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鐵笛神劍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0 13:25:2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4 10525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4:40
八〇

  羅乙真淡淡一笑道:“‘奔雷三劍’雖是劍術中精奧招術,但也不能說那三劍就是曠古絕後之學。青茵師叔是何等英雄?但他對千愚師兄之能,也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管如何,咱們不能心存輕視千愚師叔之能。”

  靜心聽羅乙真只管稱頌“千愚書生”之能,不禁心頭火起。冷笑一聲,道:“你要是害怕‘千愚書生’大可不必視他為敵。家師在仙去之時,也曾留過遺言,告訴我幾時窮通‘奔雷三劍’就可代她報仇,她老人家說的仇,自是指‘千愚書生’而言,大師伯留在‘大羅笛招’上的遺墨,未免太過自貶,字字稱頌‘千愚書生’,實使人難解他老人家用心何在?哼!你心中害怕,盡請選一處絕壑秘谷,躲避起來,待我手誅師父大仇之後,你再出山也不遲。”

  羅乙真雖然閉著雙目,但一聽靜心講話口氣,已知她心中十分激動。心知再說下去只怕要鬧個不歡而散。心念一轉,故意岔過話題,道:“千愚師叔是否真有家師在‘大羅笛招’附註上所說之能,先不必去管它,但三師叔身負絕學,卻是人所皆知之事。只要咱們設法取得武林中傳言的三部寶笈中一部,就不難找出千愚師叔武林源流,然後再想破解他的武功,如果不得這三部寶笈,找不出三師叔的武學源流,自難籌出破解之法。”

  靜心忽然站起身,拉著貞兒──

  臉色十分嚴肅的說道:“羅兄這等怯怕‘千愚書生’實大出我意料之外,不敢相瞞,家師彌留之際,曾再三告誡我說,要我替她報仇,雖然她未說出仇人姓名,但除了‘千愚書生’之外,又有誰呢?我這次由南海歸來,第一個心願,就是想請羅兄和我一起遠奔南荒,尋找‘千愚書生’的隱居之處,好替我師父報仇,但羅兄滿口不絕的稱頌其人之能,自然不會答應我的請求,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只有各行其是了。”

  正當兩人論談往事之際,突聞一聲悠長清越的長嘯,劃破夜空傳來,倏忽之間,就到數十丈遠近。

  羅乙真、靜心道姑聞得嘯聲之後同時臉色一變,不再論談往事。凝神靜聽那劃空嘯聲。但聞那嘯聲混入萬壑松風之中,滿山飛繞,忽遠忽近,忽而淒厲刺耳,忽作龍吟虎吼,聽上一陣,愈使人分辨不出是人是獸。

  “瞎仙鐵笛”輕輕一嘆,道:“來人內功,十分精深,必是江湖中有名人物。”

  靜心突然長長吸一口氣,仰臉一聲清嘯,但聞嘯聲扶遙直上,裊裊散入夜空。

  和嘯之聲一起,那滿山長嘯,突然中止──片刻之後,忽聞大笑貫耳,一個身著青衫、背負長劍老叟,踏花凌波而來,直對幾人停身的大岩石上奔來,行動迅快絕倫,片刻間已到數丈之外。

  這時,陸天霖、方雲飛都已看清來人相貌,不禁失聲驚呼道:“東嶽散人!”

  只聽那青衫老叟,冷笑一聲,答道:“不錯,正是老夫──”話未說完,人已躍登上陸天霖、方雲飛停身的大岩石上,接道:“很好!很好!你們都在這裡,倒省了老夫不少奔跑之苦。”

  靜心忽然挺身躍起,雙目神光如電。望著“東嶽散人”怒道:“唐一民,這白象崖下,豈是你撒野的地方?”

  “東嶽散人”目光緩移到靜心臉上,冷笑一聲,道:“恕在下眼拙,不知鶴駕怎麼稱呼?”

  靜心道:“你不要管我是什麼人?但這白象崖十里之內,不准任何人稱能撒野,你要不相信,就不妨試試?”

  “東嶽散人”臉色一變,正待發作──“瞎仙鐵笛”羅乙真忽然站起身子,笑道:“在下久聞唐兄大名,不知到兄弟這白象崖下有什麼貴幹?”

  唐一民本和羅乙真有過數面之緣,聽完話,縱聲一陣長笑,道:“羅兄乃一代大俠,受天下武林同道敬仰,兄弟風塵草莽,今日能再見俠蹤,實是榮幸無比。”

  羅乙真微微一笑,道:“唐兄盛名卓著,江湖之上,誰不知‘東嶽散人’之名?難得大駕到此,請來共飲一杯水酒如何?”

  唐一民臉色一沉,冷冷地答道:“承蒙過獎,兄弟愧不敢當,黃山白象崖,和東嶽‘紅葉谷’遙遙相隔數千里,井水不犯河水,不知羅兄何以遣派門下弟子相犯?把兄弟數十年辛辛苦苦設立的一點基業毀去,尚望還給兄弟一個公道!”說完話,一道冷電般的目光,掃過“虯髯神判”,投注在陸、方兩人臉上,月光下,隱隱可見他眉宇間露現著殺機。

  羅乙真已從傅玉琪口中,得知了諸般經過,知他有了誤會。仍然面帶微笑,心平氣和的說道:“別說我瞎老頭子沒有派過弟子,去唐兄‘紅葉谷’中驚擾大駕,就是確有其事,只怕也毀不了唐兄‘紅葉谷’基業,唐兄暫請息怒,坐下來吃杯酒,瞎老頭子還有話說。”

  唐一民不待羅乙真把話說完,冷笑一聲,接道:“羅兄被尊為武林一代宗師,那裡能把兄弟放在眼中,別說羅兄,就是羅兄門下弟子,也未把我唐某人放在眼中。哈哈,老夫雖是山野草莽之人,但就目前江湖而論,敢藐視於老夫之人也不太多,如非羅兄示意,量你門下弟子也不敢在老夫面前那等放肆,但老夫仍然看在羅兄面上,薄施懲戒,就放他下山而去。想不到他們竟敢趁老夫下山機會,把我‘紅葉谷’基業毀去,不但把我養的虎猿殺傷逐散,而且又把我留守在谷中的女弟子擄走。”

  “虯髯神判”耳聾口啞,雖然看“東嶽散人”神色不對,但卻苦於聽不出他說的什麼?

  傅玉琪一聽說慧兒失蹤,不禁大吃一驚,急的截住了“東嶽散人”的話,接道:“怎麼?我妹妹不在‘紅葉谷’中了,我們離開東嶽之時,她還好好的留在谷中,說要等你回谷──”

  “東嶽散人”突然仰天大笑起來,聲若龍吟,四震的四山回鳴不絕,傅玉琪未完之言,全被他那大笑壓制下去。

  但聞笑聲愈來愈響,震得人兩耳長鳴。

  陸天霖、方雲飛逐漸感到那笑聲,不但響回四山,而且蕩人心神,覺出不對,時間已遲,只覺一陣心跳,不自覺跳起身子。

  忽見羅乙真舉起手中鐵笛,放在唇邊,裊裊而起,混入那長笑聲中。那笛聲初響之時,聲音十分低弱,片刻之後,忽然轉強,金聲玉振,殺伐隱隱,那長笑之聲,逐漸被那拔高笛聲壓制下去。忽然長笑聲住,笛音隨落。

  “東嶽散人”拔出背上長劍,指著羅乙真道:“你們弟子已然承認,到過我‘紅葉谷’去過,羅兄還狡辯什麼?”

  羅乙真連受“東嶽散人”撩撥,臉上亦微微變色,但卻強忍一口怨氣,沒有發作出來。

  靜心早已怒火攻心,但因羅乙真一直隱忍未發,事不關己,倒不好搶先發作,勉強按著怒火,靜坐一側。

  只見傅玉琪拔出背上銀笛,躍擋師父面前,道:“不錯,我們確實到你‘紅葉谷’中去過,可是我們到達‘紅葉谷’時,你那虎猿早已被人打傷逐散,花樹陣圖,亦早就被人破去,我們不但未毀你‘紅葉谷’中一草一木,我陸伯父反幫忙救助你谷中一位身受重傷的盲目老人,只是他受傷過重,又不肯聽我伯父之言養息,致傷發而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4:41
八一

  “東嶽散人”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來,是我唐某人冤枉幾位了?哈哈!但我‘紅葉谷’外,早書警語,未得允准,不能擅入谷中一步,就算你所言非虛,沒有損傷我‘紅葉谷’中一草一木,但只擅入我谷中一項,已是罪不可恕了。”

  陸天霖起身對唐一民一個長揖,笑道:“老前輩望重四海,我等縱然膽大,但也不敢擅闖禁地,但因事出無奈,才不得不冒違背老前輩留示警語之險,進入‘紅葉谷’中──”

  他簡略的說明幾人入谷經過。

  這中間陸天霖故意把那身披白巾的半裸少女,說的神龍活現,並把她和傅玉琪一段相處經過刪隱過去。

  果然“東嶽散人”聽得一番話後,神色緩和了不少,微微一皺眉頭,問道:“那女人有多大年紀,相貌如何?”

  陸天霖道:“姿容絕世,妖豔動人,身披白巾,半裸玉體,但卻無法看出她的年齡,大概總在廿歲以上?”

  唐一民臉色一沉,冷冷的追問道:“那女人可有什麼特別地方?”

  陸天霖微微一怔,道:“沒有!”

  唐一民忽然縱聲大笑道:“好啊,老夫倒幾乎被你矇騙過去了!”

  方雲飛怒道:“我大哥所述經過,句句是真實之言,那個矇騙你了?”

  唐一民冷冷答道:“以他所述那女裝束,除了‘玉蜂娘子’之外,遍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但那‘玉蜂娘子’早在十幾年前已被我劍傷額角,掌震內腑,身負重傷逃走,縱然她還活在世上,把內腑重傷調息養好,但那額角疤痕,必然無法治好,那女人既無特徵,想來必非‘玉蜂娘子’。但江湖之中,除了‘玉蜂娘子’之外,還未有第二個人,學她那般裝束。”話至此處,雙肩微一晃動,人已欺到陸天霖和方雲飛之間──左手疾伸,扣住陸天霖左手脈門,右手長劍一揮,壓在方雲飛肩上,冷笑幾聲,道:“哼!若再不肯以實言相告,可別怪我下手狠辣了。”

  他這欺身一躍,伸臂搖劍,動作迅快絕倫,陸天霖和方雲飛警覺要躲之時,已被手扣脈門,劍架頸上。

  傅玉琪本早已拔笛蓄勢戒備著“東嶽散人”施襲,只因他動作太快,一時間措手不及,待他縱身施救,時間上已晚了一步。

  但聽“東嶽散人”一聲冷笑,扣制陸天霖腕上的左手,微微加力,向前一帶,陸天霖身不由主的向前一傾,正好向傅玉琪破空襲來的銀笛迎去。

  傅玉琪蓄勢而發,本極迅速,唐一民那一帶之勢,又是恰到好處,眼看他手中銀笛就要擊在陸天霖頭上──驀見傅玉琪雙腿一收,懸空一個觔斗,向後翻退五尺,身子直向水面落去,足點浮花,二次躍起,又向“東嶽散人”攻去。

  就這一緩氣的工夫,唐一民已緩過手腳,一抬右腿,用膝蓋點了方雲飛後背“海底穴”騰出右手,一揮手中寶劍,登時幻出一片劍幕,但聞一聲金鐵交鳴,笛劍相接,傅玉琪連人帶笛,被彈震出去七、八尺遠。

  只聽一聲嬌叱,貞兒拔出身背寶劍,振臂躍起,衣袂飄風,寒芒電奔,猛向“東嶽散人”攻去。

  唐一民連聲冷笑不停,看也不看貞兒一眼,彷若無事般,舉起手中寶劍,隨手一封。

  貞兒目睹傅玉琪被他一劍彈飛起來,知他內功深厚,絕非自己能敵,她本是心機異常靈敏之人,躍起出劍,已想到不能和人力拚。是以她攻勢雖快,但力道卻用得很有分寸。

  一見對方揮劍接架,立時一沉玉腕,讓過敵鋒,隨著下落身子,一招“金盤獻鯉”疾向唐一民刺去。

  這一招變化,本極詭異,貞兒事先已想得好,在她心裡,縱然不中,至少會把對方迫退兩步。自己只要能腳踏對方停身的突岩之上,再施展師門‘流雲劍法’和配合傅玉琪‘大羅笛招’和他纏鬥。

  這兩種並世絕學,連手相攻,“東嶽散人”本領再大,只怕也未能招架得住。她想得到是滿好,可惜對手“東嶽散人”這一代武林怪傑,不但十三式伏魔劍精奧難測,而且內功深厚,見聞廣博,對敵應變,實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

  貞兒這一劍攻勢雖然用的出人意外,但如何能困擾住“東嶽散人”?

  只聽他冷冷說道:“好狡猾的小鬼,還不給我撒手?”右手長劍忽的向下一卷,疾向貞兒劍上碰去。

  貞兒吃了一驚,暗道:“這老魔頭真是名不虛傳──”心念還未轉完,忽覺一股強大潛力,直逼過來,手中寶劍,已不受自己控制,脫手欲飛,知如不撒手丟劍,只怕要受重傷!

  只得一鬆手,丟了手中兵刃──月光下,但見一道寒光飛起,破空直上,直升十丈高低,才力盡下落。她在鬆手丟劍之後,全身壓力忽減,一點水面浮花,躍回師父身側。

  傅玉琪也早被“瞎仙鐵笛”喚回到身邊。

  兩人先後向“東嶽散人”施襲之時,羅乙真和靜心均未喝止。

  直待兩人先後敗退下來,羅乙真才一拂顎下雪白的山羊鬍子,笑道:“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兒,竟敢在唐兄面前放肆,只是有勞唐兄出手教訓他們一番,我瞎老頭這裡謝謝啦!”

  唐一民聽完話,突然一皺眉頭,沉忖不語。他本是心思機敏之人,從羅乙真幾句話中,已聽出對方苦心。雖明知門下弟子不是自己敵手,而不加喝止,放任兩人敗在自己劍下,無非是使自己知道,以其門下弟子之能,絕不能把“紅葉谷”搞一個天翻地覆。

  心念一轉,正待放了“聖手醫隱”和拍活方雲飛的穴道──突然閃掠過和“虯髯神判”龔奇一段比劍經過,力鬥數百合,無法分出勝敗,最後,迫得自己以十三式伏魔中絕招,貫注內家和他硬拚,才把“虯髯神判”制服。如以他之能,對付崔源,自是不致落敗。再合傅玉琪、陸天霖等之力,更加上陸慧內應,不難把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紅葉谷”毀於一旦。

  要知“東嶽散人”乃生性多疑之人,再加冷傲之癖,做事最是任性,寧願錯傷好人,亦不願放過一個仇人。崔源之死,雖使他傷心,但最使他痛惜的,還是他數十年來存心求得的一部寶笈之念,因崔源之死,而告絕望。

  他為求得那部寶笈,不惜用殘酷絕倫的毒手,點瞎崔源雙目,然後又把他囚在“紅葉谷”中一座石室之內,苦苦折磨他數年之久。雖然崔源始終未承認身懷寶笈。但他一直未消疑心,看硬逼不出,改作軟求,把崔源由石室中釋放出來,一反故態,處處對他愛護備至。暗中卻嚴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那知崔源被他點瞎雙目,囚入石室數年,折磨刑苦之後,卻鍛鍊出深沉無比的城府。“東嶽散人”暗中督視他數年之久,不但沒有發現可疑之處,而且也絲毫看不出他有報復之心。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4:41
八二

  一則因“東嶽散人”對崔源身懷寶笈疑心,還未完全斷絕。二則對點瞎崔源雙目,囚入石室刑求寶笈之事,自覺愧對於心。是以,在以後相處歲月之中,對崔源倒是真的很好。

  可是崔源已對“東嶽散人”恨入切骨,但他自知武功,和人相差很遠,報仇之望,絕難實現。而且雙目已盲,縱然藏有奇書,亦無法閱求深造,有心逃走,又怕逃不出“東嶽散人”之手,只得強按心中悲忿,忍辱偷生在“紅葉谷”中。

  他希能遇上一個投緣之人,把密藏寶笈相贈,讓他習得絕學,再替自己報仇。可是“東嶽散人”早已想到這些,把“紅葉谷”自劃作一塊禁地,除了斷絕和一切武林中人物來往之外,連一個僕童也不肯用。這一來,確使崔源一籌莫展,空懷著武林中視若奇寶的異書,竟自難尋到一個承受之人。

  唐一民想到求得寶笈的絕望之恨,怒火大熾。冷笑一聲,說道:“我那‘紅葉谷’早已劃作禁地,江湖之上,誰人不知?羅兄門下弟子,竟敢擅自闖上我‘紅葉谷’中,那自然沒有把我唐某人放在眼中了?”

  靜心再也忍耐不住,不待“東嶽散人”說完,立時冷冷接道:“你自把‘紅葉谷’劃作禁地,不准他人擅入一步,可知我們黃山白象崖方圓十里之內,也已劃作禁區,不准外人擅自闖入嗎?”

  唐一民側目望了靜心一眼,道:“可是我唐某人已經闖了進來─!”

  靜心霍然起身,緊接著道:“闖了進來,你就不要再想出去!”

  唐一民仰天一陣大笑,道:“只怕未必能有人攔得住我!”

  靜心道:“你不信就走一下試試看,能否走得?”

  唐一民突然左手加力,只聽陸天霖悶哼了一聲,登時滿頭大汗滾滾而下。

  羅乙真雖不願多樹強敵,和“東嶽散人”結仇。但見他一味狂妄不減,竟敢在自己面前動手折辱“聖手醫隱”不禁心頭火起。雙肩微晃,凌空而起,直向唐一民停身突岩之上搶去,口中沉聲喝道:“唐兄真要迫我瞎老頭子出手嗎?”

  唐一民反手一劍,劃出一片精芒,想把羅乙真搶登突岩的來勢擋住。但“瞎仙鐵笛”是何等人物?右手鐵笛驀然一招“力拔泰山”。但聞一聲金鐵交鳴,盪開了劍幕,搶登突岩之上,不容唐一民再出手搶攻,鐵笛忽的搶攻三招,逼得唐一民回劍封架,左臂藉勢下探,拍活了方雲飛的穴道。

  唐一民封開羅乙真三笛急攻,長劍驀然反擊,右手揮動之間,連攻出四劍。

  羅乙真長笑聲中,把四劍封閉,退一步,站定突岩一角,說道:“我瞎老頭子實不願和唐兄結仇,快請放了兄弟客人,退出白象崖吧!”

  唐一民和羅乙真以最迅快的手法,互攻幾招之後,心裡都有了數,知道今日遇上勁敵,如真要動手相搏,必然是一次慘烈無比惡戰。但他生性冷傲,雖明知沒有必勝對方之能,也不肯示弱讓步。冷笑兩聲,道:“羅兄此言,不覺著太過客氣嗎?兄弟既然來了白象崖,如不辦出一個眉目,豈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羅乙真知他武功,乃當今武林中有數奇人之一,自己已樹“九陰蛇母”及“關東神魔”兩大強敵,縱然不能和“東嶽散人”結交成友,拉他助自己一臂之力,但亦不願開罪於他,多樹一個強敵。強按怒火,笑道:“那以唐兄之見,該怎麼辦呢?”

  唐一民道:“看在羅兄份上,兄弟不為已甚──”他回顧了陸天霖和方雲飛兩眼,接道:“這兩個人擅闖兄弟的‘紅葉谷’,我要把他們帶回東嶽,依兄弟自定義的條律處置,至於羅兄門下弟子,請羅兄自行決處,兄弟回轉東嶽之後,追查毀去‘紅葉谷’的正凶主犯,如果確和羅兄門下無關,兄弟自不敢再來驚擾羅兄的清修了。”

  言下之意,如果查得“虯髯神判”和傅玉琪牽扯上搗毀“紅葉谷”之事,還要重來黃山白象崖找“瞎仙鐵笛”算賬。

  靜心因見羅乙真已經出頭,此事又和自己無關,不便多所作主,盡力按捺著忿怒之氣,但見羅乙真處處示弱讓步,委曲求全,更是生氣。

  再加上“東嶽散人”的狂傲神態,再也忍不住──突然一聳眉,冷笑一聲,道:“哼!羅師兄,想當年鐘師伯活在世上,是何等的英雄豪傑?以七十二式‘大羅笛招’威震大江南北,凡是武林中人,誰不敬仰大師伯的武功?羅師兄縱然已修為到無嗔境界,也應替大師伯的威名想想!這般的懦弱怯敵,一味忍辱求全,只不過徒受人家冷諷熱嘲而已,假如你怕人家十三式伏魔劍法厲害,那就早些退避三舍,待在家中,不要出來。”

  她心中忿怒已極,出口之言不肯替“瞎仙鐵笛”留一點餘地,心想定要激起他心中怒火,教訓“東嶽散人”一頓。

  那知羅乙真毫不動怒,仍然心平氣和的笑道:“古今以來,不知有好多風塵奇人,江湖豪客,都為負一時之氣,造成慘劇,事後想來,悔恨莫及,我瞎老頭子已是古稀之年,縱然埋骨在這‘紅花潭’中,夫復何恨?”

  “東嶽散人”截住了羅乙真的話,冷笑道:“大丈夫生死何足掛心?難道羅兄就認定我唐某人不是敵手嗎?”

  羅乙真道:“我瞎老頭子幾句話,實是肺腑之言,唐兄不要誤會才好。”

  唐一民怒道:“羅兄少逞口舌之利,哼!別人怕你七十二式‘大羅笛招’但我唐一民卻是不怕。”

  羅乙真看“東嶽散人”字字逼人,句句不留餘地,亦不禁心中有些生氣。一聳雙眉,手拂頷下的山羊鬍子,正待發作,忽聽靜心怒道:“我久聞東嶽唐門十三式伏魔劍法,精妙絕倫,天下無雙,只怕傳言就未必如真?”

  唐一民忽然一躍而起,一揮手中長劍,登時寒光電奔。接道:“不信你就接我幾招試試!看看是不是徒有虛名?”話剛出口,劍勢已刺靜心咽喉。

  靜心冷笑一聲,拗步轉身,輕輕一讓,把一招迅如雷奔的劍勢避開,右手伸動之間,寶劍已到了手中──反手一招“神龍出雲”答道:“十三式伏魔何足為式?別說幾招,就幾百招、幾千招,也算不了什麼!”

  唐一民揮劍架開靜心一劍反擊,隨即施展開長劍,以快速無比的凌厲攻勢,剎那間,白光飛繞,猛向靜心道姑攻去。

  靜心看“東嶽散人”出手幾招,不但奧妙難測,而且內功精深,實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見獵心喜,鬥志忽增,右手寶劍在胸前劃了半個圓圈,帶起劍風。

  但聞一陣噹噹急響的金鐵交鳴之聲,唐一民迅如驟落急雨攻勢,全被擋架開去。

  “東嶽散人”只覺靜心手中寶劍劃出的半圈銀虹,不但把自己的攻勢封住,而且還有一股極大的潛力反迫過去,不禁心頭一震!暗自忖道:“看不出她一個女流之輩,竟有這等深厚功力。”

  心念轉動,手並未停,凝神運氣,長劍潛力突增,和靜心手中寶劍觸接相持。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4:41
八三

  忽聽靜心冷笑一聲,猛的一振右腕,彈震開唐一民手中長劍,劍勢一偏,倏忽間連攻三劍。這三劍不但快速絕倫,而且若劈若點,變化奇奧難測。

  “東嶽散人”被這三劍快迅奇奧的攻勢,迫退了三步。

  靜心幾劍快攻,搶得了先機之後,劍勢立時綿綿而上,不容唐一民有緩氣還手之機,一連快攻了廿一劍。

  “東嶽散人”一著失機,陷入被動,只覺對方勢有春蠶吐絲一般,一劍連一劍,攻勢雖快,但收劍亦快。

  但見一片青光,不停的在身側繞飛,忽前忽後,變招迅速無比,一時間竟無法搶回主動,揮劍還攻。

  要知靜心這‘流雲劍法’乃極為迅快的一種劍法,隨著攻出的劍勢,變化克敵,一招出手,後面就綿連不絕。

  兩人交手了二十餘合之久,唐一民仍然是處在被動地位,未還一劍。不覺心中又驚又急,陡然大喝一聲──劍勢忽變,運集內力,貫注劍身,揮搖之間,立時有強烈劍氣,震盪開靜心綿密如幕的劍光。

  只聽靜心冷笑一聲,道:“哼!你既希望速戰速決,不惜以修為內功相搏,可別怪我方外人下手狠辣了!”

  “東嶽散人”卻是毫不理靜心的激諷之言。原來他已覺出靜心劍術,以迅快的變化制敵先機,只要自己能夠搶回主動,反守為攻,對方或將受制。然後再以十三式伏魔劍法的攻敵威脅搶攻,雖未有絕對勝得對方的把握,但至低限度,當不致再處處受制於人。他心中只管籌思破敵之法,那裡還顧到答覆靜心之言。

  要知高手比武,一點大意不得,靜心在說話之時,不覺手中寶劍一緩。陡聞“東嶽散人”一聲大喝,霍然向後躍退兩步。緊接著縱身而上,長劍演出十三式伏魔劍法中一記絕學“天網羅魔”手中長劍揮舞之間,化為滿天銀星飛灑而下,直向靜心當頭罩落。

  這一記詭異的劍招,威勢果然不凡。把靜心迫得由急攻中,轉為守勢,寶劍舞起一片光幕,護住身子。但聞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過處──“東嶽散人”手中一柄百煉精鋼的寶劍,登時被削成兩截。

  唐一民在和靜心動手之時,雖已看出她手中寶劍光華耀目,但因自己手中兵刃,乃是緬鐵和以精鋼煉成,不但鋒利無比,而且鋼中帶柔。

  對方雖然是柄光華異常的寶劍,只要稍微留心一點,不和對方寶劍用力猛碰,縱雖小有相觸,也不要緊。那知他在第一次和靜心手中寶劍觸接相持之時,長劍已受損不輕。

  這次更是全力施攻,忽略了對方手中長柄寶刃,待他警覺之時,已是遲了一步,長劍已被削成兩斷。

  靜心削斷唐一民手中寶劍以後,霍然向前一進步,迭攻兩劍。

  唐一民手中半截斷劍,無法封架那攻來劍勢,只得向後躍退,讓避開兩劍快攻,冷冷笑一聲,道:“仗憑寶刀之力,縱然得勝也難免貽笑天下英雄!”

  靜心收劍躍退,還劍入鞘,道:“你既然怕我寶刀威力,何妨易劍再戰?”

  “東嶽散人”冷漠一笑,道:“如果易劍再戰,雙方均不以兵刃取巧,咱們定得分個勝負出來。”

  靜心還未及答話,忽聽丈餘外一個十分嬌脆的聲音接道:“唐一民,我找了你很久很久的時間啦!今天總算是找到了你。你‘紅葉谷’那些花樹陣圖,都是我毀去的,你跑到人家這裡來鬧些什麼?”

  幾人都在注意靜心和“東嶽散人”比劍,竟不知何時有人到了附近。轉臉望去,只見兩丈左右處,潭水浮花之上,站著一個長發垂腰,白巾裹胸,半裸著玉體的嬌美少女。映月而立,目光盯注在“東嶽散人”臉上,眉宇間隱泛怒意。

  唐一民看到那少女之後,不禁呆了一呆,臉色一變。

  方雲飛冷笑一聲,道:“剛才我們說的,就是此女,你仔細看看她臉上有沒有疤痕?”

  “東嶽散人”不理方雲飛譏諷之言。雙肩微晃,人已凌空而起,躍落在距那少女數尺之處,厲聲問道:“你是‘玉蜂娘子’的甚麼人?找老夫有什麼事?”

  那少女舉手理理頭上長發,答道:“‘玉蜂娘子’是我母親,我找你要替她報仇!”

  “東嶽散人”呵呵一陣大笑道:“你娘告訴你沒有,為什麼和我結仇?”

  半裸少女微微一怔,道:“那我就不知道啦!反正我娘死時,留下遺言要我找你替她報仇,並把你‘紅葉谷’的花樹陣圖破解之法,傳授給我,又畫了你的圖形相貌,我不知道看過幾千遍了,剛才我已經看了你半天,絕是看不錯人!”

  “東嶽散人”氣得冷笑一聲,罵道:“別說是你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就是‘玉蜂娘子’親自到此,老夫也不放在眼內!”

  那少女,目光轉投到傅玉琪臉上,微微一笑道:“我們不要在人家住的地方打,要打咱們跑到那邊沒有人的大山中去打。”

  “東嶽散人”霍然轉身,對“瞎仙鐵笛”羅乙真一拱手,道:“始才錯怪羅兄,抱歉至極,待兄弟打發了這女娃兒,再來面向羅兄請罪。”

  羅乙真笑道:“好說!好說!江湖之上,常有誤會,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東嶽散人”冷漠的一笑,轉臉望著靜心道姑,說道:“馳譽武林的‘流雲劍法’也不過如此而已,異日有緣,唐某人還得領教。”

  靜心怒道:“如果你不服氣,那就再接幾劍試試!”

  唐一民道:“再戰三百合有何不可?難道怕你不成!”

  靜心雙肩微晃,人已直欺過來,手中寶劍一揮,帶起滿天精芒,正待施展“奔雷三劍”中那招“萬盞佛燈”──忽然想起唐一民手中沒有兵刃,急忙一收劍勢,向後躍退兩片浮花。說道:“你手中沒有兵刃,我勝了你,你又可藉詞推諉。”說著話,一招右臂還劍入鞘。

  “瞎仙鐵笛”羅乙真,站一邊看得大為擔心!

  他知劍法乃靜心之長,昔年青茵道姑以劍法稱霸武林時,曾經獨敗號稱劍術正宗的武當派五友聯攻,但從未聞得青茵和人以拳腳過招。如今靜心舍長取短,棄劍不用──要以赤手和“東嶽散人”動手,叫他如何不急?

  只聽唐一民呵呵大笑,道:“好啊!神劍之名,果不虛傳,老夫就先領教你的掌法,再接馳名天下的‘流雲劍法’絕學。”

  要知唐一民生性雖然冷怪難測,但心機卻極是機敏,一見靜心還劍入鞘,知道這是自己唯一求勝的機會。是以,先拿幾句話把靜心道姑扣住,然後急縱而上,雙掌連綿揮動。

  剎那間,連著攻出六掌。這六掌快攻,不但迅速絕倫,而且著著含勁不吐,蓄勢戒備,準備隨時變招,拆解敵人攻勢。

  靜心被“東嶽散人”以一連六掌快攻,迫得後退了三四片浮花。正待還攻,以解危困,忽聽那半裸白衣少女嬌叱一聲,直向兩人中間飛去,左掌左腿並攻靜心,右手右腿卻是分攻“東嶽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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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她在一出手間,同時分拒兩個當代武林高手,不但使靜心為之心驚;“東嶽散人”和“瞎仙鐵笛”也暗罵這女娃,真是該死,看她能有多大功力?如何抵得住這兩人聯合的神力。

  只聽“東嶽散人”冷哼一聲,攻向靜心大師的一掌忽的一收,反向那半裸少女背後拍去──靜心也同時一掌攻向左肩。

  只見那半裸少女銀鈴般一聲大笑,一低頭,人如魚躍,從兩人拳風足影中逃過。足點浮花,人已站在靜心身邊,雙掌一齊揮動,各自攻出三招,招招變化多端,使人難測高低。

  靜心連受“東嶽散人”和這半裸少女迫退,心中大為著急。怒叱一聲,正要運集功力反擊。忽聽那少女笑道:“出家之人慈悲為懷,我奉娘遺命,要殺這人,你就成全我一番孝心吧!”

  “東嶽散人”忽然大笑問道:“小丫頭,你娘真的死了嗎?”

  那少女道:“我娘不是真死,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唐一民臉色十分凝重的問道:“你娘的屍體在什麼地方?”

  半裸少女忽然一揚秀眉,怒道:“她把屍體封閉在山洞之中,必須要你的人頭,奠祭過我娘亡靈之後,才能啟封入洞。”

  “東嶽散人”道:“好!咱們先到你娘封屍山洞之處再說。”說罷,放腿向前狂奔。

  那半裸少女忽然轉頭望著傅玉琪道:“我殺了‘東嶽散人’之後,就學別人一樣改穿衣服。”

  貞兒看她盯著傅玉琪說話,不禁大怒。啐了一口道:“不要臉!”

  半裸少女不理貞兒,嫣然一笑,又道:“你放心好啦!我一定能打得過他。”話未完,人已轉身疾追“東嶽散人”而去。

  瞬息間兩人行蹤俱杳,但餘下松濤嘯嘯之聲。

  §第十五回
  論毒述雙魔 彌劫人寰唯鐵笛
  存仁為大俠 歷盡江湖一醉儒

  靜心望著兩人去如風飄的背影,竟是難分上下。

  不禁暗自嘆息一聲,忖道:“那半裸玉體的女孩子,看上去只不過廿左右的年齡,怎的輕功造詣這等精深,竟能和譽滿天下的‘東嶽散人’並駕齊軀?”

  忽聽羅乙真嘆息一聲,道:“二十幾年前,蛇、蜂並毒,鬧翻了半邊天,遺毒所及,武林同道至今仍談虎變色。二十年後‘九陰蛇母’莫幽香又有了重出江湖的傳說,想不到‘九陰蛇母’尚未出山,‘玉蜂娘子’女兒卻已出道江湖,看她絕世容色,很像當年的‘玉蜂娘子’看她年紀,還沒有昔年‘玉蜂娘子’出道江湖時來的大,但武功卻比她母親要高出很多,如果再過上幾年,只怕要比她母親的威名更大,流毒所及,也非昔年的‘玉蜂娘子’所能比擬了!”

  “虯髯神判”自見那半裸少女現身後,神色忽然變得十分緊張。圓睜著一雙虎目,一瞬不瞬的盯在那半裸少女身上。他耳聾口啞,聽不到師父說的什麼?只是呆呆的看著那少女一舉一動,直待那少女和“東嶽散人”聯袂而去,他才恢復了鎮靜神色。

  只聽陸天霖長長嘆一口氣,道:“那半裸少女的身世,我倒是知道一些,她確實是‘玉蜂娘子’的女兒,一身武功也是‘玉蜂娘子’傳授。不過,蛇母龍女,兩人性格卻是大不相同,依我觀察所得,那少女本性十分善良,如果有人能好好的開導她,不難踏入正途,但如放任她在江湖上遊蕩,一旦遇上壞人,被誘失足陷入泥淖,只怕難再拔身。以她姿容武功,和聰明機智而論,要是走入歧途,造成的劫數,只怕比她娘還要嚴重數倍,如再被重入江湖的‘九陰蛇母’莫幽香羅致,蛇、蜂二毒,互濟為用,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晚輩雖有渡化她的心願,但卻無渡化她的本領,如果羅老前輩能夠伸手援她一把,既可造就一株武林奇葩,亦可免除日後武林一場浩劫,實乃一件大大的善功!”

  羅乙真微微一嘆,側臉望了身側的“虯髯神判”一眼。接道:“昔年‘玉蜂娘子’縱橫江湖之時,不知戕害了多少武林高手,而且手段慘酷無比,但她卻和‘九陰蛇母’莫幽香的殺人方法不同,莫幽香是憑仗一身武功,和絕毒的暗器,制人於死,縱橫十數年,殺人無數,使人望而生畏,視如蛇蠍;‘玉蜂娘子’則是利用美色,誘惑武功高強之人,先使對方拜倒石榴裙下,然後情甘效死,她再利用這些人為她效命,為害江湖,她害人不似‘九陰蛇母’那樣多,但被害之人卻都是武功冠絕一時高手,不少武林中正大門戶的弟子,都毀在她的手下──”

  他微微一頓,又道:“就拿我這位大徒弟龔奇說吧──昔年在江湖也是稍具名望之人,如單以武功而論,他未必會輸給‘玉蜂娘子’但卻身受‘玉蜂娘子’的毒手,落個聾啞殘缺,造成終身一世大憾!”

  傅玉琪忍不住插嘴問道:“難道師父精博內功,就不能療治好大師兄的傷勢嗎?”

  “瞎仙鐵笛”羅乙真一拂頷下的山羊鬍子道:“‘玉蜂娘子’不但武功很高,而且聰慧絕倫,能用百毒。只要她存心對你下毒,不管如何小心戒備,都無法逃過她的毒手,而且她所用的毒藥,大都是慢性的藥物。初服之時,甚不易查覺出來,待你覺得中毒,毒性已經深入內腑,重則殞命,輕則落得殘疾!”

  傅玉琪看師父談興甚高,不覺膽氣一壯,又接著問道:“那師父為什麼不替大師兄報仇呢?”

  羅乙真微微一笑,道:“那時的‘玉蜂娘子’正值綺年玉貌,風華絕代,豔名滿天下,只要意志稍弱之人,無不想一睹‘玉蜂娘子’風采,而且一見之後,鮮有人不為她美色所惑。當時幾個綠林中最著名的魔頭,都為她美色傾倒,甘願受命於她。‘玉蜂娘子’也知道自己處境險惡,隨時隨地都有被人圍剿之危──是以對那幾個武功特高的魔頭,另眼看待,留作自己靠山,我當時一則忙於替你師兄療治毒傷,無暇去找她報仇,再者也沒有絕對制勝把握,因此就耽誤下來。後來聽說‘玉蜂娘子’和‘東嶽散人’唐一民結怨,傷在那唐一民的手下,斂跡江湖,再未出世。想不到二十年後,她卻有一個承繼衣缽的女兒,重入江湖!”

  靜心道姑雖已是花甲以上高齡──但她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故對“九陰蛇母”和“玉蜂娘子”之事,只是略知大概,現下聽得羅乙真娓娓談來,不覺聽得十分入神。

  忽聽貞兒插嘴接道:“羅師伯,我看那‘玉蜂娘子’的女兒,絕不會是什麼好人,有她那樣的娘,那裡會教養出甚麼好的女兒?剛才我看她一直盯著傅師兄看的模樣,就不像是個好人。”

  傅玉琪只聽得俊臉一紅,垂下了頭。

  靜心回頭瞪了貞兒一眼,叱道:“小孩子家多什麼嘴?”

  貞兒被師父一叱,莫名其妙的臉也紅了起來。

  羅乙真哈哈一笑,抬頭望著天色說道:“現下已經不早,咱們鬧了一夜,也該休息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不遲。”說完,霍然起身,袍袖拂處,人已凌空而起!足踏浮花而去,疾比流星,眨眼不見。靜心牽著貞兒,緊隨著踏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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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幽靜的“紅花潭”中,只餘下了陸天霖、方雲飛、“虯髯神判”和傅玉琪等四人。

  傅玉琪想著那半裸少女說的幾句話,含意甚是深刻。貞兒既然聽得出弦外之音,師父和靜心師叔,更無聽不出的道理?可恨她那般深情款款的神態,不但害自己受窘,且將使師父動疑。恩師一代奇俠,望重江湖,受著天下武林同道敬仰,如果自己傳出什麼丟醜之事,那可是愧對師門──他想到為難之處,不禁長嘆一口氣,失聲罵道:“妖裡妖氣的女魔頭。”

  方雲飛看他一面在收拾爐具等物,一面在自言自語的罵人,一時之間不知他究竟在罵得那個?忍不住問道:“琪兒!你在罵那個妖裡妖氣?”

  傅玉琪道:“我罵‘玉蜂娘子’的女兒,你想想她穿那一身衣著,是不是妖裡妖氣?”

  陸天霖微微一笑,接道:“江湖之上,不能以衣著取人,盡有人衣冠整齊,心地漆黑。以我看那‘玉蜂娘子’的女兒,不但涉世未深,而且心地還很純潔,其可為善,亦可為惡,只因幼年未能受到良好教養,不知有羞惡之心,她聽從亡母遺訓,承繼了‘玉蜂娘子’的衣缽,穿著那一身怪裡怪氣的衣服,如果能有人善加誘導,不難引導她返璞歸真,恢復她本來面目──”

  傅玉琪道:“伯父之見,或許有其超人之處,但琪兒看法卻和伯父不同,她母親‘玉蜂娘子’淫害江湖,不知傷了多少武林高人?以她那種母親,豈能生養出好的女兒?異日我要遇上她時,定當好好的給她一次教訓。”

  陸天霖笑道:“你雖身得名師真傳,但功力還淺,只怕難是她的敵手!”

  傅玉琪道:“我恩師七十二式‘大羅笛招’乃舉世無二之學,我就不信連‘玉蜂娘子’的女兒也打不過?”

  陸天霖本不願再和傅玉琪爭辯下去。但想到他異日和那半裸少女相遇之時,難免要和人動手。如不先加警惕,使他心中有點分寸,只怕出手極為辣毒,如在形勢迫逼之下,對方亦以毒手反擊,傅玉琪勢非傷在人家手下不可──想了想,仍是忍不住說道:“琪兒!你自信武功比你師兄如何?”

  傅玉琪道:“我師兄一身武功,不但精博奇奧,而且內力深厚,力大無比,自然是要比我高強很多!”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你大師兄比‘東嶽散人’唐一民如何?”

  傅玉琪道:“這個我就不知啦,但以我剛才和‘東嶽散人’唐一民交手幾招看去,大師兄似要比人遜色一著。”

  陸天霖笑道:“那少女剛才在浮花之上,出手攻襲唐一民幾掌,不但靈動迅快,而且招術奇奧,去時快如電閃風飄,輕功亦不在‘東嶽散人’之下,但就這兩點看去,你就未必是人敵手!”

  傅玉琪只聽得垂下頭答不上話。心中卻暗自忖道:“不錯,只看人家那幾掌攻敵之勢,和走時絕佳的輕功,我就非人敵手。”念轉心服,不再和陸天霖爭論。迅快的收好爐鍋笑道:“伯父和叔叔連日勞累,請隨琪兒到茅舍中好好休息一下吧!”

  方雲飛望著那水面浮花,皺起兩條眉頭。心中暗自說道:“這孩子怎麼搞的,明知我等無能登花而渡,也不想個辦法出來──”正在暗自忖思,忽見“虯髯神判”伏身撿起地上幾段乾枯松枝,抖腕向潭中投去。要知“虯髯神判”雖然口啞耳聾,無法聽得幾人說些什麼?但他一見方雲飛望水面浮花的神情,已明白他心中所思之事,趕忙撿起兩段枯枝,向潭中投去。

  方雲飛、陸天霖同時縱身而起,向那投在水中的枯枝上落去,兩人剛著枯枝前面丈處又有兩段枯枝落下。陸天霖和方雲飛的輕功,都已有很深的造詣。雖無踏花渡水之能,但如藉乾枯的松枝浮力越渡“紅花潭”這片水面,是足足可以應付的,只是“虯髯神判”投擲枯枝的手法,卻不似“瞎仙鐵笛”羅乙真那等距離適中,恰到好處。

  所幸兩人已有了一次經驗,膽氣亦較初次試渡時壯了不少。“虯髯神判”投擲的枯枝,雖然忽遠忽近,但兩人仍然履不陷水的渡到了對岸。傅玉琪因背負爐鍋之物,卻走得異常吃力。到達對岸之後,已累得頭上汗水滾滾。

  當下由傅玉琪帶路回到“白象崖”下茅舍中去。傅玉琪替兩人安頓好休息之處,自己亦覺勞累不堪,和衣躺在竹榻之上,沉沉的睡熟過去。

  這一宵他睡得十分香甜,醒來已經是滿窗紅日。他望著自己整齊的衣服,不覺啞然失笑,暗道:“昨宵既未經過激烈的拚搏,亦未有什麼特別勞累,怎的竟一睡至此?”

  心裡轉著念頭,人卻挺身躍起,匆匆的漱洗完畢,直向“白象崖”上奔去,一口氣跑到師父靜室門外。

  只見兩扇竹扉半開,心知師父已經做完早課,不禁暗自責道:“糟糕!怎的昨夜睡的像死人一般─?”

  要知一個內功有著很好基礎的人,雖然在疲累不堪之下,亦不需很長睡眠。傅玉琪自幼即得羅乙真傳授調息之法,十幾年日夕苦練,早已奠定很好的基礎。近數年中,從未一覺睡過半宵未醒。現下仔細想來,忽然覺出有些不對。

  探頭向師父室內望去,只見大師兄“虯髯神判”呆呆的站在師父雲床前面,圓睜著一雙環眼,不知在想的什麼?師父行蹤早杳,雲床上空無一物。一陣莫名驚恐之感,由心底直泛上來──縱身躍入靜室,叫道:“大師兄,師父那裡去了?”

  他在慌急之下,忘記了師兄乃聾啞之人,失聲叫了出來。“虯髯神判”緩緩的轉過身子,搖搖頭指著雲床上一張白箋。傅玉琪趨前望去!

  只見一張半尺長短的白箋之上,寫著幾行潦草的字跡,寫道──字諭奇、琪知悉:余有要事下山一行,如果三個月內,仍不返回,請拆閱雲床左側存放密簡,照簡行事,不得有違!

  羅乙真傅玉琪一望之下,已看出是師父手筆。探手向雲床左側摸去,果然摸出兩封白簡,上面早有排編號數,並註明拆閱日期,和不得提前拆閱的手諭。他默忖那第一號密封之開啟時間,正好在三個月後。

  “虯髯神判”看過那兩封白簡上留字之後,不斷的搖頭嘆氣,他似乎有著無窮的感慨,只苦於口不能言,無法說得出來。

  傅玉琪自被羅乙真救到黃山“白象崖”就未見過師父離山過一次。如今驟見羅乙真留下手諭而去,說不出心中是一種什麼滋味?他雖知師父玄功已滿,武學精博,絕不會有什麼差錯之事,但心中仍不禁有一種悵惘之感。

  他捧著兩封白簡,呆站了良久。忽然心中一動,暗道:“靜心師叔或知師父行蹤?我何不跑到靜心師叔處一問究竟?”

  心念一轉,當下用手勢告知了“虯髯神判”。兩人相處十餘年時間,經常用手勢傳達心意,如遇上用手勢無法表達的事件,才用書寫之法表達。

  “虯髯神判”自受“玉蜂娘子”毒傷之後,不但落得了口啞耳聾的殘缺,就是機智方面亦受極大的影響。雖沒變得渾渾噩噩,但已不復是機靈無比,豪氣干雲的性格。他瞭解了傅玉琪心意之後,點點頭。在地上寫道:“靜心師叔居住之所,雖然離此不遠,但卻從未見任何人擅自入過那雜林一步,去時千萬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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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傅玉琪隨手在地上寫了:“我會留心”四字,立時向峰下奔去。

  他心中惦念師父,一直向那片雜林之中奔去,那雜林雖和他安居的茅舍相距很近,但他卻從未涉足其間一步。是以在奔近那雜林之時,陡然放慢了腳步,順著入林小徑,緩緩向前走去。

  這片雜林,滿生著各色各樣的松、榆、楊、槐等樹木,無所不有,間雜青草野花,一道羊徑,由林中盤繞而入。

  傅玉琪順著羊徑深入有百丈之後,景物忽然一變。觸目繽紛山花,低頭短草如茵,眼前已不見那種雜生林木。

  一片綠篁,環繞著一座茅舍,數隻小鹿,往來馳騁在青草地上,那高大的黑毛猩猩,卻站在翠林作成籬門旁邊,望著傅玉琪,裂著闊嘴,露出滿口森森白牙。

  忽聽它吱的一聲怪叫,飛身疾躍,迎著傅玉琪奔去。

  傅玉琪目睹它奇猛的來勢,只停步戒備,潛運功力,蓄勁雙掌。

  那知黑毛猩猩在距離傅玉琪三尺左右時,忽的收住了急衝之勢,裂開大嘴,吱吱怪笑,手舞足蹈,形狀十分快樂。

  傅玉琪散去運蓄在雙掌的勁力,暗道:“原來它是來迎接我。”心念未息,突見黑毛猩猩裂開的大嘴倏然一合,手足也同時停了下來,雙睛圓睜,不停向四周張望,忽聽它長嘯一聲,疾向正南方向奔去。

  傅玉琪雖然看得有些奇怪,但因心中惦念師父安危,無暇深思,直對那翠竹環繞茅舍走去。

  忽聽那依依綠篁環抱的茅舍中,飄傳出兩聲悠悠鐘響。

  那鐘聲並不很大,但卻聲聲扣人心弦,只聽得傅玉琪心頭一震,不自覺停下了腳步。緊接那鐘聲之後,雜林外響起龍吟般的長嘯之聲,劃空而來,繞耳不絕。

  傅玉琪回頭望去,但見那黑毛猩猩只餘一點黑影,閃了一閃,隱入林中不見。他已警覺到事非尋常,“白象崖”如非來了強敵,亦必到了武林高人。

  果然那長嘯之聲甫落,翠竹籬門內首先躍出來勁裝佩劍的貞兒。她一見傅玉琪,似乎微感一怔,但隨即恢復了鎮靜之色,兩個急躍,已到了傅玉琪身側,微微一笑,道:“你跑來幹什麼?”

  傅玉琪道:“我要晉謁靜心師叔,有要事請示!”

  貞兒道:“師父早課未完,你先到我的房中小坐片刻,待師父早課完畢,我再帶你去晉謁她老人家。”

  傅玉琪心中惦念師父出走之事,恨不得立刻見到靜心。聽完話不禁一皺眉頭,但他又不敢勉強貞兒,只好長長嘆一口氣,道:“師叔既然在靜坐用功,我自然不敢勉強求見他老人家,不過──”

  貞兒盈盈一笑,道:“什麼事把你急得這般模樣,是不是羅師伯差遣你來的?”

  傅玉琪道:“正是為師父之事,我才來求見師叔!”

  貞兒微感心頭一震,道:“怎麼?羅師伯出了什麼事啦?”

  傅玉琪道:“我今晨去師父靜室請安之時,見到了師父留下了一紙白箋──”

  貞兒驚震的啊了一聲。傅玉琪接道:“不錯,留箋之上,又未說明他行蹤何處?為何而去,大師兄和我都很焦急,因而才冒昧求見靜心師叔,想從她老人家口中,探聽一些消息。”

  貞兒道:“師父自‘紅花潭’歸來之後,就未離開這養心廬一步,羅師伯亦未來過!”

  她微一沉吟又道:“你可是一個人到這裡來的嗎?”

  傅玉琪還未答話,忽聽靜心的聲音,自兩人身側響起道:“你師父暗追‘東嶽散人’和‘玉蜂娘子’的女兒去了!”

  兩人同時轉頭望去,只見靜心道袍飄風,停身在三尺左右之處,兩人只管說話,竟不知靜心何時到了身旁?

  傅玉琪急急的拜伏地上,道:“這麼說來,家師行蹤,早已告訴師叔了?”

  靜心微微一笑,道:“你師父做事,一向獨來獨往,從不肯和人結伴相商,我說他去追‘東嶽散人’和‘玉蜂娘子’的女兒,只是猜想之詞罷了──”話至此處,笑容突然一斂,臉泛怒色厲聲喝道:“什麼人敢來我養心廬前撒野?再不現身相見,貧道可要──”

  一語未畢,突聞大笑震耳,遙遙傳來一個洪亮之聲,接道:“形將就木之人,還有這樣大的火氣,我偏不現身相見,看你能把我生吞下去不成?”

  靜心似已聽出來人是誰,臉上怒容頓消,道:“餓不死的窮秀才,你跑到我養心廬來幹什麼?”

  但聞來人大聲叫道:“不得了!你這窮凶極惡的毛猴子,看我穿的衣服破是不是?惹得我動了火,拔光你一身猴毛──”

  靜心微微一笑,道:“貞兒,快把大黑喚回來!”

  貞兒笑道:“大黑絕不會真的攔阻他,一定他自己在逗著大黑玩呢!”說完話,捏唇一聲清嘯。

  只聽吱吱幾聲怪叫過後,那黑毛猩猩應聲而返。回奔之勢,迅快異常,眨眼之間,已到了貞兒身側,雙手各舉一個大桃子,不停的跳來蹦去,沉沉怪笑。

  傅玉琪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百綻藍衫,頭戴方巾的中年文士,緩步而來,看上去他舉步十分緩慢,但來勢卻迅快至極,轉瞬之間已到了數尺之內。

  靜心立掌當胸,笑道:“難得!難得!你這饞嘴的窮秀才,竟肯光顧我這山野茅廬,不過,我這養心廬,可沒有美酒好菜招待你。”

  那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討飯的進了姑姑廟,在門外我已經折迭起肚腸了──”

  貞兒忽然盈盈一笑,接道:“要是窮師叔肯把你那獨步江湖的‘伏龍八掌’傳我,我就替你做幾樣可口的海鮮,再到‘白象崖’羅師伯處,替你要一壇杏花釀來,讓你好好的吃上一頓。”

  靜心側臉望了貞兒一眼叱道:“你高師叔的‘伏龍八掌’和二十四式‘天星筆法’乃江湖不傳之秘,你這孩子怎麼能隨便要人傳你?”

  那知中年文士忽然一整喜笑臉色,道:“你不用激我窮秀才,我這‘伏龍八掌’和二十四式‘天星’筆法,雖不及你那揚譽武林數十年的‘流雲劍法’,但也算是江湖上小有聲譽的武學,雖然說不上是獨步武林的不傳之秘,可是也不肯輕易傳人。如今看在你的面上,我就一古腦兒傳給貞兒如何?”

  靜心聽得怔了一怔,道:“什麼?”她雖字字入耳,但仍然不敢相信。

  貞兒卻早已聽得雀躍三尺,撲身拜倒,道:“謝謝你啦!高師叔,你可是成名武林的一代大俠,說了話可不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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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中年文士搖搖頭,笑道:“你這女娃兒少給我灌迷湯,醉師叔不吃這個,只要你師父點頭應允,醉師叔絕不反悔。”

  靜心一皺眉頭,道:“我倒忘了‘江南酸儒’高鏡光生平不做吃虧之事,你先把交換條件說出來,讓貧道斟酌斟酌再說。”

  “江南醉儒”高鏡光微微一笑,道:“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你肯答應再多收個弟子!醉秀才就算不虛這黃山一行。”

  靜心冷笑一聲,道:“窮秀才想得不錯,是不是想以‘伏龍八掌’和二十四式‘天星筆法’換學我一套‘流雲劍法’?”

  “江南醉儒”高鏡光搖搖頭笑道:“你說我想騙學你的‘流雲劍法’用不著這等轉彎抹角,在南海彌陀山相處的數月時日之中,我盡有偷窺‘流雲劍法’奧秘的機會。”

  靜心道:“幸而當時你沒有偷窺!”

  高鏡光道:“我要偷看了又怎麼樣?”

  靜心道:“偷看了你就別想好好的離開彌陀山。”

  “江南醉儒”微微一笑,道:“咱們還是少作這等無用爭論,你究竟是答不答應收徒之事?”

  靜心道:“如真是資質難尋的上駟之才,那你為什麼自己不要?”

  高鏡光笑道:“因為她是個女孩子,窮秀才不便帶著她遨遊江湖,再說她資質太好,跟我這等沒出息的師父,實在有些可惜,何況我眼下還有幾樁大事要辦,生死很難預料,帶著她也不方便,你如能大發慈悲把她收留門下,不但我窮秀才感激不盡,且將為武林中造就一株奇葩──”

  靜心沉吟良久,道:“我不能太使你‘江南醉儒’難看,但也不能答應你收歸門下──”

  高鏡光笑道:“這麼說來,你是要先觀察她一番,才能決定了?”

  靜心道:“我答允,暫讓她留住在養心廬,觀察半年,半年後再決定我是否收她。”

  高鏡光道:“好!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只要你暫允她留在身側,窮秀才就把‘伏龍八掌’傳給貞兒,至於那二十四式‘天星筆法’我已先傳於她,她在拜師之後,絕不敢隱技自珍,如果我窮秀才在這半年內不幸死掉,也不會讓我那點微末之技失傳。”

  要知“江南醉儒”高鏡光乃馳名江湖的一代大俠,雖不及“瞎仙鐵笛”羅乙真和靜心道姑在江湖上聲譽隆重,但其在江湖上受到的尊重,卻較兩人更有過之。

  因為“江南醉儒”經常在江湖上走動,行蹤所到之處,難免插手管些不平之事,憑仗“伏龍八掌”和“天星筆法”走遍了江南江北,數十年未遇過敵手。

  但他半生歲月,大都在江南數省中渡過,生平無他嗜好,只愛杯中物,有千杯不醉之量。一年四季都是穿著一襲藍衫,除了一身驚人的武功之外,還有一肚子博古通今的文才,故有“江南醉儒”之稱。

  傅玉琪自被師父救上黃山之後,一直在苦練武功。除了這次奉師諭,攔取靈蛇寶笈之外,從未再下山一步,故而不知“江南醉儒”之名,亦不知那“伏龍八掌”和“天星筆法”是震盪江湖的絕學。是以他對靜心和高鏡光對答之言,不但聽得索然無味,而且還大感不耐。

  可是靜心卻聽得神色十分莊嚴的問道:“當今江湖之上,誰人不知你‘江南醉儒’大名,我不信有人敢輕捋虎鬚,自取滅亡?”

  “江南醉儒”搖搖頭,嘆息一聲,道:“數十年來,江湖上雖迭有風波,但鬧得最厲害首推蛇、蜂二毒。這兩個美、丑大相逕庭,但卻是各極其毒的怪女人,鬧翻了半邊天,整個江湖之上,被她們兩個人,攪個一塌糊塗,幸得令師兄‘瞎仙鐵笛’羅大俠,仗義出山,柬邀‘九陰蛇母’莫幽香比武始信峰上,替武林除一大害。‘玉蜂娘子’也隨之斂跡江湖,不知下落?依據江湖上的傳說‘玉蜂娘子’是傷在‘東嶽散人’手中,亦有說傷在‘虯髯神判’龔奇手中──總之,此事傳說紛紜,莫衷一是,迄今為止,尚未聞得定論──”

  忽然他把目光投注在傅玉琪臉上。一整臉色,望著靜心道姑問道:“這孩子是哪位門下?天生異稟,骨秀神清,十年內必有大成!”

  靜心微微一笑,道:“正經事還未談完,怎麼又扯到人家孩子身上?”

  靜站一側的貞兒,聽到“江南醉儒”稱讚傅玉琪,不禁芳心一喜。綻唇一笑,接道:“他是我羅師伯的門下弟子,名叫傅玉琪,醉師叔看他好,那就將你那‘伏龍八掌’和‘天星筆法’傳給他吧!”

  靜心轉臉瞪了貞兒一眼,叱道:“小孩子家,總愛接口,再多說話,當心我打爛你的嘴!”

  “江南醉儒”微微一笑,道:“這等絕佳資質,無怪羅大俠肯予破格收錄。”

  靜心一皺眉頭,道:“你先不要儘管羨慕稱讚別人的徒弟,先把到我這‘養心廬’來的正經事談完再說。”

  高鏡光仰臉一陣哈哈大笑,道:“我窮秀才給你送上門的徒弟,亦是極難遇得的資質,等一下你見到,就知我窮秀才之言不虛了。”

  靜心略一沉吟道:“這件事我已經答允她暫留住在養心廬,觀察後再作決定,倒是你有什麼緊要之事,甚望據實相告,貧道或能略效微勞。”

  “江南醉儒”微微一嘆,道:“你如肯拔劍出山,為武林伸張正義,或能消弭這一場即將暴發的江湖浩劫。”

  靜心看他神色鄭重,知非三言五語所能談完。當下合掌一禮,笑道:“如果事情果有需要貧道之處,我絕不置身事外就是,養心廬雖無佳釀待客,但請入廬小坐,吃杯山茶,也算我略盡一份地主之誼。”

  高鏡光道:“窮秀才久聞江湖傳說,養心廬不准三尺男童進入──”

  靜心道:“傳言未必就真,窮秀才但請入廬小坐不妨。”

  “江南醉儒”長笑一聲,道:“既承抬愛,敢不遵命,只是不知能否讓我引介而來的女弟子一同入廬?”

  靜心道:“既來我靜心廬,都是佳客,貞兒去接那位姑娘入廬!”

  “江南醉儒”急道:“不敢有勞,還是讓我召喚她吧。”說罷,仰臉一聲長嘯。

  就在那長嘯餘音蕩漾未絕之際,林木間已走出來一位青衣少女,長發披肩,藍帶繫腰,低垂粉頸,慢步而來。看去她雖然緩移蓮步,但速度卻是很快,不大工夫,已到幾人身側,停身“江南醉儒”身後。她雖走近了幾人身邊,但卻始終未抬過頭,只覺她全身上下,都被一片憂怨之氣籠罩,看得人心生淒涼之感。

  但見“江南醉儒”回頭望了哪青衣少女一眼,道:“珊兒!見了長輩,還不拜見,快些上前謝罪!”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4:56
八八

  只見青衣少女嬌軀側轉,對靜心盈盈叩拜下去,說道:“苦命難女白玉珊叩見老前輩。”聲若鶯唱,婉轉動人,只是幽幽如訴,略帶淒涼。

  靜心道姑似乎被那青衣少女的幽怨神態,婉轉淒涼聲音所動。不覺微微一嘆,道:“姑娘少禮。”

  青衣少女仍然叩了一個頭,才站起身子,答道:“難女多謝老前輩恩遇。”

  當下幾人一齊步入養心廬中。

  所謂“靜心廬”只不過是幾座茅舍,但地方卻十分寬大。一廳兩廂,栽竹修花,門窗桌椅,都是青竹和青石製成,打掃得纖塵不染,置身其間,頓感心神一清。

  貞兒當先帶路,把幾人讓入廳中落坐。

  那青衣少女緊旁“江南醉儒”身側,垂首而坐,動也不動一下。再加上額前垂髮,更使人無法看清楚她的面目,只可見交叉放在膝上的雙手,瑩如霜雪。

  貞兒手托石盤,分向幾人獻上香茗,她因那青衣少女始終不肯抬頭一事,心中十分困惑?不覺動了好奇之心,期望能藉敬茶機會,一睹廬山真面目。

  那知她剛到那青衣少女身前,人家已盈盈起立,說道:“謝謝姊姊,我不喝。”

  貞兒道:“妹妹遠途來此,一路上十分辛苦,不要客氣。”

  青衣少女似是難卻盛情,取過石盤上茶杯說道:“多謝姊姊關顧了。”緩緩就坐,仍未抬頭。

  傅玉琪早已急得像熱鍋螞蟻一般。只因是晚輩身份,不敢和人搶著說話。此刻再也難耐心中焦慮。說道:“家師行前,預留了兩封密簡,手諭弟子在三個月之後開啟,但弟子──”

  靜心不待傅玉琪話說完,接道:“你師父一身武功,世無匹敵,近十年封關白象崖,進境更深,他定能履險如夷,你不必為此焦慮。”

  “江南醉儒”只聽得眼睛一亮,問道:“羅大俠肯破例重入凡塵,定為此事,果然如是,實是萬千武林同道之幸,看來窮秀才是多此一行了!”他說得口沫橫飛,滿臉歡愉之色,搖頭晃腦,樂不可支。

  靜心只聽得皺起兩條長眉,道:“江湖之上,都說你窮秀才智謀超人,料事如神,看來你倒是真有點神通,不過,你先別太過高興,我那羅師兄,恐比你還要高上一籌,我就不信你能猜出他的行徑。”

  §第十六回
  白柬隱玄機 鶴馭雲程何處覓
  深山驚諜語 巒封暮色失歸途

  “江南醉儒”哈哈一笑,接道:“過獎!過獎!窮秀才浪得虛名,豈足比你們神劍、鐵笛,不過要說到猜謎鬥智,我自信還可和兩位一較高低。”

  靜心笑道:“且莫自誇自擂,你既然猜知我羅師兄的去處行蹤,且請說出,貧道洗耳恭聽。”

  “江南醉儒”忽然一整臉色,道:“昔年‘九陰蛇母’莫幽香,雖被羅大俠擊傷,但並未斬草除根,仍被她隱蹤逸走,此事距今已經二十餘年,可是廿年後莫幽香又重在江湖出現!”

  靜心道:“此事早在年前,已流傳於江湖之上,算不得什麼稀奇之事。”

  “江南醉儒”道:“莫幽香重現江湖,雖不是什麼稀奇之事,但將給大江南北武林同道帶來一場浩劫。實不相瞞,窮秀才此次涉足仙山,打擾清修,一則是為此女引介良師,二則是為武林蒼生請願,希望說動你們‘神劍’‘鐵笛’一齊下山,準備藉仗大力,挽救武林一劫。”

  靜心笑道:“一個‘九陰蛇母’莫幽香,能有多大本領?想不到竟能引起江湖間這大風波!”

  高鏡光道:“‘九陰蛇母’莫幽香,雖已隱蹤潛伏了廿餘年,但她的生死之謎,一直在江湖傳說不息。廿年前她那慘繪的殺人方法,想來仍使人不寒而慄,也難怪武林中視她如毒蛇猛獸!”

  靜心道:“說了半晌,還沒有談起我師兄行蹤一句。”

  “江南醉儒”笑道:“羅大俠乃武林中泰山北斗,如不為‘九陰蛇母’,絕不會親自下山。如果我窮秀才料想不錯,他可能已去了滇南哀牢山中。”

  靜心笑道:“你自詡料事如神,只怕這一次未必猜對。江湖上盛傳‘九陰蛇母’之事,不知是否知道‘玉蜂娘子’也出了山?”

  “江南醉儒”聽得一怔,道:“怎麼?‘玉蜂娘子’也沒有死嗎?”

  靜心道:“雖非‘玉蜂娘子’重生,但她卻有一個承繼衣缽的女兒──”

  傅玉琪霍然起身,拜倒靜心身前,說道:“弟子正欲追尋恩師行蹤,但因恩師行前手諭之上,不准弟子等擅自行動,敬望師叔替弟子做主。”

  靜心笑道:“你一番孝心,固然可嘉,只是你師父行事,一向縝密,連我也有些莫測高深,再說天涯茫茫,你到那裡找他?”

  傅玉琪聽得一怔,暗道:“不錯,師父行前手諭之上,並未說明去處,天下這等遼闊,我往那裡找他?”心念一轉,站起身子,說道:“師叔吩咐,弟子焉敢不遵,大師兄尚在急待弟子回音,弟子就此拜別。”說完,深深一揖,轉身出了養心廬。

  走到林邊之時,忽聽身後響起衣袂飄風之聲。轉臉望去,只見貞兒飛奔而來,眨眼之間,到了身側,笑道:“傅師兄!你當真要找羅師伯嗎?”

  傅玉琪道:“自然是當真要找,你一向心機最多,不知能不能替我想個法子?”

  貞兒道:“法子倒是有,只怕你膽量不夠!”

  傅玉琪道:“我什麼膽量不夠?你且說來聽聽。”

  貞兒道:“我師父確實不知羅師伯出走之事,這個你要先弄清楚。”

  傅玉琪一皺眉頭,正待開口──貞兒又搶先接道:“你皺的什麼眉頭?我說師父不知道羅師伯下落,就是不知道,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傅玉琪道:“我也沒有說靜心師叔知道──”

  貞兒盈盈一笑接道:“你不知道師父生性,她在你面前,故意裝得若無其事一般,其實她在聽到羅師伯出走消息之後,心中異常駭異,你根本就不留心,那裡能看得出來?”

  傅玉琪道:“就是留上了心,我也不敢老是瞧著師叔,那自然是不知道了!”

  要知兩人都還是十幾歲的孩子,稚氣未除,自是難免拌嘴。但聞貞兒嬌笑一聲,道:“不給你談這些啦,師父知道了,非得打我一頓不可。”

  傅玉琪聽她又扯到別處,趕緊問道:“你說有辦法找我師父,不知如何個找法?”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4:57
八九

  貞兒抿嘴一笑,道:“剛才你見過那位‘江南醉儒’了──”

  傅玉琪道:“見過了,但我不信他知道師父的行蹤去處。”

  貞兒道:“哼!你急什麼?人家話還沒說完呢!那個‘江南醉儒’不但武功極高,而且人也很好玩。他那‘天星筆法’和‘伏龍八掌’在江湖上很少遇上過敵手。就是一樣不好,生平最愛喝酒,無日不酒,每酒必吃到七分醉意,才肯停杯。”

  傅玉琪道:“吃酒之人最會誤事──”

  貞兒笑道:“不過,那位‘江南醉儒’應該例外,他是愈吃酒精神愈好,心機愈多,所以和他走在一起,定然不會吃虧,只是他那逼人的酒氣,卻使人有些討厭!”

  傅玉琪道:“啊!是了,你要我跟著他一起去找師父?”

  貞兒點點頭,笑道:“不止是你,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

  傅玉琪道:“那怎麼行?要是給師叔抓住,不但我得受罰,只怕你也得挨頓好打!”

  貞兒笑道:“咱們纏著‘江南醉儒’傳武功,把他引出‘白象崖’,然後再告訴他咱們心意,他年齡雖大,可是好玩之心不小。我想他會馬上答應咱們一起去找羅師伯,要是見到了羅師伯,他最多是罵咱們兩個幾句,就是師父抓住,她也不會怎麼樣責罰咱們。”

  傅玉琪搖搖頭,道:“我不敢!”

  貞兒道:“哼!膽小鬼,以後再也不要和你玩啦!”說罷,轉身就走。

  傅玉琪看她真的生氣掉頭而去,不禁心頭一急,兩個急躍,超在貞兒前面,回身攔住去路,道:“好吧!就照你的辦法去做,難道還不行嗎?”

  貞兒嗤的一笑,道:“那你快回去收拾東西,在你房裡等我,告訴你那位大師兄,就說我們跟‘江南醉儒’學武功,要到後山沒人之處,多則三月,少則一月,不要讓他找你。”

  傅玉琪聽她設想得十分周到,不禁微微一笑讚道:“究竟是女孩子家心細!”

  貞兒道:“少說好聽話,快回去收拾東西去吧!”

  傅玉琪正待轉身而去,忽然心頭一震,急道:“不行!我看咱們不去的好。”

  貞兒見他忽然間改變主意,一繃粉臉,道:“怎麼啦?說得好好的,又變了卦?”

  傅玉琪道:“咱們去找我師父,本是一片孝道之心,縱然受到什麼責罵,我也不會放在心上,只是要我欺騙師兄,於心大是不安。”

  貞兒道:“通權達變,事非得已,這那裡是欺騙他,你要是不願意講,就坐在屋裡等我,我去叫你。”她也不待傅玉琪回答,說完話,霍然轉身而去。

  傅玉琪略一怔神,貞兒已到數丈之外──心知就是追上她,也是無法勸她改變心意,何況他心中亦很樂意參與此行,當下轉身返回茅舍。

  “虯髯神判”仍然在師父靜室未返,茅舍之中,只有陸天霖和方雲飛兩人,正在靜坐用功。

  傅玉琪一進門,陸天霖已開口笑道:“始才這茅舍之外,鐘聲長嘯不絕,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

  傅玉琪嘆道:“不敢欺瞞伯父、叔叔,我師父已不在‘白象崖’了!”

  陸天霖先是一驚,繼而淡淡一笑,道:“你師父武功絕世,蓋代無匹,而且見聞廣博,江湖上的宵小詭謀,絕然瞞不過他一雙神目,你儘管放心就是。”

  傅玉琪本想把“江南醉儒”談起之事說出。但轉念又想到茲事體大,非同小可,一說出口,只怕兩人追問不休,自己只聽得一點頭尾,自難說出一個所以然來。只好按下欲待出口之言,起身笑道:“我師父去時匆匆,連大師兄和我都未及知會一聲,想來定是十分緊要重大之事。自他老人家封關以來,已十年歲月未離開過‘白象崖’,此番下山,當非尋常,伯父和叔叔儘管安心在此住下,琪兒也許有事要暫離‘白象崖’一段時日,少則一月,至多三個月,就可回來。”

  陸天霖聽得心頭一震,道:“你可是要下山尋你師父嗎?果真如此,我和方叔叔正應該和你同行,伯父武功雖然不足相助,但對江湖上的鬼蜮伎倆,卻還知道一些,你一人下山,叫我們如何放得下心?”

  傅玉琪道:“我師父雖已離開了‘白象崖’但靜心師叔還在,還有大師兄未走,是否下山得由他們作主。眼下大師兄尚留在師父靜修的禪室之中,伯父和叔叔暫請小坐,我先去見過師兄之後,再來和伯父、叔叔商量!”說罷,躬身退出,急向“白象崖”上奔去。

  “虯髯神判”果然還守在“瞎仙鐵笛”的靜室之中,呆呆的望著雲床出神。他自遭“玉蜂娘子”藥毒之後,由機智絕倫之人,變成了反應遲鈍,近乎痴呆。是以在看得師父出走留字,立時集中全神去思解其中原因,那知愈想愈是胡塗,不知不覺間過去了兩個時辰之久。

  要知他腦子被毒藥痲痺尚未復原,最是用不得心去思索事物,初是尚可想出一些道理,但時間一久,就胡塗起來。傅玉琪回返靜室之時,他已不知在想些什麼東西。他望瞭望傅玉琪,隨手寫道:“師父那裡去了?”

  傅玉琪看他變得這般模樣,大感傷心。勉強控制著傷悲之情,不讓它流露出來,寫道:“師父下山去和靜心師叔精研武學去了。”

  他已看他大師兄的神色不對,怕他擔心師父出走之事,是故,隨手寫出了幾句謊言。“虯髯神判”正在為思念師父之事苦惱,是以在目睹傅玉琪寫出的謊言之後,自然信以為真。當下茫然一笑,寫道:“我正在思索師父行蹤,既然是和靜心師叔研究武功而去,那我就不用在費心想它了。”說完,轉身緩步而去。

  傅玉琪看他在不到半日工夫,竟把師父出走之事忘去,甚感悲傷,望著他淒涼的背影,忍不住心裡一痛,湧出兩眶淚水。

  “虯髯神判”走到靜室門邊之時,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陡然回轉過身子,看到了傅玉琪滿眶淚水,不禁微微一呆。

  傅玉琪急忙擦去臉上淚痕,奔到師兄身側,拉著他走出師父靜室,翻身帶上房門,指指山下茅舍。他們師兄弟,己相處十餘年之久,在這段時間之內,大都用手勢過話。傅玉琪一指那山下茅舍,“虯髯神判”立時瞭然,微微一笑,手拉手向山下奔去。

  傅玉琪本想把遇得“江南醉儒”以及傳他武功之事,告訴師兄。但見他為思索師父行蹤的事,已消耗腦力甚多,不敢再困擾於他,只好忍了下去。兩人奔返茅舍,貞兒已經先他們而到。

  這小姑娘年紀雖是不大,可是城府甚深,聰明無比,居然和陸、方兩個老江湖談笑風生,絲毫不露聲色。一見傅玉琪和“虯髯神判”攜手入室,立時起身笑道:“傅師兄,我師父要你和我一起去跟醉師叔學那‘伏龍八掌’和‘天星筆法’這兩種功夫,都是馳譽武林的絕學,只怕不是十天半月能夠學好,而且人家醉師叔,也全憑這兩種絕技,成名江湖,經我師父再三相商,才肯破例傳授我們,但必須要在人跡罕到之處,無人能窺得秘奧,才肯相授,這機會可是千載難求,不知你要不要去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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