村女,瞪著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望著他,眉字間憂鬱重重,不禁心中一動,付道:「此女對我有過施食之情,救命之恩,我對眼下這傷病纏身的老人,有什麼不恭敬的舉動,定要害她傷心。」

  念頭一轉,霍然站直身於,對那銀髯駝背人,拜了下去。

  駝背老人面上泛現歡愉之色,低聲說道:「孩子,起來啦!當今世上想要我受他一拜之人,不知凡幾,但能對我行這等大禮的,舉世滔滔,卻只有你一人……」

  方兆南見他雙頰上,各有一大塊又深又長的刀疤痕跡,使他輪廓本極端正的臉上,增加不少恐怖之色。

  駝背老人深深的嘆息一聲,望了那縷衣村女一眼,自言自語的說道:「霜兒,我已經熬受幾十年的痛苦了,現在要盡力再支撐下去,除非找到『血池圖』……」

  他微微一頓,又接道:「此刻,縱然能夠找到『血池圖』,但也已經大晚了……」

  縷衣村女道:「我知道爺爺能夠再活下去,但爺爺自己卻不願再活下去了。」

  方兆南只聽得心頭大生震動,暗暗的忖道:「怎麼?這些人都好像和『血池圖』有著牽連糾葛?」

  駝背老人略一沉思,緩緩伸出右手,輕撫著縷衣村女,說道:「我已經耗盡了本身的元氣,就是起死回生的靈丹,也無法使我長留人世了,唉!你行將一個人……」

  縷衣村女似已無法再控制激動的情緒,撲向那老人懷中,放聲哭了起來。

  駝背老人緩緩閉上眼睛,兩滴淚水,由眼角滾落面頰。

  石洞中充滿了淒傷的氣氛,方兆南不知不覺間受到感動,想道:「此女對祖父這般留戀,卻從未提到父母,想是父母早已死去…·」

  駝背老人突然一整臉色,神色嚴肅的說道:「霜兒,我最多能活上半月的時間了,我必須在這半月之內,把我知道的武功盡

  數傳授於你……」

  只聽老人繼續說道:「我所以異於常人不死,全憑一口真元之氣,保身護命,再者我事先有了妥善的準備,配製了很多藥物服用,才能多延至現在……」

  縷衣村女道:「這些事,我一直都不知道,爺爺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銀髯駝背老人道:「我如早把此事洩露,影響你武功進境甚大,所以,一直朱告訴過你……」他仰臉望著洞頂,默然思索了一陣,聲色實轉嚴厲的問道:「霜兒,你聽不聽爺爺的話?」

  樓衣村女道:「霜兒怎敢不聽,爺爺,但請吩咐!」

  駝背老人嘆道:「在我未死之前,你需要以百倍的信心,打通生死玄關,使武功步入另一種境界,如若不能做到,那就不如把一身武功,全部廢去,作一個平平常常之人,嫁一個山野樵夫。農夫,或能樂享天年……」

  方兆南暗道:「這話倒是說的不錯,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孩子。才能安安分分的嫁作人婦,相夫教子,操持家務……」

  偷眼向那縷衣村女望去,只見那臉色一片冷靜,毫無激動之容,不禁心底生出敬佩之感,暗道:「此女聽得挑斷她經脈之言,仍然這般的沉著冷靜,實非常人能及。」

  那銀髯老人目光緩緩從那村女臉上掃過,又道:「須知你現在的武功,已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望項背,我如死了之後,你一人在江湖上闖蕩,難免會和人動手,只要你一出手,就不難被人瞧出你的武功來路,查出你的身世,那時……」

  縷衣村女淒婉一笑,道:「爺爺可是擔心你的仇人,查出霜兒身世後,向我施下辣手報復麼?」

  銀髯老人道:「不錯,如果你被人查出身世,他們勢非千方百計的追擒於你不可,一旦被他們擒住,你即將罹受舉世無比的修酷之刑……」

  這兩人談話之時,從未轉頭看過方兆南一眼。直似旁若無人一般。

  那縷衣村女,臉上仍是一片冷肅,並未為銀髯老人的話,稍露驚恐,凝目靜思,似是正在考慮決定一件極大的難事。

  銀髯老人亦似是被孫女出奇的冷靜,感到茫然無措,沉吟良久,才繼續說道:「他們雖然想找出我的下落,但他們始終未能如願。

  月前在咱們開設的小店中,被你點住穴道的兩人,經我一番盤究之後,己然盡吐實情,確是冥岳中人,所以我決定歇了小店,帶你遷移一處僻靜所在。

  那知,在途中又聽到『血池圖』的傳言,臨時又變意到九官山來,不幸經過一段跋涉,傷勢卻陡然發作……」話至此處,突然咳嗽起來。

  縷衣村女輕伸右手,在那老人後背輕輕捶了兩下,待老人咳聲止住後,突然問道:「爺爺醫理精深,替人療病,無不藥到病除,妙手回春,難道就無能療治自己的傷勢麼?」

  銀髯老人道:「要想療治我的傷勢,除非你那師祖羅玄此刻突然出現在九宮山中。」

  可是你那師祖早已道成飛昇,不在人世間了,除他之外,即使窮集天下名醫高手,也難療治我的傷勢,孩子,不要瞎想了。」縷衣村女突然面現堅毅之色,道:「爺爺既然傷勢難愈,留下霜兒一人,也不願獨留人世,等我葬了爺爺遺體後,就在爺爺墳前自縊一死。」

  銀髯老人呆了一呆後,突然怒道:「我辛辛苦苦把你撫養長大,身兼嚴父慈母兩職,+幾年來每日忍受奇經八脈硬化之苦,耗損我一生修為的真元之氣,用盡了心機尋求延喘我生命的靈藥,為的是什麼?

  想不到把你撫養長大了,你竟然這等輕賤自己的生命,早知如此,我也不會忍受十幾年的痛苦了。」

  縷衣村女受了一頓申斥後,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委屈痛苦,熱淚如泉,奪眶而出,一面幽幽說道:「爺爺不願霜兒追隨泉下,難道就忍心讓我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孩子,以清白之身,混跡在江湖之中麼?」

  銀髯老人輕輕嘆道:「如待我將要咽絕最後一口氣時,如果你的『生死玄關』還未打通,你必自斷一條經脈,今生今世,不許再談武功。」

  縷衣村女良久之後,才突然一咬玉牙,斬釘截鐵的說道:「既然爺爺決定了,霜兒怎敢抗拒,只有盡我之力一試了。」

  說完,突然閉上雙目,盤膝而坐。

  銀髯老人把目光投注在方兆南身上,問道:「你是什麼人的門下?」

  方兆南道:「晚輩乃周佩周老英雄門下弟子!」

  銀髯老人道:「你能和老夫相見,總算緣份不淺,老夫有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應?」

  方兆南心惦師妹安危,遲疑了一陣答道:「老前輩有什麼教示之言,且請說出,讓晚輩斟酌斟酌,只要我力能所及,自當盡

  量不使老前輩失望!」

  銀髯老人雙肩突揚,瘦削的臉上,微泛憤怒之色,但隨即恢復平靜,嘆道:「老夫每日之中,有三十時辰,要運集僅存的一

  點真氣,抗拒經脈硬化之苦,在此期內,無力抗拒任何侵襲之力」

  方兆南啊了一聲。道:「老前輩可是要晚輩替陳姑娘護法麼?」

  銀髯老人突覺臉上一熱,道:「老夫生平之中,從未開口求

  過他人,你如答允護法之事,老夫絕不虧待於你,在我清醒之時,傳授你各種武功,直到功行圓滿,或是老夫咽絕最後一口氣為止。」

  方兆南暗自想道:「傳授我一二招奇奧手法,已足謝我護法之恩,此老卻要無限制傳授我武功,可惜師妹陷身抱犢崗下石洞之中,盼我之心,是何等的殷切,看來勢將白白放過這大好機緣

  正待開口拒絕,忽然心念一轉,暗道:「此老再三強調,說他難再久生人世,想來絕非虛言,現下相距那怪慪相約的三月期限,還有一段時日,不如答允於他。

  陳姑娘的武功,我已親目所睹,既是此老傳授,想這老人的武功,絕是不會大差,恩師滅門大仇,日後能否由我洗雪沉冤,武功高低關係至大,今日有此機緣,錯過了實在可惜,不如答允於他。」

  當下說道:「在下承陳姑娘相助解圍,心中感激不盡,護法一舉,自是不該推辭,不過晚輩和人有約,不能久留此地,如在十五日內,陳姑娘還難打通『生死玄關』,在下就恐難再留此地

  恨髯老人嘆道:「老夫也許還難支撐過十五天的時間,十五日內她如還難打通『生死玄關』,只有讓她自挑經脈,廢去武功

  他微一沉吟,又道:「你用的什麼兵刃?」

  方兆南道,「晚輩用劍。」

  銀髯老人隨手撿起一根尺許長的松枝,說道:「那我就先傳一套劍法,不過老夫已是元氣將盡之人,也許難以解說的清楚。你要用心一點。」

  說完,隨手一揮枯枝,開始講授劍訣,一面講,一面不停的作式相授。

  方兆南全神貫注,凝神聽講,一面以手作勢學習。

  初學幾招,還不覺有何奇奧之處,學上了幾招之後,漸覺老人所授劍式,似都是自己劍術的破綻,夢寐索求,難以彌補的缺點。任何一招都是自己窮盡所有劍式,難以破解封架之學,不禁暗生凜駭。

  銀髯老人一口氣講授十二式,才放下手中枯枝,說道:「這一套劍法,大致已算授完,你自己再用心體會一番,如有不解之處,再一式一招的問我。」

  說完閉上雙目.微作喘息,似是他講授這套劍法,十分吃力一般。

  這時。方兆南已確知眼前的老者,是一位身負絕學的奇人,敬慕之心,油然而生。

  愉眼瞧去,只見那銀髯老人兩條濃眉微微皺起,臉上神色,微現痛苦之狀。

  他為這老人的不幸,生出一種莫名的感傷,不覺暗自嘆息。

  他呆呆的望了一陣,突然想到老人傳授的奇奧劍招,立時凝聚心神,撿起老人丟下的松枝,開始練習起來。

  只覺愈練愈屈深奧,也愈是糊塗不解,他幾次停手下來,想叫醒老人問他,但目光一投注在老人的臉上,立時打消了心念。

  原來那銀髯老人正汗水如雨,由臉上滾滾而下,鬚髮微顫,似正強忍著無比的痛苦。

  他不忍也不敢驚動老人,因他知道此刻如若驚動於他,不但有擾他走火人魔之危,且將使內傷轉重。

  轉臉望去,只見秀逸絕倫的陳姑娘,也正輕顰著雙眉,盤膝端坐,鼻尖和頂門之間,熱氣騰騰而起,心中微生凜駭之感,暗道:「想不到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少女,競有這般精深的內功,怎不使鬚眉愧煞?」

  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責任重大起來,石洞中一老一小,都正運氣調息;進入了渾然忘我之境,此際,只要輕微一擊,立時可把兩人重創手下。

  他深深的吸一回氣,放下手中松枝,緩步走到洞口。

  探頭張望,只見滿天雲墨,寒風怒吼,天色突然大變,陰暗的天色下。更顯得峰頂積雪銀白。

  忽聞寒風中飄來大喝之聲,道:「你是說也不說?」

  方兆南吃一驚付道:「這聲音好生耳熟。」

  轉眼望去,只見谷口之處:魚貫走入了兩人,前面之人雙手反背,緩步而行,後面一人,長髮散披,手提竹杖,不住大聲催喝前面之人快走。。

  方兆南一瞧之下。立時認出後面之人,正是知機子言陵甫。

  他不停把竹杖在地上亂敲,催迫快走,前面一人似是不得不放快腳步,片刻之間,已到石洞下數丈之處。

  這當兒.方兆南已看清楚前面之人,是挾持自己重來九宮山尋訪知機子言陵甫的笑面一梟袁九逵。

  只見袁九逵雙手已被反捆,言陵甫左手握著一條五六尺長的繩頭,右手提著竹杖,隨在身後而行。

  方兆南看得暗暗笑道:「這位橫行江南道上的綠林盜首,現下被人家如此的擺佈,如若被他的屬下看到,只怕再也不肯受他的領導了。」

  忽然心中一動,忖道:「言陵甫醫術精深,或能療救得了老人傷勢,不如請他上來,替這老人醫治一下。」正待出口召喚,忽見袁九逵停下腳步,仰臉向上望來。

  方兆南迅捷的一閃身軀,隱入洞側,凝神靜聽。

  谷底傳上來袁九逵的聲音道:「在下確實不知『血池圖』的下落,你執意不信,叫我有什麼法子?」

  言陵甫大聲怒道:「我言陵甫豈是受人欺騙之人,不說出『血池圖』的下落,你就別想活命!」

  袁九逵道:「生死豈足以威脅幹我,要殺就殺,但這般羞辱於我,可別怪我要出口罵人了!」

  言陵甫道:「只要你帶著我找到『血池圖』,我就放開你的雙字,隨你到那裡去,我也不管。」

  此人語無倫次,說來說去只要尋找「血池圖」  方兆南聽得一愣,暗暗嘆道:「此老人醫術絕世,才智超人,我初次和他相見之時,一派仙風道骨,是何等超逸的清雅之土,想不到為一幅『血池圖』竟使他憤急成瘋,落得這般模樣……」

  正嘆息間,只聽袁九逵說道:「你對我有著療傷救命之恩,但對我也有無與倫比的羞辱,恩怨已兩抵,我如殺了你,可算不得恩將仇報?」

  言陵甫大喝道:「那來的這麼多廢話,快帶我找『血池圖』去。」

  但聞袁九逵陰森森的冷笑了一陣,道:「在下雖然知道那『血池圖』存放之處,但是只怕言兄不敢去取。」

  言陵甫道:「誰說我不敢去取?」

  方兆南聽得心中一驚,暗道,「言陵甫瘋瘋癲癲,如果袁九逵存下害他之心,那可是極易之事,此老對我不錯,我豈能坐視不管?」

  正想現身而出,忽然又想到石洞中銀髯老人的安危,轉頭望去。只見老人頭上汗水滾滾而下,如水澆頭一般。

  忽聽言陵甫叫道:「你要攀這山峰作甚?」

  谷底傳來袁九逵的冷笑,道:「『血池圖』存放之處距此甚遠,越峰而過,可省去不少路程時間。」

  方兆南暗中運集功力準備,一面想道:「如若言陵甫聽信了袁九逵的話,越峰而過,勢非發現這座石洞不可,他兩人武功,均在我之上,我要如何方能把人擋拒洞外?」

  那知言陵甫竟是不肯上當,大聲說道:「此處懸崖如削,要想攀上峰去,勢非解開你被縛的雙手,咱們向前面走走,找到斜度較大之處,再越峰而過不遲。」

  他雖然瘋瘋癜癲,但還來到神智全迷亂之境,偶爾還有對事判斷之能。

  但聞步履之聲,逐漸遠去,兩人似又向前行去。

  寒風越來越大,片片雪花飄舞而下,他呆呆坐在洞口,望著飄落的雪花出神,想著連日的際遇,直似經歷了一場夢境。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忽聞身後響起了那老人的聲音,道:「我傳授你的劍招,可都學會了麼?」

  方兆南迴頭答道:「老前輩所授劍式,精妙繁雜,晚輩下愚之質,自習了數遍,竟越練越覺繁難。」

  銀髯老人臉上浮現出難得的微笑,道:「這也不能全怪你,那十二劍式,乃是群集天下劍術精萃之學,其變化奇奧自非短期內所能領悟,只要你能把十二招劍式熟記胸中,不停練習,劍招自會隨你的功力增進而加入威力,至於其中的變化,等你劍招熟練之後,自然能體會出來……」

  他忽然住口,回頭望著孫女,凝目注視,臉上逐漸泛現歡愉之色。

  方兆南心中甚感奇怪,不知他何以高興起來,靜心聽去,忽然聞得一種極其輕微的嘟嘟之聲。

  再瞧向那樓衣村女,只見那臉紅似火,全身不住的微微顫動,看樣子似在強熬著極大的痛苦一般。

  忽聽她「哇」的一聲大叫.秀髮一陣波動,仰身向後栽去。

  方兆南大吃一驚,縱身而起,直撲過去,忽聽那銀髯老人急聲叫道:「不要動她!」

  方兆南雙手已探出向那縷衣村女抓去,聽那老人大喝之言後,倏然住手,向後退了兩步,回頭望著老人發呆。

  鑰髯老人道:「她凝聚了全身真氣,逼上十二重樓,想打通『生死玄關』.你如妄自動她,只怕要擾她真氣岔行,走火入魔。」

  縷衣村女身子仰倒地上之後,雙膝仍然盤在了起,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忽見她雙腿一伸,挺身坐了起來。

  朋老人笑道:「已快達功行圓滿之境,也許在半月期內能如償老夫心願。」

  縷衣村女不知爺爺和方兆南有半月護法之約,聞言搖頭,說道:「爺爺不可寄望於霜兒太高,半月時光,彈指即過,只怕霜兒會使爺爺失望。」

  說完一嘆,起身走向石洞一角,取出鍋碗等物,燃起松枝開始煮飯,她運作迅熟,片刻工夫,飯菜俱好。

  三人席地面坐,開始食用,雖然菜餚不多,但燒的卻很可口,方兆南已近一日夜未進食用之物,一口氣吃了四碗才放碗筷。

  餐畢之後,縷衣村女又開始打坐練功,銀髯老人卻借空暇又傳了方兆南一套掌法,三人就這般在石洞中住了下去。

  十幾天的時間,很快的過去。。

  銀髯老人忙著傳授方兆南的武功,縷衣村女忙著調運真氣。打通「生死玄關」,方兆南忙著複習那銀髯老人傳授的掌法劍術。

  他已覺出這十四天中所學的武功,似乎包羅了天下武林名門名派中的武學。

  不知那銀髯老人是否存有使自己死前,把胸中所知武功盡數傳人之心,以免各種絕技,因他的死亡失傳,或是因生命火焰將要熄去之時,儘量炫耀自己的深博。

  不論是何種理由,都給予了方兆南無比的恩寵——使他在短短的半月之內,學到了舉世難求的武功。

  十四日子夜時分。

  銀髯老人忽然掙紮著站起了身子,手扶石壁,緩步走到洞口,探頭向外張望。

  這夜,萬里無雲,滿天零星,積雪皚皚,瓊裝大地。

  老人拂著顎下銀髯,輕輕的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想不到我連最後一次的月光,也無緣見到了?」語氣之中,充滿著淒涼感傷。

  方兆南忽然覺著應該安慰那老人幾句,但一時之間,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對,他只輕輕的叫出了一聲:「老前輩!」,就默默無言。

  銀髯老人慢慢的轉過頭,低聲說道:「你過來!」

  方兆南急步奔到老人身側,躬身說道:「老前輩可有什麼教言吩咐?」

  老人淡然一笑,道:「我生平之中,從未對人這般慈愛親善過……」他轉臉望了正在運功打坐的縷衣村女一眼,接道:「只有霜兒是唯一例外!」

  方兆南道:「老前輩對晚輩,恩寵有加,雖是父母師長,也難及得……」

  銀髯老人道:「這也許就是我真的要離開這人世的跡象了…」他依戀的望著洞外的景物,接道:「我死之後,你們就把我埋葬在那座山峰吧!」

  方兆南順著眼光瞧去,只見那是座高插雲表的絕峰,聳立如筆,突出群峰甚多。他突然覺著心頭泛上來一股莫名的衝動,熱淚點點奪眶而出,

  銀髯老人慢慢的轉過頭,冷冷的喝道:沒有出息的孩子,哭什麼?老夫昔年身受重傷,從頭到腳,傷痕斑斑,倒臥在雪地上一日一夜之久,從未呻吟過一聲,滴下過一點淚水。」

  方兆南道:「老前輩人間聖傑,晚輩怎敢相比?」

  銀髯老人微微一笑,道:「罵的好,為什麼不說我冷面冰心?」

  他突一整臉色,滿臉肅穆的說道:「明日午時,就是咱們約期屆滿之日,我必須盡最後一口元氣,助霜兒打通生死玄關

  方兆南道,「這個老前輩不要放……」

  他本想說不要放在心上,再晚上幾天也不要緊。

  但銀髯老人卻不讓他再接下去,搶先說道:「這十幾日她進境很快,我助她,也不過是盡些引導之力,也許我耗去最後一口真元之氣,會立時死去,你必須保持鎮靜,等她自行醒來」

  他探手入懷,摸出一隻錦袋,接道:「這錦袋暫時由你保管,等她清醒之後,交給她,如若難通『生死玄關』,你就把這只錦

  袋一併燒去……」…一、一

  方兆南依言奔了過來,走近那老人身側,接過錦袋,藏入懷中,他知此刻再勸說他,也是無用,是以默然不語

  銀髯老人嘆息一聲,道:「我極可能在霜兒還未清醒之前死去,你不許因驚駭而擾亂她運氣行功……」

  方兆南躬身答道:「老前輩但請放心,晚輩當敬遵教命。」

  銀髯老人突然凝眸沉思起來,良久之後目光轉投在縷衣村女臉上瞧了一陣。

  轉頭對方兆南道:老夫生平不願受人之助,我再以一招劍式,一招掌法,再換你為我做一件事。」方兆南道:「老前輩有什麼需要晚輩效勞,但請吩咐就是。」

  銀髯老人截住了方兆南未完之言,冷冷的接道:「老夫此刻隨時有死去的可能,沒有時間和你多費口舌,你究竟答不答應?快說!」

  方兆南道:「老前輩定要如此,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銀髯老人隨手撿了一段松枝,說道:「這一式劍招,名叫『巧奪造化』,乃千古以來劍術最為奇奧之學,雖非老夫研創。但當今武林之世,除了老夫之外,再無第二人會此一招……」

  他喘息一陣之後,又道:「可惜的是老夫對這一招曠絕今古的劍式,悟解的過晚,生平對敵之中,從未用過一次,至於那一招掌式,雖不如劍招奇絕武林,但卻有相輔劍式克敵之能,天下沒有一個人,能同時躲過劍掌齊施攻襲,除非是老夫那武功通玄的恩師羅玄復生人世!」

  方兆南聽得心中甚感奇怪,暗自想道:「不管一劍、一掌如何精奧,天下絕沒單單一招劍式,和一招掌法,能予克敵制勝。看來只怕他神智有些迷亂了。」

  他暗暗嘆息一聲,道:「老前輩請先告訴需晚輩效勞之事!」

  銀髯老人緩緩把手中松枝向外推出,說道:「看著,這一招劍式出手時,共有八個變化,你必須熟記這八個變化,才能把這一劍招威力發揮出來,減少一個變化,劍式的威力就減少一成。」

  說著松枝平胸推出,手腕微微搖動,劃出一連串的小圈。

  方兆南仔細瞧著那老人手中松枝,在徐徐推出之時,果然很多變化,因他推出松枝很慢,是以很容易看的清楚。

  奇怪的是,看去並無什麼奇奧之處,但那老人卻神色鄭重。滿臉肅穆,方兆南不願使那老人失望,趕忙凝神舉手,試學著那老人推出的松枝變化。

  銀髯老人一面比式相授,一面口中講解著要點。

  方兆南聽了一陣,突覺這招劍式確有著奇奧絕倫的變化,連忙用心默記口訣。

  銀髯老人傳完了一招「巧奪造化」的劍式,突然咳嗽起來,吐出來幾口鮮血。

  方兆南心頭大駭,伸手在那老人的背上輕輕的捶著:

  銀髯老人咳了一陣,說道:「你可記住那變化了麼?」

  方兆南看老人焦急之態,暗道:「我如說記不得劍招變化,勢必又要勞他重新傳授。」一時之間,無暇多思,隨口應道:「記住了!」

  銀髯老人此刻已然神智迷亂,聽得方兆南說記住了,竟然不再深究,當下說道:「那很好,我再傳你掌法,這一掌名叫『佛法無邊』。」

  當下舉掌緩緩拍出,一面接道:「這一掌出手之後,共有三十變化,暗合天、地。人三才,和那一劍『巧奪造化』暗合八卦變化,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在威力方面,稍見遜色,雖然如此。便能閃過這一掌攻擊的人,已是絕無僅有的了。」

  方兆南這次到是集中了全付精神去學,那老人也似迴光返照一般,精神陡然大好起來,這一掌不但傳授的十分仔細,而且抓住了方兆南右腕,一面講解一面逼著他試用。

  兩人反覆演練,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

  方兆南雖然體會了一招『佛法無邊」的慨要,可是那老人卻累的又吐了幾口鮮血,神智又陷入混亂之中。

  他閉目養息了一陣,掙紮著站起身子,說道:「我已把舉世無雙、千古曠絕的一劍一掌傳授於你,現在,我要你代我做一件事,但你必須先立下重誓,要替我做到。」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道:「什麼事必須要我立下重誓?」沉吟片刻,問道:「晚輩能夠辦得到麼?」

  銀髯老人道:「你絕對能夠辦到,只怕你不肯去辦而已。」方兆南道:「如若晚輩能夠辦到而不全力以赴,願遭天誅地滅!」

  銀髯老人道:「此事容易至極,老夫要以最後一口真元之氣。助霜兒打通『生死玄關』,在我用力把僅存一口真氣逼出之後。人將立刻死去。

  但能否有助她打通生死玄關還很難說,我估計她在明日午時之前,當可清醒過來,如果她生死玄關未通,人必疲累不堪——」

  他神色突然間變的十分嚴厲,接道:「如果她告訴你生死玄關未通,你就突然下手點她一處死穴,然後撿些乾枝枯草,堆在這石洞之中,放起一把火來…」

  方兆南驚道:「什麼?」

  銀髯老人道:「你已立下重誓,如不聽老夫之言,甘心天誅地滅……」

  他忽然輕輕一嘆,道:「這些我都是為她著想,你只管照我的話做。」說完,搖搖晃晃的向那縷衣村女走去,在她身後盤膝坐下。

  方兆南驚愕的望著那銀髯老人,只見他閉上雙目,緩緩舉起右手抵住那縷衣村女的背心之上。

  片刻工夫,銀髯老人枯黃臉上,陡然泛現出一片紅光,滿頭熱氣,蒸蒸而上。

  那靜坐的縷衣村女,卻反而平靜下來,香汗全消。

  石洞中寂靜的聽不到一點聲息,但方兆南兩道眼神卻不稍轉瞬的一直盯在一老一少臉上,心中泛起極深的哀傷。

  他為練習那一劍一掌,耗去了很多心神,靜坐一陣之後。沉沉的熟睡過去。

  侍他一覺醒來,已是滿洞陽光,那縷衣村女仍然靜坐未醒。

  他深深吸一口氣,挺身站起來,緩緩向洞口走去。

  忽聽一聲「血池日」淒厲呼叫之聲劃空而來,不禁心頭大驚,暗道:「知機子言陵甫又回來了,這瘋瘋癲癲的老人,武功奇高如若被他闖了上來,那可是不易抵擋,陳姑娘行功正值緊要關頭,如被闖入山洞一擾,勢非走火入魔不可。」

  心念及此,大感焦急,探手撿起一根較長的松枝,隱在洞門之後,想道:「如若他真的闖了上來,為了這洞中一老一少的安全,只有出奇不意的施展偷襲了。」

  但聞那「血池圖」尖厲呼叫之聲搖曳在山谷之中,逐漸遠去消失,言陵甫似是由谷中直奔過去。回頭看時,只見那縷衣村女半啟櫻唇,呼吸急促異常,滿臉黃豆大小的汗珠滾滾而下,不禁心頭大駭,放腿急奔過去。他本想伸手去扶那縷衣村女,但在伸出雙手之時,突然想到那銀髯老人相戒之言,倏然縮回雙手。

  忽聽身後。向起了一聲輕微的冷笑,道:「不要動。」一方兆南急急轉頭望去,只見洞中之處站著一個青袍覆履,面如古銅,頭戴方巾的老人。

  此人來的無聲無息,竟不知他何時登上了突巖。

  一陣驚奇過後,方兆南恢復了鎮靜神情,緩緩向前走了兩步,問道:「老前輩找那一位?」青袍老人目光如電,環視全洞一週,冷然答道:「你們三位都不是老欲尋之人。」轉身舉步欲去。

  方兆南見他要走,正合心意,怕他籍故多留,是以一言不發。

  那知青袍老人走了兩步之後,突然又回過頭來,問道:「 可見過兩個背負判官筆的少年麼?」

  方兆南道「兩人可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麼?」

  青袍老者喜道:「不錯,不錯,不知他們現在何處?」

  方兆南道:「晚輩半月之前曾和兩人相遇一次,但現在兩人行蹤何處,晚輩就不知道了。」

  青袍老者似不太相信方兆南的話,緊隨著一句道:

  「他們兩人間行?還是有別人一起?」

  方兆南道:「他們同行之人中有一位背插大刀的長髯老人

  青袍者者哦了一聲道,「那定是神刀羅昆了!」

  方兆南道:「那老人姓名,晚輩不知道,除了背刀的老人之外,還有幾位道長同行。」

  青袍者者道:「那是天風道長和他門下弟子,看來你說的倒是實言。」

  方兆南不願讓他多留,怕驚擾縷衣村女行動,緊接一句道:「晚輩素來不說謊言!」

  青袍者者微一點頭,緩緩轉過身子,大邁一步,人已到了洞口。

  方兆南暗暗舒一口氣,正待回顧那縷衣村女,看看她情形有無變化,忽見那青袍老者一轉身,人已躍回侗中。

  兩道目光盯在盤坐縷衣村女身後的銀髯老人望了一陣,問道:「閣下貴姓大名?」

  方兆南道:「晚輩方兆南。」

  青袍老者又問道:「那女孩身後老人可是令師麼?」

  方兆南暗想:「那老人傳我不少武功,論將起來,也算是我師父,但我如承認這老人是我師父,他勢必又要問長問短。

  他略一沉吟,道:「晚輩也是在這洞中和他們初次相遇。」

  青袍老人面現懷疑之色,道:「原來如此!」雙肩一晃,直向洞中欺去。

  方兆南心頭一驚,橫臂一攔,擋住去路,道:「老前輩要幹什麼?他們正在行功,驚擾不得。」

  青袍者者冷笑一聲,道:「閃開!」左手一伸,橫撥過去。方兆南左臂一收,右手隨著疾向青袍者者子腕之上拂去。他在惶急之間,無意中用出那老人傳授的拂穴手法,隨手一擊,迫的那青袍老者倒躍而退。

  青袍老者口中噫了一聲,目光投注在方兆南臉上瞧了一陣,突然仰臉大笑道:「我葛天鵬已二十年不履江湖了,想不到後輩人物之中,竟有這等高手,老夫今天倒要討教兩招了。」

  方兆南聽他語氣之中,大有動手之意,不禁心中焦急起來,深深一揖說道:「晚輩絕無和老前輩動手之心……」

  葛天鵬突然提高了聲音,接道:「老實告訴我,那老人究竟是誰?」

  方兆南道:「晚輩確實不知他姓名身世,這個還得請老前輩原諒!」

  葛天鵬冷哼一聲,道:「老夫是何等人物,豈能受你所騙」身軀微晃,人已欺近身側,舉手一掌,當胸擊來。

  方兆南看他來勢奇快,心中甚是驚駭,而且掌風凌厲,威勢也極猛,估計自己功力,絕難硬接這人一掌。

  但如果閃避開去,勢必要被他欺了進來,匆急之間,提聚真氣,還擊一掌。

  但聞葛天鵬悶哼一聲,忽然向後倒退三步,縱身一躍飛下突巖而去。

  方兆南呆了一呆,才覺出剛才一掌,竟然糊糊塗塗的擊中了對方。

  他根本未存打人之心,掌勢隨手擊出,眼神卻未隨掌勢移動。僅把全身真氣提凝胸前,護住了幾處要穴,準備硬擋對方一擊,是以,掌勢擊中那青袍老者的什麼地方,他也沒有看到。

  原來他在惶急之下,無意中用出老人情他一招「佛法無邊」,此招耗去他心神最多,也在他腦際之中,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不知不覺間就用了出來。

  他呆立一陣,才緩步走到洞口,探頭望去,只見一條人影,疾如離弦流矢般飛奔出谷,眨眼間轉過一個山角不見。

  這時他忽然想起了那銀髯老人在傳授一劍一掌之時的訓告之言道:「可惜老夫對這一招曠絕今古的劍式,悟解的過晚,生平對敵之中,從未用過一次,至於這一招掌法,雖然不如劍招奇絕武林,但卻有相輔劍式克敵之能,天下發有人能同時躲過劍掌齊

  施的攻擊……」

  當時他還未深信,但此刻卻感到那銀髯老人之言非虛了,立時又開始依照那老人所授的掌式變化,練習了兩邊。

  方兆南這次心神集中,毫無雜念,但練來卻感到繁雜無比。僅僅是一招掌法的變化,卻耗去他一頓飯之久的時間,才算自覺

  無錯。」

  待他再開始練習那劍招之時,不覺大吃一驚,原來那老人傳授他劍式變化,竟然完全忘去。

  他凝神靜思,窮盡了所有的才智,才想起出劍之式,趕忙伏身撿起一段松枝,當作長劍施用,依照那老人傳授的劍招,一劍刺出。

  他心中雖記著了銀髯老人相告之言,這一招,「巧奪造化」中,共有八個變化,但當他劃出劍勢三變之後,竟自停了下來。想不出下面的五個變化……

  他反覆演練了數十次,但只能在刺出劍勢中演出三個變化。下面的五個變化,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不禁擲去手中松枝,長長一嘆。

  忽然想起那縷衣村女,暗自責道:「我只管這般自私的練掌、練劍,如若驚擾了她,如何對得起老人的傳武之賜、陳姑娘救命之恩……」

  轉頭望去,只見那縷衣村女仍然端坐無恙,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

  這時,她臉上的汗水已經消去,半啟的櫻唇也已合上,神態恬靜,臉上微現著盈盈笑意。

  他忽然發覺眼前這位少女,除膚色稍顯黑些之外輪廓秀美,眉目似畫,櫻口稜角,齒排碎玉,再也找不出半點不美之處。不禁多看了兩眼。

  只聽她長長吁一口氣,睜開了眼睛,左右瞧了一陣,口中輕輕的噫了一聲,問道:「我爺爺呢?」

  方兆南突然憶起那老人之言,不禁心頭一凜,無法接言。那縷衣村女看他抵頭不言,若有無限心事似的,不禁一皺眉頭嗔道:「人家同你講話,你聽到沒有?」

  方兆南怔了一怔,答非所問的說道:「姑娘『生死玄關』可已打通了麼?」

  縷衣村女點點頭,道:「打通啦!」

  方兆南鬆了胸中一口緊張之氣,像是卸去壓在胸口的一塊千斤重石,神情舒暢,微微一笑道「哪就好!」

  縷衣村女聽得心中大奇,說道:「你說的什麼呀?」

  方兆南道:「我說的是老前輩以他老人家本身修成的真元之氣,助了你一臂之力,果然得償了他的心願。」

  他不想把那老人之言據實轉告,隨口支吾過去,但一時間又想不出適當的話說,是以說的生生硬硬,連他自己也覺得這幾句謊言的破綻太多。

  那知縷衣村女卻似毫未聽出破綻,長長嘆息一聲,道:「不知何故,我爺爺對我打通『生死玄關』之事,特別關注,這幾年來,日日以此事相勉於我,,唉!;如非爺爺日夜督促,再過十年,只怕我難以打得通生死玄關」

  說到這裡,忽然想到尚未見到爺爺的面,立時又問了一句,道:「我爺爺到」裡去了?」

  方兆南道:「他老人家就在你身後坐著。」

  縷衣村女臉色一變,緩緩轉過頭瞧去。

  她似已有了不幸的預感,那轉頭之勢慢得異乎尋常。

  她雖然儘量使轉頭之勢緩慢,但目光終於投到那老人臉上。

  只覺如受千斤重鎚在胸口重擊了一下,泉湧熱淚,奪眶而出。

  過度的震驚悲傷,她反而哭不出聲來,只管呆呆的瞧著盤膝而坐的老人,熱淚如斷線珍珠般,一顆接一顆滾下粉腮頰。

  方兆南緩步走了過去,低聲間道:「陳老前輩……」

  縷衣村女突然大叫一聲:「爺爺……」一股氣血,直衝胸口。她吐了一口鮮血後,暈了過去。

  她從小離開父母,在祖父教養之下長大,祖孫之間,相依為命,茫茫人間,她也只有爺爺這麼一個親人。

  如今一旦目睹她世間唯一的親人,拋她而去,離開人世,此後人鬼殊途,永無見面之日.叫她如何不柔腸寸斷,肝膽俱裂。

  方兆南緩緩伸出右手,輕輕一觸那老人手背,只覺僵硬冰冷,死去的時間似已不短,可笑自己一直守在這石洞之中,竟然不知這老人何時死去。

  回頭望去,只見那縷衣村女,已自行醒了過來,原來她生死玄關已通,真氣已暢通全身經脈穴道,不致凝聚不散,是以暈厥不久,即自動清醒過來。

  方兆南黯然嘆息一聲,勸道:「人死不能復生,姑娘也不必太過悲傷,何況陳老前輩生前還要熬受經脈硬化之苦,這等舉世無比的慘酷折磨,只怕非常人所能忍受,如非為著姑娘,只怕他老人家早已不願生在人間了。」

  縷衣村女慢慢的挺身坐了起來,拭去臉上淚痕,說道:「我爺爺可有什麼遺言告訴你麼?」

  方兆南道:「陳老前輩昨宵傳授我武功之時曾經告訴我說。他死之後,把他屍體葬在侗外一座絕峰之上……」

  縷衣村女突然伸出雙手,抱起銀髯老人的屍體,道:「在什麼地方?快些去找。」

  方兆南話還沒有說完,正待接下去再說,那縷衣村女似已不耐,怒聲叱道:「快些走啊!」

  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緊要之事一般,面色間隱起焦急之色。

  方兆南默然無言,轉身當先出洞,心中卻暗暗忖道:「我雖身受你救命之恩,但你也不可這般對我,這銀髯老人傳我武功,以後我常到他葬身之處,奠祭奠祭也就是了……」

  他心中突然泛起了早些離開這少女的念頭。

  忖思之間,人已到了石洞口邊。

  他雖然自知輕功難以躍落這等高的距離,但卻不願有畏怯之情落入那縷衣村女眼中,縱身一躍,直向谷底飛去。

  待身子將要落入谷底之際,猛然一提真氣,竟然輕飄飄的腳落實地,回頭瞧時,縷衣村女早已站在他的身後。

  方兆南舉手指著前面一座突出群山的高峰說道:「就是那座高峰。」

  縷衣村女微微點頭,抱著祖父屍體,當先向前奔去。

  她生死玄關已通,輕身之術突飛猛進,手中雖然抱著一具屍體,但奔行之勢,仍然迅如飄風,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方兆南用出了全身的氣力,仍然被她越拋越遠,逐漸的消失了那縷衣村女的背影。

  待他爬上那高出群山的絕峰時,那樓衣村女已經挖好了一個洞穴了。

  峰頂上滿是積雪掩遮了的山石草物,望去一片銀白,只有那洞穴突處,可見到一些山石泥土。

  那銀髯老人仍然盤膝而坐的姿勢,長髯在強勁的山風中飄飄飛舞……

  樓衣村女回顧望了方兆南一眼,欲言又止,輕輕的伸出玉臂,抱起放在雪中的屍體,放人洞穴。

  方兆南忍不住說道:「你就這般把他埋起嗎?」

  樓衣村女微一怔神,回頭同道:「那要怎麼埋?」

  方兆南舉目遠眺.看群山盡在眼底,心頭突然一動,暗忖道:「陳老前輩不選風景佳美之處,作他埋骨之所。單單選此絕峰,只怕別有用心。」

  念頭一轉,突然想到銀髯老人臨死之前,曾經交給自己一個錦袋,囑咐自己暫時代為保管,如那縷衣村女「生死玄關」未通,就把這錦袋投入江海之中,如那樓衣村女打通了「生死玄關」,就把這錦袋支付於她。

  當下伸手人懷摸出錦袋,說道:「陳老前輩曾交給在下這只錦袋。囑我暫時保管,待姑娘運功清醒之時,交於姑娘,也許陳老前輩在這錦袋之中,說出了他身後之事。」

  縷衣村女接過棉袋,立時打開,方兆南卻轉身向絕峰一邊走去。

  忽聞一聲嬌叱,起自身後。道:「回來!」

  方兆南一猶豫,回頭問道:「姑娘可是叫我嗎?」

  縷衣村女道:「這山峰只有咱們兩人,我不叫你,難道說給石頭聽嗎?」

  方兆南大步走了過來,心中卻在暗自想道:「魯南小店和她初遇之時,她是何等的知禮嫻靜,怎的現在卻變得這般刁蠻

  忽然想到,她是一個幼失父母之愛的弱女子,和祖父相依為命長大,一旦失去世上唯一的親人,自是難怪她性情急躁。心緒不寧,·一念及此、對她諸多無札之處,全部釋然於懷。

  縷衣村女把手中錦袋交給方兆南道:「你瞧眈吧!」

  方兆南猶豫了半晌道:「這個……」

  樓衣村女嗅道:「什麼這個那個,我要你看,你就只管放心的看啦!」

  方兆南打開棉袋。只見半隻小巧的鋼梭,和一紙白箋,箋上

  寫道:「來年仲秋之夜,到泰山黑龍潭畔,憑此半截『七巧梭』。討還『龍舌劍』……」

  箋上顯然余意未盡。但不知何故,卻倏然中斷,除此白箋和那半截「七巧梭」外.別無他物。

  方兆南舉起半截斷梭,瞧了又瞧;除了發現梭尖一端,雕刻著「七巧梭」三個字外,再也找不出可疑之物。

  那銀髯老人並沒有在錦袋中安排自己的後事。

  縷衣村女看他只管瞧著半截的「七巧梭」發呆,不禁嗔道:「你怎麼不講話呢?」

  方兆南把半截「七巧梭」和白箋,一齊放在錦袋之中,笑道:「陳老前輩確實告訴過我,他死後把他屍體葬在這絕峰之上,如若咱們把他老人家的屍體、埋葬在土中,沒有棺木保護,只要數月之後,屍體就化在泥上之中,日後咱們來奠祭他老人家時,只怕難以找出……」

  縷衣村女忽然插口接道:「你日後當真會和我一起來奠祭我爺爺嗎?」

  方兆南道:「陳老前輩對我有傳授武功之賜,我自應把他當作師長看待。」

  凝目望去,只見那老人屍體乾枯的毫無血色,心中突然一動,暗道,「他這般枯瘦如柴,想必精血早已干竭,在這等終年積雪不化的絕峰之上,屍體當可保持不壞,眼下問題,是要想出個法兒.保護他的遺體,不要被烏獸之類傷害到,」

  抬頭望去。只見數丈外處,有一座六八尺的高大岩石,日光照耀下,晶瑩透明,不禁心中一動,失聲叫道:「有啦!這辦法倒是不錯。」

  縷衣村女霍地挺身站了起來,道「什麼辦法不錯?」

  方兆南指著那岩石說道,「你那看岩石外面,不是有一片晶明玉物嗎?」

  縷衣村女道:「這等絕峰之上,冰雪終年不化,石外冰層,有什麼好奇之處?」

  方兆南道:「如果咱們把陳老前輩的屍體,凍在冰雪之中,在嚴寒保護之下,屍體決是不至腐壞。」

  縷衣村女黯然點頭,道:「你想的辦法確實很好!」

  方兆南縱身躍到那大岩石下,舉手一掌拍去。

  但聞呼的一聲,餃餃落下幾塊碎冰。

  要知這等千年積冰,緊硬無比,方兆南這一掌用足了六成功力,竟難劈裂冰層。

  縷衣村女抱起老人身體,找到峰後一處終年難見陽光之處。和方兆南一齊動手,破開冰層積雪,把那銀髯老人屍體放人冰窟之中,然後緩緩堆上積雪,皚皚白雪,逐漸掩沒了銀髯老人的屍體。

  寒風凜冽,吹飄著兩人的衣袂,那縷衣村女秀美面頰上,直垂著四個冰條。

  原來她埋葬屍體之時,淚水由眼角緩緩滴下,冷風撲面,嚴寒透骨,不待她淚水滾下面頰,已然在臉上結成了冰條。

  方兆南幫著她堆好雪後,嘆道:「姑娘準備到那裡去?」

  縷衣村女舉手拂去臉上的冰痕,茫然一笑,道:「茫茫世界。沒有棲身立足之處,我就留在這裡伴守著爺吧!」

  方兆南道:「絕峰酷寒,生物絕跡,姑娘縱有一身武功,也難常居此處。」

  縷衣村女重又取出懷中錦袋,瞧了白箋一眼,道:「那我就到泰山黑龍潭去吧!」

  方兆南道:「箋上既未指明你找什麼人討劍,又無對方住處,不屆中秋,去也無用!」

  縷衣村女雙目一瞪,逼視住方兆南道:「留這裡不行,去泰山也不行。你要我到那裡去呢?」

  方兆南道:「姑娘難道就沒有一處可以投奔的親人嗎?」

  縷衣村女搖搖頭,答道:「除了我死去的爺爺之外。舉目世間,我沒有一個親人……」

  方兆南道:「你的父母呢?」

  縷衣村女茫然一笑,答道:「自我瞭解人事之後,就隨在爺爺身邊,從未聽爺爺談過我父母之事。」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倒是極為難辦之事,她一個毫無經驗閱歷的女孩子,縱有一身武功,也難應付江湖間重重險詐,眼下只有暫時讓她和我走在一起,先去抱犢崗救了師妹再說。」

  心念一轉,說道:「姑娘既無一定行址,不如暫時和我同到魯南一行……」

  縷衣村女緩緩的起身接道:「要我陪你同到魯南一行可以。但你得答應來年仲秋,陪我到泰山黑龍潭畔一行。」

  方兆南暗暗想到:「我是為怕你孤伶,那裡要你陪我。」但又不便出言解說,只好微微一笑,道:「好吧!如我屆時有暇,當奉陪姑娘同赴泰山一行就是!」

  縷衣村女仰臉望著天際默默沉思了一陣,突然說道:「我一個女孩子家,和你同行在江湖之上,被人瞧在眼中,定然會取笑於我……」

  方兆南倒沒想到她會突然說出這幾句話,不覺聽得微微一怔,心下暗自想道:「這倒不錯,男女之嫌,總得設法避避才好。」

  正待答覆,那縷衣村女已搶先接道:「我從小隨在爺爺身側長大,本對男女之嫌看得很淡,不知何故想到和你同行之事,心中忽然會緊張起來。」

  方兆南道:「這也難怪,姑娘十幾年中,除了和陳老前輩在一起外.從未和生人接觸相處……」

  縷衣村女不待方兆南說完,接道:「但我心裡卻又知道你是個很好的人……」陡然站起身子,緩步向峰下走去。

  方兆南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泛起了極深的感慨,暗自嘆道:「像她這等孤伶無依之人,從小就在寂寞之中生活,追隨著白髮蒼蒼的祖父,上下兩輩,相差了五六十歲,只怕連個伴她遊樂之人,也是沒有,實難怪她胡思亂想,語無倫次。」

  一念及此。心中油生同情之感,忖道:「以後我要對她多多照顧,讓她明白人世之上,除了她死去的祖父,還有和藹可親之人,用最大的容忍,慰藉她孤零生活中養成的寂寞之心。」當下放步追了上去。

  兩人走了十幾里路,縷衣村女從來回頭瞧過方兆南一眼;方兆南也未和她說一句話,只是默默相隨身後。

  其實她內功精深,耳目靈敏無比,只聽步履之聲,已知方兆南緊隨身後面行。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 15:52
第十一回 獻神丹醫治眾豪


  縷衣村女生平之中,除了祖父之外,從未和男人單獨相處在一起,陡然和一個年齡相若英俊瀟灑的男人走在一起。而目.今後還有著極長一段相處的時日.只覺心中生出了無比的緊張,千情萬緒,紛湧心頭,但仔細想去,卻又都是些茫茫渺渺,無可捉摸之事……

  忽聞一陣喝叱之聲,飄入耳際,使她紛亂的情緒,暫時平靜下去,回頭望著方兆南問道:「咱們要是遇上了別人時,你要如何稱呼於我?」

  方兆南聽得一呆,暗道:「這倒是一個難題?」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

  縷衣村女輕嘆一聲,道:「我的名字叫陳玄霜,爺爺活著之時,常常叫我霜兒.你也叫我霜兒吧!」

  方兆南道:「霜兒兩字。我豈能叫.我叫你霜姑娘如何?」

  陳玄霜搖搖頭道:「不好,你這般稱呼我。別人聽到了,就知道咱們是素無瓜葛的陌生之人,孤男寡女,走在一起,豈不讓人笑話?」

  方兆南聽她說的似是而非.不禁莞爾一笑,道:「那我要叫你什麼?」

  陳玄霜嗔道:「要你叫霜兒.你下肯,那你就乾脆別叫我好了!」

  方兆南早已對她存下容讓之心,是以對她嗔怒刁蠻之態,也不放在心上。反而覺得她輕嗔薄怒之間。別具一種天真嬌稚情態。不禁又是微微一笑。

  陳玄霜看他毫無焦急模樣,心中更是氣惱,怒道:「你笑什麼?人家心裡急得不得了,你倒是滿開心的。」

  方兆南臉色一整,答道:「我倒是想到一個主意,只是怕大委曲了你。」

  陳玄霜道:「你說來聽聽?」

  方兆南道:「陳老前輩傳授過我的武功,我雖未行過拜師大禮,但已有授藝之實,如若陳姑娘不覺唐突,不妨喚我師兄,這樣別人聽起來既不刺耳,咱們也可名正言順的走在一起了!」

  陳玄霜嫣然一笑,道:「這辦法倒是不錯。」

  忽聞前面山谷之中喝叱之聲,愈來愈大,隱聞雙物交擊之聲,似是正有人在動手。

  陳玄霜側耳聽了一陣,道:「咱們到前面去瞧瞧,看什麼人在動手好嗎?」

  她生死玄關已通。武功已步人了另一境界,耳目也較前更為靈敏,方兆南只是隱隱可聞,但她卻聽得十分清楚。方兆南道:

  「咱們去瞧瞧可以,但卻不能停留大久。」

  陳玄霜應了一聲,放步向前奔去。

  方兆南也施出輕身功夫,全力疾追,片刻之間,轉過了兩個山彎。用眼望去,只見長髮散披的言陵甫,揮舞竹杖,正和一個身著青袍,手執文昌筆的老者,打得難解難分。

  在兩人動手各側,橫臥著神刀羅昆、葛煌。葛烯,以及天風道長和他門下的四個弟子。

  方兆南看的暗裡嘆息一聲,忖道:「天風道長等人定因走到這山谷之後。背上掌毒發作,臥病難行……」

  只聽言陵甫大喝一聲,手中竹杖突然一變,杖風如嘯,攻勢急轉凌厲,杖影滾滾,成勢十分驚人。此人雖然瘋瘋癲癲,但武功卻是絲毫無減,而且更覺勇猛彪悍。

  方兆南曾用一招「佛法無邊」擊退那長衫老人,還隱隱記得他自稱葛天鵬。

  但見他筆影縱橫,撒出滿天精芒,和知機子言陵甫武功相當,難分上下,不禁心中暗生驚駭忖道:「此人武功這般高強,如非陳老前輩傳授我的一招佛法無邊僥倖勝他,只柏早已送命在此人手中了!」心念及此,不自覺又凝神思索那一招佛法無邊的變化起來。

  陳玄霜目睹方兆南看了兩人動手情形之後,忽然仰首靜立,神情木然,不禁芳心一跳,低聲說道:「方師兄你怎麼啦?」

  方兆南啊了一聲,如夢初醒一般,望著陳玄霜,問道:「陳姑」叫了一半,慌忙改口道「霜師妹叫我了嗎?」

  原來他正在用心思索那招「佛法無邊」的變化,根本沒聽清楚陳玄霜說的什麼?

  陳玄霜道:「你這人的心哪,不曉得被什麼吃啦!人家給你講話,你總是聽不明白!」

  方兆南訕訕一笑,道:「我正在想一件事,師妹就再說一遍吧!」

  陳玄霜大眼睛眨了兩眨,答不出話,想了半晌道:「不要說啦!現在就是說也說不清楚。」

  方兆南奇道:「為什麼?」忽然若有所悟,接道:「是啦!你定然是在問我在想的什麼心事!」

  陳玄霜忸怩一笑,道:「我才不管你呢!」

  突聞葛天鵬厲喝一聲,文昌筆陡然急攻三招,幻化出一片筆影迫得言陵甫退了兩步。一筆翻天逼退言陵甫橫筆問道:「大駕可是譽滿江湖的神醫知機子言陵甫道兄嗎?兄弟葛天鵬。」轉臉瞧了方兆南一眼,立時又轉回頭去。

  言陵甫雙目回睜,逼視著葛天鵬,聽他說完話後,突然大喝一聲:「還我血池圖來。」舉手一杖「泰山壓頂」猛劈而下。

  葛天鵬一皺眉頭,橫躍三尺,避開杖陣,怒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言陵甫神志迷亂,那裡能聽得清楚,呼的一杖「力掃五嶽」橫掃過去。

  葛天鵬臉色大變,向後一閃,避開杖陣,反手一筆「畫龍點睛」,直擊過去。

  兩人重新交手,較剛才尤為猛烈,葛天鵬不知言陵甫神志迷亂,只道他不屑和自己談話,不覺激起胸頭怒火,文昌筆連續演出殺手絕學,寒芒電轉,攻勢凌厲異常。

  言陵甫雖然瘋瘋癲癲,但手中竹杖縱打橫擊,猛勇無倫,和葛天鵬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快攻。

  兩人功力相差不遠,武功也在伯仲之間,這一全力拚搏,更顯得兇猛絕倫,慘烈無比。

  方兆南目睹兩人激烈惡戰,心中突然一動,暗自忖道:「言陵甫這等見人就打的瘋癲之狀,終非善局,他武功雖然高強,但靈智心機盡失,以眼下所見情勢而論那『血池圖』藏在他身上,決非長久之策,必須早些設法把它取回!」

  抬眼望去只見兩人激戰之勢,愈發猛烈,言陵甫久戰之後,已不似初動手時那般穩健,攻勢雖然迅快,但已隱隱呈現後力不繼之態。杖法也漸見散亂。

  反觀葛天鵬,經過一陣急打猛拼之後,似已知遏上勁敵,勝敗之分,決難在百招以內分出,心神慚定,不再搶攻,以閃避和輕巧的身法,蓄力游鬥,準備待對方真力將要耗盡之時,再以雷霆萬鈞之勢,反擊求勝。

  方兆南冷眼旁觀,默查雙方激戰情勢,估計言陵甫再難支撐到五十個回合以上。

  念轉意決,回頭低聲對陳玄霜道:「霜師妹請在此等我片刻。我把那施竹杖的瘋癲之人引開,免得他傷在施筆之人的手中。」

  陳玄霜道:「怎麼,你認識他嗎?」

  劉匕南道,「其人和我有過數面之緣,以醫術馳名江湖,只因丹爐被人毀去,使他耗去十餘年心血採集的靈藥。毀於一旦,一急之下,竟然急成了瘋癲之症,但他內功精深,又極擅醫術,我想過些時日,當可慢慢好轉……「

  陳玄霜嘆道:「可惜爺爺死了,如果他老人家還活在世上,定然可以療好他的瘋癲之症。」

  方兆南嘆道,「唉!可憐一位享譽江湖的俠醫,竟然自罹瘋病……」縱身一躍直向兩人衝過去。葛天鵬自被方兆南一招佛法無邊擊退之後,對他早已心存戒懼,一方面和言陵甫動手相搏,一面暗中留神著方兆南的舉動,瞧他縱身直衝過來、不自覺的收筆向後躍退了七八尺。

  方兆南一心取回「血池圖」,也未理會葛天鵬,橫身攔在言陵甫身前,笑道:「言老前輩還認識晚輩嗎?」

  言陵甫凝目呆呆的瞧了方兆南一陣,突然大喝一聲,舉手一杖劈下。

  方兆南知他神志不清,早已暗中運氣戒備,橫裡一躍閃開五尺,笑道:「言老前輩如想找回失物,就請隨在晚輩身後。」也不容言陵甫答話,轉身向前奔去。

  言陵甫果然緊隨身後迫去,一面大聲叫道,「你就是逃到天邊,我也要追上你!」

  方兆南一語不發,只管放腿疾奔,他知對方功力要比自己深厚,腳程也比自己快速很多,如若被他追上,纏鬥起來,只怕難以脫身,是以不敢和他說話,怕分散精神,影響奔行速度。

  他自得那銀髯老人傳授之後,日夕用心苦練,不知不覺之間,武功已增進很多,奔行腳程,也較前快速不少,片刻之間,已越過兩三個山嶺。方兆南流目四顧,只見四野一片靜寂,立時停下了腳步,正待轉身過去,忽覺一股杖風疾掃過來。

  原來言陵甫緊追身後,一見方兆南停下身子,不問青紅皂白。呼的一杖攔腰掃去。

  這一招來勢勁急,發難又大出方兆南意料之外,再想躍身閃避之時。已自不及,匆忙中一挫身子,回頭拍出一招「佛法無邊」  這一招耗去他心神最多,記的也最清楚,是以不覺間就用了出來。

  但覺掌勢糊糊塗塗的,觸按在對方身上,言陵甫大叫一聲向後退去。

  定神看去,才發覺這一掌正好按在對方右臂之上,如非這一掌按中對方右臂,勢非被杖勢掃中不可。

  言陵甫似是受創不輕,躍退之後,一直瞪著雙目望著方兆南發呆,未再搶攻。

  他和葛天鵬力拚了數百招,早耗去大部真力,方兆南反臂一招,「佛法無邊」雖然未用出全力,但因在慌急之下,已用七成勁道。

  言陵甫已筋疲力盡之軀,如何還能受方兆南這奇奧的一擊,只覺右臂肩骨之處,痛疼如折,一條左臂再難運轉,因他神志不清,也不覺得對方手法的奇奧,只知運氣調息。

  方兆南一擊得手,逃過了一杖之危,立時用心思索如何取得他身上的「血池圖」  他雖聰明絕倫。機智百出,但卻忠厚,雖然心知此刻,擊倒對方並非難事,但卻不忍出手傷害到他一個瘋癲之人,忖思良久,仍然想不出取圖之法。

  言陵甫一直靜靜的站著,目光遲滯,怔怔的望著方兆南。

  忽聽他輕微的哼了一聲,轉身向前走去。

  方兆南看他轉身欲去,不禁心頭大急,急迫:「老前輩那裡去?」縱身一躍直撲過去。

  言陵甫聽得身後呼叫之聲,本能的回頭劈出一掌。

  方兆南去勢勁快,收勢不及,只好右掌疾吐,硬接言陵甫的一掌。

  但聞一聲砰然微響,雙掌接實,方兆南被撞得由空中直落下來,言陵甫卻踉踉蹌蹌的向前退了幾步,一跤跌在地上。

  方兆南略一運氣調息,緩步走了過去,只見他雙目微閉,側臥地下,亂髮散覆,竹杖豎陳,看的人心生淒涼之感。

  他輕輕的嘆息一聲,伸手撩開言陵甫的長衫,以極迅快的動作,取回「血池圖」藏入懷中,然後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推拿言陵甫的穴道。

  這可憐老人,似是受傷極重,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他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睜開了眼睛。

  方兆南看他清醒過來,黯然一嘆,縱身而起,放腿向來路奔回。

  陳玄霜正在四面張望,見他回來,很快的迎了過去,低聲說道:「這些人個個都受了重傷,而且臉色慘白,只怕是難以救得活了……」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嘆道:「如果爺爺還活在世上,就是他們傷勢再重一點,也死不了,可惜爺爺……」兩行淚水,順腮而下,滴在了方兆南的手上。

  方兆南勸道:「霜師妹別再傷心,需知世間沒有不死之人。不散的筵席。轉眼望去,只見葛天鵬已把那些倒臥谷旁的受傷眾人,全部移聚在一處,臉上神情黯然,默默無言的站在一側。他似自知無能救得幾人性命,也不設法解救。

  只見那躺在地上之人,有兩個年輕道裝的,身體已然僵硬。八成是早已死夫,其他之人雖然還像活著的樣子,但個個臉色慘白形態枯瘦,眼圈深陷。想必是這幾人走到這山谷之中、傷勢發作,難再行動,立時席地而坐,調息傷勢,風雪交加,鳥獸絕跡。幾人縱然帶有乾糧,亦必用盡,飢寒交迫,傷勢煎熬,致落得這般模樣……

  忽然心頭一寒,暗道:「這幾人都是那紅衣少女所傷,不知她用的什麼功力,竟然如此歹毒,但她對我心中懷恨,只怕超過眼下幾人很多,何以竟然不肯下手傷我,難道對所下之毒手還未發作不成?」

  一念及此,忽覺背上隱隱作痛,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忽聽葛天鵬自言自語說道:「惶兒、煒兒,想不到你們初出江湖。就遭了這等毒手,我來晚一步,父子們竟成水訣!」伏身抱起葛煌、葛偉,轉身而去。

  他此時正沉浸在極度的傷痛之中,心神恍恍惚惚,抱著葛煌。葛偉,直對兩人衝去。

  方兆南疾向旁側一閃,讓開了去路。

  一陣冷風吹來,飄起了葛天鵬衣袂;也使他恍惚的神志,忽然一清,倏然停下腳步,回頭望倒臥在路側的天風道長等,又緩步走了回去。

  只見他蹲下身子,把倒臥在地上幾人扶了起來,分別在幾人背後「命門穴」上擊了兩掌。

  方兆南默算時間,自己在那山洞之中渡過了半月時間,而天風道長諸人,仍然停在這山谷之中,依幾人未能遠去而論,傷勢定然發作極早。

  但以幾人還未死去來看,那紅衣少女下手雖然陰毒,但必然是一種緩緩傷人的陰歹工夫。

  方兆南心中暗道:「我身上現有言陵甫相贈的『辟毒鎮神』丹。何不拿出來試上一試,如能救得幾人性命,也算一件大善事。」

  他探手入懷摸出藥物,大步走了過去,說道:「在下身上帶療治毒傷的丹藥,但卻不知能否醫得這幾位的傷勢……」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不過眼下他們都已奄奄一息,縱然藥物難以收效,倒也不妨一試,不知老前輩是否同意?」

  他怕藥物用錯,反而會促使幾人早死,特地事先把話說明。葛天鵬曾被他出手一擊而中,知他武功奇高,聽說他身懷藥物,當非妄言,以他之能,或能救得幾人和愛子生命。

  當下,點頭說:「小兄弟既肯出手相救,老朽甚是感激。這般人中,除了老朽犬子之外,都是多年好友,小兄弟但請出手。眼下他們都已是生機全絕,縱然用錯藥物,那也是天不假年,怪不得你。」

  方兆南打開瓶塞,倒出了幾粒「辟毒鎮神丹」分別送入各人口中,呆呆望著幾人服下藥物後的反應。

  他這誤打誤撞的下藥,還真是被他撞對,那「辟毒鎮神丹」,正是那紅衣少女「赤練毒掌」的剋星,對症投藥、收效奇快。幾人服下藥物,不到一頓飯的工夫,竟然都氣息轉重,臉泛血色了。

  葛天鵬眼看各人服下藥丸後,大有轉機,心中對方兆南異常感激,抱拳一禮,道:「老朽久已不在江湖之上走動,請恕老眼昏花,不識高人!」

  方兆南道:「晚輩不過碰巧施藥,怎敢當這等稱謝,老前輩請留此等待他們醒來,晚輩還有要事,必須趕路,就此告別!」拱手為禮,站起身子,向前疾奔而去。他怕這幾個人一醒來,又要和他糾纏不情,是以不願多留,一口氣跑過了幾座峰嶺,才放慢腳步而行。,

  陳玄霜一直和他聯袂而奔,她的輕身功夫本高過方兆南許多,是以不管他奔行如何迅快,都能從容相隨,不快不慢的和他並肩而行。

  兩人兼程趕了數日,已到抱犢崗下,方兆南費了半日時間。才找著出那怪嶇所居的山谷。

  方兆南一面走,一面留心著四周山勢形態,只怕找錯了路。

  忽聽水聲淙淙一道山泉由峰上倒垂而下,流在一片突巖之上。濺起一片水珠。

  他那日被那怪嫗抓起身軀,送出山洞之時,曾被泉水淋個滿頭滿身,是以,對那垂泉記得特別清楚,一見垂泉,立時向那突巖之上攀去。

  一口氣攀上突巖,舉手擊在石壁之上,高聲說道:「老前輩快些開門.晚輩送藥來了。

  他一連叫了數聲,不聞答應。

  抬頭望去,只見陽光耀目,心中忽然想起,暗道:「是了,那怪嫗身上滿塗有化肌消膚的藥物,不能見得陽光,看來只有等到深夜了。」

  忽聞一陣衣袂飄風聲,陳玄霜緊隨他躍上了突巖,問道:「你要找什麼人,為什麼跑到這等地方?」

  方兆南指指石壁,低聲的說道:「那人就住在這石壁之內,不過,咱們現在還不能見到她的。」

  陳玄霜奇道:「為什麼?咱們合力把石壁打開,不就可以見到他了?」

  方兆南搖搖頭低聲說道:「不行,人家也不是故意不和咱們見面。實有難以見面的苦衷。」

  陳玄霜道:「那你為什麼還要跑來見他,既然見不到,咱們走吧!」

  方兆南道:「等到天色入夜,就可以見到她啦!」

  陳玄霜聽得一怔,道:「什麼?光天化日之下不肯見人,卻要在晚上會客,那他定然不是人了……」

  方兆南急道:「別亂說,要是讓她聽到了,那還得了?」

  陳玄霜道:「聽到就聽到,怕什麼?哼!你怕他,難道我也一定要怕他嗎?

  她說話聲音,愈來愈大,似乎故意要讓那壁中之人聽到。

  方兆南知她任性無比,此刻勸說於她,不但於事無補,反將弄巧成拙,趕快站起身子,拉著她說道:"咱們到別處談去。」

  陳玄霜緩緩站起身子,突然飛起一腳,向那石壁之上踢去。

  方兆南吃了一驚,想攔阻她時,已自不及,只驚得呆在當地。

  陳玄霜將要踢中石壁之時,突然身子一旋,一個大轉身。向突巖下面縱了下去,落在一株突出的矮松之上,仰臉拍著手笑道:「下來呀!」

  方兆南縱身追下,笑道:「這幾天來,我剛想說你乖了,你竟又頑皮起來!」

  陳玄霜道:「你幾時稱讚過我,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呢?」

  方兆南道:「我還沒有說出口來,你自然不知道了。」

  陳玄霜嫣然一笑,縱身躍下,兩人坐息之處,四面都是山壁環繞,不受嚴寒風雪侵襲,卻仍然生著滿地青草。

  陳玄霜躺在草地之上,望著天空幾片飄浮的白雲,只覺人生變幻,際遇,有如無際藍天上的浮雲,飄泊難定,感懷身世,不覺悲從中來,兩行晶瑩淚珠,奪眶而出。

  方兆南也正在暗暗的想著心事,九宮山中連番出入意外的際遇,延遲東歸日期雖未踰越三月限期,但距屆滿只不過四五日時光,不知被那怪摳留居石洞的瑛師妹,該如何望眼欲穿了……,

  如若那怪嫗不守限約,或是她那殘損的身軀,已無能再支撐下去,會不會遷怒於師妹,而把她傷在手下……

  轉頭望去,只見陳玄霜淚水下停的滾下雙頰,趕忙勸道:

  「陳老前輩已經逝去,哭有何補呢?」

  陳玄霜道:「從我記事之日,就只有爺爺一人教養我,

  可憐我連父母容貌也未見過一面,如今爺爺又棄我而去,茫茫世

  界上,只有我一個無依靠的女孩子,這孤苦無依的淒涼景況,你

  要我何去何從?「

  方兆南道:「人世問淒涼之事太多,這孤苦無依又何至姑娘一人?」

  陳玄霜拭去臉上淚痕,挺身坐了起來,道:「怎麼?難道你也和我身世一般……」

  她本想說一般淒涼,但話將出口之時,忽然覺出這幾句話,有些不妥,倏而住口。

  方兆南道,「我雖托福皇天,父母健在,但我卻眼看一件比姑娘際遇更為淒涼之事……

  陳玄霜道:「世上千千萬萬的悲慘之事,但如非身受之人。只怕難以體會出個中痛苦。」

  方兆南道:「那人雖非我生身父母,但卻是我授業恩師,師倫大道,傳藝情深,比起父母之恩毫無遜色,唉!他們際遇之慘,比姑娘有過之而下及,全家老幼盡遭慘殺,只餘下一個比你稍大的女孩子……」

  陳玄霜道:「那一定是你的真師妹了?」

  方兆南道:「你也不是假的啊!陳老前輩在十餘日中傳授我武功,縱用上三五年時間,也難學得。」

  陳玄霜幽幽一笑,道:「你來抱犢崗上,可是要找你師妹嗎?」

  方兆南道:「不錯!她被一個遭人毒害囚禁山洞中的怪嫗,留作人質,迫我到九宮山尋找言陵甫,替她討取九轉生肌續命散,以藥易人。」

  陳玄霜不再追問,閉上雙目,緩緩的躺在草地上,一陣山風吹來,飄起她垂散的秀髮和襤褸的衣袂。

  方兆南心中忽然泛起一陣羞愧之感,暗道:「我只管日夜兼程趕路,連一件衣服也不知替她製作。」

  心中愧疚叢集。只覺太對不起她,緩緩伸手扶著她飄垂的散發,低聲說道:「咱們倆只管趕路,連一件衣服也沒給你作,想來使我不安的很!"

  陳玄霜道,「我從小就穿補過的破衣服、穿慣了,師兄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方兆南雖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一時間卻不知從何說起,而且她一付冷漠莊嚴的神情,心中縱有親切之言,也叫你不敢說出口來。

  他忽然覺得這女孩的性格,和那為逼自己吞服「血地圖」而以身相許的梅絳雪,有些不同,但又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卻無法明確的說出來……

  正忖思間,忽然聽得一陣步履之聲,由身後傳了過來。

  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腰束白布帶子,手執巨斧,肩挑柴擔的大漢,急步奔來,他身後跟著一個肩扛禪杖,足著芒履,年約四旬的中年和尚。

  方兆南一見來人,立時認出是袖手樵隱門下弟子盛金波,立時大聲叫道:「盛兄別來無恙吧?」

  盛金波轉頭瞧了方兆南一眼,冷冷的說道:「你又來我們朝陽坪下做什麼?哼!是否覺得麻煩還沒有找夠?」

  方兆南本想問他張一平的下落,但聽得盛金波一番頂撞之言,一時間想不出恰當措詞回答,不禁呆在當地。

  陳玄霜忽然挺身而起道:「朝陽坪非你們私有之地,我們高興來,你管得著嗎?哼!多管閒事!」

  盛金波被她頂懂得愣了一愣,道:「一個女孩子家,說話沒輕沒重,成何體統,我盛金波堂堂六尺之軀,豈肯和你個女孩子家嘔氣!」

  回頭對那和尚說道:「咱們走吧!」轉身放步而行。

  陳玄霜嬌喝一聲:「站住!」

  正待放腿追去,卻被方兆南一把抓住了左腕,勸道:「我們還有正經事辦,別再多惹事啦!」

  盛金波已然停下腳步,那中年和尚也把扛在肩上的禪杖,取在手中。

  陳玄霜看兩人都似擺出動手相搏的態勢,平熄的怒火,陡然間又衝上心頭,低叱一聲:「放開!」

  用力一掙,摔脫了方兆南握在左腕的右手,一提真氣,直衝過去。

  那中年和尚隨在盛金波身後而行,停下步來,正好擋在盛金波的前面。

  陳玄霜衝到那和尚面前,星目一瞪,道:「站開去,是不是想擋我去路!」

  中年和尚合掌道了一聲佛號,道:「女施主請看我佛之面,暫息胸中之憤,貧僧千里兼程趕來,有要事面謁這位盛施主的恩師,事關千百武林同道生死,急如星火,延誤上一刻時光,即將多增加一分危機,唉!也許將貽害幾條人命……」

  陳玄霜笑道:「你說了半天,我一句也聽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那和尚似是異常焦急,神情間甚是不安的說道:「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死亡標識『七巧梭』重又在江湖之上出現,而且江湖

  各大門派的掌門之人,和黑道上的高手,都接到一張通知,限令今年端陽之日.齊到冥岳『絕命谷』中,赴她『招魂宴』。

  如若屆時不到,一月之內盡戮背約之人的全家親友,刀刀誅絕,一口不留……」

  說至此處,突然想到和這樣一個女孩子家,談論目下江湖上驚天動地的大事,實是有些不倫不類,趕忙收住話鋒。

  和尚合掌一禮.接道:「因此事關係太大,貧僧奉命來此,邀請袖手樵隱史大俠破例出山,共籌挽救此一浩劫的辦法,女施主如不肯忍一時之氣,和盛施主動手相搏,只怕激怒了……」

  忽覺得下面之言說出口來,不但於事無補,恐將引起對方反感,高喧一聲:「阿彌陀佛!」住口不言。

  陳玄霜看那和尚滿臉愁苦之容不覺微微一笑。道:「絕命谷中招魂宴,聽來倒像是有點可怕!」

  那中年和尚聽她隨口說來,輕輕鬆鬆,臉上毫無緊張之色。搖頭一嘆道:「女施主年紀幼小,自然不知三十年前傳言江湖之事。」

  陳玄霜探手人懷,摸出爺爺遺留的錦袋,拿出了半截「七巧稜」,道:「你說那江湖上視為死亡標識的『七巧梭』可是此物嗎?」

  那中年和尚.雖然看她從懷裡摸出半截斷梭,但還不信那是「七巧梭」,那知凝神一看,登時臉色大變,全身微微顫動了一下,回頭拉著盛金波,以極快的速度向前走去,眨眼問消失不見人影。

  陳玄霜看那和尚驚慌之態,心中甚覺好笑,凝目尋思片刻。回頭對方兆南笑道:「那和尚怎生這等害怕這支半截斷梭呢?咱們追上去,問問他去!」

  方兆南已知袖手樵隱武功高強,追上去只怕將要惹出一場麻煩,立時勸道:「人家既然害怕此物,咱們如果追了上去,只怕給人家增了很多麻煩,我看還是別追算了!」

  陳玄霜只不過是覺得好玩,一聽方兆南勸不要追趕。也就不再堅持。微微一笑道:「好吧!這次依你就是……」

  忽然臉色一整,接道:「你是怕我追了去,招惹出麻煩,誤了救你師妹的大事嗎?」

  方兆南聽得微微一怔,道:「救我師妹之事,縱然誤一天,也不要緊,我是怕你追過去,和人打起來,如果傷了別人,彼此無怨無仇,心中定然感覺難過,如若咱們被別人打傷,那就更不值得啦!」

  陳玄霜聽他一番解說之後,芳心甚感安慰,嫣然一笑,道:「我只道爺爺死了之後,世界之上再也下去有惜我憐我之人…」

  忽然想到言中之意太過露骨,倏而住口不言,緩步向前走去。

  在她童年到少女這些歲月之中,一直未能快快樂樂的玩過,因而使她性格之中潛藏了強烈的熱情,和極尖銳的反抗意識。這兩種大不相同的觀念,使她自己也無法把握自己的性格,愛恨交織,忽冷忽熱。。

  方兆南默然相隨她身後面行,一語不發,但在這幾日觀察之中,已然覺出此女喜怒難惻,有時間笑屆如花,極是平和溫柔。但有時卻是半日不言不笑,沉默的可怕。

  商人默默走了一段路程,陳玄霜突然回過頭來問過:「方師兄,我心中想到了難解之事,不知你是否能夠解得?」

  方兆南道:「你且說將出來,讓我幫你想想看。」

  陳玄霜微微一笑,道:「那和尚見到我這半截斷梭之後,驚慌而去,不知是何用意?」

  方兆南略一沉思,說道:「他見你手中斷梭,定然誤認了你也是冥岳中人,故而驚慌而去,那也是人之常情。」

  陳玄霜道:「可是爺爺又怎麼會把這數十年前,震懾武林人心的死亡標識,留在這錦袋之中呢?難過我真的……」

  她瞧了方兆南一眼.倏然住口不言。

  方兆南聽得心頭一震,暗道:「這話倒是不錯,她祖父留下這半截斷梭,不知是何用意,看來此事只有到泰山黑龍潭畔,憑此斷梭取劍之時,或能看出一點蛛絲馬跡……」

  陳玄霜看他默然不言,不禁又追問道:「你在想什麼心事。難道你真的懷疑我也是冥岳中人嗎?」

  方兆南搖頭道:「陳老前輩留此斷梭,用意定然很深,姑娘縱非冥岳中人。只怕也和『七巧梭』有什麼恩怨牽纏……」

  陳玄霜凝目沉思,想從記憶之中,找出點可資追索的痕跡,但她想了半天,腦際中仍然是一片空白,想不出一點能和「七巧梭」關連一起的事。

  她不禁幽幽一嘆,道:「我對自己身世,一直就模糊不清,

  父母形貌,一點也記憶不起,當我記事之日,就和爺爺住在一起。」

  方兆南勸道:「也許陳老前輩早已預作安排……」他微一沉;忖,接道:「陳老前輩,武功絕世,醫術通神,自非無名之人,師妹身世將來不難查出,何苦自找無謂煩惱呢?」

  陳玄霜展顏一笑,道:「你說的也是,像我爺爺那樣高深的武功,舉世也難找出幾個,如果他不是身受內傷,定然要名列一代武學宗師。」

  方兆南抬頭看看天色已是黃昏時分,笑道:「天色已是不早,咱們在此坐息一陣,等候天色入夜,去救我師妹出來,就可離開此處,道名滿天下的西湖遊覽一番。」

  陳玄霜道:「西湖好玩嗎?」

  方兆南正待答話,陳玄霜又搶先說道:「我知道西湖乃天下有名的風景之區,山明水秀,自然是好玩的地方,咱們快些休息吧!」

  兩人盤漆運息了一陣,待天色初更時分,起身向那山洞奔去。

  方兆南白天來過一次,早已把地形記熟,一口氣便奔到那流泉突巖所在。

  待方兆南登上飛泉之下的突巖時,陳玄霜早已停身在上,飛起一腳,向石壁之上踢去。

  方兆南大聲喝道:「霜師妹不可亂來!」出聲阻止之時,已遲了一步,但聞砰的一聲,已然踢中了石壁。

  只聽壁間回音嗡嗡,這一腳顯然踢在石門之上,方兆南心頭有如鹿撞一般,咚咚亂跳,只怕這一腳要踢出一番大禍。

  那知過了半響,仍不聞有何動靜,心中大感奇怪,舉起右手,輕叩石門,高聲說道:「晚輩已取得九轉生肌續命散,老前輩快請開門。」」

  他一連喚了數聲,石壁門既未開放。也未聞有人答應之聲。

  陳玄霜突然插口說道:「也許那老嫗已經傷重死去啦!」

  方兆南心頭一凜,道:「那怪嫗在這石洞之中住了幾十年。都能夠撐得過去,何以會在和自己相約的三月限期之中死去

  陳玄霜嗤的一笑,道:「方師兄,人死只要一會兒的工夫呀!」

  方兆南久叫石門不開,心中本已懷疑,再聽陳玄霜連番提說,只感背脊之上,陡然升起來一股寒意。打了一個冷顫。自言自語的說道:「那老嫗冷怪無比,如若真的傷重而死,只怕我那師妹也難以逃出她的毒手。」

  他愈想愈怕。不禁火起,飛起一腳踢在那石門之上,厲聲說道:「晚輩並未延誤三月限期,老前輩何以閉門不見?」

  但聞山石嗡嗡回聲,顯然這一腳又踢在石門之上,但卻仍不聞石壁之內。有何反應。

  陳玄霜道:「咱們把這石門打開,進去瞧瞧吧!」

  她說打就打,雙腳齊飛,連踢石壁。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 15:53
第十二回 玉骨妖散骨石窟


  這一塊石門,只不過有數寸之厚,那裡經得住陳玄霜連續飛腳猛踢。

  不足一盞熱茶工夫,已被她跟得裂痕橫生,方兆南忽然伸手阻擋住陳玄霜,說道:「那怪嫗擒拿之術,甚是厲害,師妹你別著了她的暗算。」

  陳玄霜盈盈一笑,道:「我不怕!」潛運真力,用手一推。

  那石門立時片片破裂。

  她果是膽大無比,方兆南把那怪嫗描繪得如何厲害,她竟仍然不放在心上,一掌拍出,縱身直向那石洞之中躍去。

  方兆南怕她遇上什麼凶險,緊隨她身後躍入山洞。

  忽聽陳玄霜啊喲一聲,嬌軀疾向後退,偎入方兆南懷中。

  方兆南不自覺伸手一抱陳玄霜偎來嬌軀,問道:「什麼事?」

  陳玄霜緩緩由他懷中抬起頭來,說道:「我害怕……」羞怩一笑,住口不言。

  方兆南道:「怕什麼?」定神瞧去,只見那依壁而放的石板之上,橫臥一具骷髏,除了頭上還余有一點皮肉,和那長長的頭髮,仍在之外,全身上下各處皮肉都已化盡,只餘下森森白骨。

  方兆南不禁大吃了一驚,叫道:「瑛師妹!」他在焦急之間,用力甚大,但聞滿洞回音,盈耳盡都是呼喚瑛師妹的聲音。

  陳玄霜緩緩的離開了方兆南的懷抱。向後退了幾步,靠在石壁之上,目光凝注在方兆南的臉上,一話不發。

  方兆南大喊了兩聲之後,心情逐漸安定下來,緩步走到那橫陳白骨的百榻之側,低頭一瞧,立時大叫一聲,一跤跌摔在地上。

  在這等星月暗淡的夜中,在這等陰風森森的石洞中,這一聲淒厲的大叫之聲,登時使人毛髮皆豎,只嚇得靠壁而立的陳玄霜全身為之一顫,呆了一呆,才奔到方兆南身側,扶他坐了起來。

  只見他雙目圓睜,滿臉淒厲之容,淚水一顆接一顆滾了下來。

  陳玄霜芳心之中大為之震動,突然回想到方兆南相待自己的諸般好處,一種母性潛在的母愛發揮了作用。

  這十幾年歲月之中,她一直把這等先天潛在的誠摯情愛,深藏在心底深處,沒有機會,使它發洩出來……

  此刻,她卻被方兆南淒厲、悲苦的神情,觸發了潛藏在心底深處的情愛,忽然間,變得無限溫柔。

  右手緩緩舉起了一塊羅帕,輕輕的拂著他頰間淚痕,深情款款的說道:「方師兄,你心裡難過了嗎?」她生平之中,從未柔情綿綿的勸慰過人,心中雖有著千萬慰藉關懷之言,但一時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方兆南忽然長長一嘆,熱淚如泉奪眶而出,道:「我師妹死了。」

  陳玄霜轉頭看去,果見那石榻一旁的角落之中,側臥著一個全身女裝之人,雲鬢散發,斜靠在石壁之上,全身僵硬,似是早已死去多時。以她身材和衣者看去,年齡決非三十歲以上之人。

  方兆南呆坐了一陣忽然挺身而起,走到她屍體之旁,伸手抓住她的右臂,扳轉過她的屍體拂開她亂髮看去。

  原來他忽然想到了也許這死去的女人不是周慧瑛呢,心念一動,立時起身走了過去,那知拂開她垂首散發一瞧,登時嚇得向後退兩步。

  原來那人臉上,早已被人抓得血肉模糊,無法分辨。

  方兆南呆了一呆,突然轉過身子,指著那石榻之上,橫陳的白骨,罵道:「你這殘忍的妖婦,三月限期,並未超過,你竟不守信約,害死了我師妹……」他愈罵愈是火大,一腿向石榻之上掃去。

  但聞一陣嘩嘩之聲,石榻上一具完整的人體白骨,應聲而碎,向四面散飛開去。他一腳踢去了那石榻上一具白骨的下半個身子,心中似是仍未解恨,舉手一掌,又向那白骨上半身拂去,白骨和一顆肌骨稍存的長髮怪頭,橫飛而起,擊在對面石壁之上,唉嚷的響聲之中,夾雜著一陣金鐵相擊的聲音。

  方兆南轉頭望去,只見一支金光燦爛之物,擊在石壁之上,沒落下去。

  陳玄霜探手撿了起來,說道:「那屍體不見得就一定是你師妹……」方兆南道:「這石洞僻處山腹,外面石壁又光滑異常,極難看出破綻,不知此洞之人,如何能找到此處,必然是這老妖婦所傷,自付必死之時,心中生出殺機,突然下手,抓碎我師妹面骨。」

  陳玄霜道:「難道世上就再無人知道此洞之秘了嗎?」

  方兆南嘆道:「這老妖婦被人塗上化肌消膚的藥物,據她所說,已有數十年寒暑之久,如是知她被囚禁此處秘密的人,年歲亦必在六十歲以上。但那屍體瞧去,卻似少女模樣,除我師妹之外,還有何人?」

  陳玄霜凝目尋思片刻,說道:「你可記得你那位師妹穿的什麼衣服嗎?」

  方兆南被她問得一怔,轉頭向那屍體瞧去,沉吟良久,答道,"我記得她穿的是綠色衣服。」

  陳玄霜瞧了那死骨一眼,道:「你記得不錯嗎?」

  方兆南略一尋思,道,"決不會錯,她從小就喜愛綠色衣裳。」

  夜色之中,極不易分辨顏色,但陳玄霜目光銳利,大異常人,雖在陰暗的洞中,已瞧出那少女顏色如非青藍,就是深綠,不禁芳心頓感一震,不敢再接口說話。

  方兆南聽她久久不言,回頭抱起屍體,到了洞口之處,藉星光水色一看,登時向後退了三步,緩緩把手中屍體放下,自言自語的說道,"果然是綠色衣服,這一定是她了!熱淚滾滾而下,滴在屍體上。

  陳玄霜緩緩走近他身邊說道:「師兄不是勸過我嗎?人死不能復生,哭有何益……」方兆南道;"是我害了她的,如我能早些時回來,她也許不致死在這老妖婦的手中了。」

  陳玄霜幽幽嘆道;"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師妹遭了那妖婦毒手,如你不是等我,可以早就回來啦!。陳玄霜突然放低了聲音,問道:「你那瑛師妹,待你可好嗎?」

  方兆南緩緩把屍體向石榻之上放去,目光觸處,忽然發覺那石榻之上,放著一柄銀光燦爛之物,隨手取了下來,把屍體放下,隨口答道:「她待我很好!」

  只聽陳玄霜微帶著抖顫的聲音,說道:「如今她已經死了,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我要像她對你一樣的待你……」她聲音突然的低沉下去,"待你"兩字之後,說的什麼,大概只有她心中知道了。

  方兆南闇然的嘆息了一聲,道:「咱們走吧!」探手又抱起石榻上面的屍體,緩步向外走去。

  陳玄霜低聲喚追:「方師兄!」

  方兆南停下步,回頭答道:「師妹有話說嗎?」

  陳玄霜道:「你要把她屍體,帶往何處?」

  方兆南淒然一笑,接道:「我要為她找一處山明水秀,風景絕佳之地,把她好好的安葬在那裡……」他微微一頓之後,凝注洞外,接道:「嗯師全家遇難,橫遭慘死,她是唯一逃出劫難之人,想不到卻喪身茬這荒涼的深山之中……」他這話,似是說給陳玄霜聽,也似是對著懷抱著的屍體懺悔,祈禱,又好像自言自語,神態間無限黯然,熱淚磅礴,滾下雙頰,滴在那屍體之上。

  陳玄霜緩步走近他身側說道:「師兄不要再傷心了,她既然已去,人死不能復生,哭有何用,咱們該想法子,替她……」她本想說替她復仇,忽然想到那害死他師妹之人,早已成一堆白骨,這報仇之事,己是永無可能了,她本是極為聰明之人,略一沉思,立時接道:「替她好好的安葬起來,盡到你的心意,也就是了,你這般憂傷、痛苦,對死者無補,但對你的身體,卻有著很大妨害。」

  言來深情款款,目光中情意無限。

  方兆南道;"眼下四面無村鎮,連找個舊棺木之處,也難找到,唉……」陳玄霜道:「這石洞之中雖然黑暗,但尚可通風,不如把她屍體暫時存放此處,再想法子把那洞口堵閉起來,過些時日,我們再來此地,把她屍骨取回,和她父母合葬一起。」

  方兆南抬頭打量了四週一眼,道,"只怕這山洞之中有蟲蟻吃了她的屍體。」

  陳玄霜略一沉忖,道;"我倒有個法子,說將出來,只怕師兄生氣。」

  方兆南雖在忿怒痛苦之中,但他乃極端聰明之人,微一思索,已想出陳玄霜之意。當下說道:「你可是想要我把她屍體用火化去嗎?」

  陳玄霜道:「不錯,用火化去之後,咱們再找一個瓷罐來把她骨灰盛起,送回她家中,把她和父母合葬在一起。」

  她一略停頓之後,又追道;"再不然和我爺爺的屍體一樣,找一處高蜂嚴寒之處,把她屍體放入冰雪之中,凍起來,你如想念她時,隨時可以瞧她。」

  方兆南發覺眼前固執、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陳玄霜,忽然間性情大變,溫柔嫻靜,對自己關顧愛護無微不至。

  心念一動,不覺轉頭瞧了她兩眼,只見她滿臉情愛橫溢,心中忽然一凜,接道:「霜師妹說的對,咱們就把她火化了吧!」

  當下舉步走出石洞。

  陳玄霜看他居然肯聽自己之言,心中十分高興,緊隨身後,出了石門。

  方兆南站在洞口外的突巖之上,長長吸一口氣,運轉於丹田之中,縱身而下,籍突出矮松、山石一接腳力,落入谷底。

  陳玄霜的輕功,本比他高出很多,但她不願在他心中忿急、痛苦之時,在他眼前賣弄,滑步而下,緊隨在他身後,落入谷底。

  她情竇初開,積存心底的熱情,極容易奔放出來,此刻,她已覺得方兆南,已是她在茫茫人世間的唯一的親人了。兩人奔行到一處山坳所在,方兆南放下手中屍體,翩翩的月光之下,已可看出這僵臥的少女屍體,確實穿著一身綠色的衣服!

  這使他更確認橫放在眼前的屍體,是周慧瑛而毫無可疑了,僅存左心中的一點僥倖想法,已完全消失。

  他呆呆的望著屍體,回想著兒時相伴遊樂的諸般情景;熱淚又不禁湧出眼眶。

  陳玄霜附在他耳際間,輕聲說道:「方師兄,我們可要去砍些乾枯的樹枝來嗎?」

  方兆南突然覺得放下那屍體之後,手中還似拿著什麼東西,低頭看時,只見右手之中,握著一柄一尺五寸左右,銀光燦爛似劍非劍,似刀非刀之物。

  他在揮掌掃去那石榻上白骨之時,曾見此物,當時他急病之間,神智恍恍惚惚,隨手取了過來,也不覺得。

  現在仔細一瞧,星光下隱隱可見那銀光燦爛的似劍非劍之物,泛起一道紫色腺痕,不自覺伸手觸摸了一下,只覺此物鈍難,切物,兩邊都是銅錢般厚,似劍非劍,似是造來好玩的銀牌,而且拿在手中,輕靈異常。

  他瞧了一眼,本想隨手棄去,瞥眼見陳玄霜手中也握著一支和自己長短相同之物,只是顏色金黃,中間隱起一道黑色跡痕。

  心中暗自忖道:「此等好玩之物,她定然喜愛,不如暫時先把它存放起來,將來送給她玩吧。」

  隨手放入袋中,點頭說道:「我去砍點枯枝,你在這裡守著她的屍體吧!」

  也不待陳玄霜答話,立時向一處山坡之下奔去。

  他以一個身負武功之人,折砍一些枯枝,自是輕而易舉之事,片刻之間已採集了一大捆回來了。

  陳玄霜忽然想到,還未找到裝盛骨灰之物,當下說道:「咱們先去找一隻罐子來吧!」

  方兆南想了一想,道:「此處一片荒涼,除了到袖手樵隱居處的所在之外,往那裡去找尋罐子呢?」

  陳玄霜道:「袖手樵隱,想必是一位很有名氣的人,咱們找他借一個罐子,難道就不肯借嗎?」

  方兆南道,"比人生性怪僻,不通達一點人情,別說借個罐子,就是想借個茶杯用上一用,只怕他也不肯!」

  陳玄霜道,"有這等怪人?那咱們更是得去瞧瞧了,如他肯借,那就算了,如若不肯,那就鬧他個天翻地覆,然後再強拿他一個罐子,看他有什麼法子!」

  方兆南道:「那袖手樵隱武功奇高,只怕咱們兩人,也不是他的敵手。

  陳玄霜心中更是不服,冷笑一聲,暗忖道:「我偏要去瞧瞧他是個什麼樣的三頭六臂之人。"但口中卻答道:「那咱們總不能不要盛裝骨灰的罐子呀!」

  方兆南思索了半天,覺得除了到袖手樵隱之處外,這方圓數里之內,很難找得到人家,縱然遇上一兩家,只怕也沒有罐子可借。思來想去,覺得除此一條路,別無他徑可循,微微一嘆道:

  「我們去找袖手樵隱可以,但師妹必須要聽我的話。」

  陳玄霜笑道:「好吧!到了那裡之後,我就緊隨在師兄身後,一語不發,什麼事都由你一個人和他說吧!」

  方兆南道:「我並非要約束師妹行動,實是因為那人武功太高,如若真要是鬧出事來,那可是煩惱無比……」陳玄霜笑道:「你放心好啦!你不同意我決不隨便出手就是!」

  方兆南把放在山坳中的屍體,移到一塊突巖之上,搬來了幾塊山石,把屍體圍起,上面用樹枝掩遮起來,恭恭敬敬對那屍體一個長揖。

  這才回頭對陳玄霜道:「那袖手樵隱號如其人,從來不肯管人閒事,咱們見他之後,不要理他,自己動手取了應用之物,回頭就走,也許不致惹起麻煩。」

  陳玄霜道:「我已記在心中了,快點走啦!把她屍體放在岩石之上,也非長久之計……」方兆南黯然一嘆,轉身向前奔去。

  他已到過了一次朝陽坪,對去路記憶猶新,停屍之處,相距朝陽坪也不過四五里,兩人一路急奔,一口氣趕到斷魂樁處。

  他雖知陳玄霜輕功提縱術高過自己,但仍然回頭吩咐道:「此處險惡異常,師妹請小心一些,看不準落足之處,不可逞強飛渡!」

  說完,提聚丹田真氣,運足目力,看清了第一道石樁位置,正等飛躍過去,忽聞衣抉飄風之聲,陳玄霜已搶先向前躍去。

  她身法迅快,認位奇準,足著石樁,回頭叫道:「師兄快向我停身之處躍來!」

  方兆南急道:「快退回來,我已經來過一次讓我走在前面替你帶路。

  陳玄霜道:「眼下夜色朦朧,石樁位置辨認不易,我從小就隨爺爺修習易筋經說的上乘內功,可以黑夜見物,師兄只管放心,向我停身之處躍來。」

  方兆南知她武功,高過自己甚多,聽她說得甚有把握,也不再多問,縱身一躍,直飛過去。

  陳玄霜瞧他躍來之勢,認位甚準,立時振袂而起,向第二道石樁之上飛去。

  她每落一道石樁,就回頭舉手向方兆南招呼,直待瞧出他無須自己伸手相助之時,又才向前面一道石椿飛去。

  但覺那石樁距離,愈來愈遠,到最後一道石樁,距離巳長達三丈左右。

  她停身微一調息,回首說道:「師兄快來!。

  方兆南提氣一躍,直向最後一道突石樁上飛去,眼看就要撞上了陳玄霜,仍不見她閃避,不覺心頭一驚,趕忙一沉真氣,身子疾向絕谷之中沉去,兩手急出,準備用五指之力,抓住突出石樁。

  他怕把陳玄霜撞入了千丈絕谷之中,匆忙之中,來不及多作考慮,真氣一沉,身子疾墜而下了。

  忽覺眼前人影一閃,一支柔綿的手。抓在左腕之上,向上一帶,硬把他向下急沉的身子,抓了起來。

  耳際間響起了陳玄霜溫柔嬌脆的聲音過:「這石柱之上,勉強可以擠兩個人,我已替你留下位置,快些閉目休息一陣。我幫助你躍過對岸」'方兆南身體被她拖住,伸腳在下面一劃,果然登上了石樁,只覺自己整個身子,緊緊的被陳玄霜抱在懷中。

  要知這斷魂石柱,只可容一人存身而立,陳玄霜把方兆南捉上石柱,讓他有了著足之處,自己卻一足懸空而立,背脊緊貼在峭壁之上在這等驚險無比處,自是無法顧及到男女之嫌,兩人前胸相貼,臉兒相偎,彼此可互聞對方呼吸之聲。

  陳玄霜衣著雖然襤褸,但人卻嬌若春花,只聽她嬌喘細細,吹氣如蘭,過了半響,才附在方兆南耳際間低聲說道:「你不肯落到這石樁之上,可是怕把我撞落入那懸崖下嗎?'方兆南追:「師妹武功高強,出了我意料之外,如非你伸手相助,只怕我早巳跌在懸崖中摔死了!。

  陳玄霜道:「你如不是怕把我撞落下去,也下會甘冒大險了,快些閉目運息一下,我以掌力助你躍飛這段……'她本想說這段距離,但在將要出口之時,忽然想到此話可能傷對方的自尊心,趕忙住口不語。

  方兆南微微一笑,長長吸一口氣。低聲說道:「師妹請放開我!」

  陳玄霜鬆了雙臂,伸出一掌按在他後背之上,道:「我用掌力助你!」

  方兆南心中對躍過這最後一道的斷魂石樁距離,心中本毫無把握,但又不好在陳玄霜面前示弱,當下提口真氣,縱身向前躍去。

  陳玄霜在他身子躍起之時,右掌用力向前一送。

  方兆南突覺一股強大的暗勁,猛力把自己的身子向前推去,再加上自己向前飛躍之勢,迅快結倫的落到對岸。

  他身子剛剛站好,耳際間已響起陳玄霜嬌笑之聲,道:「這斷魂樁,果是險惡,只瞧他這住處,就可想到定是位冷僻異常之人。」

  方兆南暗叫一聲慚愧,大步向前走去。

  抬頭望去,只見茅廬中燭火輝煌,不禁大感奇怪,袖手樵隱乃十分冷僻之人,生平最不喜歡和人交往,這深更半夜之中,茅廬之內,為什麼還高燒燭火?

  心中忖思之間人已到茅廬門前,只見雙門大開,廳旁燭火通明。

  袖手樵隱史謀誠是一身樵夫裝扮,身著藍布短褂,足著高沿芒鞋,腰結草繩,下著淺灰套褲,端坐在面向門口的一個棗木椅子之上,默然不語。在他身惻垂手靜立真盛金波,除了他們師徒二人之外,廳中人影晃動,似乎人數不少。

  方兆南目睹此景,大感驚奇,暗道:「此老一向孤僻成性,怎的會容這麼多人來他朝陽坪上,而且還親自接待在大廳之上-------。」

  正自心念轉動之際,忽聽袖手樵隱冷冷的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既然敢來我朝陽坪,為什麼不敢大大膽膽的進來!」

  方兆南暗道"此等情景,和他性格為人大不相同,我何不進去瞧瞧。」

  當下一挺胸,直向大廳之中走去。

  只見廳中坐了一個六旬以上,白髮垂胸的老人,和一個髮束金釵,身背寶劍的道人,一個灰袍芒服的大和尚,還有兩個身軀高大,氣字軒昂的中年男子。

  這般人神采個個不凡,似都非平常之人,而且眼中神光炯炯,一瞧之下,立時可以辨出是身具上乘武功之人。

  除了那灰袍和尚瞧了兩人一眼,似是欲言又止之外,其他之人,都不過目光微一投瞥兩人,立時別過頭去,不相理會。

  袖手樵隱冷冷的喝道;"你又來我胡陽坪做什麼?」

  方兆南道:「在下想和老前輩借件東西一用。」

  袖手樵隱還未答言,那兩個中年大漢已齊齊的站起身子,道:

  「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們撤野,還不快給我退出去,當真要討死嗎?」

  陳玄霜秀眉微聳,面泛殺機,似要發作,但瞧了方兆南一眼後,又平息了下去。

  忽聽那白鬢老人說道:「史兄既已和冥岳之人結下了粱子,縱然你不找人,別人也要找你,兄弟素知史兄性格,不再和人交往,自隱居這朝陽坪後,更是不肯插手江湖是非。

  不過這次情形不同,既非江湖上派別恩怨,亦非個人仇恨,江湖上所有之人都將牽扯其中,連少林派掌門方丈都不能坐視不理,事情嚴重性,可想而知,史兄縱然執意不肯插手,只怕那妖婦也饒不了你!」

  灰袍和尚突然插口說道,"阿彌陀佛,貧道曾經聽師父讚揚史施主『七星遁形'精妙絕倫,世無匹敵,如果史施主答允參與此事,實我武林同道之福,我佛慈悲!」言罷,合掌垂首。

  袖手樵隱史謀遁,似是被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有些頗感心動,耿然沉思,低頭不語。忽見那白鬢老人霍然站起身子,道:「史兄是否需要忖思一段時間,兄弟身受少林掌門方丈推重,專人持函相邀,函中再三要兄弟到史兄這朝陽坪來,勸請史兄參與其事……」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過:「需知此事關係著我千百武林同道命運,史兄名列當今武林中頂尖高手,縱然未和冥岳結怨,只怕對方也不會輕易放過你,何況你還有搏殺冥岳門人之恨,為人為己,都該挺身而出------」袖手樵隱忽冷冷的接過:「伍兄最好別存相強兄弟之心,此事待我想上幾日再作決定,如若我能參與,屆時自會依照相約時間,趕往[絕命谷」之中。如若兄弟不想參與,縱然是少林寺掌門方丈親臨,兄弟還是照樣不去,哼!袖手樵隱之名,豈是叫人白叫的嗎?」

  那伍姓白鬢老者似是巳感不耐,冷笑一聲,道:「史兄這般對待數十年相交老友,未免有些太……」袖手樵隱接道:「如果伍兄覺得兄弟接待不周,那就只管請便!」

  方兆南聽得一怔,暗道:「這老樵子果是冷傲的可以,簡直不通人情對待相交數十年的老友,竟然也是這般冷漠。

  只聽那白鬢老者連聲冷笑了一陣,道:「史兄好大的架子如非兄弟還有要事待辦,今日非得領教史兄幾招絕學不可!」'說完大步直向廳外走去。

  史謀遁目注屋頂,瞧也不瞧那老者一眼,臉上一片冷漠,既無愧疚之色,亦無留戀之想。

  方兆南和陳玄霜並肩站在門口出處,那白鬢老者怒氣衝衝而來,直向兩人之間撞去。

  陳玄霜秀眉一揚,嬌軀微斜,一橫身攔住去路,說道,"你瞧不到這裡有人站著嗎?」

  那白鬢老者被袖手樵隱憋了一肚子怒火,但因知他武功高強,動起手來,既無制勝把握,又有幾樁大事待辦,才勉強按下怒火,拂袖而去。

  但那裡還能再受陳玄霜的譏諷,當下怒道,"老夫走路,從來不拐彎子,閃開!」邊說邊舉手向二人撥去。

  忽聞方兆南急叫:「霜師妹不可動手!」

  他喝止之勢雖快,但陳玄霜出手比他更快,皓腕疾翻,嬌軀橫躍,指顧間攻出兩掌,把那白鬢老人逼退,又搶回原來位置。」

  她出手的迅快詭異,使會場之人為之振駭,就是那白鬢老者,也不禁為之一怔。」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道:「在老夫朝陽坪上動手,可是自找苦吃,惹起老夫怒火,別想活著出去!」

  他自言自語也不知罵的是那個,但這幾句話,卻沖淡了陳玄霜和白髮老人的敵對之意。

  陳玄霜甘先忍耐不住,回頭瞧著方兆南,道,"師兄,這老樵子說話沒規沒矩投的,咱們要不要教訓他一頓!」

  方兆南還未及開口,袖手樵已站起了身子,緩步直走過去。

  那灰袍和尚突然起身離位,奔到袖手樵隱身邊,低聲說道:

  「此女身上杯有七巧梭,只怕和冥岳人物有關……」袖手樵隱微微一怔,目注方兆南厲聲喝道:「這女娃是什麼人?快說!」

  方兆南一時間想不出他問話含意,微微一笑,答道:「她我師妹。」

  袖手樵隱怒道:「你那來的許多師妹,滿口胡說八道!」

  陳玄霜嬌聲說過;"你才是滿口胡說八道,我不是他師妹,難道是你嗎?」

  這一句話,可是罵的很重,她胸無城府,猶帶稚氣,想到之話,就隨口罵了出來,卻不知此話對袖手樵隱傷害甚重。

  史謀遁生性再冷傍一點,也難以忍受此等羞辱之言,當下冷笑一聲,道:"罵得很好!」

  陡然欺身而上,順手一記耳光抽去,口中接過:「我打落你滿口牙齒,看你以後還罵不罵人!」

  陳玄霜生平很少和人動手,看他揮手一掌,帶著輕微的嘯風之聲,來勢奇快無比,不禁心頭一震,柳腰微挫,疾向後閃退兩步。

  袖手樵隱被她避開了一掌,心中更是惱怒,身移微晃,腳步斜移,身子微微一轉,人已欺到陳玄霜的身側,舉手一掌拍下。

  這正是他獨步武林的"七星遁形"身法,舉世也難有幾人解得其中玄機。

  方兆南吃了一驚,大聲喝道:「謄滿武林的袖手樵隱,竟然對一個女孩子下手,就不怕天下英雄恥笑嗎?」疾步搶攻上去。

  餘音未了,陳玄霜已疾飛而起,倒退五步多遠。

  袖手樵隱目睹陳玄霜身法靈巧,出手詭異,乃生平極少遇上的勁敵,忽然激起爭勝之念。

  他左掌一揮,"手撥五弦"封住了方兆南搶攻之勢,右手一揚,疾劈而出,他在急怒之下,竟然用出劈空掌力,遙向陳玄霜直劈過去,但覺一股強猛絕倫的力道帶著嘯風之聲,排山倒海般直撞過去,這一揮,他竟用了八成以上真力。

  陳玄霜目睹來勢猛惡,心中大是驚駭,但背已近壁,後無退路,形勢迫得她不得不全力一拼,當下一提真氣,玉腕疾舉,雙掌護胸,一閉眼,硬接了袖手樵隱的一擊。

  在場之人眼看袖手樵隱發出的掌力威勢,無不替陳玄霜捏一把汗,心想這一掌定要把陳玄霜擊斃當場。

  那知事情大出人意料之外,陳玄霜硬接一掌,仍然屹立未動,袖手樵隱在掌勢收回時,卻向後退了兩步。

  原來他一掌擊去,覺得如擊在棉絮上般,毫無阻力,心中甚感奇怪,他內功精深,掌力已到收發隨心之境。

  當下一吸真氣,把擊出力道,重又收了回來,那知一收擊出掌力,忽覺一股極強暗勁,趁勢反震過來,再想運力抗拒,已是遲了一步,被那反股暗勁一撞不自禁向後退了兩步。

  陳玄霜睜開雙目瞧了方兆南一眼,嫣然一笑,縱身疾向袖手杖隱撲去。

  她已領教了袖手樵隱雄渾的掌力,怕他再以劈空掌力攻擊過來,是以出擊奇快無比,指點掌劈,眨眼間攻出三掌四指。

  這一輪急攻,無一不是指襲要害大穴之處,史謀誠雖然內功精湛,也不敢稍有大意讓她掌指擊中,是以迫的縱躍閃避。

  他"七星遁形"身法,奇奧難測,但見身影晃動,身軀靈活無比,轉了幾轉,把陳玄霜迅快絕倫的掌指攻勢,盡皆讓開。

  陳玄霜眼看對方身法怪異,出步移動之間,無不恰到好處。

  自己以祖父相授絕學,"天星指"和"飛英掌",以快打快的絕技,合併出手,竟被對方輕輕易易的閃避開去。

  她不禁芳心大感驚駭,攻了三掌四指後,翻身倒躍,落到了方兆南的身側。

  其實袖手樵隱何嘗不為她的迅快掌指,暗自驚心,不但她指掌出手的迅快,為生平僅見,而且每一指攻擊之中,無不挾帶一縷銳勁的指風。

  此等功力,實非一個十幾歲的女孩所能具有,但眼前少女,卻身具此等功力,叫他如何不能驚駭。

  不過他心極深沉,驚駭之色,不形於外,看不出來罷了。

  在場之人,大都是久在江湖之上闖蕩的高手,對兩人交搏幾招的武功,個個都看入眼中。

  心中暗自忖道:「此女小小年紀,能有這等功力,實非等閒,如非冥岳中人,眼下江湖上,實難想出什麼人能教出這等徒弟那長杉白鬢老者,本欲拂袖而去,但一見袖手樵隱和陳玄霜交手情形之後,似是突然打消去意。

  目光專注在陳玄霜臉上,問道:「姑娘可是冥岳岳主門下弟子嗎?」

  陳玄霜轉臉低聲對方兆南道:「那老樵子的武功,當真是高,只怕我打他不過,咱們還是別和他打啦!」

  那白鬢長衫老者,看陳玄霜不理自己話,卻和方兆南細語,心頭甚是惱怒,但他已目睹陳玄霜的武功,不敢冒然出手。

  袖手樵隱和陳玄霜交手幾招之後,不但覺得出她功力驚人,而且招術詭異難測。自己因七星遁形出手。

  一時間大廳上鴉雀無聲,雙方雖都暗運功力戒備,但誰也不肯搶先出手。

  方兆南忽然想到那怪嫗囚居山洞,除了那峭壁間石門之外,還有一條秘徑和這朝陽坪上石屋相通,袖手樵隱隱居此處,時日不短,想必已知此中隱密。

  正待開口相詢,忽見那金箍束髮的道人站了起來。緩緩抽出背上寶劍,朗聲說道:「江湖間盛傳』七巧梭'諸般奪跡,可惜貧道始終未能親睹。

  今日能在史兄這朝陽坪上,先一會冥岳門人,以證江湖傳說之言是真是假,縱然史兄不應允下山之事,咱們也算不虛此行了!」

  此人一番話,立時提醒了廳中所有的人,那兩個身軀高大,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相互瞧了一眼,雙雙躍飛在廳門之處,回身擋住去路。

  那白鬢長衫老者斜向一側橫跨兩步,站了左翼方位,灰袍僧人提起禪杖大邁一步,居中而立,袖手樵隱不自覺移了兩步,也站了右翼之位,剎那之間,組成了合圍之勢。

  陳玄霜一皺秀眉,低聲問方兆南道:「他們在說什麼,『七巧梭'和咱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方兆南搖頭一嘆,道:「他們把咱們當成冥岳中人了。」

  那金箍束髮道人舉劍劃出一圈銀虹,護著身子,逼到方兆南身邊,說道:「七巧梭被武林朋友視為死亡標識,貧道聞名已久,今日幸會傳梭之人,敢問兩位,夜來到這朝陽坪上,不知有何貫干?」

  方兆南道:「在下方兆南,這位是我師妹陳玄霜……」袖手樵隱冷冷的接了一句,道:「你的師妹倒是真多!」

  方兆南不理史謀誠譏諷之言,接道,"我們夜入朝陽坪,只不過想向史老前輩借點應用之物,順便有兩件疑難不解事求教,諸位這般把我們圍困起來,不知是何用心?」

  那灰袍和尚接道:「貧僧出家之人,從來不打誑語,那位姑娘身懷江湖視作死亡標識的七巧梭錯是不錯!」

  凍玄霜道:「不錯!你要怎麼樣?」

  那長衫白鬢老者半晌沒有講話,此刻突然冷冷接了一句,道:「兩位夜入朝陽坪,想必是傳梭作柬,邀人赴你們招魂之宴了?」

  方兆南看幾人硬指自己和陳玄霜為冥岳門下的傳梭之人,心中雖然十分氣惱,但陳玄霜身懷半截"七巧梭"之事,千真萬確,一時間又想不出適當措詞解釋。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這麼說來,諸位是認定了我師兄妹,是冥岳門下的傳俊之人了?」

  那灰袍和尚答道:「貧估親眼看到那姑娘由杯中取出斷梭,和目下武林中斷梭邀宴之事,正相謀合,那自是不會錯了!」

  陳玄霜緩緩由懷中摸出半截『七巧梭』來,說道:「你們說的可就是此物嗎?」

  廳中之人雖然都知"七巧梭"之名,但真正見過的人,似是不多,除了那灰袍和尚之外,都伸頭向前望去。

  只見她掌心之中托著半截銀光燦爛的斷梭,在燈光照耀之下,隱隱泛起藍光。

  那長衫白鬢老者突然大喝一聲,道;"一點不錯,此物正是此次重現江湖的『七巧梭』。

  袖手樵隱冷然接道,"老夫還是初見此物,給我瞧瞧!」

  陳玄霜一縮手,把半截斷梭藏人懷中,道:「有什麼好瞧的,看一眼就算了……」袖手樵隱怒道:「你敢這等藐視老夫,半戳斷梭,難道老夫還會要你這東西不成?」

  陳玄霜道:「這是爺爺遺留之物,如何能夠讓你拿在手中,哼------」袖手樵隱道,"不管什麼人遺留之物老夫也要仔細看上一看!」晃身直欺過來。;方兆南急道,"老前輩乃武林中極有身份之人,豈可硬搶別人之物,舉手疾向袖手樵隱拂去。」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道:「你竟敢和老去動手!右手急出一招"金索縛蛟",迅速絕倫的向方兆南手腕之上扣去。

  他見那褸衣村女武功高強,身法靈活,而且內功深厚,剛才,和她動手之時,吃了大虧,心中已存向方兆南下手之意,只是一時之間找不到藉口。"現一見方兆南向他出手,正合心意,他在數月之前已見過方兆南的武功,心想這一招擒拿手法,定然可以得手。

  那知事實大出了他意料之外,方兆南突然一翻掌,拂出掌勢,忽然間變成點擊之勢,食中二指如疾電奔馳一般,反向袖手樵隱脈門之上點去。

  這一招變化不但迅如電火,而且大出意外,袖手礁隱被他迅快的點襲之勢,逼得向後退了一步,怔在當地,要知他數月之前,初見方兆南時,他武功尚十分平庸,想不到三月不見,他武功竟似精進數倍,這拂擊和指襲之間,暗含了拂穴截脈的極高手法。

  方兆南施展出那老人傳授的武功,迫退了袖手樵隱之後,並末再趁勢追襲。

  他望了群豪一眼,朗聲說道:「在下師妹雖然身懷半截七巧梭,但我們卻和傳梭邀宴天下英雄的冥岳中人毫無關係,而且還和他們結有樑子!

  諸位如若不信,盡可詢史老前輩,在下和冥岳中人結怨的事,他雖未能盡知底細,但卻是親眼看了一部分經過的情形。」

  群豪一齊轉眼望著袖手樵隱,似是在等待他的答覆。

  史謀誠冷冷的接了一句,道:「此事倒是不錯。」

  那手執禪杖的灰袍和尚,忽然插口接道:「據貧道所知,這'七巧梭'除了現下自那冥岳岳主之外,尚未聞得其他之人用過-----」方兆南道,「"這半截七巧梭是我師妹一位長輩留下的遺物,來自何處,在下不很清楚,不過兄弟可以肯定告訴各位-------」忽然眼見靠壁一張木桌之上,端放著一支銀光閃閃的"七巧梭",不禁叫道,"這是那裡來的『七巧梭』?」

  群豪轉頭望去,果見一銀光閃閃的"七巧梭"放在桌面之上,梭下壓著一張白箋。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伸手取出梭下白箋,群豪都為了桌上的梭箋,驚得呆了一呆,才齊齊圍了上去。

  探頭望去,只見上面寫道:「字邀閣下於今年端午佳節年時之前,趕到冥岳'絕命谷'中,敬陪『招魂'之宴,為閣下接風洗塵,如若膽敢不赴此約,定將全予殺斃。」

  下面署著冥岳岳主柬邀幾個大字。

  方兆南瞧得心中暗暗忖道:「原來此人自稱冥岳岳主,不知是何用意?」

  袖手樵隱把手中白箋交給那白鬢老者道:「伍兄請仔細瞧瞧這短箋上的筆跡可和其它柬子上的筆跡一樣嗎?」

  那白鬢老者接過白箋,看了一眼,道,"這個兄弟已記不得了,但這柬子形狀瞧來,沒有類別……」袖手樵隱冷哼一聲,回頭對站在身惻的盛金波道;"你早上打掃這廳房之時,可見到這張白箋嗎?」

  盛金波道;"沒有,弟子中午之前,還打掃過這座客室。」

  袖手樵隱不再追問,隨手把"七巧梭"藏入杯中。

  那灰袍和尚突然插嘴道:「史施主既然接過了這邀約之柬,不知是否要履約赴宴?」

  袖手樵隱冷然一笑,道,"老夫雖不願過問他人之事,但也不容他人尋我麻煩,哼!說不得要破例下山一行,瞧瞧那自稱為冥岳主之人是何等人物!」

  那長衫白鬢老者一聽史謀遁答允下山之事,立時接口道:「史兄既允下山,兄弟此行總算不虛……」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望重武林的少林寺主持方丈,為此要親自移駕東嶽,主持天下英雄大會,群集我武林同道高手,共謀對敵之策。

  會期定在三月初三日,距今時已不足一月工夫,望史兄能及時趕往參與。」

  那灰袍和尚接道:「東嶽之會,不但關係我武林同道中千百生靈的命運,而天下高手盡皆參與,也可多結識幾位朋友……」袖手樵隱冷接道;"我既然答應了屆時赴約,決然不會誤時,荒山之中,無物敬客,諸位有事,早些請便吧!。

  在場之人聽他竟然出言逐客,個個臉上神色微變,那長衫白鬢老者先大步出門而去,兩個中年大漢和那灰袍和尚也相隨離開。

  袖手樵隱目送幾人背影,臉上毫無表情。

  陳玄霜低聲對方兆南道:「這人不通人性,咱們別理他啦!」

  她自和袖手樵隱相搏兩招之後,已知這樵夫打扮之人,武功十分高強,如若再打起來。實難有制勝把握,不如早些離去。

  方兆南還未來得及答話,袖手樵隱已搶先說道,"既然來了,豈能這般容易離去-……」他微一停頓之後,目光投注在方兆南臉上,冷然問道:「你有什麼事要請教老夫,現在快些說吧!說完之後,老夫要好好的教訓你們一頓。」

  方兆南看眼下情勢已難免一場大戰,倒不加落得豪放一些,當下微微一笑,道:「老前輩這朝陽坪上,可只有你們師徒兩個人嗎?」

  史謀遁雙眉一聳,怒道:「不是我們師徒二人,還會有你不成?」

  方兆南冷笑道:「這朝陽坪下山腹密洞之中,住著一位身受重傷的老嫗,難道說老前輩就當真不知道嗎?」

  袖手樵隱微微一怔,道:「老夫居此數十年,就不知此事,你在那裡聽到人胡說八道……」方兆南大聲說道:「此人是我親目所見,難道還會相欺不成了老前輩若不信,不妨同去一瞧究竟!」

  袖手樵隱道:「真有這等事嗎?」

  方兆南道:「在下一向不打誑語。」

  史謀遁沉吟片刻,道:「好!如若沒有此事,你們兩個別想好好的離開朝陽坪!」

  方兆南看他神色似非裝作,一拉陳玄霜轉身向外走去。

  袖手樵隱緊隨兩人身後,出了茅舍,走到那山角之處,轉入一座石洞之中。

  數月之前,方兆南同周慧瑛經由此洞走過,記憶猶新,入洞之後,毫不停留,直向前面走去,深入數丈之後,形勢逐漸狹窄,僅可容一人側身而過,袖手樵隱緊隨在方兆南身後,他武功高強,也不怕方兆南暗施算計。

  四人奔行一陣,到了那洞中傾斜之處,方兆南迴頭說:「諸位小心!」當先滑落和那老嫗相遇的洞中。

  同行四人,個個都有驚人武功,一瞧方兆南當先而下,都照樣滑落下去。

  尹金波晃燃了手中火摺子,果然見一具僅餘發骨的屍體,散落一地。

  方兆南指著那散落的白骨,說道:「上次晚輩和師妹由下經過之時,此人還未死去,強行把我師妹留在此處,迫我到九宮山中找知機子言陵甫,替她討取九轉生肌續命散,以藥易人,限期三月,那知晚輩依約返來時,她卻已等得不耐,把我師妹先行害死,晚輩氣忿之下,把她死骨推落在地上。」

  袖手樵隱仔細瞧了一陣,伸手從那散垂在地上的亂髮之中,取出了一枚金釵,映著燈光一瞧,不禁臉色一變,他自言自語的說道:「想不到名傳武林的玉骨妖姬,竟然隱居在我這朝陽坪下蟄伏了數十年!」方兆南伸首過去一瞧,只見那金鉸之上,雕刻著俞罌花三個小字,字跡歪斜,而且痕印深淺不均,一望即知不是匠人所刻。

  大概是她被人滿身塗了化肌藥物之後,自忖必死無疑,撥出這支金釵,用指甲之力在釵上留下了自己的姓名。

  方兆南和陳玄霜,都不知玉骨妖姬俞罌花是何來歷,雖聽他叫出了姓名,仍是茫無所知。

  袖手樵隱把金釵放入懷中之後,說道:「此人何時隱居在我朝陽坪下,我是確實不知……」他望了方兆南一眼,接道:「不知令師妹屍體現在何處?'他瞧完了這洞,不見周慧瑛的屍體,故而問了一聲。

  方兆南道:「我師妹屍骨已被我移置洞外,老前輩既然不知此事,在下也就不便多問,但這俞罌花來歷,甚望老前輩能說給晚輩聽嗎?」

  袖手樵隱冷哼了一聲,說道:「老夫生平最是不思多話,但你帶我找到玉骨妖姬的屍骨,雖是無心,但老夫卻不願無端受人之惠,就把玉骨妖姬其人事蹟,告訴你以作答謝。」

  方兆南忽然想起師妹遺體還放在那大岩石上,雖然已經用樹枝山石圍護起來,始終還是放心不下。

  當下說道:「老前輩既肯相告,晚輩感謝不盡,不過我師妹遺體放在外面,心下終是難安,敢請移駕我師妹遺體存放所在,晚輩只要聽得這俞罌花來歷之後,就立時告別,決不再驚擾老前輩的清修。」

  袖手樵隱冷哼了一聲,道:「年紀輕輕,花招卻是不少!」

  方兆南已知他孤僻性格,也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當先躍出洞去。

  陳玄霜、袖手樵隱、盛金波緊隨他身後追去,四人一口氣跑到陳放屍體大岩石處。

  方兆南瞧那圍在屍體四周樹枝,仍甚完好,才放下心,說道:

  老前輩說說王骨妖姬之事,晚輩就立時告別!」

  袖手樵隱仰臉望著天上蘩星,似在回憶往事!

  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才冷冷的說道;"這玉骨妖姬俞罌花,乃數十年前江湖上最為淫惡的一個女盜,心狠手辣,殺人無數。

  曾被武林中正大門派中高手,聯合追殺,想不到她竟選在我這朝陽坪下隱居起來!」

  這一番話說的甚是簡單,叫人聽不出一點內容。

  方兆南一皺眉頭,忖道:「如是這般單純之事,我還要問你作甚。不禁問道:「不知那玉骨妖姬其人的武功如何?」

  袖手樵隱是一位最不思講話之人,如不一句一句的追問於他,他決不思多費唇舌。

  袖手樵隱沉吟了半響,道:「如是武功平庸之輩,豈足當得淫惡之名,這二十年來,你可算和老夫說話最多之人……

  忽然轉過身子,大步而去。

  方兆南正待追趕上去,攔住他的去路,忽然心中一動,暗道"此人既不常在江湖之上走動,性格又極為孤僻,只怕對江湖上的人物形勢,所知有限,縱然攔住了他,也難問出個所以然來,倒不如讓他去吧!」

  盛金波一見師父轉身走去,立時緊隨身後而行,兩人腳程極快,片刻之間走得沒了影子。

  陳玄霜望了兩人去向,碎了一口道:「不通情理的老怪物!」  方兆南倚身在大岩石上,心中暗自想道:「眼下師妹既已死去,西湖棲霞嶺之行,巳無必要,餘下二樁心願,是為師父師母報仇。

  現在仇人雖已知道,但對方實力強大,以一己之力決難如願,天下英雄聚會泰山,共籌對付冥岳岳主之策,倒不失是一個好機會,眼下會期即屆,倒不如趕奔東嶽一行。

  想那天下高手聯合之力,自是強大無比,冥岳中人決難對付得了,雖然不能手刃師門仇人,但如能親眼看到他飲刃濺血死去,也可聊以自慰。

  二是想法替陳玄霜找一所安身立命之處,以酬謝那老人相授武功之恩……」心念一轉,回頭望著陳玄霜道:「師妹可想到東嶽去看看那天下英雄聚會的熱鬧嗎?」

  陳玄霜喜道;"好啊!我早就想對你說了,但怕你想師妹之死,不願瞧這等熱鬧之事,不敢開口。」

  方兆南黯然一嘆,縱身躍到大岩石上,負起師妹屍體,說道:

  「咱們找處風景絕美陰蔽之處,把她暫時埋起,待瞧過泰山英雄大會之後,再來把她屍骨運回,和我師父師母合葬一起。"說完負起屍體,躍下岩石。

  陳玄霜不知他何以又改變火葬的主意,但卻不便多間,兩人默然向前走去。

  夜色沉沉,山風呼嘯。方兆南茫然向前走著,直待去路被一座山壁擋住,他才停下了腳步。

  抬頭望去,只見一座高聳雲表的山峰橫阻去路,兩側山勢綿連,也在百丈以上。

  三面山勢拱圍,圍成一條死谷。

  大楷是死谷中不易被嚴寒的山風吹襲,氣溫迥異他處,寒夜中仍有溫暖如春之感。

  方兆南打量了四周的山勢形態,心中暗道:「此處地勢甚佳,不如就把師妹葬在此處。

  心念一動,放下屍體,找一座土石稍鬆之處,伸手向地上抓去。

  他此刻心中正在回憶著兒時和師妹相伴遊樂情景,心神不屬,一把抓空,才想起長劍早已失落。轉臉向陳玄霜望了一眼道:「師妹可有用以掘土之物嗎?

  陳玄霜將偶然在那石洞之中,撿到的一塊形如短劍一般的銀牌,由杯中取了出來,說道:「咱們就用此物掘土吧!」

  方兆南想到自已也有一塊金牌,雖然此物鈍難傷物,但總比用雙手掘土強些,也從懷中取出,蹲下身子,開始挖土。

  陳玄霜在他對面蹲下,揮動手中銀牌相助。

  兩人都是功力甚深之人,腕力極強,片刻之間,已經挖好了一個土坑。

  方兆南抱起師妹屍體,放入土坑,卻不忍把土石填上,凝目相注,熱淚奪眶而出。

  不知過去多少時間,忽聞一個異常清脆的聲音說道:「瑛兒!瑛兒!」

  聲音雖是清脆,但吐字卻極生硬,聽來使人心生驚怖之感。」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 15:54

第十三回 遭疑猜途中較量


  方兆南與陳玄霜兩人,一齊抬頭看去,只見一隻高大的白毛鸚鵡,落在旁邊一株矮松之上。

  方兆南識得此鳥,正是相伴玉骨妖姬俞罌花的白鸚鵡。

  心中一動,暗道:「此鳥甚是靈巧,又能口吐人言,或許知道我師妹被害之情。」

  當下向樹上一招手說道:「鳥兒,鳥兒!飛下來,我有話問你。」

  他本是存著萬一僥倖之心,那知一招手,白鸚鵡竟然應手而下,落到他身側。

  這等罕見的靈巧鳥兒,能見到的人,大概無不再愛,陳玄霜歡喜的跳了起來,說道:「師兄,這鸚鵡真好……」忽然目光觸到了僵臥在土坑中的屍體,立時住口靜站一側。

  方兆南黯然一笑,望著那大白鸚鵡,說道:「鳥兒!鳥兒!你如真個通靈,就告訴我,我師妹被害經過。」

  白鸚鵡轉頭望望僵臥在土坑中的屍體,叫道:「不……不……

  瑛兒,不……瑛兒!。

  它大概沒有學說過不字,叫將起來,口齒不清,聽得人莫明所以。

  方兆南凝神靜聽,除了瑛兒兩字叫的十分清晰,始終沒法分辨出它在瑛兒兩字之前,說的什麼。

  方兆南不覺心頭大急,高聲說道:「你說的什麼?」

  餘音末住,白鸚鵡突然振翼而起,破空飛去。

  方兆南急忙一躍而起,大聲呼叫,但那白鸚鵡卻不再理他,疾飛而去。

  方兆南呆呆的望著白鸚鵡的去向,楞了半天,忽然心有所悟,暗道:「此鳥定然吃過人的虧,而且那人在傷它之時,又先說過"什麼"二字,於是以它聽得了什麼二字之後,立時振翼急去……」他不禁大感懊悔,頓足一聲長嘆,填好土石,留下記號,離開山谷。

  陳玄霜忽然間變得十分溫柔,款款細語,勸他保重身體。

  方兆南心中亦知徒自憂傷與事無補,當下勉強振起精神,和陳玄霜連夜離開了抱犢崗。

  周慧瑛之死,不但使他萬念俱灰,而且心中感到槐疚無比。

  如果自己不貪圖學駝背老人精奇的武功,早日趕回抱犢崗來,師妹決不致遭那怪嫗毒手,落得個橫屍密洞的悲慘結果。

  這份愧疚之心,加深了他的懷念之情。

  他原擬和周慧瑛同赴西湖棲霞嶺,拜晤垂釣逸翁林清嘯的打算,也因周慧瑛這一死,打消了西湖之行的念頭。

  他默算天下英雄聚會泰山的日期,相距只不過月餘的工夫。

  他當下對陳玄霜說道:「師妹,我答應帶你到西湖遊歷之事,只好向後移動了,因為天下武林高手的泰山之會,距今不過月餘工夫。

  這場大會,主持之人,乃當今領導武林各大門派的少林寺主持方丈,與會之人,自然都是名重一方的高人。

  想這次大會的熱鬧,實是千古難得一見盛舉,咱們也可藉這一段時間,遊歷一下魯南風光……」忽然想到陳玄霜一直相隨祖父,住在魯南,想必對山東各地風光,早已熟知胸中,這般隨口而言,只怕她心中不樂。

  那知陳玄霜卻嫣然一笑,道:「好啊!我雖和爺爺在魯南住了甚久,但他老人家只知日夜催我練習武功,從來就不肯帶我到外面走動……」說話之間,笑意盈盈,斜腕著方兆南,臉上歡愉洋溢,目光中滿是感激之情。

  方兆南看她身子上衣衫,仍是那件褸襤褲褂,暗中忖道:「她膚色雖覺稍黑點,但面形輪廓卻是秀麗無比,如果扶上一襲新衣,定是位風姿卓越的玉人……」相距泰山英雄大會的時間還有月餘之久,兩人盡多有充裕的時間可用,是以不再兼程急趕,一面游賞著沿途風光,一面緩緩步行。

  這日,到了兗州城中,沿途上,但見車馬驛道,大都是三山五嶽中的英雄,趕赴泰山英雄大會的高人。

  他暗暗驚奇那冥岳岳主的威風,就憑袖一枚銀梭,一紙白箋,竟然能使望重武林的少林方丈,親自出馬---------。

  忖思之間,到了一座甚大的客棧之前,平時這般時光,大都有店家攔路讓客,今日卻是大不相同,似是客棧早已住滿了客人一般。

  方兆南大步走入店中,叫道:「店家!有房間嗎?」

  店小二回頭看了方兆南一眼,看他衣著華貴,趕忙陪笑說道:「這幾日來,客人多,現在天雖未黑,但所有房間,都已為客人定下,客爺還是請到別家瞧瞧去吧!」

  瞥眼見陳玄霜一身褸襤褲褂,緊依方兆南而立,不禁多望了兩人一眼。

  方兆南一連走了數家,店家都是一般的口氣回答,知是天下高手,即將群集泰山,趕來赴約的。

  但因為現在相距會期尚早,都不思兼程趕路,兗州又是魯南大鎮之一,商家茶樓,到處皆是,故都在此落腳。

  陳玄霜低頭瞧了瞧身上褸破的衣服,道:「店家都不讓我住店,可是因為我身上穿的衣服太破嗎?」

  方兆南想不到她有此一問,不覺怔丁一怔,道:「咱們找到了客棧之後,先替你作幾件新衣服。」

  陳玄霜嬌媚一笑,道:「這兩件褸破的褲褂,我已經穿了好幾年啦!爺爺在時,從不提給我作衣服的事情,當時也只有他老人家和我守在一起,穿的破爛一些,也不覺得!唉如加今和你在一起,要是我穿得太破了,不是害你丟人嗎?」

  方兆南看她臉上滿是愧疚之色,心中忽生憐惜之情,低聲說道:「不要胡思亂想啦!你就是再穿破一點,我也是一樣待你。」

  說話之間,又到一處大客棧前,抬頭看高樓聳立,橫匾之上,寫著三個斗大的金字:「會英樓。」

  方兆南打量了那大廈一眼,心中暗自忖道:「此店這等宏大,大概會有空房。」

  於是大步走了進去,問道:「店家有空的房間嗎?」

  這座客棧,兼營著酒飯生意,店小二人數雖甚眾多,但因坐上客滿,都正在忙著送酒上菜,其中一人回頭望了方兆南一眼,答道:「客人晚來了一步,己經沒有空房了,客官請到別家看看去吧!」

  方兆南道:「我們一連問了幾家,都答說已經客滿,貴店甚是宏大,一兩間空房,大概總可找得出來吧?」

  店小二搖頭笑道:「我們開的是店,賣的酒飯,客官賞光照顧,我們歡迎還來不及,怎可相拒不納,實是沒有空房,還得請客官擔待一二!」

  此人說話甚是文雅,而且態度謙和,方兆南心中雖然甚感彆扭,但也無法發作。

  正感為難之際,忽見一人大步走了過來,說道:「兄台如果不嫌委曲,在下定的一座跨院尚可讓出兩間。」

  方兆南轉頭望去,只見那說話之人,古衫長髯,正是在九宮山中所遇的一筆翻天葛大鵬,當下抱拳笑道:「想不到在此地又和老前輩遇在一起……」-葛大鵬笑道:「此非談話之地,方兄如不見棄,請到房中一坐如何?」'方兆南通:「恭敬不如從命,晚輩不客氣了。」

  葛天鵬道:「老朽走前一步帶路。」轉身向裡走去。

  方兆南、陳玄霜魚貫相隨身後,穿過了兩重院落,到了一處獨立跨院中。

  正廳之上,已經擺好酒菜,四個人對面而坐,一見葛大鵬帶著方兆南走了進來,一齊站起身子,抱拳作禮。

  方兆南看那四人,正是九宮山中所見的天風道長、神刀羅昆和葛氏兄弟。

  羅昆一拂顎下白髯,大笑說道:「九宮山中多蒙賜藥相救,但我等醒來之時,兄台已經飄然遠走,今日不期而遇,證好一謝救命之恩,來!老朽先敬兄台一杯!」

  伸手端起桌上酒杯,雙手送了過來。

  方兆南難卻盛情,只好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笑道:「老前輩言重了,那日相送之藥,晚輩只不過是借花獻佛,幾位洪福齊天,晚輩實難居功!」

  原來那日在九宮山中,方兆南誤打誤撞,把言陵甫相贈的「辟毒鎮神丹"相贈幾人,療治毒傷,竟被他無意之間,用對了藥物,救了性命。

  葛大鵬待幾人休養了半日,確定幾人傷勢真好之後,才說了追找幾人來意。

  原來他接得少林主持方丈的請柬,要他三月三日之前,趕到泰山,大會天下英雄,共謀對付敵人之策……

  天風道長聽完之後,立時把隨行弟子,遣派回去,自己卻夥同羅昆,以及葛氏兄弟,易道而行,由九宮山中直奔泰山而來。

  葛大鵬原本不想要自己兩個兒子隨行,但葛煌、葛偉執意非來不可,葛大鵬沒有法子,只好帶他們兄弟二人同行。

  這次重逢,幾人對待方兆南的神態,大不相同,紛紛敬酒,甚是恭敬。

  葛煌、葛偉,曾聽父親談起方兆南武功如何高強,兩人心中甚是不服。

  因為兩人曾和方兆南動手相搏過一次,對他武功加何,心中早已有數,又不敢硬駁爹爹之言,但卻已把此事,暗記心中。

  此時一見到方兆南時,立時動了比武之念,只是葛大鵬在座,兩人不敢說出來罷了!

  羅昆和天風道長,雖然也不信葛天鵬頌讚方兆南武功之言,但兩人都是年達五旬之人,已無好強爭勝之心。

  而且方兆南對自己又有過救命之恩,是以對他恭敬之心,倒是心口如一。

  酒席之前,以葛天朋神態最為恭敬,他不但感謝方兆南賜藥相救兒子性命之恩,而且對他出手一擊而中自己的神奧手法,更是萬分佩服,恭敬之情發乎於心。

  酒飯過後,葛大鵬吩咐葛煌、葛偉遷進羅昆房中,自己和天風道長同室,讓出兩間房子來給方兆南與陳玄霜。

  葛氏兄弟目睹父親對待方兆南諸般愛護,愈堅找他比武之心,兄弟兩人同一心意,想先把方兆南打敗之後,再告訴父親。

  那時,葛大鵬縱然相責,但已造成事實,了不得罵上一頓,也就算了。

  方兆南迴房之後,立時喚過店家,召來裁縫,連夜替陳玄霜趕製新衣,不怕花錢,什麼事做起來,都無困難。

  天未亮,新裝已好。

  陳玄霜人本嬌美,換上新裝,更是容光煥發,嬌美無比。

  除了膚色稍嫌黑些之外,無一不是美到極點,也正因她膚色稍黑,卻另具一種風采,黑中透俏,嫵媚橫生。

  陳玄霜把穿用數年褸破褲褂仍然好好的存了起來,她數年以來,一直穿著這套衣服,如今雖著新裝,但卻不忍把舊衣拋棄。

  次晨天色一亮,葛大鵬竟然親自來請方兆南、陳玄霜出去用飯。

  方兆南見人家對自已這般尊敬,心中頗覺不好意思,但葛大鵬一言一行,又便他生出卻之不恭之感,只好隨後相隨而去。

  神刀羅昆、天風道長以及葛氏兄弟早已在廳上相侯,見葛大鵬帶著兩人走來,一齊起身相迎。

  用過早餐,葛大鵬笑問方兆南道:「兩位可是應邀趕赴泰山英雄大會的嗎?」

  方兆南笑道:「晚輩乃名不見經傳之人,那裡能有受邀之榮,但聞泰山英雄大會,乃近代江湖最隆重的盛事,天下武林高人,均將趕往參加,晚輩亦想借此機緣,一開眼界!」'葛大鵬臉色一整,說道:「方兄以弱冠之年,身集武學之大成,在下數十年來走遍大江南北,白山黑水,遇過高人無數。

  但像方兄這般年齡,這般武功之人,可算僅此一遇。方兄如肯赴會,老朽當茬天下英雄之前,推薦方兄武學,一新天下英雄耳目。」

  他這番頌讚之言,說的虔虔誠誠的。

  但聽在葛氏兄弟兩人耳中,卻是大不受用,暗自忖道:「爹爹生平孤傲,一支文昌筆打遍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

  武林中受他尊敬之人,聊聊可數,不知何以對此人,竟然對他這般推崇,必得想個法子,挫辱上他一番,也好消消這口胸中怨氣。」

  兩人在九宮山和方兆南曾經有過動手之舉,知他武功平常,兄弟兩人,任何一個出手,都有勝他的把握。

  天風道長和神刀羅昆,對葛大鵬頌讚方兆南武功一事,亦覺太為過分,天風道長涵養甚佳,心中雖覺太過,但卻不願爭論。

  羅昆卻是個老而率直,胸不存物之人,回目望著方兆南微微一笑,問道:「方兄隱技自珍,使我等在九宮山中錯失一次開眼界的機會,想不到老朽跑了一輩子江湖,竟然看不出方兄是位身負絕學之人。」

  這番諷譏之言,說得甚是露骨。

  但葛煌、葛諱卻聽得心中甚是快樂,不禁相視一笑。

  方兆南只覺得臉上一熱,訕訕笑道:「晚輩自知武功有限的很,豈敢班門弄斧……

  葛大鵬臉色一整,奇道:「羅兄此言從何說起,這位方兄武功兄弟曾經親目所見,出手一擊,神奇難測,不是兄弟妄自尊大,當今武林高手,勝過兄弟之人雖多,但加說一擊能中兄弟之人,只怕難以選得出來幾個。

  這位方兄一招攻勢,輕輕易易的擊中了兄弟前胸,如非他手下留情,兄弟就是不死也要被重創在九宮山中了!」

  神刀羅昆微微一怔,道:「當真有此等之事嗎?」

  葛大鵬冷冷答道:「兄弟幾時講過謊言了!」

  羅昆奇道:「這就叫人猜測不透了,兄弟在九宮山中,也曾親眼瞧到兩位令郎和這位方兄動手,如非令郎毒性發作,和這位陳姑娘及時趕到相助,只怕……」他忽然想到方兆南對自己有過贈藥救命之恩,豈可在口頭之上,太過損傷,趕忙改口接道:「那場相搏勝負,就很難料得了!」

  葛大鵬目光投到葛煌、葛煒身上,說道:「有過此事嗎?」

  葛氏兄弟齊聲答道:「孩兒不敢說謊,確有其事。」

  一筆翻天葛大鵬略一沉吟,說道:「滿口胡言,難道為父還能欺騙你們不成……」他不便出言頂撞羅昆,卻把胸中一股氣忿,發在兒子身上。

  天風道長說道,"令郎說的不錯,這件事,貧道也是親眼目睹。」

  葛大鵬轉臉望了方兆南一眼,怎麼看也是在九宮山中所遇之人,心中大感不解,嘆道:「這就有些奇怪了……」方兆南笑道:「老前輩不必太為此事費心,此等之事,何苦定要把它弄個清楚呢?」

  他因不想講出陳玄霜爺爺相授武功之事,是以用言語支了開去。

  葛大鵬哈哈一笑,道:「方兄恢宏大度,自是不屑和犬子一般見識,想來定是誠心相讓他們了……」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往事已過,不提也罷,現下天已不早,咱們也該起程趕路了。」

  說完,當先離了座位。

  群豪相隨,出了"會英樓"趕奔泰山大道而去。

  沿途之上,只見行人接蹬,駿馬奔馳,盡都是趕奔泰山的武林中人。

  葛大鵬微微一笑,對方兆南道,"眼下之人,大都是趕往泰山赴會,兄弟因洗手隱居,退出了江湖多年,除了昔年幾個老友之外,後起之秀,大都不相識了……」正說之間,忽聞蹄聲得得,兩匹長程健馬,由幾人身側疾掠而過。

  兩匹健馬奔行之勢雖快,但馬上人仍然看到了葛大鵬,忽然一帶韁繩,健馬打個轉身,長嘶一聲,回過頭來。

  馬上人一躍而下,高聲叫道:「葛兄久違了不知是否還記得我等?」

  兩人一面說話,一面奔過來。

  葛天鵬笑道:「賢昆仲名滿江浙,江南武林之中,誰不認識。」

  說話之間,兩人已奔到了葛大鵬身前三四尺之處,瞥眼瞧到了方兆南,突然一齊止步。

  方兆南凝目望去,只見前兩人,竟是在抱犢崗朝陽坪中所遇的兩個中年大漢。

  葛大鵬一瞧兩人停下腳步,自己卻向前搶了兩步,抱拳笑道:「兩位在快馬飛奔之時,一眼竟能瞧出老朽,足證內功愈發精進了許多!」

  左面大漢目光炯煙,掃了方兆南、陳玄霜兩人一眼,低聲問道,"那一男一女可是和葛兄同行之人嗎?」

  葛大鵬道:「不錯,兩位也認識他們二位嗎?」

  右面大漢說道:「葛兄既肯和他們走在一起,想必已知道兩人的來歷了?」

  葛大鵬道:「萍水相逢,一見心折,彼此之間,過去並不相識,兩位這等追根詢底不知是何用意?」

  那左面年齡稍長的大漢,說道:「兄弟數日前曾在抱犢崗上,朝陽坪袖手樵隱之處,曾和兩人見過一面,不是兄弟故作危言聳聽之事,這兩人的身份大為可疑,更是危險!

  兩人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身懷'七巧梭'出人江湖,即非是冥岳中人,亦必和冥岳中人有著關係。」

  他們說話聲音雖小,但方兆南相距甚近,字字句句都聽得十分清楚,回頭瞧了陳玄霜一眼,正待開口說話。

  陳玄霜已搶先說道:「這兩個人定然在說我們話了,我去教訓他們一頓。」

  方兆南搖頭說道:「我正要告訴你,別理他們,讓他們隨便說吧!」

  忽聽葛大鵬冷笑一聲,高聲說道:「兩位不曾相欺老朽,難道老朽還曾騙兩位不成?」

  方兆南抬頭看去,只見一筆翻天葛大鵬滿臉冷漠神色,望了高居鍵馬之上的兩個中年大漢一眼,轉身向一側走去。

  原來三人為方兆南的來歷,在引起爭辯。

  那兩個大漢硬指方兆南是冥岳中人,葛大鵬卻一力替方兆南辯護,談了兩句,葛大鵬不耐起來,怒向一側走去,不再和兩人說話。

  兩個中年人一帶馬韁,轉過頭去,齊聲說道:「葛兄不信我們兄弟之言,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言未盡意,卻突煞一抖韁繩,健馬急奔如飛,向前跑去。

  葛大鵬望著兩人背影冷哼了一聲。

  回頭對羅昆道:「天南雙雁在武林之中,也算是頗有聲譽之人,怎的講出話來,捕風捉影,滿口胡言,想來定然是徒有虛名之輩!」

  羅昆忽然想到那日寒水潭中之事,凡是被擒之人,都被那紅衣少女打了一掌,途中毒發,單單方兆南沒有事情,此中情形,實是可疑。

  當下說道:「天南雙雁領袖江浙一帶武林朋友,以兩人在武林中地位身份,只怕不會胡言亂語,此中……」忽然覺得方兆南和陳玄霜就在身側,趕忙住口不語。

  回頭望去,只見方兆南抬頭望著悠悠白雲,恍如未聞,陳玄霜卻是柳眉微聳,滿臉怒容。此女人雖嬌美,輕顰淺笑之間,風韻嫣然撩人。

  但在忿怒之時,卻是臉罩秋霜,眉泛殺機,重重煞氣,直透華蓋。

  葛天鵬皺皺眉頭,說道:「羅兄此言,兄弟甚為不解,難道羅兄也懷疑方兄和那位陳姑娘都是冥岳中人嗎……」他略一停頓之後,說道:「縱然真是冥岳中人,但人家也對你們有過救命之恩,豈能存不恭之心?」

  這幾句話,說的聲音甚大,不但神刀羅昆和方兆南、陳玄霜等聽得字字入耳,就是走在較後的天風道長和葛氏兄弟,也聽得清清楚楚。

  葛煌低聲對葛偉說道:「爹爹生性,一向孤傲,不知何以單單會對那姓方的小子,百般護愛,雖然他對我們有過賜藥救命之恩,但也不致使爹爹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此中定然另有原因!」

  葛煒略一沉吟,道:「我心中想到了一個方法,既可測驗出那姓方之人的武功,給爹爹看看,也可藉詞推撫父親責難。」

  葛煌道:「什麼方法,快說出來,讓我想想看,是否可行?」

  葛煒道:「咱們裝作無意故意向他身上撞去,趁勢以迅快的拳腳勢,把他迫退,或是藉機施展點穴,點住他的穴點!」

  葛煌道:「雖非什麼善策,但卻是眼下可行辦法之一。」

  葛煒道:「既然可行,我們現在就去試試!」

  說完,當先向前奔去。

  方兆南似有意迴避別人,故走的異常靠邊,離眾人較遠。

  葛煒將近方兆南時,突然加快腳步,身子一側,直向方兆南背心上撞去。

  這一下來勢極出意外,而且蓄勢而發,迅快無比。

  方兆南雖是聰明絕世之人,但一時之間,也難想到葛煒是有意的撞擊而來,當下疾向側面讓開兩步,伸手向葛煒扶去。

  葛煒冷笑一聲,右手猛然一翻,疾向方兆南手腕之上扣去。

  方兆南沒有想到葛氏兄弟竟敢這般明目張膽的向他挑戰,不覺心頭大怒,一挫腕,收回扶向葛煒的右手,左掌反手一記"風雷並發"猛劈過去。

  葛煒心中所以對方兆南忿忿不平,並非對他本人有何惡感,而是對父親百般誇獎他武功一事,大感不平。

  他希望能一出手把方兆南制服住,好讓父親瞧瞧,方兆南決非什麼了不得的高手。

  那知今非昔比,方兆南反手一擊,果然奇奧難測,迫得他橫向左側躍退才把方兆南這一擊避開。


  葛煌原來擔心弟弟突然出手一擊,傷了對方,或是把方兆南折辱了,在眾目睽睽之下,使對方無法下台。

  可是事實卻大出兄弟兩人的意料之外,葛煒不但一擊落空,而且還被人反手一招,迫得橫向左側麥田之中躍去。

  在這等慌急情勢之下,葛煌已無暇多作考慮,一提丹田真氣,身子疾向前衝去,探手一把,疾向方兆南抓去。

  陳玄霜目睹方兆南足以從容對付兩人,向後退了幾步,站在一側,看起熱鬧來了,但是暗中卻提聚真氣,蓄勢戒備,只要一發覺方兆南抵敵不住,立時出手相救。

  方兆南身子微微一側,讓開葛煌撲來之勢,順手一招"拂柳摘花",右掌巧妙無比的一翻一轉,五指疾快絕倫的扣住了葛煌脈門。

  方兆南口中低聲喝道:「兩位這般對待兄弟,不知是何用心?」

  掌勢一帶一推,葛煌身不由主的打了幾個轉轉,踉蹌退出去四五尺遠。

  他所用這幾招對敵手法,都是那駝背老人所授,招招是神奇無比之學。

  不但葛煌、葛煒兩個以身相試之人,心中暗生驚駭,就是神刀羅昆和天風道長,也瞧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們只覺對方武功,在短短月餘之中,進境奇快,和九宮山中相比起來,判如雲泥之別。

  要知武功一道,差之毫□,去之千里,一個功力的深淺,需由修習的時間,以及方法上的差異,進境不同,也決不是數月之間的事。

  但手法招術上的變化,卻是要靠師承,天賦的不同,能在極短的時間中,有所大成。

  方兆南聰明絕頂又有著甚好的武功基礎,那駝背老人所授他的武功,大都是武林中罕難一見之學。是以,方兆南出手一擊,無不是奇奧難測的手法。

  葛煌、葛煒那裡會知道他在短短月餘之中,竟有了這等曠絕的奇遇。

  葛大鵬見多識廣,一看方兆南出於兩招,一似少林門下手法,一招卻又像武當派中"拿穴拂脈"的手法,不覺心中大感駭異。

  心中暗忖道:「此人這等年紀,怎麼所學武功如此博雜?

  但口中卻高聲說道;"方兄請替我好好的管教這兩個孩子,不給他們一點苦頭吃,他們實在不知天高地厚!」

  方兆南心中對葛氏兄弟,猝然施襲之事,心下甚是惱怒,但他自己亦不知那老人相授的武功,竟然招招奇奧,隨手用將出來,就輕易制服了強敵。

  直待他連施兩招,容易的就把葛氏兄弟制服後,明白了此刻自己的武功,巳高出了兩人甚多。

  待準備再一出手懲戒兩人一下時,卻被葛大鵬一番恭維之話,說的不好意思起來。

  當下笑道:「晚輩怎敢對兩位世兄無禮。」

  垂手退到一側。

  葛煌打了五六個轉,才站穩身子,葛煒也無法控制住橫躍之勢,落到了麥田中,但他一點麥田中的泥地,立時又躍回大路之上。

  兄弟兩人相互望了一眼,各人臉上,都是一片茫然之色。

  葛大鵬冷哼一聲,罵道:「你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畜性,還不快過去向方大俠行禮陪罪,當真要我陪著你們丟人不成?」

  葛煌、葛煒不敢違抗父親之言,只得向前走了幾步,躬身說,道:「方大俠,請恕我兄弟冒犯之罪!」

  方兆南長揖還禮,連聲的說道,"不敢,不敢,咱們年齡相若,以後還是以兄弟相稱,聽來也較為親切。」

  葛氏兄弟目睹方兆南毫無驕傲之色,心中對他增了不少好感,暗道:「此人勝了我們,但卻毫無驕傲之氣,倒是難得。」

  兩人相視一笑而退。

  要知葛氏兄弟,除了年輕好勝,爭名之心稍強之外,都是心地十分純潔之人,絲毫未染江湖習氣。

  兩人經過這一次試驗之後,已知對方武功,比自己高出甚多,敬服之念,油然而生。

  幾人這一陣折騰,雖只片刻工夫,但已引得路人駐足。

  這條路上行人,大都是趕赴泰山大會之約的武林高手,個個都是行家。

  葛氏兄弟和方兆南動手相搏兩招經過,雖如電光石火一般,但已有不少人瞧到眼中,幾十道目光,一齊向方兆南投注過去。

  顯然,他們都為這英俊少年出手兩招的奇奧手法所震駭,每人臉上的神色,都微帶驚異之狀。

  忽聞蹄聲得得,三匹健馬,風馳電掣一般,急急奔來。

  方兆南一瞧馬上之人,不禁心頭吃了一驚,暗自忖道:「今日之局,只怕難以就此善罷!。」

  原來那三騎快馬之上,除天南雙雁二人之外,還有一位長衫白髯的老者,正是在抱犢崗朝陽坪袖手樵隱之處,所遇見的那位老人。

  葛大鵬見天南雙雁去而重返,而且還多帶一個人來,臉上微泛怒意,冷哼一聲,自言自語說道:「倒是想不到天南雙雁竟然真的帶人來找麻煩了,他這兩句話,雖是自言自語,但卻無疑示意給天風道長和羅昆聽。

  羅昆還未及答話,那三匹急奔而來的快馬,已奔到幾人停身之處。

  當先那長衫白髯老者,一收馬韁,隱住那快馬急奔之勢,抱拳笑道:「數十年不見葛兄,風采依然當年,不知是否記得兄弟?」

  葛大鵬細看來人,竟是名滿大江南北的追鳳雕伍宗義,心中甚感好奇,暗道:「怎麼堂堂大名的追風雕伍宗義,竟然和天南雙雁走在一起了?」

  他生性孤傲,很少看得起人,但因追風雕伍宗義在江湖之上名頭不小,數十年來,兩人又有過一番相交之情。

  葛大鵬當下抱拳說道:「伍兄別來無恙?」

  伍宗義微微一笑,把目光投注在方兆南身上,說道:「此人和葛兄相識多久了?」

  此言問的單刀直入,葛大鵬拂然不悅,冷冷答道:「伍兄和這位方兄可有什麼過節嗎?」'伍宗義聽他出口之言,對方兆南偏護甚殷,不禁微微一皺眉頭,沉吟半晌,才微笑答道:「兄弟個人和他只不過有著一面之識,自是談不上恩怨二字。」

  葛大鵬道:「那是最好不過,這位方兄,對兄弟犬子有過救命之恩,伍兄縱然有什麼不滿這位方兄之處,也望瞧在兄弟份上,不要再事追究。」

  他先發制人,開口先把伍宗義的嘴巴封住,要他無法提出心中所想之事。

  伍宗義沉吟了一陣,道:「看在葛兄份上,兄弟心中縱有對這位方兄誤會之處,也不願再多追究。」

  一抖馬韁,疾向前面奔去。

  方兆南本人聰明,一瞧伍宗義奔走的行色,已知他並非真的不究此事,這一走,只怕將有更厲害的方法,對付自己。

  但此事,甚難對人出口,只有暗中提高警覺。

  哪知沿途之上,竟未再遇到意外,不禁暗叫一聲:「慚愧!」

  這日中午時分,到了泰山腳下。

  各地受邀參與泰山大會的武林高手,亦大都陸續趕到,但見老老少少接艟而至,絡繹不絕,盡都是各地極負盛名的武林高手。

  這般人中,有很多早已息隱江湖,平日甚難一見,但卻趕來參加這次英雄大會。

  神刀羅昆老興勃發,一拂長髯對葛天鵬等說道:「這次盛會,雖不能說天下高手無一不與,但就我們一路見聞所得,已該是千百年來武林道上,從未有過的盛事。

  想來這次英雄大會之盛,兄弟雖不感斷言絕後,但確屬空前,哈哈!想不到我這行將就木之人,還能目睹這次英雄大會,只此一樁縱然埋骨東嶽中亦無抱憾之感了!」

  葛天鵬雖覺得此次大會之盛,確是大出人意料之外,就算少林方丈威名遠震也難有此等號召之力,心中甚覺奇怪。

  但他乃持重之人,不盡瞭解之事,從不肯隨口輕言,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方兆南雖然在江湖上走過一些時日但他見聞不多,聽羅昆之言,心中暗自喜道:「此次不但可大開一番眼界,而且可借重天下英雄之力,以報師門之仇。」

  他想到高興之處,不覺面上浮現出微笑之意。

  葛天鵬回顧天風道長等一眼,笑道:我曾數度來此遊歷,對此山徑甚熟,我要走前一步,替各位帶路了。」當先向前奔去。

  泰山世稱東嶽,屬我國陰山山系。

  起於山東省膠州灣西南,盡於運河東岸,群峰羅列,以丈人峰為高,風景秀絕,以東、西、南三天門及東、西、中三溪,最為著名。

  其中峰巒溪洞,不可勝數。

  少林寺主持方丈,為挽救武林浩劫,移駕東嶽,傳柬天下,邀請武林高手,集會明月峰,共謀對敵之策。使武林中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盛會。

  要知少林派在武林各大門戶之中,早有領袖群倫之譽。

  中嶽嵩山的少林寺,隱隱被武林中視為武學集粹的標識,傳言中少林寺有七十二種絕技,無一不是礦絕武林的奇奧手法。

  這傳言,千百年來一直影響武林人心,再者少林寺清規森嚴,門下弟子非有大成,不許在江湖之上走動。

  是以,少林一派,最受武林之中推崇,除非武林間有了重大變故,少林寺很少被捲入門戶紛爭之中。

  一則因其威名盛著,黑白兩道中人,都對少林門下謙讓幾分,二則寺中僧侶在江湖行走的機會不多,綠林道中人一得到少林僧侶路過之訊,大都暫避其鋒。這等沿習之情,更增加了少林寺在江湖上的威望。

  且說葛大鵬帶著天風道長等一行,直奔明月峰去。

  三月天氣,嫩草萌芽,綠茵處處,松鳳拂面,頓使塵氣一消,葛大鵬輕車熟路,帶著幾人超越捷徑而行。

  翻越過幾座山嶺之後,山勢陡然一變,抬頭危峰刺天,立壁如刃,絕峰危稜之間,雲氣朦朧。

  所幸幾人武功都非泛泛之流,輕身功夫,都已登堂入室,奔行在危崖峭壁之上,仍然如履平地。

  大約有一個時辰之久,葛天鵬突然停下腳步,遙指著前面一座山峰,說道:「前面那座山峰,就是明月峰了,峰上松柏環繞,風景甚是清幽。

  當年老朽曾和一位好友,在峰頂上賞月,通宵長談,縱論江湖,唉!想到二十餘年之後,我仍能舊地重遊。

  可是我那位好友,卻早已墓木高拱,青山依舊,世事全非,觸景傷情,不無人生若夢之感。」

  神刀羅昆拂發一笑,道:「葛兄觸景懷人,憑弔故舊,倒叫羅某也憶起一段往事來了……」他抬頭望望無際蒼穹,豪氣忽發,長嘯一聲說道:「昔年江南武林同道,為掃蕩玉骨妖姬俞罌花的穴巢,傳柬相邀,聚集了武林高手四五十位之多。

  記得那時葛兄還是二十歲之人,莢俠之氣,溢於言表,使同行不少高手,為之心折,那次大會,曾被譽為武林中難得一見的盛事。

  想不到數十年後,天下高手又群集東嶽之舉,這次不但由一向不插手江湖是非的少林寺方丈大師主持其事,而且參與高手之多,可算得千百年來武林空前創舉,老朽得以參加旁觀,一睹天下高人,實為生平最大幸事。」

  說完,仍然大笑不絕,顯然他心中確有著無比的高興。

  方兆南聽他提出玉骨妖姬之名,心中突然一動,接口問道:

  「老前輩剛才提到的玉骨妖姬,不知是否還活在人世之上?」

  羅昆道:「此乃四十年前之事,那玉骨妖姬只怕早已死骨成灰了。」

  忽想到方兆南不過是二十歲上下之人,何以曾知此事,回頭問道:「那玉骨妖姬縱橫江湖事,早已成為過去,二十年來,已很少有人在江湖間傳說此事,不知你何以得知?」

  方兆南本想把朝陽坪山腹中,相遇玉骨妖姬俞罌花之事。告訴眾人,但一轉念,想到自己人微言輕,縱然說將出來,別人也是難於相信這等近於玄奇之事。當下微一搖頭笑道:「晚輩曾聽一位長輩,談過玉骨妖姬其人,剛聽得老前輩重又提起,不自覺的插口問了一聲。」

  羅昆笑道:「這就是了,數十年前玉骨妖姬曾把江南地面鬧的天翻地覆,但她也曾替武林同道做丁一件功德無量之事,如今評判於她,倒很難下個適當定論了。」

  談話之間,巳到了明月峰下。

  正待尋路登峰,忽聽迎面一塊大岩石後,響起了一聲:「阿彌陀佛!」

  兩個身軀高大的僧人,同時由突巖後轉了出來,擋住去路。

  左面一僧一橫手中鐵棒杖,說道:「諸位施主,可是應邀參與英雄大會的嗎?'葛大鵬抱拳笑道:「不錯……」右面一僧立時接口說道:「前面之處,派有接引登山之人,不知諸位施主,為何不肯走前山大道,卻繞這後嶇徑登峰?」

  葛大鵬道:「老朽熟悉山中形勢,故而超越捷徑而來。」

  兩個僧人,四道眼神投注在幾人臉上,望了一陣,神色恭肅的說道:「施主既系本寺方丈相邀,想必早知此次大會宗旨何在?

  前山大道,早已安設有相迎驛站,如若不合參與此次大會之人,將在各處驛站之上,勸送下山……」羅昆一拂長揖,道:「這麼說來,貴寺方丈邀集的英雄大會,並非是人人皆可參加的了?」

  左面一僧右手提杖,左掌當胸,低喧一聲佛號,道:「敝寺方丈,素對我天下武林同道,一視同仁,焉有等級之分?只因此次英雄大會,事非尋常可比,凡是受邀之人,都經敝寺方丈三思之後,才行奉請。但風聲早已傳遍江湖之上,有些末受邀請之人,亦自行趕來參加。因此敝寺方丈不得不在登峰要道之上,設下相迎驛站,凡是未得邀請之人,一律奉勸下山。諸位施主如若都是受邀之人,但請取出奉邀之柬,貧僧等不敢有所留難!」

  這幾人之中,除了一筆翻天葛大鵬,接得少林寺方丈百一大師的邀請之柬外,其餘的人,都未得有相邀之柬。

  一時之間呆在當地,目光投注在一筆翻天葛大鵬的身上。

  葛大鵬緩緩伸手取出懷中函箋,微微一笑,道:「貴寺方丈和在下有過數面之緣,承他看得起我,馳函相召參與這英雄大會,在下甚感榮寵……」二僧一見函箋,立時就認出是方丈手筆,齊齊躬身說道:

  「施主既執本寺方丈親筆相邀函箋,但請登山,敝寺方丈,早已在明月峰上候駕數日了。」

  葛天鵬道:「老朽雖蒙寵邀,但自知武功有限,恐有負貴寺方丈厚望,因此代作柬主,邀請了四位好友,並帶兩位犬子同來。

  兩位如果難作得主,不妨分出一人,到明月峰貴寺方丈之處請示,老朽願和諸友在此恭候!」

  兩僧互相望了一眼後,右面一僧說道:「此次英雄大會,旨在籌謀對付一個多年不在江湖上露面的強敵,此人數十年前,曾在江湖上現過行蹤,出道年餘,舉世皆驚……」他似是言未盡意,但卻不肯再說下去,微微一頓之後,另起話題,接道:「此事關係著武林蒼生劫運,敝寺方丈為此傳諭寺中僧侶,嚴禁行腳江湖。。

  為挽此浩劫,已用了三年準備工夫,不敢相欺諸位,敝寺中三代弟子高手,均隨方丈而來,就貧僧所知,千百年來,敝寺中,尚未有過這等謹嚴的戒備……」葛大鵬道:「大師,以悲天憫人之心,立志挽救武林浩劫,必將傳譽千古,永受天下武林同道敬慕……」左面一僧微笑接道:「敝寺方丈雖然傳諭動員敝寺中三代高手,但仍恐實力不敵,又分柬奉邀武林高手,集會東嶽明月峰,共謀對敵之策。

  是以,這次的英雄大會,實和江湖上一般英雄大會不同,既無盛名之爭,又無可得之利,凡是受邀參與之人,都是以拯救世人之心,共赴危難……」他抬頭緩緩掃掠了方兆南、葛煌、葛煒等一眼接道:「因此,敝寺方丈嚴令貧僧等,勸阻未得邀請之人,參與大會,此舉並非含有何意,而是想替武林中留下一點精英。

  葛大俠一人赴此大會,已算對得住武林同道了,至於兩位公子和大駕相邀而來的好友,還是請回的好!」

  葛大鵬回顧了方兆南和葛氏兄弟兩眼,心中暗暗忖道:「這和尚說的倒是不錯,我這兩個孩子,盡皆隨我赴會,萬一此次謀敵未成,盡遭劫難,不但斷了我葛家香火,而且事實上確然大可不必……」他沉思一陣後,望著葛煌、葛煒說道:「我赴會東嶽一事,臨行之際,並未對你們母親說過,現下你們兩兄弟中,只准一人隨我赴會,另一個回家去,告訴你母親一聲……」他當著天風道使、神刀羅昆等之面,不便分析利害,勸使愛子回去。

  而且知子莫若父,他深知葛煌、葛煒的生性倔強,才故意提到他們母親,希望能以母親慈愛的呼喚,使兩人自動提出回家一行。

  哪知葛煌、葛煒對望了一眼,彼此默不作聲,突然見方兆南向前大踏兩歲,逼近兩個僧人,說道:「貴寺方丈為天下武林蒼生消解浩劫之心,確是大慈大悲,令人敬仰。

  不過,只限定受邀之人,才能參與此會,未免有些小觀天下英雄,難道貴寺方丈不識之人,就沒有一人武功夠得上參與這次大會嗎?」

  他見兩個和尚言詞雖甚和藹,但神情間卻有著無比的堅決,如若相求兩人,只怕難以如願獲得放行,倒不如拿話相激兩人一下再說。

  果然兩僧被方兆南兒句相激之言,引起不悅之色。

  左面一僧喧了一聲佛號,說道:「不知小施主之言用意何在,貧僧等奉命守據要道,堅阻未受邀請之人入山。

  小施主如自信有能登山,貧僧自可相示一條明路,前山大道,分設了五處驛站,如若小施主自信能夠闖過,本寺方丈縱有不允未持邀函的入山之諭,但也是一樣請闖過五處驛站之人,參與大會。」

  方兆南迴頭望了身側的葛大鵬一眼,心中暗自忖道:「此去前山,只怕路途尚遠,前面既有五處驛站之設,後山復有扼守入山要道之人,前山可以武功闖過,後山也未嘗不可。」

  是以當即問道:「前山路遠,如若在下想從兩位大師父奉命把守的後山之處闖迸,不知是否可以?」

  兩僧同時向後退了兩步,面色嚴肅的說道:「貧僧等敬望小施主三思而行,前山五處驛站,專為相迎天下英雄而設。

  縱有闖山之人,也是有驚無險,這後山要道,乃非必經之路,小施主如若憑藉武功硬闖,能否安然渡過,貧僧實難預言。」

  言下之意,無疑警告方兆南,如他要從後山硬闖,只恐有殺身之禍。

  方兆南心急師仇,縱然自己無能報得,亦必要目睹仇人濺血一死,也可稍覺心安,是以他登山參與英雄大會之意,較之任何人都為迫切。

  方兆南當下說道:「既有闖山之規,想來那山前山後,都是一樣,兩位師父如能體念晚輩一片登山至誠,網開一面,容我等過去,晚輩感激不盡,如若執意不肯放過,說不得晚輩只好硬闖了……」兩個和尚不等方兆南話完,突然向後一躍,隱入那大岩石後不見。

  但聞巖後傳出低沉的喝聲,道:「幾位如果存心以武功硬闖,最好還是走前山的好,需知刀槍無眼,萬一傷著諸位,那就不值得了I'方兆南迴頭望了葛大鵬一眼,道:「老前輩身懷受邀之柬,不妨先行登山,晚輩將試闖一下少林群憎,是否真能擋得住。」

  話至此處,忽然覺得自己口氣,大過託大,趕忙住口不言。

  葛大鵬微微一笑道:「老朽地形較諸位熟習甚多,願隨諸位同行。」

  葛煌、葛煒同時求道:「此次英雄大會乃數百年難得一見的盛事,懇請爹爹恩準兒等同往參與,也好長些見識。」

  葛大鵬自不好當著天風道長等人之面,說出私心之苦。

  於是怒視了他們兄弟一眼,道:「此次大會,群集天下高人,准你們同行參與,已是大不應該之事,大會之上,切記不可妄自生非惹事……」葛煌、葛煒齊聲道:「爹爹放心,兒等決不妄生是非就是。」

  方兆南迴眸瞧了陳玄霜一眼,道:「師妹切記不可出手傷人!」

  忽的縱身一躍,當先向上衝去。陳玄霜緊隨他身後追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 15:54
第十四回 闖三關藝驚群豪

  方兆南自在抱犢崗谷中和人載手之後,已知自己武功大進。

  已非昔時可比,如若加上陳玄霜相助之力,或可闖得過少林僧侶攔截。

  葛天鵬對他的武功,早已傾服.是以對他闖過少林寺僧侶攔截之事,信心甚是堅定。

  一瞧方兆南當先躍奔而上,立時低聲對葛氏兄弟說道:「你們瞧瞧人家和你年齡相若,但拳掌之學,比你們高出不知若干倍了……」忽然想到自己就難以接得方兆南三招五式,這等責備他們兄弟兩人,自是不太適當,趕忙停口,撥身一躍,急追過去。

  神刀羅昆與天風道長相互望一眼.彼此不約而同,搖頭微笑,原來兩人心意相同,對方兆南的武功,甚不信任。

  神刀羅昆抬頭望去,只見方兆南、陳玄霜。葛天鵬,以及葛氏兄弟,卻已到一兩丈外。

  羅昆才低聲說道:「道兄放心,那姓方的娃兒武功雖差。但那女娃的武功卻在咱們之上,再加一筆翻天葛天鵬,於必要時會出手相助,也許能闖過少林僧侶攔截。」

  說罷,急躍向前追去。天風道長緊隨羅昆身後,也急急向前趕去。

  方兆南一馬當先,奔到那二僧隱身岩石面前,陡然停下腳步,高聲說道:「兩位禪師請留神防守,在下要闖關了!」

  他這一聲喝問之言,用心在引誘二僧,暴露藏身位置,以便早作預防。

  那知這後山派守之人,都是少林寺達摩院中高僧,個個武功高強,機智沉著,對方兆南喝問之言,置如不聞。

  陳玄霜疾如飄風,掠著方兆南身側而過,櫻唇輕啟,低聲笑道,「我替師兄開路!」

  放出上乘輕功身法,迅快無比的從巨岩一側衝過。

  方兆南怕她有失,大喝一聲:「師妹不可輕敵!」

  緊隨她身後追去。

  但聞巨岩之後響起了一聲佛號,一股強猛絕倫的潛勁,山湧而出。

  少林寺中高僧,大都是心地慈悲之人,掌勢雖然強猛,但並未直接擊人,僅橫對封路,阻擋敵勢。

  陳玄霜生死玄關已通,武功早已步人另一境界。

  她對敵經驗不足,看對方擊來潛力雄渾,那裡敢硬擋銳鋒,當下一提起真氣,身子忽然問向上升去。

  只覺嬌軀凌空直上,疾升起兩丈多高,懸空一個觔斗,人已越過了大巖,直飛過兩丈六七尺遠。

  這一招輕功身法,舉世罕見,只瞧得葛氏父子暗中敬佩不已。

  陳玄霜一躍而渡大巖後二僧攔截,方兆南已緊隨衝到。

  大巖後佛號重起,一支鐵撣杖橫伸而出。

  揮舞間幻出一片杖影,攔住了方兆南的去路。

  方兆南在向前躍沖之時,早已拔出近日備好的劍在手。

  他見杖影重重,橫阻去路,長劍立時疾點而出,一招「迎雲捧日」勁力集中於劍尖一點,刺入那幻起的杖影之中。

  劍杖相觸,響起了一陣輕微的金鐵交鳴之聲。

  那幻起巖側的一片杖影,被方兆南運集全力一點之勢,倏忽消失。只見一支銀光閃爍的劍尖,壓在一柄鐵撣杖上,相待不下。

  原來方兆南見對方杖影如山,劃帶起一片嘯風之聲,威勢強猛,如不設法衝破這一片杖幕,決難闖得過去。

  因那登山之路,在那突巖之前,突然縮為兩丈寬窄的一片狹道,一半被那突巖擋住,餘下七八尺寬窄的狹道,又被突巖後橫出的鐵憚杖封住。

  兩側絕壁深達百丈,除了以絕世輕功,越過那兩丈多高的大岩石外,只有衝破那重重杖影封鎖,才可通過。

  形勢迫得方兆南不得不冒險硬衝,但又覺得對方杖風猛烈驚人,只怕憑藉自己內功實力,難以硬接對方杖勢。

  正感到為難之際,忽然想到那駝背老人,所授的一招,「迎雲捧日」,把全身真力集中於一點之上,專以化解對方排山倒海的攻勢。

  當下提聚真氣,貫注在劍尖之上,用力點去。

  這一招奇奧之學,雖是專解對方排山湧浪的攻勢,但如稍有失措,便易招致殺身之禍。

  因為全力集於一點,如無法點中對方兵刃,立時將暴露在對方兵刃籠罩之下,那時想抽身而退,實是太不容易之事……

  方兆南一著得手,欺身而上,正待躍過石巖。

  忽聽沉喝道:「小施主身手不凡,勿怪膽敢口出大言,硬闖後山!」

  話未落口,人已現身,另一個手執禪杖的和尚,搶先躍落在方兆南身前五六尺處,手橫撣杖,擋住去路。

  第一次出手施襲的僧人,卻用力一彈,收回禪杖,仍然隱在大巖後,沒有現身。

  方兆南暗讚道:「少林高僧,究非一般綠林中人物可比,不肯以二打一。」  這時,葛天鵬帶者葛煌、葛偉,也到了大巖旁邊。

  葛氏兄弟聞少林武學,領袖天下,被譽為武林中泰山北斗,心中甚想見識見識,不約而同轉過臉去,低聲叫道:「爹爹我去把那位方大俠替下好嗎?」

  兩人一般心意,都知父親異常敬重方兆南,如果說出替他下來,或可得父親允准,最少不致挨罵!。

  葛天鵬望了兩人一眼冷冷說道:「這後山派守之入,都是少林寺中最有名望的高僧,我都沒有勝人的信念,你豈是敵手?」

  幾人這說話的時間,方兆南已和那攔路的和尚動上了手。

  那和尚功力深厚,出手橫掃一擊,威勢強猛,杖風如嘯。

  方兆南看他出手一擊這等兇猛,心中暗自驚駭,忖道:「江湖上盛傳少林武功,領袖群倫,今日一見,果是不錯,如在那駝背老人未授自己武功之前,只此一杖威勢,已足以把自己驚退了。」

  當下抱元守一,長劍斜斜刺出,封往緊依大巖的側翼門戶,人卻迅快向後飄開三尺,讓過一杖。

  那和尚一擊迫退了方兆南,立時緊接著攻襲而上,鐵禪杖,縱送橫擊,挾著勁厲金風,排山倒海般直湧過來。

  這等威勢不只看得葛氏兄弟有些驚駭之感,就是久經大敵的神刀羅昆和天風道長,也看的暗自驚佩,想道:「少林寺被譽為武學發源集萃之所,看來果是不錯。一個名尚未列入寺中高手的和尚,竟然有這等本領,看他掃擊杖勢的雄渾,縱然是我,也難擋得住這雷霆萬鈞的攻勢。」

  葛天鵬卻已從背上拔出文昌筆,目注場中形勢變化,準備及時搶救。

  那施展輕功絕技,躍過突巖的陳玄霜,也緩緩走了過來。

  原來那和尚不容方兆南有緩手的機會,以全力連杖迫攻,但聞呼呼嘯風中。幻化出滿天杖影,山湧攻上,迫得方兆南節節後退。

  激戰之中,忽見大巖後又躍出一個和尚,翻身擋住了陳玄霜,道:「姑娘已闖過第一攔截,雖非憑仗武功闖過,但貧僧已不願再行追截,如若姑娘重又返回助拳,那就不能怪貧憎等不守信約了……」忽聽方兆南大喝一聲,手中長劍突然幻化出滿天銀星,綿綿反擊過來。

  原來他被迫得節節後退,心中甚是焦急。

  雖然已想到那駝背老人相授的武功劍招,但一時間卻不知用什麼劍法,才能一舉扭轉劣勢,再者又被那和尚手中禪杖迫得沒法抽暇還擊。

  要知那駝背老人傳授方兆南的劍招,大都是天下各門各派劍法精奧之學,沒有一套完整的劍法,在未能融會貫通之前。很難用來克敵。

  心中愈急,愈是想不出制敵之策,劍法逐漸散亂,眼看落敗在即。忽想到那駝背老人傳授劍招中的一記,「天河倒掛」,此一招之中,連續七劍,可攻可守,當下大喝一聲,縱躍而起,長劍揮舞出一片寒星,反擊過去。

  此招乃武當劍法中一記精萃之學,七劍綿連,合為一招,攻勢銳利異常,反擊之勢,強猛絕倫,登時把那和尚攻勢擋住。

  葛天鵬本對方兆南的武功甚是敬佩,但見他被那和尚迫得節節後退,卻無一記奇招,挽回劣勢。心中甚覺奇怪,不禁對那次失敗之事,發生懷疑起來。正待躍上,接替他下來。忽聞方兆南大喝一聲,躍起反擊,長劍連綿出手,倏忽之間,已把少林僧侶強猛的攻勢擋住,而且借勢迫攻,反把那少林僧侶迫得節節後退。

  方兆南一招「天河倒掛」用完,已把那少林和尚擊退了四五步。

  陳玄霜目睹方兆南忽然間反敗為勝,隨之停下了腳步。

  那躍出守護同伴背後的少林和尚,也被方兆南反擊的劍招所震。呆在當地。

  他見多識廣,眼看那攻出劍招頗似武當派中一招絕學,不知此人竟何以會此劍招,難道他是武當門下下成……

  忽聽方兆南又一聲大喝,長劍忽然斜斜指出,逕向那少林和尚右腕之上刺去。

  這一招乃華山派中一招奇奧劍學「蛛絲纏腕」  那少林和尚連續閃避三次,均無法逃避那指襲向腕上的劍勢,迫的一個大轉身,向後讓退了三四尺遠,才算把那如影隨形的劍勢拋開。

  方兆南不待少林僧有還手機會,第三招連續攻出,長劍在身前劃了一個半圓的圈子,倏忽間帶著一圈銀虹,直刺過去。

  閃閃銀虹,幻化出三朵劍花,分襲少林僧前胸三大要穴。

  這一招是崑崙派中一記「彩雲飛虹」,那一圈耀目銀虹,掩護著幻化出來的三朵劍花,叫人難以分辨虛實。

  少林僧舉杖一封,方兆南冷笑一聲,健腕一抖,長劍乘虛而人,挑破了少林僧左肩的僧袍。原來他被劍圈幻化起的銀虹所惑,封架失誤,門戶大開,被方兆南劍勢乘隙而入。

  他在出手幾招反擊之中,連續用出武當、華山。崑崙三大劍派絕招。

  不但看得葛天鵬、天風道長、羅昆等一個個既驚且服,就是那少林僧,也為之大大的心折,雙腕一振,投了手中撣杖道:

  「小施主以弱冠之年,懷此絕技,老納有幸領教,佩服至極。」

  合掌當胸,躬身退到一側,讓開路來,方兆南收了長劍,笑道:「少林高僧,風度果然非凡。」葛天鵬父子、天風道長。神刀羅昆等,魚貫走了過去。

  兩個少林僧靜靜的站一側,也不攔阻,直待幾人走出五六丈遠後,才回到那大巖之後。

  神刀羅昆輕輕嘆息一聲,道:「小兄弟身負絕世武學,但卻深藏不露,實叫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方兆南道:「那裡,那裡,晚輩僥倖勝得,怎敢當老前輩等過獎!」

  天風道長說道:「以貧道所見而論,那少林和尚如若再戰下去,只怕也難再撐五合、……」陳玄霜聽得幾人盛讚方兆南的武功,心中大感高興,秀眉一揚,嬌笑說道:「那裡還要五合,如他再不棄杖讓輸,立時就要身受劍創。」

  葛天鵬微微一笑,道:「以老朽半生走遍天涯的見聞,方兄可算是我生平所見高手中,武功最是博奇之人。

  幾劍反擊中,似都是眼下武林幾大著名劍派中的奇奧之學。

  不傳之秘,廣包武當。崑崙。華山三大劍派絕學……」他幼年闖蕩江湖,憑一支文昌筆,打出一筆翻天的綽號。會過無數高人,所聞所見,可算舉國第一,是以一口氣說出了方兆南劍招源出的各大門派。

  方兆南所用劍招,源出何門何派,他自己也一無所知,只好淡然一笑,含含糊糊的支吾過去。陳玄霜忽然回過頭,望著方兆南嫣然一笑問道:「師兄,咱們闖過這一關之後,不知道是否還有和尚攔截?」方兆南抬頭望去;相距小峰之頂,尚有一段不近的距離,點頭笑道:「既有守護山道之人,只伯不止這一關攔截!」

  陳玄霜忽然放低了聲音,道,「再遇攔截之時,讓我試試好嗎?」

  方兆南知她武功高過自己,當下一笑說道:「好吧.再遇攔截之人,由你出手就是……」一語甫落,突聞兩聲低沉的佛號同時響起。

  緊接著風聲颯然,兩個身著月白僧袍的和尚,同時由一株巨松之上,墜躍下來,橫身攔住了去路。這兩人身軀都異常高大,直挺挺的由半空中摔了下T來,如非有極佳的輕功,非得重傷當場不可。

  陳玄霜似怕被人搶去了先著一般,嬌軀一晃,欺到二僧身側。

  個僧人一個手執禪杖,一個手執戒刀,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陳玄霜已逼近兩人身側說道:「你們兩位可是要攔截我們登山嗎?」

  這兩句話問的既是單刀直入,又有些稚氣可笑,兩個和尚一時之間,真還想不出適當的措詞答覆她,只好點點頭。

  陳玄霜不容兩人開口,又道:「你們既是攔截我們的,那是非動手不可了!」

  右面一僧一橫手中祥杖,道:「貧僧等身受……」陳玄霜忽然舉起右手,一掌拍去,說道:「別說啦!既然一定要動手,那就早些打一場吧!」

  說完,左手「拂柳取花」向另一個和尚擊去。

  兩個和尚想不到她說打就打,而且出手迅快無比,左右雙手。先後分襲兩人,攻的又都是要位大穴,迫的兩入一齊向後退陳玄霜一擊逼退兩個和尚,嬌軀直躍過去,玉掌翻飛,急如狂風暴雨一般,紛紛攻向兩人。

  葛天鵬和天風道長,心中都覺這個女娃兒太過橫蠻,一句話尚未講完,出手就打,葛天鵬暗中提聚功力,準備出手相救。

  在他暗忖道:「這個女孩子決非兩個和尚之敵,雖然搶了先機.但兩僧一開始反擊,陳玄霜定是難支。」

  那知事情大去不然,陳玄霜攻勢愈打愈快,招數愈打愈奇,指點。掌劈,攻勢凌厲無匹。

  僧被她搶去先機連綿的快攻,竟是迫得沒有還手之力,空自手中有著兵刃,卻是無法施展開來。一一側觀戰的葛天鵬、天風道長等,看下一陣之後,心中大生驚奇。

  只覺得陳玄霜攻出的一指一掌,無不是精奇難惻之學,常常把兩個和尚準備好的反擊之勢,迫得自行躍退放棄。

  轉瞬之間雙方已交手二三十招,二僧不但未能扳回劣勢,反而更覺得手忙腳亂起來。

  反觀陳玄霜指風掌力,愈打愈是強猛,愈攻愈是凌厲,兩個和尚久戰無功,立時齊齊向後躍退出八九尺遠。

  僧這躍退之勢,似是早有預謀,彼此之間,相距有六七尺遠,如若陳玄霜追襲一人,另一人則有充分的時間,準備施襲。

  原來二僧想盡辦法,準備反擊,都為陳玄霜搶制先機的快攻,逼的兩人無能還手,這才相互一施眼色,一齊向後躍退。

  僧同是「達摩院」中的上座弟子,久在一起練習武功,彼此之間,心意已可相通,借那一眼互望,立時瞭然對方之意。

  陳玄霜武功雖高,但她對敵經驗不足,一見二僧分頭躍退。

  不覺微微一怔,一時之間,不知先攻那個才對。

  這等高手相搏,差不得分毫時光。

  陳玄霜略一猶豫,二僧已分由兩側疾攻而上,左側一僧鐵禪杖幻化起一片杖影,山壓而下,右側一僧戒刀電奔,挾著金風破空之聲,閃電襲到。

  這一攻之勢,不但迅如雷奔,而且分兩側同時襲到,不管封架、閃避,均極不易,何況陳玄霜手中全無寸鐵,憑一雙嬌嫩的玉掌,來對付兩般兵刃,自是危險異常。

  方兆南一擺手中長劍,正待躍奔過去,忽聽陳玄霜嬌叱一聲,疾如離弦流矢般凌空而起,競比二僧合擊之勢,尤快幾分。

  僧刀杖一齊落空,已知不對,還未來得及收回刀杖,瞥眼見陳玄霜在空中打了一個旋身,急撲而下,雙掌分襲兩人。

  僧這合擊之勢,久經練習,一攻之中,威勢籠罩了丈餘方圓大小,當世高手,能夠躲得過合襲一擊之人,可謂不多。但陳玄霜卻在縱身一躍中,躲避開兩人的合攻,武功膚淺的人,還瞧不出什麼特異之處,但二僧和葛天鵬武功早列武林中一流高手、一望之下,已瞧出陳玄霜躍避二僧刀杖合擊的身法,和一般身法大不相同。

  只覺迅快絕倫,直向高空射去,恰如射出的弩箭一般。

  僧合擊之勢未中,已知決非來人敵手,登時面如死灰,橫向一側閃去,棄去手中兵刃,合掌當胸而立。

  方兆南大聲喝道:「霜妹不可傷人!」

  陳玄霜嬌笑一聲,懸空一個觔斗,向後翻落出一丈多遠,才落實地,身法美妙無比,二僧垂手退後一步,讓開去路。

  方兆南當先帶路,挺胸昂首,大步走了過去,葛天鵬、天風道長、神刀羅昆、葛煌、葛偉等人魚貫而行,從兩僧之間穿行而過。

  幾人目睹陳玄霜力敗二僧之後,對方兆南和陳玄霜的武功,心中已生敬佩,神情之間,對兩人甚是恭敬,已不敢再有輕視兩人的成見。

  陳玄霜自幼追隨爺爺身側,一脈相承,她雖不知自己武功在江湖之上,應該列名幾流,但對擊敗二僧之事,認為是理所當然。心中毫無驚異之感。

  但方兆南卻是大感驚奇,他已在江湖之上習蕩了數年歲月,對少林寺的威名,耳聞甚久,看這般出手攔截自己和尚的武功,個個都甚高強,自己卻勝得毫無吃力之感。

  這時.他才知道那駝背老人傳授自己的劍招武功,招招都是世所難求之學,雖然沒有一套完整的劍法,但任何一招,都可個別用出來對敵……

  正忖思間,,忽聽神刀羅昆,輕輕嘆息一聲,道:「少年人能深藏不露,確是難得,老朽走了一輩子江湖。沒有走眼走的這般厲害,方兄身懷絕世武功,老朽竟然是一點也沒有看出……」方兆南暗道:「我這奇遇在我們相見之後,別說你看不出來,就是我此刻想來,還有些不大相信呢!」

  但口中微笑說道:「老前輩過獎晚輩了!」

  神刀羅昆突然一拍大腿,翹起大拇指讚道:「嗨!勝之不驕,懷技不炫,方兄的胸襟大度,實叫老朽佩服!」

  此人雖已年過花甲,但仍帶三分童心.不失豪邁氣概,心對方兆南武功佩服,就滿口的稱讚於他。

  談話之間,已登峰頂。

  但見一片蒼松環繞山緣、掩遮住了峰頂景物。

  葛天鵬道:「明月峰的後山和左右兩側,都為松林環抱,只有前山一處,有路可通,咱們勢非穿林而過了……」忽聽林中梵音高唱.四個身著月白僧袍,肩披大紅袈裟。體軀高大的僧人。

  緩步走了出來,一排橫立,攔住幾人去路。

  葛天鵬曾得過少林方丈大方禪師邀約,在少林寺曾作三日盤桓。對少林寺中僧侶的服色,辨認甚詳。

  此時一瞧四僧裝束,立時辨認出當前四僧、都是寺中身份極高的長老。不禁暗自發愁。

  當下抱拳說道:「在下葛天鵬,承蒙禪師垂顧,馳函相邀,參與泰山英雄大會,貪看景色,誤人後山,尚望四位大師賞賜薄面。讓路放行。」

  四僧年齡大約都在五旬上下,個個神情莊嚴,滿臉肅穆之色,令人一見之下。油然生出畏懼之心。,左首一僧手橫一柄鴨蛋粗細的鐵禪杖,最右一僧雙手分執兩柄寒光森森的爛銀戒刀,正中二僧手中各執兩面徑尺的銅鈸。

  他們聽完葛天鵬的話後,彼此互相望了一眼,才由最左一位手橫禪杖的和尚說道:「葛施主既得本寺方丈馳函相邀,自屬大會貴賓。前山早已設下相迎驛站,迎接大駕。

  貧僧奉了掌門方丈佛諭,後山捷徑不得任人擅行通過,幾位施主。還是請走前山大道吧!」」方兆南目睹四僧一個個寶像莊嚴,心中本甚怯怕,但轉念又想到同行一群人中,除了葛天鵬身懷少林方丈相邀之函外.其餘的人,均未蒙受邀請。

  縱然繞道前山,只怕也得費上一番手腳,後山攔截已闖其二,看樣子,這大概是最後一道,倒不如闖它一下試試!

  心念轉動,豪氣忽生,朗朗一笑說道:「四位禪師奉諭攔路。

  自是不能循私,晚輩想試行闖過,不知四位禪師可否應允?」

  四僧八道目光齊齊投注在方兆南的臉上。

  瞧了一陣,右面手執雙刀的和尚,才低喧了一聲佛號,道:

  「後山捷徑,共有三關,幾位施主能闖過二夫,自是身懷絕技之人。

  不過貧憎奉諭甚嚴,未得方丈特許,不許任何人由捷徑入山,幾位施主如自信能闖得過,貧憎等自是不便出言相勸。」

  言下之意,無疑奉勸凡人,要他們知難而退。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承蒙相示禪機,晚輩感謝不盡,但我等既然僥倖闖得過一二兩關,這最後一關總得勉力一試,尚望四位老禪師手下留情!」

  翻腕抽出背上空劍,長長吸一口氣,緩步向前走去。

  陳玄霜低聲說道:「方師兄,我和你一起夫好嗎?」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先讓我一人去試試,如果接不下時。師妹再上不遲!」

  陳玄霜嫣然一笑,深情款款的說道:「那我就替師兄掠陣吧!」

  她自換著新裝之後,人更顯得嬌美,一笑之間,百媚橫生。

  方兆南忽覺心頭一跳,慌忙別過頭,大步向前衝去。

  只見四個和尚,個個閉目而立,毫無戒備動手的模樣。

  方兆南一揚手中寶劍,高聲說道:「四位老禪師請手下留情!」

  四僧同時微微一睜雙目,瞧了方兆南一眼,說道:「小施主但請出手就是。」

  說完,重又閉上雙目。

  方兆南一挺手中寶劍,大步向前走去,寶劍平橫胸前,真氣凝貫劍身,在接近四僧五步左右之時,突然停了下來。

  四僧本來未把方兆南放在眼中,但一看他橫劍而進的姿勢,都立時變的臉色凝重起來。

  這時,一筆翻天葛天鵬、天風道長、神刀羅昆、葛煌、葛偉等人的緊張程度,反超過了方兆南許多,個個臉上神色凝重,雙目圓睜,目注場中。

  只見四僧淵亭嶽峙,尊嚴的有如四尊羅漢一般,動也不動一下,叫人望而生畏。

  方兆南突然大喝一聲,手中寶劍緩緩掄動,平劃了半個圈子。

  這一招看去不但緩慢異常,又毫無作用,但四個身披紅衣袈裟的和尚,卻看的臉色微變,不約而同的把手中兵刃向前推出半尺。

  原來他這一招劍式,乃武當派震山絕藝「太極慧劍」中一招「動生兩儀」,看去勢道緩慢,但在那緩慢劍勢之後,卻蘊藏著綿綿不絕的奇奧變化。

  四僧在少林寺中身份崇高,名列長老,常和武當派中高人相聚,是以對「太極慧劍」略有所聞。

  現見他出手劍式竟是武當派中震山絕藝,不禁心頭大感震駭,個個凝神戒備,打消了輕敵之心。

  那知事情大出了四僧意料之外,方兆南劃出一劍之後,竟然橫劍靜立。不肯出手搶攻。

  左首手橫禪杖僧人低喧一聲佛號,問道:「小施主可是武當派門人弟子嗎?」

  方兆南捧劍微笑,道:「晚輩授業恩師,未立門派,四位老禪師儘管出手!」


  四僧同時一變臉色,道:「小施主出手劍式,明明是武當派『太極慧劍』中一招絕學,但卻又不肯承認武當門下弟子,難道欺貧僧等不識劍術嗎?」

  方兆南正容答道:「晚輩所學,異常博雜,而且武功一道變不離宗,縱然劍招之上,偶有和武當派劍術相同之處,也不能硬指晚輩出身武當門下。」

  左面一僧一掄手中鴨蛋粗細的鐵禪杖,登時湧起一片杖影。

  劃起滿天嘯風之聲,說道:「貧僧等奉諭守此後山,未得敝寺掌門方丈令愉,任何人均不得擅越一步,小施主如自信可以闖過且請出手就是!」

  方兆南見對方隨手舞杖的威勢,亦不禁暗生驚駭,但已勢成騎虎,自不能畏縮而退,當下一挺手中長劍,說道:「恭敬不如從命!」

  長劍斜向右面最右一僧點去,身子隨著劍勢一轉,向前欺進了三步。

  最右一僧手中兩柄爛銀戒刀,文錯而出,封住門戶。

  方兆南挫腕收回長劍,對方也立時收回戒刀,靜站原地,竟不還擊。

  這一來,卻給了方兆南甚大的困擾,如若四僧個個堅守原地不動,只用手中兵刃相互支援,除了施下毒手,傷人之外,想衝過這道攔截。實非易事。

  他沉思了一陣,覺得只有同時分攻四憎,先把他陣位衝亂。

  才有衝過這次攔截的機會。

  心念一轉,長劍突出一招「驚鴻離葦」,疾向正中一個手執銅鈸的和尚刺去,身軀隨劍移動,向前欺進。

  只聽中間二僧同時高喧了一聲佛號,口面銅鈸一齊推出,揮舞之間,鈸光如幕。

  方兆南不待劍勢和那漫天鈸影相觸,突然大喝一聲,身子懸空疾轉,劍勢易位襲敵,寒光電奔,猛向那手執禪杖的和尚攻去。

  他自得那駝背老人傳授劍術之後,雖已學到了天下各大劍派中不少精華之學,但內功的進境,和身法的快速,卻無法配合他的劍招靈奇變化,如遇上武功較他稍高之人,立時將被他奇奧的劍招,迫的手忙腳亂。

  但眼前四僧,個個都有著三十年以上的精純功力,靜如山嶽,動如靈蛇,隨手一擊,就勁道迫人。,動手之初,雖被方兆南精奧的劍招,迫的有點微生慌亂,但交手十合之後,四僧漸轉鎮靜,杖影鈸光,結成一堵光牆。

  方兆南施盡奇學,也難越雷池一步。

  激戰之中,忽聽那手執戒刀的憎人,高聲說道:「小施主所言非虛,劍招果是博雜,這十合之內已遍出當今武林各大劍派奇招。只可惜火候不夠,功力不足,無法粑各派劍招威力發揮出來他低沉的唸了一聲,阿彌陀佛!接道:「小施主小心,貧僧要反擊了!」

  餘音未了,人已欺身過來,兩柄爛根戒刀,幻化出一片寒光,當頭罩下。

  方兆南久戰無功,心中已自焦急,他已自知沒有取勝之望。

  因他已快用盡那老人相授劍招,正待抽身而退,那手執戒刀的和尚,已挾雷之萬鈞之勢,凌空撲到。

  葛天鵬低聲對葛煌、葛偉說道:「那和尚說的不錯,如果方兆南能有我這般功力修為,少林寺的四位長老,早已敗在他的劍下了。

  唉!如若少林寺四個長老敗在一個年輕人的手中,定當成為震動江湖的一件大事,這一戰已足可使他成名江湖了……」他一直對方兆南有著甚強的信心,認定四僧必然要敗在他精奇的劍招之下,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忽聽神刀羅昆說道:「葛兄,只怕方兄難以抵得住四僧合擊之力,咱們上去助他一臂如何?」

  葛天鵬抬頭望去,只見那手執戒刀和尚,人已躍飛懸空。刀光如山,直向方兆南壓了下來。方兆南正在和另外三僧動手。似是無法兼顧那直罩而下的威勢。

  這不過是剎那間,待葛天鵬覺出危險,準備出手相救時,已是晚了一步,但見一片銀虹直落而下。

  忽聽方兆南大喝一聲,手中長劍奇招突出,劍尖顫動,灑出了滿天劍花,看的人眼花緣亂,有如數百支寶劍一齊出手。

  原來他在四憎圍攻之中,突然想到駝背老人傳授劍招中一記「巧奪造化」,大喝一聲,施將出來。

  這一招奇奧絕倫的劍招,一出手,立時使四憎大感震駭。

  但聞幾聲連續的佛號,響起杖影鈸光,突然交連一起,疾向後退出五尺。

  那幾聲佛號,似是四僧互相聯絡的暗號,那懸空疾撲而下。

  手執雙刀的和尚,也突然收住了向下撲擊之勢,向後疾退。

  但見方兆南劍光暴張,直向四僧反擊過去。

  葛天鵬、天風道長等人,齊齊為之臉色大變。

  他們從未見過,這等奇幻威猛的劍勢。只見那朵朵劍花。從眩目的劍光之中暴射而出,競未看清楚方兆南是如何出手……

  一陣金鐵交鳴過後,劍光杖影突然消失,一切重歸寂靜。

  在場之人,誰也沒有看清楚,方兆南這一劍是如何出手,但見四個身披大紅袈裟的和尚捧鈸橫胸,垂手甫立一側。

  方兆南怔怔的望了幾個和尚一眼,只見手中分執禪杖的二僧,袈裟之上被劍鋒劃裂了數處,那手執銅鈸和分執戒刀的和尚,不但僧袍破裂,而且臂肩胸數處,汨汨流著鮮血。

  葛天鵬回目望了羅昆和天鳳道長等一眼,說道:「老朽生平之中從未見過這等劍術,當真有巧奪造化之能……」方兆南正站在當地出神,忽聽葛天鵬叫出自己施用劍招之名,不黨的轉頭問誼:「老前輩可識得晚輩這一招嗎」葛天鵬搖頭笑道:「方兄劍招奇奧,為老朽生平僅見,似這等驚世絕學,老朽如何能夠識得?」

  說話之間,人已走了上來。

  方兆南啊了一聲:默然不言,心中卻在想著那招「巧奪造化」中以後的變化。那駝背老人在傳他這一劍招之時,雖然不厭其煩,反覆解說了數遍。但方兆南一直末能把這一招奇奧的劍招中的變化完全學會,剛才形勢危殆,情急之下,用了出來,糊糊塗塗的出手一擊。現在想來,不但未能把這一招變化用完,連如何出手擊敵,腦際之間,亦有著茫茫的難憶之感。

  其實上乘的武功、劍術,運用克敵,大都在心念一動之間,有時,劍勢還在意先而出。

  只聽陳玄霜銀鈴般的嬌笑之聲繚繞耳際,道:「師兄剛才用來克敵制勝的劍招,可是叫巧奪造化嗎?」

  方兆南道:「不錯,師妹可學過嗎?」

  陳玄霜笑道:「爺爺好像傳授過我,所以,當你劍招出手之時,會好像似曾見過,但仔細一想,又一點也記不起來,唉!想不到,我竟然是這樣一個笨人!」

  方兆南收了長劍,暗道:「連我剛才用過制敵,現在想來,還是記不清楚,自是難怪你記不得了」但口中卻微微一笑,道:

  「以後咱們找些時間,在一起切磋研究一下,也許彼此都有收。」

  陳玄霜嫣然一笑,當先向林中走去。

  這時四僧都已隱入林中不見,再也沒有人攔截他們。

  這座環繞在山峻四周的密林。看去雖甚濃密。其實只不過四五丈深。

  幾人剛剛出林,忽見兩個面貌清秀年約十五六歲,身著灰憎袍,手執拂塵的小和尚,奔了過來,步履矯健,來勢甚快,轉眼之間,已到幾人面前。

  陳玄霜只道兩人又來攔路,暗中一提真氣,嬌聲喝道:「站住!」

  兩個和尚果然應聲停下了腳步,合掌當胸,說道:「我等奉了掌門方丈之命,特來迎接幾位,並無其他之意,姑娘不要誤會。」

  葛天鵬搶前兩步,說道:「貴寺方丈現在何處?」兩個小沙彌道:「敝寺方丈現在峰頂恭候幾位大駕,小僧走前一步帶路了。」

  說完,轉身急步向前走去。

  群豪隨在兩個小沙彌身後,走約十幾丈遠,到了一座寺院之前。

  這座寺院的規模並不宏大,佔地不過畝許大小.兩扇黑漆大門早已大開。

  兩個小沙彌同時停下腳步,回頭說道:「諸位請在門外稍候片刻,小僧去稟師父,迎接貴客……」忽聽寺內響起了一聲低沉的佛號,打斷兩個小沙彌未完之言。

  緊接著響起了一個嘹喨的聲音說道:「老衲已得監院上座四老轉告,葛大俠親率高人蒞會,請恕老衲未能分身迎迓之罪。」

  只見一個身披黃色袈裟,白眉垂目的者僧,緩步迎了出來。

  葛天鵬搶前兩步,抱拳笑道:「在下得蒙老禪師法眼垂顧,飛箋相召,敢不如約前來?」

  白眉老憎輕嘆一聲,笑道:「老衲凡俗之人,雖得我佛慈悲,度入佛門。但五十年的清燈梵音,面壁向佛,竟然仍未能消除嗔怒之心,為我武林同道,召來不少麻煩!」

  葛天鵬雖是成名江湖的大俠,但面對天下武林千萬同道仰慕的少林方丈,卻也不敢隨便。

  葛天鵬長揖肅容說道:「老禪師慈悲我武林同道,才不惜跋涉千里,趕來東嶽,召開英雄大會,此等大仁大勇,豪壯千秋的用心。必將留給後代武林無比的敬慕崇仰。」

  白眉老憎淡然一笑,道:「無嗔、無念。無我、無相,才是佛門中上乘境界,老衲已著魔道,葛大俠這般稱讚,更使老衲惶惶無地自容了!」

  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剛才聽得敝寺中監院上座四僧相告。葛大俠邀約了一位身懷驚世武功的少年劍客同來,不知可否替老衲引見一番?」

  葛天鵬哈哈一笑,回頭望著方兆南道:「方兄人中之龍,一舉名動天下,當今武林人物,能得少林寺掌門方丈這般頌讚之人,老朽還未聞有過第二個……」方兆南久聞少林寺,被推崇為武林中泰山北斗,能身受少林寺掌門方丈這等頌讚,自非容易之事。

  方兆南當下抱拳說道:「晚輩方兆南,久慕老禪師慈顏威望,今日幸得一晤,何以幸如之?」

  白眉老僧合掌笑道:「老衲大方,小施主年紀不過二十二;竟然能劍創敝寺監院上座四僧,假以時日,定可為武林中放一異彩。」

  方兆南道:「晚輩不過僥倖勝得,怎敢當老禪師這般誇獎。」

  大方禪師微微一笑,欠身道:「偏殿上已擺下接風素齋,諸位請入座一敘,老衲先走前一步帶路。」

  說完,轉身向前走去。

  幾人魚貫隨在身後,穿過一座院落,到了一偏殿之上。

  只見二十餘人,分坐殿中,一見大方禪師帶著幾人進來。齊齊起身相迎。

  葛煌、葛偉一見這等冷落的場面,心中甚感奇怪,暗自想道:「沿途之上,所遇之人何至百位,怎的與會之人,竟是這等冷落?」

  目光轉動,掃掠了全殿一眼,但見殿中分擺了五張方桌,看樣子只準備了五桌菜,似乎只有四五十人參與這場大會。

  大方禪師環掃全場一眼,說道:「諸位想已腹中飢餓多時。快請入座。」

  全殿中所有之人,除了方兆南、陳玄霜、葛煌、葛偉四人之外,都是五旬以上的年紀,長衫,短裝,垂髯短鬚,扮裝身形各異。

  聽得大方禪師讓請入座之言,個個都人了席位。

  方兆南細看室中之人,太陽穴大部高高突起,目中神光逼人,似都有著深厚功力的內外兼修高人,但並未見袖手樵隱史謀遁師徒,和在抱犢崗朝陽坪上相遇之人。

  正在忖思之間,幾個清秀的小沙彌,已捧酒端菜而上,分置各桌。

  大方禪師端起酒杯,說道:「承蒙諸位瞧得起老衲,不遠千里趕來,老衲感激不盡,借此水酒,敬奉各位一杯。

  眾英豪一齊欠身起立,各自捧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忽聽室外一陣步履之聲,兩個小沙彌帶著四人而入。

  四人已入偏殿之後,八道眼神,一齊投注方兆南身上。

  陳玄霜輕輕一拉方兆南衣袖說道:「師兄還認得這些人嗎?」

  方兆南微一點頭,低聲說道:「這般人早已有了和咱們惹事生非之心,別理他們……

  大方禪師耳目靈敏,似已聽得兩人之言,目光一掠方兆南。

  轉望著來人,合掌一笑道:「諸位快請入席。」

  原來這四人,卻是方兆南、陳玄霜在抱犢崗朝陽坪上見過的天南雙雁、袖手樵隱,以及那長衫白髯老者一掌鎮三湘伍宗漢。

  四人之中伍宗漢和天南雙雁等三個,一齊抱拳躬身還禮,只有袖手樵隱仍是一付冷若冰箱的神情,一語不發,橫跨兩步,自行入席就座。

  大方禪師也不放在心上,視若無睹的笑道:「老衲以托護佛門身份,召請這次英雄大會,箇中詳情,諸位或都早已瞭然,久絕江湖的七巧梭,重又出現在江湖之上……」他微微一頓,目光環掃了在座群雄一眼,接道:「數十年前,七巧梭曾在江湖之上出現,不知有多少武林同道,傷殞在用梭人的手中。

  因此,這一枚小小暗器,被我武林同道視作一種死亡的標識,凡是見過此梭之人,無一能夠幸兔,其時老衲尚未接掌少林門戶,曾奉當時的掌門方丈之諭,帶領寺中達摩院八個高手,訪查那用梭之人的下落。

  那知施梭之人,行蹤飄忽,狡詭絕倫,忽隱忽現,無法捉摸,老衲追蹤了半年之久,竟無法偵得他的行蹤只好回寺覆命。

  當時敝寺掌門方丈覺得此人手段太過陰辣,如不及早除去,我武林同道個個都難安枕,因而聯絡武當、崑崙,等武林各大門派,聯合追蹤堵擊。

  費時近年,終於在金陵近郊,找到了他,當即展開了一場慘烈絕倫的拚搏……」他似在回憶往事一般,仰臉思索了一陣,接道:「老衲無緣參與那場大戰,事後聽得兩位師兄談起,那場大戰的激烈,凡是參與其戰之人,都覺得是生平最為凶殘的一戰。

  一十二個追蹤的四大門派高手,全都參與出手,由暮至晨,力戰四個時辰之久,仍然被他傷了四人,突圍而出,這一戰江湖上甚少傳聞,也許在座諸位,都還未聽過此事……」忽見最左一席上,緩緩站起一個獨目老人,接道:「老朽不才,但卻有緣參與了那場的大戰。……

  群雄個個聽得怦然心動,不約而同,轉臉向那獨眼看人望去。

  只見那獨目老人年約七旬以上,胸前垂著五增白髯,左眼用一塊黑布蒙著,眉毛中間,有一條疤痕,使人極易看出他這左目是被人用刀劍之類的兵刃所傷。

  但聽他輕輕嘆息一聲,舉手取下蒙在左眼之上的黑布,說道,「老朽這只左眼.就是傷在那次大戰之中,除了老朽之外,受傷之人,還有六位,加上老朽,一共被他傷了七人……」他緩緩把目光移注在大方禪師臉上,接道:「三個傷勢沉重之人。在他突破圍困逃走之後立即不治而亡,活著之人,共有四個受傷,禪師說他傷了四人,自是不能算錯!」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說道:「老前輩可是武當派中,僅餘的前輩高人,蕭遙子蕭老前輩嗎?」

  此言一出,群豪震驚,個個肅容而起,欠身對那獨目老人行禮。

  因那蕭遙子乃武當派中近百年來,第一名劍,數十年前早已蜚聲武林,名動江湖,六十以上之人,都聽過此人之名。

  五十年前號稱江湖上四大劍派的武當。華山、崑崙、峨嵋,論劍峨嵋山時,蕭遙子以弱冠之年,獨敗華山、崑崙,峨嵋三大劍派中的高手。

  當時震動天下,被譽為一代神劍,武林中人都以能見他一次為榮。

  可惜這被推譽為一代神劍的蕭遙子,自從峨嵋論劍震動了天下之後,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從未再在江湖之上露面。

  此刻,突然在此出現,知道此事之人,無不感到心頭震動。

  肅然起敬,也起身作禮,連袖手樵隱史謀遁那冷傲自負不通情理之人也不自覺的欠身而起。

  只有方兆南、陳玄霜、葛煌、葛偉四人,因年紀幼小.不知此事。不為所動。

  方兆南已在江湖之上。走動過數年時間,見識方面。自是要比幾人強上許多。一見殿中之人,大都欠身作禮,趕忙站了起來,抱拳一禮。

  陳玄霜輕伸皓腕,一拉方兆南衣角,低聲說道:「你認識那個獨眼老人嗎?」

  方兆南怕她再說下去,偷偷伸出手去,握著她抓在衣角的纖手,輕輕搖了一下,但覺如捱柔玉,光滑異常。

  陳玄霜本是極端聰明之人,被方兆南握著右手一搖,立時知他用心,輕將嬌軀附在方兆南耳際之上,輕聲說道:「師兄可是不要我多說話嗎?」

  方兆南迴頭一笑,微微點頭,但覺一陣幽香襲上面來,慌忙別過頭去。

  只見那獨目老人,把手中黑布,重又蒙在眼上,接道:「老禪師可是聽到令師兄提過老朽嗎……」他微微一頓之後,獨目環掃了全場一週,接道:「老朽當時正值壯年,因得師長垂愛,試修本派一種內功,閉關剛滿,正趕上四大門派,追殺那妖婦之事。

  那時年輕氣盛,聽得那妖婦諸般惡跡,立時義忿填胸,特地請命敝派掌門之人,參與那追殺妖婦之事,易服下山,參與四派聯手之行……」神刀羅昆忽然起身說道:「蕭老前輩,參與其事,乃是驚動圖江湖的一件大事,怎的未聽人說過?」

  蕭遙子道:「當時敝派掌門,覺得對方武功太過高強,不許老朽明目張膽而出……」話至此處,倏而住口不言。但在場之人大部已經明白,因他是當年武當派中最為傑出的弟子,盛名已傾四海,如若那一戰不幸落敗,不但蕭遙子的盛名,將受挫辱,就是武當派的威望,也將受到甚大損失。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道:「阿彌陀佛。蕭老前輩大駕親蒞,使這次東嶽之會,生色不少,但望老前輩以我武林同道千百生靈為念,主盟這次東嶽之會……」蕭遙子道:「少林派被武林之中,視為泰山北斗,此次大會。

  由禪師出面主持,最是理想……」他又環掃了全場一眼,說道:「除了少林派方丈之外.又有什麼人能邀得這多高手?」

  大方禪師道:「蕭老前輩既然不願主持其事,貧僧也不敢相強,但望能指示一二機宜,使貧僧有所遵循!」

  蕭遙子輕輕一嘆。道:「此舉成敗。老朽不敢妄測,但眼下所集高手,可算已聚當今武林精萃,是成是敗,只有聽命於天昔年那大戰之中,老朽雖被她傷了一目.但卻劃破她蒙面黑紗,因而知她是個女人……」『忽見一個身佩雙劍。道裝老人起身接道:「不知老前輩可否把昔年經過之情,詳細說出,既可增加晚輩等見聞,亦可使我等多一點對敵經驗。」

  蕭遙子點頭笑道:「那日老朽傷目之後,並未立即返回武當山去,自行尋找了一處隱秘之處,養息傷勢,傷勢痊癒之後,又開始習練幾種未成的武功。

  因此,一直未返回武當山去,雖聞敝派掌門人派出了很多人找我的下落,但都未能遇上……」他雖未說原因,但殿中之人,都知他是羞於回山,也沒有人追問於他。

  只聽蕭遙子又繼續說道:「那人的武功,不但詭異難測,而且辛辣無比,很多招術。都是罕聞罕見之學,身法飄忽,捉摸不定。

  在四派高手圍襲之中,仍然靈動自如,但最為驚人的還是她的耐戰之力,當時四派高手,共有一十二人在場,最初動手之人。是少林派的大智禪師……」大方禪師接道:「大智乃老衲師兄,可憐他已身殉其戰了!」

  蕭遙子淡淡一笑,接道:「不足十合,大智禪師,已被對方詭異的武學,迫得沒有了還手之力,繼而各大門派中人相繼出手。

  老朽是最後出手的一人,本想藉機瞧出她的武功路子,那知瞧了良久工夫,竟然是瞧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當時十一大高手,都已出手,但仍然沒法子勝得,而且反被她詭異的武功,迫得團團亂轉,險象環生。

  老朽眼看群友越來處境越險,只得揮劍上前參戰,那時動手相搏,不過一個時辰左右……」大方禪師低喧了一聲佛號,道:「此等武功實在是駭人聽聞!」蕭遙子似是講出了興致,不待人問,繼續說道:「老朽出手之後,逐漸扳回劣勢,情勢已穩,各人都以所學絕技求勝。

  一時之間,刀光劍影,打的花樣百出,叫人眼花繚亂,在那場搏鬥之中,老朽親自看到了少林派武功的精奇博大。

  大智禪師,雖然已身殞其戰,但他的英勇留給了參與那場慘烈之戰的四大門派中高手,無比的懷慕……」他黯然嘆息一聲,接道:「當時在場之人,大都未發覺老朽是誰,但卻無法瞞得大智禪師的一雙神目。

  他故意移動位置,擠到老朽身側,低聲叫出了我的名字,但因在場之人,都迫出全力迎戰,未能聽到……」此事關係著大智禪師的生死經過,是以少林僧眾個個凝神靜聽。

  遙子瞧了大方禪師一眼,繼續說道:「大智既是看出了我的真正面目,老朽只好點頭承認,大智一面加強攻勢,一面低聲和我商量。

  他想拼出全力,把我退出留下的空隙補上,要我騰出手來,想法挑去她臉上的蒙面黑紗,瞧瞧她廬山真面目。

  但老朽已從對方劍勢之中,瞧出此舉得手不易,因為雙方動手迄今,對方劍勢一直靈活如龍,攻勢猛銳,毫無遲滯、破綻,如想挑開蒙面黑紗,勢非大費一番手腳……」大方禪師突然插嘴問道:「這麼說來,老前輩是沒有答應了?」

  遙子仰臉長笑道:「為了此事,使少林、武當之間,幾乎造成一場誤會,此既不能責怪那些傳話之人,也沒法說出何人之錯。

  大師這次不肯柬邀我們武當中人,想必是舊恨未消?」

  大方禪師低喧了一聲佛號,道:「江湖上傳言沸騰,老衲甚難裁奪,加上老衲師兄重傷之後,強提真氣,趕回寺中,只說出別向武當尋仇……人就氣絕而死,陰差陽錯,般般湊巧……」逍遙子道:「這也難怪,當時老朽和大智相議之言,可能為崑崙派中天印道長聽到一點,可惜天印道長當場戰死,以致沒有入再知此事……」他突然閉上獨目,滿臉哀傷之情的接道:「當時我對大智禪師的提議。尚未答應,忽見他手中禪杖突然一緊,劃起強勁的嘯風之聲。幻化出漫天杖影。

  把對方矯若游龍的劍光,壓縮了不少,當時情形,老朽已無法再多考慮,只好抽劍而退,大智禪師大發神威,鐵禪杖縱送橫擊,有如出海蚊龍一般。

  少林派被譽為領袖武林的主派,武功果是不凡!」

  大方禪師道:「那裡,老前輩一代絕才,武功驚世……」忽然想到他傷去一目之事,下面的頌讚之言,不好再接下去,倏而住口不言。

  蕭遙子苦笑一下,接道:「老朽退守一側之後,暗自運氣調息,在大智禪師一輪猛攻之後,揮劍凌空擊去。

  這一劍雖然劃破她蒙面黑紗,但卻被反手一招詭異難測的劍招,刺傷一目,老朽身受重創之後,已無能揮劍再戰。

  那妖婦卻趁勢運劍反攻,天印道長首先遭難,被她劍穿前胸而亡,大智緊接著身受巨創,中了她一劍一指。:

  老朽原想運氣調息一陣之後,裹傷再戰。那知局勢突然惡化到不容老朽再度出手,大勢已去。天印一死,大智重創.老朽傷目.所餘之人。亦都戰得筋疲力盡。

  但聞慘叫之聲,連續響起,片刻之間,被她連續傷了七人。

  突出圍困而去,兩個傷勢沉重之人,在她衝破重圍去後,當場面死。

  連同天印道長,共有三人當場面亡,老朽和大智禪師受傷最重,另外還有峨嵋,崑崙兩派各傷一個,強敵既遁,追又乏力,只好各自散去,那場慘烈之戰的經過情形大致如此……」大方禪師嘆道:「數十年來,我們少林和貴派,一直未能融洽相處,大部因此事結成了一段誤會,眼下事過境遷,舊事不必重提,老衲這就即刻派遣快足;重邀貴派中人,參與這場大會蕭遙子道:「那倒不必,敝派之中,雖未得禪師相邀之函,但卻已收到冥岳中招魂之宴的相邀之箋,屆時敝派掌門人,自會率領派中高手,赴約絕命谷中!」

  忽聽一人大聲叫道:「冥岳岳主,以梭代柬,邀請天下有名之人,共赴招魂之宴,谷名絕命,宴名招魂,但聽這四字,已不難知她用心。

  此行自是難免一場慘烈絕倫的拚鬥,對手雖強,但我方已群集天下高手,未必就真的打她不過,最為可怕的還是對方施下暗算,酒中下毒,菜中放藥,叫人防不勝防……」群豪轉頭望去,只見那說話之人,年約六旬以上,胸前髯髮飄飄,此人正是一掌鎮三湘伍宗漢。

  伍宗漢的目光掠了方兆南。陳玄霜兩人一眼。

  然後又繼續接道:「還有一件防不勝防的可怕之事,那就是咱們不知對方的虛實,但卻被對方派人混入了咱們大會之中。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 15:55

第十五回 奇劍招更使人疑


  伍宗漢此言一出,全場為之震動。

  驚得蕭遙子獨目一瞪,突然放射出逼人的神光,迅快的從偏殿中所有的客人臉上掃過。

  主持大會的少林方丈大方禪師,似是甚為激動,身軀微微抖動了一下,側面向身側二拉小沙彌低聲說道:「去請你四位護法師兄。」

  那小沙彌合掌應了聲,迅快的向外奔去。

  大方禪師低喧了一聲佛號,道:「伍大俠既知奸細是誰,不妨請當面指出……」伍宗漢緩緩舉起手,指著方兆南和陳玄霜,緩慢異常的說道:「諸位之中,那一個認得這兩位?」

  一筆翻天葛大鵬突然站了起來,道:「伍兄不可隨便含血噴人,這兩位在下認識!」

  袖手樵隱史謀遁緩緩把目光投注在一筆翻天身上,冷笑一陣,但並沒有開口說話。

  葛大鵬看全場中人的眼光,盡都投注在自己身上,重重的咳了一聲,接道:「兄弟和這位方兄,是在九宮山中相通,那時他的授業恩師正臥病在一處山洞之中……」他對方兆南所知有限,除了這一般相遇的經過之外,不知如何再接下去。

  大方禪師微微一點頭,道:「葛兄請坐,老衲有幾句話,想和這兩位施主談一談。」

  方兆南心知葛天鵬縱有相護之心,但卻無相護之能,緩緩站起身來,說道:「老禪師有話儘管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大方禪師垂目合掌,冷冷問道:「恕老衲失禮,請問小施主的師承門派?」

  方兆南微一沉忖,道:「在下授業恩師姓周,名佩!」

  他答覆的十分簡短,說完就自動坐下去。

  大方禪師輕輕的重複了一句:「周佩?"接道:「令師沒參與這場大會嗎?」他顯然不知周佩其人。

  天風道長突然起身接道:「周佩乃江南道上四大名劍之一,在下曾和他有過數面之緣。」

  大方禪師又問道:「周大俠沒有來嗎?」

  天風道長心中雖然明知未來,但仍然轉臉四下瞧了一陣,答道:「沒有。」

  大方禪師道:「道兄請坐。」

  天風道長依言坐了下去。

  大方禪師又轉臉望著方兆南道:「小施主連闖本寺後山中三道攔截,劍術超絕可都是追隨令師學得的嗎?」

  方兆南心中暗暗忖道:「他這般盤問下去,不知要問到幾時,在眾目睽睽之下,實叫人太難忍受。」

  當下長長吸一口氣,冷然說道,"在下所學,十分博雜,除了恩師所授劍術之外,另有奇遇,但老禪師儘管放心,在下決非冥岳中派來之人。

  相反的和冥岳中人,還結有一段血海之仇,此次不揣冒昧,參與大會,也正想藉機報仇……」忽聽一陣步履之聲,四個身披袈裟大漢,手握兵刃的和尚,魚貫進了偏殿。

  方兆南突然提高聲音,站起身子說道:「在下師門和冥岳結仇之事,抱犢崗史老前輩知道一點內情,老禪師如若不信,儘管問他,在下言盡於此,老禪師如若不信,那也是無法之事。」

  大方禪師緩緩把目光移到袖手樵隱臉上,問道:「史兄既知內情,尚望不吝賜教,老衲洗耳恭聽。」

  袖手樵隱動也不動一下,目注屋頂,冷冷說道,"在下素來不和武林同道往來,約在三月之前,此人身懷我索恩金錢,找上了在下隱居的抱犢崗。

  在他之前,還有一個女孩;當日之夜,果有人追蹤他到了抱犢崗……」他說話似是十分吃力,聲音愈說愈低,說到了追蹤他到了抱犢崗幾個字時,已是低難繼聞。

  大方禪師知他乃出了名的冷怪人,如再出口問他,只怕反而惹他發怒。

  他微微一皺長眉,目注方兆南;道:「老衲怎敢相疑施主?

  不過卻極慕小抵主的超絕劍術,眼下所聚之人,不是各大門派中一等高手,就是江湖上甚負時譽的武師。

  老衲之意,想請小旅主當著天下這多高人之面,展露一下劍術,使我等得一睹絕技。」

  方兆南暗暗想道:「此刻我縱然藉詞推托,只怕也無法推掉,眼下既成了騎虎難下之勢,倒不加爽爽快快的答應下來。」

  心念一轉,重又緩緩站起身來,道:「老禪師既然吩咐來,晚輩敢不尊命,不過晚輩也有一個不情之求,不知老禪師可否答應?」大方禪師道:只要在情理之內,老衲無不應允!」

  方兆南微微一笑,伸手指著伍宗漢道;"晚輩想請這位伍老前輩和在下過招!」

  大方禪師微微一怔,道:「這個,得問伍大俠了!」

  室中目光大都轉投到伍宗漢臉上。在這等眾目睽睽之下,伍宗漢心中縱然怯敵,也無法說出不字來。

  他只好站起身來,說道:「承蒙你這般看得起老朽,老朽自是奉陪!」緩緩走出座位。

  大方禪師突然高聲說道:「彼此過手喂招,只是切磋武學的性質,任何一方,均不得出手傷人!」

  方兆南迴眸對陳玄霜笑道,"不論我勝敗如何,你千萬不可出手。」

  陳玄霜猶豫了一陣,笑道:「你是一定可以勝他,還會用得著我出手?」

  方兆南身子一側,大步走入偏殿正中。

  這時,那四個身披紅色袈裟的和尚,一齊向前移步,環守四周,那樣子大概是防備方兆南藉機逃走。

  一掌震三湘伍宗漢,緩緩站起身子,走了過來。

  他目光轉動掃掠全場。一面高聲說道:「眼下之人,聚集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精英,兄弟有一件不既之事,想諸位定然有人知道。

  當今之世除了冥岳之外,還有那一位施用七巧梭暗器?」

  全場一片嚴肅,但卻無一人接口說話。

  伍宗漢略一停頓之後,接道:「但眼下之人,卻有一位身懷七巧梭,老朽雖不敢肯定指人是冥岳中派來的奸細,但心中疑竇卻是難以自解。

  老朽如若不幸傷在對方手中,但請諸位務必要查明此事。

  他這幾句話,既似自言自語,又似告訴場中所有之人。

  方兆南心中暗暗想道:「他雖沒有指明我是冥岳派來的奸細,但全場中人,心中都知道他說的是我,眼下情勢,縱有蘇秦的善辯之才,只伯也難以說的清楚。

  眼下之策,只有先憑武功勝了幾人之後,再設法解說。」

  當下翻腕拔出背上長劍,朗朗一笑,說道:「各位老前輩中,有不少曾和冥岳中人有過動手經驗,或能從晚輩劍招、掌法之中,瞧出一點來路……」他微微一頓之後,目注伍宗漢說過:「老前輩憑藉一支斷梭,就指說晚輩是冥岳之中派來臥底之人,未免也太過武斷。

  想來老前輩早己試過冥岳門下武功,定可從晚輩劍招掌法之中指出破綻,快請亮出兵刃來吧!」

  伍宗漢冷笑一聲,道,"老夫就憑這一雙肉掌,接你幾招試試!」

  方兆南一領長劍,身子疾轉半周,說道:「老前輩既不肯用兵刃和晚輩動手,那就請當先賜招。」

  其實伍宗漢被人尊稱一掌震三湘,不但在掌法之上有著特殊的造詣,而且練有鐵沙掌,竹葉手兩種掌上功夫,一硬一軟,剛柔互濟。生平之中,甚少遇有敵手。

  一筆確天葛大鵬心惦方兆南救命之思,高聲叫道:「伍大俠以掌法馳名江湖,難有敵手,方兄儘管用兵刃出手……」伍宗漢暗提真氣,冷冷說道:「老朽年過七旬,生平未用過兵刃和人動手,閣下儘管先行出手。」

  方兆南道:「恭敬不如從命!」起手一劍。

  伍宗漢想不到對方出手一擊,劍勢竟然如此迅速,心中微生驚駭,疾退一步,右手劈出一股強凌的掌力,拂擊劍勢,"左掌虛飄飄的還擊一招。

  方兆南一劍擊出之後,身子立時隨劍而起,他近月連番驚遇強敵,對敵甚是謹慎,對方還擊一招,雖然看出虛弱無力,但仍然不敢硬接。

  身隨劍勢一轉,讓避開去,雙足一落實地,立時揮劍搶攻過去。

  他自得那駝背老人傳授武功之後,劍術一道,已兼得各大劍派之中精華。忽而用一招華山的絕學,忽而又用出一招崑崙派的絕技。

  看去劍光不若整套劍法施將出來那般完整綿密,無懈可擊,但攻勢卻是銳利異常,片刻工夫,伍宗漢已被方兆南博雜奇奧的劍勢,迫得滿頭大汗。

  激戰之中,忽聞方兆南長嘯而起,長劍盤空一揮,一片精芒罩下。

  大方禪師高喧一聲佛號,道,"好一招。天網羅雀'!'餘音末絕,劍光忽軟,方兆南捧劍倒退五步而立。

  一掌震三湘伍宗漢,滿面羞愧之色,拱手說道:「閣下劍法卓絕,老朽不是敵手……」轉身疾向偏殿門外奔去。

  大方禪師伸臂一擋,勸道:「勝敗乃江湖常見之事,伍大俠何苦這般認真?」

  他功力深厚,這伸臂一攔,有如一道鐵壁。伍宗漢難以向前衝行一步。

  忽見袖手樵隱一皺眉頭,瞪了方兆南二眼,滿臉驚異之色,他素不喜說話,心中雖有千言萬語,但也不願開口。

  大方禪師緩緩把目光移到方兆南的臉上,說道:「小施主可否把身懷「七巧梭」取出與老衲一瞧?」

  方兆南迴頭對陳玄霜道:「把那半截斷梭拿給他們看看吧!」

  陳玄霜秀眉微皺,站起身子,探手入懷,摸出一截斷梭,交到方兆南手中。

  方兆南把半截斷梭,托在掌心之上,說道:「這半截斷梭,是否'七巧梭』,晚輩不敢肯定,諸位請過目一瞧……」他話還未說完,已連續響起了四五個聲音接道:「不錯!不錯!」

  方兆南緩緩將斷梭收回,正待交還陳玄霜。突聽大方禪師說道;"小施主請把斷梭給老衲一瞧。」

  方兆南猶豫一下,但終於手托斷梭走了過去。

  他伸出托梭右掌說道:「這斷梭是一位老前輩的遺物,我們還要從這斷梭之上,收回一些舊物,老前輩要看可以,但看過之後,必須賜還晚輩。」

  他如說這斷梭是冥岳岳主,邀他赴會的請柬,立時可免去所有之人的疑心。

  但他這般的據實相告,只聽得全場之高手,連蕭遙子那等人物,也不禁獨目閃光,投注斷梭之上。

  大方禪師自眉聳動,雙目神光閃閃望了方兆南手心托的斷梭一眼,說道:「小施主既然擔心老衲不還斷梭,那就請收起來吧!」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這斷梭的來處,卻望小施主詳細說明,以解天下英雄疑心。」

  方兆南暗暗忖道:「眼下情形,十分凶險,如若一言錯出,立時將引起一場風波。」

  他生性堅毅,愈是遇上大的危險,心中愈是沉著,當下收好斷梭,笑道:「此梭來歷,晚輩也不太清楚……」他回頭望了陳玄霜一眼,接道:「師妹請把陳老前輩事蹟,據實說出來吧,可消除在場之人的心中疑慮……免得引起誤會!」

  他想眼下之人,大都是江湖上極負盛名的高人,或有人知得駝背老人的隱密。

  要知方兆南聰明異常,他早已從這斷梭之上,聯想到那駝背老人,可能和冥岳中人,有著什麼牽纏。

  但又不好追問於她。縱然追問,也因陳玄霜年級紀小,無法說得清清楚楚。

  如今天下高手齊集於此,其中大都是年過花甲的老人,目睹江湖數十年一切演變,陳玄霜只要能說出一點蛛絲馬跡,就不難被人憶起舊事。

  那駝背老人熟知天下各門各派武功,自非無名之輩。

  陳玄霜近月來和方兆南東奔西走,日夕伴守,早已把他看成世間唯一的親人,一縷柔情,早系郎身,對他之言,從來順眼。

  當下走了過去,問道,"師兄,你要我說些什麼呢?」

  她對自己身世,一片茫然,除了駝背重傷的祖父之外,連自己的父母,也未見過一面,要她說出祖父之事,實覺無從說起。

  方兆南轉頭望去,只見她臉上一片柔順,不覺心中暗生愧疚之感,付道:「她這般誠摯對我,我卻對她動起心機。」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說道:「隨便說吧,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如若他們不肯相信,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陳玄霜秀目轉動,掃掠了群豪一眼,依偎在方兆南身邊,說道:「這斷梭是我爺爺臨死留下之物,他要我們用這斷梭找一個人,討回一柄寶劍……」她初次面對這多人,莊莊重重說話,只覺數十道眼光,齊齊在她粉頰之上轉來轉去,心中甚是不安,說了兩句,候而住口。

  雖是兩句簡簡單單的話,但其中卻是已包含了無窮秘密,只聽得全場之人,個個雙目圓睜,精神一振。

  大方禪師突然伸出手來,說道:「小施主可否再將那斷梭取出,借給老衲一看。」

  方兆南依言取出斷梭,遞了過去。

  大方禪師接在手中,仔細一瞧,只見那小巧銀梭折斷之外,痕跡陳舊,果非近數月中折斷。

  一面把斷梭交到方兆南的手中,一面高聲說道:「依老衲察看所得,此梭折斷痕跡,恐已在數年之上了。」

  此言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對群豪解釋。

  忽見蕭遙子緩緩站起身子,向前走了兩步,目注陳玄霜問道:「敢問姑娘高姓芳名?」

  陳玄霜瞧了方兆南一眼答道:「我叫陳玄霜。」

  蕭遙子仰面自語說道:「陳玄霜!陳玄霜!」

  思索了半晌,又問道:「不知姑娘可否把令尊的大名說出來?」

  陳玄霜輕輕一皺眉後,搖搖頭,說道:「我連父母都未曾見過,如何會知道父親的名字?」

  蕭遙子怔了一怔,嘆道:「請恕老朽饒舌,姑娘既然難億父母之事,不知教養姑娘長大的是……」陳玄霜柔目微微一閉,兩行清淚頂腮而下,幽幽答道:「我跟在爺爺身邊長大的。」

  蕭遙子沉聲問道:「姑娘既是追隨爺爺長大,那定知道爺爺的名字了,不知他老人家如何稱呼?」

  哪知陳玄霜仍然輕搖螓首,答道:「爺爺除了教我讀書寫字,學習武功之外,連我父母之事,就末說過,自然不會告訴我他的名字了。」

  這幾句簡單的答話,便會場的人,都為之側然,紛紛輕聲嘆息。

  蕭遙子獨目閃閃,投注到方兆南臉上問道:「小兄弟和這位陳姑娘既然以師兄妹相稱,想必知道她一些往事?」

  方兆南正待回答,陳玄霜已搶先答道:「我都不知過自己的家世,我師兄自然是更不知道了。你們問他不是白費話嗎?」

  全場所有人,以蕭遙子的盛名最大,地位最尊,自他開口之後,就沒有人再和他搶著問話了。

  只聽他輕輕的咳了兩聲,說道:「姑娘既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總該記得令祖的面貌吧!」

  陳玄霜似是對蕭遙子這等盤究根底的問話,已感不耐,回頭望了方兆南一眼,道:「這人問東問西,問起來沒有個完,要不要告訴他們?」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蕭老前輩乃是武當派中名宿,師妹如果知道,儘管說出就是!』其實他心中亦是想知道此事,只不過不便相問而已。

  陳玄霜似在回憶往事,仰臉思索了一陣,說道:「當我記事,祖父已經是很蒼老了,他又有著很重的傷勢,每日之中有一大半時間,在沉沉熟睡之中。

  醒來之後,就忙著教我武功,讀書寫字,從沒有時間和我說別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受了什麼傷,但看去似是很重。」

  蕭遙子似聽的十分入神,看他住口不言,立時接著問道:「我想問令祖形貌、年齡,不知姑娘是否願說?」

  陳玄霜道:「我爺爺年紀多大,我不知道,大約總在八十以上,白髯過胸,身體瘦弱。」

  蕭遙子沉思不言,半響才冷冷問道:「姑娘說的話,都是句句真實嗎?」

  陳玄霜道:「我既答應對你說了,幹嘛騙你!」

  蕭遙子獨眼橫掃了在場所有之人一眼。突然向後退兩步,緩緩舉手,摸住了劍把,冷冷問道:「你們師兄妹間,那個人的武功高些?」

  這曾經揚名一時,被人推崇為一代劍聖的蕭遙子,手摸劍把之後,群豪立時紛紛後退,只有大方禪師和袖手樵隱史謀遁,仍然站在原處未動。

  方兆南迴頭對陳玄霜道:「師妹暫請退下休息,讓我先行領教一下,如果打他不過時,你再出手。」

  當下一挺手中長劍,迎了上去。

  蕭遙子橫劍當胸,冷冷說道:「這比武之事,生死攸關,開不得玩笑!」

  方兆南一舉長劍,領起劍訣,大聲說道:「老前輩儘管出手。

  晚輩死而無怨。」

  蕭遙子道:「老朽在江湖闖蕩時間不長,甚少出手攻敵,小兄弟請先出手吧!」

  方兆南不再客氣,長劍微微抖動了一下,當胸刺去。

  蕭遙子舉起手中長劍,隨手一揮。

  立時寒光電奔,閃起一道銀虹,擊在方兆南長劍之上。

  方兆南只覺手腕一振,長劍幾乎要脫手飛去,趕忙一吸氣,向後退了三步。

  蕭遙子若無其事般,又舉手刺出一劍,左腳大跨一步,創勢隨著推了過去。

  此招看似平凡,其實妙在那左腳這時向前的跨步,劍隨身進,極不易防。

  方兆南只覺蕭遙子隨手一擊之中,無窮潛力逼人,不知不覺之中全神凝集,大喝一聲,欺身攻上。

  手中寶劍揮舞之間,幻化出三片寒芒,劍光流動,分擊蕭遙子'玄機'、'將台"、。期門'三大要穴。

  蕭遙子微微一笑,道,"好一招"火樹銀花'!」

  手中長劍摹地向那劍影之中刺去,劍尖顫動,灑出一片銀芒,指襲方兆南握劍右腕。

  他劍勢雖然後發,但去勢卻比方兆南快迅許多,迫得方兆南收劍後躍退。

  蕭遙子並不藉勢搶攻,橫劍而立,微笑道:「小兄弟這一劍「火樹銀花',竅訣雖然不錯,只是功力稍嫌不足。出手之勢,也不夠迅快,加前後劍招不能呼應,雖然是一劍絕學,但威力卻已減少了很多。",方兆南暗暗忖道:「那駝背老人傳授我劍招之時,沒有一套完整的劍法,自是無法使劍招前後呼應。」

  他凝神思索了一陣,突然又欺身攻上,長劍左刺右掃,連線擊出四劍,這四劍不但迅快絕倫,而且前後呼應,凌厲之中,一氣貫穿。


  蕭遙子這次已不似破解上次那招"火樹銀花"一般容易了,只見他凝神靜立,長劍疾轉,在身前劃出一道銀虹,方兆南擊出四劍,盡被他劍光封開。

  方兆南四劍無功立時向後疾退五步,長劍緩緩伸出,封住門戶,蓄勢待敵。

  哪知蕭遙子仍不搶攻,橫劍而立,點頭笑道:「這四招乃峨嵋派凌風十八劍中連環四絕,在江湖之中素有追魂奪命之稱,如小兄弟功力、火候,能夠配合得上,老朽決難接得下來。」

  言詞之中,大有讚賞之意。

  在場的武林高人誰也想不到,這位二十左右的少年,竟然兼通天下各大劍派武學,都不禁心生震駭,聳然動容。

  方兆南凝神思素了一陣,突然又欺身而起,當胸直刺過去。

  這一劍看去似是平常,但被武林譽為劍聖的蕭遙子,卻突然疾退了兩步,長劍忽然疾掄反擊,灑出朵朵銀花。

  方兆南看這一劍來勢猛惡,不敢封架,收劍向後躍退。

  蕭遙子一劍逼退了方兆南,點頭讚道:「好一招'一柱擎天』!此乃花山派不傳之秘,不知小兄弟從哪裡學得?」

  方兆南此刻,才真正覺得自己的武功,確已大為精進,當著天下高人之面,受到這般稱讚,心中甚感歡愉。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老前輩這般過獎,晚輩如何敢當----」蕭遙子接道:「現在老朽要攻你幾劍試試!」

  說打就打,餘音末絕,人已欺身而上,長劍揮舞之間,灑出一片劍花當頭罩下!

  方兆南大大的吃了一驚,只覺對方攻來的劍勢,有如千百支寶劍,同時由四面八方攻來,叫人無從出手招架。

  心頭一急,突然想到那駝背老人所授一招"迷雲粥日",當下疾舉長劍,在頭頂之上一陣搖動,劃出一片護身劍光,左腳斜上半步,身隨劍轉。

  但聞一陣金鐵相觸的將將之聲,突然脫出劍光圍困。

  只聽蕭遙子口中咦了一聲,右臂振處,重又疾攻而上。

  這次來勢,強厲絕倫,已毫無相惜之意,不但劍招綿擊,而且劍上內力,也一劍強過一劍。

  但聞森森劍氣之中,響起了絲絲破空之聲。

  片刻之間,已把方兆南困入劍光之下。

  陳玄霜眼看心上情郎,漸無還手之力,不禁大急,嬌叱一聲,縱身直撲過去。

  大方禪師左手一揮,四個護法僧人,齊喧一聲佛號,一字排開,擋住了陳玄霜的去路。

  陳玄霜心急方兆南的安危,恨不得立刻出手相助,四僧橫阻去路,無疑火上加油。

  她一語不發,兩手齊出,左掌右指,分向當先兩僧攻去,出手毒辣無比,掌指襲擊之處,都是致命要穴。

  兩僧被她迅快的內力攻勢,迫得各自向後退了一步,各自劈出出一掌,並未還擊。

  原來四僧都是少林寺僧侶中甚有地位之人,不願和一個女孩子家動手,是以不肯還擊。

  陳玄霜迫退兩僧之後,立時靜站原地,凝神待敵。

  見四僧不肯出手搶攻,嬌軀一側,重又猛撲過去。

  要知這偏殿之中,無法施展輕功掠躍四僧而過,陳玄霜如想衝入場中,幫助方兆南,勢必要衝過四僧攔截不可。

  她在急怒之下,出手攻勢,招招都是致人死地之學,但見掌指交錯,漫天而來,雖是分襲四人,仍然攻勢銳利,迫得四僧各自全力自保。

  四僧功力深厚,劈出掌力,又全是陽剛之勁,剎那間掌風呼呼,滿室勁力激湯。

  陳玄霜初攻幾招,尚不覺出什麼,四僧運掌封掌,足可自保,但激戰到十幾合後,陳玄霜逐漸放手搶攻,掌力指風,也愈來愈強。

  四位少林寺護法高僧,竟然被她迫得走馬燈般團團亂轉,為求自保,不得不放手還攻。

  大方禪師只看的暗皺眉頭,忖道:「想不到這年紀輕輕的女娃兒,竟也有這等武功,如果少林寺四大護法僧人,打不過一個少女,傳言到江湖之上,那可是一件大大的羞辱之事。」

  但自己以少林寺方丈之耳,勢難親自出手對付一個女子。

  就這一瞬的工夫,四僧已被迫的險象環生,無力還手。

  突聞一聲大叫,滿室劍氣,忽然斂消。

  眾豪定神瞧去,只見方兆南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抱劍站在上側,蕭遙子卻躍落偏殿,但見他神色自若,毫無睏倦之容,實叫人難以分辨出他們誰勝誰敗。

  這突然的變化,使陳玄霜和四僧激烈的搏鬥。也隨著停了下來。

  忽見方兆南身子晃了兩晃,向後退了幾步,噴出一口鮮血。

  陳玄霜只覺芳心一震,顧不得眾目睽睽,嬌喝一聲:「南哥哥!」

  疾撲過去,玉腕疾伸,扶住了方兆南搖搖欲倒的身軀。低聲問道:「你受了傷嗎?」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不要緊,我只是接架他強勁劍勢,自己用力過度,等一會就會好了。」

  陳玄霜看他說話神情,十分清醒,心中略覺放心。

  抬頭看去,只見蕭遙子手橫寶劍,緩步走入場中,神情十分凝重。

  全場中人都為之靜穆下來,目光盯在蕭遙子的臉上,屏息凝神,靜觀變化。

  陳玄霜右腕一伸,迅快的奪下方兆南手上的寶劍,橫劍擋在方兆南的身前。,蕭遙子在相距四尺外,停下了腳步,獨目中神光閃閃,投注在陳玄霜臉上,說道:「女英雄請退開一步,我有話要對那位小兄弟說。」

  陳玄霜道:「給我說也是一樣。」

  方兆南突然向左面橫跨兩步,抱拳說:「老前輩有何教言,但請吩咐,晚輩洗耳恭聽!」

  蕭遙子道:「小兄弟剛才迫退老夫的劍招,不知是何人傳授?」

  方兆南凝目沉息了一陣,道,"晚輩身受老前輩的劍風迫壓,已難支持,匆忙中攻出一劍……」蕭遙子道:「不錯,老朽從小兄弟劍招之中瞧出了很多可疑之處,數十年前,力搏冥岳岳主的詭異劍掌,重現於今日的英雄大會之上……」此言一出,群情激動,偏殿上,立時起了一陣輕微騷動,紛紛低語。

  方兆南茫然說道:「什麼?我出手劍招之中,和冥岳門下的劍學當真相同嗎?」

  蕭遙子提高了聲音,說道:「現在傳梭作柬,邀請天下英雄,赴會絕命谷招魂宴的冥岳岳主,是否就是當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婦,老朽在未見她之前,不敢妄測……」偏殿上,突然的靜肅下來,幾十道目光,齊齊投注在蕭遙子和方兆南的身上。

  現在邀請天下英雄,赴會絕命谷招魂宴的冥岳岳主,是否是當年施用"七巧梭"殺人無數凶名滿江湖的無名魔女,實是在場所有之人的關心事。

  這一個向在群豪心中的隱秘,都期望能早日揭穿,是以聽得蕭遙子大叫之言,全都靜肅下來。

  蕭遙子獨目環掃了眾豪一眼,緩緩接道:「老朽由小兄弟出手創招之中,瞧出可疑之處,立時全力運劍迫攻。

  小兄弟劍招雖然奇奧,但功力和老朽相差甚遠,被迫之下,奇學突出……」他突然停下口來,獨目中暴出奇異的神光!臉上肌肉微微顫抖,心中似甚激動。

  方兆南茫然問道:「那一招劍式有什麼不對嗎?」

  蕭遙子道:「老朽這只左眼,就是傷在那一招之下,是以我對那一式劍招,記的待別清楚,數十年來,老朽潛居深山,一直苦心思解,破解那一招劍式的武功,原想已有破解之能,那知小兄弟劍招出手之後,老朽仍然無能封架。」

  方兆南心中暗暗忖道:「那駝背老人教我這招劍法之時曾經說過,只要是我能把這一招劍法學的純熟,天下能夠接得這招劍法之人,絕無僅有。

  看來此言不虛了,可惜這式變化神奇的劍法,我只學會一半。」蕭遙子看他一直沉吟不語,突然提高了聲音道:「考朽獨居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數十年,嘔吞心血。思解不出破解這式劍招。

  天下也沒有第二個人,會此劍招,小兄弟如不能說出何人所授,老朽也難免心中犯疑了。」

  方兆南突然一整臉色,反問道:「老前輩能確定那傷你左目之人,是位女子嗎?」

  此言問的大是意外,全場之人,都聽的為之一呆。

  蕭遙子正容答道:「老朽決無看錯之理!」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突然抬起頭來,目光緩緩掃掠過群雄,最後投瞥在陳玄霜的臉上說道:「師妹,陳老前輩受傷之事,你一點也未聽他老人家說過嗎?」

  陳玄霜搖搖頭,道:「沒有,我記事之時,爺爺就是那個樣子,除了隔些時日,出外尋找一點藥物回來之外,一直很少離開過他的臥室。」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又道:「師妹請仔細想想,在這十幾年中,就沒有人去看過他老人家嗎?」

  陳玄霜凝目思索了良久,道:「好像是有一個,不過,那時候我還很小,爺爺在臥房中和他相見,我還隱隱記得那人是個瞎子。

  在我所有的記憶之中,那個人是爺爺唯一接見的客人,不過只有那一次,以後,就末見那人去過。」

  方兆南迴頭瞧了蕭遙子一眼,又向陳玄霜問道:「你再仔細的想想看,他們談過些什麼話,就是一句半句也好。」

  陳玄霜緩緩的搖頭答過:「那時,我大概只有十歲,如果那人不是個瞎子,我也許還記得起來了。他在爺爺臥房,停了有半天時間,我一直沒有進過房去。

  平日爺爺一清醒,就逼著我練習武功,只有那半天允許我在外面玩耍,直到那人離開了爺爺的臥室,爺爺才叫我回去。」

  方兆南沉思了一陣,又道:「除了那個瞎子之外,再沒有人去過嗎?」

  陳玄霜斬釘截鐵的說道:「沒有,在我記憶之中,爺爺只有那一次訪客。」

  方兆南低沉的嘆息一聲,道,"師妹,那天我在店中見到那兩個穴道被點的大漢,是什麼人?」

  他本不想當著天下英雄之面,這等蝶蝶不休的向陳玄霜追問,但為眼前情勢所迫,不得不這般反覆追問,再者也可藉機會迫使玄霜想起一些往事。

  因他已從蕭遙子的問話之中。發覺了一件極大的隱秘,那就是駝背老人傳授自己的武功,和昔年縱橫江湖,身懷"七巧梭的武功一樣。

  陳玄霜忽然微微一笑,道:「你還記得那件事嗎?」

  方兆南道:「是啊,那兩人是被什麼人點中穴道?」陳玄霜道:「是我呀,不過這件事和我爺爺毫無關係,那兩個人太不老實了,他們在門頭上欺辱我,才被我點了穴道,爺爺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在爺爺還未清醒之前,我就把他們放了-----」她忽然發現不安的說道:「那時候,我也騙了你啦!告訴你爺爺不在家,趕集去了,其實爺爺是在家的,只是他傷勢正在發作的時候------。」

  忽見一個和尚匆匆的奔了進來,合掌躬身在大方禪師面前不知說了什麼,但幾句話後,立時有退了出去。

  這一個突然的事故變化分散不小人的心神,大都把目光投到大方禪師的身上。因為大都猜想道那和尚匆匆的奔來,請示掌門方丈,定然是發生了了十分重大之事。

  大方禪師目光橫掃了全場一眼後問道:「諸位之中,哪一位認識知機子言陵甫?」

  天風道長突然插嘴接道:「此人在下見過,不過,他早已神智迷亂,有些瘋了。

  大方禪師低聲道:「阿彌陀佛,道兄之言可有根據嗎?」

  天風道長說道:「我們數人親眼目睹,絕錯不了。」

  神刀羅昆接道:「老朽也是目睹之人。」

  方兆南心中摹然一驚,暗自忖道:「此人不知是否還記得我,如果他瘋瘋癲癲,當著天下英雄之面,向我討取『血池圖』來,那可是一件極大的麻煩之事。

  如果此圖不在身上也還罷了,萬一被他大漢打叫的喊了出來,引起天下英雄疑心,只怕又要引起一場鬥爭------」只見大方禪師回頭望了身側的兩個弟子一眼,緩緩說道:「傳諭出去,知會達摩院選派兩人帶他進來」那兩個小沙彌躬身領命而去。

  蕭遙子突然望著天風道長,問道:「這位知機子言陵甫,可是被江湖稱為神醫,自喻為羅玄弟子的言陵甫嗎?」

  天風道長正待開口,神刀羅昆已搶先接道:「不錯,不錯,正是此人。」

  蕭遙子忽然似想起來一件甚為重大之事,說道:「幾位既然和他相識,可知傳言確實嗎?」

  神刀羅昆拂髯沉吟了半響,道:「此事倒很難說,依據傳言言陵甫確實和羅玄有過相遇之事,但羅玄其人,有如霧中神龍一般,呼之慾出,傳說事蹟甚多。

  但如深入追究,誰也沒法說出個所以然來,似乎羅玄其人其事,都是聽由傳說而來,言陵甫也許是真見過羅玄的唯一之人,也許是假借身為羅玄弟子之名,以求聞達江湖。

  果然,他自己傳出,醫術得羅玄相授,立時傳揚江湖,博得神醫之譽,但他沒有想到盛名累人,每日登門求醫之人,絡繹不絕,這才迫的他遷到九宮山中,以避煩擾……」此人甚愛說話,而且確也博聞廣見,一開口,就沒有給別人插嘴的機會。

  蕭遙子重重的咳了一聲,打斷了羅昆未完之言,問道:「兄台久居江南,不知是否聽過'血池圖"的傳說?」

  羅昆拂髯大笑,道:「在場之人,恐都已聽到過'血池圖』的傳說,但此物有如羅玄其人般,傳說歸傳說,但見過『血池圖'的人,只怕當今武林之中,還難找得出來……,」他似是自知失言,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不知那位見過那'血池圖。?」

  方兆南心頭微微一跳,別過頭去,他怕自己無法控制心中的激動情緒,被人瞧出破綻,轉過臉去,以避開羅昆的視線。

  這一句話,果然問的全場為之一呆,無人接口說話。

  足足過了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羅昆正待再說下去,忽聽袖手樵隱輕輕的咳了一聲,緩綴站起身子。

  偏殿中所有的人,一齊轉過頭去,目光凝注在他的臉上。

  只見他站起身子後,伸了一個懶腰重又坐了下去。

  此人冷怪之名,早已傳遍武林,誰也不願碰他的釘子。他站起重又坐下,也無人追問於他。

  蕭遙子皺皺眉頭對大方禪師說道:「老朽有幾句話,想請教大師。」

  大方禪師合掌說道:「蕭老前輩,有話但請吩咐。」

  蕭遙子道:「不敢,不敢,大師這般稱呼老朽,叫我如何敢當,我和令師兄相處甚洽,咱們該平輩論交。」

  大方禪師道:「恭敬不如從命,蕭兄有何高見,貧僧洗耳恭聽。

  蕭遙子道:「這次英雄大會,旨在對付冥岳中人,挽救武林浩劫,造福天下蒼生,凡是應邀參與此會之人,都該敵愾同仇,生死與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坐中人的,既有知那『血池圖'隱秘之人,不知肯不肯說將出來?」

  袖手樵隱目光轉到蕭遙子身上,冷冷說道:「蕭兄指桑罵魁,可是說的在下嗎?」

  蕭遙子沉吟了一陣,道:「老朽之意,是想我等各把胸中所知隱密,說將出來,彼此印證,或能找出所謂冥岳岳主一點蛛絲馬跡,也好多一分獲勝之力。」

  袖手樵隱冷冷接道:「老夫生平不說沒有根據之言,臆測之詞。」

  他因知蕭遙子的名頭甚大,故而已在言詞之中,客氣不少。

  蕭遙子輕輕的哼了一聲,正待開口,忽見兩個身軀修偉的和尚,帶領著一個身著長衫,手扶竹杖的老叟,緩步走了進來。

  所有之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手扶竹杖的老人身上,但卻沒有人和那手扶竹杖的老人點頭招呼。

  因為在場之人,除了方兆南之外,誰也無法肯定的認出,這老人就是譽滿江湖神醫,知機子言陵甫。

  那手扶竹杖的老人,踏入這偏殿之後,目光緩緩的掠著群雄臉上掃過,當他目光掃射到了方兆南時,突然停了下來,臉色嚴肅,一語不發。

  方兆南被他瞧得心神為之一震,只道他已認出了自己,如若他當著天下英雄之面,提出自己身懷"血池圖』一事,立時將引起一場混亂。

  言陵甫一直把目光停留在方兆南臉上的奇異舉動,逐漸的引起了群雄的注意,每人的臉色,都逐漸轉變的嚴肅起來。

  方兆南迴頭瞧了陳玄霜一眼,低低叫了一聲師妹。

  陳玄霜也瞧出了這局面,愈來對兩人愈是不利,緩移嬌軀,走到方兆南身邊說道:「南哥哥,我們走吧!」

  她雖聰明絕倫,但江湖的經驗閱歷太少。心中想到之事,毫無顧忌的講了出來。

  方兆南心中大感不安,陳玄霜率直的說出要走之事,無疑告訴了別人,兩人已有逃走之心,只覺手中汗水汨汨而出,心中緊張至極,但他又必須竭盡所能的保持著外形的鎮靜。

  他回頭瞧了陳玄霜一眼,淡淡一笑,道:「你心裡怕了嗎?」

  這一句話答的恰當無比,不但避開了正題,而且又激起陳玄霜強烈的好勝之心。

  只聽她十分堅決的答道:「我不怕,他們一齊出手,對付我們,我也不怕!」

  方兆南故作輕鬆的伸出左手,輕輕的在她秀肩上拍了兩下。

  他心中緊張無比,想借這輕鬆的拍陳玄霜,舒散一下心中的緊張。

  但他卻忽略了,陳玄霜還是個黃花少女,在眾目相注之下,這舉動將使她張慌失措。

  因為那時代的禮教十分嚴厲,男女授受不親,武林中人雖然隨便一點,但這等放蕩的舉動,立時引起了在場群豪側目。

  方兆南警覺到自己動作失措,迅快的收回左手。轉眼望去,只見陳玄霜粉頰上,已泛起兩片羞紅,呆呆地站著。其實,她芳心中正在千百轉的想著這件事情……

  只見她臉上羞紅漸退,嘴角間綻開出微微的笑意,兩道清澈的眼神,緩緩的轉投到方兆南臉上,歡愉洋溢,如花盛放。

  原來,她在一瞬之間,對自己生命中一件大事,迅快的作了決定……

  她早已把方兆南視作世間唯一的親人,對他在眾目相注之下的舉動,自作了一番解釋。

  她暗忖道:「他在眾目交投之下,對我這般親熱,自然早已把我當作親人,男女之間,最為親近的,自然是夫婦了,我實在很笨啊!他心中早就對我很愛了,我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呢?'一股羞喜,泛上了心頭,但洋溢的喜氣,沖淡了她少女的嬌羞。

  常常有很多大事,在偶然的境遇微妙的影響下,作了決定,陳玄霜正是如此。

  她清澈的眼神中,放射出情愛的光輝,低婉的說道:「南哥哥,咱們兩個和這樣多的高手相搏,打不過他們也不算丟人之事,她想鼓勵方兆南的勇氣,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適當的措詞。

  忽見言陵甫流現茫然之色,長長的嘆息一聲,大叫道:「血池圖,血池圖-……」仰面一跤,向地上摔去。

  大方禪師白眉一揚,低聲叫道:「阿彌陀佛!」

  雙肩微晃,直欺過去。

  佛號未落,人已到了言陵甫的身旁,左臂一伸,快捷無倫的抓住了言陵甫向地上摔倒的身子,微一用力,提了起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3 16:24
第十六回 瘋癲客不召自來


  這意外的變故,使在場之人都為之心頭震動。

  蕭遙子緩步走了過去,伸手抓住了言陵甫的左腕,右手食中二指輕輕的按在他脈門之上。

  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才放了他的左腕,嘆息一聲,說道:「此人脈息怎的這等微弱呢?」

  大方禪師慌忙接口說道:「蕭兄深槽醫理,看這位言兄還有救嗎?」

  蕭遙子道:「他似消耗心智過多,再加上體力未能及時補養調息,致身體變得十分虛弱,不過一個身負上乘武功之人,如非遭遇到椎心刺骨的痛苦,長時間的折磨,決不會變成這種樣子的。」

  神刀羅昆突然插嘴說道:「近月之中,江南道上,盛傳『血池圖』出現之事,傳言中知機子言陵甫又是手繪『血池圖』羅玄的唯一傳人。

  江湖黑道上總瓢把子笑面一條袁九逵,曾率屬下趕赴九宮山中,老朽和天風道長,也因此事而去,行至途中,曾遇此人,那時他亂髮披散,衣服襤褸,言語、行動也有些瘋瘋癲癲……」他雖極力想把相遇言陵甫的事情,說的更清楚些,但他所知有限,話至此處,已無法再接下去。

  他回頭注視方兆南接道:「小兄弟想比老朽知道更多,可否把所見所經之事,說將出來?」

  方兆南心知此事難再隱瞞,如不據實說出,勢將招致天下英雄疑心,只好把自己數月來的經歷刪繁從簡的說了一遍,但卻把有關「血池圖」之事,隱瞞起來。

  他這番話中,一半謊言,加上了一半真實,而且出言又十分謹慎,居然未被人聽出破綻。

  在他述說經歷往事的當兒,蕭遙子潛運內力推拿了言陵甫幾處要穴。

  他功力深厚,真氣充沛,言陵甫立時覺得一股熱流,循經脈直攻內腑,催動行血,睜眼瞧著蕭遙子掙脫被握的手腕,自行盤膝而坐,閉目調息。

  偏殿上暫時恢復了沉寂,但每個人的心情都無法真正安靜下來,一種潛在緊張,瀰漫偏殿,似乎都在等待著言陵甫的清醒。

  只有方兆南暗暗的祈忖,別讓言陵甫的神智恢復,只要言陵甫能夠憶起往事,幾句輕描淡寫的言語,立時將使他和陳玄霜變成眾矢之的。

  大方禪師輕聲吩咐隨侍在身側的小沙彌,送上美酒素齋,然後合掌當胸,說道:「諸位想已覺腹中飢餓,先請就坐,酒菜即可送上,只是山野僻峰,無美物奉客,簡慢之處,尚望各位海涵。」

  四個護法和尚,不待吩咐,自行移開桌椅,重又擺好。

  原來幾人剛才動手之時,桌椅都已移開。

  大方禪師合掌肅客入座,群豪紛紛就座,蕭遙子大步走了過來,在方兆南對面坐下。

  群豪不過剛剛坐好,素齋美酒已然連番送上。

  大方禪師坐了主位,捧起桌上酒杯,說道:「貧憎幼小受戒,生平之中滴酒未進,今日破例奉敬各位一杯,為我千百武林同道,和天下蒼生請命,但願我佛相信,貧憎願捨肉身佈施冥岳。

  早完劫約……」這幾句說的大慈大悲,群豪無不深受感動,連袖手樵隱那等冷怪之人,也不覺得舉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忽見盤坐地上運氣調息的知機子言陵甫,突然站起身子,側身擠入席位之上,抓起筷子,自動的大吃大喝起來。

  群豪眼看他一副狼吞虎嚥的饞相,無不大感奇怪,紛紛轉頭望去。

  久未說話的蕭遙子,忽然插嘴說道:「老朽亦曾聽過羅玄其人的傳說,可惜眼下之人,無一能指證這傳說是真是假,如果確有羅玄其人,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極可能和羅玄有著淵源。」

  方兆南忍不住站了起來,正想說出周佩被害經過,和『血池圖』的隱秘,話到口邊之時,忽然又忍了下去。

  他暗忖道:「此等重大之事,如何可以隨便說將出來,在場之入,只怕有不少知道『血池圖』的隱秘,一語錯出,紛爭即起。

  心念轉動,一語未發,又緩緩坐了下去。

  蕭遙子接續說道:「昔年老朽和四大門派高人,敗在那妖婦手中之時,老朽曾留心她出手的劍勢,忽而華山秘學,忽而崑崙絕招。

  似乎那一套劍術之中,融合天下各大劍派絕學,和剛才那位小兄弟,出手劍招,大同小異,只是那妖婦比他的功力深厚,變化更為詭辣一些……」獨目閃閃,投注到方兆南的臉上。

  在場之人全都隨著蕭遙子的目光望去,凝注在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迴頭望了陳玄霜一眼,只見她一臉茫然之色,兩道清澈的眼神,也向自己望來。

  蕭遙子咳一聲,接道:「尤以剛才這位小兄弟迫退老朽的劍招,和那妖婦傷我左目的劍招,完全是一樣,如果現下的冥岳岳主就是當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定然和這位小兄弟有著關係。

  至低限度,武學上一脈相承。」

  陳玄霜輕拉了一下方兆南的衣袖,低聲問道:「南哥哥,你剛用來對敵的劍招,可都是我爺爺傳授你的嗎?」

  方兆南臉色凝重,點點頭,道:「不錯,剛才我出手劍招,都是陳老前輩所授。」

  陳玄霜凝目尋思片刻,又道:「那我爺爺難道和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又有著什麼關連嗎?」

  群豪聽她隨口也罵妖婦,下覺一齊轉眼向她望去。

  方兆南站起身來,說道:「蕭老前輩相疑之心,自是難怪。

  晚輩不敢說出手劍招之中和冥岳中武功相關,但也不敢說無關他回眸望了陳玄霜一眼,接道:「但晚輩剛才出手的劍招。

  確是這位陳姑娘的祖父,陳老前輩所傳授,那位可憐的老人,雖身負絕世武功,但卻受了沉重的內傷。

  在場諸位,都是望重一時的大俠,見聞廣博,閱歷豐富,只要有人能知道陳老前輩的來歷,就不難瞭解其中隱秘。」

  大方禪師合掌說道:「這位小施主說的不錯。」

  蕭遙子道:「只可惜咱們這些人中,無一人確認當前這怪老人是否真是名滿武林的神醫,知機子言陵甫,因為舉世之中。只有他一個見過羅玄。」

  方兆南目光投注那呆坐老人身上,注視了一陣,緩緩的說道:「此人正是知機子言陵甫,絕沒有錯。不過……」席間突然一陣紛紛低論,打斷了方兆南未完之言。

  大方禪師沉聲喝道:「小施主再仔細瞧瞧,他是不是言陵甫?」

  數十道目光,又移轉至方兆南的臉上,似是都在期待著答案。

  方兆南正容答道:「一點不錯,此人就是知機子言陵甫,晚輩在月前曾在九宮山寒水潭浮閣之上,和他晤談甚久,記憶清新,絕錯不了,不過他已是瘋癲之人,只怕已難憶述往事了。」

  突然心中一動,暗忖道,「看他形態,瘋癲之症,並未痊癒,不知何人替他改換的衣服.送他到此,一個瘋瘋癲癲之人,決不會自己找上這明月蟑來。」

  這時,全場中人,都為方兆南驚人之言,和他高強的武功所震攝,對他已無輕視之心,只覺這少年古怪甚多,充滿著神秘。

  大方禪師見他話未說完,突然住口不言,凝目若有所思,忍不住間道:「施主既然認得此人,尚望暢所能言,如若能因此而查出那冥岳岳主的來歷,找出制她之策,為天下武林同道免除一場劫難,功德無量。」

  方兆南抱拳說道:「晚輩忽然想起一件事,尚得大師費心一查。」

  大方禪師道:「小施主但請吩咐,老衲無不盡力而為!?

  方兆南日往言陵甫,說道:「此人瘋癲之症未癒,如何能獨自找上這明月峰來,而且來的不早不晚,筵席已開,碗筷未動之時?」(大方禪師聽得微微一怔,正待吩咐隨侍身側的小沙彌去查詢此事。)

  方兆南搶先說道:「如果無人送他來此,此人這瘋癲之症,就大有文章,如若有人送他來此,那送來之人就是一條極好的線索。」

  大方禪師道:「小施主高見,老衲甚是佩服。」

  當下低聲吩咐了身側的小沙彌幾句,那小沙彌立時向外奔去。

  方兆南緩緩坐了下去,群豪都安靜坐在原位之上。

  原來群豪聽得方兆南一番話,都覺得甚有見地,也只有此法。可以測出言陵甫究竟是真瘋,還是故意裝作,都急干早知結果,靜坐相待。

  不大工夫,只見那小沙彌帶了一個身穿破褂,滿臉污灰,頭戴氈帽的小童走了進來,那小童身後,又緊隨兩個身背戒刀的高大和尚。

  那小童衣著雖然縷破但膽子卻是很大,在數十道冷電般的目光環注之下,竟毫無畏怯之感,緩步從容,直入殿中。

  大方禪師白眉微聳,說道:「小兄弟請過來兩步,老衲有幾句話問你。」

  那縷衣童子看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但神態沉著,嚴然像老走江湖之人,只見他微一頷首,直向大方禪師身側走會。大方禪師是何等人物,看著縷衣小童從容神情,不禁動了疑心。

  大方禪師暗忖道:「這娃兒目如寒星,氣度不凡。怎的會穿了這樣一身破爛衣服,難道其中還有什麼鬼謀不成?」當下暗中運氣護身。

  那縷衣小童直走到大方禪師身前兩三尺處,才停下來,目光緩掠了偏殿中群豪一眼,垂手而立。

  大方禪師直待他站了半盞熱茶工夫之久,才微微一笑,指著言陵甫問道:「小施主可認識此人嗎?」

  那縷衣村童連點了兩三次頭,卻是不發一言。

  大方禪師皺起了眉頭,沉吟了一陣,又問道:「你既然帶他來此,可知道他的姓名嗎?」

  這次那縷衣村童卻連連搖起頭來。

  大方禪師提高了聲音道:「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是啞子不成?」

  那縷衣村童反手指指自己嘴巴。又把頭搖了幾搖。

  大方禪師長長嘆息一聲,道:「老衲只是不願出手傷害於你而已,像你這般裝啞賣傻,豈能騙得過老衲雙目?」

  那縷衣村童仍是一言不發,而泰然自若,似是根本沒有聽到大方禪師之言。

  他乃一派掌門之人,身份十分崇高,不願對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出手,雖然看出了很多破綻,但卻拿他沒有辦法。

  九星追魂侯振方突然起來說道:「大師自恃身份,不願對一個孩子出手,那就交給在下來問好了。」

  大方禪師道:「侯兄問他,最好不過,此子一臉聰明之相。

  不似聾啞之人,還得侯兄多多費心。」

  侯振方笑道:「凡是啞巴,定然要有些耳聾,此人聽話清晰。

  如何會是個聾子,分明是假裝無疑。」

  他微微一頓,舉手擊在桌案之上,大聲喝道:「過來!」

  那縷衣村童滿臉不屑之色,瞧了他兩眼.但卻依言走了過來。

  侯振方久在江湖之上走動,見聞極是廣博,自己聲色俱厲。

  他仍然觀若無睹。細步從容,姍姍而來。不覺心中一動。候振方暗忖道:「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那裡能夠這樣沉得住氣,此中恐怕大有文章。」

  侯振方暗生戒備之心,待他相距三四尺時,突然大聲喝道:

  「站住。」

  那縷衣村童兩道清澈如水的目光,怔怔的瞧著他,毫無半點驚惕之情。

  侯振方冷笑一聲,說道:「小娃兒,睜眼看看,眼下之人。

  都是些何等人物,豈能讓你裝啞賣傻的矇混過去……」他微微一頓後,又道:「你如不肯說實話,今天有得你的苦頭好吃!」

  那縷衣村童目光由方兆南臉上,轉到陳玄霜臉上,再移目注回去,一直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似是根本沒有聽侯振方喝問之言。

  侯振方大力震怒,右手疾伸而出,猛向那縷衣村童手腕之上抓去。

  那縷衣村童看他右手將要抓到自己手腕之時,突然向旁邊一閃。滑溜無比的刁向一側,從從容容,避開他一招擒拿手法。

  侯振方出手一抓,不但迅快絕倫,而且暗藏幾個變化,縱然是一般江湖武師,也不易閃避得過。

  而那小童卻輕輕一閃避過,兩道目光,仍然盯在方兆南的臉上,行若無事,靈動至極。

  方兆南心中忽生懷疑,暗道:「怎麼這小童老是盯著我看?」

  定神瞧去,只覺他目光中含蘊著甚多情意,似是在那裡見過那小童看方兆南迴眸相望,若有所思,忽然展顏一笑,露出兩排整整齊齊的牙齒。

  方兆南只覺他笑容甚是熟悉,心中大生奇怪之感。

  他暗忖道:「難道我真的和他相識不成?」

  忽見蕭遙子大步離開座位,走了過來,笑道:「小兄弟好靈快的身法……」那縷衣村童突然一晃雙肩,身子倏然向一側疾閃去四五尺,避開蕭遙子的擒拿之勢。

  全場之人,都已看出這縷衣村童不是平常之人了,以蕭遙子那等深厚的功力,竟是無法抓得住他,不自覺都站起了身子,準備攔截。

  原來大家都覺出這是一條最為有力的線索,不但可以從這縷衣村童身子上查問出現在大會上的言陵甫是真是假?說不定會從這個小童身上追出冥岳的下落出來。

  群豪並無人提出此事相商,但卻同有此感,是以偏殿中大部分的人。都站了起來。

  只有袖手樵隱史謀遁仍然端端正正的坐在原位不動,但他兩道目光,卻是盯在那縷衣村童身上,瞧來瞧去。

  只見人影穿插閃動,剎那之間,已組成嚴密無比的合圍之勢,把那滿臉油污的縷衣村童圍在中間。

  此等情勢,縱然是久在江湖之上走動的高手,也不禁要暗生驚駭之情,但那縷衣村童,卻仍然視若無睹,神情自若的站在群豪重重圍困之下。

  九星追魂侯振方突然向前欺進一步,低聲喝道:「小娃兒。

  再要裝啞賣傻,可有你的苦頭吃了!」

  喝叫之間,右手疾伸而出,猛向那縷衣村童右肩之上抓去。

  那樓衣村童忽然一挺身子,腳不見移步,腿不見屈膝,身子卻疾向前面飛去,直向方兆南防守的部位衝去。

  群豪都已親目見他力鬥蕭遙子的武功,知他本領高強,這樓衣村童向他防守的方位衝去,無疑自尋死路。

  方兆南看對方來勢猛疾,低喝一聲:「回去!」

  右手一招「推波助瀾」平推過去。

  但見那樓衣村童展顏一笑,滿是油污的左手,忽的疾拂而出,疾向方兆南右腕上抓去。

  這一招出手奇快,方兆南一念輕敵,再想閃避時,已自不及,只見對方黑污的手掌疾快如電光石火一般,拂中右手。

  不禁心中一駭,暗道:「此人出手這等迅快,內勁定然不小這一招被他拂中,右腕勢必要受重傷。」

  他心中雖然想到,但卻無法閃避對方突來的詭異襲擊,只覺右腕一熱,手指被人輕輕一握,待他運力反擊之時,對方已迅快的飄向一側,落在四尺之外。

  那樓農村童,在輕握方兆南右手之時,雙肩同時搖動,衣袂飄飄,人影重重,擋住了偏殿中左右和身後大部份人的視線。

  他動作又迅靈絕倫,別人只當他被方兆甫運力反擊的內勁。

  彈震開會,卻未想到他一握方兆南右手之時,自行飄退一側。

  陳玄霜和方兆南並肩而立,看的較為清晰,但她江湖閱歷欠缺,一時之間,想不出箇中原因,只道自己眼睛看花,也未出口相詢。

  方兆南看自己右手之上,微沾的油污,不禁一呆,暗道:

  「這一拂之勢,他明可以傷了我的右腕,不知何故,卻是手下留情。」

  凝目望去;只見那樓衣村童臉上似笑非笑,也正脈脈相注。

  眉梢眼角,情意無限,心中大感奇怪,不自覺多瞧了幾眼。

  只見那秀美的輪廓,似曾相識,嬌小玲玫的身軀,好像在那裡見過,但一時之間卻又想它不起。

  忽聽追風雕伍宗義大喝一聲,呼的一掌、直向那樓衣村童劈去。

  掌勢出手,忽然想到自己身份,豈可暗算一個十幾歲的村童,趕忙大喝一聲,喝聲出口,掌勢已到,強凌的破空勁氣,震飄起對方的衣袂。

  就在掌風近身的剎那之旬,忽見那樓衣村童身軀隨著掌風飄起,向後飛去,姿態曼妙,隨風而舞,恍如仙子凌波。

  方兆南心中突然一動,暗道:「這樓衣村童難道是她裝扮不成?」

  只覺臉上一熱,回頭向陳玄霜瞧了一眼。

  忽聽神刀羅昆大聲叫道:「小娃兒如若再不肯說出實話,可別怪我們以大欺小了」舉手一拳,直搗過去。

  他自覺這把年紀,出手對付一個小小村童,雖然明知對方武功高強,只怕勝過自己,但仍覺有些不好意思,先自解自嘲般說了幾句,才打出一拳。

  原來神刀羅昆除了愛說話外.心地甚是慈善,頗有豪俠之氣,自覺以數十個馳譽武林的高手,對付一個小小村宣,實有失武林公道。

  那樓衣村童正向後飄飛的身子,突然中止下來,略一停頓,倏然向上升去,直待將要頂撞屋頂之上,才又冉冉落著實地。

  這等絕世輕功,只看得全場高手都為之一呆,半晌之後,少林寺主持方丈大方禪師才合掌喧了一聲佛號,道:「好一招『佛步蓮台』!」  陳玄霜緩步走到方兆南身側,低聲說道:「南哥哥,這樓衣村童,剛才用的輕身武功,我也會。」

  方兆南正在用心思索那樓衣村童之事,斷斷續續聽得兩句,根本沒有聽懂她說的什麼,轉臉一笑,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

  陳玄霜涉世未深,也未注意到方兆南的神情,看他回頭望著自己一笑,也不禁嫣然一笑。

  轉臉望去,只見那滿臉油污的村童,仍然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星目、盯住在方兆南的身上,不禁大感奇怪。

  陳玄霜間道,「南哥哥,他認識你嗎?為什麼他老是瞪著眼睛瞧你呢?」

  方兆南還未及答話,袖手樵隱已走近身側,舉手一把,抓了過去,方兆南驟不及防,被他一下子扣住了手腕。

  陳玄霜大喝一聲,左手疾出,食中二指,分向袖手樵隱雙目點去,口中嬌聲喝道:「放手!」她出手奇快,一閃而至,兩縷尖風,直襲過去。

  她在情急之下,運勁極猛,以袖手樵隱那等武功也不禁為之心生驚駭,一提真氣,向旁側疾退兩步。

  陳玄霜一擊落空,立時隨勢而上,掌指齊擊,修忽間連攻四招。

  這四招迅快,詭異,著著指向袖手樵隱的要害大穴。

  袖手樵隱雖然身懷獨步天下的「七星遁形」絕技,但因右手緊扣著方兆南的手腕,轉身極是不便,無法運用自如,閃避稍慢。

  他被陳玄霜指尖掃中右肩,但覺右臂經脈一麻,扣制方兆南手腕的五指,忽然一鬆,方兆南立時掙脫了去,疾向旁側躍開三尺。

  方兆南掙脫之後,袖手樵隱轉動大見靈活,身子一閃施出「七星遁形」身法,倏忽之間,已脫開陳玄霜掌指綿密的攻勢。

  陳玄霜掌指擊空,怕對方借勢反襲,嬌軀疾向後面一仰,人已退出三尺。

  方兆南舒展了一下筋骨,拱手說道:「史老前輩乃武林中甚有地位之人,這等一語不發的突然施襲、不覺得有失身份嗎?」

  袖手樵隱脫開陳玄霜掌指攻襲之勢後,覺得右肩被拂中之處,隱隱作痛,趕忙暗中運氣調息,心中暗暗驚道:「這小小女娃兒.竟有這等功力!」

  他正在運氣調息傷勢之時,不便開口說話,對方兆南相詢之言,無法答覆,只能回過頭來,冷冷的望了方兆南一眼。

  在場之人,大都是久走江湖的老手,個個見聞廣博,都已瞧出那樓衣村童和方兆南似是相識,人人心中動了懷疑。

  大方禪師低聲吩咐相隨身側的一個小沙彌幾句,那小沙彌匆匆領命而去。

  蕭遙子忽然向前欺進幾步,逼到樓衣村童身前說道:「真的言陵甫那裡去了?」

  此言問的大是突兀,饒是那摟衣村童極警絕淪,也不禁為之一呆,張口欲言。

  但他究是絕頂聰明之人,一張嘴巴,立時閉上,未出一點聲音。

  蕭遙子是何等人物,早已瞧出破綻,當下一笑,道:「小兄弟不聾不啞,身懷絕技,而且面目娟秀,縱然塗上油污,穿上樓衣,也難掩遮得住真正面目。」

  那樓衣村童,明澈的雙目微一轉動,掃掠了群豪一眼,緩緩閉上眼睛,仍然不言不語。

  大方禪師白眉一聳,大步走到呆坐在席位上的老人身前,合掌說道:「施主可是名滿武林神醫言陵甫嗎?」

  那呆坐在席位上的老人,轉過頭來,望了大方禪師一眼,一臉茫然神情。

  大方禪師暗暗嘆道:「此人倒非裝作,不是被人點了穴道,就是被什麼歹毒的內功或藥物所傷,如能把他救了過來,或可由他口中得悉個中隱密,此人如真是知機子言陵甫,自然會真相大白,瞭然全部經過,縱然不是,也可救個無辜受害之人。」

  立時暗運功力,大喝一聲,一掌向那老人「天靈穴」上拍去。

  這一掌出手奇快,那老人又呆呆板板,不知閃避,一掌正擊在「天靈穴」上。

  大方禪師左手疾伸,疾如電光石火一般,抓住了那向後倒去的老人,拖了起來,右手疾快的在他胸前「玄機」要穴之上一按,飄身而退。

  這不過是一剎那的工夫,群豪定神看去,只見那長衫老人手中仍然握著竹杖,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之上。

  大方禪師靜站一側,頂門之上,微現汗水。

  原來大方禪師相救言陵甫這招武功,乃少林派中極上乘的心法「羅漢傳燈。」

  歷代之中,除了掌門方丈,連達摩院主持,監院首席長老之外.不傳他人,連少林門下身份極高的弟子,都不知有此武功。

  偏殿中鴉雀無聲,數十道目光一齊投注在那長衫老人身上。

  那樓衣村童卻趁群豪精神分散旁顧之時,突然揚手一彈,一點白影,直向方兆南飛了過去。他彈出的勁道,全用的陰柔之力,絲毫不帶破空之聲。

  方兆南伸手接到,覺得軟綿綿的,似是一團白絹,當下背過身去,打開一瞧,只見上面寫道:「我縫在言陵甫衣襟上的「血池圖」不見了。」下面署名:「妾雪」  這充滿著柔情蜜意的最後兩字,映入了方兆南的眼簾卻似巨雷震耳一般,只看的方兆南心頭大生震駭。

  方兆南暗暗忖道:「寒水潭對月締盟之事,早成過去,她這般暑名稱妾,難道還十分認真不成?」

  忽聞陳玄霜的嬌婉聲音道:「南哥哥,給我看看好嗎?」

  舉世之間,方兆南已是她最為關心之人,群豪都把目光投注在言陵甫身上之時,只有她還留心著方兆南的舉動。

  見他瞧過那摟衣村童彈來之白絹後,呆呆出神的模樣,心中大是關懷。

  方兆南暗道:「我如不把手中白絹給她瞧瞧,定然要引起她很多猜測。」略一忖思,舉手遞了過去。

  陳玄霜盈盈一笑,伸子接去,手指還未和那自絹相觸,橫裡忽然疾伸過一支手來,一把抓住白絹。

  方兆南及時警覺,趕忙把手向後一縮,但那橫裡伸來之手。

  動作迅快絕倫,橫裡一抄,已把那白絹搶在手中雙方各自抓了一半,用力一扯,但聞喳的一聲,白絹被撕成兩片。

  方兆南目光一掃字中剩下的一半白絹,只餘下血池圖,和妾雪兩個字的一半。

  陳玄霜怒聲罵道:「老樵子,搶人家的東西,要不要臉?」舉手一掌直劈過去。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左手一招「陰雲封月」劃起一股凌厲的掌風,擋住了陳玄霜的攻勢,右手卻把扯得一片白絹放人懷中。

  陳玄霜被他一招「陰雲封月」,迫得向後退了一步,心中甚是氣惱。

  她暗道:「我如不要看南哥哥手中白絹。這老樵夫也不致藉機搶奪,扯去了一半,我如不能把他搶去的一片白絹奪了回來。

  南哥哥心中恐怕將記恨子我。」

  想到氣惱之處,油生拚命之心,暗提真氣,疾向袖手樵隱衝去。

  在場群豪都為陳玄霜喝罵之聲驚動,一齊轉過頭來。

  袖手樵隱雖然不知陳玄霜「生死玄關」已通,「玄天氣功」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但見她疾向自己撲來,猛惡異常,形同拚命一般。

  袖手樵隱當下施展出「七星遁形」身法,身子閃得兩閃。

  讓開了陳玄霜驚霆迅雷般的撲擊之勢。

  陳玄霜只見袖手樵隱身子一閃,迅快無比的避開了自己撲擊之勢,間不容髮,心中亦是暗自震駭。

  趕忙一沉丹田之氣,向前疾衝的身子,陡然停了下來,暗中卻把全身真力,運集在右掌之上。蓄勢待發。

  袖手樵隱閃避開陳玄霜的疾撲之勢,身子剛剛停好,忽見眼前人影一閃,那樓衣村童突然欺了過來,而且來勢奇快。

  待他驚覺之時,那樓衣村童已到身邊,左掌劈臉擊去,力道勁猛,帶一股凌厲的嘯風之聲。

  方兆南迅快的把手中餘下的一片白絹,放人懷中,縱身躍落到陳玄霜身側,低聲說道:「霜妹,此人難纏得很.且不可貿然出手。」=陳玄霜年紀幼小,生平之中,很少和人動手,再見袖手樵隱閃避自己的身法,迅快奇奧,不可捉摸,只道方兆南擔心自己打人不過,勸她不要出手,心中大顯感激。

  陳玄霜輕輕嘆息一聲,回頭說道:「他搶去了你手中白絹,我如不能把它奪回來,你心中不恨我嗎?」

  說話之時,緊顰著兩條秀眉,臉上滿是愧疚之色。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別想得大多啦!我怎麼會恨你呢?」

  陳玄霜嫣然一笑,道:「那我就放心啦!」

  兩人談話之間,袖手樵隱已和那樓衣村童打了起來,掌來足往,打的激烈異常。

  群豪之中都知袖手樵隱史謀遁的武功,在當今江湖之上,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尤以「七墾遁形」身法更是冠絕武林,天下各大門派的奇奧輕功,無出其右。

  以少林派在武林中的地位,掌門人身份的尊崇,也對他青睞有加.在傳柬相請天下英雄聚會泰山之時,特地派人士邀請於他。

  以他在江湖上的聲譽身份,能在他手下走個十招八招,已該名列武林高手,但那樓衣村童和袖手樵隱力拚了二三十招,仍然未分勝負。

  只看的在場群豪個個心生震駭,暗道:「怎的今日這三個年輕男女,竟都是身懷絕技之人呢?」

  只見袖手樵隱臉色愈來愈是凝重,出腳落掌,變得十分緩慢,似是一招都經過一番尋思。

  那樓衣村童的攻勢,也不似初動手時,攻得那般凌厲,但攻出的掌指招術,卻是愈來愈詭異狠辣。

  忽聽言陵甫大聲喝道:「血池圖,血地圖……」霍然站了起來,直向袖手樵隱和樓衣村童衝去。

  九星追魂侯振方橫身一攔,說道:「站住!」

  言陵甫突然舉手一杖,擊了下去,出手威勢奇大,帶起了輕微的嘯風之聲。

  侯振方想不到他一言不發,出手就打,疾向旁側一閃,讓過杖勢。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3 16:24

第十七回 無影拳初顯神威


  言陵甫雖然一擊不中,但卻把九星追魂侯振方逼到一側,直衝入場中,竹杖一舉橫向袖手樵院掃去,出手凌厲無比。

  袖手樵隱正和那樓衣村童鬥到緊要之處,當著天下高手之面,以他的聲譽身份,不願施展出「七星遁形」身法閃避對方攻勢,想憑藉深厚的內力,和奇奧拳勢,勝得對方。

  那知事情大出了他意料之外,對方不但拳掌招術奇奧,而且功力竟也似十分深厚。

  雙方既成了騎虎難下之勢,只有各出全力而拼,拳掌綿綿不絕的紛紛擊向各人要害。

  袖手樵隱雖然覺出一股勁風橫襲過來,但那樓衣村童雙掌也正一左一右的合攻過來。

  左掌發的陽剛之勁,力道破空生嘯,右手卻發的陰柔之力,虛飄飄的毫無力道。

  袖手樵隱前後受敵,但他心知當前的樓衣村童,武功高強,非同小可,只要中了他一掌一腳,勢必重傷當場。

  雖然明知背後有人施襲,但卻不敢分心旁顧,雙掌合一,平胸向前惟去,待雙臂伸直,兩掌忽然分開,掌心向外,分接那樓衣村童的雙掌,暗中運氣於背,硬接那襲來的杖勢。

  忽聽一人冷笑說道:「言大俠乃名重江湖的一代神醫,豈可暗中施襲!」

  一支手疾伸過來,將那橫向袖手樵隱擊去的竹杖抓去。此人出手奇快,話出口,人已把言陵甫擊出的竹杖抓住。

  轉頭看去,只見那出手之人,正是被譽為一」代劍聖的蕭遙子。

  但聞「砰!」的一聲,雙方掌力接實,那摟衣材童被震得向後連退了三步,袖手樵隱也被震得身軀搖了幾搖。

  兩人這一招硬打,似是都出了全力,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再攻之力,各自靜站在原地,運氣調息。

  言陵甫瘋癲之症未癒,被人一把抓住竹杖,呆在當地,似是不知如何應付這突來之局,呆了好半晌,才想到運力奪杖。

  但蕭遙子功力深厚,抓到竹杖有如鐵鑄一般牢,言陵甫兩次運力奪杖,不但未奪得竹杖,而且連蕭遙子的身軀,也未帶動分毫。

  言陵甫連續奪了兩次,未能奪得竹仗,突然一鬆雙手,大喝一聲:「血池圖……」猛向袖手樵隱撲了過去。

  此舉大出了蕭遙子意料之外,想伸手攔阻之時,已自不及。

  袖手樵隱和那樓衣村童,拼了一掌,彼此之間,耗去真力甚多,正在運氣調息之時,突覺一股急風,由旁側衝了過來。

  他真氣剛在全身運轉,受此一擾,不禁大怒冷笑一聲,罵道:「自己找死,怪不得老夫手辣!」

  立時施展「七星遁形」身法,疾向旁側閃開三尺,反手一掌拍了出去。

  言陵甫神志尚未復常,渾渾噩噩,但武功仍在,衝去之勢,甚是快速,那知掌勢出手,忽然不見了袖手樵隱的人蹤。

  他全力向前衝擊,一時之間,收勢不住,直向對面的方兆南身上撞去。

  袖手樵隱拍出的一掌,正好向他背心之上落去,這一掌是含怒擊出,威勢非同小可,如若被他掌勢擊中,言陵甫勢非重傷在當場不可。

  忽聽方兆南大聲喝道:「老前輩手下留情!」縱身一躍,直撲過去。

  袖手樵隱聽得他大喝之聲,不覺掌勢一緩,就這一一緩之勢,方兆南已自撲到,放過了知譏子言陵甫,攔住了袖手樵隱。

  如以史謀遁武功而論,縱有方兆南出手相救,言陵甫也難逃一掌之危。

  但他看清楚施襲之人,是被群豪疑認的知機子言陵甫時,心中忽然一動,暗道:「言陵甫名滿天下,我如把他傷在掌下,只怕要引起公憤。」

  心中已生猶豫,再聽得方兆南一聲大喝,不自覺的掌勢一緩。

  方兆南抱拳說道,「多謝老前輩常臉。」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道:「你可是要替他出頭?」

  方兆南笑道:「晚輩怎敢和老前輩動手,不過,此人神志混亂不清,雖然功力還未失去,但是瘋瘋癲癲,出手毫無章法,以老前輩的聲譽,殺了他也得不償失。」

  袖手樵隱怒道:「他暗中向我施襲,如若我一時閃避不及,傷在他的手中,那我又該找誰說話?」

  方兆南笑道:「史老前輩武功高強,豈能會傷在別人的手中?」

  這兩句話聽在袖手樵隱耳中,心中大感受用,胸頭怒火,登時消了一半,但仍然冷冷的說道:「老夫素不願和人說笑。」

  忽聽陳玄霜嬌叱一聲,身軀一晃,欺了過來,說道:「誰又要和你說笑話,南哥哥不要理他!」

  方兆南已認出那樓衣材童,是梅絳雪扮裝而成,看她眉目神態間款款深情,似是對那日寒水潭對月締盟之事,十分認真一般。

  不管事情經過的情形如何,自己曾和她立下誓言,總算是有了夫妻之名,如若她認真起來,那可是甚大麻煩。

  一時之間心念千回百轉,不知如何自處。

  言陵甫神志混亂,逃過了一掌之危,自己尚不自知,直向偏殿外面衝去。

  大方禪師左手一擺,立時有幾個和尚縱了過去,一字排開,擋住了去路。

  言陵甫心中迷迷糊糊,一見有人攔注去路,舉手一,拳擊出。

  幾個阻攔去路的和尚,採用聯手阻敵之策,言陵甫只要向外一衝,幾人立時聯合出手,把他迫退,但並未欺進搶攻。

  這幾個和尚,都是少林寺達摩院中高手,每人身懷一兩種絕學,配合施將出來,威勢甚是驚人。

  言陵甫沖了一陣,闖不出去,回頭又向大方禪師防守的方向衝去。

  大方禪師低聲吟道:「阿彌陀佛!」雙單一合,平胸推出。

  一股極是強猛的暗勁,撞了過來,言陵甫揮掌一接,立時被震得向後退了三步。

  那樓衣村童經過了一陣調息之後,身體似已復元,突然一晃雙肩,直向袖手樵隱前欺去……

  蕭遙子和袖手樵隱站的最近,聽得衣袂飄風之聲,反手拍出了一掌。

  那樓衣村童看蕭遙子拍出的一掌,勢道異常勁猛,不願硬接,身軀一閃,讓到一側。

  大方禪師突然舉手一揮,高吉說道:「諸位暫請安靜片刻,聽老衲說幾句話。」

  群豪雖都是一方雄主,大俠,孤做不群之人,但對少林方丈,都還存著幾分敬畏,見他有了怒意,果然靜了下來。

  大方禪師目光緩緩掃了群豪一遍,沉聲說道:「各位肯賞老衲薄面,趕來泰山,為天下蒼生效命,此乃大仁大慈之事,敬望各位捐棄門戶之見,誠心一意,共謀消餌浩劫……」他微一頓後,又道:「我們少林寺一脈,自達摩師祖羊創以來,雖然迭經變故,凶險,幸賴歷代長老協力同心,謀度過重重關關……」他輕輕的嘆息一聲,接道:「不過,此次面臨之事,乃是我武林同道的一次空前浩劫,非一人之死活,一派之興衰可比,因此老衲敬望各位,捐棄門戶之見,和私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合力同心,共謀大局。」

  這幾句話說得誠誠懇懇,全場之人,都聽得聳然動容,俯首無言。

  但見大方禪師走近袖手樵隱身側,合掌說道:「史兄聲譽隆高,威震字內,老衲慕名已久了。」

  袖手樵隱面對著少林派掌門之人,也不敢太失禮義,微一頜首說道:「好說,好說!老禪師有什麼吩咐,但請說出就是。」

  大方禪師道:「老衲斗膽乞請史兄把那奪得的半截白絹,賜借一觀。」

  袖手樵隱冷冷說道:「這個嘛?……」蕭遙子臉色一變,接道:「史兄既然肯來參加英雄大會,就該一心一意,坦誠相見,要知眼下之勢,並非斗強逞能,爭取個人榮辱地位,而是一次禍福與共,生死同命的大決鬥。

  不是老朽長他人志氣,滅咱們自己的威風,昔年四大門派。

  聯合派遣的高手,都是各大門派中當時的精英之選,但在追殺那妖婦一戰之中,大都身受重創,傷亡逾半。

  如果眼下的冥岳岳主,真是昔年以『七巧梭』馳名江湖的妖婦,聯合天下高手,能否是她敵手,還很難預料,如果彼此再不能誠心合作,禍福同當,其敗無疑。

  那不但有負大方禪師一番苦心,而且老朽可以斷言,今後武林之中,必將掀起一場空前絕後的大屠殺,血雨腥風,滿地哀鴻,無一門一派可以獨存於江湖之上。」

  這番話語重心長,而又是出自被譽為一代劍聖的蕭遙子之口,在場群豪個個聽得感動異常,齊齊把目光投注袖手樵隱身上,神色間怒容隱現。

  袖手樵隱輕輕的咳了一聲,緩緩從懷中取出奪得一半的白絹,交到大方禪師手中。

  大方禪師展開白絹一瞧,只見上面寫道:「我縫在言陵甫衣襟的……」下面還有兩字,但已被撕去了一半,一時之間,也看不出寫的什麼。

  他緩緩抬起頭來,瞧了那身著長衫,手握竹杖的老人一眼,心中暗忖道:「看來這人真的是言陵甫了!」

  忖思之間,人卻已緩步向方兆南身側走了過去,緩緩伸出左手,說道:「請把另一半白絹,賜借老衲看看!」

  方兆南心中大生為難之感,暗道:「我如不拿出餘下的白絹,必將引起天下英雄的公憤,『血池圖』現在我身上存放,把這白絹借給他瞧瞧,原無所謂,但又怕她心中不樂。」不覺抬頭向那樓衣村童望去。

  蕭遙子忽的向前欺進了兩步,冷冷問道:「大駕究系何人?

  快請說出,如再藉詞掩飾,那可怪不得我們群起相攻了。」

  方兆南看樓衣村童神色間一片冷漠,心中暗暗忖道:「看來她倒是毫無不願之意,我自是更不必為此引起群豪誤會。」

  當下探手入懷,取出那扯下的一半白絹。

  忽聽陳玄霜嬌聲叫道:「南哥哥,別給他們!」

  方兆南迴頭說道:「不要緊,這白絹也沒有什麼見不得天日之事,給他們瞧瞧也無妨。」

  忽然想到那白絹之上,妾雪兩字的署名,不覺微一猶豫,但他已將白絹取在手中,如若再把那絹上妾雪兩字署名毀去,定然要引起群豪猜忌。

  方兆南略一沉思,說道:「大師乃有道高僧,在下相信得過……」伸手把白絹遞了過去。

  他本想把那白絹上妾雪兩字的署名解說清楚,但轉念一想,此等情形無疑掩耳盜鈴,啟人疑竇,說了一半,倏然而住。

  大方禪師聽得莫名其妙,又不好出口盤間,一皺兩條白眉,伸手接過白絹,把袖手樵隱那裡取來的一半,拼了上去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我縫在言陵甫衣襟上的血池圖不見了,妾雪。」

  圍守在四周的群豪,有不少移動身軀,探頭來瞧了,想看看那白絹上寫的什麼。

  大方禪師乃一代武學宗派的掌門之才,心思何等機敏,一瞧那妾雪兩字的署名,立時瞭然方兆南適才言中之意,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

  迅快的又合上手中的白絹,回頭對袖手樵隱說道:「史兄奪得之物,老衲代你奉還原主了!」把手中兩片白絹,一齊向方兆南遞了過去。

  方兆南接過白絹,躬身說道:「大師果然是一派武學大宗師的風度,在下佩服至極。」

  大方禪師冷然一笑,道:「者袖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對『血池圖』傳聞之事,瞭解不多,想請小施主一解個中隱密。」

  方兆南暗暗忖道:「我把絹帕交給大方禪師看過,梅絳雪心中定甚惱恨於我,如果再洩露她『血池圖』的隱密,只怕立時要翻目成仇。」

  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愕然怔在當地。

  轉頭望去,只見那樓衣村童,靜靜而立,神情之間,既無惕怒之意,也無歡愉之情,冷冷漠漠,叫人難以猜想她心中所想之事。

  偏殿中一片靜肅,鴉雀無聲,但人人臉上都如罩著一層寒霜般,冷冷的眼光,齊齊盯在方兆南的身上。

  要知「血池圖」乃天下英雄關心之物,所以,大方禪師一提起,無不覺得心頭一沉,每個人心中,都在打著自己的算盤,對方兆南的言行,更是處處留心。

  方兆南也覺得情勢已陷入最緊張的關頭,自己的言行,稍畜差錯,不但會影響大局,且將立時分出敵友。

  心中千回百轉,想不出如何處理這微妙的局面,情勢在沉默中延展,充滿了無比的緊張。

  忽聽伍宗義高聲說道:「眼下局勢已然十分明顯,這小子即使不是冥岳中人,亦必和冥岳中人,有著關係,兄弟雖然未知原因問在,但推想總是和那『血池圖』傳言有關,現下,血池圖』既在此地出現,老禪師更不該把它拱手送人他說話之時,目光一直盯在方兆南手卞的兩葉白絹之上,大有出手搶奪之意。

  原來他把方兆南手中兩片白絹,誤認作了「血池圖」了,大方禪師搖頭笑道:「這位小兄弟手中的白絹,老衲已經過目,並不是傳言中的血池圖,如果是血池圖,老衲怎敢作主奉還?」

  伍宗義聽得怔了一怔,默然不言。

  方兆南目光緩緩掃掠群豪而過,但見人人蓄勢戒備,情勢己成劍拔彎張之狀,心知不說話己非了局。

  故作鎮靜的微微一笑,對大方禪師說道:「晚輩已再三說明,不但和冥岳中人沒有絲毫關係,而且還和他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家師滿門被誅,迫得我師妹逃到抱犢崗朝陽坪,托護史老前輩的門下,大師如若不信,不妨問問史老前輩!」

  大方禪師回頭望著袖手樵隱問道:「史兄此下可是當真嗎?」

  袖手樵隱冷冷說道:「老朽歸隱之前,曾以五枚『索恩金錢』還清欠債,凡是持錢之人,老朽均將答應他一件請求之事,至於那人來歷出身,從不詢問,只要『索恩金錢』不是偽造之物就行。」

  大方禪師合掌說道:「天下武林同道,有誰不知史兄之名,如若盲人思慕史兄大名,竭於一見,求領教益,只要謀得一枚索恩金錢,就可如願以償了。」

  袖手樵隱道:「老朽只辨認那『索恩金錢』真偽,素不問金錢來歷如何!」

  大方禪師只覺此人性情大過乖張,不通情理,不覺有些怒意,肅容的說道:「史兄欠人恩債,賜錢千人,備作索恩之用,老衲甚是敬服。

  但如因那『索恩金錢』送了性命,史兄卻袖手不問,那就不叫『索恩金錢』……」忽聽一人插口說道:「既然如此,史兄的『索恩金錢,何不改叫『索命金錢』倒卻名副其實了。」

  轉頭看去,只見那說話之人,年約六旬左右,身穿淡青長袍,胸垂花白長髯,方臉環目,威武之中,流現出一派忠厚。

  袖手樵隱怒道:「他連一枚小小的『索恩金錢』也不能保守得住,那個人就是被人殺了,也不值得惋惜。」

  那青袍花白長髯的老人,似是也被袖手樵隱幾句話,激起了怒火,臉色一變說道:「兄弟久聞史兄乃當今武林同道之中,最不通情理之人,今日一見,果是不錯。」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道:「這還要你說嗎?老夫素來不喜和人多說廢話,你如不大服氣,儘管劃出道來:「那老人大怒道:「別人怕袖手樵隱,我卻不怕……」說著大步直衝過來。

  大方禪師突然向前走了兩步,攔在兩人之前,說道:「兩位請看在老衲份上,各自退讓一步。」

  那老人對大方禪師似甚尊重,果然依言停下腳步。

  大方禪師輕輕嘆息一聲,望了袖手樵隱一眼說道:「史兄退隱江湖已久,這位張兄也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我來替兩位引見一下……」他微微一頓,笑道:「兩位雖然沒有見過,但只怕早已彼此聞名了,這位張兄,就是以三劍一筆馳譽中原的張鳳閣張大俠。」

  此言一出,群豪都不禁轉臉向那青袍老人望去。

  此人十年之前,曾經名滿大江南北,中原武林道上的人物,更是個個對他尊仰,但卻很少人見過他真正面目。

  因他生性忠厚,看不慣江湖上的險詐,羞與江湖同道交往。

  特地制了一個猴頭面具,戴在臉上。

  凡是和人動手之時,必先把面具戴上,然後再行出手,行俠中原,濟困扶危,不知打敗了多少綠林高手。

  但卻很少人見過他廬山真面目,和他攀談過三句話,他行事似是只求心安理得,不求聞達於世。

  但他武功高強,用的兵刃,又極特殊,張鳳閣三個字知道的人不多,但三劍一筆之名,卻是盛傳在大江南北的江湖道上。

  他生性仁厚,雖對極惡之人,也不願施下辣手,是以,敗在他手下的人雖多,但卻無一人受到劍傷。

  有很多敗在他手下的人,不但對他毫無記恨之心,反而對他甚是敬佩,千方百計的尋訪於他,終難獲得一見。

  其實他經常在江湖之上走動,只是無人認識罷了,眼下群豪,都聽過三劍一筆之名,但卻未見過其人,故而聽得大方禪師一說,無不轉目相望。

  大方禪師擔心兩人心中氣怒未平,再引起口角爭執,不待兩人開口,又搶先說道:「兩位都是老衲專程邀請之人,旨在借重大力,消餌這場空前武林浩劫。

  深望各位能夠和衷共濟,別為意氣鬧成不開之局,使老衲左右為難。」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三劍一筆張鳳閣卻微微一笑,道:「兄弟承蒙邀約,未能為禪師分解憂慮,反增困擾甚多,在下心中甚感不安。」

  蕭遙子緩步走了出來,說道:「眼下重要之事,首為澄清目前混亂之局……」目光轉動,掃掠了方兆南。陳玄霜和那樓衣村童一眼,接道:「老朽幾經忖思,覺得這位方兄適才劍招,和昔年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劍學,毫無不同之處。

  這樓衣村童,形跡更是可疑,老朽雖不敢斷言他是冥岳之中派來的人,但咱們卻不能不作這等猜想。」

  此情此景,方兆南縱然機智絕倫,深具辯才,也覺得無話可說,心中暗道:「眼下處境,危險萬分,一個處理不對,立時將引起群豪圍攻,眼下之人,都是當今江湖上出類拔革的高手,不管受誰一擊,不死也得重傷。」

  想到為難之處,不覺轉頭向陳玄霜和樓衣村童望去。

  只見那樓衣村童,神色自若,靜靜的站在當地,似是根本沒有聽到群豪計議之言,竟然對濟濟一堂的武林高手,視若無睹。

  陳玄霜卻是凝神運氣,蓄勢戒備,隨時準備出手。

  大方禪師突然轉過頭來,滿臉莊嚴之色,目注方兆南,說道:「小施主胸中分明隱藏著甚多隱密,不知何以不肯但然說出,實叫老衲不解?」

  方兆南目光環掃了眾豪一眼,說道:「不錯,晚輩心中是藏著甚多隱密,但這些隱密,和諸位都是無關之事,我已答應過人,我不洩露。」

  大方禪師道:「小施主如不能坦然說出胸中隱密,老衲也難有力相護。」

  陳玄霜突然一側嬌軀,擋在方兆南身前說道:「你這般追根問底的,就偏不告訴你又怎麼樣?」

  大方禪師沉聲說道:「此事關係著千百位武林同道生死,非同小可,老衲並無和兩位鬥氣之意,還望兩位三思。」

  方兆南輕輕一扯陳玄霜衣袖,低聲說道:「老禪師德高望重。師妹不可這等失禮。」

  陳玄霜先是一怔,繼而嫣然一笑,退到方兆南的身後。


  大方禪師唱然一嘆說道:「小施主剛才已聽得蕭老前輩說過昔年江湖間流傳『七巧梭』的往事,一枚小小的銀梭,竟哄傳為人人驚魂的死亡標識,可算是曠古絕今的武林怪聞。

  如今『七巧梭』重現江湖,而且以梭作柬;邀盡天下知名高人,赴會絕命谷招魂之宴,小施主年紀幼小,未能親睹那,七巧梭』在武林中造成驚恐的局面,傷亡在那梭下的武林同道,屈指難數,看這次『七朽梭』重現江湖的情形,只怕殺劫較已往尤慘。

  小施主如若是冥岳中人,老衲自是不便相強你背叛師門,如果小施主不是冥岳中人,甚望坦誠相見,為我千百武林同道謀命。」

  這番話聽來十分婉和,但方兆南聰明過人,已聽出這幾句話中明白說出,非友即敵的最後勸告。

  如果自己再不把胸中隱密但然說出,對方即把自己視作冥岳中派來臥底的人,一時之間,大感為難。

  正在忖思之間,忽聽偏殿外面響起一陣步履聲,一人大步而入。

  方兆南一見來人,立時抱拳長揖,說道:「張師伯來的正好,弟子正遭人疑為冥岳中派來臥底之人,師伯請代弟子作主。」

  來人大約有五十以上,眉字間隱隱現出倦意,正是江南四劍之一的張一平。

  他一入偏殿之門,目光就投注在那樓衣村童身上,聽得方兆南說完話,才轉過頭來說道:「江南武林之中,有誰不知你是周佩的弟子……」方兆南接道:「弟子已再三向諸位老前輩解說此事,但卻始終難以獲信。」

  忽然想到自己和周慧瑛陷入那山腹石洞之時,他還在朝陽坪養息傷勢,也不知他以重傷未癒之軀,如何逃出了冥岳中人的毒手?

  心中在想,口中卻不自覺加了一句,道:「師伯的傷勢,可已全好了嗎?」

  張一平一面點頭作答,一面緩步走到方兆南身側,目光投注在陳玄霜身上問道:「這女娃兒是誰?」

  兩人同時逃過了一次大難,相見之後,本該彼此親切相詢別後經過之情才對,那知張一平神情之間,卻是一片冷漠。」

  方兆南心中暗感奇怪,但仍然畢恭畢敬的答道:「這位陳姑娘,對弟子有過救命之恩,我們已認作了兄妹。」

  張一平冷冷一笑,道:「你有了這樣漂亮的師妹,那就難怪你忘記了另外一位師妹了。」

  方兆南聽得怔了一怔,道:「師伯此言,弟子甚是不解……」張一平接道:,『這有什麼難解,遇得這位師妹,忘了那位師妹,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只可笑我那義弟,誤把你認作真誠的君子,不但把一身本領傾囊相授,而且臨死之前,還遺書要我和垂釣逸翁林清嘯作主把他膝下唯一的女兒,相許於你,只怪他有眼無珠,錯看了人……」方兆南愈聽愈覺不對,急急接口說道:「師伯有什麼教誨之處,但請明白相示,弟子無不遵從,這等曲轉之言,實叫弟子一時間,難以想得清楚。」

  張一平似是亦覺出自己幾句話,說得大過慌急,使人費解,臉色稍見緩和,說道:「這麼說來,你倒是還記得你那周師妹了?」

  方兆南淒然嘆道:「師門不幸,慘遭滅家之禍,唯一逃出毒手的師妹,又遭了俞罌花那妖婦的毒手,弟子已親手將她屍骨葬在朝陽坪下,一處山谷之中。」

  俞罌花,乃江湖上一代妖姬,在場之人,無不久聞其名,熟知其事,一聽方兆南忽然提起此人,都不禁為之心頭一震,凝神靜聽。

  只見蕭遙子獨目中神光閃閃,逼近方兆南兩步,問道:「她還活在世上嗎?你在那裡見到了她……」忽然想到自己這等急急追問的神情,只怕要引起天下英雄的猜測,趕忙住口不言。

  方兆南微一沉吟,道:「老前輩可認識玉骨妖姬俞罌花嗎?」

  蕭遙子心中雖甚不願答覆此事,但口中,卻不自主的說道:

  「何只認識?就是她屍化白骨,我也認得出來……」只覺心中一陣激動,衝口說出了來,待他驚覺不該說時,已自說出大半。

  張一平突然接口說道:「俞老前輩生平之中,有功有過,武林對她的為人,迄未作論定,一個年輕孩子,豈可隨便出口傷人。」

  言詞之間,竟是對玉骨妖姬,甚為恭敬。

  大方禪師低聲喧了一聲佛號,道:「俞罌花月下生死未知,自是難以對她作最後定論。」

  但見蕭遙子身軀微微顫動了一下,望著方兆南道:「俞罌花還活在世上嗎?」

  方兆南道:「死了……」蕭遙子似是甚感震驚,呆了一呆,又問道:「她幾時死的,屍骨現在何處?」

  方兆南聽他問話之中,充滿著關懷之意,心中暗暗忖道:

  「那山腹石洞之中的怪摳,雖有諸多跡像是玉骨妖姬俞罌花,但到底未聽她親口說逾身世,究竟是與不是,還難作定,一時間猶豫難答。

  蕭遙子大聲說道:「我問她屍骨現在何處,你是聽到沒有?」

  方兆南看他情急之狀,故作鎮靜的說道:「那人究竟是不是玉骨妖姬,晚輩目下還難有肯定,只是相疑罷了!」  蕭遙子究竟是定力深厚之人,雖在極度的激動之中,仍可勉強保持著鎮靜,當下不再說話,暗中運氣調息,使神情逐漸復常。

  群豪都誤認了蕭遙子和玉骨妖姬之間,有著什麼過節,也無人開口追問。

  方兆南看他不再追問,啟是樂得不說,回頭望著張一平道:

  「師伯別後可好?」

  張一平道:「別後之事,雖只短短數月,但說來話長,咱們等會再說吧!」

  也不待方兆南迴答,又回頭對大方禪師說道:「此人確實是周佩門下弟子,不但和冥岳之中沒有一點淵源,而且還有著一股血海深仇,此點,老朽可以作證。」

  大方禪師道:「人心難測,事態無常,這位小施主雖是出身周佩門下,但已和張大俠分手了有數月之久,難保在這分手數月之中,沒有其他的變化……」他心中已對方兆南猜疑甚深,對張一平之言,不敢相信。

  方兆南道:「者禪師不肯相信,那也是十可奈何之事……」大方禪師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那女扮男童之人是誰,縱然故作聾啞,但也難以欺騙得過老衲的雙目。」

  此言一出,在場群豪都為之一呆,齊齊轉臉向那樓衣村童望去。

  方兆南暗暗忖道,「梅絳雪女扮男裝之事,這老和尚已然從她短簡之上看到,只怕她心中定然要惱恨於我。」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他心中,雖然明明覺得那夜對月締盟之事並非出自心願,而為環境所迫,屈己下從。但潛在意識之中,又不自主的承認梅絳雪是自己的妻子,他心中並沒有很明確的想到,只是一種隱隱的感覺而已,這感覺使他猶豫惶惑,無以自主。

  那樓衣村童似是已看透了方兆南的尷尬之情,忽的嫣然一笑,對大方禪師說道:「哼!你還不是從那短簡之中,看出了我是女扮男裝,如是早就看出,為什麼早不講呢?」

  她裝了半天聾啞,此刻突然說起話來,自是前功盡棄。

  袖手樵隱冷冷的接道:「老夫初見你時,已瞧出你是冥岳中那穿白衣的女娃兒……」梅絳雪舉起衣袖,在臉上一抹,登時抹去了滿臉油污,露出雪白艷紅的本來面目,冷冷的說道:「老樵子就是愛說大話,你既然早看出來了,為什麼不早說呢?專放馬後炮……」袖手樵隱怒道:「老夫就是要看你這女娃兒要作何等之事,故意不揭穿你罷了!」

  大方禪師道:「史兄,這位女施主當真是冥岳中的人嗎?」

  袖手樵隱道:「不錯,她不但是冥岳中人,而且還是自稱冥岳岳主的親傳弟子。」

  梅絳雪吃了一驚,暗暗忖道:「這老樵子怎的知道?」

  心中雖想開口相詢,但又怕被人頂撞回來,她雖從小在異常恐怖的環境之中長大,耳孺目染儘是血腥殘酷之事,養成一副冷若冰霜,滿不在乎的性格。但她潛在的一點善良人性並未完全消失,而且她究竟還是十八九歲的少女,對人對事,都還存著好奇之念。

  是以聽得袖手樵隱說出自己是冥岳岳主的親傳弟子之後,心中甚感驚奇。

  大方禪師肅容說道,「此事關係重大,萬望史兄勿作兒戲視之。」

  袖手樵隱生性冷僻,也不禁為之氣憤,當下答道:「在下之言,決錯不了,老禪師但請放心。」

  方兆南目睹大方禪師的莊嚴神情,亦不禁為之心折,心中雖想替梅絳雪掩遮幾句,或是用話示意她早些逃走,竟自難以講出口來。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圓睜著雙目問道:「不知史兄何以得知此女是冥岳岳主的親傳弟子?」

  袖手樵隱似已被大方禪師追問的有些不耐煩,抬頭望著屋頂,冷冷說道:「昔年四派高手,聯手追剿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哄傳江湖上驚天動地之事。但我史某人卻單人匹馬和那妖婦苦戰了一夜之久,雖然傷在她手中,但卻未得過一臂助力,自始至終憑仗我史某個人之力。

  這女娃兒剛才和我動手時,和那昔年妖婦武功路子完全相同,這女娃兒年不過二十,所用武功,又和妖婦路子完全一樣,自是那妖婦親自傳授無疑……」他心中對梅絳雪的武功,雖甚敬佩,但卻不肯出口讚揚,倏而住口不言。

  大方禪師霍然轉過身去,目注梅絳雪說道:「女施主既然敢來,自是不該再隱密身份,這位史大俠說的可對嗎?」

  梅絳雪緩緩舉起右手,解開胸前鈕扣,當眾脫下上衣。

  偏殿中人,大都是在江湖上有著甚高身份,看她當眾解衣寬帶,都不好意思瞪著眼看。

  大方禪師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首先別過頭去,群豪隨著轉臉旁顧,只有陳玄霜瞪著一雙墾圖,凝神相注。

  梅絳雪動作迅快,眨眼間,脫去了一身檻樓村童的衣著,打開挽在頭上的男譬,抹去臉上油泥,鬆了挽繫在身上的衣袂,片刻間恢復了本來的面目。

  但見一個亭亭玉立長髮披肩的白衣美艷少女,滿臉冷漠之情,站在偏殿正中,一面舉手理著長髮,一面淡然說道:「對了怎麼樣,不對又怎麼樣?」

  她在數十個高手重重圍困之下,竟然氣定神閒,毫無驚懼之情。

  大方禪師微微一笑,說道:「女施主膽氣過人,世所罕見,老衲十分敬佩,目下之人,大都是令師傳梭所邀,赴會絕命谷招魂之宴,但老衲遍查天下名山大澤,始終未能找出冥岳所在,不知女施主可否一指去路?」

  梅絳雪冷然說道:「絕命之谷,招魂之宴,愁雲慘霧,有去無還,我瞧你們還是別去的好。」

  這幾句話,說的毫無內容,虛無縹緲,眾豪雖都是久歷江湖的老手,也聽得莫名其妙。

  蕭遙子冷笑一聲,道:「姑娘之言,實叫人難以索解,如再不肯但然相告,那只有屈留芳駕,為我們帶路了。」

  梅絳雪仍然一臉冷漠,不喜不怒的淡然說道:「你門一定要去送死,但請放心等待,屆時自會有人來接引你們……」她略一沉忖,又道:「絕命無地,招魂有方,你們還有兩個月時間好活……」忽聽偏殿側角一人大聲喝道:「鬼丫頭故作驚人之言,老夫就不信世界上,真有這等邪怪之事!」

  眾豪回頭望去,只見那發活之人,身著一襲千瘡百孔的破布長衫,身子奇矮,不足三尺,坐在偏殿一角,如非他開口說話,誰也不會注意在那殿角之中,還坐著這麼一位怪入。

  梅絳雪看他長耳垂肩,雙目半閉半睜,塌鼻子,短眉毛,既矮又胖,長像十分醜怪,忽的啟唇一笑,道:「你也要去赴那招魂宴嗎?」

  那奇矮之人冷冷說道:「老夫生平最厭看女人的笑容,你說話儘管說話,再要啟唇微笑,可別怪老夫不教而殺。」

  梅絳雪道:「我偏要笑給你瞧瞧,看你怎麼樣!?」

  她手拂長髮,嬌軀側轉,輕啟櫻唇,嫣然一笑。

  她人本生得艷麗絕世,只是平常一臉冷漠神情,看上去尚無什麼動人處,此刻啟唇微笑,頓覺神情大變,如花盛開,撩人綺念。

  只聽那奇矮老人冷哼,右手微微一揚,梅絳雪笑容突然一斂,一連向後退了數步。

  蕭遙子大聲叫道:「無影神拳?」

  那矮胖之人不理蕭遙子,身子一晃,向前欺進了五尺,右手微微一揮,梅絳雪立時又向後退去。

  她在後退之前,身子顯然先自顫動一下,似是受人重重一擊。

  那矮胖之人,滿臉殺機,緩步向前逼了過來。

  這時,梅絳雪腳步,已是浮動不穩,身子也似搖搖欲倒,玉容慘白,嘴角之間流出了血來。

  只要那奇矮之人,再發出一記無影神拳,梅絳雪非得被震斃當場不可。

  但她生性倔強,雖在生死攸關之間,也不肯流露半點求饒神情,又退了四五步,停下身子。

  方兆南眼看她慘淡容色,和嘴角緩緩滴下的鮮血,心中忽生不忍之情,暗暗忖道:「不管事情真偽,我們總算有了夫妻之名,何況她還對我有過數番相救之恩,自是不便坐視不管。」

  當下暗中提聚真氣,準備出手相救。

  只見那矮胖老人,又緩緩舉起手來,向前推去。

  此人出的拳勢,十分怪異,既不聞有嘯空拳風,也不見他如何用力,只稍微一揮手,即似有暗勁擊出,能夠看到的,只有那中拳之人身軀的震動。

  方兆南早已蓄勢待發,一見他舉起手來、立時穴喝一聲,回前衝去,右掌隨著向前衝奔的身子推出:

  這一招正是那駝背老人傳授的「佛法無邊』,勁急的擊勢中,暗藏著精奧絕倫的變化。

  那奇矮之人,自恃功力絕世,如何會把方兆南看在眼中,冷笑一聲,揮臂格去。

  那知方兆南擊來的掌勢突然向下一沉,手腕轉了兩轉,已把那奇矮老人的右臂逼到一側,掌心直擊前胸,這變化精奇難測,在場眾豪都看得呆了一呆方兆南掌勢雖然按中那奇矮老人前胸,但含蓄在掌心中的勁力,並未吐出,低聲說道:「老前輩請看在晚輩面上,手下留情那矮胖之老人,面色大變,任方兆南右掌按在前胸之上,既不退避,也不再還手。

  矮胖老人冷冷答道:「老夫和人動手,素有規格自律,凡是能夠勝我之人,老夫就答應他一件相求之事,以你那點微未功力,就是拳掌再精奇些,也難傷得老夫。

  但你既能把掌勢逼在我前胸之上,實屬難能可貴,老夫甘願認輸,在我生平之中,能夠勝我的,你算是第二個人。」

  方兆南收回掌勢,說道:「晚輩別無相求,只請老前輩放了那白衣姑娘。」

  矮胖老人說道:「勝我一次,老夫只能答應他一次相求之事,我如答應放了她去,咱們算是恩債兩清,你可不許後悔?」

  方兆南道:「君子之言,豈可反悔?」

  矮胖老人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白色丹藥,目注梅絳雪說道:「你連中了我兩記無影神拳,內腑已被震傷,吃下這粒丸藥方可無事。」

  梅絳雪冷然說道:「誰要吃你的丹藥?」

  矮胖老人怒道:「不吃,你就別想再活過三個月。」

  梅絳雪道:「死了又有什麼打緊?」

  轉身向偏殿外面走去。

  一掌震三湘伍宗漢,九星追魂侯振方,正站在偏殿門口,一見梅絳雪向外走去,立時橫移兩步,並肩擋在門口,攔住了去路。

  方兆南知她受傷甚重,決難衝得過兩人攔擊,立時縱身向前躍去。

  忽見一掌震三湘伍宗漢悶哼一聲,陡的向旁側直退過去。

  耳際之間響起那矮胖老人的冷笑之聲,說道:「那個敢攔著她的去路,就試試者夫的無影神拳!」

  方兆南已落到梅絳雪的身邊,但見一掌震三湘伍宗漢無緣無故向後疾退,讓到一側,已知是那矮胖老人出手相助,低聲對梅絳雪說道:「姑娘快請離開這是非之地。」

  梅絳雪輕輕嘆息一聲,滿臉幽怨之色,欲言又止。

  忽見一條人影,疾躍過來,扶住搖搖欲倒的伍宗漢,急聲說道:「你傷的重嗎?」

  方兆南看來人長的與伍宗漢形貌極是相像,而且年齡衣著也都差不多,如果不留心,極容易把兩人看成一人,細看來人,正是在抱犢崗朝陽坪相遇的迫風雕伍宗義。

  他和伍宗漢本人是一母所生,形貌又長得極為相似,只是伍宗漢年齡長了幾歲,看上去較為蒼老些。

  兄弟兩人,一個坐鎮三湘,領袖三湘六澤中武林人物,追風雕伍宗義卻是在江湖之上走動,兄弟關心,一見哥哥受傷,立時躍奔了過來相扶。

  大方禪師忽然上前兩步,望著那矮胖老人說道:「老前輩可是譽滿江湖的『無影神拳』?」

  那矮胖老人忽然轉過頭來,說道:「此事十分奇怪,那人既不像早有存心。也不似決意恩仇。」

  他故意和方兆南扯談適才挨打之事,不答大方禪師的問話。

  大方禪師修養甚好,並不發怒,緩步走到矮胖老人面前,合掌當胸,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那矮胖老人卻搶先說道:「要你別攔她的去路,當我是放屁嗎?」

  但聞一聲悶哼,適才和一掌震三湘伍宗漢同時橫攔梅絳雪去路的九星追魂侯振方,也疾向一側退了過去,讓開一條去路。

  方兆南伸手托著她的身子,道:「快些走吧!」

  用力一送,把梅絳雪推出偏殿大門外三四尺遠。

  大方禪師修養再好,也有些難以忍受那奇矮老人的冷漠,突然提高聲音說道:「她既受了重傷,只怕難以走下這明月峰了。」

  言下之意,似是這明月峰四周,早已埋伏下少林高手。

  那矮胖老人冷笑一聲,道:「誰要是攔住了她,那就是活的有些不耐煩了。」

  大方禪師怒道,「老衲久聞無影神拳一門武功,今日能得一見,開了不少眼界……」那矮胖老人縱聲長笑,打斷了大方禪師未完之言,接道:

  「老夫久居西域,難得涉足中原,雖在邊荒之境,但卻常聽人談中原武林濟濟多才。

  少林一門,更是聲威遠播,挾『達摩易筋經』和七十二種絕藝,領袖大江南北武林,老夫嚮往已久,如果今日能使我領教凡招,那是最好不過。」

  大方禪師不愧一派掌門之才,那矮胖老人一番譏諷之言,並未能使這位身受武林推崇的高僧動怒,反而更為平靜,但見他神色之間,一片祥和,微微一笑,說道:「承蒙誇獎,愧不敢當,老衲雖得師祖慈悲,掌三十八代少林門戶,但卻自知德鮮能薄,不足以當承重任……」那矮胖老人冷笑一聲接道:「眼下除了你們少林派中精瘁的高手之外,中原武林道中所有高手,大都會集在此,不管那一位有興出手和老夫比劃兩招,老夫都當奉陪!」

  此人對打架之事,似是甚為熱衷,話中句句含意,都帶著挑鬥之意。

  三劍一筆張鳳閣聽得甚是惱怒,暗道:「這人如此狂妄,竟敢藐視所有中原道上人物,如不給他一點教訓,只怕他氣焰更要高漲。」

  不待大方禪師開口,便搶先說道:「在下聽人說過,當今武學之中,有一種名叫『無影神拳』的武功,據聞此拳出手之時。

  無風無聲,傷人於不知不覺中,而且不知對方拳勁指襲所在,極是不易躲得過去……」那矮胖老人,冷冷說道:「你是什麼人,可有心一試老夫的『無影神拳』嗎?」

  三劍一筆張鳳閣目睹他揮拳擊傷梅絳雪和一掌震三湘伍宗漢、九星追魂侯振方於不知不覺之中,心頭早已想好了對敵之策。

  當下探手入懷摸出一尺五寸左右的短劍三把,左手取過斜背背上的判官筆,接道:「承蒙看得起我,極願領教一下高招,不過在下這手中兵刃,也有點些微小技,如果用的不當,還望海涵那矮胖老人冷然說道:「不管你施用的是什麼兵刃,只要能夠傷得老夫,我就當面認輸吧!……」目光一轉,瞥見梅絳雪白衣飄飄,緩步而去,心中忽生不安之感。

  三劍一筆張鳳閣早已暗中提聚了真氣戒備。

  他自隱退江湖之後,藉著那段清閒的歲月,練成了一種極上乘的內家功夫,江湖上鮮有人知道。

  大方禪師博聞廣見,除了佛理精通之外,對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都下過一番探究工夫。

  但他為人虛懷若谷,除了師父之外,連他幾位師兄,都不知他武功如何。

  數十年來,他又從未親自臨敵出手,少林寺凡個經院主持,也都不知他武功如何。

  他眼見三劍一筆當真要和那矮胖老人動手,心中甚是驚駭,暗中運集功力,準備在必要之時,出手相救。

  那矮胖老人眼看三劍一筆,舉著手中兵刃,蓄勢戒備,不肯說話,立時冷然一笑,右掌微微一揮,既不聞拳風破空之聲,又不覺暗勁激盪之力,卻見那腳踏子午樁、左手橫筆,右手握劍的張鳳閣,似是感受極重的壓力一般,全身晃了兩晃。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3 16:25
第十八回 梅絳雪濺血獻圖


  側殿中之人,雖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也未見過這等奇奧的武功,個個圓睜雙目,注視著場中變化。

  三劍一筆擋受了一拳之後,張鳳閣突然吐氣出聲,右腕一振,三柄短劍一齊飛出,寒光電奔,更是絕無僅有之事。

  但見三道寒光驚霆迅雷一般,劃起金鳳破空輕嘯,一齊射向那老人前胸。

  那矮胖老人,對那急襲過來的劍勢,竟似視若無睹一般,直待那短劍將要近身之際,右手突然一拂,一股強勁絕倫的勁力,隨手而出,三柄短劍,忽的齊向旁側的大方禪師飛去。

  大方禪師高喧了一聲:「阿彌陀佛!」

  寬大的僧袍衣袖一展,狂飄驟起,滿室生風,三柄短劍被他的袍袖拂出的內力一擋,直向屋頂上撞去。

  原來兩人拂出的內勁,勢均力敵,誰也無法把那短劍彈震得反擊回去,兩股猛勁一擠,迫得三柄短劍向空中升去。

  三劍一筆張鳳閣陡然大喝一聲,右腕猛然一挫,三柄向上飛去的短劍,突然被他收了回去。

  這只不過是眨眼之間的工夫。

  但那矮胖老人。少林方丈、三劍一筆,都已露了一手罕見的武功,引得全場高手,個個凝神而觀。

  方兆南機警過人,趁著場中高手凝神觀戰之際,身子一側疾飛出殿,躍落梅絳雪身側,低聲說道:「你不藉此機會逃去,還等什麼?」

  梅絳雪仰臉望著天上一片悠悠白雲,淡然答道:「要逃的不是我……」方兆南輕輕的哼一聲,道:「不是你,難道是我不成?」

  梅絳雪輕舉纖纖玉指,抹去嘴角間的血跡,婉然一笑,道:

  「你,還有你那師妹,趁現在時間還早,你們早些走吧!我己是你的妻子啦!說的話自然不會騙你。」

  這幾句話,說的甚是平靜,毫無嫉妒之意,言詞問又誠誠懇懇,但她神色之中,卻又是冷冷漠漠,看不出一點愛戀之情。

  方兆南聽得怔了一怔,暗暗忖道:「此女不論遇上什麼驚心動魄的事,依然冷靜如常,縱是生死交關,她也似是不放在心上。

  寒水潭對月締盟之事,雖然事過境遷,難以算數,但她對我有過數番相救之恩,豈可不報,總要勸得她離開此地才好……

  正在忖思之間,梅絳雪忽又啟口說道:「你們離開此地之後,著想過太平日子,那就找座深山大澤,人跡罕到之處,埋名隱姓,從今之後,不再出江湖。

  最好能一帆孤舟,遠颺海外,找一座無人小島,自耕自織,過一生悠閒快樂歲月,如是雄心不死,想在武林中留下千秋萬世英名,那就去尋血池圖的下落。

  只有找到羅玄遺物,才能有勝得我師父的機會,我雖然是你妻子,但卻不能和你同行,因我一旦失蹤,必將引起師父,師姐們的大肆搜索。

  那不但引起江湖上翻天復地的血腥屠殺,咱們也無法逃得開他們嚴密的追索;一朝被他們找到下落,悲慘之情,實非你想像得到。

  情勢所逼,咱們今生是不能夫唱婦隨,享受那閨房之樂,但我已然是你妻子了」,雖不能常侍左右,婉然承歡,替你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但我將永遠為你保留得清白女兒之身,待來生再奉箕帚。此情此心,天日共鑑。」

  一番話,引經據典,說得娓娓動人,情愛深重,節勵冰霜,可是她那嬌嫩的粉臉之上,仍然是冷漠如常。

  這些海誓山盟,柔情萬縷的話,好像根本不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一般。

  方兆南本來聽得異常感動,但一瞧她那冷冰冰的神態,頓時心中一寒,暗道:「她說來如頌經書一般,毫無半點情意,我豈可信她隨口而出的鬼話!」

  想得心頭火起,冷笑一聲,說道:「姑娘縱然舌燦金蓮,說得天花亂墜,但我方兆南亦將把它視作美麗的謊言。

  我感謝你數番相救之情,故而不借被天下英雄猜疑,助你逃離此處,姑娘既是不願逃走,我也不便相強。」

  轉身向偏殿之中走去。

  忽聽梅絳雪自言自語的說道:「為人妻者,首要孝順公婆,順從丈夫,你縱然罵我,打我,我也不會以牙還牙。」

  方兆南忍不住停下腳來,回頭望去,只見她靜靜的站在原地,神情木然。

  梅絳雪的木然神情,實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方兆南略一猶豫,一提真氣,躍入偏殿之中。

  就這片刻的工夫,偏殿形勢,已成劍拔彎張之狀。

  只聽那矮胖老人低沉的一陣冷笑,目注三劍一筆張鳳閣,道:「你那點微未武功,決非老夫敵手,還是站在一邊看熱鬧吧!」

  轉頭又望著大方禪師接道:「少林和尚的武功,倒非浪得虛名,但看你剛才拂袖震劍的內力,倒是真有幾年道行,老夫能遇上你和尚這等勁敵,總算不虛中原之行。」

  大方禪師暗暗想道:「此人不知何時闖入了偏殿,既不聞守在寺外弟子的通報,又未見他進入偏殿,來的無聲無息,輕功實甚驚人。

  眼下武林,正值浩劫臨頭之際,此人身懷這等奇奧武功,如能得他相助,實足一壯聲勢,至低限度,不可和他為敵。」

  心念一轉,合掌答道:「施主武功高強,老衲自知不是敵手!」

  矮胖老人怒道:「咱們還沒有動手,你怎麼知道打不過我?」

  右手微微一揚,發出無影神拳。

  他已連續施展數次無影神拳傷人,在場之人,都知他那手勢一揚,已把拳風發出,各人都替大方禪師捏一把汗。

  但見大方禪師雙掌一合,躬身說道:「施主這無影神拳武功,實是罕聽未聞,見所未見之學,老衲怎能擋受一擊?」

  其實他早已暗中運氣戒備,藉那合掌躬身之勢,已把數十年精修的佛門般若禪功,發了出來,護住身子。

  凝神旁觀的群豪,只見大方禪師寬大的僧袍,無風自動,全身起了一陣波伏,但瞬即恢復了常態。

  但聞那矮胖老人,呵呵一陣大笑,道:「少林寺的武學,果非浪得虛名,老夫有幸,得一斗威震武林掌門方丈……」話還未完,雙手連揚了兩揚,又打出兩招無影神拳。

  這等奇詭武功,全憑著先天中一口真氣,發出無聲無息的陰柔之力,直待那擊出暗勁,打中了人身之後,才生出強猛無比的彈震之力,傷人內腑。

  因那暗勁事前來得毫無警兆,縱然武功絕世之人,也不能事先測知來勢,全仗事先預防,此等武功,如果用於暗襲,最是狠辣不過。

  大方禪師高聲說道:「施主且慢動手,老衲還有話說。」

  暗運般若禪功護身,雙腳扎地如樁,一挺前胸,硬接了那矮胖老人兩記無影神拳。

  他口中雖然高聲喝請那矮胖老人住手,但心中早已想到其人驕狂無比,如不讓他吃點小虧,或是現露一點真實功夫給他瞧瞧,他決然不肯住手。

  是以,運集了全身功力,想以強勁的反彈之力,給點苦頭吃吃!但聞那矮胖老人輕哼一聲,肩頭搖了兩搖!向後退了兩步。

  大方禪師卻突然矮了下去三寸,口中高喧一聲佛號,道:

  「施主的無影神拳;老衲已經領教,果是罕絕世間的武功,老衲自知難敵,快請住手,容老衲說幾句話,施主如若一定要打,那時再打也不遲!」

  群豪仔細瞧去,只見大方禪師雙足深隱入地中三寸多深,無怪他會忽然間矮了下去三寸。

  那矮胖老人,原甚狂做自負,但自這兩拳打出之後,心中狂做之氣突消,暗自忖道:「人傳中原武林濟濟多才,看來傳言不虛,我這無影神拳,已到兩丈內碎石斷樹境界,不但難以傷得了他,反被強猛的反震之力,震得腳下扎樁不穩。」

  蕭遙子亦看得暗生敬佩,暗自讚道:「數百年少林派一直被推譽武林領袖,看將起來,實要比我們武當派高明不少,論年齡修為,這大方禪師只怕要晚我十年以上,但看他的內功,武學,只怕還強過於我。」

  那矮胖老人勝人信念動搖,已不似先前那般狂做,果然停下手來,說道:「什麼話快說出來?」

  大方禪師提起深陷在地下的雙足,向前走了幾步,道:「施主萬里迢迢,由西域來菱、中原,可是為了與中原武林同道爭名而來的嗎?」

  矮胖老人略一沉忖,道:「雖非為爭名而來,但會會武林中原高手,也是老夫此次東來心願之一。」

  大方禪師道:「老衲斗膽相問,除了爭名之外,不知施主另一樁心願為何?」

  那矮胖老人道:「這個恕難奉告。」

  大方禪師修養工夫,雖然還未達到無嗅無念之境,但爭名嘔氣之心,早已消去,當下微微一笑,道:「老衲幼年之時,曾聽家師談過天下各門武功,有一脈最為奇奧之學,傷入於無聲無息之中,名叫無影神拳,老衲初聞師訓,心中已暗生敬慕,夢想有一日,能得一睹無影神學的奇技……」那矮胖老人冷哼一聲,接道:「老夫現已在此,你不妨把少林派各種絕藝,儘量施展出來,給我見識見識。」

  大方禪師雖受譏諷,但卻毫無怒意,仍然滿臉笑意接道:

  「那時老衲年紀還輕,見識淺薄,心中確存有領教無影神拳之心,如今年已老邁,那一番雄心,早已隨著逝去的歲月消失,化作烏有。」

  矮胖老人冷冷說道:「可是老夫並未隨歲月失去爭名之念,今日咱們不妨拚個勝負出來!」

  偏殿之中少林僧侶,聽那矮胖老人連番頂撞掌門方丈,個個臉上現出怒容,大有蠢蠢欲動之意。

  大方禪師卻是毫無嗅怪之念,哈哈大笑道:「施主挾絕技東來,準備逐鹿中原,爭霸江湖,使西域奇技,和中原武學交流,不管用心如何,但總是一件十分難得之事。

  如在平常之日,老衲定全力贊助其事,邀請天下豪俠,共襄盛舉,當可造成一場轟動江湖的大事,可惜施主來的時機不對,至負一片雄心!」

  矮胖老人怒道:「我來的那裡不對了,你們中原武林中人,正值泰山英雄大會,天下所有高手,盡集於此,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大方禪師接道:「不錯,這泰山大會之中,雖然未必盡集大江南北武林高手,但至少與會之人,都是武林中久負盛譽的人。

  但這次集會,一非以武會友,二非評論江湖是非,乃是我們中原武林同道,會商自救之策,試圖挽救一次臨頭浩劫,眼下我們自救還來不及,自是無心和施主比武爭名了!」

  那矮胖老人略一沉吟,道:「你們中原武林道上自相殘殺之事,與我何干?」

  方兆南突然插口說道,「老前輩東來心願,是希望能鬥鬥我們中原道上出類拔革之人,是也不是?」

  那矮胖老人被他拿話一扣,一時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怔了一怔,突然怒道:「剛才老夫不過一時失神被你搶了先機,而且我已答允了你一件請求之事,早已恩怨兩清,你如不服,咱們不妨再鬥上一陣試試!」

  此人年紀雖然已老邁,可是火氣卻是不小,不但不肯服輸,而且對打架之事,似是興致特濃。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老前輩言重了,晚輩適才不過一時僥倖,取巧得手,豈足為例,事實上晚輩這等功力,如何能擋得老前輩的一擊!」

  那矮胖老人雖然專橫,但因久居西域,日常接觸之人,都是彪悍。純樸的蒙回二族,心思不若漢族中人機敏,被方兆南連捧帶激,說的啞口無言,冷哼一聲,答不出話。

  方兆南不容他多想,繼續說道:「眼下之人,雖都是我們中原武林道上盛名卓著一時的高手,但如嚴格說來,都不是出類拔革的頂尖人物。」

  此言一出,在場群豪個個臉色大變,一齊把目光投注到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已成竹在胸,淡淡一笑,又道:「那真正被我們中原武林同道目為武功第一之人,並未參與這次泰山英雄大會。

  老前輩如想在中原武林中,留下英名,只須勝得他一個人,就強似勝過我們眼下在場的所有之人!」

  那矮胖老人被方兆南激的豪氣大發,哼了一聲,道:「那人現在何處?我倒非得牛他一鬥不可!」

  方兆南道:「那人武功高強,被目為我門中原武林中第一高手,豈是輕易能夠見得到他?眼下參與這泰山英雄大會之人,都是受他函邀,參與比武之人。

  那場盛會距今還有兩月時光,如果老前輩心中害怕,那就早些回轉西域,別再在中原停留,如是抱了必爭盛名之心而來,就請等上兩月時光,屆時一顯身手,只要能勝得那人,那天下武功第一的榮譽,就算得了大半。」

  這時,在場群豪都已聽出了方兆南的話中用心,是想藉那矮胖老人之力,抵擋冥岳岳主一陣,如是平時,在場所有之人,只怕無一人會同意方兆南這等示弱之言。

  但眼下情勢不同,群豪一番討論之後,一直認定現下自稱冥岳岳主之人,就是昔年以「七巧梭」造成江湖上無比恐怖的妖婦。

  那曾被視為死亡標識的」七巧梭」,雖已在武林中消失了數十年,但那可怕的往事,仍在江湖上留著奪人魂魄的陰影。

  這矮胖老人的武功,在群豪之中,也能算得數一數二的高手,如能得他臂助,實力呵增強不少。

  連大方禪師,蕭遙子、袖手樵隱那等身份高做之人,也不肯出言反駁。

  那矮胖老人沉吟了良久,道:「兩月時光,何等悠長,老夫如何能等得及?」

  忽聽一個脆若銀鈴,但卻冷冰冰的聲音接道:「你如想早一點死,那也不是什麼難事,絕命谷中,早已備好了招魂之宴,諸位有興,盡可早些赴會!」

  方兆南不用回頭,已知那說話之人是誰,不禁一皺眉頭,說道:「你怎麼還沒有走?」

  群豪一齊轉臉望去,只見那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白衣少女,又緩步走了進來。

  她淡然答道:「我為什麼要走?你們個個死意堅決,我就索性做點好事,早些把你們帶到絕命谷去,也是一件莫大功德。」

  這等冷酷之言,出自一個美麗絕倫的少女之口,雖然目睹耳聞,也叫人難以置信。

  大方禪師合掌說道:「阿彌陀佛!女施主既自認是冥岳中人,不知可否見告那冥岳岳主,是否就是數十年前施用『七巧梭』的那位……」他本想說那位妖婦,但話將出口之時,突然覺得此言不妥,倏而住口不言。

  那白衣少女冷冷答道:「是與不是,無關宏旨,你們眼下要緊之事是如何尋求出一條求生之路……」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你,們在五月五日端陽之前,趕去赴會,對你們利多害少,我已替你們想過啦!想逃過這場劫難,既非可能,只有儘量把你們本身武功,傳授給門下弟子,或是把它筆錄下來,傳給後人,免得你們全部死了之後,使得數十百種的絕技武功,同時失傳……」大方禪師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們真的要送命在那招魂宴之上,女施主這辦法倒是十分高明。」

  白衣少女冷冷說道:「你們不肯信我之言,那也是沒有辦法之事。」蕭遙子突然插口說道:「那自稱冥岳岳主的妖婦,可是姑娘的授業師父嗎?」

  這次梅絳雪倒是大出人意料之外的點點頭,道:「不錯……」蕭遙子道:「令師和我們無冤無仇,為什麼卻要設下招魂宴,為難天下英雄?」

  梅絳雪道:「哼!這有什麼稀奇,把你們這般人都殺了,世間再也無人敢和她作對為敵,天下武林盡在我冥岳統率之下,她要作皇帝,也無人敢阻止她了。」

  一向不願說話的袖手樵隱,突然插了一句,說道:「武學一道,廣博無邊,你師父武功再好,也不能兼通天下所有武功,想一網打盡天下英雄,豈非夢想之事。」

  梅絳雪不理會袖手樵隱之言,仰臉望著屋頂,思索了一陣,緩緩的說道:「也許你們把眼下各人的絕技,集於一人之身,或能和我師父對抗,不過,勝負的比數,還有一段甚大距離,以我看,你們取勝機會不大……」她忽然淒涼一笑,道:「但如你們不赴那絕命谷中之約,自是更難逃個個被殺的劫難,我已經說給你們聽的大多了,唉!可是我知道,這些話對你們並無多大幫助。」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躬身說道:「多謝女施主指點玄機,老衲等如能逃過絕命谷中一劫,女施主善功最大……」她由群豪之敵,陡然間變成了個個敬重之人,全場中人,都對她另眼相看。

  只見她緩步走到大方禪師身側,緩緩由身上摸出一幅白絹,道:「這白絹上,是我親手繪製的圖形,把絕命谷中形勢,畫的十分清楚,你們按圖索驟,即可在端午前趕到谷中,赴會時間,愈早愈好。」

  大方禪師伸出雙手接過,放入懷中,想說幾句感謝之言,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梅絳雪臉上仍是一片冷漠,目光緩緩轉動,掃視了群豪一眼,直對方兆南走了過去。

  陳玄霜突然橫跨一步,把嬌軀偎在方兆南身上,伸出右手,緊握在方兆甫手腕之上,兩隻又圓又大的眼睛,怔怔的盯在梅絳雪的臉上,神情緊張中微帶驚愕之色,生怕梅絳雪會搶走方兆南似梅絳雪目睹陳玄霜緊張神情,突然綻唇一笑,道:「你要好好的看著他呀,別讓他被人搶跑了!」

  大庭廣眾之間,眾目睽睽之下,這等玩笑之言,她竟說來像若無其事一般。

  方兆南微微皺眉,道:「姑娘別說笑話。」

  梅絳雪聽得怔了一怔;笑道:「你怕羞嗎?」


  方兆南正待出言反駁,忽見梅絳雪右手一揚,迅快絕倫的把他背上的寶劍抽了出來,反手一劍,刺在自己左肩之上,一股鮮血,噴射出四。五尺遠。

  眨眼間,滿身白衣,大部被鮮血染成了殷紅之色。

  這一舉動,大出群豪意外,四周高手雲集,但卻無一人及時搶下她手中寶劍。

  梅絳雪自傷左肩之後,緩緩把手中室劍遞了過去。

  方兆南接過寶劍,目睹她半身鮮血,心中甚是不忍,撩起了衣角,喳的一聲,撕下一片衣服,走了過去,說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舉起手來,要替她包裹傷勢。

  梅絳雪暗中運氣,封住左肩穴道,傷口鮮血,登時停了下來,嬌軀一轉,讓避開去,說道:「你要幹什麼?」

  方兆南一片好心,被她這反口一問,不覺怔在當地,呆了一呆,道:「難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要替你裹傷嗎?」

  梅絳雪撩起自己的衣服,扯下一片衣襟,道:「用這個替我包吧!」

  她說話神情之中,仍是冷冷漠漠,在眾目相注之下,方兆南頗有難以自處之感,遲疑了一下,才伸手接過她手中衣物,替她包紮傷口。

  陳玄霜初時冷眼旁觀,片刻之後,也出手幫助方兆南,替她把傷口包好。

  梅絳雪也不道謝,只對兩人微一點頭,轉過身,緩步向外走去。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道:「我佛有靈,相佑女施主傷勢早愈。」慢步隨她身後,直送出偏殿,低聲說道:「女施主這苦肉計,自信能瞞過令師嗎?」

  梅絳雪道:「別說我師父啦,就是連我兩位師姐,只怕也瞞不過她們!」

  大方禪師道:「姑娘既知如此,又何必出此下策,多吃苦頭?」

  梅絳雪突然笑道:「如你肯出手相救,不但可欺瞞過我兩位師姐,就是欺瞞過我師父,也不困難!」

  大方禪師道:「老衲如能盡力,自是當全力以赴,姑娘但請吩咐。」

  梅絳雪道:「久聞你們少林派中,有一種大力金剛掌,是嗎?」

  大方禪師道:「不錯,這一種手法乃我們少林派七十二種絕技之一,姑娘有興學習,老衲甚願盡吐胸中所知。」

  梅絳雪道:「那你就施展大力金剛掌法,打我一掌把!最好能把我的助骨打斷兩條。」

  大方禪師略一沉吟,已瞭然她心中之意,輕輕嘆息一聲,道:「姑娘這等捨己為人,大仁大義,將在武林中留千秋百世英名,老衲恭敬不如從命了。」

  舉起右手,一掌擊在梅絳雪右肋之處。

  但見梅絳雪的嬌軀,應手飛了起來,摔出去八九尺遠跌在地上。原來她存心受傷,沒有運氣抗拒。

  大方禪師暗唸一聲:「阿彌陀佛!」僧袍一拂,躍落梅絳雪身側,扶她起來,低聲問道:「傷得重嗎?」

  梅絳雪臉色蒼白,淡然一笑,答非所問的,說道:「言陵甫神志如果清醒過來,可追問他『血池圖』的下落,只有那『血池圖』中藏寶,才足以克制我師父武功。」

  大方禪師道,「多蒙賜點玄機;老衲自當盡力一試,眼下武林高手群集,令師縱然身懷絕世武功,也未必真能把我們一鼓盡殘,姑娘傷勢不輕,是否要老衲派人護送一程?……」梅絳雪搖頭說道:「不必啦!山下已有接迎我的人了……」她長長的喘口氣,又道:「我那圖案之中,裡層另藏一箋,老禪師閱讀之後,當可知冥岳中的諸多機密,慘酷之事,我要去了。」說完,忽的轉身一躍,疾奔而去。

  大方禪師目睹那半身鮮血的窈窕背影消失之後,才惆然嘆息一聲,轉身回到偏殿。

  經過了這次變化,偏殿中所有的人,心情都似乎變得沉重起來,個個臉色,一片莊嚴肅穆,目注大方禪師。

  蕭遙子低聲問道:「那姑娘走了嗎?」

  大方禪師道:「走啦!」

  那矮胖老人突然插嘴說道:「她和你說什麼?」

  這矮胖老人已似和群豪消解了仇視之心。

  大方禪師道:「她要我們提前趕赴冥岳,在那妖婦尚未佈署完好之際,先給她一個措手不及。」

  一向冷僻難測的袖手樵隱,此刻竟似陡然有了甚大改變,接口說道:「如那冥岳岳主,果真是昔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在我看來,實不足畏!」

  大方禪師道:「願聞高見。」

  袖手樵隱目光緩緩掃射了偏殿群豪一眼,道:「一個人終是血肉之軀,不管她武功何等高強,內功何等精深,也難博通天下各門各派的絕學。

  我們眼下之人,雖不敢說盡聚天下武林精英,但參與此會之人,不是稱霸一方的雄主,就是久享盛譽的豪客,單打獨鬥,咱們未必是她敵手。

  但如能就咱們眼下之人中,選出幾個武功路子不同,各擅一門絕學的高手,聯手對付她,決不致打她不過。」

  他凝神思索了良久,突然回頭望著大方禪師說道:「江湖之上,公認你們少林派領袖武林,不知武林同道之中,對我史某人有過什麼批評?」

  大方禪師道:「史兄如是誠心相問,老衲就耳聞所得,直言奉告了!」

  袖手樵隱道:「最好別替我留半點情面,縱然是罵我之言,也請據實相告!」

  大方禪師道:「綜合老衲所聞,一般武林同道對吏兄的評論,者袖可以一十六字相括。」

  大方禪師略一沉吟,道:「一代怪傑,淡泊自甘,斬情滅性,斷義絕親。」

  袖手樵隱縱聲大笑道:「前八個字,那是老禪師有意捧我,這後八個字倒是一點不錯,斬情滅性,斷義絕親,老樵子幼未盡孝父母,老未娶妻育子接我史家香菸。

  只有好惡之念,沒有是非之心,獨來獨往,無親無友,從未為人間做一點令人懷念思慕之事。」

  袖手樵隱嘆道:「者樵子大半生來,一直冥頑不靈,斬情滅性,我行我素,適才目睹那小女娃兒,自傷肌體,大義凜然的舉動,忽然激盪起大半生從未覺醒過的一點仁慈之心。

  唉!那女娃兒外貌冷漠,如冰如霜,和老樵子頗有相似之處,但她內心的仁慈善良,卻和老樵子不分是非的怪僻舉動,大相逕庭,想來實是叫人慚愧!」

  大方禪師回頭吩咐身側的小沙彌,撤去殘席,重整杯筷,招呼群豪落坐,盛宴再開。

  首先端起酒杯,目注袖手樵隱,說道:「史兄大變初衷,願為挽救這次武林浩劫獻身,老衲萬分感動,此杯水酒略表我一片敬意。」

  一餐酒飯匆匆用畢,話題又轉到冥岳岳主之事。

  蕭遙子首先對大方禪師說道:「老朽適才暗中忖思了良久,覺得那白衣少女來的太過突然,咱們雖然不把她當敵人看,但也不可毫無防她之心。」

  大方禪師道:「蕭老前輩說的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忽見那矮胖老乒踏起身來,說道:「我不能常守此地,你們幾時至!冥岳中去,老夫願最先向那自稱冥岳岳主針教幾招絕學。

  不過,老夫難在此地停留過久,如若在十天之內,仍難以動身,那就請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大方禪師暗暗忖道:「此人武功,超群拔奉,尤以無影神拳,乃見所未見的絕技,最適宜在暗中對付敵人,無論如何,也得想法子把他留下。」

  心念一轉,微笑說道:「施主但請放心,大概不需十日,就要請施主赴宴絕命谷中了。」

  那矮胖老人縱聲長笑說道:「絕命谷中,倒是少聞未見之事,單是這點,已引起老夫趕趕熱鬧的興趣了。」

  大方禪師聽他真的留了下來,心中甚是高興,袖手樵隱的突然轉變,使整個混亂的局勢,也有了甚大的變化。

  群豪之間,彼此存在的舊嫌,也都似消去了一般,這情景頓使群豪鬥志高漲。

  大方禪師回頭望著袖手樵隱說道:「剛才史兄談起聯手對付那妖婦之事,不知是否解說一遍,以開老衲茅塞。」

  袖手樵隱微微一笑,說道:「說來也不是什麼真實本領,者樵子之意,就眼下高人之中,選出六人,連同老樵子,共為七人。

  由我先把『七星遁形』身法,傳給六位,然後以『七墾遁形,的變化,和那冥岳岳主動手……」大方禪師道:「老衲久聞『七星遁形』身法,乃武林之中一大奧秘之學,史兄肯於破例相授,實在難得。」

  袖手樵隱輕輕一拂顎下的鬍鬚,笑道:「當今武林之世,雖然大都知道老樵子這『七星遁形』的身法,是以閃避敵人襲擊之學,卻不知除了避敵襲擊,還可攻敵。

  只要熟悉身法變化,七人輪番強攻,前後兩側,互相救應掩護,攻敵之人,只管猛攻,不必分心於防敵還擊。

  應選六木之中,最好能各具威勢其大的獨特武功,七人一體,名用所長,縱然強敵武功過人,也不足懼!……

  群豪彼此之間,相互望了一陣,仍是無人接口。

  大方禪師暗唸一聲:「阿彌陀佛!」大聲接道:「老衲斗膽相請,葛施主,伍氏昆仲、和張兄。侯兄、天風道友和史兄七人,並研那『七星遁形』的變化,不知諸位有何高見?」

  一筆翻天葛天鵬,和大方禪師有過數面之緣。心中暗道:

  「我如不肯挺身而出,替老和尚解圍,只怕這僵局甚難打開。」

  葛天鵬首先站起身來,道:「老禪師以佛門清修之身,為我武林同道千百生靈奔忙,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九星追魂侯振方,接口說道:「葛兄說的不錯,兄弟亦願為我武林臨頭大劫一盡心力。」

  大方禪師轉臉望了伍氏兄弟一眼,神色間滿是焦慮之情。

  一掌震三湘伍宗漢,追風雕伍宗義相互瞧了一眼,雙雙起身道:「我們兄弟,恭領大師之命。」

  天風道長和三劍一筆張鳳閣,也同時站起來,道:「史兄的『七星遁形』身法,早已名傾天下,我等得學奇技,甚感榮幸。」

  大方禪師暗暗鬆了一口氣,回頭對袖手樵隱說道:「不知史兄的『七星遁形』陣勢,幾時可以演練純熟?」

  袖手樵隱微微一笑,道:「此等之學,很難說出一定時限,如想窮通變化,十年之功不多,但如只求配合克敵,七日工夫,大概可以勉強夠了。」

  大方禪師突然站起身來,說道:「寺院之中,早已為諸位備好了宿歇之處,諸位遠道來此,想來已甚疲倦,先請歇宿一宵,明日再請各位,共商大事。」

  說完話,舉手向窗外一招,七八個目眉清秀的小沙彌應手人室,分頭帶路,把群豪送到宿歇之處。

  方兆南和陳玄霜被一位小沙彌帶到一座幽靜的院落之中,合掌說道:「這院中東西兩房,請二位各自選住一室。」

  原來少林寺清規森嚴,嵩山本寺之中,當有不准婦人女子入寺的規矩,這東嶽明月蟑上分院,雖不如本院那等門禁森嚴,但也不准男女同室而宿。

  陳玄霜一顆芳心,早屬情郎,而且對男女間事,還有些恍恍忽忽的不太瞭解,加上自幼在孤寂的環境中長大,俗凡之禮,羞呢之感,也較一般少女來得淡漠。

  聽完小沙彌的話之後,先是一怔,繼而嫣然一笑,瞧了方兆甫一眼,道:「這小和尚多管閒事!」

  方兆南卻被那小沙彌幾句話,說的滿臉通紅,有如火燒一般。

  陳玄霜看他臉上滿泛紅暈,呆呆出神,也不知他心中是怒是喜,伸出手來,抓住他左腕問道:「南哥哥,你在想什麼」方兆南正覺情愁幽幽,難以排遣,聽她一間,不禁嘆息一聲,說道:「咱們這等相處下去,實在也非了局……」陳玄霜道:「是啊!咱們把幾件事情辦完之後,就找處景色宜人的地方住下,我這幾日來,都在想著這件事情……」一陣山風吹來,拂起她垂在額前的秀髮,但見她臉上泛現著從未有過的羞喜,緩緩的把頭低下去。

  方兆南微感心頭一凜,道:「這幾日你在想什麼?」

  陣玄霜半閉星目,慢悠悠的抬起頭來,說道:「你真的不知道嗎?」

  她此時情態,羞中帶喜,言來委婉伍泥,風韻嬌媚撩人。

  方兆南看了一眼,不敢再瞧了,慌忙別過頭去,說道:「我怎會知道你心中想的事呢?」

  陳玄霜宛然一笑,道,「你呀!你有時聰明過人,有時卻是很笨很笨,我在想我爺爺說的話呀!」

  方兆南暗暗忖道:「那老人待我情義如山,半月時光,把我培養成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單憑此點,我也不能虧侍他留在這人世間的唯一骨肉。

  他當下說道:「你想到陳老前輩說的什麼話了?」

  陳玄霜道:「爺爺說一個女孩子,常在江湖之上闖蕩,以清白女兒之身,混跡江湖之上,終非了局,當時我聽不入耳,現在想來,實是一點不錯。」

  方兆南輕輕的哦了一聲,道:「江湖上奸詐無比,風險重重,女兒之身,實不宜在江湖之上闖蕩。」

  陳玄霜道:「唉!現在我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學這一身武功了,如果我不會武功,和一般女孩子一樣,就可以安心在家庭中,相夫教子,洗衣煮飯了。」

  方兆南心頭微微一凜,笑道:「一個人的際遇不同,此等之事,就不能一概而論了!師妹不是平常之人,生活遭遇,都非平常之人可比。」

  陳玄霜笑道:「我怎麼了,還不是和別的女孩子一般模樣嗎?」

  緩緩向方兆南身上偎去,眉角眼梢之間,嬌羞盈盈,似喜非喜。

  方兆南本想推開她偎上身來的嬌軀,但見她慢慢的雙目閉了起來,似是心中甚有把握,方兆南決然不會把她推開一般。

  方兆南心頭一動,暗暗忖道:「她眼下孤苦伶仔,茫無所依,把我看成了她世上唯一的親近z,我此刻如要把她推開,只怕要大傷她的芳心。」

  心念一轉,微微說道:「咱們這幾日來,一直沒有好好的休息過,剛才又和人動手相搏,想來師妹定然很倦了。」

  伸出右手,扶住她偎來之嬌軀,輕輕的移放在自己的右肩之上。

  陳玄霜突然睜開雙目,說道:「南哥哥,剛才那白衣少女,是你的什麼人?你好像認識很多女孩子?」

  方兆南想不到她突然會有這一問,頓時怔了一怔,笑道:

  「我在九宮山中,和她有過數面之緣,因而相識。」

  陳玄霜道:「她待你很好嗎?」

  方兆南道:「她對我有過救命之恩!」

  陳玄霜忽然轉過臉來,眨了眨眼睛,問道:「她為什麼要救你?」

  方兆南又被她問得呆了呆,一時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答覆,愕在當地。

  陳玄霜忽的嫣然一笑,道:「我得謝謝她啦!要不是她救了你,只怕咱們也遇不見了。」

  方兆南聽她自慰之言,心中即覺感動,又生畏懼,暗自想道:「此女幼隨祖父長大,老人家雖然武功絕世,但生性卻極冷僻,只怕難以兼顧教養。

  看她近日的言行舉動,愛恨之念,十分強烈,大有非友既敵之勢,似是甚少中庸之道……」陳玄霜看他一直低頭沉思,不言不語,心中忽生不安之感,低聲問道:「南哥哥,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嗎?」

  方兆南道:「沒有!」

  陳玄霜道:「那你為什麼不講話呢?」

  方兆南笑道:「我在想該說些什麼才好!」

  陳玄霜正待接口,忽聽一聲重重咳嗽之聲。

  轉頭望去,只見兩個面目清秀的小沙彌,每人手中托著一個茶盤,分別送至兩座廂房中,退了出來。

  陳玄霜望著兩人背影出了跨院,笑道:「這和尚廟裡好多規矩。」

  力甚大,也該早些休息吧!」

  說著緩向左邊一室走去。

  方兆南目注她步入室內,才轉身進了右面一座靜室,但見明窗淨几,布設十分簡雅,靠壁一座松木榻上,早已放好被縟,窗前竹幾上放著一把磁壺,一個茶杯。

  方兆南不覺啞然一笑,暗道:「這些和尚們,也未免大小心了,不准男女同室,講一聲也就是了,連茶杯,也只送來一個。

  如是有人相訪,連個敬客的茶杯,也沒有。」

  心中忖思之間,人已到了竹幾前面,隨手端起茶壺,倒在杯中喝了兩口,緩步登榻閉目而坐,運氣調息。

  氣血運行全身一週,精神已好轉甚多。

  和衣仰臥下去,細想數月之中際遇。

  只覺如夢如幻,詭奇神秘,充滿了緊張。

  心念一動,只覺千百事端紛至沓來。

  他想到那死去的駝背老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3 16:25
第十九回 陳玄霜雨夜思情


  方兆南想到那死去的駝背老人,自己身負絕世武功,為什麼難治療自身的傷勢,使老邁之軀,忍受數十年的痛苦。

  以他那傷病老邁之人,為什麼還要千辛萬苦的去九宮山中,尋找那「血池圖」的下落?

  他似是身負著血海深仇,但又怕人發現了隱身之處,為什麼不肯把家世,告訴他唯一的骨血,但卻又替她安排了很多奇怪的後事。

  要她憑藉一枚斷梭,到黑龍潭畔,討回舊物龍舌劍。

  陳玄霜的父母何在?

  縱然是死了,也該將葬身之處,告訴他們的女兒啊?……

  他想到適才和蕭遙子比劍時所用的那一招「巧奪造化」,硬被蕭遙子指為昔年以「七巧梭」作標識,縱橫江湖的妖婦的獨門絕學。

  那威力不可思議的一劍,似乎使蕭遙子的豪壯性格,有了甚大的轉變,如果他說的不錯,那可憐的老人定然有著不可告人的苦衷。

  他想起了風華絕代,但卻冷如冰霜的梅絳雪,對月締盟,東嶽濺血,想起了袖手樵隱史謀遁,行年八十,方悔悟了已往之償那可憐的一代俠醫言陵甫,無緣無故,身受牽累,只落得瘋瘋癲癲……

  但覺思緒如潮,他數月來所經歷的諸般怪事,一一從腦際閃過,一瀉千里,難以遏止。

  正在想得出神之際,忽聽一聲「阿彌陀佛!」起自榻前。

  定神看去,只見一個小沙彌合掌站在兩尺之外。

  他只顧想著數月來經歷的諸般情事,竟然不知那小沙彌何時到了身側,當下挺身而起,說道:「小師父有事嗎?」

  那小沙彌欠身答道:「家師請小施主方丈寺中相見,有事請教!」

  方兆南道:「有勞小師父去叫陳姑娘一聲……」那小沙彌低聲答道:「家師只請施主一人。」

  方兆南一怔道:「指名請我一個人嗎?」

  那小沙彌恭恭敬敬的答道:「施主放心,小僧已追隨師父身側四易寒暑,從未聽錯過一句話。」

  方兆南疑念大動,暗道:「難道他們對我疑心,想把我和霜師妹分開,以減實力,然後分頭動手?」

  心中雖然懷疑,但外形卻仍然保持著鎮靜,淡淡一笑,道:

  「你今年幾歲了?」

  小沙彌人甚機敏,似是早已看出方兆南心中的憂慮,微微一笑,道:「小僧今年虛度一十五歲,施主但請放心,家師胸懷仁慈,做事光明正大,施主只管請去,決不會有什麼不利施主的行動。」

  方兆南被他當面點破胸中隱密,反覺有些不好意思,暗道:

  「江湖之上,少林派威名甚盛,他以少林方丈之尊,量也不致施用這等下流手段來暗算我們,縱然明知暗藏埋伏,我也不能示弱於他。」

  當下舉步向外走去。

  那小沙彌搶前一步,走在方兆南前邊帶路,出了跨院,沿著一條白石鋪成的通道,直向前面走去。

  轉過了兩座屋角,到了一處高聳的經樓前面。

  那小沙彌一合掌,退到旁側說道:「家師在室內等候,小僧無命不能擅自入內,施主一人請吧!」

  方兆南看著經樓兩扇黑漆大門,半掩半開,難見室中景物,微一猶豫,側臉望著那小沙彌笑道:「在下雖然不是佛門弟子,但還不致於對寺院中的清規一無所知,貴寺方丈寺建在『藏經樓』中倒是未聞未見之事。」

  那小沙彌臉一紅,道:「小僧口急失言,施主請勿放在心上,此處東嶽分院,並非嵩山本院,家師住這『藏經樓』上。」

  方兆南暗暗忖道:「這話也是不錯,傳聞『藏經樓』乃撣林寺院中極為重要的地方,嵩山本院的方丈,在少林一派中,身份最是尊崇,駐在『藏經樓』上,也不算什麼稀奇之事……」正在忖思之間,那兩扇半掩半閉的黑漆大門突然大開。

  兩個三旬左右,背插戒刀的和尚,並肩而出,一齊合掌說道:「敝方丈已候駕多時了。」

  說完,各自向後退了一步,躬身讓客。

  方兆南微一點頭,大步直向室中走去。

  走了五六步,到了一座側門和樓梯交接之處,不覺猶豫起來,暗道:「這藏經樓乃寺院中甚為重要之處,我如擅自亂闖。

  走鍺了地方,只怕不好。」

  心中一生猶豫,停住了腳步。

  但聞一聲低沉的佛號,耳際間響起大方禪師朗朗的笑聲,道:「方施主少年老成,實叫者袖敬慕。」

  語聲甫落,側門大開,大方禪師合掌微笑,當門而立。

  方兆南看側門之內,一片黝黑,心中暗暗忖道:「這寺院之中,本是正大莊嚴之處,不知怎的竟然築造了這等密室?」

  當下正容說道:「老禪師召喚在下,不知有何吩咐?」

  大方禪師乃一代武學宗師之才,目光何等銳利,早已看穿了方兆南心中疑慮。

  於是微笑說道:「小施主看到我們這藏經樓,築建得門戶重重,想必對此起了疑心,此中原因,容老鈉慢慢奉告,快請入內稍坐,老衲有事請教。」

  說完一側身子,讓開一條路來。

  方兆南一挺胸,大步向前走去,他目力本異常人,雖在黝暗之中,仍可見物,彎彎曲曲轉過了六七個彎子,才見眼前一亮。

  只見那一所大廳之上,端坐著一代劍聖蕭遙子,他旁側,坐著手握竹杖的言陵甫。

  此人瘋癲之症,似仍未癒,端坐在木椅上,呆呆的出神,方兆南大步入廳,他連頭也沒有轉動一下。

  一處廳角中,放置了一座金鼎,鼎中香菸裊裊,滿室幽香。

  大廳中除了蕭遙子和言陵甫外,再無其他之人。

  大方禪師搶前一步,說道:「小施主連日奔走趕路,老衲本來不該再相驚擾,實因有幾件難以瞭然之事,不得不請方施主來。」

  一面說話,一面肅客入座。

  方兆南還了禮,就坐說道:「不知大師有何吩咐,在下如能相告,決不隱瞞。」

  大方禪師道:「老衲相問之言,或有不近人情之處,不過,此事非一二人生死之事,乃武林中的空前浩劫,尚望小施主能夠顧全大局,盡答所知。」

  方兆南道:「老禪師請問吧!」

  大方禪師看他始終不肯答應知無不言,輕輕嘆息一聲說道:

  「這位手握竹杖的老人,可是真的言陵甫嗎?」

  方兆南道:「不錯,晚輩曾在九宮山寒水潭浮閣之上,和他暢談甚久,決不至認鍺了人。」

  大方禪師說道:「方施主可否把相遇言陵甫經過的詳細情形,告訴老衲?」

  方兆南略一沉思,道:「好吧!」

  當下把相遇言陵甫的諸般經過,盡說出來。

  大方禪師微微一笑,道:「施主暢言所知,老衲甚為感激。」

  方兆南道:「不敢,不敢,不知大師還有什麼相詢之言?」

  蕭遙子突然插口說道:「那自傷左臂的白衣少女,是否真是冥岳中人?」

  方兆南道:「據晚輩所知,她確是冥岳岳主的親傳弟子!」

  大方禪師突然低喧一聲阿彌陀佛,閉上了雙目說道:「老衲本不該再以小人之心相疑,實因此事太過重大,不得不再問幾句,那自傷左臂的白衣少女,不知和小施主如何稱呼?」

  方兆南暗道:「她那絹帕之上,自寫妾雪之名,已為大方禪師所見,如果我故作神秘,諱莫如深,只有招致他們懷疑,倒不如但然說出的好。

  心念一轉,說道:「大師想是見她絹帕上的署名,心中有疑,其實此事說將起來,甚覺可笑,直叫人難以啟齒。」

  大方禪師道:「老衲無意之中睹人私簡,對此心甚不安……」方兆南微微一笑,接道:「那也不必,她不過動了一時好奇之念,自言以身相許,其實冥岳中人,淫亂之風,早已不成禁律,豈能和她認真!」

  大方禪師微閉雙目,肅容說道:「婦人女子貞德之名,重於生死性命,豈可隨口污衊,據老衲所見,那白衣少女容貌端正,不涉輕浮,施主且莫以罪名加入!」

  方兆南微笑道:「三媒六證,一無所有,幾句有口無心相許之言,如何能夠當真?」

  忽見蕭遙子誠誠正正的說道:「父母之命,媒的之言,乃俗世兒女之見,我們武林中人,一諾千金,永無更改,那自是另當別論!」

  方兆南聽得微微一愕,暗道:「奇怪呀,怎麼這兩位德高望重,名滿武林的高人,對人間小兒女燕婉之私,都是別具見地,而且言來莊莊肅肅,誠誠正正……」大方禪師忽然合掌一笑,道:「老衲五歲入寺,九歲剃度,十一歲幸選為上一代掌門入座前親傳弟子,對人間兒女之憎愛分明,燕婉之私,從未涉獵。

  本不便多於饒舌,但因此舉牽扯了我武林大劫,故而老衲不得不多此一問,她用情真假,對我們關係至大。」

  方兆南一皺眉頭,道:「恕晚輩愚拙,難觀老禪師話中含意。」

  大方禪師緩緩由懷中取出一幅白絹,攤在案上,說道:「這幅白絹,是那位姑娘留下的圖案,圖案上的箋簡,道盡冥岳中諸多慘酷之事,施主先請過目一遍再說。」

  方兆南低頭望去,只見一座山谷之中,植滿了花樹,但那花朵的形狀,卻是生平從未見過,在那花樹圍繞之中,有一片草坪,中間寫著八個娟秀小字,道:「絕命之谷,招魂之宴,凡與此會,有來無還。」

  四周都是聳立的山壁,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布設。

  方兆南看了許久,看不出有什麼凶險之處,忍不住問道:

  「老禪師博學多才,可看出圖案中有什麼可疑之處嗎?」

  大方禪師搖頭嘆道:「老衲初時,還以為那花樹有什麼古怪,依照什麼奇門八卦,五行生剋之類布成了奇陣,特請蕭老前輩共同研討。

  那知反覆研究良久,始終找不出一點可疑跡象,倒是那花朵的形狀,引起老衲之疑,我自幼在少林內院之中長大,家師又甚喜花木,少林寺中,雖不敢羅盡了天下奇花異草,但各種花木,我大都見過,縱然沒有見過,也聽人談過,但對此花形狀,卻是毫無記憶,不過依據常情,想在花樹上作出什麼手腳,不過是毒水毒箭等暗器,果是這等暗器,那就毫無可懼了!」

  蕭遙子道:「老朽潛居深山大澤,對各種山花奇草見的甚多,但卻從未見過這等花朵形式,眼下已可大部確定,冥岳岳主,就是昔年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果真是她,決不致在這些花樹之上,作什麼手腳……」他微一沉吟,又道:「不過這絕命谷中,除了這叢花樹之外,又毫無其他顯眼布設,這就使人大費疑猜了。」

  大方禪師舉手輕輕一錯圖案,取出一封密封的白簡,交到方兆南手中,說道:「這封白簡之上,寫有留呈施主親拆之字,老衲不便擅自作主拆閱。」

  方兆南接過白簡一瞧,只見上面寫道:「字呈方郎親拆。」幾個大字。

  不覺心頭一震,呆了一呆,才繼續向下看去,但見白簡一角,草筆疾書著,望門寒妻梅絳雪敬上。

  這等恭恭正正的稱呼,字字如劍如刀,深深的刺入方兆南的心中,暗暗嘆道:「看來她對那寒水潭對月締盟之事,竟然是十分認真了。」

  拆開封簡,裡面是一張素白箋,只見上面寫道:

  「妾雖幼生虎狼之窟,耳儒目染,盡都是些血腥慘酷之事,但一點靈光,尚未盡混,母訓諄諄,深坎妾心,婦貞三從,言猶在耳,寒水潭面月誓盟,妾今生已為方門之人,恨妾身繁事牽繞,恐難追隨左右以侍君身,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為君借奢代籌,宜早日納妾為宜,世間男子,不乏三妻四妾,君不必為我有所遲豫……」方兆南看得搖搖頭嘆息一聲,道:「滿紙荒唐,似是而非,一知半解,莫名所以……」蕭遙子一皺眉頭,接道:「那函箋之上說的什麼?」

  方兆南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只管搖頭嘆息。

  大方禪師道:「施主且把函箋讀完,如有什麼可疑,咱們再從長計議。」

  方兆南繼續向下看去:

  「絕命谷中的各種布設,實菲人能想像得到,妾亦不知其中奧妙,天涯路長,人生苦難,既知事不可為,又何苦要以卵擊石,與會之人,生機甚渺,私心相期,君莫隨來,妾將以一瓣心香,為君前程祝福……」方兆南看得真情甚是激盪,暗自忖道:「她對我情意如許深切,我竟然一無所知。」

  繼續向下看去,詞意忽轉,只見上面寫道:

  「言陵甫瘋癲之症,雖然甚難醫愈,但也並非絕無恢復之望,如能使他瘋症復元,找出『血池圖』的下落,依圖,尋得羅玄遺物,始可挽救狂瀾,操握勝算。

  但時光短促,端午約期轉眼即至,妾為君等代謀,不妨就與會人中,分派部分高手,隱身匿跡,設法療好言陵甫瘋癲之症,再潛往『血池』尋取羅玄遺留之物。

  但此舉必求隱密,萬一風聲略洩,則將絕此唯一生機,如若言陵甫瘋症難愈,那就不如早除去此人,免得留為家師追尋『血池圖』的線索。

  據妾所知,家師不得『血池圖』前,尚有幾分憚忌,一旦寶圖到手,舉世間再無她畏懼之事,天下武林人物必遭她辣手慘戮書至此處,倏然而斷,餘音卻顯然未盡,不知何故,未再續書。

  方兆南沉思了片刻,把書箋交給大方禪師,說道:「在下和梅姑娘相識經過,書中已略有所述,想不到她一時奇念,事後競會這般認真。」

  不過,江湖險詐,敵心難測,是真是假,甚難測斷,大師暈聞廣博,主盟大局,如何作處,全憑裁決,晚輩智慮平庸,實難妄論真偽。」

  大方禪師接過函箋,仔細讀了一遍,白眉微聳,說道:「據此函箋所述,似非別具用心,但此事關係重大,一時間老衲亦難驟識真偽。

  蕭老前輩武功智謀,均在老衲之上,或可鑑出真假,洞悉細微。」

  方兆南聰明過人,如何不知大方禪師弦外之音,當下微微一笑,道:「一切悉憑大師作主。」

  大方禪師把函箋交到蕭遙子手中,說道:「蕭兄請過目一觀,老衲洗耳待教。」

  蕭遙子看得十分認真,字字句句,似都要用心思索一番,足足耗去了一盞熱茶工夫,才把一封殘函交還大方禪師,說道:

  「目下相距端午之日,還有兩月時光,如若咱們能在一月之內,尋得『血池圖』,自可分人去尋找羅玄遺物。

  但此望甚是渺茫,好在相距約期尚遠,不必急在一時決定,眼下要緊之事,先求醫治言陵甫瘋癲之症,他素有神醫之譽,天下名醫無其右,老朽雖然稍通醫理,但怕難挽沉菏,醫愈他瘋癲之症。」

  轉頭望去,只見言陵甫仍然端坐不動,似是根本未聽到幾人對答之言。

  大方禪師把函簡遞交到方兆南手中,道:「言陵甫為失圖而瘋,只怕不是藥物所能醫得。」

  蕭遙子道:「大師說的不錯,咱們先把他身上幾處重要的經脈。穴道打通,看看是否有效,再來作決定。」

  大方禪師沉吟了一陣,道:「那白衣少女離去之際,曾經對我說過,如無必勝把握,最好先期赴約,或可出他師父不意。」

  蕭遙子道:「赴約之事,一時間很難決定,老朽且先動手試推言陵甫幾個經脈要穴。」

  大方禪師合掌對方兆南道:「有勞施主,老衲甚感愧咎,療救言陵甫之事,不敢再勞大駕,施主請回靜室休息去吧!如有需求之處,老衲再派人相請。」

  方兆南站起身來,說道:「偏勞兩位老前輩了。」

  轉身向外走去。

  大方禪師離開座位,大步追了上去,和方兆南並肩而行,說道:「不論任何寺院,藏經之處,都較修築的牢固隱密,此樓初蓋之時,因為地方太過荒涼,為防盜匪猛獸才把這座『藏經樓』修的門戶重重。」

  方兆南笑道:「大師太過細心了,少林一派在武林之中,聲譽清高,晚輩怎敢多生疑慮。」

  說話之間,人已出了「藏經樓」,大方禪師停下腳步,合掌說道:「『藏經樓』外,自有人為施主帶路,恕老衲不遠送!」

  方兆南長揖告別,退出大門,立時有一個小沙彌迎上來代為引路,又把他送回靜院之中,合掌告退。

  抬頭看去,只見院落中一株矮松下,站起一個全身黑衣的少女,倚松出神,衣袂被微風吹得輕輕的飄動著。

  她似是正在想著什麼心事,那小沙彌帶著方兆南走入靜院,她竟然毫無所覺。

  方兆南只瞧那熟悉的背影一眼,已知那人是誰,輕步走過去,低聲說道:「霜妹妹,你在想什麼?」

  那黑衣少女正是陳玄霜,只見她緩緩的轉過臉來,幽幽說道:「你到那裡去了,害得我一陣好找。」

  方兆南歉然一笑,道:「大方禪師派人請我過去,相商一件事情,有勞師妹久等了,咱們這幾日一直兼程趕路,剛才又和人動手相搏,你怎麼不好好的休息一下呢?」

  陳玄霜道:「我本來要睡覺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特地跑來問你,你卻早已不在了。」

  方兆南道:「什麼事這等重要?」

  陳玄霜道:「我忽然想起了『血池圖』的事啦!」

  方兆南吃了一驚,道:「血池圖』怎麼樣了?」

  他只道身中暗藏「血池圖」的事,已被陳玄霜暗中看了出來,故而心中十分不安。

  陳玄霜看他一直沉吟不答自己的問話,又接著說道:「你見過『血池圖』嗎?」

  方兆南暗暗忖道:「血池圖現在我身上帶著,我如據實相告與她,只怕她無意之中露了口風,但又不好欺騙她。」

  忖思良久,仍是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仍然不出一言。

  陳玄霜忽然舉起手來,在方兆南兩眼前一晃,說道:「南哥哥,你瞧得見我的手指頭嗎?」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師妹大可不必為我分心,快請歇息去吧!」

  陳玄霜嬌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了,我一點也不覺得疲倦,再說心中有事,也難以入夢。」

  方兆南道:「什麼事害你難以入夢?」

  陳玄霜舉起手來,理理鬢邊散發,說道:「剛才在大殿之中,聽人談起『血池圖』的事,我忽然想起了幼年之時,曾聽爺爺講起過這件事。

  他本來是不肯告訴我這些事的;但那次不知何故卻告訴了我這件事情,可惜我已沒法全記得了!」

  方兆南本想早些回到房中,他要安靜的想想看,該如何處理自己身上的「血池圖」,此圖如果真是羅玄手繪的藏寶之圖,自然非同小可。何況此圖早已屬梅絳雪所有,還不還她,也甚為難,此事甚大,不能視同兒戲,寧可背棄信約,也不能隨便還她了事。

  此時聽得陳玄霜提說此事,忍不住插口問道:「陳老前輩談些什麼?師妹可肯告訴我嗎?」

  陳玄霜笑道:「你這話不是問得很傻嗎?我如不告訴你,跑來找你幹什麼?」

  方兆南四下張望了一陣,暗暗忖道:「此地雖非談話之處,但寺中清規甚嚴,又不便要她到房中去談,只好席地而坐。」

  方兆南笑道:「咱們就在這裡談吧!」

  陳玄霜微微一笑,倚松坐下,說道:「南哥哥,咱們要不要和這些人一起到絕命谷去?」

  方兆南道:「此事眼下還難決定,以後見機再說。」

  陳玄霜緩緩把嬌軀偎了過來,靠在方兆南肩上說道:「爺爺告訴我『血池圖』的事情時,我大概只有十二歲,那時,他的內傷已經十分嚴重了,告訴我說他已難久留人世,除了得到『血池圖』,我當時甚覺奇怪,還以為那『血池圖』是一種難得靈藥,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追問下去……」方兆南道:「不知陳老前輩說些什麼?」

  陳玄霜道:「爺爺聽我追問,好像還不願告訴我,沉思良久,才對我說出那『血池圖』的故事。」

  她回眸望望方兆南盈盈一笑,接道:「爺爺說那『血池圖』,是一位博通天文,胸羅玄機的前輩奇人所繪,在那圖案之中,暗示著一個隱密的所在。

  據爺爺說,那繪圖的老人聰明無比,只要他隨意作出一點東西,就要一個人耗去一生大部分時光去求瞭解,但如一旦豁然貫通了,那就一輩子受用不盡。」

  方兆南道:「陳老前輩所說的奇人,可是位名叫羅玄的人口已?」

  陳玄霜搖搖頭道:「叫什麼名字,我記不起來了,我生平之中,爺爺只講過這一件事給我聽,可惜我那時年紀幼小,不知重要,沒有留心去聽。」

  方兆南道:「陳老前輩沒有告訴過你,他見過那位奇人嗎屍陳玄霜點點頭,道:「見過的,爺爺雖然沒有告訴我他見過那位老人,但他每次說到那老人時,神情就十分莊重嚴肅,恭恭敬敬,如果他沒有見過,當然不會那樣尊敬他了。」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這幾個月來,你的見識增加了很多陳玄霜聽他讚揚,心中似是十分快樂,輕搖粉頸,說道:

  「我不懂的事大多啦!但我會很用心去學,學的很能幹……」她臉上莫名的泛上一層紅暈,嬌羞的投給方兆南多情的一瞥,接道:「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學得很好。」

  言來深情款款,無限溫柔。

  方兆南心中暗自忖道:「她已把我看成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這孤苦無依的孩子,從小寂寞中長大,和那身受內傷,困於病魔中的老祖父相處了十幾年。

  現在,那和她相依為命的爺爺,又撒手而去,我如再不能好好的待她,只怕她定然要十分傷心……」想到了同情之處,不自覺的舉起手來,輕輕抱在她秀肩上,低頭說道:「你是很聰明的人,只要肯用心,天下沒有學不會的事情。」

  陳玄霜嬌靨上泛起了十分歡愉的笑容,接道:「爺爺說那胸羅萬有的老人,不但武功絕世,文才博通古今,而且星卜醫道造詣均深。

  經常奔行在名山大川之中,採集各種奇藥,製成丹丸之類,替人療病,不過那受惠之人,大都不知是受他之恩,只是在暗中把藥丸送去,活人無數,以後,他卻突然歸隱了。」

  方兆南道:「那老人現在還活在世上嗎?」

  陳玄霜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爺爺說,那老人不知何故,突然對塵世厭惡起來,獨自飄然遠去,世間所有之人,都不知他的去處。

  以後,江湖上就有了『血池圖』的傳說,當時爺爺並不相信,後來他親自看到了那『血池圖』,才知道傳言不虛……」她輕輕的嘆息一聲,道:「這都是幾十年前的事啦!那時候,這世界上,還沒有我呢!」

  方兆南聽她言詞直率,毫無顧忌之心,輕聲說道:「你爺爺沒有取到過那『血池圖』嗎?」

  陳玄霜道:「記不得啦!但我想爺爺決不會取到,如果他早取得『血池圖』,為什麼不把自己的內傷醫好呢?」

  方兆南暗道:「這話也是不錯,但他見過『血池圖』大概是不會錯了,以他那等絕世武功,竟然沒有把『血池圖』據為己有,看來此圖,確是經過不少大劫大難了……」忽然又想起師父一家人來,如若師父不得此圖,也不致落得那等淒慘的下場,家破人亡……

  只聽陳玄霜輕輕嘆息一聲,道:「南哥哥,我記不起啦,咱們別談這件事了!」

  方兆南緩緩站起身來,笑道:「你再慢慢的想吧!想起來了再告訴我。」

  陳玄霜隨他站了起來,道:「我心中又想到了一件不解之事,不知可不可以說給你聽?」

  方兆南聽得心中一震,道:「什麼事,儘管說吧!說錯了也不要緊。」

  陳玄霜慢慢垂下頭去,幽幽說道:「不知道為什麼,我見你和白衣少女在一起時,心裡就覺不安。」

  方兆南呆了一呆,說道:「咱們在江湖之上行走,要應付各等各樣的人,見多不怪,你以後就會慢慢的好了!」

  陳玄霜嘆道:「唉!我心中也想到了,這是件不該的事,但我見到你和那白衣少女在一起時,心中就難過的不得了,恨不得把她殺掉!」

  方兆南聽得怔了一怔,道:「什麼?」

  陳玄霜突然把星目眨了眨,兩滴淚水滾了下來,黯然說道:

  「南哥哥,我要殺了她,你心裡定然會恨我,是嗎?」

  方兆南輕輕的嘆息一聲,道:「她是好人,你殺了她,那自是不應該。」

  陳玄霜淒涼的一笑,道:「要是別人殺了我,你心裡難不難過?」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那自然很難過。」

  陳玄霜突然一聳秀眉,正容說道:「如果有人把你殺了,你猜我難不難過?」

  方兆南笑道:「這我就猜不著了!」


  陳玄霜滿臉堅決之色,斬釘截鐵的說道:「我不難過。我要把殺死你的人捉來,把他慢慢的殺死,然後把你的屍體,移置到一處人跡罕到的山洞中,我守在你的屍體旁邊……」她臉上泛現出深摯的情愛,一個字一個字的接道:「和你死在一起。」

  這一句話,字字如鐵鎚擊巖般,敲在方兆甫的心上,還未想到該如何答覆陳玄霜,她已轉過身子,緩步向前走去。

  此女愛恨之心,強烈無比,言詞之間,毫無緩和餘地,雖只在心中思想之事,但說來詞意堅決,使人毫不懷疑,她真能做得出來。

  方兆南望著她緩步而去的背影,流露出無限淒涼,心想叫住她,但話到口中之時,突然又忍了下去。

  他暗忖道:「我如此刻叫她回來,說幾句慰藉之言,只怕又要引起她心中誤會,不如以後再設法勸解她的好。」

  但見陳玄霜慢慢移動的窈窕背影,逐漸的遠去,隱入室中不見。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回到自己室中。

  他靜靜的躺在床上,想到近月來的際遇,如夢如幻,已往敬慕夢鄉的武林高人,想不到在這短短數月之中,大部見到了。

  而且以自己這等籍籍無名的人物,在短短的時日中,竟和列名當代武林中第一流的武林高手,同坐同食,把盞論交。

  這等事情,如非身歷其境,想也難以想到……

  忽然想到了張一平來,他身受重傷,留在抱犢崗朝陽坪上,不知怎的竟然也趕到了這明月蟑,參加英雄大會。

  細想他適才在偏殿中對待自己的情形,好像整個人,完全變了一般,此中定有著甚大隱密……

  心中愈想,愈覺其事可疑,恨不得立時去找張一平問明白,霍然站起身來,向外奔去!

  只見一抹夕陽,反照過來,天色已然快近黃昏時分。

  他心中突然一清,暗道:「與會之人的宿歇之所,漫無一定。

  除了寺中的和尚之外,只怕沒有人能夠得知,現在天色已晚,我如到處亂跑,.只伯又要引起別人一番疑心。」

  心回念轉,又緩緩退入室中,和衣而臥,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的甚是香甜,醒來已是深夜時分,滿室中一片黑暗,伸手難見五指。

  耳際間風聲呼嘯,夾雜著滴滴答答的雨聲,天有不測風雲,不知何時竟然下起雨來了。

  方兆南坐起身子,用手揉揉眼睛,摸索著下了木榻,向前走去。

  他記憶之中,依壁竹幾之上,放有茶水,醒來口中甚渴,直覺的向前走去。

  他目力本有過人之能,略一停息,已可隱約見物,伸手取過竹幾之上放的茶壺,倒了一碗,一口氣喝了下去。

  入口冰冷,好睡初醒的情困之意登時消去,神智忽然一清。

  但聞風嘯強猛,雨聲盈耳,外面的風似是甚大。

  他默然靜立了一陣,正待回到木榻之上,靜坐運功,忽見一道閃光,劃空而過,不禁轉頭向外望去。

  緊接著雷聲隆隆,震耳欲聾,隱約之間,似覺窗外靜院中,映現出一條人影。

  心中疑念即起,緩步走了過去,輕輕打開窗子,忽覺一股冷氣,吹了進來,挾著點點雨珠打在臉上。

  又一道閃光劃起,強烈耀目,藉著閃光望去,果見風雨中,站著一個長髮披肩的少女。

  在這等風雨交加的深夜中,戒備森嚴的寺院裡,外人縱然敢來,只怕亦難逃過少林寺和尚重重暗樁監視,勢非引起一場騷動不可,這風雨中的少女,八成是陳玄霜了。

  心念一動,顧不得風雨吹打,縱身一躍,飛出窗外,雨滴如珠,吹打在身上,片刻之間衣履盡濕。

  他心中雖然料定那風雨中的少女,八成是陳玄霜,但仍不敢稍鬆戒備之心,暗中運氣相護,緩步走了過去。

  那長髮披肩的少女似是已警覺有人向她走去,緩緩的轉過身來。

  風強雨猛,有如瀑布急瀉,站在風雨之中,宛如置身在滔滔的大河裡,兩人雖然相距不過四五尺遠近,但方兆南仍然無法看出對方的面貌。

  只聽一嬌柔的聲音,傳入耳際,道:「南哥哥,你睡醒了?」

  這聲音一傳入耳,方兆甫立時就認出對方是誰,急步走了過去,說道:「霜師妹嗎?這大風雨,你不在房中休息,跑出來做什麼?」

  陳玄霜道,「我睡不著,在你窗外站了很久啦!看你好夢正甜,不忍叫醒你。」

  這幾句話情意深長,勝過千百句盟約誓言。

  方兆南大力感動,伸手抓住她衣袖,說道:「春寒料峭,夜雨如冰,你在風雨中淋打,就不怕受寒生病,快走啦!有話咱們到屋裡去說。」

  牽著她的纖纖玉手,直向房中走去。

  方兆南出來時,從窗口中縱躍而出,那房門仍然反扣著,推了一把,沒有推開,才想起房門還扣著,微微一笑道:「我也急糊塗啦!忘了房門未開,咱們從窗口爬回去吧!」

  兩人回到房中,方兆南反手把窗門關上,取過火石,點上油燈,房中驟然大亮。

  方兆南的衣服,亦為雨水淋透,水珠滾滾,灑落地上。

  陳玄霜忽然莊重的說道:「南哥哥,你快去坐到竹椅上。」

  方兆南雖不知她用意何在,但見她說的鄭重其事,只好依言坐了下去。

  陳玄霜低聲說道:「不論我做什麼事,你都別動!」

  方兆南略一沉吟,笑道:「好吧!」

  陳玄霜似是十分高興,嫣然一笑,道:「你要動一動,我就要生氣啦!」

  陳玄霜轉過身去,走近木榻之上,取過方兆南衣服鞋襪,走了過來,蹲下身子,抬起頭來,仍甚不放心的說道:「不要騙我。」

  搬起方兆南一條腿來,替他脫去濕透的鞋襪。

  方兆南甚感不好意思,臉上一熱,說道:「此等之事,怎敢相勞師妹,還是我自己來吧!」

  陳玄霜一面擦著他腿上的水珠,一面接道:「你答應過不動的。」方兆南正容說道:「師妹已是婷婷少女,我也年過弱冠、咱們都已不是小孩子了,牽手言笑,已是不該,豈可在此踰越男女禮防?」霍然站了起來。

  陳玄霜慢慢抬起頭來,說道:「難道你以後不想娶我嗎?」

  此等之言,竟然在她口說出,而且滿臉嚴肅,莊莊重重,似是她心中早已把方兆南看作了未來的丈夫。

  方兆南聽得呆了一呆,道:「這等終身大事,豈是兒戲,既無父母之命,又無媒的之百,如何能草草決定?」

  陳玄霜仰臉思索了一陣,道:「唉!我從小就沒人好好教養我,很多事都不知道,我想到以後總歸要作你的妻子,那自然要替你鋪床疊被的服侍你更衣梳洗。

  可是這些事,我從來沒有做過,以後做將起來,只怕難以作好,現在看到你滿身衣履盡濕,忽然想到該給你換換衣服,難道我做的不對嗎?」

  她這一番話,說的情意深重,誠摯無比,自自然然,毫無牽強造作,至情至性,率直感人。

  方兆南暗暗忖道:「陳了她年邁重傷的祖父之外,我是她生平中第一個相識之人,也許在她心目之中,早已覺得我待她深情似海,在這茫茫人世間,是她唯一可信可托之人。

  對一個情竇初開,一知半解,涉世未深的少女,如何能責以俗禮,何況我這數月之中,對她的言行舉動,也踰越禮防大多,自是難怪她生出很多奇想……」心念轉動,油生憐借,輕輕拂著她滿是雨水的秀髮,說道:

  「世間有很多明教禮法,動輒加罪於人,你以後慢慢就會知道了。

  雖然咱們武林中人,不太講求禮數,但也不能太過放蕩,人言可畏,名節攸關,你快些回房去吧!換過濕衣,早些休息,不要凍病了,有話咱們明天再談。」

  陳玄霜凝目尋思了片刻,說道:「唉!也許再過幾年,我就不會這樣的傻了。」

  突然舉起雙手,蒙著臉向外奔去。

  方兆南追到門口,只見她冒著風雨,穿過靜院,向自己臥房中奔去。

  他扶在門上,望著那消失在風雨中的背影,心底真情激盪,幾乎忍不住要追過去。

  他知道剛才的言詞態度,大傷了她的芳心,但他終於忍住了心中情感的衝動,他知道此刻如若不能克制心中的衝動,只怕以後更難和她相處……

  他無心再靜坐運功調息,換去濕衣,躺在床上,腦際中思潮洶湧難以遏止。

  在他腦際中泛起了一種十分奇怪的念頭,他對梅絳雪可以說毫無情意,但心靈上,卻隱隱覺得寒水潭對月締盟的一事,成了他無法擺脫的枷鎖。

  這是種十分微妙的感覺,那幾句被形勢迫逼出的誓言,在他心中構成了一種無法推卸的負擔,每當他和陳玄霜相處在一起時,這負擔就突然加重,使他惶惶不安……

  一宵過去,天亮就有小沙彌送上了早餐。

  他心中正想著心事,轉頭望了小沙彌一眼,也沒有理他,仰臉望著屋頂出神。

  那小沙彌看到了方兆南換下來的濕衣,隨手拿了起來,說道:「小施主的衣服我拿去替你洗了。」

  方兆南轉身嗯了一聲,瞧也未瞧一眼。

  直待過半個時辰之後,他忽然想起了身上的「血池圖」來,再找那換下的濕衣,早已不見,不禁心頭大急。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方兆南匆匆奔出寺院,一路找去。

  他想找到那小沙彌討還濕衣,但他對那小沙彌的形貌,毫無印象,只知是那送早餐來的小沙彌取走了濕衣。

  他這等茫無頭緒的問法,問來問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當六神無主之際,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我怎麼這樣笨呢?想那廚下,對送早飯的小沙彌早已經分派指定,何不到廚下去問。

  心念一轉,直向廚下奔去。

  方兆南趕到廚房,只見一個五十餘歲的和尚,正在洗碗筷,除那和尚之外,廚中再無別人,想是早餐初過,主廚的和尚都已去休息了。

  方兆南走上前去,抱拳一禮說道:「借問大師父!」

  那和尚把手在圍裙上擦了一擦,合掌當胸說道:「施主有何見教?」

  方兆南道:「今晨分送早飯的幾位小師父,不知現在何處?」

  那和尚笑道:「那送飯的小沙彌,共有一十二個,不知施主問的是那個?」

  方兆南呆了一呆,道:「我問今晨向東面跨院送早飯的小師父。」

  那老和尚搖搖頭,笑道:「東面共有三處跨院,不知是那一處,而且他們又是自行分道送上,並無固定分配,除了他本人之外,只怕再也沒有人知道,施主可有什麼事嗎?」

  方兆南急道:「我有一件重要的東西丟了。」

  那和尚聽得怔了一怔,道:「寺中戒備森嚴,如何會丟東西。

  那十二個小沙彌都是由敝寺主持方丈由少林寺嵩山本院中帶來之人,決不敢偷竊施主之物!」

  方兆南接道:「不是偷竊,他們拿了我一套換下的衣服。」

  那和尚躬身說道:「既然不是偷竊,那就不要緊了,如是他們拿去,自己會再送來,大概他們是拿去洗的吧!」

  方兆南道:「我衣服之中,裝有東西,如果他不知道放進水中一泡,那就糟了。」

  那和尚微一沉思,搖頭道:

  「只怕是晚了吧!洗衣之處,就在這廚房側面後院之中,那裡有一道引來的山溪,施主請到後院瞧瞧,看看能不能趕得上。」

  方兆南不再和那和尚多說,當下離開廚房,直向後院奔去。

  進了一道圓門,果見一個三畝大小的後院,院中種植花樹,由外面引來一道山泉,由院橫貫而過,流水徐徐,如鳴珮環。

  溪邊的花樹上,曬了三十多套衣服,方兆南一眼之中,立時瞧到了自己的衣服,急步奔了上去。

  花樹叢中,閃出來兩個小沙彌攔住了去路,道:「施主可是要取衣服嗎?」

  兩人甚是聰明,一瞧之下,竟然猜到了方兆南是來取衣服的。

  方兆南道:「不錯,我衣袋之中放著東西……」左面一個小沙彌不等方兆南話完,已搶著接道:「施主您放心,凡有遺忘在口袋中的東西,我們都已檢查取出,好好的放起來了。

  衣服曬乾之後,自然會把你袋中之物,連衣服一併送上,此刻施主如若一動,反易把我們洗曬的衣服弄亂了。」

  方兆南急道:「我只要瞧瞧也就是了。」

  說著話一側身,向旁側那曬衣之處衝去。

  兩個小沙彌也不好攔阻於他,只好隨在身後,跟了過去。

  方兆南奔到自己衣服之處,仔細的摸了一遍,果然放在袋中的「血池圖」早已不在,登時臉色大變。

  但他究竟是異常聰明之人,他知道自己這等大失常態的神情,不但於事無補,而且會引起更多的懷疑。

  轉眼望去,只見兩個站在身側的小沙彌凝神相望,心中果似已生了疑念。

  方兆南故示平靜的淡淡一笑,道:「我袋中之物,甚怕水泡故而急急趕來,想不到諸位小師父個個心細如髮,已然替我收了起來,不知那撿出之物,放在何處?」

  他這番謊言說得人情人理,竟把兩個小沙彌說的深信不疑。

  小沙彌轉身用手指著花叢深處一間青石築成的房子,笑道:

  「所有遺忘在衣袋之物,我們都把它取了出來,存在那石房之中,而且還分派有人看守,施主既然急於找到遺忘在袋中之物,請到那石室中去看看吧!」

  方兆南抱拳說道:「有勞了!」

  轉頭直向那石室所在奔去。

  這座石室大約有三間房子大小,方兆南趕到之時,室中早已有人,仔細一看,不禁心頭大震!

  原來那站在石室中的,正是方兆南亡師好友張一平和袖手樵隱史謀遁,在他兩人身側,站著一個小沙彌,神態木然,似已被點了穴道。

  方兆南定定神,抱拳對張一平和袖手樵隱一揖,還未來得及開口,張一平已搶先說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神情冷峻,直似換了個人一般。

  方兆南怔了一怔,答道:「弟子來找一件東西,張師伯……」張一平冷笑一聲,接道:「找什麼?」

  方兆南只覺他言詞神情之中,充滿著敵意,又不禁呆了一呆。

  袖手樵隱舉手在那神態木然的小沙彌背心上拍了一掌,冷峻的望了方兆甫一眼,向後退了幾步,擋在門口。

  但聞那小沙彌長長吁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茫然的望了幾人一眼,又回頭瞧瞧松木桌上堆積之物。

  袖手樵隱冷冷的說道:「什麼人點了你的穴道,這室中的東西,可有遺失嗎?」

  方兆南原想這小沙彌的穴道走是兩人中的一個動手點制,但聽袖手樵隱詢問之言,才知張一平和袖手樵隱,並非同路之人。

  那小沙彌怔怔的瞧了三人一陣,搖搖頭道:「我沒有看清楚那人的形貌,這桌上之物……」他仔細把桌上放置之物檢視了一遍,道:「好像遺失了一件圖案……」方兆南神色突然緊張起來,不自禁的追問道:「那人高矮形貌,你一點都記不得嗎?」

  小沙彌搖頭說道:「那人來的疾快如風,我覺得有異時,穴道已然被點了。」

  袖手樵隱冷冷的說道:「快去稟告師父,要他快些趕來。」

  張一平側目望了方兆南一眼,道:「你那師妹交給你的東西,還在不在?」

  方兆南暗暗忖道:「短短數月不見,這位張師伯的為人,似和往常已大不相同,眼下袖手樵隱也在此地,如何能將『血池圖』遺失真像,告訴他?」

  正感左右為難之際,忽聽一陣沉重的步履聲傳入耳際。

  抬頭看去,只見大方禪師滿臉肅穆之色,和被譽為一代劍聖的蕭遙子並肩而來,在兩人身後,緊跟著四個身披黃色袈裟的護法。

  原來方兆南找到廚下,問那洗碗老僧之時,早已有寺中和尚,暗中報於大方禪師。

  是以,袖手樵隱命那小沙彌去稟告大方禪師時,尚未動身,大方禪師已和蕭遙子,帶著四大護法趕到。

  大方禪師略一打量室中情形,說道:「諸位不在室中休息,不知到這荒涼後院之中,有何要事?」

  方兆南道:「晚輩來此尋找一件遺忘在衣袋中的物件。」

  大方禪師低沉的說道:「找到了沒有。」

  方兆南簡短的答道:「沒有。」

  大方禪師一聳白眉,道:「不知施主遺失的是什麼東西?」

  方兆南沉吟一陣,道:「容晚輩想上一想,再告訴老前輩吧!」

  大方禪師果然有容人之量,轉臉望著張一平道:「施主雖未得老衲相邀之函,但既然闖過前山一十三道攔截,一樣是我們少林寺中嘉賓。」

  張一平冷然一笑,沒有答話。

  大方禪師微微一頓,又道:「施主可也是尋找遺忘在袋中之物嗎?」

  張一平道:「不是,在下是來尋找一件亡友遺物。」

  大方禪師低沉的喧了一聲佛號,道:「尊友遺物,不知何以會在此地?」

  張一平冷然望了方兆南一眼,道:「是亡友遺物,被他忘恩負義的門下弟子,吞為己有,我已從九宮山山中,追蹤他到了此地。」

  他雖未指出方兆南的姓名,但在場之人,都知他說的是方兆南,不禁一齊把目光轉投到方兆南的身上。

  方兆南只聽得一股怒火,由心中直冒上來,正待反唇相譏,忽然心中一動,暗自付道:「張師伯以往待我甚好,但這次在東嶽相見之後,卻一直視我如敵,想來其中定然有著什麼原因,他是尊長之輩,罵上幾句,也無傷大雅。」

  當下又忍了下去。

  大方禪師又回頭望著袖手樵隱,道:「史兄何以也來到此處?」

  袖手樵隱伸手一指張一平道:「我追蹤此人而來,但仍是晚到了一步,以致那位小師父仍然被人點了穴道。」

  他自昨天當著天下高手,被大方禪師說服之後,立志要以餘年,替武林後輩做一點可資思慕之事,果然把冷僻的性格,改正了不少。

  大方禪師回頭對四個黃衣護法的和尚說道:「傳諭下去,查詢昨夜中各處分卡,是否發現入山可疑之人!」

  四個黃衣護法,齊齊合掌當胸,說道:「敬領法諭。」

  一齊轉身而去。

  大方禪師高聲說道:「查詢務求明確,縱然是稍見警兆,也不得隱諱不報。」

  四僧齊聲說道:「弟子等遵命!」

  大方禪師遣走四僧之後,又望著方兆南說道:「如果昨夜中沒有入山之人,施主遺失之物,當仍在本寺之中,但望相告遺失何物?老衲查問起來,也較方便。」

  他說話神情,不但面容莊肅,而且慈眉聳立,善目中神光隱隱,顯然此事,已引起這位有道高僧的怒火。

  方兆南暗暗忖道:「此刻形勢,已成欲罷不能之局,只怕要招惹出甚大麻煩,但如說將出來,亦將引起一場甚大風波。」

  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說與不說,猶豫難決。

  大方禪師望著方兆南,臉色十分嚴肅的說道:「小施主年紀雖輕,但花樣卻是最多,如你遺失之物,純屬私人所有,老衲追尋出來,自當原物壁還。

  如果那失物牽纏著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老鈉斗膽暫為保存,話先說明,免得屆時責怪老衲不近人情!」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老禪師德高望重,晚輩心雖不願,但也不便和老禪師鬧得彼此不快。」

  大方禪師氣得冷哼一聲,回頭望著張一平道:「施主到處亂闖,不知是何用心?」

  張一平微微一皺眉頭,道:「佛門之中,素為清靜之地,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嗎?」

  大方禪師臉色一片肅穆,眉字之間已隱隱泛現怒意,但他仍能忍隱不發,莊嚴的說道:「嵩山少林本院,清規森嚴,天下無人不知,但也不容人擅自亂闖……軌外行動,提請眾意公決!」

  蕭遙子突然插口接道:「眼下首要之事,追查那遺失之物最為要緊,老朽之意,想請大師先問出遺失何物?」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道:「老前輩一定要問嗎?」

  蕭遙子道:「如不先問出失物之名,查將起來,怎能事半功倍?」

  方兆南仰首望天,遲疑一陣,緩緩的說道:「諸位老前輩,既然一定要問,晚輩就不得不說了,那遺失之物……」心中一陣猶豫,又住口不言。

  袖手樵隱大怒道:「究竟是何等之物,你這般吞吞吐吐,怎算得大丈夫行徑?」

  方兆南望了袖手樵隱一眼,冷冷答道:「血池圖!」

  全場中人除了張一平,都聽得怔了一怔。

  蕭遙子一拂胸前長髯,道:「此話當真嗎?」

  方兆南道:「一點也不假。」

  大方禪師道:「那『血池圖』既然在你身上,為什麼不早說呢?」

  方兆南道:「此圖雖在我身上保存,但並非我所有。」

  張一平突然接道:「這話說得倒還有點人心,圖是你師父所得,你師父既然死了,自然是他女兒所有了。」

  方兆南道:「可惜我那師妹也已不在人世了。」

  言下神情淒然,淚珠奪眶而出。張一平口齒啟動,但卻欲言又止。

  方兆南嘆息一聲說道:「縱然我那師妹還活在世上,這『血池圖』也不能算是她的了。」

  張一平怒道:「不是她的,難道還是你的不成?」

  方兆南道:「認真的說將起來,這血池圖應該是言陵甫所有。」

  大方禪師道:「此圖既該是言稜甫之物,不知在他的身上?」

  他忽然想到那白衣少女給方兆南的函箋之上,曾提到這事,顯然那」血池圖」存在他身上一事,不但言陵甫不知道,就是白衣少女也不知道,方兆南身懷之圖,不是明搶,就是暗偷。

  方兆南道:「大師問的不錯,圖既非我有,但卻由我收藏。」

  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那『血池圖』源出誰手,晚輩不知,但我師父卻為此圖遭了滿門被殺的慘事。

  家師英明過人,事先早已有備,把那『血池圖』、給我師妹,帶到抱犢崗朝陽坪史老前輩之處躲避,原想借助史老前輩之力,托護翼下,那知冥岳中人早已暗中追隨而去……」他回眸望了袖手樵隱一眼,接道:「史老前輩不肯出手,拖延到敵人援手趕到,一場血戰,史老前輩雖然手殲冥岳三獠,但可惜出手過遲,後援敵手又極凶頑。

  那時晚輩武功有限,無能相助,和師妹借史老前輩朝陽坪後山密道,逃了出來,那知在那密洞之中,又遇到一個前輩怪人!」

  大方禪師回頭望了袖手樵隱一眼,道:「史兄,這位方施主說的都對嗎?」

  史謀遁點點頭道:「不錯。」

  方兆南微微一笑,接道:「那位前輩怪人被人在身上塗了化肌消膚的藥物,見不得日光,下半身肌膚已都化去,剩下兩根乾枯的腿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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