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重見天日 (二)
周海山問道︰“馬香主可在裡面嗎?”
守門人道︰“馬香主有事剛出去。”
早知如此,岳小飛用不著戴人皮面具了。
當兩人走入通道。岳小飛道︰“我希望能單獨和她見見,最好一旁無人打擾。”
周海山道︰“那很簡單,由我來安排。”
到達靈堂,一見那排列著的數十口棺材,立時給人一種陰森恐怖而又淒涼之感。
岳小飛想到母親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山洞內度過了三年多的淒苦生活,鼻尖一酸,禁不住就要流下淚來。
他強自鎮定,遊目向靈堂四角望去,並不見母親的影子。
周海山帶著岳小飛,直接進入馬昭雄的洞室,坐下後道︰“這裡是香主室,正好馬香主不在,公子就在這裡和她見面如何?”
岳小飛道︰“萬一馬香主回來以後怎麼辦?”
周誨山道︰“我在外面替你把風,他若回來,我自打辦法纏住他,同時我也不準其他的人進來。”
“那太好了,多謝周總管考慮的周到。”
這時早有—名黑衣漢子跑了進來,望著周海山躬身一禮道︰
“小的迎接周總管,我們香主剛出去不久,周總管是否有什交代?”
接著並沏了兩杯茶端上,
周海山道︰“本總管沒什麼大事,你去把那叫何慧仙的守靈奴叫到這裡來!”
那漢子弄不清是什麼事,卻又不敢問,立即應聲而去。
周誨山隨後也起身道︰“我到外面為公子把風去。”
洞室內只剩下岳小飛一人,不難想見,他此刻內心早已激動不已。
他留意向室內各處望去,除了陰濕較重整天到晚必須點燈外,佈置得倒也十分華麗。
自然,這是香主的居室,至於那些守靈奴們的住處,就不敢想像了。
在這剎那,他似乎聽得見自己的心在跳動。
他極力保持著鎮定,而雙眼直直地緊盯著洞門。
不久之後,洞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接著推門而入的,正是母親何慧仙。
岳小飛慌忙站起身來。
他因戴著人皮面具,若馬上相認,反為不妙,暫時只能以禮相迎。
何慧仙面容憔悴,連身上穿的那套黑衣,也破爛不堪,岳小飛若非上次已見過,簡直會不敢相認。
他立即向前走出兩步,深深施了一禮,強忍著直欲破眶而出的淚水道︰“夫人請坐!”
何慧仙不由大感訝異,她本來聽說是本城的周大總管召見,怎麼卻又換了一個人?
即便是周大總管召見,在她來說,也是意想不到的事。
如今,換了另外一個人不說,而這人又對自己口稱“夫人”,怎不令她越感吃驚。
她並非沒聽過別人稱自己為夫人,不過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自從被打進育化城,別人能把她看成一個普通下人,她也就心滿意足,那裡還敢奢求。
一時之間,她不覺怔在那裡,因為她實在不敢坐下。
“夫人快請坐!快請坐!”
岳小飛邊叫邊又沏了一杯茶,雙手端上。
何慧仙終於怔怔地坐下,把茶放在一邊,驚異不定的茫然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
只聽“撲咚”一聲,岳小飛早把雙膝跪倒,悲切切叫道;“娘!我是飛兒!”
何慧仙雙眸一直,“啊”了聲道;“你是飛兒?怎麼可能,飛兒怎會有你這樣大的年紀?而且模樣兒也完全不像!”
岳小飛雙手揭去人皮面具,再叫道︰“娘!現在您該認識孩兒了吧?”
在這瞬間。何慧仙簡直懷疑自己是在夢中。
她顧不得再說什麼,緊緊把岳小飛摟進懷裡,母子相擁而泣,久久說不出話來。
但時間緊迫,岳小飛不敢多耽誤,站起身後,把母親扶回座位。
接著,便將這二年多來的經過以及如何來到天谷,大略和母親敘述了一遍。
他擔心會有人闖進來,只有把人皮面具再行戴好。
何慧仙只聽得悲喜交集,擦去淚痕道︰“飛兒,城主把你由五關總鎮叫到育化城來,到底是什麼用心呢?”
岳小飛道︰“孩兒至今也弄不清楚為什麼,不過孩兒看得出,他對我很好,所以孩兒相信一定可以把娘從苦難中解救出來。”
何慧仙不覺又淌下淚水道︰“其實生活在這裡三年多,這點苦娘還受得了,可恨的是馬昭雄一直對娘心懷不軌,有好幾次娘幾乎失身於他,說起來多虧周總管規誡過他,否則,娘真不敢往下想。”
岳小飛咬牙切齒道︰“孩兒一定設法好好收拾他,其實他叛師滅祖,偕師娘淫奔,早已就大逆不道,罪不可恕了,若讓這種人逍遙法外,天理何在?”
何慧仙道︰“不過你千萬別太魯莽,聽說馬昭雄很可能得到教主的信任,非到必要,不可輕舉妄動!”
“孩兒曉得,聽說娘被打進育化城,是因為得罪了鳳嫣紅,娘究竟是怎樣得罪她?”
“說來話長,時間緊迫,娘來不及對你細說,總之,我和她的結怨,並非無因。”
她說到這裡,擔心馬昭雄闖進來,站起身來道︰“娘該走了,見到你父親後,要他不必掛心!”
岳小飛也隨即起立道︰“娘請暫時忍一時之苦,孩兒一定有辦法救您!”
母子依依而別後,岳小飛仍留在洞室。
此刻,他的情緒已得到發洩,心裡輕鬆了很多。
又過了不久,周海山推門而入,喝了杯茶道︰“公子和何慧仙談的時間還真不短,你和她並不認識,哪有這麼多話呢?”
岳小飛長長吁一口氣道︰“在下同情她不幸的遭遇,更為她受鳳統領誣陷而不平,周總管是否能設法救她一救呢?”
周海山蹙起兩道濃眉道︰“我曾對她幫過忙。”
岳小飛道︰“這事她方才提起過,她對周總管非常感激。”
周海山道︰“最大的一個難題,她是被宵關鳳統領在教主面前告過狀的,可以說她是被教主懲罰的,公子不妨想想,我是否幫得上忙?”
他知道岳小飛無法回答,接著又道︰“偏偏靈堂香主馬昭雄也是教主派下來的,我照樣也動他不得,如果能換一位香主,至少我可以把何慧仙換一處比較舒適的地方。”
“難道周總管一點別的辦法也想不出來?”
“別的辦法當然有。”
“什麼辦法?快告訴在下?”
“那就是正式稟報城主,城主是教主的師兄,教主不能不賣他老人家的帳。”
“這樣周總管就該稟報城主才是。”
周海山搖頭,苦笑道︰“我的確曾考慮過向城主稟報,但經過仔細琢磨,總覺得不妥。”
岳小飛有些不解道︰“在下想不出有什麼不妥。”
周海山道︰“理由很簡單,何慧仙人長得十分標緻,我若無緣無故的為她向城主求情,城主很可能懷疑我和她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到那時即使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公子不妨想想,我有必要為自己添麻煩嗎?”
岳小飛見周海山說出這種話,自知無法勉強,默了一默道︰
“那就等慢慢再說吧,現在該回去了。”
岳小飛仍回到昨晚所住的跨院,周海山也一直在旁相陪。
為了救母親,岳小飛當然希望能早些和育化城土嚴寒見面,偏偏從昨天晚餐後到現在,始終沒打和嚴寒再見面的機會。
他不得不假裝要走,向周海山道︰“在下該回五關總鎮了,城主那裡,就請總管代為謝過。”
周海山似乎吃了一驚道︰“公子怎麼能走,據周某所知,城主一定還有要緊的事和你商量。”
“在下只是五關總鎮一名小小的巡關使者,城主怎會有事和我商量呢?”
周海山神秘一笑,拱了拱手道︰“公子請光休息一會兒,周某現在就去見城主,待會兒就回來給你消息。”
周海山走後,岳小飛滿腦子又都是母親的影子。他已經告訴過母親,一定可以想辦法救她出來,以現在的情形看來,除了求城主嚴寒外,似乎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他無淪如何也要把握住這機會。
直到近午,周海山果然回來了。
他迫不及待的問道︰“總管見到城主沒有?”
周海山帶著喜不自勝的神色道︰“恭喜公子,賀喜公子,你過關了!”
岳小飛茫然不知所對。
周海山接道︰“城主一生,最崇拜的,就是古代的柳下惠,所以他對一個人的考核,也以是否不好色為依據,現在周某不妨實對公子說明白,昨晚他要周某帶公子到富國城美人關去,正是對你的一種考核。”
“總管是否已把昨晚的情形告訴城主了?”
“周某在昨晚一回來便把經過稟報了城主,他老人家為了再對公子做進一步的考核,便又派了一個叫秀蘭的丫頭來陪宿,可有這回事?”
岳小飛這才恍然大悟,點點頭道︰“不錯,昨晚是有—個叫秀蘭的到我房中來。”
周海山笑道︰“秀蘭今天一早,也把經過稟報了城主,據說公子不但不為所動,而且還躲到廂房裡獨宿,老實講,若當時公子把持不住而當真和秀蘭同宿,那就一切全完了。”
岳小飛皺起眉頭道︰“城主為什麼要這樣考核在下?”
周海山笑道︰“很簡單,如果不是把公子調到育化城擔任重要職務,便是另外有其他的好事,今天中午,城主又要設筵招待你,到時候他老人家一定會當面和你說明白。”
果然就在不久之後,—名大漢前來通知,說是城主請岳公子在內府客廳見面。
周海山心裡有數,凡是能被城主請進內府客廳的,必定關係不同尋常,岳小飛能受城主如此看待,果然不出他的預料。
他陪岳小飛來到內府客廳,嚴寒已經等在那裡。
岳小飛連忙躬身一禮道︰“晚輩拜見城主!”
嚴寒笑容可掬的道︰“岳公子請坐!”
一面吩咐周海山道︰“你去忙你的吧,老夫要和岳公子單獨談談。”
岳小飛正襟危坐,他明白,嚴寒已對自己有了好印象,這印象必須更加保持,為了救母親,他不能不儘量討好對方。
嚴寒喝了口茶道︰“岳公子,老夫冒昧問句話,你訂過親沒有?”
岳小飛內心一動,暗道︰“奇怪,為什麼上次教主召見時也是問的這句話?……”
他記得似乎有人對他說過,教主很可能準備把三公主與自己訂親,但這只是猜測而已,教主當時並未明言。
正因為這緣故,此刻他只能低下頭道︰“晚輩還不曾訂親。”
嚴寒略一沉吟道︰“聽說前幾天教主也曾召見你,教主曾對你說過什麼?”
岳小飛道︰“教主也問過同樣的話。”
嚴寒似是有些吃驚,哦了聲道︰“教主是否說過要把三公主和你訂親的事?”
岳小飛道,“教主問過之後,就不曾再提了。”
嚴寒面現喜色道︰“那就好,老夫決定讓小女和你訂親。”
岳小飛先前雖已猜出嚴寒的心意,卻沒料到他會如此乾脆。
他微微一怔之後道︰“晚輩只怕和大小姐年歲不大相當。”
嚴寒笑道;“老夫說的當然不是你見過的那個,老夫有小女兩人,老大如冰,你是見過了,次女如霜,正好和你同齡,若論她的品貌,比她姐姐尤勝三分。”
岳小飛臉上一熱道︰“蒙城主厚愛,晚輩感激不盡,但晚輩身份卑微,只怕不宜高攀。”
嚴寒呵呵笑道︰“這是什麼話?老夫一向愛的是人才,人與人之間根本沒有貴賤之分,想當年柳迎春嫁給薛仁貴、玉寶釧嫁給薛平貴,何曾在身份上計較,還不照樣傳為千古佳話。”
岳小飛為了救母親,當然不能再推辭,正要起身重新拜見,嚴寒卻搖搖手道︰“既然一言為定,小女如霜以後就是你的人了,不過你們目前年紀都還太小,正式成婚,必須延後幾年,至於你我,暫時也不必以翁婿相稱,總之,這事現在只有老夫及內人以及小女如冰、如霜幾人知道,不必對外宣揚。”
岳小飛輕輕咳了一聲道︰“不知二小姐是否同意?”
嚴寒笑道︰“當老夫在大廳招待你時,她早巳在屏風後看過多次了,那天如冰改扮成蒙面人和你比武,她看得比誰都留意。如果不是我和內人不準,也許她早就自動出來和你見面了。”
說活間已有幾名侍女端進酒來。
這次只有嚴寒和岳小飛兩人同席,連嚴大人和大小姐也沒出來,
席間,岳小飛頻頻向嚴寒敬酒。
他的目的,不外是趁酒酣耳熱之際,以便提起母親在靈堂受苦之事。
嚴寒既得乘龍快婿,心裡高興,即使岳小飛不勸酒,他也要開懷暢飲。
突然,他發現岳小飛在敬酒時暗自落下眼淚。
“岳公子,你……你是怎麼啦?……”
岳小飛立刻離席雙膝跪倒在地道︰“晚輩求城主教救家母!”
嚴寒愕然道;“快起來,有話慢慢講,令堂在哪裡,老夫怎能救得了她?”
岳小飛拭去淚痕,重新入席道︰“城主可知道晚輩上午到過靈堂?”
嚴寒道︰“老夫聽周總管說過。”
“晚輩前天隨大公主來時,也曾到過靈堂,無意中發現家母竟然在靈堂中做了一名守靈奴!”
“令堂是怎樣進入天谷的?”
“家母三年前撇下晚輩,決心投入天谷效忠教主,她也是通過五關進來的,後來不知為什麼得罪了宵關的鳳統領,而被打進育比城靈堂裡來。”
“令堂叫什麼名字?”
“家母姓何諱慧仙。”
“何慧仙?……”嚴寒若有所思的道︰“老夫聽說過這名字,是周總管偶然提起過的,你今天上午可和令堂正式見過面?”
“承周總管幫忙,晚輩和家母見過。”
“令尊呢?”
“家父早在幾午前離家出走,到現在音信全無。”
嚴寒默了一默道︰“求老夫為令堂脫罪,以目前你我的關係,
只是小事一件,待會兒老夫就下令要令堂到這裡來!”
岳小飛喜出望外,正欲再離位拜謝,嚴寒已抬手阻止道︰“不必拜謝,否則那就是見外了,只是令堂離開靈堂以後如何安排,你可有什麼高見?”
岳小飛道︰“晚輩希望能讓家母暫時留在城府,至於以後如何安置,當然仍須仰仗城主鼎力幫忙。”
嚴寒頷首道︰“也好,不過依老夫之見,最好暫時別讓人知道你們是母子關係,以免又生出不必要的枝節。”
岳小飛道︰“但憑城主作主。”
嚴寒做事果真爽快,隨即派人把總管周海山找了來。
及到周海山來到,酒菜已然撤去。
周海山深施一禮道︰“城主有什麼吩咐?”
嚴寒道︰“岳公子方才和老夫談起靈堂有位女守護奴,名叫何慧仙,據說這人是受了冤屈被宵關的鳳統頓陷害,老夫很同情她的不幸遭遇,決定暫時把她調到府裡來,你馬上到靈堂把她帶到這裡!”
周海山似是面有難色,近前兩步道︰“依屬下愚見,最好先把馬香主叫來,城主先和他說明之後,再把何慧仙叫來較為合適。”
嚴寒面現不悅之色道︰“為什麼要先知會他?馬昭雄算個什麼東西?”
周海山帶點尷尬神色陪笑道︰“城主一定知道,馬昭雄是教主直接派下來的,何慧仙也是教主親自裁示打到本城靈堂做守靈奴的。若城主不經馬昭雄直接把她調到府裡來,只怕對教主的面子上不大好看,何況馬昭雄是個小人,萬一他在教主面前挑撥是非,也很容易傷了城主和教主之間的感情。”
嚴寒沉吟了半晌道︰“說的也是,你就先傳令要馬昭雄到這裡來!”
周海山應聲而上。
岳小飛輕吟了一聲道︰“晚輩很佩服周總管,因為他很有知人之明。”
嚴寒哦了聲道︰“這話怎麼講?”
岳小飛道︰“他能知道馬昭雄是小人,便足以證明他有知人之明。”
嚴寒愣了一愣道︰“莫非你也認識馬昭雄?”
“晚輩從前和他雖僅見過一面,但對他的為人卻知之甚詳。”
“你說說看!”
“他是中原武林名宿聖手書生廬雲的弟子,後來不但叛出師門,而且做出亂倫之事,竟然和廬雲的妻子淫奔。”
“有這種事?廬雲的妻子是誰?”
“就是目前的宵關統領鳳嫣紅!”
嚴寒只聽得怒火直衝而起,他一生最恨的就是好色之徒,而馬昭雄的行為居然是亂倫,這讓他如何能忍得下,不覺驀地一拍大腿,咬牙切齒的道︰“好一個可惡的東西,岳公子,這該不是騙我的吧!”
岳小飛正色的道︰“不瞞城主,三年前當家母投奔天谷有意效忠皇元教時,就把晚輩託付聖手書生廬大俠撫養的,否則晚輩對馬昭雄的所作所為,怎會如此清楚?像這種禽獸不如的人,如今不但逍遙法外,而且居然受到教主重用,怎不令人為之氣結!”
嚴寒咬了咬牙道︰“難怪老夫早就看這小子不順眼,原來他比老夫想像的更壞!”
岳小飛道︰“待會兒馬昭雄到來時,最好暫時別止他看到晚輩。”
嚴寒道︰“那是自然,客廳隔壁,就是老夫的書房,你不妨暫時先到我書房裡去。”
岳小飛隨即由壁門進入書房。
頓飯工夫之後,周海山果然陪同馬昭雄進入客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