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07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4 08:56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成長

  當微光攝入眼眶時,洛倫與小個子巫師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洞穴出口。

  洞穴外,就是炬峰山山巔。

  此時晨曦初照,太陽甚至還沒有爬過半山腰——換而言之,他們從山腳一直爬到山頂,連一個小時都沒用。

  但心情交困,疲憊至極的黑髮巫師根本沒心思在意這些,隨意在洞穴口的一個地方倚靠坐下,腦海中還在不斷迴蕩著之前白銀巨龍的話。

  你會對他印象深刻的——這是布蘭登的原話,居然一語中的。

  而且不是以自己想像中的方式。

  有兩件事令黑髮巫師特別在意——雖然只是一下子,但從白銀巨龍對亞速爾精靈不屑一顧的態度來看,至少在他眼裡這場“精靈入侵”並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

  為什麼?

  以洛倫實際經歷的情況來看,這場戰爭已經到了全面戰爭的地步,一次戰敗就有可能滅國的地步…為什麼巨龍們並不放在心上,甚至對掌握著強大力量的精靈很是不屑呢?

  這可是剛剛已經有頭巨龍,在對抗精靈戰場上陣亡了!

  好吧,如果說這還可以解釋為“巨龍的驕傲”,對精靈和人類同樣看不起,或者他們知道一些自己和帝國都不知道的秘密的話……

  躲在自己身後的“膽小鬼”,又是在指誰?

  阿斯瑞爾?

  如果是,那麼是不是證明他們過去彼此認識?

  要真是的話,那是否也說明類似的情況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戴帽子的羅根,黑公爵羅蘭,都曾經和某個邪神達成契約,與巨龍們攜手戰鬥?

  可為什麼,他知道自己一定回來呢?

  不,更重要的是他為什麼會知道來的自己,一定是代表阿斯瑞爾的?

  洞穴外,山巔呼嘯的寒風不斷灌入,夾雜著稀稀落落的白雪,被晨曦染成了金色。

  同樣狼狽不堪的艾茵小心翼翼的靠在他身旁,惴惴不安的偷偷瞥著陷入沉思的黑髮巫師,幾次欲言又止。

  疲憊的洛倫,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想問就問吧。”

  黑髮巫師懶洋洋道,目光側向眼角:“你肯定有不少想知道的…要不然你就不是艾茵,而是我們無所不知的艾薩克了。”

  “人家才不是那個自大狂呢!”

  一句話就被“觸怒”的小個子巫師脫口而出,卻還有些猶豫,氣呼呼冷哼一聲,故意將頭轉了過去:“也沒什麼想知道的!”

  “何況就算問,你這個大騙子也只會編一堆故事來騙我,問也是白問。”

  自言自語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發誓,這次不騙你行不行?”掛著慵懶的笑,洛倫舉起右手:“你問什麼我答什麼。”

  “才不信你!”

  “那我直接說了,你想聽就聽。”

  “不想聽,你也不要說!”

  “為什麼?”

  “不為什麼,不准你說!”

  “就算是假的,你就當故事聽行不行?”

  “不聽!”

  “可你不讓我說,我又想說了。”

  “想說也不行,不准說!”……

  兩人一來一回,吵了將近一刻鐘。

  看著鼓著腮幫,嘟起嘴的小個子巫師,黑髮巫師“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被“激怒”的艾茵氣呼呼漲紅了臉,卻像是被傳染了似的,也忍不住微微翹起嘴角;輕哼一聲將頭轉向一旁,不再去看他。

  “嘿,你倆在這兒呢!”

  帶著一絲驚喜,十分熟悉的聲音從洞穴深處傳來。

  長舒一口氣,不帶著不知道是鬆口氣還是無奈的表情,滿臉疲憊的黑髮巫師朝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

  只見狼狽不堪,就像是剛剛掉下懸崖,緊接著被一頓爆揍的皇子殿下一瘸一拐,朝他們跑來;身上的衣服幾乎變成了破布條,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好的。

  鼻青眼腫,頭髮亂成鳥窩的臉上依舊掛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從三步之外一個飛躍,張開懷抱撲向洛倫!

  然後穩穩的平躺落在了一步之外。

  臉先著地。

  “噗通!”

  聽著那清脆無比的聲音,心有餘悸的洛倫和小個子巫師同時哆嗦了下,皺起的眉頭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安的打量著那個疑似把自己摔死的傢伙。

  “你們怎麼能~這樣呢!”

  一個獅子昂首,猛抬起頭一臉土灰的布蘭登不滿的看向二人,又把他們嚇了一哆嗦:

  “這種時候作為我的朋友,難道不應該也默契的撲上來,和我擁抱一起感受彼此活下來的驚喜嗎?!”

  不,我怕我現在的身體情況,遭不住您的火箭頭槌。

  洛倫在心底默默吐槽一句。

  輕輕咳嗽聲,有些氣短的他默默低了低頭:“……對不起。”

  聽到道歉的皇子殿下表情立刻一變,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嗯,知道道歉就好,我原諒你了!”

  一旁的小個子巫師緊抿櫻唇,連忙也低下了頭。

  同樣強忍笑意的黑髮巫師,拚命按捺想要挑起的嘴角。

  沒錯,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麼自己和布蘭登關係會那麼好的原因之一;某些事情上,這位皇子殿下真的是魚的記憶,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忘了。

  “好了,說正事吧。”

  打打塵土,拍拍臉,爬起來的布蘭登一副“很認真”的架勢盯著洛倫:“米拉西斯已經告訴我了,她說你和恩佐見過一面,還達成了某些…協議?”

  黑髮巫師眉頭挑了挑。

  他偷偷瞥了眼身旁的艾茵,扭過頭去的小個子巫師蜷縮成一團,假裝在休息;但還是忍耐不住好奇的衝動,拚命豎起耳朵。

  真是…這不還是想知道的嘛。

  “雖然冒了點兒風險還差點兒被一口吞了,但…你說的沒錯。”

  疲憊的嘆息一聲,洛倫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白銀巨龍恩佐,他好像對亞速爾精靈十分的不屑一顧,並不覺得這幫長耳朵會是什麼麻煩。”

  “但他還是答應了,會在必要的時候加入,援助我們打贏這場戰爭。”

  表情凝重的布蘭登點點頭,這和他上次得到的答覆基本差不多;目光依舊注視著黑髮巫師,表示繼續。

  “除此之外,他並沒有因為艾奧利特的死對我們過多遷怒,至少我看到的是這樣。”洛倫輕聲道:“你說的沒錯,這位巨龍一族的首領,的確讓人印象深刻。”

  “嗯,這倒是個好消息!”

  眉頭一挑,布蘭登的表情舒展了些:“這趟炬峰山之行的目標,到此算是達成一半!”

  洛倫十分贊成的點點頭。

  沒錯,眼下這種情況,只要不讓巨龍變成敵人,就已經算是謝天謝地了。

  至於得到巨龍確切的承諾…那只能算是理想目標,兩人都沒指望一次會面就能說服對方答應。

  “話說…艾薩克和路斯恩呢?”鬆了口氣的皇子殿下,也終於有心思關心別的事情了,環視著周圍:“怎麼沒看見他們,難道還沒出來?”

  “已經出來了,而且是在我們前面出來的。”

  洛倫懶洋洋道:“艾薩克找到了試煉之路的破綻,成功完成了試煉…現在據說正在龍**,和路斯恩一起被巨龍們款待著。”

  “所以路斯恩和艾薩克是一起的,你和艾茵一起…有意思。”

  眯著眼睛,想到了什麼的布蘭登臉上露出了幾分複雜的神情,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

  看著若有所思,卻又不像準備開口解釋的皇子殿下,黑髮巫師很是明智的沒有問。

  “接下來準備怎麼做?”洛倫故意轉移話題:

  “恩佐對我們的態度還算不錯,至少沒有太深的敵意和對抗的想法,想說服他做出些態度和支援,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那等到這趟會面結束,你就該去當你的東薩克蘭親王了——要怎麼處理你領地上那些不太聽話的貴族,大開殺戒?”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布蘭登的眼角抖了抖。

  “嗯…有可能。”

  “有可能?”

  “對…只是有可能。”緊皺著眉頭,布蘭登看著洞穴外飄飛的白雪,表情有些出神:“我的想法還是和之前一樣,但…稍微有了些變化。”

  表情不變,洛倫詫異的挑起了眉毛。

  “如果我想成為真正的東薩克蘭親王,不殺人是不可能的,否則就只能是掛著頭銜的傀儡罷了,何況他們也該死…但如果殺的人太多,後果同樣會很嚴重。”

  背對著黑髮巫師,皇子殿下的聲音意外的十分平穩。

  “最直接的,就是會削弱帝國的戰爭潛力——越是頑固的貴族,就越證明他們的實力和根基足夠深厚,把他們殺光了,東薩克蘭能打仗的人就少了三分之一。”

  “即便我能立刻安排那些追隨我的埃博登貴族,傭兵和富商們佔據他們的地盤,短時間內這幫人也無法提供多少兵力和財力,極大的削弱我還有帝國的力量。”

  “所以我是這麼打算的。”神色淡然,布蘭登補充道:“殺人肯定還是要殺人,但不能像暴徒一樣殺人——有罪的人要審判,罪大惡極的要被懲處,能夠合作的更要拉攏。”

  “至於變成土匪強盜的逃兵們…中層的指揮官不能留,必須換人,但底層的軍官和士兵可以充軍,受刑也好抽鞭子也好,得把他們重新變成聽話的士兵才行。”

  “這樣打一批,拉一批,殺一批…就能把缺口控制在…嗯,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以內了,能有足夠的地方騰出來,安置那幫難民就行。”

  “基本上暫時就想到這些,別的還得看實際情況才行。”

  撓撓頭,尬笑兩聲的布蘭登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洛倫:“我的巫師顧問閣下,請問還有什麼能補充的…呃,你那是什麼表情?”

  黑髮巫師目瞪口呆。

  這、這個自己眼前的傢伙,真的是布蘭登?

  那個明知道沒有好下場,也要在斷界山要塞故意和自己哥哥過不去的布蘭登?!

  那個在埃博登自作主張,演變成埃博登之亂導火索之一的布蘭登?!

  那個只要自己高興,捅出天大婁子都不在乎的布蘭登?!

  他別是康諾德假扮的吧?!

  “呃…沒、沒什麼!”

  看著布蘭登那愈發不高興的表情,洛倫很勉強的笑了笑:“就是有些好奇,你是怎麼…怎麼想到這些的呢?”

  “我的意思是,嗯…意思是,就是說…嗯……”

  沉吟半天,黑髮巫師始終沒想到什麼比較委婉的詞彙來形容。

  “意思是以前的布蘭登絕對是怎麼高興怎麼來,絕不可能想到這些…對吧?”

  扯著嘴角,洛倫尷尬的笑了。

  “我沒那麼說。”

  “你就是這個意思!”沒好氣的哼了聲,皇子殿下的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就像水會流動,人也是會變的;再喜歡胡鬧的熊孩子,也會有長大的那一天。”

  “特別…是當他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麼的時候——他會開始明白事理,懂得權衡利弊,選擇更加理智而不是隨心所欲的做事方式。”

  赤紅色的眸子裡,倒映著另一個倔強的身影。

  一個曾經畏首畏尾,特別在意別人眼光,卻還是終於鼓起了勇氣的身影。

  洛倫一愣。

  他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布蘭登聳聳肩:“算了,不說這些…還是先想想,接下來該怎麼繼續和恩佐還有其他的巨龍們交涉吧,這才是我們此行的目的;而且……”

  話音未落,呼嘯的狂風突然從洞穴外捲起;就站在洞口位置的三人,不約而同的抬頭望去。

  “轟——!”

  伴隨著一陣巨響和腳下地面的晃動,巨龍米拉西斯穩穩的落在了他們面前,俯下龍首,好奇的目光不停地在打量著黑髮巫師。

  “哦,我親愛的米拉西斯女王,你終於想起我了!這是特地來接我的嗎,這可真是……”

  “噗通!”

  沒等一臉驚喜的布蘭登撲上去擁抱,米拉西斯很是隨意的擺動了下翅膀,將可憐的皇子殿下直接撞到一旁。

  臉先著地…又一次。

  【誰會特地來找你啊。】

  頭也不回,巨龍發出一聲慵懶的低吟,目光盯著黑髮巫師。

  【奉恩佐的命令,炬峰山歡迎尊貴的拜恩公爵閣下到訪,我們為您和您的同伴準備了休息的場所和食物,還請不用客氣,請儘管吩咐。】

  【對於即將並肩作戰的朋友,炬峰山無不應允!】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4 08:57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休息時間

  在於艾薩克一行匯合之後,布蘭登和洛倫決定先休整下,等到明天在與巨龍們談判;雖然實際上他們只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爬山,但過程卻漫長的像過了一個世紀。

  尤其是洛倫自己,夢境世界被巨龍手撕,對意識的創傷不亞於在精神殿堂炸了個口子,沒有直接昏迷已經是慶幸,更別提其他。

  其餘幾人也基本相差彷彿,沒好到哪兒去——布蘭登像是經歷了一次大徹大悟的頓悟似的,眼下可以說是身心俱疲,安靜的簡直不像他自己;

  路斯恩和洛倫差不多,精神力與體力都嚴重透支;小個子巫師和艾薩克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創傷與虛空侵蝕,都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恢復的。

  於是在得到了巨龍們“款待”的一行人,被允許在炬峰山山巔的一處岩洞中搭建臨時營地,附近還有一處被密林環繞的溫泉。

  不過五個人誰也沒有去泡溫泉的打算,而是徹夜都圍在篝火旁討論接下來會談的計畫——簡而言之,就是如何說服白銀巨龍恩佐和巨龍們答應提供援助。

  對方已經不再糾纏艾奧利特之死的問題,想要爭取到援助現在就是最佳時機;雖然成功的幾率不高,但至少是值得一試。

  小個子巫師的觀點就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而艾薩克則對此嗤之以鼻,在他看來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威逼利誘。

  造一千架“皎光劍”對準炬峰山,就不怕他們不答應——當然,要是洛倫能有這份本錢,他們也不用考慮拉攏巨龍了。

  路斯恩提出了一個看起來比較靠譜的建議,和巨龍一對一決鬥——只要能用這種方式贏得巨龍的尊重,那麼再提出請求就簡單多了。

  這個想法很好,但布蘭登十分擔心巨龍們不會答應讓路斯恩或者洛倫,而是讓自己去和他們決鬥。

  一向愛惜生命的皇子殿下,嚴詞拒絕了這種自殺選項。

  從太陽落山直至天亮,頂著黑眼圈的黑髮巫師和皇子殿下毅然決然離開了洞穴,帶著滿腦子胡思亂想,向龍穴的方向走去。

  至於和白銀巨龍恩佐的談判……很順利。

  順利的簡直超出了兩人想像!

  不僅答應了兩個人的全部要求,同意正式向帝國宣佈,巨龍一族將會參與到這場亞速爾精靈之戰,而且表示他會親自造訪帝都,向康諾德皇帝宣佈此事。

  拋出所有幼龍和已經陣亡的墨藍巨龍艾奧利特,炬峰山共有十二頭巨龍,恩佐答應會派遣六頭巨龍,前往帝國境內重要的據點和軍隊集結地附近候命。

  除此之外,炬峰山剩餘的六頭巨龍——包括他之內——都將隨時與米拉西斯和另外五頭巨龍保持聯絡,只要需要,白銀巨龍甚至可以親自趕赴戰場,協助作戰。

  當然,判斷的權力依然在巨龍們,而不在帝國甚至是布蘭登的手中,這也是決不允許更改的一點。

  至於溝通的問題…除了布蘭登可以和米拉西斯溝通之外,其他的巨龍只能保證必要的跟隨和協助——哪怕提供援助,驕傲的巨龍也絕不可能服從除“馭龍者”之外任何人的命令。

  即便如此,這也已經大大超出兩個人的預料!

  興許是順利地過了頭,結果胡思亂想一晚上的功夫完全沒用上,內心有些失落的兩個人很是失魂落魄的離開了龍穴,決定先休整幾天再離開。

  畢竟有溫泉和山巔絕景的地方實在難得,要是再算上“龍穴”這一點,那就更難得了。

  ……………………

  夜色已深。

  茂密的樹林拽起了天然的帷幕,將外界隔絕;能看到的只有頭頂的星空,能聽到的的山巔呼嘯而過的長風。

  不,不光是能看到。

  身處山巔,就連夜空裡的星辰也似乎離近了許多,近到彷彿伸手就能觸碰,把玩的風鈴;林間的風聲,彷彿就是這些“風鈴們”被自己輕撫,敲打發出的聲音。

  吹進林中的風夾雜著草與花的氣息,與星空映下的銀光相稱,又一齊被水汽裹住,留在了這密林的帷幕間,變成了水面的粼粼波光,還散發著香。

  至於是怎麼一回事,這不重要。

  因為肯定是錯覺…可正因為是錯覺,才顯得格外有意思。

  大半身子浸泡在溫泉中的洛倫,眯著眼沉浸在被水汽籠罩的世界裡,肩膀和後腦勺倚靠著岸邊被泡熱的石塊,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打量撥弄著頭頂的“風鈴”。

  “嘩~”

  星空下水池的另一端,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

  伴隨著草叢被分開的動靜,小個子巫師身影逐漸在水汽間浮現——燦金色的頭髮盤在腦後,瑟瑟發抖的靠近到岸邊,身上還緊緊裹著斗篷“改造”的浴巾。

  稍稍將“浴巾”提起些,緊盯著水面的艾茵小心翼翼探出右腳。

  “嘩啦~”

  白皙的腳趾立即染上了一層粉紅,伴隨著浴巾下身軀微顫,先是趕緊提起,緊接著迅速沒入了水面,——膽小的小個子巫師就像是林間的野兔般,又害怕又好奇的在水池邊來回試探。

  五分鐘後,徹底泡在水中的小個子巫師眯著眼睛,放鬆著身體,將後腦勺靠在岸邊,發出了幸福的輕吟聲。

  “感覺如何?”

  黑髮巫師啞著嗓子,輕聲詢問道。

  “嗯……”

  徹底放鬆下來的艾茵只是慵懶的輕哼一聲,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

  ……

  ……嗯?

  “唉?!”

  過了將近半分鐘才回過神的小個子巫師腳掌猛地一滑,險些跌落到水池底。

  “洛、洛倫?!”

  緊張的艾茵眯著眼睛費半天力氣,才看清水汽對面的身影,漲紅了臉:“你、你你你…你怎麼還在這兒?!”

  “嗯……”強忍笑意的黑髮巫師發出享受的聲音,懶洋洋的開口:“我一直都在啊。”

  “可你、你…布蘭登,路斯恩還、還有那個自大狂…你們,你們不是早就應該……”

  哆哆嗦嗦的,小個子巫師變成了結巴。

  “洗完了?哎呀…所以你們真的是不能理解泡溫泉的樂趣啊——不僅僅是洗個澡,更是要儘可能享受這個過程,徹底放鬆才是。”

  嗯,要是有一壺茶或者酒,再來個削了皮的蘋果或者青蘿蔔,那就更好了。

  搖搖頭,臉上帶笑的洛倫一副很遺憾的表情。

  “可、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儘管放心…隔著這麼濃的水汽,又是晚上還沒有光線,什麼都看不清的。”

  何況自己早就已經看過了——咳咳咳,在維姆帕爾學院的時候。

  也對啊。

  小個子巫師鬆了口氣,重新倚靠在岸邊,只是眼睛死死盯著對面那個若隱若現的身影。

  不過這樣…好像也挺不錯的。

  寂靜、溫暖、愜意,身旁就是最好的朋友——既能享受到片刻的安寧,又不會因為孤身一人而太過孤單落寞。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遲緩以至於幾乎靜止。

  沉浸在水汽中的二人,都沒有要打破這份安詳的想法,盡情的享受著。

  要是能就這麼睡著過去,簡直……

  “睡著了嗎?”

  又是懶洋洋的聲音,而且好像比剛才更清楚了一些。

  更清楚……

  嗯?!

  猛地回頭,某個嘴角帶笑的大騙子,已經不知不覺間移動到了她右手對面!

  “你、你要干什……”

  “別那麼緊張,我這只是為了關心你。”黑髮巫師繼續輕聲安慰道:“第一次泡溫泉的人一般都沒什麼經驗,尤其是像你這樣喜歡將頭以下全部泡在水裡的,更容易暈過去。”

  “離近一些,萬一你不太舒服我也好幫你——放心,有水汽擋著呢,我什麼也看不見。”

  好像、是有那麼一點……

  感受著水汽繚繞,有些睡眼朦朧的小個子巫師似是而非的點點頭,但還是忍不住反駁道:“你不也是第一次!”

  “當然不是,你從我的語氣裡就能聽出來,我在這方面還是有些經驗的。”

  洛倫聳聳肩,同時又有些遺憾的看了眼周圍空蕩蕩的密林。

  嗯,要是還能有桑拿房、搓澡師傅還有泡完休息的地方,那就更好了。

  惴惴不安的小個子巫師還是緊張地盯著眼前的大騙子,水汽中對方的身影比剛才清晰了許多,仰望著星空,一副十分坦然的模樣。

  還真是…很難得看到他那麼安靜,眉頭也沒有皺起來的表情呢。

  小個子巫師忍不住想到。

  印象中的洛倫,彷彿無時無刻不是在思考某些事情——無論三年前還是三年後,無論敵人時古木鎮的食屍鬼,還是潛伏在虛空之中的“黑十字”塞廖爾。

  他的敵人,彷彿永遠都是無處不在。

  可哪怕是到了真正的生死關頭,這個大騙子也會裝成“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用最隨意的口吻講述最最可怕的局面,永遠也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實情緒。

  離得越近,艾茵就覺得自己和他之前的距離越遠。

  就像在野狗村的邪神神殿,就像在銀盔山下的地下隧道。

  這傢伙…永遠在拒絕別人的幫助和關懷,就像這樣會傷害到自己,也會傷害到別人一樣。

  三年前還不是很明顯,三年後這種情況愈發的嚴重。

  道爾頓導師和阿沙邁大師提醒了他無數次,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拜恩的伯爵們一次次的抗議,都被他用各種手段壓了下去;

  夏洛特…夏洛特暗示了一回又一回,這傢伙永遠不為所動。

  這個大騙子究竟是因為什麼,才會如此“一意孤行”的堅持走下去,彷彿明天就會是世界末日一樣?

  小個子巫師百思不得其解。

  滾燙的熱水浸泡著身體,睏倦逐漸侵入她的意識,徹底放鬆下來;緊緊裹住的“浴巾”也逐漸鬆開。

  自然的笑容在嘴角浮現,不再多想的艾茵一臉滿足的閉上雙眼,櫻唇輕輕的呼吸著夾雜著水霧的空氣,喉嚨裡癢癢的。

  “……你的浴巾鬆開了哦。”

  依舊是懶散到極致的聲音。

  只是這一次特別的清楚,清楚的就好像是在她耳畔說的一樣。

  嗯,耳畔。

  嗯?!

  驚醒的小個子巫師急忙想睜開眼睛,可昏沉的意識讓這個過程變得無比艱難了起來,不論她如何掙扎都無濟於事。

  薄薄的上眼皮,彷彿有千鈞重。

  “沒事,不用起來,我已經幫你提起來了。”

  黑髮巫師安慰的聲音再次傳來,就像是在她面前:“放心吧,這麼濃的水汽,我根本什麼也看不見。”

  “嗯…大騙子……”

  睜不開眼的艾茵,櫻唇微顫,從喉嚨裡擠出一絲聲響。

  “你說什麼?”黑髮巫師困惑道:“我聽不清。”

  “大…騙子……”

  “要不我離近一些,離近些就能聽清了。”

  單純的話語,聽起來像個孩子。

  “騙子……”

  小個子巫師嘟囔著,昏沉沉的卻還是不由自主的爬起身——明明都睜不開眼了,卻還想要撲上去給某個“大騙子”一巴掌。

  “哎哎哎…小心!別動了,再動浴巾就要開了!”

  洛倫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讓艾茵嘴角忍不住勾起了笑。

  不知不覺間,水池中的兩個身影已經靠在了一起。

  鬆開的手漸漸沉入水面,小個子巫師將昏昏欲睡的小腦袋靠在黑髮巫師的肩膀上;用力蹭了蹭,燦金色的長發隨即散開。

  “艾茵,你的頭髮把我臉蓋住了。”

  “閉嘴,大騙子不准說話。”

  “可是好癢……”

  “不准說話!”

  “可是……”

  “不准說話!”

  痴痴的笑,艾茵小聲嘟囔著尋找著合適的角度,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

  “大騙子,還是被你得逞了。”

  “天地良心,這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洛倫扯了扯嘴角,為自己辯護道:“我只是在替你著想,擔心你暈倒了掉進水裡去。”

  “傻瓜才會信你。”小個子巫師還是忍不住反駁一句,聲音越來越輕:

  “就這樣…不要動,好嗎?”

  “放心吧。”靠著岸邊的岩石,洛倫同樣懶洋洋道:

  “水汽太大,我什麼也看不見。”

  “嗯。”

  昏昏欲睡的艾茵,如是低聲答道。

  寧靜的午夜,溫泉中的二人就這麼靜靜的相擁彼此,享受著片刻的安詳。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4 08:57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回家

  晴日初升,悠然綿長,猶如雷鳴般的龍吼喚醒了沉睡的炬峰山。

  當山腳營地內的眾人揉著睏倦的眼睛,被驚醒走出帳篷時,眼前所見,是他們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景象!

  青色、金色、銀色、赤紅、暗紫……鱗次櫛比,平日裡往往連一頭也難得一見的巨龍,今天卻多到能挑花了眼!

  雙翼橫起,張牙舞爪,在山巔間的雲端上下騰飛;發出的龍吼,讓人感覺彷彿靈魂都在為止顫抖起舞。

  下一刻,怒吼的巨龍們衝破雲霄,以炬峰山峰中心,駕馭長空,向著四面八方飛去。

  一片驚愕的營地中先是死寂,隨即爆發出不遜於龍吼的歡呼!

  尤其是許多東薩克蘭的難民和軍團士兵們——如果埃博登和拜恩人只是驚訝,他們則是震驚。

  在他們祖祖輩輩的傳說和歷史上,只有兩次見到過巨龍們翻滾入雲,在炬峰山巔群龍起舞的景象——並且每一次,都昭示著即將到達帝國命運的轉折點。

  第一次是第二世代,艾克哈特一世陛下的“偉大征服”;

  第二次,是第六世代“賢者”布蘭登一世陛下決心北上,在血骸谷與南下的邪神和魔物決一死戰;

  之後任何一次,即便是群雄匯聚的第十世代,“狂龍女皇”與“黑公爵”縱橫帝國時,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景象。

  在皇室被冠以“龍王家族”之名,以巨龍駕馭帝國的東薩克蘭人心中,帝國的命運和巨龍是聯繫在一起的;每一次巨龍們的舉動和異狀,都被迷信的“東薩克蘭鄉下人”看成是帝國命運的徵兆。

  炬峰山的巨龍再一次“傾巢而出”,這也就預示著帝國將再一次迎來命運的轉折;只要能贏得勝利,帝國必將再次擁有整整六個世代的輝煌!

  “真的要走?”

  山腳下,站在浮空城護牆上的布蘭登插著腰,有些失望的看著黑髮巫師:“多待幾天行不行——德雷西斯和我的軍團南下還有段時間,我手底下沒幾個能打仗的。”

  “有你在,至少不擔心這幫烏合之眾被那幫叛亂貴族的私兵一沖就垮了。”

  “算了吧,我留下來只會給那些帝國貴族更多反抗你的理由。”黑髮巫師聳聳肩,並沒有把布蘭登的話當回事:

  “讓一個拜恩公爵在東薩克蘭指揮平叛…除非你真的準備把這裡屠一遍才行。”

  “何況如果我不回去,那誰給你籌備接下來平叛的資金?”

  聽到這話的皇子殿下表情一塌,有些愁眉苦臉的看了眼下面的營地。

  沒錯,要是在這麼下去不等平叛結束,自己就得被這幫人活活吃窮!

  事實上現在已經有這樣的苗頭…只不過靠著從埃博登帶出來的物資,還能勉強撐一撐;等到糧食告罄,自己想不殺人都不可能了。

  “好吧,看起來那只能這樣了。”無奈的攤攤手,布蘭登有些不甘心的扯扯嘴角:“你可以回家了,我的巫師顧問閣下。”

  “但千萬別太安逸…最晚明天開春,你就會忙到腳不沾地了。”

  二人的表情同時凝重了些。

  “軍務大臣,我那位親愛的瑟維林叔叔和艾勒芒的尤利·維爾茨大公眼下正在封鎖埃博登邊境——按照我皇兄的習慣,他不到有十足把握絕不與敵人決戰,特別是已經沒有退路的孤軍。”

  “而洛泰爾深林堡一線的戰事,又非常不適合大規模軍團展開,無論敵我都是一樣;皇兄最多會提供些許援助和後勤,不會蠢到親赴戰場的。”

  所以這個冬天,將會是最後的休戰?

  楞了一下,洛倫大概明白了布蘭登的意思。

  雖然這次康諾德的“全面戰爭動員”,在帝國貴族上下的干預下幾乎是“全面失敗”,但暴露的不僅僅是貴族一方,也是帝國本身的問題。

  說得簡單點兒,就是和平的時光過的太久,從上到下都沒有“全面動員”的準備。

  自“狂龍女皇”之後的第十一、十二、十三總共三個世代,再也沒有經歷過像之前那樣,會危機到整個帝國存亡的威脅;即便是魔物入侵,半人馬入侵或者矮人王國騷動…往往也只是調動一兩個公國的軍隊,至多再派三五個軍團就能解決問題。

  所以這一次“薩克蘭騷亂”,康諾德看到的不僅僅是貴族們的不配合,還有就是帝國上下都沒有全面動員的心理準備,不知道將整個帝國的戰爭潛力發動起來是怎樣一回事。

  那樣的盛況,絕不是倚靠帝都內的一聲令下;而是要皇室與各公國通力合作,相互配合達成默契,竭盡全力才能完成的盛舉!

  而眼下的問題是對面的亞速爾精靈,很可能已經完成了這樣的全面動員——否則他們也無法這麼輕易的,將兩支兵力超過十萬人的軍隊運過迷霧海,並且看起來隨後還有援兵。

  但帝國還沒有。

  所以康諾德的計畫,大概就是趁著整個冬季封港的時間,一方面對入侵的敵人進行封鎖,爭取喘息的時間;一方面在帝國內部,尤其是中層完成動員準備,待到開春再一鼓作氣,與敵人決戰。

  畢竟作為防守的一方,帝國依然擁有地利的優勢,可以更加輕鬆的集結優勢兵力,對入侵的敵人分開殲滅。

  至於具體的計畫,從布蘭登接下來的打算也能大致看得出來。

  對外,與幾個公國達成默契,重建“御劍騎士團”拉攏人心,保障公爵們的利益;對內放縱布蘭登剷除異己,鞏固東薩克蘭;自己則在帝都內與上層貴族還有教會們周旋,爭取得到他們的支持。

  嗯,還真是滿滿的如意算盤。

  “所以你真的打算,就這麼乖乖按照康諾德的想法來?”

  “當然,反正對我有利,為什麼不呢?”布蘭登聳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架勢,還感慨的嘆了口氣:“畢竟,這都是為了德薩利昂…還有帝國嘛。”

  看著“突然變老實”的布蘭登,哪怕已經見過一次,洛倫還是表情愕然。

  不行,這麼成熟冷靜,顧全大局的“丟臉皇子”實在太違和!

  真是…他到底受什麼刺激了?

  “你怎麼回事,又是這個表情?”布蘭登疑惑的挑挑眉頭,隨即眼前一亮,很是驚喜的翹起嘴角:“難不成被我成熟冷靜,顧全大局的表現給震驚到了?!”

  “……”洛倫·都靈。

  “哎呀,別那麼不好意思——我知道的,很多時候我的成長和表現都會超出人們的想像,感到驚訝是很正常的事情,沒什麼特別的。”

  眉飛色舞著,皇子殿下一副毫不掩飾的表情:“怎麼樣,現在看起來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可靠,特別有信心了——有沒有那麼一點點,嗯…想留下來陪我的衝動?”

  “……再見。”

  面無表情的黑髮巫師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向浮空城內走去。

  “哎哎哎…等等等等,幹嘛那麼著急啊,我錯了我道歉行不行?!”

  驚慌失措的布蘭登,立刻現了原形。

  停下腳步,也不轉身的洛倫冷漠的扭過頭。

  “好吧……”撓撓頭,看著洛倫表情的皇子殿下立刻明白了:“保重,順便記得替我向夏洛特問聲好,就說…呃……”

  “算了…我覺得什麼也別說,可能還會讓她喜歡我一點兒。”

  黑髮巫師十分贊成的點點頭。

  浮空城發動的聲響傳來,緩緩升空。

  遠處的炬峰山上,再次響起了巨龍們的怒吼。

  那聲音,宛若雷鳴。

  …………………………

  從東薩克蘭到拜恩公國的道路,是被四方大道相連的。

  因為事先沒有通知過夏洛特關於炬峰山的事情——其實是連埃博登之戰,也是到開打之後才想起來通知她——所以“特別心虛”的洛倫根本不敢有半分耽擱,整個隊伍在抵達邊境之後,立刻“兵分三路”。

  洛倫自己帶著僅存的百餘名蒼穹之翼獵魔人,騎馬走四方大道全速前進,繞過途徑的所有城鎮與堡壘,直接奔赴赤血堡;

  而全副武裝的拜恩騎士,則在怒火堡伯爵艾克特的率領下打出旗幟,一個城堡一個城鎮的經過,將埃博登之戰的結果,還有“拜恩公爵生還”的消息傳遍整個拜恩;

  最後所有的傷兵,巫師以及不願追隨布蘭登,跟著來到了拜恩的埃博登難民,則被全部安排在浮空城上,慢慢的跟在後面抵達,免得拖累了行軍速度。

  在這樣“輕裝前進”的加持下,洛倫只用兩天時間就橫穿了三個伯爵領,並且在第三天的下午,抵達了赤血堡的邊境。

  看著遼闊原野上大片大片的農田,精緻的風車園林還有鬱鬱蔥蔥的葡萄園,內心十分忐忑的黑髮巫師,總算是鬆了口氣。

  自己這麼拚命的趕回來,而且炬峰山之行又是不得已的突發事件,該解釋的都解釋了…這下子,夏洛特總不至於再生氣了…吧?

  看著遠處半山腰,猶如騎士般巍然屹立的赤血堡,洛倫的面頰本能的抽動了下。

  眼下是凜冬的季節,即便是地處南方的赤血堡也已經能看到寒風侵襲的痕跡——麥田之中已經是大片大片的金黃色,曠野中的密林也是摻雜著紅黃的淺綠,比盛夏時節更加絢麗。

  只不過眼下都已經入冬,城外的道路上是不是也過於熱鬧了?

  不遠處山下的道路上,已經被一個又一個農夫、旅者、商隊、馬車還有各式各樣打扮的行人變得的擁擠不堪;大部分人都在朝著赤血堡的方向趕去,但也有不少商人直接就在路邊擺攤,熱切的叫賣了起來。

  這樣的“臨時街市”,居然從城堡外最遠的一處小酒館,一直蔓延到了赤血堡城牆外的鎮子,綿延幾里,全部被堵塞的滿滿噹噹。

  而等到詫異的黑髮巫師和路斯恩一行抵達城堡外面的時候,看到的比城外的街道上還要熱鬧十倍——數以百計,五顏六色的燕尾旗,被當成裝飾品在掛在城牆上;鎮子上的集市已經是人山人海。

  每一個酒館都是爆滿,每一個旅店都塞滿了人,每一輛馬車都被堵在了人潮之中…乍一看,就像是全拜恩人的都記載了這一座城鎮裡!

  “聖十字啊……”發現已經走不動的路斯恩,有些恍惚的看著眼前的“人潮”喃喃自語:“這…到底是什麼慶典,怎麼好像比盛夏節還要熱鬧?”

  “盛夏節…今年的盛夏節怎麼可能跟這個相提並論?!”一個走在他們前面的商人聽到他的話,一臉詫異的扭過頭來:

  “這可是轟動全拜恩的大事情——十三領的伯爵們…呃,除了隨公爵出征的怒火堡伯爵以外,全部都特地趕來了!”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灰瞳少年一臉的不解。

  “這個嘛…總共有兩件事。”看出來路斯恩是個外地人,那商人立刻開始滔滔不絕了:“首先當然是慶賀公爵在埃博登大勝,孤身一人擊敗亞速爾精靈的百萬大軍,這可是歷代騎士王都沒有的功績,連德薩利昂家的皇帝也比不上!”

  “你看,他們這不是趕緊邀請公爵前往炬峰山,和巨龍們談笑風生——否則的話,還有什麼能夠褒獎我們公爵的如此豐功偉績?!”

  “……”

  抽動著喉嚨,路斯恩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身後黑髮巫師:“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個,當然是婚禮了!”商人眉飛色舞道:“對我們拜恩人來說,這世上還能有比婚禮更大的事情嗎?!”

  “赤血堡女伯爵,嗯…應該說是圓桌議會正式宣佈,將會在慶祝公爵凱旋的宴會上舉辦一次前所未有盛大的婚禮,來為這光榮的一天增加更多的風采!”

  “婚禮?”路斯恩撓撓頭:“誰的婚禮?”

  “誰的婚禮,還能是誰的婚禮——您不會是故意的吧?”商人瞪大了眼睛,看看周圍然後連連咳嗽幾聲:

  “雖然眼下還沒有正式宣佈,但我老婆的弟弟他第二個堂兄,是赤血堡宮廷裡的二等廚師,奉命製作一道薩克蘭鴿子派——你知道,這在天穹宮時皇帝婚禮上才能出現的美味佳餚,所以這次婚禮的主角……”

  “當然是我們的公爵大人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9 12:16
第一百五十八章 “自作主張”

  穿過赤血堡宮殿的大門,腳下的石子路就和黑髮巫師的心情一樣,崎嶇不定,上下起伏。

  尤其是在還被用一雙雙異樣的眼睛盯著的時候。

  從走進宮殿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的護衛騎士,侍從,女僕,辦事員……所有人或是偷偷的,或是過明正大的盯著他,還都是一副難以形容的表情。

  當然,類似的情況過去也有過,可那時候都是“這傢伙真可憐”;

  但現在他們的表情,卻是“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至於是怎麼看懂的,那實在是一個一言難盡的故事……

  嘴角抽搐的黑髮巫師,在夏洛特的房間門外止步,惴惴不安的想著這次該怎麼和她解釋——究竟是一上來就坦白道歉,承認錯誤;還是想辦法扯個謊,先暫時糊弄過去。

  可惜的是沒等到他下定決心,門就自己開了

  “吱嘎~~~”

  一陣輕輕的門軸轉動聲,捧著一堆捲軸的公國總管——查爾斯·格倫威爾——低著頭走出房門,直至下了台階才看到眼前的身影。

  “你…洛、公爵大人?”

  查爾斯猛地抬頭,面帶詫異:“您…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聽到對方這麼說,洛倫的表情反而更尷尬了幾分。

  尷尬的氣氛下,想打開局面當然只能轉移話題。

  “夏…嗯,赤血堡女伯爵她…在裡面嗎?”

  帶著幾分討好的神色,洛倫試探著詢問道。

  “在,當然在!”回過神來的查爾斯點點頭,開口答道:“您離開的這段時間,伯爵一直在書房中處理公務,或者在圓桌大廳會晤陳情者,只有很少的時間可以回房休息。”

  他這麼說,洛倫反而更尷尬了,根本不知道怎麼把話接下去。

  對視的兩人,沉默了一分鐘。

  “要不…您進去和伯爵聊聊?”

  憋了半天,查爾斯還是說出了這句話,同時也在用那“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黑髮巫師:“反正…來都來了……”

  對啊,來都來了…我還能跑了嗎?

  往哪兒跑啊?

  “……好啊。”

  洛倫笑的十分開心,一點兒都不緊張。

  不再多言的公國總管讓開房門,離開的時候還忍不住偷偷瞥了眼,看著表情毅然決然的黑髮巫師,就像上戰場一樣走進了夏洛特房間的門。

  首先映入洛倫視線的,是房間內堆砌如山的羊皮紙捲軸。

  作為公國總管,查爾斯並沒有欺騙或者對洛倫誇張任何事實,光是文件的數量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雖然拜恩公國重新恢復了統一,並且洛倫自成為公爵之後就一直在竭盡所能的完善集權,但權力集中之後,能夠真正行使權力的人卻不可能憑空變出來。

  現實不是遊戲,有能力又忠心耿耿的臣子,不可能點點鼠標就能變出來。

  帝國擁有下屬的議院和處理行政事務的內閣,而拜恩只有一個圓桌議會,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他這個公爵要處理的事情,呈幾何數增長——並且在他長期不在的時間裡,全部都被壓在了夏洛特一個人的身上。

  事無鉅細,皆須過問。

  可想而知…她究竟背負著怎樣的重擔。

  沙沙的寫字聲中,書桌後的身影安靜的坐在桌前,平和且一絲不苟的批閱中每一份羊皮紙捲軸,手邊滿滿的茶杯早已沒了熱氣。

  “洛倫,你回來了?”

  無意中抬頭的赤血堡女伯爵,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眉宇間帶著一絲安詳:“等我一下,今天的馬上就要弄完了。”

  抽抽嘴角,沒敢說話的黑髮巫師只是很勉強的笑了笑。

  她真的一點兒都不生氣。

  但越是這樣,洛倫就越緊張。

  安靜的時光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洛倫就在門前站了整整一個小時,一聲不吭的看著夏洛特處理完那份“馬上就好”的文件。

  一絲不苟,連鵝毛筆揮舞的速度彷彿都加了放慢效果。

  沒錯,她肯定是故意的。

  但要是這樣就能讓她消消氣兒,鬆口氣的反倒是洛倫自己。

  又過了半小時,終於放下鵝毛筆的夏洛特端起茶杯抿了口,才發現已經涼了。反應過來的黑髮巫師連忙從一旁拿過書房內的酒瓶,斟了滿滿一杯遞到她面前。

  “接到消息的時候,查爾斯告訴我隊伍才剛剛抵達怒火堡。”

  輕笑著接過酒杯,夏洛特嘴角掛著溫柔的笑,閃爍的眸子彷彿一汪清泉:“沒想到,才眨眼兒的功夫你就到門外了。”

  “嗯…是啊,這不是有點兒…迫不及待嘛,所以……”

  緊張的洛倫笑的僵硬,臉上還帶著幾分討好。

  端著茶杯,轉過身來的夏洛特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安靜的傾聽著。

  但她這樣,洛倫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城堡裡的騎士,查爾斯,突如其來的慶典…還有,嗯,眼前的夏洛特。

  今天所有人,好像都變得有些反常。

  察覺到一絲危險氣息的洛倫,頓時警覺了起來。

  “對不起,這次是我錯了!”

  在夏洛特有些詫異的註釋下,洛倫毫無預兆,直截了當的道歉。

  “你…錯了?”

  坐在桌前的赤血堡女伯爵,疑惑的歪著小腦袋。

  “對,我不應該不和你打招呼就答應布蘭登,去炬峰山和巨龍一族談判,呃,不不不……”黑髮巫師連連搖頭,表情要多誠懇有多誠懇:

  “應該是更往前,我不應該不告訴你事情原委就答應去主持埃博登之戰,甚至拖到讓康諾德先給你寫信也沒想起來通知一聲;還有……”

  “還有?”

  夏洛特瞪大了眼睛,忽閃忽閃的。

  “對,還有!還有就是……”洛倫的聲音一下子低了許多,小心翼翼的看著夏洛特的表情,內心特別不安:“不告訴你的原因,就是…嗯,怕你不答應……”

  但結果卻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夏洛特不僅沒有生氣,淡然一笑,彷彿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是說我之所以非得要提前回來是因為,嗯…主要是為了承認錯誤,然後坦白這些都是我自作主張的錯……”

  “不,這些是我的錯。”

  帶著淡然且優雅的笑,夏洛特輕輕打斷了急於認錯的黑髮巫師。

  怔住的洛倫本想繼續說下去,但在看到她那平靜卻不容辯駁的眼神後,欲言又止。

  “你知道…在以前每次你自作主張後,我都會非常憤怒,認為你背叛了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默契,或者違反了你答應過的承諾……”

  夏洛特悠悠開口,還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每一次都會令我氣急敗壞,風度無存,甚至是失去理智——嗯,恨不得一劍殺了你。”

  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洛倫,只能陪笑。

    “但現在我已經領悟,不再是以前的我了。”她話鋒一轉,輕輕放下酒杯:“艾因·蘭德,他用一番感情真摯的話,徹底點醒了我。”

  艾茵?

  黑髮巫師一怔。

  “沒錯,就是你最好的朋友,艾因·蘭德。”緩緩起身,夏洛特從容不迫的走向洛倫,一顰一笑盡顯雍容:“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讓我明白自己錯在了哪裡。”

  “我們的洛倫·都靈公爵,是一個擁有強烈主觀能動性的人——在他做出決定之前,會謹慎的平衡和判斷利弊;但他一旦做出了決定想要和你商量的時候……”

  “那並不是真的要和你商量,而是要告訴你他的決定;不論接受或者不接受,他都不會再聽取你的建議了。”

  尬笑的洛倫,表情僵硬的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近。

  “同理,主觀能動性強的人一般也都極其的自信;除非必要,從不會主動要求別人的幫助。”

  輕聲開口的夏洛特,目光卻極其的強烈:“而作為他——拜恩公爵的朋友,我們必須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永遠,永遠都無法高於他,成為可以被他需要的存在。”

  “夏洛特,你好像誤會了什麼;我從來都……”洛倫連忙打斷道。

  但赤血堡女伯爵根本不予理會。

  “所以,我們不能指望他主動開口,或者寄希望於他的改變,我們必須適應。”

  挺起胸脯的夏洛特,終於站在了黑髮巫師的面前,抬起頭與他四目對視:“想要幫助他,成為與他平肩作戰的那個人…就必須主動而不能被動。”

  “同理,想要跟上他的步伐,就必須跑得比他更快!”

  洛倫無言以對。

  所有的解釋和謊言,都被她的眼神堵在了喉嚨裡。

  “所以…這次不論是埃博登之戰還是炬峰山之行,你做的都沒錯——前者讓拜恩在帝國贏得了相當高的聲望,後者則鼓動了拜恩十三領無數騎士的雄心。”

  看著開不了口的黑髮巫師,輕笑著的夏洛特繼續道:“自第十世代之後,拜恩上下從未像今天這樣團結一心,忠於一人過。”

  “近百年了,他們終於又找到了一個值得他們信任,追隨的公爵,一個能夠帶給他們榮耀和偉大的英雄——你的決定,令整個拜恩團結一心。”

  “所以我才說,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是過去的我對你還不夠瞭解,將你的妥協當成了我們彼此的默契。”

  黑髮巫師一怔。

  “還有什麼問題嗎?”

  輕聲詢問著,目不轉睛的夏洛特依舊一動不動站在他面前,直視著他。

  “呃…有、還有一個!”

  用盡全力克制著緊張,洛倫開口道:“關於…嗯,婚禮……”

  “啊,你是說婚禮啊…沒錯,是我籌備的。”

  微微一笑,夏洛特不緊不慢的開口道:“正好,趁著你在埃博登大獲全勝的消息傳來,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十三領的貴族騎士們全部都集中到了赤血堡。

  “正如我剛剛說的那樣——作為你的朋友,我們不能等到你來求我們,而是要主動起來,搶在你前面,把該做的事情全部做好。”

  黑髮巫師瞪大了眼睛。

  “那、那這麼說…嗯,你的意思是這個婚禮……”

  “當然是你的——更準確的說,是拜恩公爵的婚禮。”無法再按捺內心喜悅的夏洛特,露出了十分開心的笑容:

  “我考慮了很長時間,如果將你這一次輝煌的勝利徹底利用起來;思前想後,應該沒有比一場婚禮更合適的辦法了。”

  “如你所知道的那樣,拜恩人喜愛英雄,更喜歡熱鬧;趁著一場輝煌的勝利舉辦你的婚禮,不僅可以讓他們感到與有榮焉,更能鞏固這份擁戴,建立起十分穩定的統治,讓騎士們更加放心的追隨於你。”

  夏洛特越說越激動:“這簡直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完全能趁著這次婚禮,將很多往日很難通過的法案一齊通過,重鑄都靈家族的統治,甚至更勝一籌!”

  “比如說你一直都想推行的‘檢地計畫’,‘徵召常備軍計畫’,‘常駐圓桌議會計畫’——拜恩人崇拜英雄,熱衷於英雄;所以至少在眼下,任何人都不敢違背你的意志和想法,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

  “一次機遇,我們就能將拜恩真正變成都靈家族的拜恩;復興已經不再是我們考慮的問題,而是要將都靈家族推向歷代都未曾想像過的輝煌!”

  “奠定你的權柄,將聲望推向最高點,整個拜恩才能在接下來的精靈戰爭中變成你如臂使指的助力。”

  “甚至一舉超越德薩利昂皇室,成為拯救帝國的英雄——為你的後代,爭取到奪取帝國的基礎…都不是沒有可能的!”

  看著欣喜若狂,連眼睛裡都散發著光彩的夏洛特,黑髮巫師除了乾笑之外根本連一句話都插不上,只能默默的等她說完。

  “……所以,為了讓我們的勝利更進一步,你為我安排了一場婚禮?”洛倫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只能乾巴巴的問道。

  “沒錯,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女伯爵微微頷首:“很抱歉沒有提前通知你,但這樣做也是為你著想——正如你不告訴我你去炬峰山,是為我著想一樣。”

  “哦。”抽了抽嘴角,洛倫笑的很僵硬:“可…你也知道,婚禮得有兩個人才行,一個人是不能舉行婚禮的。”

  “沒錯。”夏洛特點點頭。

  “所以…你也安排了另一個人?”

  “沒錯。”

  “女…我是說,是一位女士?”

  “沒錯。”

  “……誰?”

  “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9 12:17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求婚者

  十分鐘。

  足足十分鐘,震驚到思維停滯的黑髮巫師才終於恢復了理智,並且聽清了面帶微笑,還好像頗為自得的夏洛特說出的那個字眼兒。

  她說…“我”;

  嗯,然後前面呢?

  結婚——我結婚還是她結婚?

  拜恩公爵結婚,所以是我結婚;

  結婚的話,我娶誰呢?

  娶“我”……

  那麼答案出來了:

  我娶“我”…我娶我自己;

  嗯?

  不對不對不對,得再想想,想一想……

  滿腦子放飛自我,思維跳躍的洛倫,又用了一個十分鐘,才終於從胡思亂想中走出來,難以置信的表情清醒了許多。

  “夏洛特,你剛剛說你……”

  “我說…要把自己嫁給你。”赤血堡女伯爵面不改色,重新複述了一遍。

  寂靜的書房,彷彿每一冊羊皮紙捲軸,每一件擺設都在無聲的應和著,緊張的注視著。

  彷彿這裡不是只有兩個人,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間;而是被萬眾矚目,燈光環繞的舞台中央。

  “如果沒聽清的話,我可以再重複十遍,一百遍一千遍…直至你聽煩為止。”她目不轉睛,平靜的聲音,聽起來卻像是走向戰場的騎士:

  “但我想你應該並不是‘沒聽清’,而是‘不敢信’對不對?”

  “拜恩公爵…洛倫·都靈?”

  我……

  張開了嘴,瞪圓了眼的黑髮巫師,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一個聲音都發不出。

  道爾頓導師,魯特·因菲尼特,布蘭登,阿斯瑞爾…和無數敵人對手朋友打過機鋒,經歷過無數次無言以對,或者欲言又止情況的洛倫……

  這樣的情況,這樣的…窘迫,還真是第一次。

  “夏洛特,你…你是不是被氣糊塗了?”遲疑的頓了頓,洛倫露出了十分勉強又僵硬的笑容:“是不是覺得我的道歉還不夠誠意,不夠的話我其實還可以更……”

  “我沒有生氣,恰恰相反我現在很冷靜,理由很簡單…洛倫,我已經看清你了。”

  “你太傲慢,太自以為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所以想讓你做什麼事情,決不能商量;唯一的選擇就是不給你選擇,逼你就範!”

  斬釘截鐵的話語聲中,目光灼灼的夏洛特步步緊逼,迫使黑髮巫師一步一步後退:“可你現在還是不敢相信,為什麼?”

  “不,沒有為什麼啊,我的意思是……”洛倫急忙想要解釋。

  “意思是什麼?”

  夏洛特還在追問。

  “意思是…現在還在打仗呢,合適嗎?”

  “合適,怎麼不合適?正因為大戰一觸即發,身為公爵你更應該激勵全公國的士氣,激起大家的鬥志,讓你的臣子和騎士們,更加放心的效忠於你。”

  “告訴我,想辦到這些,還有什麼比一場婚禮更合適?”

  “那、那……”被逼急的黑髮巫師幾乎快口不擇言了:“那都靈家族…對!都靈家族的人呢,他們能接受嗎?”

  “你又不是我的親兄弟,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夏洛特冷哼一聲:

  “恕我直言,你的爺爺萊昂納多·都靈和父親都只是都靈家族的旁系遠親;說的不太好聽一點…你們這種幾乎快分家的旁支,最多算半個都靈。”

  “類似的情況在拜恩歷史上屢見不鮮,換成帝國則更加不勝枚舉——為了避免王權旁落,不要說表親和旁系,就是親生姐弟之間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但……”

  “沒什麼可但是的!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一切可能的負面影響我都考慮到了;結論是哪怕最壞的結果,和得到的回報相比也不值一提!”

  猛地抬頭,夏洛特再次粗暴的打斷道:“我們兩人的婚姻能讓都靈家族避免未來可怕的分裂,讓你的事業和遺產擁有一個合法的繼承人,讓你的追隨者,拜恩的騎士們不需要再考慮追隨哪一個都靈……”

  “所有的這些,這一切,將締造一個前所未有凝聚的拜恩,還有一個前所未有強大的都靈!”

  “所以告訴我,你還有什麼問題?”語氣激動的夏洛特,連肩膀都在微微顫抖:“還有什麼是你擔心的?”

  “我…這……”看著她那雙幾乎要吃人的眼睛,黑髮巫幾乎是脫口而出:“這種事情…非要有個理由或者問題嗎?”

  “當然有,而且必須有!”夏洛特幾乎是吼出來,聲音驟然變得尖銳了:

  “時至今日,我的一生幾乎都是在為了都靈家族的復興而活,為了這個目標犧牲一切我能犧牲的,付出我能付出的!”

  “現在,這個目標和我之間的距離從未如此的相近,盡到彷彿觸手可及的地步…不!”她猛地一搖頭,表情更加熱切:

  “不僅僅是這樣,現在的我甚至能超越這個目標,得到連歷代騎士王都沒能完成的功業!”

  “所以我決不允許有任何問題和障礙成為這個目標的阻礙,不論是什麼問題都必須解決——我不在乎,哪怕明天亞速爾精靈就要入侵,帝國就要毀滅,我也不在乎!”

  看著雙眼血紅的夏洛特,洛倫根本不可能,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說服她。

  因為現在就算自己說破大天,她也不可能回心轉意的。

  “夏洛特,先冷靜冷靜,你現在太激動了。”看著一臉熱切想吃人的夏洛特,洛倫深吸一口氣,拚命的讓自己的表情和口吻都緩和點兒:

  “這樣,我今天才回來,不如我們都先回去休息一下,放鬆放鬆神經,等到過幾天再……”

  “不可能!”

  毫無意外的,夏洛特冷冷的一口否決:“你必須答應,而且現在就把你能想到的問題統統提出來。”

  “提出來…然後呢?”

  “解決它!毀滅它!擊敗它——你是拜恩之主,是騎士們的領袖,那就用長槍怒吼,用劍說話!”

  “那如果問題是我自己呢?”洛倫擠出一絲笑:“我…殺我自己?”

  “那就說服你自己,你不是最擅長這個嗎?或者我也可以!”沉浸在夢想中的夏洛特,根本不和他客氣:“說吧,你有什麼問題?”

  我…我說我還是個孩子,行嗎?!

  洛倫沒敢說出口。

  但他現在迫切的需要一個理由,將已經快被夢想壓迫致死的夏洛特拉回來;讓她重新變回那個理智的,冷靜的赤血堡女伯爵。

  可要用什麼理由呢…特別還是自己身上的?

  “其實你不用這麼為難的,我都知道。”

  突然放低聲音的夏洛特,話語裡夾雜著一絲微顫。

  “事實上,在你還沒有從波伊回來的時候,我就聽說了——薩莉卡·約拿,那個毫無形象,生性放蕩的彎刀女大公;我知道你們曾經在戰場上並肩作戰,彼此十分信賴,對嗎?”

  嗯?

  這次洛倫是真的楞了一下。

  “還有古木森林的那一位——據說是叫莉雅的精靈戰舞者,安森主教告訴我你們倆的關係十分親密,她還曾孤身離開森林,前往埃博登與你相會…這樣的情感,應該不只是戰友情而已……”

  平靜的語氣,夾雜在夏洛特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裡:“還有那位多年前…啊,我想起來了,科羅納家的艾莉爾;她是你第二位導師的孩子,又曾經一次次的幫助你,這次埃博登毀滅,想必也和你一起回來了吧?”

  “不…夏洛特,我發現你好像誤會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誤會!”

  粗暴的打斷了他,猛的一頓的女伯爵重新恢復了溫柔的語氣:“我的意思是…我能明白你的為難之處,我也十分能理解和這些各有特色的…相比,像我這種雕塑木偶般的存在,根本毫無吸引力可言!”

  “你為難,是怕這樣會傷害到我,就像你一次次對我隱瞞是怕我擔心一樣;但這一次我要告訴你,你無需擔心這一切。”

  緊抿著嘴角,夏洛特胸脯劇烈的起伏著:“我不需要你為我負責,我不需要你的忠誠——除了一個名義之外,你什麼都不需要去考慮;如果有必要,我甚至也可以幫你隱瞞!”

  “一切的責任,義務都交給我,出了事情由我承擔——我甚至不需要你像黑公爵對狂龍女皇那樣,對我說你愛我!”

  “你明白了嗎?!”

  她猛地抬起頭,決然的眼神中多了些水色的晶瑩。

  憤恨,決然,惱怒,委屈……

  到底有多少種情緒…洛倫不知道。

  這世上大概也不會有誰能夠知道了。

  但洛倫終於弄清了一件事,那就是為什麼…自己和夏洛特兩個人之間,總是不能互相理解。

  對自己而言,都靈這個姓氏和公爵的頭銜,大概就是類似財產與不動產一樣的東西——這是他的城堡,他的國家,他的領地和勢力;擁有這些這一切,他才能繼續做他想做的事情。

  但對夏洛特而言,就完全不一樣了。

  拜恩,都靈這些…不是她的財富,而是她的信仰。

  而她自己則就像那些歷史上的狂信徒一樣,孜孜不倦的追求著信仰的提升,渴求著為信仰而奉獻,付出乃至犧牲。

  她不在乎過程,只要結果,哪怕這個結果要付出的東西超過了她能承受的。

  她是如此的渴望將自己獻祭給這個名為“都靈的拜恩”,然後獲得精神上的昇華。

  說的更簡單點兒,就是她太把這些,當回事了。

  “拜恩,都靈…這些就是我的一切,我奮鬥了一生終於能看到回報的時候,絕不會讓這份希望離我而去!”

  哽嚥著,夏洛特挺起高傲的,天鵝般的脖頸:“所以告訴我,你還有什麼需要我答應你的,我一定都答應!”

  “我…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你明白嗎?”

  房間安靜了下來。

  夏洛特死死盯著黑髮巫師的臉,忐忑不安的等待著答覆。

  與她對視的洛倫,深深吸了口氣。

  “我明白,我…不,我不明白。”用力搖搖頭,盯著一雙失望和痛苦目光的黑髮巫師咬著牙:

  “我不明白…你到底把自己當什麼,你以為你是什麼——活生生的人還是祭品?”

  “我姓都靈,我就要為這個姓氏去奉獻,承擔它一切的代價!”夏洛特冷冷道:“這就是拜恩人最崇高的犧牲精神!”

  “這不叫犧牲,這叫自以為是!”同樣不再冷靜的洛倫,激烈的反駁道:“你只是覺得這樣做就行了,只要自己付出就算奉獻了對嗎?!”

  “這和在戰場上不停命令,自己一個衝向敵人的傢伙有什麼區別?!”

  “否則呢,我是個女人,我還能怎樣?!”

  “你是個女人,但你不能只是一個女人,你還得是夏洛特·都靈!”

  “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了,你一個巴不得立刻去死的人怎麼能明白?!”

  “那你又明白什麼?!”

  “我明白你還有選擇的餘地,你不是沒有退路了,更不是受人逼迫,沒有人用種種方式逼迫你,利誘你做這個做那個,逼得你在一次又一次困境裡死裡逃生!”攥緊了拳,洛倫吼了出來:

  “這要是讓過去幾年的我知道這些,你能明白我會有多羨慕嗎,我現在都快羨慕死了!”

  “我為了自由和能有選擇走了這條路,結果卻是沒得選,一次次被人逼著走——你能明白一個要拼了命才能爭取到一丁點兒‘自由度’的人,看看到另一個擁有那麼多選擇卻白白扔掉的人的心情,是什麼的嗎?!”

  夏洛特呆住了,驚愕的看著面前驟然間變了個人的黑髮巫師。

  也許是因為沒有退路,也許是因為已經徹底撕破臉,不再弄虛作假的洛倫同樣歇斯底里起來:

  “首先弄清一件事——夏洛特,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說這種話不是在可憐你,而是憤怒——你今天這樣的表現簡直失態,我真是不相信現在的你和三年前的你居然是一個人!”

  “你是赤血堡女伯爵,是都靈家的領袖,是黑公爵的血親,是夏洛特·都靈!你…不是我,你有選擇的權力!”

  “所以大聲說出來,你真正愛的人而不是那個要讓你獻祭自己的人,究竟是誰?!”

  “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9 12:17
第一百六十章 客人

  “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是一時衝動?”

  凝視著表情愣住的黑髮巫師,重新恢復冷靜的女伯爵輕聲一笑。

  只是那帶這些自嘲的笑,實在是有些……

  “夏洛特……”

  “我愛你——沒錯,雖然這種話顯得十分不理智,但這就是我的真實想法。”不知道是第幾次打斷,女伯爵目光灼灼的盯著黑髮巫師:

  “雖然你做事衝動,自以為是,傲慢無禮,狂妄且無知,熱衷打破別人的計畫,還總是不打招呼就去自行其是,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秘密但熱衷探究別人的秘密,用各種手段各種方式羞辱別人……”

  “……”洛倫·都靈。

  “但是不能否認,在我的內心深處…是對你有好感的,否則無法解釋我會什麼會對你這樣…這樣的人,總是提醒吊膽!”

  “除此之外,你過去幾年的所作所為,也證明了你是一個合格的拜恩公爵…嫁給你,在我的接受的範圍之內。”

  深吸一口氣,明明已經漲紅臉的夏洛特卻還依舊高昂繯首,風姿不減:“所以沒錯,我承認我想佔有你,擁有你的全部並且讓我變成你的全部…這種‘征服’的想法,從你成為公爵的那天開始,就已經有了。”

  “所以坦白的說,我不在乎你愛不愛我,但是我想要你…就這麼簡單,哪怕只是名義上的,我也要把你變成我的東西!”

  “這樣的解釋,夠清楚了嗎?”

  眉頭一挑,高傲的女伯爵發佈了最後通牒。

  清楚,而且是清楚的不能更清楚了。

  這才是赤血堡女伯爵的風範。

  嘴角抽搐,被死死拽著衣領的洛倫被迫和低自己一頭的夏洛特對視著,滿腦子拚命想著的,就是該怎麼下台。

  “那個…無意打擾,但是……”

  門軸聲響起,緊鎖的房門被推開了。

  探著頭,小心翼翼推了推眼鏡框的莉娜·德薩利昂聲音輕弱的像是一縷煙塵:“二位,我可以進來說嗎?”

  那黑框眼鏡下的面孔,第一次在洛倫眼裡是那麼的親切!

  “請進,請講!”

  小心翼翼的推開門,又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黑髮巫師和女伯爵——房間很整潔,兩個人也很整潔,沒什麼特別的。

  黑框眼鏡下,莉娜·德薩利昂那紅寶石般的眸子閃過一絲失望。

  “公爵…還有伯爵閣下,你們的客人基本上到齊——該來的不該來的,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了。”

  “什麼叫該來的不該來的?”

  洛倫表情莫名。

  “這是慶功宴,更是婚禮——凡是目的不純的傢伙,就是不該來的。”莉娜·德薩利昂推推眼鏡,輕聲道:

  “阿爾勒、矮人王國、天穹宮三地都派了使者,分別是要錢的,哭窮的和試探的…都沒安什麼好心。”

  “那認識的不認識的呢?”夏洛特也忍不住問道。

  “啊,這個解釋起來倒簡單多了。”扭過頭,莉娜用一種特別平淡的語氣向洛倫說道:

  “公爵閣下,您的客人裡面有一頭龍。”

  “……?!”

  那一刻,洛倫和夏洛特同時看向對方,面面相覷。

  “它…或者應該說是他?算了,他現在正在赤血堡城門外,城區已經亂成一片,風暴堡伯爵和山岩堡伯爵正在組織人手警戒和鎮壓,您的護衛路斯恩則帶著獵魔人,把那個紅色的大傢伙兒給圍了起來。”

  紅色的大傢伙兒……

  格魯姆?

  洛倫的腦海中立刻想到了某個脾氣暴躁,但還算得上冷靜的赤紅巨龍——埃博登之戰時,他第一個反應過來去破壞精靈艦隊,又在艾奧利特陣亡後,沒有立刻去報復而是選擇了撤退。

  平心而論,洛倫還對他挺有好感的…為什麼會突然跑到赤血堡來?

  “他們都覺得您應該去一趟…嗯,其實我也這麼覺得。”莉娜·德薩利昂很是認真的說道:

  “如果…你看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城堡被他拆個乾淨的話。”

  ………………………………

  當黑髮巫師匆忙趕到的時候,卻發現情況遠遠不像某個“黑框眼鏡少女”形容的那樣,彷彿下一秒就赤血堡就要完蛋了。

  城門之外,緊急趕到的拜恩騎士和諸位伯爵們僅僅是封鎖了道路和城牆,維護治安,驅散了大部分看熱鬧的民眾,以免引起騷亂——尤其是眼下即將舉辦宴會,民眾聚集的時候。

  至於某位“包圍了”巨龍的蒼穹之翼首領路斯恩,也僅僅是在城外的開闊地上讓獵魔人圍成一圈,隨時向他匯報動向。

  盤桓在赤血堡城外曠野的“洪水猛獸”——赤紅巨龍格魯姆,則高傲挺起龍首,居高臨下的俯瞰著那些對著他指指點點的“渺小身影”,還一副饒有興致的表情。

  “這怎麼回事?”

  嘴角抽搐的黑髮巫師扭過頭,看向某個“謊報軍情”的罪魁禍首:“莉娜·德薩利昂小姐,您不覺得應該解釋一下嗎?”

  “解釋,還有什麼需要我解釋的地方嗎?”黑框眼鏡少女歪著腦袋,一副更莫名的表情反問道:

  “我撒謊了,就這麼簡單。”

  “……”洛倫·都靈。

  “但我覺得‘聰明過人’的拜恩公爵應該能明白,這其中的緣由是什麼。”推推鏡框,莉娜·德薩利昂帶著富含深意的眼神,不經意的瞥了他一眼:

  “當他明白之後就會知道,自己欠了我多大一個人情。”

  深吸一口氣,洛倫到底還是沒說什麼。

  如果不是莉娜,夏洛特恐怕還會繼續不依不饒下去——她這麼做,至少給自己爭取了一點兒婉轉的餘地。

    “其實在夏洛特和我提起她的計畫時,我就猜到可能會是這樣的結果。”

  依然是那副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表情,莉娜·德薩利昂懶洋洋道:“雖然總是裝得很冷靜,但她還是太高估自己理智的力量了。”

  “尤其是在遇到,總能讓她失去理智的那個傢伙時…更是如此。”

  愣了一下,洛倫立刻明白了什麼。

  “所以說…你早就知道?!”

  “當然…想想這三年我和誰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你還是她?”黑框眼鏡少女不經意的翻個白眼:“我‘聰明過人’的公爵閣下,這還用問?”

  “……那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哪怕讓我有點兒心理準備呢!”

  “啊,真抱歉,我以為聰明如您,一定能自己察覺到呢。”帶著滿滿的嘲諷,莉娜·德薩利昂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更何況…如果我提前透露,那不就等於背叛了我親愛的朋友夏洛特?而你,公爵閣下,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感激我了。”

  說完,她那黑框眼鏡下的面頰上,還不忘露出了“人畜無害”的微笑。

  “感激?”洛倫的笑容有了那麼一點僵硬:“你就不怕我告訴夏洛特,你背著她偷偷告密?”

  “當然不怕。”莉娜·德薩利昂毫不畏懼:“您才不是那種會自找沒趣的傢伙,這種殺敵一千自損一萬的事情,不在您的選擇範圍內。”

  “所謂感激,無非是對未來好處和需求的期盼——考慮到您和女伯爵日後更加親密的關係,您要求我的日子還多著呢。”

  啪!

  洛倫現在特別想一巴掌拍在她臉上,但最後還是拍在了自己臉上。

  都差點兒忘了,這位是智力不遜自大狂,情商超他兩倍,把艾薩克活活逼瘋的妖精!

  轉過頭,再不敢多說一句的黑髮巫師“逃命”似的朝赤紅巨龍的方向走去。

  十分“知趣”的黑框眼鏡少女聳聳肩,也不再多言,很是乖巧的跟在公爵身後,亦步亦趨。

  看到公爵走來,拜恩的騎士們紛紛向兩側靠攏,怒喝著將周圍還在看熱鬧歡呼的驅散開來,讓開道路。

  【我們又見面了,拜恩公爵。】

  洪鐘般的低吼在黑髮巫師腦海中炸響,琥珀色的龍眸中帶著些許傲慢的“客氣”:

  【如果因為我的不請自來引起任何混亂,還望諒解。】

  諒解…這話說的。

  我“不諒解”可以嗎?

  黑髮巫師挑了挑眉頭,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反駁。

  但巨龍卻沒有停下的意思,更沒有任何在乎洛倫性情的打算。

  【您的朋友路斯恩告訴我——當然,也許他並不知道我聽見了他的話——今天是您結婚的日子,原諒我沒帶什麼禮物……】

  “尊敬的格魯姆閣下,麻煩您別再繼續這麼客套下去了——不然我還以為自己面前站著的不是一頭巨龍,而是人類。”

  冷冷的打斷對方,黑髮巫師面無表情道:“直說吧,您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說完,昂首而立的洛倫死死盯著格魯姆的眼睛。

  神態猙獰的赤紅巨龍同樣目不轉睛,凝視著他。

  一片死寂。

  因為能聽到格魯姆話語聲的只有洛倫一人,所以在周圍眾人的眼裡就像是公爵在不停的向巨龍挑釁。

  壓抑的氣氛,十分的緊張。

  緊張的風暴堡與山岩堡伯爵攥緊了手中的劍,連額頭的冷汗也不敢抬手擦拭;全神戒備的獵魔人們則死死盯著公爵與巨龍的一舉一動,沒有絲毫鬆懈。

  剛剛還遊刃有餘的莉娜·德薩利昂,此刻也屏住呼吸,眼睛連眨也不眨。

  因為她是德薩利昂…正因為是德薩利昂,她才明白“巨龍之怒”絕非神話,而是真的能夠摧毀一切的天災。

  【即便是女王血裔,也沒有誰膽敢質問巨龍…拜恩公爵,米拉西斯說的沒錯,您的確狂妄。】

  猙獰的血盆大口微張,赤紅巨龍的聲音變得冰冷:

  【難道…您就不怕自己的城堡和國家,變成一片火海?】

  “怕,當然怕。”

  洛倫的回答十分乾脆,毫不在意道:“但如果剛剛達成協議,就因為一點口角傷害盟友,只能說明尊貴白銀巨龍恩佐,還有更尊貴的巨龍一族根本毫無誠意。”

  “既然毫無誠意,那麼我得罪與不得罪又有什麼分別?”

  赤紅巨龍的眼神更加陰沉。

  【那請問,在您眼中怎樣算是‘有誠意’——對您幾次三番打斷,羞辱毫不在意?】

  “當然不是,相互理解和尊重才是有誠意的表現。”洛倫淡淡道:“而您現在站在我的土地上,面對我和我的人民,卻連最起碼的尊敬都欠奉,我當然會認為您沒有誠意。”

  “如果您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局面,倒也簡單,只要表達您的誠意就夠了——比如說,告訴我您到此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面無表情的赤紅巨龍,昏黃的龍眸微微眯起。

  【奉恩佐之命,炬峰山將遵守與帝國和德薩利昂皇室的承諾,協助爾等贏得亞速爾精靈之戰,直至將敵人徹底殲滅或者承認戰敗為止。】

  格魯姆壓抑著怒火的吼聲,在洛倫腦海中響起。

  【在此之前,我們的同胞們將會駐紮著帝國各個軍隊的聚集地和重要要塞,協助並且庇護爾等,保持通訊,確保萬無一失。】

  黑髮巫師挑挑眉毛,對方這些話和沒說一樣。

  “這些我都知道,我問的也不是這個。”洛倫冷冷道:“在重複一次問題——您,尊敬的赤紅巨龍格魯姆,為什麼會出現在赤血堡?”

  【這就是我的答案。】

  這一次格魯姆的回答十分簡潔明了:

  【駐紮帝國各個軍隊的聚集地和重要要塞——赤血堡,也是帝國最重要的要塞之一。】

  嗯,駐守赤血堡?

  這裡也是要塞沒錯,可…這是南方啊。

  等精靈打到這兒,帝國都快要亡國了吧?!

  強作鎮定的黑髮巫師,儘量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緒。

  但那一閃而過的眼神,還是被赤紅巨龍捕捉到了——猙獰的血盆大口,居然露出了近乎於“狡黠”的神色。

  和米拉西斯一模一樣。

  【如您所知,恩佐並非與布蘭登·德薩利昂一人,而是與您和布蘭登一齊達成協議;那麼維持這份協議,就需要你們兩人同時存在。】

  【巨龍一族,絕不會違背自己的承諾,我們將按照約定的內容,完完整整的履行我們全部的義務,也會爭取應屬於我們的協議——這是恩佐大人的原話。】

  【因此從即日起,我格魯姆將作為炬峰山使者,常駐赤血堡!】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9 12:17
第一百六十一章 要挾

  解決了巨龍帶來的騷動之後,在一片歡呼與擁戴聲中的黑髮巫師,又在蒼穹之翼的簇擁下馬不停蹄趕回赤血堡宮殿。

  圍觀的拜恩騎士和民眾們所看到的,僅僅是自家的公爵孤身與象徵著帝國的巨龍對峙,並且取得了“勝利”。

  猙獰凶惡的巨龍“屈服”於公爵的不可侵犯的威嚴,並且在向著公爵俯首行禮後——如果那個動作真的能被稱之為“行禮”的話——騰空離去。

  連象徵著帝國的巨龍,也對我們的公爵如此尊重;

  這意味著什麼?

  這是不是意味著在巨龍們眼中,都靈家族和德薩利昂家族的血脈一樣的高貴?

  而巨龍沒有離開,盤桓在赤血堡的上空…這又意味著什麼?

  這是不是也意味著我們的公爵和德薩利昂家族一樣,與巨龍達成了某種協議——是不是意味著從今以後,都靈家族也和皇室一樣,擁有成為“馭龍者”的資格?

  如果都靈家族也可以成為馭龍者,那麼是不是還能更進一步……

  拜恩人熱衷神話,崇拜英雄,無時無刻不覺得自己生活在傳奇故事的世界裡——往往只要他們一丁點兒“想法”,他們就能自己把剩下的故事寫出來。

  陷入了某種狂喜和妄想中的拜恩人們沉浸在歡呼雀躍中,卻沒有一個注意到自己的公爵全稱一言不發,鐵青著臉。

  “公爵,您的表情不太好……”

  緊隨其後的路斯恩,有些擔心道:“是和巨龍的談判不順利嗎?”

  “不順利?不不不…路斯恩你誤會了。”

  黑髮巫師回過頭,勉強擠出一絲笑:

  “是太順利了!”

  灰瞳少年一臉莫名,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下去。

  路斯恩不理解,沒錯…他當然不理解,換成是誰一下子得到如此“榮幸”,恐怕都不會有除了驚喜之外的第二種想法。

  一個可以溝通,並且會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的巨龍盟友,甚至還心甘情願的隨你作戰——這不就是所有傳奇小說裡,龍騎士的設定嘛?!

  但問題就在這裡,洛倫可以得到巨龍的協助,但他不可以是龍騎士。

  很簡單,因為他不姓德薩利昂。

  在這個倚靠巨龍維持統一和穩定的帝國之內,“馭龍者”只能是皇室特權;而現在,他一個公國之主,卻堂而皇之得到了巨龍們的青睞……

  太張揚,張揚過頭了。

  哪怕洛倫能和康諾德解釋,哪怕皇帝和皇室真的可以理解——出現裂痕,也幾乎是必然的事情;帝國貴族會更加視拜恩為眼中釘,而拜恩貴族們,恐怕也會因此產生某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白銀巨龍恩佐,還有炬峰山的巨龍們…不可能不會明白,這樣做的後果和造成的惡劣影響。

  就算要合作,哪怕偷偷地悶聲發大財呢,為什麼非得大張旗鼓?

  故意在自己和帝國間製造摩擦,他們到底想幹嘛?

  一種被人算計了還猜不到緣由的憤怒,讓黑髮巫師攥緊了拳,一聲不吭的走進了圓桌大廳。

  此時的大廳內已經“人滿為患”——應夏洛特的邀請,從帝國各地趕來的客人們早早的聚集於此,談天說地。

  出於一個拜恩人喜愛宴會的本能,更是為了彰顯炫耀如今拜恩的實力和財力,原本尚且樸素的大廳被夏洛特裝點的富麗堂皇。

  盛夏的鮮花與秋冬的楓葉被精心裁剪,用來代替原本的綢緞裝飾長椅與樓梯扶手;繪製著壁畫的天花板下,一頂巨大的三十二盞螢石水晶燈將大廳變得明黃透亮,安置其上的彩虹橋熏香散發著縹緲的縷縷青煙,帶著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

  鋪著素白綢緞的小圓桌前,還十分貼心的都擺上一瓶上好的拜恩葡萄酒,被當成普通飲料隨意飲用;

  至於舉著盛滿甜點托盤的女僕,表演著各種戲法的低階施法者,無微不至體貼周到的侍從…更是隨處可見,讓每一個客人都能儘可能得到最舒適的享受。

  而這還僅僅是“招待”階段,按照拜恩人的傳統連“預熱”都不算——頂多是在正式宴會前為了不讓賓客苦等,坐下來喝杯酒,吃些點心放鬆一下,順便能對接下來的盛宴有些期待。

  但即便只是招待,都靈家族展現出來的實力就已經足以令她的客人們驚嘆了。

  端著酒杯,心不在焉的聖十字教會執事希爾維克在大廳內漫步,佈滿血絲的眼睛一刻不停的打量著這富麗堂皇,熱鬧非凡的大廳。

  如此盛大的宴會,哪怕是天穹宮的晚宴與之相同比也不禁感到遜色。

  要知道眼下已經是戰爭時期,赤血堡領地內已經聚集起十萬軍隊,並且是最精銳的騎士軍團——在這樣的情況下,都靈家族仍有富裕舉辦這麼豪奢的宴會,簡直不敢想像!

  而這一切的財富,原本應該都是屬於聖十字教會的!

  每次想到這兒,希爾維克執事就不禁咬牙切齒。

  不僅僅是三年前…或者應該說是四年前了…那個愚蠢的帝國總督弄丟了拜恩公國,更是被教會一力促成上位的主教韋伯,居然任由都靈家族瓜分屬於教會的財富!

  “教會應注重精神上的修行,將世俗的事務與權柄交付於世俗的統治者”——這種忽悠貴族,妥協的話居然被他當成了最正式的理由,解釋給自己聽。

  他怕是讀經都讀傻了吧?!

  因為他,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拜恩——或者說都靈家族的實力膨脹了一倍不止;雖然康諾德殿下成功登基加冕,但拜恩公爵也在埃博登之戰贏得了整個帝國上下的尊重。

  布蘭登殿下的勢力和影響力正在急劇膨脹;如果不遏制住任其發展,恐怕原本妥協給他的繼承人位置,會變成真的。

  真是…為什麼那幫洛泰爾的教會同僚,還有東薩克蘭的貴族們不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敵人不是亞速爾來的長耳朵,而是拜恩和布蘭登殿下啊!

    即便輸給精靈,也不過是一時的慘敗;可要是輸給布蘭登殿下,或者讓拜恩膨脹乃至與帝都分庭抗禮,那就是永世不得翻身了!

  嘆了口氣,滿心憤懣的希爾維克放下手中的酒杯;正當他準備離開這嘈雜的大廳,不再被都靈家族的財富“荼毒”時,一個突然闖進大廳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洛倫…公爵大人?”

  黑髮巫師停住腳步,眯著眼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一個特別陌生的身影正望著自己,一步步走來。

  “您是…希爾維克閣下?”

  “正是,真榮幸公爵大人還能記得我。”帶著某種意味深長的表情,刻意壓低了嗓音的希爾維克執事輕笑道:“不知道能否耽誤您幾分鐘?”

  黑髮巫師挑挑眉毛,身後的路斯恩立刻心領神會,轉身離開。

  “當然可以。”

  “如果能,我現在真的很想為您的慷慨舉杯。”希爾維克討好的輕笑著,但下一秒便輕嘆道:

  “可惜的是…我現在只能為您的前途擔憂了。”

  “為什麼?”洛倫問的面無表情。

  “因為眼下一場災難,正即將要降臨到您的身上。”沒有注意到黑髮巫師的表情,希爾維克自說自話的嘆息:

  “擁戴康諾德殿下,維繫帝國和平,堅守埃博登城下…這些功績是誰都不能抹殺,但無法被抹殺的榮耀,卻很容易被遺忘。”

  “作為拜恩的公爵,您如今的聲望可謂無以復加,乃至全帝國都將您奉為帝國騎士的典範,唯有黑公爵能超越您的地步;但正因達到了頂峰,他們也不會更加崇拜您了。”

  “帝國的民眾們是很健忘的;等他們遺忘了您的功績,看到的會是什麼?”

  他期待的看著黑髮巫師,等待回應。

  洛倫一聲不吭。

  可希爾維克還是侃侃而談:“沒錯!他們看到的只會是您堆砌如山的財富,看到您手握一支可以與帝國媲美的軍隊,還有在您治下與埃博登無異的巫師們!”

  “我們這些淳樸而又無知的可憐信徒們,不會理解您的偉大與犧牲,他們只會迅速遺忘您的榮耀與攻擊,開始擔心拜恩的騎士會不會對他們造成威脅,嫉妒您辛勤積攢的財富,不解您對巫師的寬容大度。”

  “到最後,光榮的拜恩騎士就會變成人人喊打的惡徒。”

  希爾維克頷首搖頭,連連嘆息——不再多言的他,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黑髮巫師。

  半分鐘,一分鐘,兩分鐘。

  對視的二人,陷入了某種吵鬧中的冷靜。

  無奈,洛倫只能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開口:“那麼,在您和教會看來,我應該怎樣才能避免這種結果呢?”

  “問得好,您果然是如此得到聖十字的祝福和喜愛,簡直智慧超群!”

  咧嘴一笑,希爾維克同樣是暗中舒口氣:“想要避免這一切的辦法很容易——最簡單的來說,就是保持你哪的謙遜和虔誠,便無需擔心這一切!”

  黑髮巫師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全神貫注的希爾維克立刻察覺到這一點——他也明白,對眼下一切達到頂峰的洛倫,扯什麼虔誠和謙卑都是扯淡;對方的聲望和勢力已經龐大到無以復加,說教是沒用的。

  所以,必須軟硬兼施,讓拜恩公爵明白他必須向教會靠攏才行。

  於是他幹笑兩聲,神色更加討好了些:“當然,這些暫時都只是有可能發生的情況,也許會發生,也許不會——畢竟我們的信徒們依舊是淳樸的,並沒有那麼的險惡。”

  “但帝國的貴族們…那就不一定了。”

  “哦?”洛倫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請說的詳細些。”

  果然,他還是有顧慮的,希爾維克暗中竊喜。

  畢竟對方仍是一地的公爵,再怎麼囂張狂妄也不可能看不到帝國的威脅,更明白誰對他的威脅更大。

  “在您來之前,其實我剛剛便有所耳聞——炬峰山的巨龍,和您達成了某種協議。”希爾維克故意壓低嗓音,一副神秘莫測的表情:

  “您我都明白,這不過是巨龍們在履行他們守護帝國的承諾而已;您是帝國聲望最高的公爵,拜恩是帝國最強大的公國,他們與您交涉也無可厚非。”

  “更何況,這只是巨龍們單方面的表態而已,您並沒有要求什麼,更不可能故意做這種事情——任何理智清醒的人都會明白,這只是一個誤會和意外。”

  黑髮巫師點點頭,表示我也是這麼想的。

  “但帝國的貴族們…尤其是皇室,他們不會這麼想。”希爾維克的表情愈發的意味深長:“在他們眼中這就是一個信號,一個拜恩的都靈家族挑戰德薩利昂皇室的信號。”

  “他們會認為都靈家族和拜恩,是否開始不滿於眼下的地位,認為自己已經有實力向薩克蘭的德薩利昂家族挑戰…甚至,他們會認為您有成為皇帝的野心!”

  “一旦他們開始這麼想,您就危險了——哪怕我們高貴且聰慧的康諾德陛下與布蘭登殿下能夠理解您,其他的人也不會理解。”不管洛倫有沒有聽,希爾維克繼續說道:

  “而為了平息眾人的憤怒和擔憂,陛下與皇室肯定做出一些姿態來壓制您,甚至是排擠您;為了不至於被認為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您除了忍耐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那您認為,我應該怎麼做呢?”

  洛倫十分“謙遜”的問道。

  “很簡單,虔誠——虔誠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最好辦法!”希爾維克興奮的說道:“只要您當眾表態,放棄過去對巫師們那種過度的支持,並且將都靈家族名下的諸多產業捐獻給教會,那麼誰都無法指責您了!”

  “因為那樣的話,指責您就是就指責教會,指責教會就是指責聖十字——帝國境內,有誰敢指責聖十字?!”

  聽到這番慷慨激昂的話,洛倫露出了笑容。

  希爾維克也笑了,笑的特別開心。

  一邊笑,洛倫朝他伸伸手。

  心領神會的希爾維克表情神秘,連忙探上去。

  然後他就從“滿面春風”的黑髮巫師口中,聽到了一句特別幹脆的答覆:

  “做夢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9 12:17
第一百六十二章 說漏嘴

  “我贊成,對教會的趁火打劫,決不能姑息。”

  赤血堡宮殿大廳後的休息室,聽完洛倫的敘述,圓桌前的道爾頓·坎德第一個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夏洛特微微蹙眉,顯然對洛倫這種粗暴的做法不太滿意。

  但這一次她並沒有開口說什麼——在經歷了埃博登之戰後,女伯爵已經不再對某個黑髮巫師的擅作主張有任何驚訝了。

  “可、可那畢竟是教會。”公國總管,查爾斯·格倫威爾還是有些擔心,忍不住開口道:“如果過分觸怒他們,恐怕……”

  “恐怕什麼?”抱著胳膊,站在門側的灰瞳少年突然打斷他,冷冷道:“鼓動教徒暴動,排擠拜恩與都靈家族,非暴力不合作…還有什麼?”

  “難道今天的洛倫大人和拜恩,還會懼怕這些?”

  眾人表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令房間內頓時安靜了一陣。

  沒錯,如果說在重建了公國教會之後的拜恩最不懼怕的是什麼,那就是來自聖十字教會本身的威脅。

  安森主教之下的拜恩教會,雖然拒不接受拜恩宮廷的管控,但也對帝都教會的眾多指令不理不睬,始終保持著絕對中立,不對世俗有任何干涉。

  失去了當地教會的支持,帝都的教會怎麼也不可能對千里之外的拜恩施加任何的影響。

  當然,如果教會真的不惜一切代價,還是有可能的——但在安森的“教會改革”之後,整個拜恩教會在得到絕對的自由權後,作為代價也失去了對教區管理和控制的權力。

  整個管理層乃至他們所控制的人口和土地,全部都被夏洛特與圓桌議會接管;留給教會的,只有各地的教堂本身以及維持日常開支的少量捐贈。

  這也符合小教士安森最初的想法——不應該用教堂束縛信徒,而要讓信徒自願選擇禱告的教堂。

  哪怕教會真的能狠下心,將他們自己推上台的安森打下去,換一個新主教上位,也不可能立刻引起多少波瀾,因為他還得先從夏洛特手中將整個公國教區的統治權奪回來。

  而夏洛特是絕對不可能交出去的。

  “話是這麼講,但、但那畢竟是教會啊!”查爾斯還是無法放下心來:“即便他們不會有什麼動作,還是可以暗中鼓動帝都和薩克蘭的貴族們……”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麼第一個站出來把他們打下去的,就是康諾德皇帝!”

  冷哼一聲,夏洛特瞥了眼對面,讓被盯著的黑髮巫師打了個哆嗦:“眼下剛剛經歷埃博登之戰,我們的皇帝陛下早已對貴族們的不忠無法忍受,正想著沒有合適的藉口整治他們呢。”

  “我說的對吧,公爵大人?”

  冷哼一聲,女伯爵沒好氣的問道。

  一臉“微笑”的洛倫,除了點頭之外還能說什麼?

  “但教會的資源很多,想對付敵人,他們有足夠的手段——比如,針對巫師們。”道爾頓·坎德沉聲道:

  “埃博登和科羅納,都已經不在了。”

  夏洛特側目。

  倒是洛倫明白了什麼:“道爾頓導師,您是不是已經得到情報了?”

  不喜歡廢話的黑袍巫師,只是微微頷首。

  圓桌周圍眾人頓時聚精會神。

  “帝都內的…線人送來消息,在埃博登之戰結束後,教會聯合貴族通過了諸多針對巫師的行政令。”

  道爾頓說的很隱晦,當然洛倫是知道的;所謂的“線人”,八成就是那批在康諾德收編之前,已經被道爾頓搶先“策反”的守夜人們。

  雖然為防止被康諾德察覺,不能總是“喚醒”他們,但至少傳遞這種半公開的情報,還是比較安全的。

  “財產監管,身份登記,行動自由受限;同時帝國的議會已經通過法案,將帝都內三分之二巫師征軍入伍,納入輜重編制。”

  道爾頓面無表情道:“名義上是要求巫師也必須參軍,接受帝國‘全面動員令’的號召;實際是為了方便控制,勒索和強行徵繳他們的財產。”

  “他們怎麼能這麼做?!”路斯恩的表情十分不可思議:“御前內閣…我是說,皇家巫師顧問艾爾伯德大師,難道就沒有反抗嗎?”

  “他可以,但也不能。”略微思索,夏洛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因為帝國的全面動員令,針對的是所有人。”

  “而巫師…尤其是帝都的煉金術師行會,因為與各個商會行會的聯繫,是眾所皆知的富有。”洛倫輕聲接道:

  “帝都是教會的地盤,想鼓動民眾對巫師們的嫉恨情緒對他們而言,在容易不過了。”

  當然,還有一層原因,那就是康諾德也同樣急需一批資金來維持他的二十萬軍團,以及三倍於此後勤部隊的開銷。

  巫師們有錢,巫師們在戰場上可以充任工程師,打擊巫師可以平息貴族與教會的怒火,從他們手中得到更多的資金與物資支持…所以,何樂而不為呢?

  失去了埃博登這座“巫師之城”,又失去了最強大的巫師家族和巫師塔的領袖,眼下帝國境內的巫師們就是一盤散沙,不論誰都可以上來踩一腳。

  背負著平民嫉恨和貴族嫉妒目光的他們,一旦嘗試反抗,下場就是被當成“亞速爾精靈間諜”和“帝國叛徒”,遭受最無情的打擊。

  “作為皇家巫師顧問,這種時候艾爾伯德大師當然不能出手干預。”翹著嘴角,黑髮巫師輕聲道:

  “但我們可以。”

  夏洛特眼神微微一動:“怎麼做?”

  “很簡單,隨我歸來的埃博登巫師當中,一共有兩位巫師塔元老——其中一個是剛剛新晉的繼承人,另一個…呃,另一個還在昏迷中。”聳聳肩,洛倫微笑著道:

  “兩位元老,算上道爾頓導師,哈林梵·阿沙邁大師…十二元老,赤血堡就有四位!我們完全可以利用這一優勢,在赤血堡重建九芒星巫師塔!”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匯聚,各自思索或是交換著眼神。

  “直會成為一個讓帝國各地的巫師們,向拜恩聚集的信號。”道爾頓冷冷開口:

  “但真的明智嗎…在眼下你已經變成帝國眼中釘的時候?”

  “用我們親愛的布蘭登殿下的話說,反正他們也不可能更討厭我了。”

  黑髮巫師聳聳肩:“要針對我理由多的是,不差這一個。”

  “但若是能在拜恩境內打造一個巫師世界的中心…參考埃博登是怎麼崛起的,就不用我多形容了吧?”

  “距離冬季結束還有三個月,這就是我們最後積攢實力的機會——等到明年開春,真正的帝國之戰就要打響,到時候不能不能贏就得看我們的手裡究竟有多少底牌了!”

  慷慨激昂的話語聲中,圓桌前的眾人或是頷首,或是面面相覷。

  而在這片刻的安靜過後……

  “教會的威脅,還有您的偉大計畫都請先放放;”

  一聲低哼,聯合商會會長,兼公國財務官小約德冷冷道:“因為眼下還有一個更加致命的問題,我的公爵大人。”

  “什麼問題?”

  “問題…問題就是沒錢了!”猛地站起身,小約德暴躁的將厚厚一沓的賬本砸在桌子上:“您花錢的速度,遠遠不是我這個謙卑僕人掙錢速度能追上的!”

  沒、沒錢了?

  看著小約德,黑髮巫師尷尬的笑了笑:“怎麼會沒錢呢,我記得我……”

  “新式軍團的建設,新式煉金武器的研發,公國制度的改革…還有聚集在赤血堡城外的十萬軍團,還有接下來這場前所未有的盛宴!”小約德冷笑道:“您覺得拜恩能有多少錢,能夠任由您和諸位大人們揮霍?!”

  “據我所知,聯合商會的賬單上應該還有不少儲蓄,赤血堡的金庫也十分的充裕。”查爾斯微微蹙眉,他是公國總管,對這些還是比較瞭解的:“只是支撐接下來的花銷,理論上應該沒有任何問題才是。”

  “您說的沒錯,理論上!”

  小約德一聲冷笑:

  “但很可惜,首先商會賬單上的錢根本不能隨便動——我們現在能夠維持正常開支,就是讓公國內的商人和貴族時刻相信,我們有錢,而且有的是錢;一旦這些根本的儲蓄有任何風吹草動,頃刻間就是一場災難!”

  “其次,不論是公國金庫還是商會的儲蓄,大多以金銀為主——將這些錢立刻花出去,除了抬高物價之外根本一一丁點兒用處也沒有,因為糧食和物資並不會因為花了錢就能憑空出現!”

  洛倫與夏洛特面面相覷。

  “從年初至今,聯合商會總共五個擴張計畫,不得不砍掉三個;六個新分部,不得不撤銷四個——裡面哪個不是心血滿滿,哪個不是前途遠大;沒了,都沒了!我心都快碎了!”

  死死咬著牙,小約德的表情無比痛苦:“當初您讓我做財務官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最大的困境是統一公國的財政大權;統一了財權,維持軍費又成了大麻煩!”

  “我費勁周折,總算湊夠了軍費開支;結果又要把錢挪到浮空城的研發上;好不容易等到浮空城建好了,拜恩又要選新主教!”

  “選完了新主教,接下來又是埃博登之戰,全面總動員,平叛薩克蘭……”倒吸一口冷氣,小約德瞪大了眼睛看向黑髮巫師:

  “在仔細考量了我本人的實際能力和您的偉大理想之後,我只能說——如果您再這麼繼續下去,我除了向您辭職之外,恐怕沒有第二個選擇!”

  “有…這麼嚴重?”

  洛倫的表情有些尷尬。

  “很嚴重,稱之為生死邊緣都不為過。”小約德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再這麼繼續下去,恐怕很難能維持住開支平衡。”

  “那以拜恩現在的財力,還能堅持多久?”

  “算上支援布蘭登殿下東薩克蘭平叛的話…最多一年。”

  “一年…那不是還有段時間嗎,為什麼說生死邊緣?”

  “我說的是我自己!”小約德歇斯底里的喊道。

  “……”洛倫·都靈。

  嘆了口氣,小約德一臉疲憊的看向洛倫:“總之如果您不打算放棄接下來任何一個計畫的話,那麼至少要做到三點。”

  “第一,在來年收穫第一批小麥之前,公國的軍隊決不能全軍出動;其次,重建巫師塔可以先放出一些風聲,但真正開工要推遲;”

  “最後,不論您用什麼辦法,勒索也好強徵也好,必須從矮人王國手中爭取一批秘銀和貴重的礦石,降低新式煉金武器的開發成本。”

  “這樣,至少在表面上拜恩還能維持住開支穩定,甚至出動軍隊越境作戰。”

  這樣的話,倒還基本符合洛倫的預期目標。

  來年的一年,是拜恩積攢實力,觀察戰局的一年——如果亞速爾精靈足夠強大,那麼這場戰爭恐怕會持續很長時間;

  可若只是虛張聲勢,康諾德也不會給拜恩和他更多的戰功了。

  “既然如此,那麼巫師塔的計畫就先暫時放緩。”微微頷首,黑髮巫師沉聲道:“那麼接下來我們就先說服矮人,看能否達成一些攻勢,然後再……”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宮廷總管查爾斯立刻起身,在與黑髮巫師和女伯爵對視一眼後走向門前。

  “什麼事?”

  拽開門,面色不善的查爾斯看著急匆匆趕來的信使:“不是告訴過你們,公爵正在與諸位大人商談重要事宜……”

  “抱歉,但這是緊急消息。”信使轉過頭,十分為難的看向黑髮巫師和女伯爵:“公爵大人…還有伯爵,兩位曾經說過如果艾薩克·格蘭瑟姆與艾因·蘭德兩位閣下抵達赤血堡,就立刻前來通稟!”

  “哦,他們已經回來了?”

  “不,不是已經回來了。”信使搖搖頭:“而是他們已經……”

  “婚禮…什麼婚禮?什麼人的婚禮鬧得這麼隆重,難道說是那個白天鵝似的女伯爵…我說夏洛特要結婚了?!”

  沒等信使話說完,艾薩克的嚷嚷聲就已經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裡。

  “什麼,再說一遍?婚禮…公爵…早就安排好的…嗯…嗯?!”

  “洛倫你這個聖十字祖姥姥的給我出來,我要把你這個叛徒生吞活剝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1-3 09:39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朋友們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靜。

  夏洛特的書房內,圍坐在書房前表情各異的三個人,除了彼此看著對方的表情之外,都毫不例外的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三個人——或者說只有莉娜·德薩利昂和夏洛特,在聽完艾薩克的敘述之後,在短短五分鐘的時間裡快速經過了詫異,震驚,難以置信,恍然大悟四個階段。

  這已經不是下樓梯,而是自由落體了!

  “所以……”

  漫長的沉默後,表情依舊震驚的夏洛特拖著沙啞的嗓音,打破了這份死寂:

  “艾…艾茵,是女巫?”

  “對,她是女巫——當然,更準確的說法是女煉金術師。”自言自語般,艾薩克快速說道:“不是所有巫師都能被成為巫師的,比如說……”

  沒等他繼續說下去,莉娜·德薩利昂就在桌子下用力踢了這個自大狂一腳。

  雖然她同樣震驚到了極點,但並不是因為…性別。

  而是艾茵·蘭德的勇氣。

  一個女人,在洛泰爾,而且還是在教會勢力最龐大的洛泰爾,居然為了能夠獲得獨立和自由,選擇走上巫師之路——而在之後的幾年,甚至為了朋友四處奔波,幾次身陷險境。

  換成是自己哪怕不得已成為女巫,恐怕也會隱姓埋名,躲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一個資質足以成為巫師的女人,絕不會愚蠢。

  而艾茵·蘭德…她的才智,光是“聰明”恐怕已經無法形容了。

  究竟是怎樣的情感,才足以讓這樣一個“聰明的女人”孤身犯險,而且還是一次又一次……

  看著不停朝自己投來視線,手忙腳亂的艾薩克…莉娜·德薩利昂覺得她已經得到答案了。

  而對面的夏洛特,心情則還要更加複雜一些。

  因為對她來說,艾茵早已不再僅僅是一個朋友,更是一個可以交心的對象,一個能夠深刻理解,甚至一次次點醒了自己的“導師”。

  但現在事實卻突然告訴她,她的“導師”其實是個女巫,而且一直和她喜歡的人關係親密…雖然以前她就懷疑過,只是當時沒往那方面想而已…自己“強行求婚”的舉動狠狠的傷害了她。

  第一個感覺,是憤怒。

  憤怒於為什麼她始終避而不談,為什麼從來不透露一星半點,為什麼到了自己終於下定決心之後,才終於告訴自己。

  但一切的“質問”,答案都是一樣的…因為她是一個女巫。

  震驚、憤怒、痛苦、內疚……

  種種情緒,在夏洛特的內心中反覆掙扎。

  赤血堡女伯爵從不對自己的錯誤視而不見,更不會推卸責任,因為她的驕傲不允許她這麼做;

  她明白如果不是自己那麼魯莽,等到洛倫回來之後再和他商量,而不是連給他選擇的餘地都沒有,事情絕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可現在…木已成舟,拜恩十三領的騎士們,帝國乃至各公國的賓客,甚至連巨龍都已經來到了赤血堡城外。

  這種時候,哪怕她想停下都不可能了。

  “艾茵……”

  漫長的猶豫過後,夏洛特終於緩緩開口:“她現在…怎麼樣了?”

  兩雙充滿了各種情感的眼睛,同時看向有些呆滯的艾薩克。

  “她…我覺得沒什麼可形容的。”艾薩克的表情比她們倆還茫然:“她還是像以前那樣,一回來就去了實驗室,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傷心;很平靜,非常…平靜。”

  “平靜…嗯,除了這個詞兒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你們形容她;艾茵總是這樣,高興了可以樂上一整天,傷心難過往往就是一眨眼兒,總之這樣……”

  搖搖頭,艾薩克一臉“無話可講”的模樣。

  但這樣的回答,讓夏洛特和莉娜的表情更沉了一分——甚至如果現在小個子巫師泣不成聲,或者憤怒,興許她們還能好受一些。

  “公爵…洛倫呢?”

  “他剛剛去了巫師行會…應該是去安慰艾茵了。”推了推眼鏡框,莉娜小聲替艾薩克回答道:“問題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圓桌大廳內的三百位客人,他們該怎麼辦?”

  “你不可能告訴他們婚禮取消了,夏洛特。”

  “我不知道……”輕咬下唇,自責的赤血堡女伯爵表情掙扎,有些慌張失措:“要、要不這樣——反正我們也並沒有說過究竟是誰的婚禮,乾脆將錯就錯……”

  “公開艾茵的身份,讓一個女巫嫁給拜恩公爵?”

  莉娜·德薩利昂瞪大眼睛:“你瘋了嗎?”

  這種事情如果傳出去,不僅僅對艾茵是曝光身份的致命一擊,更會給帝國貴族和教會一個制裁拜恩的絕佳理由,讓整個都靈家族陷入萬丈深淵!

  “我只是提出一種可能……”輕撫額頭,明知說錯話的夏洛特還是忍不住反駁:“更何況我們完全可以讓她假扮成另一個人,然後再隱姓埋名啊!”

  無奈的搖搖頭,眼睛少女沒有再多說什麼。

  現在的夏洛特因為自責,已經開始失去理智了。

  “說真的,我不明白你們說的那些…政治,利益,爭鬥巴拉巴拉巴拉……”

  沉默了半天,艾薩克緩緩開口道:“我只希望這件事無論以何種形式的結束,都請不要傷害我的朋友。”

  “……任何一個。”

  “我明白。”點點頭,夏洛特衝他勉強一笑:“我絕不會傷害他們的,不論是艾茵還是洛倫——包括你,艾薩克,你願意站出來為你的朋友們說話,真的非常……”

  “抱歉,但你好像沒明白我的意思。”艾薩克翻了個白眼:“我沒有說不準傷害艾茵和洛倫,我說的是不要傷害我的朋友。”

  “夏洛特·都靈,你也是我的朋友——也許不是最好的一個,但如果你為了保護他倆而去傷害自己,那也是傷害了我的朋友;我會非常生氣的,我保證會歇斯底里的發洩我的憤怒!”

  “所以我要求你解決這件事,或者我們一起想辦法,但不能以傷害我任何一個朋友為前提——我要讓我所有的朋友都能在一起快樂的活到七十歲,然後再開始比賽看誰先抵達生命終點!”

  話音落下,氣呼呼的艾薩克抱著胳膊,彷彿還在為自己被誤會了這件事很是惱怒。

  一臉驚愕的夏洛特,反而成了無言以對的那個。

  “感覺如何?”

  一旁的莉娜·德薩利昂偷偷用臂肘戳了戳夏洛特的腰腹,一臉慵懶而狡黠的笑:

  “明白了嗎…我會喜歡這個笨蛋的理由?”

  …………………………

  “我說了,我沒有不高興,真的。”

  看著一臉驚慌失措,生怕自己出事連忙趕過來的黑髮巫師,小個子巫師無奈的笑出了聲。

  “真的?”

  小心翼翼的開口,洛倫一臉的“我不相信”。

  “真的。”插著腰,艾茵用力點點頭:“她是個好女孩兒,而且既然這件事是她提出來的,那想必就不僅僅是因為喜歡你而已。”

  “可…你就真的就一點兒也不傷心?”洛倫搖搖頭:“我以為你會很生氣…至少應該很嫉妒。”

  “……我發現你最近不僅僅自以為是,而且很自戀,你這個大騙子!”

  忍不住一笑,小個子巫師表情愈發的無奈:“為什麼你會以為我很生氣呢?”

  “嗯……”沉思片刻,洛倫試探著開口:“因為我…很有魅力?”

  回答他的是一隻精鋼鍛造錘,外加一道優美的拋物線。

  “去死吧,自戀狂!”

  黑髮巫師手忙腳亂的接住了錘柄,避免了讓它和自己腦袋親密接觸。

  “不是這個?那就是在維姆帕爾學院的那天晚上——你這輩子頭一回被父親意外的某個男人脫掉衣服抱上床,所以就……”

  嗯,女扮男裝的身份第一次被拆穿,羞恥心和某種潛藏了許久的內心瞬間爆發,對第一個男性朋友產生好感。

  完美完美,經典經典——要不然為什麼這套路都被人用爛了呢,洛倫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去寫本小說了。

  話音未落,漲紅了臉的小個子巫師已經朝他撲過來,急速逼近的靴底封鎖了洛倫的視野。

  “去死吧,大騙子!”

  “怎麼又換回來了?”

  “要你管?!”

  雖然接受過戰舞者莉雅的訓練,但終究力量不足——全力一擊並且命中了鼻樑骨,也僅僅讓黑髮巫師嘴上多了些紅色。

  狹窄的實驗室內,不依不饒的兩個人就像貓捉老鼠一樣來來回回;期間洛倫不僅要避免被小個子巫師完全命中,還要躲開任何一個實驗器材。

  因為這裡的每一樣都是艾茵的心血,是她真正傾注了感情的東西。

  “那究竟是什麼…要不你自己告訴我吧,我真的很不擅長文字遊戲啊!”

  “沒有!”

  “怎麼可能沒有——感覺…要不然就是聽起來,嘗起來,聞起來或者摸起來,隨便你說,我不在意這個!”

  “不知道!”

  “這樣吧,告訴我在你心裡,我大概是個什麼形象——隨便形容一下就行,比如說……”

  “大騙子!自戀狂!”

  “好吧,但我不可能既是大騙子又是自戀狂。”

  “你就是!”

  “麻煩你聽我說……”

  “你就是!”

  “我不……”

  “就是!”

  “我……”

  “是!”

  “是什麼?”

  “大騙子!自戀狂!”

  “我不可能既是大騙子又是自戀狂。”

  “你就是!”

  “就是!”

  “就……”

  還沒說出口,小個子巫師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勾著嘴角的黑髮巫師被她“狠狠”的按在牆上,右腳高抬,踩住了他的鼻子。

  “如果我是大騙子……”咧著嘴的洛倫,懶洋洋的開口道:

  “你就是被大騙子騙了,在溫泉裡光著身子被抱住的笨女孩兒。”

  “閉嘴!”艾茵漲紅了臉:“不准你說。”

  “為什麼,我可是騙了你啊。”洛倫繼續裝傻:“對,那天晚上的水汽沒有那麼大,我都是騙你的,我從一開始就是在等你,自始至終都是圖謀不軌的那個,我……”

  “閉嘴!”

  “坦白也要閉嘴啊?”

  “閉嘴!”

  “可我想說啊,我想承認錯誤。”

  “不准說!”

  “不准說…那你是要讓我繼續犯錯誤?”

  “自戀狂去死!”

  啪!

  砸向黑髮巫師門牙的粉拳,在命中的前一刻被緊緊握住。

  漲紅了臉的小個子巫師一動不動,保持著單腳獨立的姿勢,漫著水光的眼睛死死盯著洛倫。

  “我答應過…會等你。”面無表情的黑髮巫師,緩緩開口:“一直等到你自己開口告訴我,向我坦白的那一天。”

  “我不會言而無信的。”

  艾茵咬著牙,漲起的面頰熟透了般,鮮紅欲滴。

  “可、可是……”

  “沒什麼可是,這是你自己說的。”

  輕輕的將她的手腕放下,一點一點挪開按住自己鼻樑骨的腳掌,黑髮巫師不動聲色的將小個子巫師摟在了懷裡。

  “答應我,不要讓夏洛特失望,更不要傷害她,好嗎?”

  輕柔的嗓音,像是蜜蜂在耳畔輕蟄。

  “我保證,我發誓。”黑髮巫師低聲道:“這是我最不想做的事情之一。”

  “可你是個大騙子,才不會說實話。”

  “那我就向你保證,我會狠狠的欺負她,就像欺負你一樣。”

  “不行,你不能在欺負她了。”

  “好,那就不欺負她,我只欺負你一個。”

  “不行。”

  “……那你們倆一起來欺負我怎麼樣?”

  小個子巫師的嘴角綻出了微笑,令洛倫輕鬆了不少。

  但下一刻,異端突變!

  明明燈還亮著,但實驗室卻突然變暗了許多;一種無法形容的冰冷在空氣中散播開來,刺痛著兩人暴露在外的肌膚。

  “這究竟是……”

  疑惑的艾茵隱隱察覺到什麼,但還沒等她開口,一種強烈的睏倦感就已經湧上心頭;薄薄一層的眼皮突然有了千鈞的份量;不論她如何掙扎,都只能一點一點的閉上雙眼,令意識陷入沉睡。

  緊緊擁抱著小個子巫師,洛倫嘴角的笑容逐漸收斂,眼神變得冷漠。

  雖然沒有回頭,但他已經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終於肯說了嗎?”

  洛倫眯著眼,喃喃自語著。
Babcorn 發表於 2019-1-3 09:39
第一百六十四章 隱情

  “雖然還沒開口,但可憐的阿斯瑞爾能看出來,親愛的洛倫並不太歡迎人家。”

  微笑著坐在實驗室的桌子上,金發少年晃著小腿,一副“被傷透了心”的口吻:“是因為這位可愛的小女朋友嗎?”

  黑髮巫師沒理他。

  面無表情的洛倫抱起“昏迷”的小個子巫師,走到床前小心翼翼的將她平躺放下,從一旁拿過薄毛毯蓋上。

  “還是說…不是可愛的小女朋友。”狡黠一笑,阿斯瑞爾“閃現”在黑髮巫師身側,揚起的嘴角帶著慵懶的優雅:

  “而是小女朋友…們?”

  “你今天廢話真多。”

  冷冷打斷了他的話,黑髮巫師轉過視線:“不覺得在廢話之前,應該先把別的事情解釋清楚嗎?”

  “不不不,現在對阿斯瑞爾而言,還是洛倫的感情生活比較重要。”金發少年的臉上露出了格外燦爛的笑容:

  “很猶豫,很糾結對吧?但其實不用那麼糾結的,因為真正能夠得到洛倫全部的人只有……”

  啪!

  白皙脆弱的脖頸被帶著施法者的左手掐住,猶如鐵鉗般,甚至已經能聽到那細膩的,頸骨碎裂的“咔嚓”聲。

  “如果這樣能讓親愛的洛倫好受些,請儘管動手。”

  猩紅的瞳孔閃爍,被掐住喉嚨的阿斯瑞爾,蒼白的面色無比溫柔:

  “擰斷脖子,折斷四肢,剖開胸腔,挖出眼睛,拔掉舌頭…不用客氣,需要的話阿斯瑞爾可以配合慘叫,任何聲調的都可以。”

  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黑髮巫師的嘴角抽了抽。

  “阿斯瑞爾…很明白洛倫現在的心情,一直都明白。”明明還被死死掐著脖子,金發少年依舊面不改色道:

  “被人隱瞞,被人愚弄,被人蠱惑…這種只有智慧生命才能理解的‘憤怒’,要遠遠超越切實傷害帶來的刺激。”

  “但…阿斯瑞爾還是希望洛倫能繼續信任我,因為提前得知真相的後果實在是太沉重了,也太危險了——阿斯瑞爾,必須盡一切可能避免這種危險發生,保護親愛的洛倫不被真相傷害。”

  “那請問,現在又有哪些真相是我可以知道的了?”冷冷開口,洛倫一字一句道:“比如說…炬峰山的白銀巨龍恩佐。”

  “你早就知道,我會去炬峰山?”

  “不知道,但阿斯瑞爾知道一點,那就是親愛的洛倫遲早會和他見面;而那個千年前最後的巨龍,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次復仇和反擊的機會。”

  復仇?

  白銀巨龍恩佐所代表的,應該是巨龍王國王室的利益,但這場滅國之戰幾乎就是這些王族為了毀滅巫師,一手推動的……

  所以,這件事還另有隱情?

  搖搖頭,阿斯瑞爾的眼神很是無辜:“他能看到洛倫和路斯恩身上有我的印記,所以很多事情是不用明說的。”

  “洛倫只需與他見面,那個大傢伙自然會明白接下來應該做什麼——畢竟,我們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最後的機會?”

  “沒錯——羅根,羅蘭,洛倫…親愛的洛倫,你是第三個擁有這份力量,足以終結這一切的人,更是最後一個。”

  “如果你失敗了,這個世界的未來才是真的暗無天日。”

  暗無天日?

  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種詞彙,但不等於洛倫真的信了。

  “所以…我是第三個站出來,對抗黑十字塞廖爾的人,而且說不定還是最後一個?”

  “不是說不定。”睫毛微顫,少年猩紅的眸子帶著無比的真誠:“就是最後一個。”

  “親愛的洛倫要做的也不僅僅是打敗塞廖爾,而是終結者一切。”

  “是嗎,那真榮幸。”洛倫冷笑一聲:“為什麼…換個說法,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說的話?”

  阿斯瑞爾笑了,輕柔的笑容中帶著一絲神秘。

  “就是因為這種語言中展現出的勇氣和智慧,可憐的阿斯瑞爾才會對洛倫如此著迷。”猩紅的眸子閃爍,少年無可忍耐的舔舐著毫無血色的嘴唇:

  “你已經找到了問題的關鍵,卻依然試圖從我的嘴裡套出更多的真相…試圖卸掉我的防備,轉移注意力——因為可憐的阿斯瑞爾,總是希望洛倫能相信人家的真誠。”

  黑髮巫師表情漠然,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但就像過去一樣,可憐的阿斯瑞爾不能再繼續告訴洛倫更多了——光是現在洛倫已經知道的,就已經足夠危險。”

  眯起眼睛,阿斯瑞爾很“委屈”道:“人家唯一能做的,就是肯定洛倫現在的想法。”

  “沒錯,一切就像洛倫你想像的那樣,這是一場戰爭,一場已經持續了很久的戰爭。”

  “十三個世代前的羅根,三個世代之前的黑公爵…不斷的有不甘被消滅的存在,一次次的嘗試著打破自己的宿命,用盡他們能想像到的各種方法,然後……”

  “……輸得一敗塗地。”

  微微一怔,洛倫鬆開了鉗住金發少年脖頸的左手。

  “當然,也有些已經認命的傢伙,乞求著希望能在未來的世界擁有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或是蠢到根本沒有反抗的念頭,純粹憑本能行事…在這樣一場根本看不見希望的戰爭面前,不可能沒有逃兵。”

  “戴帽子的羅根奮鬥一生,最後除了將巫師重新傳承下去之外,什麼都沒有做到;”

  “黑公爵羅蘭·都靈與女武神布倫希爾德竭盡所能,換來的是一個形神俱滅,一個被封印在教堂之內;”

  “我們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失敗,一個又一個鼓起勇氣站出來的人,最終也只能無力的倒下…悲觀和絕望,幾乎讓我們放棄。”

  “時間對我們沒有意義,如果必要的話這場戰爭就算要打成千上萬年也無所謂,但事實卻是我們的每一次失敗,都讓我們的敵人更強大,讓我們更無助,失去更多力量。”

  輕撫著脖頸的勒痕,金發少年很是感慨的嘆息著。

  “然後…就輪到我了,是嗎?”

  調整著情緒,洛倫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無論再過多少歲月,親愛的洛倫…和你相遇的那天,都是阿斯瑞爾最開心的一天。”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少年那猩紅的眸子裡閃爍著狡黠:

  “在可憐的阿斯瑞爾就要放棄的時候,帶來了最後的希望。”

  “希望?”黑髮巫師冷笑一聲:“你不如說炮灰更合適。”

  “絕對不是!只有你才有機會終結這一切,讓這個世界的未來擁有那麼一絲看得見的光明。”微微睜大眼睛,阿斯瑞爾的目光裡是毫不掩飾的真誠:

  “正因為你太重要,也因為前車之鑑,阿斯瑞爾才不敢告訴你一切——如果再失敗一次,就真的連最後一絲希望,都要離我們而去!”

  這句話洛倫從他嘴裡聽了無數次,只有這次才稍微有那麼一丁點兒相信。

  “所以…究竟要做什麼,我還是沒有權利知道?”

  黑髮巫師挑挑眉毛。

  “很遺憾,但目前是這樣。”猩紅的瞳孔溫柔的注視著洛倫的表情,阿斯瑞爾幽幽道:“這是一場已經長達數百年乃至千年,將決定未來命運的戰爭,任何一個疏漏都會招致慘敗,任何的錯誤都會致使我們最後滿盤皆輸。”

  “而我們…已經不能再輸一次了。”

  洛倫沒有開口,目光閃爍。

  我們是誰,敵人是誰——他還是沒有說清楚。

  但洛倫已經能隱隱猜到一些了。

  “你說過,一切朋友之間的友誼,都是互惠互利的。”

  沉默了一陣的黑髮巫師,輕聲開口。

  阿斯瑞爾微笑著,十分堅定的點點頭。

  “既然我幫助了你,那麼你就一定會幫助我……”凝視著少年猩紅的眼睛,洛倫沉聲道:“如果為你打贏了這場…決定未來命運的戰爭,你又能給我什麼回報?”

  下一秒,阿斯瑞爾露出了像是早有準備的微笑。

  “親愛的洛倫,如果我們真的能夠贏的話……”

  與黑曜石般的眸子對視,少年的語調無比舒緩,每一個字眼兒與音節都說的無比清晰:

  “我會把你一直想得到,卻始終沒能得到的東西給你。”

  …………………………

  輕輕推開房門,一直守在屋外的路斯恩立刻回過頭:“情況怎麼樣,他…她,心情好些了嗎?”

  “沒事。”黑髮巫師嘆了口氣,朝一臉擔憂的灰瞳少年擺擺手:“艾茵比我們以為的要堅強的多,還不至於一次刺激就出事的。”

  說這話,洛倫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路斯恩還是在安慰自己。

  但眼下真正麻煩的不是艾茵和夏洛特,而是已經聚集在赤血堡,來自四面八方的三百多名貴族,以及成千上萬參與典禮的外來者。

  這才是最要命的。

  夏洛特已經放出了消息,如果“婚禮”不能如期舉行,後果簡直不堪設想——都靈家族的名聲必將一落千丈,外來者們或許不會太在意,但拜恩人一定會徹底失望,聚集在赤血堡伯爵領的騎士軍團更會失望。

  難不成真的要來一次“結婚當天,男主逃婚”的戲碼?

  某個古老的橋段在洛倫腦海中一閃而過,然後趕緊扔了出去。

  太老套,也太硬——這是奇幻文學,又不是言情劇。

  更重要的是,他實在是無法想像會有女人為了自己,爭風吃醋;或者更進一步,都變成自己的“翅膀”……

  那是“真·男主角”才能有的待遇。

  小個子巫師和夏洛特也不可能為了自己打生打死,勾心鬥角;聯手整死自己,然後她們倆相愛的可能性還比較大。

  沒辦法,誰讓這本小說的主角不是自己呢。

  自暴自棄似的,黑髮巫師長長嘆了口氣。

  “那您決定了嗎?”

  路斯恩試探著開口問道。

  “決定什麼?”

  “決定是…哪一個?”灰瞳少年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您是拜恩公爵,肯定是要結婚的對吧——那究竟是誰,夏洛特還是艾茵?”

  “艾薩克告訴我,您給過他和艾茵一個承諾,但現在夏洛特又逼上了門,所以……”

  “等等等等……”

  連忙的打斷了灰瞳少年的話,滿頭黑線的洛倫深吸一口氣:“路斯恩聽著,你願意關心朋友沒錯,但這次的事情和你還有艾薩克他們都沒關係——你只要確保關於艾茵的秘密不能被外人知道,就足夠了。”

  “另外…小孩子,少問大人的事情,管好自己就行了!”

  “遵命……”

  一臉委屈的路斯恩默默低下頭,很是不屑的撇撇嘴。

  洛倫扭過頭,選擇了無視。

  “另外,還有一件事。”

  像是突然才想起來似的,灰瞳少年連忙開口道:“拜恩大教堂的韋伯主教請您去一趟,商量關於婚禮上的一些儀式事宜。”

  “不過他派來送信的教士偷偷告訴我,這只是個幌子——帝都來的教會執事,還有某些人暗中與他聯絡,希望能夠趁著巨龍事件對您發難;還有就是要求拜恩遵循帝都教會的命令,執行新頒行的巫師限制法案。”

  “韋伯主教希望和您溝通一下,看看要怎樣做才能在不過分觸怒教會和天穹宮的前提下,把這件事解決掉。”

  這的確是個麻煩。

  一方面,拜恩不可能無視天穹宮的命令,但如果真的執行下去,必定會讓拜恩的巫師徹底寒心;可如果不執行,且不談教會的動作,怎麼和拜恩境內那些虔誠的信眾解釋就是個麻煩。

  另一方面,接下來的戰爭必定也會借助韋伯的力量——如果拜恩教會能夠站出來鼓動拜恩民眾,洛倫才能集中更多的物資和兵力,打贏接下來的戰爭。

  “知道了。”

  緊鎖眉頭,黑髮巫師表情逐漸凝重:“告訴他,我明天在教堂和他碰面。”

  路斯恩鄭重的點點頭,表示明白。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

  就在黑髮巫師轉身離開前,灰瞳少年再次喊住他:“關於艾茵身份的事情,韋伯也已經知道了——艾薩克闖進會議室的時候,韋伯主教正好也在朝那裡走,所以…您最好有點兒心理準備……”

  “……他可能也會問和我一樣的問題。”

  “……”洛倫·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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