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零
只聽一個蒼老而低沉的聲音起自艙外,說道:“少爺是呼喚小的嗎?”
話聲剛落,進來一個頭戴斗笠,身穿蓑衣之人,他面部壓在低低的斗笠之下,幾乎使人看不到他的年歲來。
太史瀟湘冷冷說道:“你雖是一番好意,將此人自海中救起,但人家卻不稀罕,他正等著你再度擲入海中哩!”
那船家哈哈一笑,轉向羅雁秋說道:“那位少爺所說可是真的嗎?”
羅雁秋坐在船板上,抬頭一看,正好看見那船家多皺的面孔,那面孔雖是毫無一絲表情,極感生疏,但對那兩隻眼睛,卻生似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想他不起,於是霍地站起,詫然說道:“你是誰!我們可在哪裡見過?”
那船家突地吟笑一聲道:“你認識我,我卻不認識你!”
羅雁秋一怔,太史瀟湘早已大怒,沉聲說道:“船家!這是你應有的態度,應該說的話嗎?”她方才還和羅雁秋鬥口,但此刻卻又幫著他說話了。
那船家聞言,雙眸中頓時閃現出一抹奇異的光采,口中冷冷說道:“老夫早已看出你是女娃娃兒,定然心中暗戀著這小子,是以自長江一路追了下來,老夫若不是可憐你,也不會冒充船家,受僱於你的!”
羅雁秋聽得心中大是驚奇,太史瀟湘一雙星眸卻睜得大大的,顯然也是充滿了驚奇疑怒。
半晌始伸出纖手一指,迷茫地說道:“你……你說什麼?你是誰?快些說出你的來歷!”
船家冷笑說道:“你也配知道老夫的來歷?”
太史瀟湘平時頤指氣使,此刻哪能忍得下這口氣,大怒道:“你不說,也由不得你!”
她纖手輕舒間,一連三掌拍了出去。
羅雁秋認識太史瀟湘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她出手,但僅只由這輕描淡寫的三掌中,便可看出她招式的詭異,不由心下暗自吃驚,並暗自為那冒牌船家擔心。
哪知他思忖未完,太史瀟湘已嬌叱一聲,收招撤式,退了開去,她似是連人家的蓑衣也未碰到。
船家嘿嘿一笑道:“你若不想葬身海底,就快乖乖地坐下去!”
羅雁秋轉首一看太史瀟湘,只見她正自舉袖在臉上擦拭,不禁暗自奇詫,忖道:“她這一招是怎麼輸的?難道連汗珠都已累了出來,當真是天大的奇事!”
那船家又是嘿嘿一笑,看了滿臉茫然的羅雁秋一眼,神秘地說道:“小娃兒!難道還沒有看出頭緒?”
羅雁秋茫然地搖了搖頭,太史瀟湘卻已恨聲說道:“你就是控制了船底放水活塞,咱家也是不怕,我若淹死了,你也活不成!”
那船家突地縱聲大笑道:“果然是個聰明的小妮子,老夫方才只踏動活塞,放了一點水珠,你便即刻退了回去,又立時想到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倒是極不容易哩!”
羅雁秋哦了一聲,又自忖道:“原來如此!”
太史瀟湘冷笑一聲道:“你縱然即刻把船沉掉,也是嚇不倒咱家的!”
船家大笑道:“若是覆舟而死,難道你不後悔嗎?”
太史瀟湘冷笑說道:“咱家向不畏死,何況還有墊背的!”
船家轉向羅雁秋道:“小兄弟,你可聽到了?老哥哥只以為她跟蹤你到東海之上,必然是喜愛於你,哪知竟要把你作為墊背的,唉!看來天下的女子都是自私的很哩!”
他竟忽然改口,叫起羅雁秋兄弟,對他似是始終全無敵意,但對太史瀟湘卻是一派老氣橫秋。
太史瀟湘怒聲叱道:“你說誰自私?咱家所說墊背的就是你!”
船家嘿嘿一笑,手指羅雁秋道:“那麼他呢?”
太史瀟湘一怔,船家又自笑道:“你若捨不得他死,就快點老實些,莫再動手動腳的!”
太史瀟湘臉上又是一紅,怒道:“放屁!你說誰捨不得他死?
他死不死與咱家有什麼關係?”
那船家露齒一笑道:“真的嗎?你不要再嘴硬,更不要不好意思,嘿嘿!那位小兄弟英俊瀟灑,儒雅風流,任何女子見了他,也要喜歡的。”
太史瀟湘早已低低地垂下頭去。不知這個性情豪爽、尤勝男子的少女,是否也真的動了情愫,暗暗愛戀起羅雁秋?
船家又自大笑道:“小兄弟,情之一字,最是奇妙,看來你已把這個野丫頭的一片芳心征服了!”
羅雁秋聞言,心中不由一動。
偷眼一看太史瀟湘,果見她低垂著粉頸,再無與那船家動手的意思,不禁大是著急,暗自忖道:“若她果真如那船家所說,我倒不如在海中淹死的好!”
他久歷情劫,早已知道男女間事,最是複雜萬端,而且愛恨糾纏,極難處理,實是苦多樂少。
於是面色一沉,冷笑說道:“你胡說些什麼?要你多管什麼閒事!”
那船家卻不動怒,哈哈笑道:“可是老夫猜中了你的心事,你也不好意思了嗎?”
羅雁秋大怒道:“你胡說八道,倚老賣老,難道以為我不敢打你?”
話落拳出,呼地一聲,徑向那船家擊去。
那船家面色仍是毫無表情,倉促間舉手相迎,兩掌尚未接實,登時被震得踉蹌後退數步,幾乎站立不穩,跌坐下去。
半晌,太史瀟湘只是低垂粉預,不言不動,直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此時一見那船家被震退數步,遂又霍地向羅雁秋大叫:“你瘋了嗎?你知道……”
那船家沉聲說道:“你可知道她多麼愛你?”
羅雁秋並不多話,又是一拳擊去,但太史瀟湘卻揮拳迎上來,他此時也不好再說什麼,兩人竟在狹窄的船艙中,拳掌飛揚,大打出手。
那船家又自哈哈大笑道:“你們若不想活了,就快些去跳入海中,切莫連累了老夫,若再這樣打下去,這只船定然承受不起,沉入海中,那時真是要同歸於盡了!”
這等生死之事,近在眼前,但他卻是大笑說出。他說完之後,又自大笑著往艙外走去。
太史瀟湘忽然收招撤式,冷冷說道:“你若要死,儘管請便,但是,父母大仇,難道叫別人替你報嗎?”
羅雁秋面色一沉,厲喝道:“你怎知我有父母大仇未報?”
太史瀟湘突然神秘地一笑,緩緩說道:“咱家豈只知道你有父母大仇,而且還知你的仇人,便是馬百武、胡天衢那班人哩!”
羅雁秋一驚說道:“是誰告訴你的?”
太史瀟湘得意地說道:“你且猜猜看?”
羅雁秋沒好氣地說道:“不說便罷,休要故弄玄虛!你滿口‘咱家’,您可是以為這樣說,便表示你與眾不同嗎?”
太史瀟湘面上一紅,沉聲說道:“咱家……我是聽玄衣仙子杜月娟說的!”
羅雁秋勃然色變,大喝道:“你說什麼?杜月娟!她!她怎麼會告訴你的!你又怎知她是杜月娟的?”
太史瀟湘也自大聲說道:“若非是她,咱家……我又怎能知道得如此詳細?除了我,又有誰能看出她是假裝的?”
羅雁秋面色慘變,恨聲說道:“你……你……我再也不會饒恕你的!你們此刻把她怎樣了?”
太史瀟湘頓時如受了千般委曲,忿然說:“我……我把她殺了,你可是心疼了嗎?哈哈!徐娘半老,丰韻猶存,難怪你要和她廝混在一起嘛!”
羅雁秋勃然大怒一掌向她臉上打去,沉聲說道:“你敢胡說八道!”
但聽“啪!”地一聲,太史瀟湘竟然不閃不躲,她的嬌靨上,著著實實地挨了一掌,五個紅紅的指印,立刻在敷粉般的臉上顯現出來。
太史瀟湘木然舉手摸著臉上怔怔地說道:“你……你敢打我?”
聲音剛落,艙中飄然落下一條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