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02
Babcorn 發表於 2019-1-23 18:05
第一百八十五章 北上

  從斷界山要塞向南進軍——這到底是亞速爾的長耳朵們終於瘋了,還是自己幻聽?

  這是圓桌議會上,拜恩十三領的伯爵們聽到洛倫·都靈正式公佈消息時的第一想法。

  驚呆了的氣氛,讓圓桌大廳一時間猶如冰窟般死寂。

  “咳咳咳…尊敬的先生…還有女士們,不用懷疑了,你們沒聽錯。”輕輕咳嗽兩聲,洛倫率先打破這份死寂:“敵人已經在灰水灣登陸,兵力總計不低於四萬,而且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

  “因為他們的首領,是亞速爾王國的雄鷹王。”

  話音落下,圓桌周圍一張張面色各異的臉上立刻浮現出凝重的情緒。

  有關埃博登之戰的情況,他們幾乎都已經從怒火堡伯爵艾克特那裡瞭解到一些;亞速爾精靈武士的強悍,已經讓這些驕傲的拜恩騎士感到了一絲恐懼。

  如果不比較騎乘作戰和列陣迎戰,一對一乃至十對十的情況下,能贏…是個很難說出口的詞彙。

  這樣一支軍隊,需要多少兵力才能戰勝?

  “埃博登一戰已經證明,只有在擁有足夠數量騎兵的前提下,我們才能在精靈武士們面前擁有絕對的主動權。”黑髮巫師繼續說道:

  “正因如此,康諾德一世陛下希望此次拜恩和波伊能夠出兵;薩莉卡·約拿…那位波伊女大公已經答應出兵一萬,所以現在的問題是拜恩要出兵多少,才算比較合適?”

  “為什麼不能全軍出擊?”

  幾乎就在洛倫說完的同時,只有五歲大的翹望峰伯爵博西瓦爾立刻起身,很是直接的反問道:“敵人只有四萬,而赤血堡眼下十萬大軍——只要我們全軍出擊,豈不是鐵定贏了?”

  這個……

  圓桌前的眾人面面相覷,表情猶豫。

  “怎麼了?”年輕的“小博西瓦爾伯爵”有點兒不高興了:“我說錯什麼了,誰能告訴我?”

  “不,您說的完全正確,博西瓦爾閣下。”

  面帶微笑的風暴堡伯爵格倫威爾連忙起身,在和黑髮巫師對視一眼後方才開口解釋:

  “但問題在於,我們不可能讓十萬軍隊前往斷界山要塞。”

  “為什麼?”

  “原因很複雜,有諸多理由——比如眼下是冬天,東薩克蘭境內很難提供如此一支龐大軍隊的補給,後勤會嚴重拖累軍隊的實力;比如斷界山要塞並不算大,也不可能容納十萬軍隊;”

  “更重要的是,這場戰爭的統帥是康諾德皇帝。”格倫威爾伯爵耐心道:“如果拜恩出動十萬軍隊,就等於要反客為主,和皇帝陛下爭奪戰爭的統帥權力。”

  小博西瓦爾還是不太明白,微微皺眉:“那…那我們只要堅決服從皇帝陛下的命令,不就行了?”

  “這當然可以,但如果陛下要讓公爵堅守一座必定淪陷的要塞,然後帶著拜恩的軍隊前往另一個戰場怎麼辦?”格倫威爾伯爵反問道:“堅守誓言忠誠於公爵的我們,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公爵去送死?”

  “如果不,那豈不是說公爵的統帥權高於皇帝?”

  小博西瓦爾伯爵的臉上露出矛盾的神色,這種程度的問題已經超出一個五歲孩子的思考範圍了。

  面不改色的洛倫,心跳卻不像表現得那麼平靜。

  他的話看似是在向小博西瓦爾解釋,但實際上是說給自己聽的——堅守誓言的拜恩騎士,不會眼睜睜看著公爵送死;反過來說就是他們都默認對自己的忠誠高於對皇帝的忠誠。

  這傢伙,是在用這種方式向自己“表忠心”呢。

  察覺到黑髮巫師的目光,風暴堡伯爵格倫威爾扭過頭,朝洛倫頷首一笑。

  其餘的伯爵們則一個個有些坐立不安起來——雖然沒有像小博西瓦爾那樣幹脆直接,但他們的想法其實都和他差不多。

  全軍出擊,盡數北上,讓拜恩的旗幟飄揚在斷界山要塞的上空,用一場由自己主導的勝利,來證明他們的榮耀和拜恩的崛起。

  但很顯然,帝國也很清楚這一點,同時也絕對不會給他們這樣機會的;因為拜恩的崛起就因為著東薩克蘭的衰弱。

  “不過,博西瓦爾伯爵說的也沒錯——至少也要派出數量充足的軍隊,不能被帝國小看了我們!”

  山岩堡伯爵蓋伊·安格特用劍柄敲打著桌子:“連元氣大傷的波伊都派了一萬驃騎,那拜恩絕對只能多,不能少!”

  “戰爭打的是戰略部署和意圖,不是單純比較數字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對這種態度很是嗤之以鼻,冷靜的看向黑髮巫師:

  “公爵,我們得首先弄清康諾德陛下的目標是什麼——是僅僅守住斷界山要塞,還是要在冰川荒原與亞速爾精靈的雄鷹王展開會戰?”

  “如果是前者,我認為在擁有一萬驃騎兵之後,拜恩只需和上次埃博登之戰時一樣動員兩千左右的精銳騎士已經足夠;再多也沒什麼意義;”

  “但如果是後者,如果皇帝打算用這場戰爭來振奮帝國上下的軍心……”艾克特伯爵微微一頓,用堅定的口吻沉聲道:

  “我認為不妨在可承受範圍內,儘可能動員多的軍隊——既然要徹底殲滅,就不能留任何後手;爭取將敵人全殲於冰川荒原,要塞大門之外!”

  “五萬精銳…我認為會是一個比較合理的兵力。”

  話音落下,圓桌周圍的氣氛明顯為之一振!

  一貫冷靜的怒火堡伯爵也支持出兵,尤其讓那些年輕而渴望建立功勛的伯爵們激動不已;上次拜恩動員精銳出征已經是三年前的半人馬戰爭,就已經讓他們收穫了不少的榮耀和讚美。

  而要是和這一次的“亞速爾精靈戰爭”相比,偏僻荒原中的半人馬,簡直連提鞋都不配!

  “如果這場戰爭由拜恩主導的話,我也很贊成組織一次對敵人佔據全面優勢的會戰;但是……”

  帶著有些無奈的笑容,洛倫搖搖頭:“康諾德皇帝不這麼想——此次的作戰目標,是在斷界山要塞儘可能擋住敵人的攻勢;能夠消滅敵人當然最好,不能…就只能指望他們被冰川荒原消滅了。”

  話音落下,幾名年輕的伯爵立刻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和一場注定沒什麼看頭,類似比賽中“垃圾時間”的消耗戰相比,果然還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決戰更符合他們的胃口。

  不過這一次康諾德的決定,倒是和洛倫的猜測相差無幾。

  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敵人自海上來,除了埃博登之外,剩下的灰水灣和霧月庭一個不毛之地,一個荒僻森林,補給十分困難。

  拖得越久,亞速爾精靈的後勤劣勢就越明顯;同時因為他們過於龐大的兵力,這種劣勢只會暴露的更快。

  而帝國的幾處戰場中,斷界山要塞背靠東薩克蘭,埃博登封鎖線有寶石河的河道與帝都物資做支撐,就連深林堡也是調集了全洛泰爾上下的人力物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最渴望速戰速決,用一場大決戰定勝負的肯定是亞速爾精靈;作為一個合格的統帥,康諾德當然不會讓敵人稱心如意。

  在不符合敵人預計的作戰時間,不適合敵人發揮的戰場上按照最適合己方發揮優勢的場合,展開完全符合己方預期的進攻——所謂“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拖住他們,拖垮他們,拖到他們不得不瘋狂進攻,士氣全崩為止,然後集中優勢兵力逐一殲滅。

  這大概就是康諾德的戰略部署中,最理想化的結果。

  但這個世界上從沒有什麼“符合理想”的結果,戰爭形勢同樣會受到各方內部矛盾的影響而產生變化;這時候就要看誰最先坐不住,違背己方預定計畫,頻頻犯錯了。

  並且康諾德還必須從天穹宮的角度著想:埃博登之戰布蘭登收穫了人心,洛倫得到了聲望,作為帝國皇帝的他必須盡快贏得一場大勝,至少是與敵人正面交鋒贏回聲望,才能穩定帝國上下對他的信賴。

  但如果要在斷界山要塞以外開戰,唯一能夠供數萬大軍展開決戰的戰場,只有血骸谷;這就意味著他要調動海量的資源,做好巨大傷亡的準備在冰天雪地中,打一場敵人期待已久的決戰。

  勝利,固然很好;可一旦失敗,那就意味著斷界山要塞再無堅守的兵力,北方的敵人將能夠長驅直入,刺入帝國腹地。

  如果與此同時,埃博登與深林堡戰場再出現任何的變故;帝國,將拿不出更多的兵力支援,甚至有可能出現被敵人三路大軍,水路包圍帝都的下場!

  所以洛倫十分能夠理解,現在的康諾德究竟是何等的為難。

  “既然如此,那麼我認為五千到一萬左右的兵力會是比較合理的數字。”

  在聽到黑髮巫師的答覆之後,怒火堡伯爵艾克特沉聲道:“為了避免出現和埃博登之戰時同樣的意外,我認為還應該做好準備,在拜恩與東薩克蘭的邊境屯集足夠的兵力,作為必要時的援軍。”

  “這是當然。”洛倫微微頷首,對艾克特伯爵的提議十分贊同——如果沒有後來各公爵領答應好的援軍(除了阿爾勒),他可能真的連一個月都堅持不下來:

  “主力的步兵軍團在赤血堡候命,騎兵和輕步兵在邊境集結——翹望峰派出一千精銳驃騎兵,作為信使負責斷界山與拜恩之間的通訊工作。”

  “遵命!”

  小博西瓦爾那稚嫩的嗓音,在圓桌大廳內迴蕩。

  “那麼接下來安排戰略部署。”黑髮巫師鬆口氣,在圓桌前環視一週:“這次的戰鬥十分關鍵,所以請諸位要有心理準備,必要時拜恩也許會不得不全力以赴,所以……”

  就在此時,一陣莫名的震動突然傳來;圓桌周圍幾乎所有的伯爵們同時抬起頭。

  “這是…地震了嗎?”

  小博西瓦爾一臉莫名的看著周圍,清澈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孩子似得驚恐:“我在翹望峰的時候遇到過一次,據說最強烈的地震連城堡也……”

  “赤血堡歷史上從未發生過一次地震,這應該不是。”

  警惕的夏洛特立即起身,穩定眾人的情緒,目光卻忍不住下意識的向黑髮巫師望去,卻發現對方的臉上不僅看不到任何緊張,甚至恰恰相反;

  他…還在笑?

  嘴角不自覺的翹起,洛倫眼前一亮——沒錯,這種程度的虛空之力和上次的感覺一樣模樣,肯定是他……

  “轟——————!!!!”

  一聲巨響,令整個圓桌大廳也為之一顫,灰塵從穹頂落下。

  滾滾濃煙,幾乎封住了圓桌大廳的正門

  幾乎同時,伯爵們面色驟變。

  “是公爵寢室的方向,衛兵——!”如臨大敵的怒火堡伯爵第一個反應過來,向門外吼道:

  “封鎖赤血堡宮殿,不能放走任何一個……”

  “艾克特!”

  緩緩起身的洛倫攔住了怒火堡伯爵,搖搖頭:“用不著這樣。”

  “你說的‘那個人’…他已經來了。”

  震動停止,圓桌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門外。

  一個瘦削,頭髮亂成一堆的身影,正一邊咳嗽一邊從煙塵中走出來,嘟嘟囔囔的說個沒完。

  懷裡,還抱著某個酷似長槍的東西。

  “咳咳咳咳…抱歉…咳咳…我…咳咳我沒想到…沒想到這玩意兒這麼不經用,原本還以為它……”

  一抬頭,他愣住了,看著一群同樣在看著自己的眼睛:

  “抱歉,我我我…我是不是來晚了,遲到的人有什麼懲罰嗎?罰站還是講個笑話,我比較傾向後一個,最近為了哄莉娜開心學了不少;比如說兩個朋友在森林裡遇見熊,第一個開始祈禱,第二個則開始繫鞋帶,於是第一個問第二個……”

  “沒有,你來的正好。”看著一臉莫名的艾薩克,黑髮巫師翹起了嘴角:“我們正準備出發呢。”

  “出發?去哪兒?”

  艾薩克立刻眼前一亮,剛才的問題瞬間拋到腦後。

  “去一個你特別熟悉的地方。”洛倫的臉上同樣露出了懷念的笑容:

    “斷界山。”
Babcorn 發表於 2019-1-23 18:05
第一百八十六章 開戰宣言

  圓桌議會的第三天,拜恩的“斷界山遠征軍團”便已經正式出發了。

  從康諾德皇帝通知的倉促程度上看,恐怕斷界山要塞已經遭遇了襲擊——實際上佈蘭登的守夜人情報網已經送來了一些有關北方的傳聞:

  一支龐大的精靈軍隊正在沿斷界山一路東進,不斷摧毀沿途所有的小型堡壘與據點哨站,迫近血骸谷與斷界山要塞“正門”。

  有要塞和據點的地方,就一定有路;只要一個要塞一個要塞拿下去,他們肯就能在一片冰原與大雪中順利抵達斷界山要塞的準確位置。

  這粗暴也簡單到極點的法子,倒還真是單純不做作。

  但對康諾德來說,這種事情簡直形同噩耗。

  據點和哨站被摧毀,北方防線失去偵查能力之類的倒不算什麼,反正至少也起到了暴露敵人目標的作用——但這對斷界山要塞司令官出身的康諾德皇帝,簡直就是在赤裸裸的打他臉。

  眼下這些還只是傳聞,所以他必須在傳聞變成“真相”前盡快有所動作,讓帝國上下都相信一切盡在皇帝掌握。

  所以拜恩和波伊都必須盡快出兵,履行對皇帝的承諾。

  一千拜恩遊俠騎士,作為拜恩軍開路先鋒;某種意義上他們才是“拜恩騎士”與“騎士之鄉”兩個詞彙的化身;

  這些常年在外單打獨鬥,擅長小規模作戰也接受過集團作戰訓練的騎士,多半都騎乘耐力優秀的戰馬,使用多種武器混合作戰。

  在驃騎兵稀有的拜恩,他們一般就肩負了先鋒和偵查任務,在戰場上或是吸引敵人目標,或是在戰場上游擊作戰,用優秀的耐力完成大迂迴襲擊與掃蕩的任務。

  三千拜恩騎士作為全軍主力和拜恩的精華,在洛倫強力推行的“制度化軍團”後,人與戰馬終於都披著制式基本統一的甲冑,配備了燕尾旗槍,騎兵箏形盾,雙手大劍;

  拜恩人不擅長使用非破甲類武器,原本的重型騎士劍迎戰基本無甲的精靈用處不大,在亞速爾長刀面前佔不到優勢,所以統一換成了矮人風格的粗狂斬刀。

  最後六百名精銳的赤血堡護衛騎士和四百人上下的蒼穹之翼獵魔人,作為洛倫的核心衛隊壓陣;在埃博登之戰後經過調整的,並且裝備了初版“皎光劍”的浮空城“號角堡”,作為全軍重要,也是唯一的遠程支援出陣。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此次遠征幾乎調走了拜恩絕大多數的力量——湖心城伯爵貝爾·蘭馬洛斯,白馬峰伯爵安汶·瑞格雷爾,光榮塔伯爵伊德·傑蘭特,風暴堡伯爵艾頓·格倫威爾……

  洛倫一次調走了拜恩眼下所有的騎兵指揮官,全數參戰,由怒火堡伯爵艾克特繼續擔任副官;道爾頓·坎德導師與艾薩克·格蘭瑟姆,艾茵·蘭德率領拜恩巫師工會與埃博登撤回來的巫師,在浮空城上隨軍參戰。

  此外由山岩堡伯爵統帥兩萬拜恩主力軍,以方陣長槍軍,武裝侍從與銀盔山矮人僕從軍組成,旗槍堡伯爵烏爾·薩拉爾德,斷劍塔伯爵賽德里克·伊蘭迪爾,忠魂堡伯爵加尼斯·鮑斯擔任副官。

  這支步兵為主的軍團就地駐紮在靠近東薩克蘭的拜恩邊境,隨時候命調遣;此外另有一千名翹望峰驃騎兵被徵召,負責各軍團與拜恩之間的聯絡任務。

  就在洛倫出發的同一天,波伊的徵召軍——總計驃騎兵一萬——出發的消息也已經傳來,並且已經越過波伊與東薩克蘭邊界,以每天近七十公里的速度,馬不停蹄趕往斷界山。

  與此同時,帝國第十三世代皇帝,康諾德一世“迎戰”的戰書,也已經傳遍了帝國各地。

  “致亞速爾王國之主,雄鷹王陛下:

  你這長耳朵的後裔,刺客與盜賊的頭目,妖魔的狐朋狗友,邪神本人的狗腿子,虛空與現世兩界公認的智障,天國與深淵面前的傻*,公毒蛇們與母耗子們共同的灰孫子;

  今,吾等薩克蘭帝國子民正式宣告,在第十三世代至高皇帝康諾德一世統御之下,薩克蘭、埃博登、洛泰爾、艾勒芒、拜恩、波伊、阿爾勒的勇士們,與爾等徹底了斷;

  曜日高懸於天,歷史記錄於書,天穹與大地,山巒與河海將共同見證,帝國永不臣服,帝國將戰至最後一人;

  帝國,將不接受任何和平或者妥協的談判,直至戰爭按照我們所期望的那樣結束;

  因此,請備好您的墳寢,定製您的棺材與骨灰盒,方便我們將您的軍隊徹底從肉體和精神上消滅之後,再將您刨墳掘墓;

  若您苟且偷生,被您奪走的帝國皇冠,就是勒死您的絞索;

  若您如豺狗般戰死,我們將在您被挫骨揚灰的土地上,豎起亞速爾精靈的恥辱柱;

  沒有警告,沒有提醒,康諾德陛下與帝國全體臣民將接受您狂妄自大的挑戰,在斷界山要塞下親自將您消滅,而後逐一消滅所有依然膽敢出現在帝國疆土上的亞速爾精靈們。

  ——————薩克蘭帝國及其忠勇的臣民們共同敬上,向您這具屍體致以最後的詛咒……”

  “……這、這真是我那位皇兄寫的?假的吧,我怎麼不記得他還有這個文學水平,而且這風格感覺更像我一些啊……”

  薩克蘭境內的一處軍團營地內,看著愛德華遞給自己的信箋和上面“風格迥異”的宣戰書,布蘭登·德薩利昂一臉詫異,同時又十分欣賞的打量著那些可以修改的地方:

  “嗯,第一句的‘長耳朵’換成‘兔爺’感覺更貼切,畢竟精靈可能聽不懂這種隱喻;帝國強調的次數有點兒多了,減少一次其實不影響意思表達的;”

  “還有那個‘灰孫子’,我覺得其實應該換成……”

  “這封信是康諾德陛下下令,委託帝國的議會編纂完成的。”

  眼看著話題就要被皇子殿下帶跑到奇怪的方向去,太陽穴陣痛的守夜人愛德華連忙開口道:

  “應該是因為陛下急於出兵,所以沒等審閱就直接發佈了。”

  “什麼嘛,不是他寫的呀……”布蘭登一臉的失望,還不忘啐了口:

  “切,沒勁透了。”

  “……”愛德華。

  沒注意到自己的守夜人首領表情變化的布蘭登晃晃腦袋,又認真的打量了一眼手中的“宣戰書”,嘴角突然勾起。

  “不,不對,這就是他的意思——也許不是他親自寫的,但肯定是他的授意。”

  愛德華沒露出什麼表情,帶著疑惑的眼神認真聆聽著。

  “這份宣戰書,對那位雄鷹王陛下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嗎?沒有,肯定沒有——不論我們迎戰或者不迎戰,他都已經在斷界山以北的冰川荒原了。”

  “既然如此,那麼進攻斷界山要塞就是他唯一的選擇;不論這封信能不能送到他手裡,這件事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舉著手中的信箋,布蘭登一臉玩味的笑著:“因此,他這封信不是寫給那位雄鷹王陛下,而是寫給我們,更準確的說,是那些帝國上下還在‘觀察形勢’的貴族們的。”

  “如果說在此之前的‘全面動員’還可以看成是皇帝本人的態度,那麼這封信就是以帝國貴族名義發出最終的‘戰爭宣言’;從今天開始,任何人都別想再指望向亞速爾精靈投降或者妥協了。”

  “與此同時,這也是對之前種種有關斷界山要塞傳聞的回應——皇帝對一切瞭若指掌,並且早已做好了萬全準備,迎戰一切來犯之敵。”

  “這樣一來,我那位敬愛的皇兄聲望絕對是不減反增,加上這次敵人是從北面的斷界山要塞進攻,更可以增加帝國上下對勝利的信心。”

  “當然,前提是他真的能打贏才行……”

  布蘭登低聲喃喃道。

  “您在擔心陛下會輸?”愛德華微微蹙眉,表情有些擔心。

  當然,他擔心的,其實是布蘭登期望康諾德皇帝會輸。

  “不,這一戰怎麼看都是我那位皇兄贏定了。”布蘭登用力擺擺手,遲疑的表情始終沒有任何緩解:

  “只是就因為看起來贏定了,才讓人擔心會出現意外啊……”

  按照之前蒐集到的情報看,亞速爾精靈對帝國的瞭解已經到了十分詳細的層次,他們就肯定知道斷界山要塞,既然如此……

  不,就算是不知道,又有哪個蠢貨會放著更適合入侵的寶石河河道不去用,轉而從荒涼至極又無法提供任何補給的冰原進攻?

  除非他們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為了三面夾擊帝國?有這個可能,但這也不能扭轉冰原作戰的劣勢,何況分路進攻本身就違背了“分進合擊”的基本作戰原則。

  他們在帝國境內作戰,本身就沒有本土作戰的優勢,大規模分兵必定會嚴重削弱各軍戰力,客觀造成了被敵人逐個擊破的可能性。

  所以…究竟是什麼,讓敵人“非得”用這種方式,逼迫康諾德皇兄北上,與他在斷界山要塞決戰?

  闖進營帳的信使打斷了他的思索,在將一封信箋遞給愛德華之後向布蘭登躬身行禮,然後便匆匆離去了。

  “等一下,讓我先猜猜看。”

  攔住了立刻想要匯報的愛德華,布蘭登搶先笑道:“是壞消息,對吧?”

  “是…也不是。”

  守夜人給了一個十分模棱兩可的回答。

  “您的敵人——準確的說,是那些被您稱之為‘叛軍’的東薩克蘭貴族們,在集體商議之後,大概有四分之一決定不接受您的談判條件,並且決定向天穹宮正式申訴,請求法庭審判;如果帝國法庭不接受,那麼便請求康諾德陛下親自出面,舉行御前審判。”

  布蘭登坐直身體,對著愛德華眨眨眼:“那麼…結果呢?”

  “康諾德殿下拒絕了他們御前審判的要求,但是帝國法庭接受了審理——在我們與這些叛軍對峙的時候,他們的代表已經前往帝都,參加了這次審理。”

  愛德華沉聲道:“剛剛那人送來的,就是帝國議會和法庭的最終決議。”

  “嗯,這應該算是壞消息,好消息是什麼?”

  “好消息是帝國法庭最終判決是,這場問題屬於東薩克蘭內部矛盾,應由東薩克蘭親王與東薩克蘭貴族自行商討辦法,處理和解決;

  絕不允許干預到接下來的斷界山之戰;除此之外,帝國和天穹宮只接受最後東薩克蘭上下一致決定,不接受任何其它人單獨提出的要求,包括您的。”

  布蘭登花了整整一分鐘的時間,才弄明白這段話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也就是說,不論我和這幫鄉下土財主打成什麼樣,只要最後別讓他們死的一乾二淨,能拉出一幫人站在我這邊表示,東薩克蘭內亂結束,你們不用再擔心了——天穹宮就不管?”

  “應該可以這麼理解。”愛德華點點頭,心情也有些不安。

  他原本也以為帝國會趁機插手東薩克蘭事務,來削弱布蘭登在東薩克蘭的權力;結果他們居然撒手不管,表示“這是你們的事情,不要來麻煩我們”。

  換句話說,西薩克蘭的貴族們在和皇帝談判之後,已經決定放棄自己在東薩克蘭的這幫“鄉下親戚”們,不再管他們的死活了。

  這、這未免也太……嗯?!

  隱隱察覺到一股殺氣的愛德華猛地抬起頭,就看到面前的皇子殿下正朝自己咧開嘴角微笑,表情十分燦爛,單純的像個孩子。

  而且令人渾身發毛。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啊……”低聲喃喃的布蘭登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眼睛當中彷彿正有什麼在熠熠閃光:

  “既然天穹宮已經下令,那我們就不用再繼續等待了——傳令全軍,給他們半天時間做好準備;告訴所有人,我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反抗者死,投降的關押起來,交出封地和一半的財產贖身。”

  “至於那群膽敢騙我,偷偷跑到帝都告狀的那群傢伙…嗯,什麼都不用說,也用不著威脅他們了,我親自去和他們聊聊。”
Babcorn 發表於 2019-1-23 18:05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斷界山下

  東薩克蘭,斷界山以南,晴。

  一望無際的碧空,孤懸於天的紅日卻隱去了所有的光輝,更感受不到任何的溫度;甚至恰好相反,晴天加上積雪,似乎還更冷了些。

  趁著這難得放晴的日子,一路北上的拜恩軍加快了步伐——人倒不是主要問題,來自南方的拜恩戰馬對斷界山過於寒冷的氣候並不適應,迫使騎士們不得不放緩了行軍速度,來保護這些珍貴的戰友。

  伴隨著北上的步伐,天氣也隨之越發寒冷;冰冷刺骨的北風,深埋過膝的積雪,令許多原本對這場遠征躊躇滿志的年輕騎士們頗受打擊。

  在原本的想像中,他們認為自己會踏著黑公爵時代父輩們走過的道路,在冰雪覆蓋的北方大地縱橫馳騁,披風與燕尾旗飄揚;用一次次英勇的衝鋒完成屬於自己的豐功偉績,將敵人變成自己槍尖下的亡魂。

  但實際上卻是渾身上下用斗篷和皮外套裹得活像個粽子,拚命的趴在馬背上躲避風雪,連手裡的燕尾旗槍也不得不收起來,或是在必要的時候充當一下支撐物。

  別說縱橫馳騁,敢在風雪颳起來的時候抬頭的傻帽,已經在馬背上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直至看到了斷界山的影子和放晴的天際,拜恩騎士們才終於鬆口氣——但一想到接下來他們很可能要越過斷界山,向更北方的冰原挺進,又一個個露出了摻雜著痛苦的複雜表情。

  “騎士們最近抱怨的聲音,有些多呢。”

  騎在馬上,緊跟在黑髮巫師身後的風暴堡伯爵艾頓·格倫威爾突然開口道:“倒不是說懼怕敵人,更是懼怕沒有死於戰場卻死於病榻,被傷寒和凍瘡奪走性命。”

  “大概是因為不習慣吧。”

  看著突然湊近上來的風暴堡伯爵,洛倫淡淡開口道:“畢竟拜恩地處南方,不適應北方的氣候也是正常的。”

  “沒錯,但我們也曾經很適應這種氣候;或者應該說,曾經的我們也有過不畏風雪的時候。”微微頷首,風暴堡伯爵繼續微笑道:

  “第六世代的‘血骸谷之戰’,第十世代那黃金般閃耀的‘黑公爵時代’——拜恩的騎士們一次又一次的北上,南下,東征,西討…森林,丘陵,山川,湖泊;鐵蹄和靴子踏過了所有的戰場。”

  “那時的我們和半人馬作戰,和矮人們作戰,和巨怪與食人魔作戰,和斷界山北方的魔物作戰,和迷霧海上的海盜們作戰,和森林中潛伏的妖魔鬼怪作戰…和一切膽敢與拜恩騎士交鋒的敵人作戰。”

  “那時的我們在英雄的率領下,任何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望著遠處高聳入雲的斷界山,表情出神的風暴堡伯爵突然笑出了聲:

  “哈哈哈…也可能是我想多啦,說不定當初的黑公爵也遭遇過和我們相同的麻煩,甚至更糟。

  我聽父輩們講述過那時的故事,威名赫赫的羅蘭·都靈公爵大多數時候,都是個只有主意卻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傢伙,很是讓人頭疼呢,哈哈哈……”

  輕哼幾聲,溫文爾雅的風暴堡伯爵很是爽朗的大聲笑著,讓周圍的氣氛也變得活躍了許多。

  艾頓·格倫威爾,風暴堡伯爵——如果一切按照原本軌跡的話,他…原本才是成為拜恩公爵的最佳人選。

  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在拜恩十三領乃至天穹宮中,都有著極佳的風評,有手腕也有實力,深受騎士和民眾們的信賴。

  某種意義上,他的存在簡直就是“優秀繼承者”的模板。

  在那場決定拜恩歸屬的圓桌議會上,只要他想,是絕對有機會成為拜恩公爵的;但最後卻還是選擇遵從夏洛特本人的意願,將唾手可得的寶座,讓給了自己一個外人。

  這讓洛倫很好奇,但也沒那麼好奇——如果不是真的需要,他其實並不介意再把公爵的位置讓出去;至於這位“隱藏競爭者”究竟是怎麼想的,更是半點不關心。

  只要在一切結束之前保證他不會…至少是沒機會背叛自己,就夠了。

  如此想著的黑髮巫師頭也不回,默默的望著越來越近的斷界山出神;淡然的表情,被風暴堡伯爵敏銳的捕捉到了。

  “您一定在想,這個風暴堡伯爵怎麼如此不知趣,明知道自己被帶出來的緣由還故意湊上來…是麼?”

  面帶笑意的格倫威爾伯爵目光一轉,像是開玩笑道:“既然如此,要不要找個機會讓他出點兒意外呢——冰天雪地的斷界山,栽給亞速爾精靈簡直再容易不過了。”

  一聲不吭的洛倫稍稍側目,兩人四目對視。

  風暴堡伯爵終於收斂了微笑。

  “請儘管放心,公爵——我的確這麼考慮過,但絕不是現在。”格倫威爾伯爵平靜道:“特別在看到您之後,便更加確信了我的想法。”

  “也許您是第二個黑公爵,也許不是;但無論如何在這場已經到來的風暴中,拜恩需要的是您這樣目標堅定,又能引領眾人的統帥,領軍者…而非單純的‘統治者’。”

  “生來便豐衣足食的拜恩人,渴望的是光榮的戰死,而非安逸的生活——我給的了後者,卻給不了前者。”

  他認真的看向黑髮巫師:“所以我想通了,只有您這樣的人物才適合成為拜恩的公爵;只有您,才能讓我們有價值的去死。”

  “對拜恩人,這比活著還重要。”

  這種說法讓洛倫緊蹙眉頭,有些懷疑的看著他。

  “你真這麼想?”

  “不,我一直認為活著比一切都重要。”格倫威爾十分坦誠的搖搖頭:“但拜恩十三伯爵中十二個都這麼想,就連我們風暴堡的人,我的親戚們也都這麼想。”

  “既然如此,那麼我怎麼想就無關緊要了。”

  因為所有人都這麼想,所以如果自己不這麼想就會顯得太過另類,然後被排斥嗎?

  這傢伙…簡直現實的過分。

  “不,恰恰相反——即便是在某個群體之中,我依舊認為單個人的想法是需要被尊重的。”

  看出洛倫想法的風暴堡伯爵輕笑一聲,微微嘆息一聲:“但如果作為一個群體沒有核心的理念,意見無法一致,就不可能形成令人尊重乃至敬畏的力量;某個騎士是如此,我這樣的伯爵是如此。”

  “即便是黑公爵,亦是如此——外人尊重的不是某個人,而是此人背後拜恩十三領,十萬騎士軍團所代表的力量。”

  一邊說著,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已經近在咫尺的斷界山要塞。

  當然,還有那正朝這邊靠近,前來接應的一隊騎兵。

  洛倫舉起右手,身後行進中的拜恩騎士們隨即勒馬,一動不動的站在雪地中,任憑燕尾旗獵獵作響。

  輕輕吐了口霧氣,黑髮巫師孤身一人走向那個很熟悉的身影。

  “拜恩公爵,我們又見面了。”

  斷界山要塞副司令兼騎兵隊長,恩斯特·德雷西斯表情十分複雜的看著曾經的巫師顧問,現在的拜恩之主:

  “奉康諾德陛下之命,前來接應您和您的軍隊。”

  “多謝您的熱情,還有陛下的誠意。”看著那張不太自然的臉,洛倫很是玩味的笑了笑:“不過和我上次來時相比,這次的歡迎儀式有些不太熱情啊。”

  德雷西斯鐵青著臉:“您真是說笑了,洛倫公爵。”

  “我們已經提前清剿了斷界山要塞周圍所有的冰原狼人部落,確保在亞速爾精靈迫近時不會有任何影響到斷界山要塞的因素——像上次那樣的意外,絕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黑髮巫師聳聳肩:“我原本還希望能讓我的騎士們在和精靈交鋒之前,稍微積攢些在冰天雪地中戰鬥的經驗…看來是沒希望了。”

  德雷西斯的表情更難看了。

  “亞速爾精靈現在進軍到什麼位置?”

  雖然對方拉著臉的表情讓洛倫很是感興趣,但眼下的局面實在是不允許他浪費時間:“他們一直在沿著斷界山山脈行軍,真的嗎?”

  “恐怕是真的。”強忍怒意的德雷西斯冷冷道:“按照上一次傳來的情報看,斷界山要塞以西三分之一的據點和哨塔都已經被摧毀,所有派出的遊騎兵全部杳無音訊。”

  “換句話說,敵人已經走完了三分之一最艱難的路程——最多還有一半的時間,四萬亞速爾精靈大軍,就會出現在斷界山要塞大門之外!”

  黑髮巫師表情一變。

  上一次前往巨龍王城時,冰川荒原的路有多難走他是深有體會的;在這樣的荒原沒有補給,並且被大雪封路的情況下依舊能夠維持堪比騎兵的行軍速度……

  這幫全靠兩條腿的亞速爾精靈,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波伊女大公薩莉卡·約拿和驃騎兵們已經抵達斷界山要塞,眼下正在盡力配合要塞的遊騎兵向北偵查,尋找亞速爾精靈大軍的動向。”

  德雷西斯表情凝重:“康諾德陛下懷疑,敵人從北方進攻也許不僅僅是為了吸引注意力,迫使敵人分兵而已,很可能還有還有別的目的。”

  “目前推測,極有可能和北方的魔物們不無關係。”

  “有跡像嗎?”

  “我這輩子經歷過兩次魔物入侵,兩次都沒有過所謂的‘跡象’,洛倫公爵。”德雷西斯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知道我從其中得到的經驗是什麼嗎?”

  “但說無妨。”

  “很簡單,只有一個——那就是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必要,就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即便是一時半會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必要,但總會有用的。”

  目光堅毅的斷界山要塞副司令,突然靠近了些:“事實上,卻是每次當我們以為自己的準備足夠的時候,最後都發現依然遠遠不足。”

  “我們的敵人永遠比我們強大,我們的敵人永遠毫無徵兆,並且總是在我們最沒有預料,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出現,一次次的將我們逼近絕境。”

  “為什麼呢…因為他們的準備和對我們的瞭解,永遠要比我們充足的多!”德雷西斯一字一句的說道:

  “就是因為那種‘應該足夠了’的天真想法,才讓我們一次次的付出莫大的犧牲,才能換來原本並不需要如此大代價的和平。”

  黑髮巫師抬起頭,和那雙火一般的眼睛四目對視著。

  他終於明白對方話裡的意思,還有為什麼會對自己如此不滿了。

  “德雷西斯閣下,您是覺得此次拜恩出兵的兵力,嚴重不足是嗎?”洛倫輕聲反問道:“在您眼裡,五千騎士組成的軍隊,和康諾德陛下的誠意並不匹配?”

  “我是認為拜恩和您,都遠遠還不清楚此戰的意義。”

  “這是一場注定會決定半個帝國命運的決戰,更是事關康諾德陛下威嚴,繼位以來的第一場戰鬥——勝利與否,會決定未來一年戰爭主動權究竟在哪一方的手中。”

  德雷西斯冷哼一聲:“如果你們真的清楚,就應該做好萬全準備再來;至少也應當和波伊一樣,統帥一支兵力雄厚,並且有充足後備兵的大軍,而不是像現在區區數千之……”

  “轟————!!!!”

  下一刻,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話。

  熟悉的驚雷聲,讓表情詫異的德雷西斯猛地抬起頭,便看到振翅的魔龍突然出現在碧藍的穹頂之下。

  “轟——!”

  又是一聲雷鳴,一望無垠的大地突然捲起狂風,遮天蔽日的雪花凌空飛舞。

  赤紅色的巨大身影,轟然間穩穩落在了黑髮巫師的身後。

  看著德雷西斯那詫異到極點的表情,黑髮巫師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如您所見,德雷西斯閣下,拜恩上下十分重視這場即將到來的斷界山之戰,所以沒做太多準備便匆匆趕來了,不過……”黑髮巫師抬起右手,又朝著天空指了指:

  下一秒,巨大的陰影浮現在德雷西斯的頭頂,擋住了天空的太陽。

  浮空城“號角堡”,降臨在斷界山要塞之上。

  “我們拜恩人一直都認為兵…貴精,不貴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9-1-23 18:05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好消息

  “你是一路爬過來的對吧,我的公爵老爺?”

  斷界山要塞的城牆上,插著腰的薩莉卡·約拿一臉大驚小怪的模樣,毫不掩飾的得意:“還以為這次你說什麼都肯定能搶在我們前面,結果等我都到了五天你才來——說真的,還能更慢點兒嗎?”

  “大雪封路,耽誤了幾天時間。”黑髮巫師淡淡一笑,假裝沒有聽到對方的嘲諷,順著城牆垛口望向城牆內外,一望無際的東薩克蘭平原。

  還有那望不到盡頭,人嘶馬鳴之聲浩如煙海,豎立著駿馬旗幟的寬敞營地。

  波伊的騎士們住不慣石頭建的城堡,斷界山要塞也裝不下一萬驃騎兵,所以乾脆在要塞後方建起了遊牧營帳,遠遠望去宛如一座突然冒出來,人煙稠密的城鎮。

  “當然,畢竟拜恩在南方。”輕輕呼了口霧氣,洛倫輕笑了聲:“適應冬天方面,還是比不上我們北方的兄弟姐們。”

  “嗯…你們這幫嬌貴的南方佬,是不如我們馬背民抗寒。”

  薩莉卡對這一點十分贊同:“但是…應該不只是這點兒原因吧?”

  嗯?

  洛倫眉頭一挑,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得了吧,還想在我這裡裝傻?”

  表情驟變的彎刀女大公一臉“頗有深意”的笑,“啪!”的一聲,用手肘撞了下洛倫胸口:“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夏洛特我在瞭解不過了,她想得到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

  “你前往埃博登之前絕對來不及向拜恩傳訊,所以那場慶典什麼肯定都是夏洛特在安排——這是她計畫好,用來將你軍的一局,最後卻變成了那個巫師和皇室旁親的婚禮。”

  “這說明什麼?說明這就是個幌子!血親婚禮難度太大,又容易被人以為你是在貪圖夏洛特的頭銜和財富,所以特地搞了這麼一出——對吧?我說的沒錯吧?!”

  說完,插著腰的薩莉卡瞪大眼睛盯著洛倫,一臉“我說對了,快誇誇我了不起”的表情。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洛倫,眉頭扭成一團。

  雖然完全是歪理,但結果卻是對的。

  當然,只說對了一半。

  黑髮巫師輕輕嘆了口氣:“這件事暫時還是秘密,夏洛特和我是打算再過一段時間公佈的。”

  “嘶…居然真的是這樣……”內心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但薩莉卡還是一臉震驚,然後立刻露出了憤怒——或者說嫉妒——的表情:

    “怪不得你會來晚了,是不是從那天之後你們全部都沒日沒夜的…對吧?!沒錯吧?!”

  “……”洛倫·都靈。

    “幹什麼,為什麼要用這種表情看著我?”薩莉卡惡狠狠的問道:“難不成你以為我嫉妒了,我堂堂波伊之主,馬背民的大首領會嫉妒你們?!”

  “……嫉妒嗎?”

  “我當然嫉妒了,我嫉妒的不得了——只要一想到你們倆在有壁爐的房間裡,在軟乎乎的羽毛床上來來回回,我嫉妒的都快受不了了!”

  張牙舞爪的彎刀女大公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很是理直氣壯的叫道。

  不過直截了當…也的確是她的優點。

  憤怒,憎恨,喜悅,興奮,瘋狂…這個女人從來不知道掩飾為何物,直來直去的表達自己的一切情感,想要得到的和厭惡憎恨的,她都能大聲直接說出來。

  嗯,尤其是在願望和野心方面,和夏洛特的確頗有幾分相似的地方。

  “不論早晚,夏洛特永遠能得到她想要的;”沉著臉的薩莉卡,很是不爽的撇著嘴:“一切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嘁……”

  那表情,簡直就像在告訴洛倫“這裡面很有故事”似的。

  嗯?話說回來,夏洛特好像也對薩莉卡特別在意來著,這兩個人…難道真的發生過什麼?

  “薩莉卡,有件事我以前就很好奇了,你和夏洛特之間究竟……”

  “鐺!”

  話音戛然而止,怔住的洛倫盯著突然釘在自己面前的長刀“鐵騎”——平滑的刀身幾乎完全切合進了石縫之間,貫入腳下的城牆。

  嚴絲合縫,連一丁點兒的石渣都看不到。

  “哎呀,我真是太不小心了。”陰沉著臉的薩莉卡抬起頭,依舊用那雙惡狠狠的眼睛盯著他:

  “不好意思啊,我的刀從刀鞘裡掉了出來,沒傷到你吧?”

  洛倫的喉嚨抽動了一下。

  “沒、沒有。”

  “啊,那就好那就好。”翹起嘴角,微笑——或者說獰笑——的彎刀女大公點點頭:“以後問問題的時候可得小心些,注意周圍啊;不然要是一個不留神的話,我可就……”

  話音未落時,一聲嘹喨的吶喊聲突然在城牆上響起。

  “薩克蘭之主,康諾德陛下駕臨——!”

  斷界山要塞副司令恩斯特·德雷西斯渾厚的嗓音在二人耳畔迴蕩,打破了那死寂又詭異到極點的氣氛,令二人同時回首望去。

  在一片站崗的軍團士兵整齊單膝跪立的道路盡頭,一身黑色紅底大氅的康諾德·德薩利昂在德雷西斯的陪伴下,面無表情的走來。

  “早上好啊,我的公爵們。”

  悠然的開口,康諾德很是“不經意”的掃了眼同樣在看著他的二人,又打量了下地上插著的長刀“鐵騎”,變化的表情很是玩味:

  “很好,看來你們已經打過招呼了。”

  呲鎯——!

  當著康諾德的面,薩莉卡很不客氣的將長刀拔出,在德雷西斯幾乎能殺人的目光中故意耍了個刀花,收入鞘中。

  “是啊,我們剛剛聊了一會兒關於亞速爾精靈的情報——波伊代代相傳的戰刀‘鐵騎’,用的就是亞速爾長刀的工藝,這誰都知道。”

  彎刀女大公冷冷道:“所以我就向拜恩爵爺討教一下,亞速爾精靈武士的劍術和我們的有什麼不一樣…有問題嗎?”

  “沒什麼問題,洛倫公爵曾經出使霧月庭,對精靈的瞭解在帝國無人出其右。”康諾德的表情很是平靜:

  “但我覺得這種事情與其聽別人描述,不如自己嘗試過後才能更加理解,薩莉卡大公…您以為呢?”

  被頂了回來的薩莉卡冷哼一聲,沒再說什麼。

  “閒聊到此為止,還是說回正題吧。”康諾德目光一轉,落在了黑髮巫師的身上:“德雷西斯告訴我,拜恩此次總計出兵,僅有五千?”

  “沒錯,總計五千騎士,還有答應協助我們的赤紅巨龍格魯姆,外加拜恩十三領半數的伯爵們。”洛倫故意強調道:

  “這是拜恩上下經過仔細討論後得出的結果——我們一致認為如果陛下僅僅要守住斷界山要塞,需要的不是一支龐大的軍隊,而是絕對的精銳。”

  “並且在擁有波伊的一萬驃騎兵之後,帝國也不再需要更多的騎兵作為機動支援;而大名鼎鼎的薩克蘭‘黑色城牆’,應該也用不著南方的步兵們在冰天雪地裡耀武揚威。”

  “五千騎士,綽綽有餘。”

  聽著黑髮巫師貌似理直氣壯,卻又隱隱帶刺的回答,德雷西斯眉頭緊蹙。

  在帝國境內,只有遵循傳統“騎士制度”的拜恩,“騎士”頭銜才不像是一個爵位,更像是榮譽稱號和職業;只要擁有貴族血統——不論多少——並接受過標準的騎士訓練,就能被冠以“騎士”頭銜。

  反過來說如果一個人沒有參與戰爭,沒有“遊歷”的經歷,甚至沒有接受過騎士訓練;那麼即便他擁有爵位,也不能被稱之為“騎士”。

  正因如此,帝國上下也只有拜恩能夠集結起成規模的“騎士軍團”——雖然多以僱傭性質的“遊俠騎士”和“自由騎士”為主,但也已經十分駭人了。

  當然,五千騎士即便是對“騎士之鄉”的拜恩而言,也是一支極其強大的戰力了;何況一次出動公國內半數的伯爵,更是足以證明拜恩的誠意。

  所以再怎麼有意見,也的確沒什麼可反駁質疑的。

  “也就是說,拜恩是出於對戰爭形式的理解,才決定了此次作戰的兵力和質量是嗎?”康諾德皇帝淡淡道。

  洛倫微微頷首:“可以這麼說。”

  “那麼我現在改變眼下的作戰目標……”

  “我只能強烈建議陛下您,最好不要這麼做。”洛倫毫不客氣:“既定的計畫出現變動,必然會引起軍心和士氣動盪;何況臨時準備一定匆忙,到時候恐怕哪個目標都完成不了。”

  “如果這項變動,不需要再多做任何準備呢?”

  “要是不準備的話,肯定會……”

  突然意識到什麼的黑髮巫師,話語戛然而止,死死盯盯著表情冷漠的康諾德。

  那一瞬間,他發現另外兩人也都在看著自己。

  顯然,有關亞速爾精靈的情報,自己知道的還不完全。

  “德雷西斯告訴我,亞速爾精靈的大軍正在一路從西往東走過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向斷界山要塞逼近。”

  洛倫微微蹙眉:“是不是出現什麼變化了?”

  “三分之一……這都是幾天前的情報了,你不光來得晚,連消息也知道的這麼晚啊?!”頭也不回的薩莉卡瞪著黑髮巫師,故意大聲反問道。

  至於德雷西斯的臉黑成什麼樣,她才懶得管呢。

  “最新的消息,我們已經找到這幫長耳朵們的蹤跡了——就在靠近血骸谷的一處荒廢營地附近,但是兵力遠遠沒有四萬之眾,區區數百而已。”

  “不僅如此,這些小股的敵人似乎並不只是一個兩個,全部加在一起大概有兩千兵力上下,但卻分佈在斷界山要塞外的冰原之中,從血骸谷東部到西部,幾乎到處都有他們的身影!”

  薩莉卡故意用一種很是輕鬆的語氣調笑道:“所以我們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這幫傢伙在施什麼障眼法,故意讓我們誤以為他們進軍神速,逼我們不敢離開斷界山要塞,龜縮在這裡,不知道他們在搗鼓什麼勾當!”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更不能然他們稱心如意了!”

  “所以……”洛倫挑起眉毛。

  “所以我們派出了一支精銳的遊騎兵,去突襲他們派出來迷惑我們的部隊。”薩莉卡繼續說道:“然後再順藤摸瓜,抓住他們的尾巴!”

  “能成功嗎?”

  “兩百軍團遊騎兵,一千波伊驃騎兵,帶隊的是斷界山要塞的教會騎士首領,誓約騎士納澤閣下,外加波伊的賽特·布拉哈伯爵,絕對萬無一失,別小看我們波伊人的勇武!”

  “我沒有任何小看波伊人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麼,不要以為只有你們拜恩人才能打敗亞速爾精靈。”彎刀女大公瞪他一眼,明顯還沒有徹底原諒他剛才的事情:“別忘了,上次要是沒有我們波伊的騎兵及時支援,埃博登城早就該淪陷了!”

  氣呼呼的薩莉卡抱著肩膀,一副“你居然不相信我”的架勢。

  黑髮巫師只能一臉無奈。

  三人交談的間隙,城牆上突然響起了一聲短促的號角聲,遠遠的還能看到城門處的士兵們正在忙碌。

  “應該是負責聯絡的遊騎兵回來了,我去接應一下。”說完,向著康諾德躬身行禮的德雷西斯就準備轉身離去。

  結果還沒等他離開,一個騎兵打扮的士兵就已經急匆匆跑上城牆,將一封沒有封口羊皮紙信箋遞到他手中。

  德雷西斯不敢怠慢,看也不看直接呈到康諾德面前。

  “這是……”

  “蓋著教會騎士的印戳,是納澤騎士長和賽特·布拉哈伯爵一行。”

  沒等黑髮巫師問出口,康諾德便已經正色開口道。

  三人的表情同時凝重了起來。

  “行軍抵達血骸谷第三日…遭遇突襲…敵人埋伏在冰原狼人部落…兵力超過兩千…倉促間……包圍……”

  “我軍意圖遭到敵人察覺…騎兵隊隊列被撕破…陣型潰散…無法組織有效的…有效的反抗……”

  斷斷續續的話語,令洛倫瞳孔驟縮下。

  薩莉卡更是面色蒼白。

  “納澤騎士長率軍突圍…下落不明,賽特·布拉哈伯爵舉旗…試圖迂迴掩護…遭遇兩側圍攻…失利…準備後撤……”

  “陣亡!”
Babcorn 發表於 2019-1-28 11:04
第一百八十九章 報復

  凜冬的暴雪,遮天蔽日。

  戰鬥早就結束了——早在吶喊,咆哮與鋼鐵碰撞的激奏聲之前,就已經結束了。

  敵人發現了他們的行軍路線,提前做好了埋伏,並且利用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雪做掩護——英勇的遊騎兵白白犧牲,剽悍的馬背民變成了無頭蒼蠅。

  慘叫聲和怒吼聲接連不斷,可誰也不知道敵人究竟在哪兒;敵人是從何方向進攻,陣線的兩翼究竟有多寬。

  於是戰士們一個一個倒下,於是所有的怒吼和哀嚎,反擊與突圍最後都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消失在紛飛的白雪之中。

  砰!

  踹開擋在身旁的一具驃騎兵屍骨,手腳麻木的誓約騎士納澤猶如慢鏡頭般,一點一點的握住劍柄,顫抖著拄起劍身,將幾乎破碎的身體支撐著爬起來。

  持劍而立的誓約騎士孤獨的站起;僅剩的左眼努力睜開,環視著腳下被鮮血浸紅的凍土,還有被屍骸堆砌的狼藉戰場。

  不,這不是戰場…這就是屠宰場。

  他看見了試圖掩護自己突圍倒下的遊騎兵們,保持著陣亡前整齊的隊列倒在冰雪中;他看見了僅剩殘肢斷臂,和死去的戰馬堆砌在一起,一次次向周圍突擊試圖撕開突破口的驃騎兵們,猶如鮮花怒放的花瓣。

  在他身後不遠的方向,一面殘破不堪的波伊戰旗插在雪地裡,旗幟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一小時前,賽特·布拉哈伯爵曾持著它和另外三百名驃騎兵試圖在大雪中迂迴。

  狂舞的風雪,讓他們手中的戰弓變成了無用之物;從風雪中衝出來的亞速爾精靈武士,讓他們的“迂迴”變成了天大的笑話。

  死死盯著那飄蕩的旗幟,誓約騎士僅剩的獨眼佈滿了血絲。

  戰友的遺骸,袍澤的屍骨,甲冑的殘片,斷矛,旗幟,馬刀,長劍……淺紅色的雪地裡,只缺了一樣東西。

  緊握著雙手大劍的劍柄,誓約騎士緩緩抬起頭;不知何時,風雪逐漸停歇,將周圍的景色逐漸顯露出來。

  亞速爾精靈…這片戰場上,唯一缺少的東西。

  千餘名亞速爾精靈武士像是得到了什麼命令般,環繞在一片狼藉的戰場周圍,或是持槍,或是拄刀;遠遠望去,彷彿是鋼鐵圓環般。

  誓言騎士納澤,就是這“鋼鐵圓環”中,唯一的倖存者。

  倒不是敵人真的刻意留他性命,僅僅是因為他身上背負的“捍衛之盾”誓言,讓他能一次又一次的從血泊中站起來而已。

  第一次…納澤不知道究竟該感謝,還是詛咒聖十字的“庇佑”。

  面前的精靈武士們突然讓開一條道路,一個有些單薄的身影從“圓環”中走出;踩著腳下的鮮血和屍骸,站在納澤的面前。

  緊握劍柄的誓言騎士,只是安靜的看著對方。

  “雖然以在下的立場實在是沒有資格說這種話,但……”

  站在他面前的精靈武士,突然開口道:

  “納澤閣下,您確實用行動證明了您對帝國的忠誠,但也證明了您的神是何等的無力——那可憎的偽神,可曾賜予您勝利的奇蹟?沒有,它所給您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絕望的詛咒。”

  沒有回應。

  納澤站在原地,被撕成碎片的鐵手套掉落在地,他就赤手握住用鐵絲纏住的劍柄;摸索著,將背後多餘的斗篷撕掉。

  “所以…您還是不肯承認現實,對嗎?”精靈武士皺起眉頭:“看看周圍,看看那些您戰死的袍澤們吧!他們都是勇士,他們原本都不用如此死去。”

  “為何?只因像您這般不願睜開雙眼的人,依舊死心塌地的為那矇騙您效力的偽神而戰!它用詛咒奴役爾等,用謊言欺騙爾等,讓你們相信這個世界存在通往幸福與永恆的天國。”

  “但那是個謊言,天國不存在;這個世界只有現實與地獄;盤踞地獄的偽神們,一直在孜孜不倦的妄圖奪取這應屬於我們的……”

  “鐺——!!!!”

  怒目圓睜的誓言騎士納澤猶如憤怒的凶獸般,單手揮舞著大劍,向精靈武士撲來。

  電光石火之間,白虹般出鞘的長刀偏斜了大劍的劍鋒,將一旁地上的殘骸砸成了看不出形狀的血肉。

  紅色的雪,在誓言騎士的周圍騰舞。

  下一秒,長刀穿過了飛舞的雪花;利刃碰觸之間,鋼鐵鍛造的肩甲和雪花一起被噴湧而出的血漿染色,然後一分為二。

  不閃不避的誓言騎士直接抬起空著的左手,與利刃平行著伸向對面;詫異的精靈武士身影一顫,立刻後撤。

  但帶著鐵手套的左手,卻搶先一步。

  “咔嚓!”

  猛攥住精靈武士那細嫩的脖頸,藉著慣性,誓言騎士猶如拋石機一般將他的身影拽出殘影,而後用力拋出。

  “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積雪迸濺之間,墜地的精靈武士在屍骨間翻滾著,總算停住身體,雙手持刀單膝跪立。

  誓言騎士倒拖著大劍,用盡全身的力量,帶著撕扯空氣的呼嘯聲,將大劍從頭頂掄出一個半圓然後狠狠砸下。

  “鐺——!!!!”

  長刀的刀背擋住了劍鋒,但擋不住那無與倫比的力量;精靈武士腳下的積雪和碎裂的屍骨,以他為中心向周圍迸濺開來。

  滿是狼藉的戰場上,多出了一個十分完整的“圓”。

  面無表情的精靈武士死死盯著誓言騎士那猩紅的獨眼,撐起長刀的雙臂微微顫慄著;即便下一刻臂膀斷裂,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誓言騎士再次探出左手,伸向精靈武士的顱頂。

  就在這一刻!

  剎那間,精靈武士猛地起身,拽著刀背將劍鋒卸開;手中長刀幾乎貼著二人的面門,在身影間閃過。

  抽刀,按柄,上揚…挑!

  “噗——!”

  鮮血噴湧著,誓言騎士的左臂和身體分離,墜落在屍骨堆中。

  感受著那撲面而來的冰冷殺氣,躲過一劫的精靈武士臉上卻沒有任何慶幸的神色,反而明悟了什麼。

  愣在原地的誓言騎士機械的轉過頭,手中的大劍順著獨眼所見的方向,再次對準了精靈武士。

  那眼睛…空洞,麻木,甚至看不到憤怒。

  更沒有信仰。

  “原來如此…您並不是為了信仰而戰,更不是為了尊嚴而戰。”精靈武士低聲喃喃:“對您而言這一切早就已經結束了,對嗎?”

  “納澤閣下,您是在為絕望,在為了復仇而戰。”

  佇立在原地的誓言騎士猛地一顫,喉嚨深處傳來低吼。

  “這正好,我曾經很認真的瞭解過你們…誓言騎士。”精靈武士抬起頭,與納澤僅剩的獨眼對視著:“對你們而言只要還沒有放棄希望,就能一次次的重新站起,毫髮無傷的撲向自己的敵人。”

  “那麼想真正的殺死你們,就只有一個辦法——讓你們自己,徹底放棄活下去的意願。”

  “讓你們絕望。”

  “我會給你…絕望。”

  鐺!

  僅剩獨臂的誓言騎士再次扛起大劍,猶如蓄勢般蹲伏在地,雙腿屈膝,後背弓起。

  瞳孔驟縮,精靈武士突然將長刀反握,刀刃下垂。

  “我的武士之道…很無趣,它無法捲起衝天的寒冰與烈焰,無法讓死者蘇生變成我的傀儡,無法變成看不見的箭矢,更不能從影子裡偷襲敵人……”

  “和我相比,許許多多的武士所掌握的‘武士之道’都是那樣的耀眼奪目,連御庭首席那單純直接的‘斬斷’,都比我的有趣多了。”

  “它…就像偽神‘賜予’的力量一樣,是一個詛咒。”

  精靈武士低聲喃喃道。

  “噗嗤——!”

  殘影掠過,誓言騎士的雙手大劍貫穿了精靈武士的軀幹!

  單薄的衣袍根本無法提供任何防護,脆弱的肋骨應聲而斷;肌膚,皮肉,肺葉……五臟六腑,都被沉重的劍鋒攪碎成了看不出形狀的血肉,然後隨貫穿了身體的劍尖一起,從身後噴湧而出。

  誓言騎士用力上前一頂,肩膀抵住了掛在劍身上的精靈;手臂猛地發力,硬生生的將大劍向上揚起。

  一分為二!

  碎裂的血肉和骨頭紛紛落地,只能隱約看出它的模樣。

  贏了…嗎?

  “若說理由,大概是因為我自己總是那麼不善言辭吧?”

  輕描淡寫的話語聲從身後傳來,令瞳孔驟縮的誓言騎士猛地轉身。

  反握長刀的精靈武士,依舊站在原地,自言自語著。

  “聽不出話語中的含義,聽不懂朋友之間的調侃,無法理解隱藏在詞彙中的嘲諷,想反駁又覺得只能是徒增煩惱。”

  “所以,我選擇了忍耐——不論他們如何說,如何的調侃、嘲諷、謾罵、羞辱……我都一言不發的忍受,默默的…忍受。”

  “彷彿只要不反抗,他們就會停下似的。”

  精靈武士搖搖頭,自嘲的笑了笑。

  “於是,我的‘武士之道’也隨之變成了這種無趣至極的存在——想要使用它,就必須反握刀柄一動不動,稍有反抗就會隨之解除。”

  “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怒吼著的誓言騎士再次撲向精靈武士的身影;大劍的劍尖倒拖在雪地中捲起陣陣“白浪”,疾馳著襲來。

  “噗——!”

  雪花紛舞的時刻,大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圓弧,精靈武士的身影隨之一分為二,從腰間被斬斷開來,五臟六腑和腸子血肉一起,四散而落。

  高高揚起的劍鋒在巨響聲中落地,將精靈武士的下半身生生碾碎;僅剩的右手隨之鬆開劍柄,在空中攥住了那墜落的頭顱。

  轟——!

  被拽著腦袋的精靈武士,僅存的上半身被誓言騎士狠狠的砸落在地;而後再用力拽起,再用力砸落;一次一次,一次一次……

  直至那張臉再也看不出形狀,那胸膛整個深陷下去,脊椎和脖頸扭曲斷裂,變成一節一節……

  依舊…無法消除誓言騎士內心的絕望。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殺死這個殺死了所有人的畜生?!

  是要捏碎他的腦袋嗎?!

  是要捏碎他的心臟嗎?

  是要將他撕成碎片,然後烤成焦炭嗎?!

  是要和他同歸於盡嗎?!

  究竟要怎麼做,究竟應該怎麼做,自己才能……

  “但是啊…在我的內心深處,其實是渴望報復的。”

  熟悉的聲音令誓言騎士驚恐的回頭,看著那同樣在望著你自己的精靈武士,還有他那嘴角稍稍露出的微笑。

  “我希望他們能感受到和我一樣的痛苦,希望他們能承受和我相等的苦難,更希望他們能一次一次的感受這種痛苦和苦難,並且在深刻的理解了自己的錯誤之後,用最最真摯的話語,說……”

  “對不起,我…錯了。”

  “再也不敢了。”

  砰——!

  話音落下的剎那,誓言騎士猶如自爆般炸成了無數的血肉。

  但他能清晰的感覺的到,剛剛自己是被什麼貫穿了胸膛,然後硬生生撕開軀幹,被腰斬,被碾碎,被蹂躪……

  但是…他卻是清醒的——清醒到剛剛發生的每一個過程,都能清晰的感覺到那種十分直接的痛楚,並且一次次的施加在他的身上。

  “因此…只要我展開心境,在我身邊的敵人就能一次次的體會到他所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傷害,並且在我終止之前,都不會停下。”

  微笑的精靈武士表情一頓,突然搖搖頭:“不,不是在我終止之前,而是在他們——在他們真正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之後,才能真正停止。”

  “噗……”

  眨眼間的功夫,變成了一灘血肉的誓言騎士,身體的碎塊猶如無數爬動的蠕蟲般,向著尚且完好無損的頭顱靠攏,一點一點的恢復了原狀。

  甚至連之前爆裂的眼珠,也已經完好如初。

  但那雙眼睛裡已經看不到任何的麻木、憤怒或者是恐懼,僅僅剩下絕望。

  一種想要躲避,想要逃跑的絕望。

  強大的誓言騎士跪在雪地和袍澤的屍骨間渾身顫慄,呆呆的望著用長刀指著自己的精靈武士。

  “那麼,如我所承諾過的那樣。”精靈武士的臉上露出了微笑,猶如頑童在報復之後的竊喜:

  “我會給你們絕望。”
Babcorn 發表於 2019-1-28 11:04
第一百九十章 知己知彼

  “你要幹什麼?”

  斷界山要塞的城牆上,沒等面色蒼白的彎刀女大公衝下樓梯,黑髮巫師就搶先一步攔在她面前。

  “幹什麼…你是真問還是裝傻?”

  薩莉卡右手按著刀柄,一副恨不得吃人的表情瞪著洛倫:“賽特·布拉哈死了,一千多波伊人死了,你還問,還站在這兒問?!”

  “我就是在問你,你想幹什麼?”

  無視了面前的康諾德皇帝和德雷西斯,外加身後一群護衛們,洛倫依舊用那平靜的口吻說道:“講清楚,否則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不讓我離開…你當你是誰?!”

  啪!

  怒火攻心的薩莉卡右手握住刀柄,刀刃還沒出鞘,洛倫便搶先按住了她手腕,硬捏著讓她鬆開刀柄,像提問題似的舉起來;脆弱的關節,在黑髮巫師手中“吱嘎”作響。

  電光石火間的一幕,看的德雷西斯眉頭一皺。

  “用力啊,有本事你就把我右手捏斷好了,不然就鬆開!”

  明明已經在脫臼邊緣,怒目的彎刀女大公依舊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但還是讓她稍稍冷靜了些:“除非你殺了我,否則休想阻止我去救他們!”

  “救誰?”洛倫依然在追問。

  “廢話,當然是賽特·布拉哈,還有那幫被他帶走的混蛋了!”

  “賽特·布拉哈已經死了,還有那一千多波伊人…也已經死了。”

  “我不管,反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是他們的大公,不能就這麼把他們丟在冰原上就不問了!”

  “你也知道你是波伊大公——既然如此,那你就更應該冷靜下來思考該怎麼做;而不是就這麼不管不問的衝出去。”

  黑髮巫師冷冷道:“何況這是帝國與亞速爾王國之間的戰爭,你也無權私自帶著波伊的驃騎兵們離開要塞,和他們開戰。”

  “我懂,用不著你告訴我!”憤怒的打斷了洛倫,薩莉卡怒目圓睜道:“我只要我的護衛銀甲驍騎,三百人就夠;還有把你帶來的獵魔人借給幾個,我保證還你行不行?!”

  “這……”

  眉頭緊蹙的德雷西斯剛想上前,就被身旁的康諾德抬手攔住,眼神一瞥示意他退下。

  “即便洛倫公爵答應,我也不能允許你離開,薩莉卡·約拿。”

  面無表情的康諾德上前兩步,站在了黑髮巫師與女大公之間,猩紅的眸子同時打量著兩個人:“即便你們準備視自己許下的誓言為無誤,也請別忘了眼下不僅僅是你們自己與敵人交戰。”

  “若我們敗了,斷界山要塞淪陷,死的可不只是薩克蘭人——向東就是波伊,向南就是拜恩;想想你們自己的國家!”

  “還有別忘了,陣亡的除了波伊的勇士們,還有兩百多英勇的要塞遊騎兵,還有斷界山要塞的教會騎士長,那位在此地堅守了幾十年的誓言騎士納澤閣下。”

  “難道我們每個人都要不負責任的衝出去報仇,讓他們的犧牲徹底變得一文不值才是對嗎?!”

  面對康諾德的大聲呵責,薩莉卡·約拿緊咬著牙關,既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

  但洛倫很清楚,她已經被說服——對這位直性子的彎刀女大公,讓她能耐下心來聽別人講話,就已經是萬分的不易了。

  “現在的情況是,我們的戰略目的已經被敵人察覺,並且一支強大的機動兵力遭到了敵人圍殲,極有可能已經全軍覆沒。”

  在看到薩莉卡冷靜下來後,康諾德方才沉聲開口道:“即便沒有,這支軍隊也肯定失去了戰鬥力量,根本不可能再次投入戰鬥。”

  “於是現在的局面是這樣的——我們的外圍偵查據點被敵人一一拔除,並且唯一偵查得到的敵人目標是一個陷阱,並且失去了一支強大的機動軍隊;至於他們真正的主力位置,又在做什麼…則根本無從得知。”

  “所以呢,接下來要做什麼?”

  薩莉卡語氣依然有幾分不快,但還是強忍著怒氣:“再組建一支巡邏隊?沒問題,這次交給我了!”

  “不,薩莉卡你誤會了。”

  黑髮巫師輕輕鬆開她的右手,表情稍稍有些不自然:“不是我們要做什麼,而是敵人…或者說雄鷹王要做什麼。”

  嗯?

  彎刀女大公一臉困惑。

  “我換個說法……”洛倫嘆口氣:“他們之前拔出了我們所有的偵查據點,是為了什麼?”

  “為了讓我們變成瞎子和聾子呀!”

  薩莉卡一臉“你這都不明白”的表情。

  “沒錯,但這樣也等於暴露了他們的行軍路線;所以他們故意放出一支小股軍隊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這麼認為:哦,原來之前的路線只是幌子,是想要引誘我們上鉤的。”

  洛倫很耐心的解釋道:“那麼他們希望我們怎麼做?”

  “盯住這支軍隊,然後想辦法跟蹤或者…殲滅他們?”這次薩莉卡的回答沒那麼確定了:“這樣,他們的主力軍隊就暫時安全了。”

  “沒錯,有些殘忍但符合理智,最重要的是能夠保護他們在暴風雪中十分脆弱的主力軍隊,能夠在不受突襲的前提下繼續完成行軍計畫。”

  “但現在的情況是,他們用這種辦法處心積慮的消滅了我們派出的騎兵,並且是全殲。”洛倫嘆了口氣:

  “為什麼?”

  這一次薩莉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因為怎麼看都像是精靈們在做自相矛盾的事情。

  誘敵深入?開玩笑,這裡是帝國的領地,就算是北面的冰川荒原,帝國軍隊也絕對比這幫初來乍到的精靈武士更瞭解。

  實際上通過趕回來報信的遊騎兵,加上路程時間,要塞上下已經能大致推斷出戰鬥爆發的具體位置;接下來只要算上敵人的行軍速度,派出一支規模五千人上下的軍隊抓住他們,簡直不要太容易。

  破壞斷界山要塞的偵查體系?如果是那些據點,已經被破壞了;如果是騎兵…斷界山要塞眼下的騎兵總數超過一萬五千,已經足以對這支四萬人上下的軍隊展開正面進攻。

  全殲一整支軍隊看起來很嚇人,但對要塞的總體實力而言根本無關痛癢。

  那他們要幹什麼?

  “之前的戰鬥包括賽特·布拉哈伯爵及納澤騎士長們的犧牲,都是因為我們錯誤的估計了敵人的目的。”康諾德皇帝冷冷道:

  “所以現在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清楚…他們究竟要做什麼!”

  黑髮巫師微微頷首。

  情報,永遠是一場戰役,乃至戰爭的絕對核心。

  只有詳細瞭解敵人和己方的所有情報,做出詳實的判斷,然後才能制定作戰;隨隨便便的將士兵投入一片根本不瞭解,甚至完全未知的戰場比誤判姓氏更為嚴重,甚至都稱不上冒險。

  那是故意找死。

  敵人選擇了最為荒僻的戰場,但一定程度上也屏蔽了帝國能夠偵查到他們行動的可能,一定程度上確實是令帝國陷入了“瞎子和聾子”的局面;唯一看似穩妥的方法,就是在斷界山要塞坐以待斃。

  但這肯定也是精靈們最希望的結果——確保在對斷界山要塞發起總攻之前,不會再受到任何的干擾。

  因此在要塞內困守絕不可取,必須主動發起進攻才能奪回這場戰爭的主動權,也是康諾德想要贏回聲望的唯一辦法;哪怕只是為了承諾,他也不能眼睜睜等著敵人攻上來。

  所以,如果暫時不能弄清敵人的目的,那麼就必須弄清另一件事情……

  “我們的目的是什麼,而敵人的目的又是什麼?”

  表情肅穆的康諾德,說出了洛倫一直想說的話。

  “我們的目的?當然是守住斷界山要塞不被攻陷啊。”被打斷了一次的薩莉卡,已經不像開始時那樣急著說出口了:

  “至於那幫兔爺…大概,應該是攻下斷界山要塞,然後向南和另外兩支軍隊匯合,一併進攻帝都戈洛汶?”

  “那與其說是目的,不如稱之為‘既定目標達成之後,必定會出現的結果’更合適。”始終站在康諾德身後的德雷西斯忍不住搶道:

  “既定的作戰目標應當能按部就班的實現每一步,並且有著明確的指導方針——只要按照方陣執行,並且每一步都能完成到位,那麼無論發生多少變化,突發情況,最終都能實現必然的結果!”

  “那種事情怎麼可……”

  原本準備說“不可能”的彎刀女大公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看到了一旁的黑髮巫師,正一臉意味深長的默默注視著她。

  頓時,薩莉卡啞口無言。

  眼前這個明明在當上公爵之前沒打過幾次仗,小心謹慎到“膽小鬼”地步的傢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半人馬戰爭,拜恩的戰略目標是“協助”波伊得到最後的勝利,因此洛倫·都靈一直在明裡暗裡促使上一代波伊大公與敵人主力展開全面決戰,自己則帶著拜恩的軍隊切斷敵人的補給線,促使決戰提前爆發。

  雖然最後局面發生變化,但因為那場決戰和被切斷的補給線,半人馬的菁華主力的確被消滅了;最後的變化,也只是“誰贏得這場戰爭”的問題。

  無論哪一個結果,拜恩都完成了自己的戰爭目標,“協助”波伊取得勝利。

  還有自己與他匯合後的第一戰,救援千帳城——自己打算集中更多軍隊,消滅圍攻城市的半人馬;但洛倫·都靈卻判斷千帳城無論如何都撐不到那時候,必須立刻進軍。

  自己想到的是“消滅敵人,城市就能保住了”,洛倫·都靈的觀點則是“首先確保城市不會被佔領”——千帳城得以倖免,的確…只是最後的結果而已。

  無論結果變成什麼樣——城市沒有被佔領這一點做到了;其餘的半人馬軍隊是否被消滅,城市內是否還有駐紮的波伊軍隊,乃至是否還有活人這些……

  其實真的無所謂,因為不論變成什麼樣,都肯定比被半人馬佔領要強一千倍。

  這次的斷界山之戰,恐怕還是這樣;在洛倫·都靈的心裡大概只要確保要塞不被攻陷,其它的一切可能都無所謂吧?

  這種感覺讓薩莉卡終於明悟,但也非常的難受,表情甚至微微發生了扭曲——因為這樣就等於承認從出生就在打仗,幾乎為了成為波伊之主的自己,在最最擅長的方面……

  還不如這個從來沒打過仗,只是靠著別人推舉才成為公爵的巫師!

  “其實…薩莉卡說的沒錯。”

  絲毫沒有注意到身旁少女表情變得“埋怨”的黑髮巫師,輕咳兩聲認真道:“敵人在最北方,那麼他們只能向南進攻——奪取斷界山要塞,是他們必須要完成的目標。”

  “至於我們…現階段的目標,應當是確保斷界山要塞不能淪陷,並且要儘可能消滅這支精靈軍隊——理想目標,應當是殺死或者生擒雄鷹王,打擊敵人的士氣。”

  “所以你是支持死守斷界山要塞的?”康諾德追問道。

  “不,我一直認為進攻就是最好的防禦;有時付出一些犧牲換取主動權,是非常合理的事情。”洛倫緩緩開口道:

  “至於敵人的目的…無論是什麼,他們肯定想打亂我們的部署;所以我的想法是隨他去,他們愛幹什麼就干什麼,我們則繼續按照制定好的計畫進行。”

  “既然敵人消滅了我們派出追擊的騎兵,那麼就乾脆不如向血骸谷發兵,在冰川荒原建立一個穩固的堡壘和前哨站,擴大偵查範圍,讓敵人無所遁形!”

  話音落下,洛倫目光灼灼的盯著皇帝陛下。

  沉默了片刻的康諾德眺望著遠處的血骸谷,像是思索了一陣後緩緩開口:“你們的浮空城‘號角堡’,大概能運載多少名士兵?”

  “大致兩千人上下。”洛倫立刻給出了答案。

  “可以停泊在陸地上嗎?”

  “地形平穩,並且足夠牢靠的話…沒有問題。”

  “你需要多少人?”

  “把我的軍隊都給我,再給我兩千名步兵和兩千騎兵。”洛倫沉聲道:“我保證在斷界山要塞開戰的時候,不會有一兵一卒衝過血骸谷。”

  “可以!”
Babcorn 發表於 2019-1-28 11:04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新計畫

  “要我走?!”

  號角堡浮空城內的鐵窗內,一臉震驚的女精靈武士亞莉珊德拉幾乎是拼盡全力,才按捺住內心的驚愕,死死盯著面前的路斯恩:

  “你、你這是…這是要偷偷放了我?”

  灰瞳少年頓了頓,似乎也被對方的態度驚到了,一秒後才點點頭表示就是如此。

  於是亞莉珊德拉說出了第二個幾乎是廢話,但特別想問的問題。

  “為什麼?”

  “因為我很可能無法再履行之前的承諾了。”緣由複雜,但路斯恩還是儘可能簡單的解釋道:“洛倫大人…因為某些事下定了決心,不再寬容亞速爾精靈俘虜;作為他的護衛,我必須執行他的一切命令。”

  “如果你再繼續留在這裡,唯一的下場就是死。”

  聽到面前的灰瞳少年如此冷淡的說出這句話,女精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畢竟光榮的戰死,和在無法反抗的情況下被敵人處決,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況。

  “可…放了我,難道不也是違背了你主人的命令嗎?”不放心的亞莉珊德拉依舊死死盯著路斯恩的臉,希望能得到答案:

  “何況這裡可是你們帝國人最堅固的要塞,我要怎麼做才能逃得出去?”

  這是兩個問題,路斯恩決定先回答她後一個。

  “你們的雄鷹王陛下所率領的軍隊,眼下就在要塞之外的冰川荒原上;就在幾天前,他們剛剛殲滅了帝國的最後一支偵查隊。”灰瞳少年沉聲道:“眼下要塞內的皇帝正在和我的主人還有另一位公爵準備出城反擊。”

  “所以今晚要塞會很亂,也是你最後離開的機會;當然,我不是說這樣你就能跑得很容易,哪怕你沒被發現,要塞大門外就是壕溝,拒馬樁,陷坑…總之是數不清的陷阱。”

  “但至少我遵守了我的承諾——在得到武士之道後,還你自由。”

  亞莉珊德拉表情微微一顫。

  沒想到…這個人類,他居然真的遵守了自己的承諾;她原本都做好了對方會威逼利誘,然後自己寧死不從的準備來著。

  對面的路斯恩一聲不吭的等待,但臉上已經露出了幾分不耐煩的表情。

  片刻的遲疑後,亞莉珊德拉還是試探著抬起頭,悄聲問道:“那…你該怎麼和你的主人解釋?”

  “很簡單,我都告訴他了。”灰瞳少年輕描淡寫的回答道。

  “什、什麼?!”

  亞莉珊德拉徹底驚了。

  “沒錯,我告訴他這都是我安排好的——你是被我放出去的誘餌,用來吸引冰川荒原中的精靈軍隊上鉤的。”路斯恩聳聳肩:“於是他同意了,因為眼下他和皇帝也的確需要這些情報。”

  “原來如此……”

  驚愕的女精靈表情驟然一怒:“所以你不是要放我離開,而是要利用我?!我……”

  “是不是利用,要看你怎麼想。”路斯恩毫不客氣的打斷她:

  “我會派出兩名獵魔人跟蹤你;你可以試著甩掉他們,或者殺死他們——雖然我覺得現在的你,暫時還辦不到後一件事。”

  “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個機會,試不試隨便你…你的鐐銬我已經解開,門我也不會關;要走…只有今晚。”

  說完,灰瞳少年便扭頭離開,鐐銬和鐵窗的鑰匙隨手丟在一旁。

  牢房裡只剩下亞莉珊德拉自己,呆呆的望著鐵窗外高聳入雲的斷界山,還有漫天閃爍,自由自在的星辰。

  要…嗎?

  這肯定是個陷阱,他們想利用自己找到有關雄鷹陛下軍隊的線索;但無論如何也是一次機會;過了今晚如果自己不離開,那麼對他們就再沒有絲毫利用的價值。

  那樣…自己就死定了。

  死亡…或者說毫無反抗之力,生死皆由他人掌控的恐懼,令亞莉珊德拉陷入了巨大的矛盾。

  但是如果自己活下來的話,對雄鷹王陛下應該更有利才對…吧?

  這一刻的督庭首席副官眼前一亮,彷彿想到了問題的關鍵。

  沒錯,自己掌握了不少有關帝國軍隊的情報——敵人的兵力,接下來的部署,要塞的防禦體系,還有他們私下裡的計畫…這些,對陛下應當都是很有用的。

  自己不是為了苟全性命才要逃跑,自己是為了對雄鷹王陛下盡忠,為了亞速爾精靈生死存亡的大義!

  深吸一口氣,微微顫抖著的亞莉珊德拉掙紮著站起身,忙不迭的拾起地上的牢房鑰匙。

  這一刻的亞莉珊德拉,內心再無半點恐懼;這一刻,她腦海中所想只剩下一件事。

  找到雄鷹王陛下,將自己所蒐集到的一切情報,還有在埃博登之戰的過程與結果,通通要讓陛下知曉!

  …………………………

  “成功了嗎?”

  靜靜的浮空城塔頂,道爾頓·坎德盯著從樓梯下走上來的灰瞳少年,面無表情的問道。

  “一分鐘前她剛剛翻過斷界山要塞的城牆,現在大概正在想辦法繞過那些壕溝和陷坑吧?”

  路斯恩開口回答道:“我已經派了四名獵魔人跟蹤——兩明兩暗,不會跟丟的。”

  “情報呢?”

  “該透露的已經透露了——要塞的體系佈置,兵力多少,接下來的部署,沒有問題。”

  “告訴她了?”

  “說了,但我只告訴她會有兩個人跟蹤。”

  “會被發現嗎?”

  “配合好的話,不會;如果出現意外,也有補救的辦法。”

  “確認過了?”

  “已經反覆核對兩遍,全部都是按照原定計畫執行的。

  道爾頓微微頷首,深邃的目光眺望了一眼遠處沉浸在黑夜中的冰川荒原,默默轉身向樓梯下走去。

  “道爾頓大人!”

  看著對方要離開,一直把話憋在心裡的路斯恩忍不住喊住對方,神情糾結的問道:

  “您為什麼能猜到,亞莉珊德拉一定會離開呢?!”

  道爾頓停住腳步,默默回首,瞥了路斯恩一眼:

  “因為我知道。”

  這種聽不明白的“答案”,讓灰瞳少年的表情更糾結了。

  “在有機會活下去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想要被殺死——即便知道是陷阱,為了爭取到活下去的一線希望,他們也會主動跳進去。”

  在與魯特·因菲尼特見面之後,道爾頓·坎德最大的變化,就是開始願意耐心的向別人解釋原因:“如果我們不向她說明,或許她還會猶豫;但當我們攤牌之後,留給她的選擇就只剩下兩個。”

  “死,或者活;她不想死,所以肯定會選擇後者。”

  “但這說不通啊!”路斯恩繼續追問道:“我…我不是要說她有多勇敢,但她真的不怕死!”

  “不怕死,和想死不想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道爾頓·坎德搖搖頭:“亞速爾精靈們發動這場戰爭的目的是什麼?”

  “呃…為了生死存亡的大義?”

  費了好大的力氣,路斯恩才從腦海中回憶起這句話。

  “換句話說,是生存還是死亡,在亞速爾精靈眼中同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這一點上,他們和人類沒什麼區別。”道爾頓輕聲道:

  “所以對人類通用的道理,在這一點上對精靈們一樣通用;只要還有繼續活下去的可能,只要還沒有失去生存的渴望,他們就會不計後果的確保自己還活著。”

  “那理由呢——既然知道這是陷阱,她還有什麼理由會乖乖服從我們的想法?”

  路斯恩還是不明白。

  “理由?”

  道爾頓·坎德目光一凝,想是想到了什麼,表情有些恍惚不定:“路斯恩…人類,無論如何掩飾自己的情感,我們的一切所作所為,十分之九都是由身體所產生的慾望與情感做出的。”

  “置於其上的理性,所能產生的改變其實非常有限;而它最經常發揮的作用,就是為行為提供一個動機,或者藉口。”

  “所以理由這種東西,都是在事後用於欺騙他人或者欺騙自我的手段;只要確認一個人的想法仍然符合一個自然人的正常思維,沒有陷入精神失常的狀態……”

  “理由…根本不重要。”

  說完,道爾頓根本不理會灰瞳少年是否真的明白,便已經轉身離開朝樓梯下走去;過了足足一分鐘,沉思的路斯恩才回過神,忙不迭的跟上。

  浮空城的“城堡大廳”內,黑髮巫師也在進行出發前的最後準備工作。

  “因為康諾德陛下必須駐守斷界山要塞,所以我將全權負責此次戰爭的一切部署。”

  圓桌前,洛倫環視了一眼周圍所有的將領和指揮官們:“有任何需要和困難,請現在就說出來。”

  圓桌另一端,所有人面面相覷。

  最先開口的,是風暴堡伯爵艾頓·格倫威爾。

  “這一戰的目的是什麼,僅僅是要在血骸谷附近建立起穩固的前哨站和軍營嗎?”

  “是…也不是。”洛倫點點頭:“我們需要在血骸谷建立兩到三個至少能容納三千人和戰馬的營地,配合號角堡浮空城完成大範圍的偵查,確定亞速爾精靈軍隊的位置。”

  “當然,這樣做一定會吸引到敵人的注意力,所以還要做好準備抵禦敵人的圍攻;甚至在必要的時候,幫助斷界山要塞分擔一部分壓力,確保要塞不會陷落。”

  “我們有多少兵力?”

  這是赤血堡伯爵艾克特最關心的:“除了拜恩的五千軍隊,浮空城以及赤紅巨龍格魯姆,可以從要塞得到多少兵力支援?”

  “康諾德皇帝會向我們提供兩千軍團士兵,薩莉卡·約拿女大公也是一樣,兩千驃騎兵。”洛倫沉聲道:

  “當然,代價就是我們所帶來的巫師和煉金術師們,必須留下相當一部分幫助斷界山要塞,繼續強化防禦,並且在戰時提供後勤和醫療方面的支援。”

  艾克特伯爵緩緩點頭,對這個決定表示沒有異議。

  “也就是說這次出動的兵力總共有將近一萬,其中七千都是騎兵?”湖心城伯爵蘭馬洛斯微微蹙眉:“而且還是在根本得不到補給的血骸谷——這樣的話,我們的後勤豈不是很危險。”

  “輜重糧草,浮空城大概能儲備全軍堅持一個月左後的量。”洛倫繼續道:“斷界山要塞會組建一支五百人規模的輜重隊,用雪橇和馬車運載物資,每天向我們提供一次補給,時間定在每天傍晚。”

  眾人的表情微微一怔,隨即便明白了這就是個陷阱,誘使精靈們襲擊輜重。

  如果他們成功了,就會誤以為營地斷糧;

  如果失敗…血骸谷的軍隊就能完成之前的任務,從俘虜身上得到雄鷹王軍隊的情報,可謂一舉兩得。

  “呃…我有一個問題。”剛剛走進來的路斯恩,試探著舉起右手看向黑髮巫師:“如果沒記錯的話,想要完全運行浮空城需要大批的巫師和矮人的工匠配合才能完成;把巫師們借給要塞,那我們該怎麼啟動浮空城呢?”

  “這個……”

  “這根本不是問題,好嗎?!”

  沒等洛倫說完,艾薩克就已經搶斷道:“有本人和艾…艾因·蘭德在,只要再有七八個土豆——我是說巫師,就足夠了,根本用不著那麼多人!”

  但黑髮巫師看著他,搖了搖頭。

  “不,艾薩克,你必須留在斷界山要塞。”

  “什麼?!”

  “這是康諾德的要求,但…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洛倫平靜的望著艾薩克:“因為斷界山要塞不容有失,你留下我才能更放心。”

  “但我留下這個鬼地方能做什麼?”艾薩克完全不明白:“那幫土豆…我是說煉金術師,連我說的話都不懂;波伊的女大公?比母猴子強點兒有限;那個要塞的騎兵隊長?他要不是還能吃飯喝水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活人,還有康諾德皇帝……”

  “是莉娜·德薩利昂的表兄!”洛倫盯著他:“換句話說,也是你的大表哥——而且是給了你騎士頭銜,頂著壓力讓莉娜嫁給你的恩人!”

  沉默了十秒鐘,艾薩克終於洩了氣:“好吧,我明白了——看在莉娜的面子上,我會儘量幫助他守城的。”

  “謝謝。”嘆息一聲,洛倫重新將目光掃向在場的眾人:

  “那麼接下來,我來安排諸位的任務……”
Babcorn 發表於 2019-1-28 11:04
第一百九十二章 行軍冰原上

  斷界山要塞,前往血骸谷的道路上。

  時間逐漸推進至冬季之末,但天氣不僅沒有轉好,反而開始變得愈發惡劣——難得的幾天晴空就像是不曾存在過一樣,被連綿不絕的烏雲與風雪遮掩。

  冷冽的寒風中,一支龐大的騎兵軍團沿著古老的,從第六世代布蘭登一世時便留下的道路,保持著四五騎一排的隊形在排成綿延狹長的隊列,向血骸谷挺進;

  騎著渾身皮甲的戰馬,走在時而顛簸時而平穩的荒野之上,騎士們背負著比來時更加沉重的行囊,連甲冑都包裹上了保暖的皮草,終於開始適應了這寒冬地獄般的天氣。

  當然,也多虧了歷代斷界山要塞守軍的辛勞…站在一處緩坡上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嘆息著向著遠處的道路極目眺望。

  這裡是斷界山北方的荒原——別說聚落,十幾公里內連人影都不可能有;在這樣嚴苛的條件下還能保持一條比較完整,可以正常行軍的道路,簡直不可想像。

  “艾克特大人——!”

  嘹喨的吶喊與馬蹄聲在天際下迴蕩,一名舉著黑底金獅子旗的騎兵在隊列側疾馳狂奔,直至看到怒火堡伯爵的身影才急忙勒住韁繩。

  “奉公爵之命——前方浮空城已經在血骸谷營地完成停泊駐紮,眼下兩千軍團士兵與公爵直轄軍正在號角堡周圍安營!”

  “軍團騎士在血骸谷東西兩側,號角堡兩翼設營駐紮,確保周圍必須是平坦荒野,絕對不得靠近冰川和高地;遊騎兵和驃騎兵在血骸谷散開,以小隊規模向周圍掃蕩偵查!”

  “明白!”

  緊蹙眉頭的怒火堡伯爵沒有多問一句話,看也不看便向身後的侍從伸手:“地圖!”

  忙不迭跑過來的侍從,將一副有些簡略的地圖直接張開在馬背上。

  看著這幅從“賢者”布蘭登一世之後便再沒有多少變化的冰川荒原地圖,怒火堡伯爵眉頭皺得更緊了。

  看似一片平坦的冰川荒原,實際上卻是由大大小小的破碎丘陵和崎嶇地段所組成;有冰川,有斷崖,翹峰,凍湖……真正能夠方便大規模軍隊展開的地段,真的只有血骸谷一處。

  在親眼看到這裡的地形後,艾克特基本可以確定當年的“賢者”布蘭登一世的血骸谷之戰,絕不是什麼意外,而是一場精心計畫,並且設計出來的大戰役。

  只有在那裡,帝國的軍隊的紀律和陣型,騎兵突擊和遠程弓弩手反擊的優勢才能得到全面的發揮;否則被堵在要塞內,再多的軍隊也只能一隊一隊的頂上,最後被海量的魔物活活淹死;

  而若是在破碎的荒野中和敵人遭遇,無法保持陣型的帝國軍隊,恐怕只有陣線被魔物和邪神們沖垮,然後被分割屠戮這麼一個下場而已。

  數萬乃至數十萬軍隊之間展開,決定兩大勢力命運的終極會戰…只是最後的結果和一擲而已;真正關鍵的在於如何將所有的兵力全部投入戰場,並且確保最終的戰場是對己方最為有利的。

  這一瞬間,艾克特伯爵突然意識到,過去幾年中洛倫公爵竭盡所能的發展貿易,統一軍制,最後挖空了拜恩教會的財富,是何等的明智。

  因為想做到這一切需要的是海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以及鋼鐵般紀律的組織力;誰能更快,更多,更好的將戰爭所需的一切準備完畢,投放到需要投放的地點,誰就能贏得絕對的主動權。

  一定程度上誰會贏得戰爭,在開戰之前很可能就已經決定了;單打獨鬥的騎士再如何以一敵百,也只能在滔天巨浪中,掀起不起眼的波瀾。

  所以更加優秀的統帥,則會確保這種決戰根本不會發生——在雙方的準備階段,就將敵人消滅於萌芽狀態,最終以徹底碾壓級的姿態凌駕其上。

  荒野上凜冽的寒風,讓艾克特伯爵從無盡的沉思中清醒過來,用戒指上的紋章在地圖上戳了幾個記號,然後遞給送信的信使:

  “把這份地圖交給湖心城的蘭馬洛斯伯爵和白馬峰的瑞格雷爾伯爵,命他們各自率領部下,配合帝國的遊騎兵,在標識好的位置附近開始偵察。”

  “不准放過一處山洞,不得遺漏一處痕跡;一旦發現敵軍蹤跡立刻匯報,不准擅自組織戰鬥!”

  “遵命!”

  接過地圖的信使直接塞在懷裡,拔起旗幟便縱馬沿著隊列繼續狂奔向下一站。

  “偵察敵情,這是要準備和亞速爾的雄鷹王開戰了嗎?”看著已經跑遠的信使,艾克特身後的侍從忍不住開口問道。

  面無表情的怒火堡伯爵回首望去,視線掃過自己拿一臉激動的侍從,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

  “恰恰相反——我們這麼大規模的使用騎兵進行武裝偵查,擺出打掃戰場準備開戰的樣子,目的就是為了要避免和雄鷹王立刻發生正面衝突。”

  血骸谷的號角堡塔樓頂端,看著還是一臉困惑的路斯恩,洛倫沉聲解釋道。

  站在他身後的灰瞳少年一聲不吭,只是臉上還是掩飾不住好奇的表情。

  黑髮巫師沒有立刻回答他,目光始終盯著一片荒涼的血骸谷;就在號角堡停泊駐紮不到一小時的時間裡,兩千名帝國的軍團士兵和拜恩的騎士們便已經開始圍繞在城堡之外,頂著寒風在積雪中修建環形工事和營地。

  不得不承認的是,帝國的“黑色城牆”們無論耐力或者適應能力,在諸公國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即便在荒野的凍土之中,他們也有辦法用盾牌和鐵鍬挖掘壕溝,甚至用已經開化的積雪修建“護牆”。

  在兩千名軍團士兵的協助下,僅僅一個小時的時間,一片圍繞城堡修建的環形營地就已經有了雛形;有了最簡易的護牆、壕溝與營帳區;

  甚至在靠近城堡的“內環”,軍團士兵們還預留大片挖掘完畢的“空地”,暫時用來當做物資集散地,以後還能用來修建糧食倉庫,軍營醫院,救護院,武器儲備室和修理用的鐵匠鋪工坊,並且按照挖掘的進展速度,在工程進展的同時修好了簡易的道路。

  按照那名向洛倫匯報的軍團指揮官的說法,他們幾乎就是遵循“半永久化軍營”的標準,來修建這座“臨時堡壘”的;

  並且看眼下的工程進度,一天就能完成最基礎的建設,一週內就能正常使用;最多兩個月,這個軍營就能“半永久”的存在下去。

  隨洛倫而來的伯爵們,在聽到這個答覆的時候幾乎全部沉默。

  一天一夜就能建造一座堡壘…換成是拜恩的騎士們,是絕對辦不到的事情。

  至於原因——除了因為軍團士兵幾乎都是農民和工匠出身外,就是因為帝國的軍制早在十二個世代之前就完成了統一化;東薩克蘭的士兵和西薩克蘭的士兵除了口音和軍服上也許有差異外,從靴子到甲冑,從武器到訓練…全部如出一轍。

  洛倫並不指望拜恩的騎士們能像帝國的軍團一樣,也不需要;他只需要這幫人能夠明白自己統一軍制的目的和苦心,並且不再反對自己就足夠了。

  兩個世代的分裂雖然沒有讓拜恩各個領地間離心離德,但至少是出現了半獨立的情況——較為貧窮的地區還好一些,比較富饒的伯爵領則指望著僅僅對公國服役和納稅,其餘的事務自行處理,不再接受公國的干涉。

  遠處的荒野上,已經能看到行進的騎兵隊伍出現在號角堡的控制範圍內;幾名縱馬狂奔的騎兵,正朝著堡壘方向疾馳而來。

  “是前去和驃騎兵聯絡的信使,他們回來了!”

  上前半步的路斯恩望著騎兵手中的旗幟,扭頭瞥向身側的黑髮巫師:“這麼快就來傳訊,很可能是發現了什麼——洛倫大人我們真的…不會和亞速爾精靈立刻開戰嗎?”

  “這不是我們來決定,而是要由亞速爾精靈的統帥決定的事情。”

  洛倫搖搖頭,表情倒是很冷靜:“我們要站在他們的角度上去考慮——如果我是雄鷹王,我現在應該立刻消滅這股企圖在血骸谷駐紮的敵人嗎?”

  “這…應該吧?”

  有些自我懷疑的灰瞳少年,表情十分的不確定:“一旦我們在血骸谷建立了營地和堡壘,就會極大的威脅到他們的存在,同時也是他們向斷界山要塞進攻的最大障礙——不消滅我們,進攻斷界山要塞時,就一定會腹背受敵啊!”

  “沒錯,但這是我們的一廂情願的想法,不是他們的想法。”洛倫笑了笑,輕嘆了口氣:“從亞速爾精靈一方看,這可能就是他們想要的結果呢。”

  “嗯?”

  路斯恩一臉的匪夷所思。

  “你這樣思考一下——他們剷除了我們所有的偵查據點,於是我們派出了偵察騎兵;我們找到了他們的蹤跡,於是派出一支騎兵軍隊企圖抓住他們;他們消滅了這支騎兵,於是我們動員了更強大的軍隊,直接控制血骸谷到斷界山要塞附近所有的區域。”

  “這樣想想看,是不是特別的順理成章?”

  路斯恩點點頭,但不是理解了,而是“雖然聽不懂但感覺特別有道理”的那種表情。

  “簡單來說,帝國的每一次舉動,都是單方面針對精靈們的刺激所造成的反應,很被動,也很好預測。”洛倫開口解釋道:

  “在布拉哈伯爵的騎兵被全殲之後,帝國有兩種選擇——要麼縮在要塞裡死守不出,要麼主動出擊擴大控制範圍,確保不會再有類似情況發生;”

  “任何一種,都在雄鷹王的預料之內;所以他們的目的達到了,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避開我們的控制範圍,繼續做他們之前一直在做的事情;並且同時……”

  “同時還能讓帝國白白浪費許多人力物力,來維持血骸谷據點的存在?!”

  猛然間醒悟的路斯恩,直接破口而出。

  黑髮巫師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所以我認為對方在短期內,會儘量避免和我們交戰;甚至是故意放出些誘餌干擾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有事可做,不去想‘他們到底在哪兒’這種麻煩事。”

  “於是等到敵人真正出現的時候,我們恐怕是根本沒有任何準備。”洛倫的臉上多出了些玩味的笑:

  “他們要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摧毀我們這個士氣低沉,補給匱乏的要塞而已。”

  明明是開玩笑似的話,卻讓路斯恩有些恐懼的嚥了嚥唾沫。

  “那…我們要怎麼做,才能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路斯恩很是艱難的問道。

  “簡單的說,就是奪取這場戰鬥的主動權——當然,想辦到這一點很不簡單。”洛倫猜測道:“我們必須抓緊時間找到他們所在位置,弄清他們想要做什麼。”

  “這才是眼下真正的重中之重,所以康諾德才會答應我們,讓那個亞速爾精靈俘虜‘逃’出去——雖然看起來希望渺茫,但只要還有一線可能,那麼就不應該放過。”

  “並且我們控制了血骸谷,雖然會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但被壓縮了活動範圍的精靈們同樣會很簡單;他們的補給十分有限,如果不能在消耗完之前攻占斷界山要塞,就等於全軍覆沒。”

  兩人說話的間隙,一臉陰沉的道爾頓·坎德已經走上塔頂,冰冷的目光自始至終死死盯著黑髮巫師的臉。

  “壞消息?”

  洛倫很本能的問道。

  道爾頓微微頷首:“我們的遊騎兵找到了賽特·布拉哈伯爵,納澤騎士長還有一眾驃騎兵們被殲滅的戰場,就在距離此地不到半天的位置。”

  “除了戰場上的蹤跡之外,所有亞速爾精靈的屍體,武器,破損的甲冑——如果真的存在過的話——全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騎兵們的屍體還在原地。”

  洛倫嘆了口氣:“那…好消息呢?”

  “我們找到了納澤騎士長。”

  “他還活著?!”

  “他沒有死。”道爾頓強調道:

  “至於是否還活著…這要看你怎麼認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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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預料之中

  “情況怎麼樣?”

  看著渾身是汗,緊蹙著眉頭的小個子巫師從病房裡走出來,剛開口問的洛倫感覺自己已經得到答案了。

  “非常糟糕——硬要說的話,我甚至不敢確定他…是不是還活著。”

  抹了把額頭的汗珠,艾茵十分不忍的向房門後瞥了一眼:“他身體上的虛空反應非常強烈,而且沒有任何散去的跡象;哪怕暫時消除,不用太久又會再次爆發出來。”、

  “外傷呢?”

  “幾乎沒有,只不過……”

  “不過什麼?”

  “沒什麼,只是每次虛空反應爆發的時候,他的身體就像隨時會分解一樣,比剛剛出生的嬰兒還要脆弱;甚至只是輕輕碰一下,眼珠就有要從眼眶裡掉出來的跡象,骨頭和肌肉會直接分離,內臟更是好像迫不及待的要從身體裡掉出來!”

  越是描述,小個子巫師就越是激動,湛藍的眸子裡儘是恐懼的顏色:“我嘗試著給他喝了一些有助快速恢復的湯劑,但根本沒有用處——不論給他吃什麼,喝什麼,都會被他的身體完全排斥!”

  “甚至是強行用漏斗和導管灌入身體,也會被粘液包裹著直接從口鼻排出體外!還有……”

  “我知道了!”

  看著艾茵那愈發痛苦的表情,洛倫連忙打斷將她抱在懷裡:“接下來你不用再管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處理好的。”

  “抱歉,沒能幫上什麼忙……”眼眶泛紅的小個子巫師緊緊趴在黑髮巫師的肩膀上,聲音裡多了幾分抽泣。

  “沒關係,你已經盡到最大的努力…沒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哪怕是道爾頓導師也不行。”緊蹙眉頭的洛倫只能儘量安慰,拍拍她的後背:“不用擔心了,把他交我就行了。”

  又多勸了幾句,幾近淚目的小個子巫師才十分勉強的轉身離去。

  洛倫忍不住嘆了口氣。

  救助一名誓言騎士這種事…不光是他,幾乎在所有人眼裡都是不可想像的。

  背負著聖十字“誓約”的誓言騎士們,本身就擁有常人無可比擬的力量——理論上只要他們的意識沒有徹底崩潰瓦解,就能一次次的從死亡的邊緣回到人間,並且完好如初。

  就像手持“璨星”的那位…不論是被肢解,腰斬,斷頭,掉進冰窟深淵,活埋在巨龍王城的廢墟之下……依舊能一次次的重新站起,揮舞長劍斬殺一切擋在他面前的敵人。

  對於倚靠“信仰”而存在的他們,療傷這種事情…本就是非常荒謬且無關緊要。

  真正意義上能夠傷害到他們的,也只有最單純的虛空之力,或者來自另一個邪神的力量——同樣的例子,被奪走了一隻手臂的誓言騎士。

  萊曼特斯,“亡骸者”…還有潛伏在冰川荒原之中,按照某個少年所說已經“連保持自己的存在都特別困難”的四名邪神。

  直至艾茵走遠,道爾頓·坎德才緩緩走出門;沉悶的天色讓他本就無表情的面孔顯得很是陰森。

  “我猜…情況比艾茵說的還糟?”

  道爾頓搖搖頭,走到黑髮巫師身側才緩緩開口,壓低了嗓音。

  “如果你還抱著救活他,甚至僅僅是幫助他恢復這種想法…放棄吧。”

  瞥了眼表情試探的洛倫,道爾頓面色陰沉:“他到現在還沒有死,完全是倚靠那種詭異到極點的虛空之力,在一次次將他那支離破碎的身體維繫在一起——當然,也是讓他變成這副模樣的元兇。”

  “您的意思是……”

  “納澤騎士長現在的狀況,已經和被虛空侵蝕,突變的人類沒有任何區別了;我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身體沒有發生異常,也許和聖十字的‘誓約’有關。”

  道爾頓冷冷道:“就現在看到的情況而言,與其考慮怎麼救他,不如考慮怎麼殺死他——這是個隱患,很難說他是否下一刻就會發生突變。”

  洛倫一挑眉:“但他是誓言騎士,還是斷界山要塞的教會騎士首領。”

  “我知道。”道爾頓微微頷首。

  所以,必須想一個能殺他的絕好理由——兩人心照不宣。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得弄清納澤騎士長還有騎兵們被擊潰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沉默了片刻,洛倫將目光轉自己的導師:“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他暫時清醒一段時間——不用多,幾分鐘就行。”

  “浮空城內的實驗室裡,留有科羅納大師生前的手稿,是關於他的‘回溯’理論的。”道爾頓隨口提了一句,顯然並不打算深講:“利用這一理論完成的魔法陣,大概能讓他暫時恢復到出現問題之前的狀態。”

  “什麼時候生效?”

  “已經生效了,他現在應該剛剛甦醒……”

  下一秒,怔住的兩人幾乎同時回首——房間內的虛空反應,突然消失了!

  沒有猶豫,洛倫與道爾頓先後衝進了房間,然後又十分“默契”的站在門後,死死盯著床上的身影。

  斷界山要塞最年長的教會騎士,“捍衛之盾”誓言騎士納澤……死了。

  而且還是以一個極其“滑稽”的模樣死去的。

  他似乎是想用小個子巫師遺留在病床旁的刀具割開喉嚨,但問題是他的身體恢復速度實在太快了,被利刃撕開的傷口還沒來得及流血,就已經恢復了原狀;

  於是他又嘗試著將長針和細棍從鼻腔和眼珠捅進顱腔;可每次剛剛成功,恢復的身體就將長針和細棍排出體外;於是他只能“不厭其煩”的嘗試,一次次的嘗試,一次次的嘗試,一次次……

  終於,搶在控制身體的虛空之力被魔法陣弱化的那一剎那,貫入顱腔的細棍終於沒有再次被排出,被卡在了鼻腔內。

  於是,死亡的納澤騎士長看上去就像是拚命從鼻子裡拔出什麼東西,卻忘記了刺破眼睛的長針和卡在脖頸的刀刃這麼一副“滑稽”樣。

  痙攣的肌肉和緊繃皮的皮膚,讓他的表情看上去猙獰無比,身體更是像沒骨頭似的糾纏在一起。

  那一刻,即便是已經無數次親眼見證死亡的兩個人,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不是因為死亡的模樣,而是……

  究竟該有怎樣的痛苦,恐懼和絕望,才能讓一個信奉聖十字的“誓言騎士”如此不顧一切的選擇死亡?

  短暫的死寂,兩個人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以至於誰也沒察覺到門外響起的急促腳步和呼喊聲。

  “洛倫大人,湖心城伯爵蘭馬洛斯傳來情報,他們在帝國的據點廢墟內遭遇了……”

  話音未落,衝進房門的風暴堡伯爵格倫威爾腳步和呼吸猛然停住,顫慄的目光死死盯著床上的屍體,面頰上的血色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短暫的安靜後,他那一動不動的身體開始劇烈的反應起來;臉色蒼白的風暴堡伯爵就像中了一箭般,按住胸口然後用力俯身。

  “嗚——!!!!”

  濃烈的氣味,在病房內散播開來。

  足足過了將近五分鐘,幾乎將苦膽都吐出來的風暴堡伯爵格倫威爾才大口喘息,倚靠著牆壁站起身,面色蒼白的擦了擦還留有殘餘的嘴角。

  “抱歉,洛倫公爵還有道爾頓閣下,我…實在是……”

  “沒關係,可以理解。”洛倫抬手打斷他:“說正事吧,他們在據點廢墟遭遇了什麼?”

  “冰原狼人!”格倫威爾伯爵沉聲道:

  “一支至少千餘上下的冰原狼人部落,佔據了帝國的據點廢墟,並且附近還有大量敵人活動的痕跡——蘭馬洛斯伯爵傳來訊息,他已經號召在號角堡左翼的騎兵集結,並且請求支援!”

  “那附近應該有差不多一千騎兵,正在附近進行武裝偵察。”洛倫猛地回頭,看向身後的道爾頓·坎德:“立刻把他們召回集結,派一名指揮官去支援蘭馬洛斯和瑞格雷爾他們。”

  “現在要塞內的人選,路斯恩最合適——我現在就去找,讓他立刻出發!”道爾頓點點頭,沒有半點猶豫向門外走去。

  看著道爾頓快步離開的身影,黑髮巫師重新將目光轉向格倫威爾伯爵:“斷界山要塞的副司令德雷西斯說,要塞北面和南面的冰原狼人部落,應該都已經被掃蕩一空了。”

  “沒錯,但很可能正因如此,那些更偏僻地區的部落察覺到這一點,才會這麼大規模的遷徙。”格倫威爾表情同樣不太好看:

  “初步預計,眼下正在向血骸谷遷徙與活動的冰原狼人,恐怕……”

  “不會低於一萬!”

  …………………………

  “戰爭…就要開始了。”

  荒涼的冰原上,手握長刀的精靈武士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喃喃。

  在他的身後,千萬隻腳步在深深的積雪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如林的長槍與飄揚的三角旗幟在寒風中搖晃,飄蕩,獵獵作響。

  吱呀作響的兩輪車與四輪車在雪地裡碾出平坦的道路,肩扛長槍與利刃的精靈武士們並肩而行,猶如龐大的洪流般在荒野中蜿蜒曲折的行進,猶如幾條並行卻從不交匯的河流,在寒風與積雪中進發。

  精靈武士的目光眺望著自己的東面——從血骸谷傳來的消息,帝國的軍隊已經出動,並且在血骸谷建立了一個巨大的營地,並且派出數千騎兵來控制這一區域。

  從旗幟和武士的穿著上來判斷,這支軍隊的主力和首領就是曾經在埃博登城下阻遏了亞速爾精靈大軍整整三十天的拜恩公爵,洛倫·都靈。

  斷界山要塞的帝國皇帝自斷一臂,最重要的助力被牽制在了這片毫無意義的荒原之中,並且為亞速爾精靈大軍清空了道路——簡單來說就是在抵達斷界山要塞之前,他們再也不會遭遇到任何來自帝國方向的襲擊了。

  這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好消息。

  “大人,我不明白。”

  精靈武士的身後,剛剛從斷界山要塞“逃脫”的亞莉珊德拉緊抿著嘴角,語氣稍稍有些起伏。

  在離開了斷界山要塞之後,狼狽不堪的女精靈武士在一片雪白的荒野中行進了整整兩天兩夜,幾乎被凍死的情況下才被率軍撤退的精靈武士發現,並且收留了她。

  至於自己其實是被帝國放出來的誘餌這種事情,亞莉珊德拉當然不會說…她也確信自己成功的甩掉了那兩名被路斯恩派出來的獵魔人——至少在自己昏迷之前,已經沒有任何人跟蹤自己的跡象了。

  利用從路斯恩口中,並且自己觀察到的情報,亞莉珊德拉也成功贏得了這位雄鷹王親信的信任;但是在對方確認自己給出訊息後,卻做出了和意料之外截然相反的決定。

  “為什麼在帝國建立了血骸谷營地後,您卻選擇了避而不戰,反倒是驅趕那些冰原狼人去騷擾他們,轉而向斷界山要塞繼續進軍呢?”

  在開口之後,女精靈武士也不再壓抑自己的疑惑:“若是我們無法一舉攻下斷界山要塞,豈不是還會遭遇到後背受敵的情況?”

  面對亞莉珊德拉的疑問,精靈武士卻沒有給出正面的回答,反而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因為…這就是戰爭啊。”

  亞莉珊德拉低下頭,但顯然沒有被說服。

  “戰爭的關鍵,就是不能被敵人的行為干擾到自己的計畫——更何況,眼下我們的敵人幾乎就完全在按照我們預訂設好的佈置行事,每一步…都在雄鷹王陛下的預料之中。”

  “他們試圖尋找我們的蹤跡,試圖讓我們在冰原中自生自滅,試圖知曉我們在做什麼,試圖破壞我們的計畫……”精靈武士微微一笑,凝視著亞莉珊德拉那疑惑的面孔:

  “沒錯,尊敬的督庭首席副官閣下,就連你這位被敵人放出來的誘餌…也在陛下的預料之中呢。”

  嗯?!

  大驚失色的女精靈武士渾身一震,猛地將頭沉下,單膝跪倒在地:“萬分抱歉,在下的確是被敵人有意放出來的誘餌但絕沒有背叛陛下!當大人向在下伸出援手之際,在下已經將敵人的密探徹底……”

  “不用緊張,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嘛,督庭首席副官。”

  精靈武士的臉上,儘是神秘的微笑:

  “一切…盡在陛下的預料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2-10 12:02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早說啊

  “不准追擊!不准追擊!全軍集合——!!!!”

  血骸谷之西,帝國據點廢墟。

  混亂不堪的戰場上,揮舞著長刀的湖心城伯爵蘭馬洛斯一邊在“散”不成軍的騎兵間狂奔,一邊放聲大喊著:“沒死的都趕緊給我滾回來——去向號角堡報信的人呢,回來了嗎?!”

  “沒有!”

  “找艾克特報信的,回來了嗎?!”

  “也沒有!”

  “媽的,還能不能給我個好消息了?!”

  破口大罵的蘭馬洛斯伯爵勒住韁繩,停在隊列最前,緊攥在手裡的長刀微微顫慄。

  不遠處的荒野冰原上,成片成片的冰原狼人攢動著;白色的,在冰雪中十分難以分辨的毛髮,眼下卻是清晰可見,影影綽綽。

  這是理所當然的——無論什麼,當數量達到成千上萬的時候都是一清二楚!

  山呼海嘯般的狂吼聲中,數不清的冰原狼人從四面八方撲向剛剛“殲滅”了據點廢墟內狼人部落的拜恩騎士們。

  顯然,這就是一個陷阱;至於為什麼一群怪物和野獸也變得會使用欺騙的“戰術”…這不是現在的拜恩騎士們需要考慮的問題。

  眼下的他們只有四百多名騎兵,但敵人——哪怕只是一群野獸似的怪物——卻是成千上萬!

  荒野的地形十分破碎,但也十分開闊,這就意味著他們根本別想逃掉;冰原狼人的速度也並不比戰馬慢多少,短距離的衝刺,根本不可能甩掉這些敵人。

  撲面而來的冰原狼人…與其說像潮水,不如說更像是活著的“暴風雪”,以衝刺的速度向他們逼近。

  “求援的訊號已經發出去了——已經有兩三隊散出去的騎兵有了回應,很快就能趕來。”

  白馬峰伯爵瑞格雷爾喘息著勒住韁繩,催促似的喊道:“他們會從右邊接應我們,再等一會兒我們就能突圍了,我來開路!”

  “你說什麼?”蘭馬洛斯猛地回頭,就像聽到什麼很驚人的事情似的:

  “逃跑?!”

  “是突圍!”

  “這不都一樣嗎?!”罵罵咧咧的蘭馬洛斯伯爵,毫不掩飾的諷刺道:“敵人還沒撲上來呢,就想著要逃跑了!”

  “這怎麼能一樣?!”瑞格雷爾一臉焦急的看著他:“你瘋了吧,我們的任務是偵查,偵查亞速爾精靈的動向,不是和這幫冰原狼人……”

  “那你告訴我,這幫冰原狼人是沖誰來的?!”

  “這我怎麼可能會……”

  “那你就閉嘴,現在這裡我是最高指揮,服從命令吧!”蘭馬洛斯吼道:“要是我們現在直接撤了,突圍;這幫牲口就會直撲號角堡要塞——直接放它們過去,後排的騎兵根本連展開的時間都來不及。”

  “我們就在這裡,直直的從它們中間殺穿出去,能爭取多少時間就爭取多少時間——等他手下的三千騎士抵達,就能一波把這幫雜碎全撕了!”

  “牽制,偵查,掃蕩……這才是驃騎兵的意義,這才是我們在這裡的意義,不然你還真指望一座城堡就能控制整個血骸谷啊!”

  “可是……”

  “再可是你就滾!”

  被堵住嘴的白馬峰伯爵一時間漲紅了臉,死死盯著對面已經衝上來的冰原狼人,賭氣似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我們是誰?!”

  高舉著馬刀,蘭馬洛斯伯爵在騎士間環視一週。

  “拜恩————!!!!”

  “我們·是·誰——?!”

  “拜恩————!!!!”

  “那就殺給我看——!”

  戰馬嘶鳴,蘭馬洛斯奮力吶喊著:

  “拜恩人——衝啊!”

  滾雷般的馬蹄聲中,四百餘名驃騎兵和拜恩遊俠騎士發起了衝鋒,勢不可擋衝向已經迎面撲來的冰原狼人們。

  猶如最鋒利的尖刀。

  “噗嗤——!”

  橫劈的長劍拽著猶如扇面般的白影,撕開了狼人下顎的頸部;血漿噴而出,將白馬峰伯爵的視野染成了紅色。

  該死…該死的蘭馬洛斯,他這是被那個死了的博西瓦爾上身了嗎?

  我軍的目標應當是牽制和偵查,根本沒做好和上萬怪物廝殺的準備,就這麼唐突間讓自己身陷重圍…找死也不是這樣的。

  該死的混蛋…白馬峰伯爵緊咬牙關,扔掉手中的長劍,從身側的侍從手裡搶過了黑底金獅子旗,將旗幟尖頂當槍尖平舉。

  “舉槍啊你們是拜恩人,舉槍——!”

  嘶吼聲中,拜恩的遊俠騎士們紛紛加快速度衝到隊列最前,將掛在馬鞍上的旗槍拔出,化身隊列的“刀尖”。

  “噗!噗!噗!”

  血花在雷鳴般的戰場上,猶如繁星般綻放。

  馬蹄所過之處,便是血肉鋪就的道路。

  冰原狼人那散亂不堪的陣型——如果它們真的有“陣型”這個概念的話——根本抵擋不住四百名騎兵所組成的“騎牆衝鋒”。

  被長槍貫穿,被馬刀斬首,被馬蹄踐踏,被長劍割喉,被戰馬撞翻……保持著錐形陣的驃騎兵們就像在大海裡穿梭的鯊魚鰭,將所經過的“海水”統統分割。

  但凶悍的冰原狼人們卻沒有任何被震懾的跡象——甚至恰恰相反,它們就像瘋了似的撲上來,甚至是將前排的胞族們活活踩死,也要嘶吼著衝到騎兵們的面前。

  在這種“悍不畏死”的敵人面前,衝鋒的騎兵們也在不斷的被擊落,從馬上被拽下,被捨命撲擊的狼人撞倒在地,被數不清的狼人撕扯,像獵物般分而食之……

  短短幾分鐘,四百餘名騎兵筆直的在冰原狼人的“海洋”中撕開了一條道路,而且是從最前端穿到了最末尾!

  瀰漫在戰場上的冰雪混雜著戰馬和騎士們身上揮灑的汗,口中呼吸的氣…恍惚之間,數不清的冰原狼人依舊還在鋪天蓋地而來;

  如果是在往常,這幫怪物在付出這麼大的傷亡,明白“自己的獵物”並不好惹之後,就會潰散似的逃跑了;但現在的它們不僅沒有崩潰,依舊在瘋了似的撲向這區區數百人的騎兵隊。

  響徹山谷的嘶吼,彷彿是能將一切吞沒的力量。

  “看到沒,這幫牲口就是鐵了心的要弄死我們——要是這時候撤退,還沒準備好的要塞和騎兵,會被它們給沖垮的!”

  漫天的咆哮聲中,聲嘶力竭的蘭馬洛斯衝著滿臉血污的白馬峰伯爵罵罵咧咧:“援軍呢,你剛剛說的援軍呢,再沒有援軍我們就都死定了!”

  “我不是聖十字,我也不是洛倫公爵,我怎麼能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來?!”

  被激怒的瑞格雷特同樣衝著這位湖心城伯爵咆哮,一把勒住韁繩:“再衝一次,這次儘量向血骸谷西面突圍!”

  “公爵那邊得到消息了,大不了就是死在這裡,沒什麼可擔心的!”

  “這可是你說的?!”

  “這就是我說的!”瑞格雷爾一副破罐破摔的架勢:“反正都被你害死了,死了又能怎樣?!”

  蘭馬洛斯咧嘴笑了出來。

  “你個混蛋,還在笑?!”

  “笑怎麼了?”

  “我不管,把嘴給我閉上!”白馬峰伯爵歇斯底里的喊道:“英勇就義的時候,不想再看到你那張賤笑的臉!”

  “噗哈哈哈哈哈哈……”

  “把嘴閉上,不准笑!”

  “哈哈哈哈哈……”

  “你這個……”看著笑到快喘不過氣來的湖心城伯爵,漲紅了臉的瑞格雷爾正想打斷,突然被身後的侍從攔了下來。

  “大人,有人來了,是號角堡的方向!”

  嗯?!

  騎兵們紛紛扭頭,望向那侍從所指的位置。

  震顫大地的馬蹄聲,在戰場的側翼驟然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的旗幟。

  黑底金獅子旗!

  近千餘名遊俠騎士和驃騎兵們從山坡上迅猛衝下,揮舞著長槍與馬刀,猶如奔雷般撲向混亂不堪的冰原狼人們。

  面對驟然出現的“獵物”,冰原狼人們根本沒有任何準備,更沒有任何防禦的準備——成片成片的冰原狼人,猶如田地裡的麥子般倒下。

  剎那之間,戰場的形式便徹底扭轉;衝鋒的騎兵們幾乎橫跨了大半戰場,才開始被集結起來的冰原狼人拖住了繼續進攻的步伐。

  但也僅僅是被“拖住”而已。

  山坡下的騎兵們紛紛屏住呼吸,死死盯著戰場上正在發生的這一幕,倒沒有立刻參與進去的打算。

  這種突發性質的遭遇戰,兩支軍隊之前並沒有達成任何的攻守約定,冒然參戰反而可能會破壞對方的計畫和準備,甚至有可能誤傷友軍,破壞陣型,鬧出“搶戰功”這種笑話。

  能夠被艾克特和洛倫委以重任,除了爵位之外就是因為蘭馬洛斯個瑞格雷特本身,就是十分成熟的騎兵指揮官。

  騎兵的強大在於其機動性和衝擊力——反過來說任何人膽敢站在一支衝鋒的騎兵面前,即便是他們的公爵也不可能扭轉他們的衝鋒,更不可能讓他們停下來。

  因此在確定對方的進攻方向,的確是在來接應自己之後,兩名伯爵就十分默契的將之前的“戰死宣言”拋到腦後,冷靜的看著友軍進攻,等待著和對方匯合,然後再考慮接下來該怎麼結束這場戰鬥。

  當然,前提是敵人不會再有更多的增援了。

  但是當對方前來會合之後,說出的話卻大大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你特麼再說一遍?!”

  看著直接罵出來的蘭馬洛斯,眉頭緊蹙的瑞格雷爾儘管十分不高興,但卻沒有任何阻止的打算——因為他的驚訝程度,並不比這位一天比一天粗野的湖心城伯爵少多少。

  “是我沒有說清楚,還是兩位不打算執行命令?”

  騎在馬上的路斯恩冷冷的打量著兩個人,頓了頓沉聲道:“奉拜恩公爵之名,命令兩位隨我們一同撤出戰場,在戰鬥結束之後,做好掃蕩殘敵的準備——這次聽清楚了嗎?”

  “我們聽得很清楚。”白馬峰伯爵挑挑眉毛,攔住了還想破口大罵的湖心城伯爵:“我們只是不明白,艾克特伯爵那邊的三千騎兵還在趕往血骸谷的路上,公爵大人準備用哪支軍隊消滅這群冰原狼人?”

  總不會是那幫帝國的軍團士兵吧?兩名伯爵心底十分默契的想道。

  幾乎所有的拜恩伯爵們都明白,洛倫之所以要從皇帝手中要來兩千軍團士兵,一方面當然是因為拜恩的確在這方面存在短板,另一方面就是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明白,統一軍制究竟有多重要。

  所以如果洛倫真的將他們扔在一旁,調遣那幫帝國的軍隊前來消滅這幫冰原狼人,他們絕對沒有絲毫意外——當然,心裡彆扭不舒服,那是肯定的。

  讓一幫拜恩騎士眼睜睜看著薩克蘭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光是想想就讓兩名伯爵渾身難受;而且這個居然還不是皇帝,可是自己公爵下達的命令。

  那就更難受了。

  看著對面兩人的表情,完全沒想到那麼多的路斯恩緊皺著眉頭,有些不客氣的沉聲道:“我再重複一次,全軍交替掩護,撤出戰場——這是拜恩公爵的命令!”

  “那也請您告訴我,公爵為什麼…別打斷我!”

  瑞格雷爾的話說一半,就被身旁的蘭馬洛斯突然按住肩膀,讓他有些不耐煩的扭頭望去:“難道問幾句也不行嗎,這種決定性的戰鬥如果……”

  “轟————!!!!”

  就在此刻,一聲奔雷般的巨響突如其來,那毀天滅地般的聲音…整個戰場都為之一顫。

  只見白雪紛飛的戰場上,突然間燃起了衝天的火柱,肆意的在慘叫哀嚎的冰原狼人之中左右騰舞!

  不,那不是什麼火柱,那是……

  巨龍啊!

  驚愕的拜恩騎士們一個個把眼睛瞪得渾圓,抬起頭一動不動的僵住在原地,下巴連合攏這種事情都辦不到了。

  蘭馬洛斯看了看火焰,又看了看在冰雪與火海之中慘叫哀嚎的冰原狼人,嘆了口氣,表情很是無力。

  瑞格雷爾的表情陰晴不定,顯然是想到了別的事情。

  “早說啊,要是知道有巨龍在,就沒必要讓弟兄們送命了。”百無聊賴的聳聳肩,湖心城伯爵舉起長刀,向後揮了揮:

  “全軍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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