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〇
傅玉琪聽她言來頭頭是道,好像真有其事一般。如果,她事先沒有和自己約定藉這學藝之名,私逃下山,覓求師父行蹤,只怕真要被她騙過。只因他知道貞兒說的是一篇謊言,聽來不禁心頭亂跳,俊臉泛紅,我了半天,答不出話。
陸天霖忽然接口問道:“姑娘所說的醉師叔,可是人稱‘江南醉儒’的高鏡光,高大俠嗎?”
貞兒笑道:“不錯,正是那個窮秀才。”
陸天霖聽她出口直呼窮秀才。不由心裡暗笑,忖道:“這孩子真是驕傲得可以,一代大俠,她竟敢直呼綽號,也許因她從小就在深山大澤之中長大,養成了不拘俗禮的習慣,口頭上才這麼沒老沒少。”
心中雖是一種想法,口裡卻微微一笑,道:“‘江南醉儒’高大俠,乃武林道上極受尊仰之人,武功絕世,豪氣干雲,數十年來的江湖之中,一直盛傳著他的事情,生平狂放不拘小節,不收錄弟子,能破例傳授你們武功,的確是千載難求的機會。”
貞兒咯咯一笑,道:“是啊!傅師兄要是不肯去學,那可是後悔莫及之事。”
陸天霖望了“虯髯神判”一眼,不好答話。要知武林之中,有一個極為嚴格的規矩,凡是已經投拜師父之人,就不能再學其他門派武功,所以,收錄他派門下弟子,列為江湖上大忌之事,傅玉琪既是“瞎仙鐵笛”羅乙真的門人,依據江湖規矩來說,就不能再隨“江南醉儒”學藝。
不過“瞎仙鐵笛”和“江南醉儒”都是超越江湖上門派的奇人,是否也重視江湖間這個規例,陸天霖絲毫不知。是故,他不敢糊亂插言,但他已知道羅乙真離山他去,眼下能夠作主之人,只有“虯髯神判”不禁側頭望了一眼。
貞兒說完話後,兩道秋波,盯住傅玉琪,希望他實時請命大師兄。那知傅玉琪只是呆呆的站著動也不動。“虯髯神判”卻楞然的望著貞兒,因他耳聾,聽不出貞兒說的什麼?但卻看她一張櫻桃小嘴,不停的啟動。
這情景只氣得貞兒嘟起小嘴巴,暗罵了傅玉琪一聲:“死人!”轉臉對“虯髯神判”說道:“大師兄,我有事和你商量──”忽然想起了他乃聾啞之人,當下一笑住口。
“虯髯神判”不知貞兒搞什麼鬼?回頭用手勢問傅玉琪。傅玉琪用手在地上寫出了貞兒要他一同去學習“江南醉儒”的“伏龍八掌”和“天星筆法”之意。
“虯髯神判”看完後,也在地上寫道:“師門無此禁忌。”
貞兒咯咯一笑,拉著傅玉琪左腕說道:“醉師叔已經在等我們了,咱們得快些趕去。”也不待傅玉琪答覆,用力一帶,把他拉出室門,放腿急奔而去。
陸天霖望著兩人的背影,微微一笑。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兩個孩子,倒是珠聯壁輝,各極其美。”
方雲飛道:“美中不足的是貞兒太過聰慧,如能稍稍穩重一些,那就更好!”
只見“虯髯神判”緩步走到竹榻旁邊,側身閉目,運功調息。陸天霖細看他眉宇之間,隱隱現出倦容。心中甚感奇怪。暗自忖道:“他既未和人動手,又未做什麼勞累之事,怎的會滿臉睏倦之色?”
他本乃是一代俠醫,本身的武功,又幫助他醫道精深不少,是以,有妙手回春之能,被人尊稱為“聖手醫隱”。他凝神望著“虯髯神判”眉宇間湧現的睏倦之色,在經過半個時辰以上的調息之後,仍難完全消失,心中更是懷疑?回頭低聲問方雲飛道:“三弟,你仔細的看看琪兒的大師兄,可有什麼和平日不同之處嗎?”
方雲飛瞪著雙目,望了“虯髯神判”一陣道:“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之處。”
陸天霖道:“你看他是否帶著睏倦之色?”
方雲飛道:“不錯!略現疲乏之容,不過,那也是極為平常之事,白象崖距這茅舍,一上一下,足有數里遠近,如果奔行太快──”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他在東嶽和唐一民動手比劍的一場龍爭虎鬥,是何等驚心動魄,事後他雖露睏倦之容,但就我記憶所及,似並不比此次嚴重。以他深厚內功基礎,別說區區幾里山路,就是和人動手打上一夜不休息,也不致現露出那等睏倦之色,何況,他已運氣調息這長時間,仍不見倦容消失──”
方雲飛道:“也許他懷念師父,思慮過度,以致──”
陸天霖點點頭笑道:“果真如此,我能在半月時間之內,療好他聾啞殘疾,使他盡復昔日雄風!”
方雲飛聽得一怔,道:“什麼?這可不是玩笑之事,他那聾啞殘缺已有十數年之久,早成痼疾,以‘瞎仙鐵笛’羅老前輩,那等精博武功之人,尚且無能療治好他的傷勢,你豈可隨便──”下面之言,尚未出口,忽然想到他胸羅深博醫學,一笑住口。
陸天霖輕輕嘆息一聲道:“一個人生命有限,縱是天生奇才,也不能把世間所有學問,完全學得。在武功上大成之人,未必就能通博醫理,羅老前輩雖然武功絕世無匹,深通人身各脈各穴,能以本身真氣,打通傷病人身奇經脈穴,但在用藥之上,未必就比我強。所以,他雖知門下弟子著了‘玉蜂娘子’暗算,服下毒藥,但只能仗本身深厚的內功,把那毒性逼集一處,凝聚不散,保得他的性命,使他一身武功,也不致因中毒失去,但卻無法下藥,化去他服下藥物的毒性。”
方雲飛知他乃異常穩重之人,如果沒有把握,絕不會信口開河,當下面現喜色,接道:“這麼說來,大哥是早有把握療得他的聾啞殘缺了?”
陸天霖笑道:“我心中雖已猜‘玉蜂娘子’用的何種藥物,但尚無法斷定她用量輕重,以及是否還合有其他藥物。只可惜羅老前輩,已離開了‘白象崖’,如果有他在此,再以他的內功,助我檢查行藥,事情就好辦多了,不過,眼下我還有幾處疑點,未能思索透徹。”說罷,閉目靜坐。
方雲飛知他在思解什麼難題之時,常常靜坐推敲。也不再多問,緩緩站起身子,輕步溜出茅舍。一陣山風,迎面吹來,使人精神為之一爽,觸目山花,盈耳松濤,抬頭看,峰頂積雪在日光耀射之下,閃閃生光,山色如畫,幽美欲絕。
他信步向右面一條小徑走去,不知不覺間轉過幾座山角。他一面貪看山景,一面心中又想著很多事情,信步而行,未記歸途,只待到了一處密集的松林旁邊,叢生亂草阻路時,他才悚然警覺。
回頭看去,但見一峰橫立,擋住了視線,來路已無法辨識。再看日光,已然偏西,原來他在不知不覺間,已過了近兩個時辰的光景,雖是慢步而行,但估計也有十幾二十里的行程。在這大山之中,到處都是峰嶺、深澗、密林、荊叢,稍一大意,就要迷失路途,何況他根本就未留心記路。
他雖然久走江湖之人,但此刻亦覺著無法辨識返回之路,正感為難之時──忽聽那密集的松林之中,響起了一個低沉冷漠的聲音,說道:“咱們既然找到了寒雲谷,想那‘白象崖’亦必離此不遠了──”聲音由遠漸近,出林而來。
方雲飛警覺的伏下身子,輕靈的隱入亂草叢中。
只聽一個嬌柔的女人聲音說道:“江南武林道上,似是都很尊崇‘瞎仙鐵笛’想來那羅瞎子,武功定然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