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鐵笛神劍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0 13:25:2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4 8801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0 13:32
三〇

  陸慧聽得睜大了一雙眼睛,問道:“這事是真的嗎?”

  陸天霖道:“真的,你的父親和我及你方叔叔三個人,是很好的朋友,義結金蘭,情同骨肉,後來,你父母被人害死了,我就把你帶在松竹坪住下──”

  陸慧雖然對自己身世,有了很多懷疑,但她只想到,自己是被父母遺棄的孤兒,卻沒有想到父母是被人害死,聽得一半,已難忍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陸天霖憶起二弟夫婦慘遭橫禍經過,亦不禁泫然泣下,方雲飛更是淚若拋珠,一顆接一顆不停滾下。

  陸慧哭了一陣,止住哭聲,問道:“我爹娘是被什麼人害死的?我要給他們報仇!”

  陸天霖一張口,似想講話,但卻又陡的停下,默默不言。

  他本想說,要陸慧好好跟“東嶽散人”練習武功,以備給她父母報仇,但轉念又想到此行為偷盜“東嶽散人”的“人面蜘蛛”,竟難再開出口。

  唐一民生性冷怪,如查出是自己偷了他“人面蜘蛛”,說不定會遷怒到陸慧身上,何況他和方雲飛都不知“人面蜘蛛”存放在什麼地方?勢必要陸慧帶路不可。這一來,陸慧自不能再留在東嶽“紅葉谷”了,是以,他把說到口邊的話,重又嚥回。

  陸慧見兩人沉默良久,但卻都不講話,心中更急痛交加,拉住陸天霖一隻手,搖動著問道:“爹爹,究竟是誰害死了我父母?告訴慧兒吧!”

  “聖手醫隱”又長長嘆息一聲,道:“誰害死你父母這件事,將來總要告訴你的,現在告訴你有害無益,倒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現在要對你說。”

  陸慧勉強壓制著激動心情,嗚嚥著答道:“什麼事?”

  陸天霖道:“你記不記得你還有一個哥哥?”

  陸慧搖搖頭,道:“我記不得了!”

  “聖手醫隱”道:“那時間,你只有兩歲多點,難怪你記不得了──”

  陸慧急的截住了“聖手醫隱”的話,道:“我哥哥還活著嗎?他現在什麼地方?”

  方雲飛黯然接道:“你哥哥中了‘金翅蜈蚣’的毒,遍天下只有一種東西能夠救他,而這東西又只有你師父有。”

  陸慧聽得呆了一呆,道:“我哥哥怎麼會中了‘金翅蜈蚣’的毒?”

  方雲飛長長嘆口氣,把傅玉琪中毒之事,簡略的說了個大概。

  陸慧只聽得淚水盈眶,問道:“我師父偏巧又離開了‘紅葉谷’,我哥哥是活不成了──”哭聲打斷了她自己的話。

  “聖手醫隱”拉著她一隻手,說道:“你哥哥所受‘金翅蜈蚣’之毒,是天下各種毒物中,最毒的一種,除了千年雪蓮子和幾種天地間鐘靈之氣,孕育而成的奇毒神物之外,人力調製的藥物,很難奏效。你師父飼養有一隻‘人面蜘蛛’也是天地間一等一的毒物,但那‘人面蜘蛛’除了本身有毒之外,另有一種吸取其他毒物腹毒的特性,你哥哥身受‘金翅蜈蚣’腹毒所傷,除了借你師父的‘人面蜘蛛’吸出他身受奇毒之外,別無可療之法。因此,我和你方叔叔才日夜兼程趕來此地,希望能借得你師父‘人面蜘蛛’一用,救你哥哥性命。”

  陸慧止住哭聲,靜靜的聽完了“聖手醫隱”的話,顰起柳眉兒,沉忖一陣問道:“我哥哥中了‘金翅蜈蚣’腹毒,如果那‘人面蜘蛛’替他吸毒時間,再咬他一口怎麼辦呢?”

  陸天霖笑道:“那不要緊,凡是奇毒之物,均可相互克制。‘人面蜘蛛’絕毒無倫,但它卻能吸收其他毒物之毒,即是被咬一口,也沒有關係,雙毒調和,互生消長,再加上藥物療治,不難醫好,只是不能借到你師父的‘人面蜘蛛’就無法救你哥哥性命了!”

  陸慧瞪著一雙大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爹!那被‘金翅蜈蚣’腹中毒氣噴傷的人,當真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哥哥嗎?”

  陸天霖點點頭,道:“一點不錯,你父親姓傅,你的名字叫傅慧,你哥哥的名字叫傅玉琪,你父母遇難時,你尚未通人事,是以全無記憶,但你哥哥已經是五、六歲的人了,所以,他在武昌見到我和你方叔叔時,還可依稀認得。”

  傅慧淚垂雙頰,幽幽問道:“我師父不在家,我又不知道那‘人面蜘蛛’放在哪?縱然不惜身受責罵?先把那‘人面蜘蛛’取交爹爹,但也無處去尋。”

  陸天霖拂著慧兒秀髮,一臉黯然神情,笑道:“以後別再喊我爹爹了,我是你伯父。”

  傅慧道:“我向你叫了十幾年爹爹啦,哪能改得過口,我以後還要叫──”

  “聖手醫隱”搖搖頭,笑道:“那怎麼能行,叫伯父也是一樣。”

  方雲飛一皺眉頭,接道:“慧兒,你哥哥身受奇毒,危在旦夕,非你師父‘人面蜘蛛’無法救得,你師父雖然離開了‘紅葉谷’,不過,他絕不會把‘人面蜘蛛’帶在身上,你想想看,那‘人面蜘蛛’放在什麼地方?”

  傅慧微一沉吟,道:“我聽師父和那位瞎師叔談過,好像有一處什麼石洞中,放著很多東西,不過我不知道那處石洞在什麼地方──”

  她仰臉思索一陣,忽然笑上雙靨,接道:“我去問問那瞎師叔去。”

  陸天霖道:“你不怕引起他心中懷疑嗎?”

  傅慧笑道:“本來我是很怕他的,不過為了救我哥哥,我只好去問他啦!”

  方雲飛道:“他會不會告訴你呢?”

  傅慧道:“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想辦法問他,你們先跟我一起,到我房中躲著,我去問他。”說完話,轉身帶路。

  兩人跟在傅慧身後,大約走了有一里多路,到了一片花樹林旁,那花樹包括了各色各樣,紅、黃、藍、白、紫,燦爛耀目,叢叢聳立。傅慧在花樹林邊停住步,回頭說道:“這叢叢花樹,都是我師父由各處移置而來,按著八卦方位排成,表面看去平淡無奇,其實花樹林中都有一定道路,只要一步走錯,立時踏上埋伏。”

  陸天霖停步凝目,看了一陣笑道:“你師父這座花樹陣,只是按一般八卦方位排成,只要稍通易理,就不難找出陣門。”

  傅慧道:“我師父對我說,這花樹陣雖然平淡無奇,但陣中埋伏卻是厲害無比。”

  陸天霖細看那花樹陣,除了按照八卦方位排列之外,此外再無出奇之處,陣中青草盈寸,似是常經修剪,既看不出設置的陷阱痕跡,又不見什麼可疑之物,淡淡一笑,不再追問。

  傅慧帶頭,領著兩人穿過了那片花樹陣後,到一所翠竹矮松環繞的宅院。

  這座宅院中房屋,用青石和茅草合築而成,一共五間,但卻分成二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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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傅慧帶著兩人走進右邊較小一棟房中,笑道:“這棟房子,本來是我師姊住的,自從我師姊離開之後,這房子就空了起來,直到我來了,師父才把這座房子打開,交給我住。”

  陸天霖看房中佈置,非常雅潔,壁間掛了一幅山水畫,陸天霖仔細一看,竟是夏手繪的“寒林夕照圖”心中暗暗驚奇,忖道:“東嶽散人”之名果不虛傳,這幅夏手繪“寒林夕照圖”珍貴無比,不知他從哪弄來?

  §第六回
  愛憐骨肉 甘冒毒蛇噬玉體
  輕彈纖指 迷魂本非倩女心

  傅慧替兩人按了坐位,道:“師父在左邊那棟房子住,平時除了指點我武功之外,很難得出房一步,他老人家近來正醉心研究河洛圖,他對我說一旦他研究成功,當今之世,就沒有人能涉足我們‘紅葉谷’中一步了。”

  陸天霖聽得又是一驚,暗道:這位“東嶽散人”當真是無所不能,河洛圖簽,深奧異常,數百年來,尚未聞武林中有人研究此學──

  只聽傅慧長長嘆息一聲,問道:“不知我哥哥見了我,還認不認識?我卻是一點也記不得他的模樣啦!”

  方雲飛笑道:“你那時才兩歲多點,如何能夠記得,不過,你哥哥見你之後,也許還會認得。”

  傅慧淒涼一笑,道:“伯父和叔叔,請在慧兒房中稍坐,我去問瞎師叔去。”

  陸天霖道:“你不要讓他聽出破綻,心中生了懷疑。”

  傅慧輕輕嘆息一聲,道:“我想著要救哥哥!心就不怕瞎叔叔了。”說完話,奔出房門。

  方雲飛望著傅慧背影,皺皺眉頭,問道:“能和‘東嶽散人’廝守數十年不離開‘紅葉谷’一步,自非平常人物,可是小弟卻從未聞得江湖上有什麼雙目失明奇人。”陸天霖笑道:“‘東嶽散人’生性冷僻古怪,他所作所為,自不能以常理測度,這雙目失明之人,必然和唐一民之間,有著什麼難以告人的關係,要不然以‘東嶽散人’冷僻性格,絕不會和人稱兄道弟,東嶽唐門武學,又是代代單傳,自不會有什麼師兄師弟。”

  方雲飛嘆道:“聽慧兒講,她那位瞎師叔,也是個古古怪怪的人,平時冷漠得連一句話也不肯對她說,此番,她陡然去打聽那‘人面蜘蛛’下落,只怕要招惹起他的疑心;‘東嶽散人’能對他親生女兒,那等絕情冷酷,他那位瞎兄弟,也不會好到哪,萬一引起他的疑心,只怕慧兒要吃大虧。”

  陸天霖略一忖思,道:“不錯,咱們得過去瞧瞧,如果他有什麼舉動,咱們也好接應慧兒。”

  當下兩人出了房門,抬頭望去,只看慧兒背影一閃,隱入了十數丈一處蒼松林中。

  兩人急奔追去,到了那片林外,一齊停止腳步,這時,兩人卻已知道了“東嶽散人”是機智百出,武功絕世,而又心狠手辣的人,怕那林中有什麼埋伏,是以奔到那蒼松邊,不約而同的一齊停住了身子。

  陸天霖探頭向林中張望了一陣,看不出什麼可疑之處,才轉頭低聲對方雲飛道:“你和我保持一丈左右的距離,我如遇上什麼埋伏,以便接迎。”

  方雲飛知他胸中所學,比自己高明得多,尤以易經八卦方面,甚是熟悉,倒不敢再爭先著,點點頭,低聲說道:“大哥請小心點!”

  陸天霖微微一笑,閃身入林。方雲飛瞄住義兄背影,保持了八九尺的距離,向前跟進。

  這座蒼鬱的松林,十分密茂,林中小徑,都是經人工剪去那密集的攔路橫枝修成,左曲右彎,盤繞而入。兩人擔心遇上埋伏,不敢急奔躁進,步步小心而入。

  大約走了有一盞熱茶工夫,陡覺眼前景物大變,方才是目不暇給,花豔葉香,如今卻是一片蒼翠,那勁撥峭立的古松,遮斷了前眺的眼光。

  方雲飛驚訝地碰碰“聖手醫隱”陸天霖,道:“大哥,這有點邪門,你瞧──”

  “聖手醫隱”陸天霖順著他的手指,往左側蒼松林中瞧一眼,面上也露出詫異之色!

  原來方雲飛手指之處,有兩株特別高大的松樹,分植在松林之前,相距約莫有一丈二尺寬。兩樹之間,一條細石卵鋪成的大路,直伸入蒼松林中。他們只因站得側開一點,故此僅能瞧見那條石卵大路的首段。

  “聖手醫隱”陸天霖沒有做聲,領先移步過去。兩人走到兩棵松樹之下,放眼遙望,但見這條大路,一直伸入松林深處。卻因十餘丈外便轉個彎,故此不能直望到底。

  方雲飛驚訝道:“小弟奔走江湖數十年,就未聽過有這麼一處地方。誰能夠在這種湖山窮谷之中,鋪築成這麼一條氣派宏偉的大路在松林之中啊?大哥,咱們筆直沿路走吧!”

  “聖手醫隱”陸天霖四顧一眼,覺得並沒有異狀,可是不知怎的,但覺心中有點兒發虛。但他立刻決然點頭道:“咱們走!現在是分秒也不能耽誤!”

  兩人聯袂闖上大路,撲鼻松香,使他們都同時覺得渾身舒爽。

  方雲飛用力嗅一下,邊走邊道:“大哥,你瞧這松林中有古怪嗎?”

  “聖手醫隱”陸天霖想了一下,審慎地道:“這個太難說了!咱們走著瞧──”

  兩人腳下雖然輕靈迅急,晃眼走出七八丈,但心頭擱著的心事,都一樣地沉重不堪。

  陸慧的蹤跡早已不見,可是這兩人全是久闖江湖,閱歷豐富,雖不肯往壞的地方去想,然而這關係實在太大了!不但因為陸慧這聰穎孩子所說的“瞎子”太過令人狐疑,同時也因為陸慧此行,關係著那“人面蜘蛛”的下落,即是說玉琪的性命,全系在此行的結果。

  眨眼之間,已到了拐彎之處,忽聽側面松林深處,傳來“噓噓”兩聲。

  他們是見識過這“紅葉谷”中巨蟒的厲害,一聽到那種相似之聲,不由得立刻四顧戒備。兩人腳步一齊停在拐彎之處,方雲飛性子較急,在這指顧之間,已撤下十三節亮銀軟鞭“嗶啦啦”一聲響,整條軟鞭驀然伸縮一下,完全迭在掌中。

  “聖手醫隱”陸天霖低聲道:“兄弟別著急,快收回兵器──”聲音雖低,卻有點兒責備之意。

  方雲飛這時也禁不住臉上一熱,趕快鞭盤腰間,目光卻向前路一瞥,禁不住失聲一叫。

  只是這石卵鋪成的大路,伸延約五丈後,到了盡處,五色繽紛的山花叢中,屹立著一座青石砌成的小屋。

  屋子大約有兩間大小,房門半開,在那小屋前面,盤踞著二條全身赤紅的大蛇,昂首吐舌,注視著兩人。

  陸天霖心頭也是一震,因為他識出那兩條赤紅色的大蛇,正是傳說中的赤練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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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他還未及來再轉第二個念頭,突聞一聲哈哈的怪笑聲,從那小屋中飄傳出來,緊接著一個冷森的聲音說道:“你這小丫頭還要騙我嗎?”聲音甫落,驟見那小屋門口,出現一個長發披肩,身穿黑色長衫,手握竹杖的怪人。

  陸天霖心知是剛才方雲飛那失聲一叫,驚動了這位怪人。正想拉方雲飛退出松林,突見傅慧由小屋中轉了出來,攔在那長發怪人前面,叫道:“瞎叔叔,你不要生氣,來人是我的伯父、叔叔,他們由松竹坪特地跑來看我。”

  那怪人冷冷說道:“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傅慧眼珠轉一轉,舉起小手,拂著那怪人顎下花白鬍子,笑道:“瞎師叔,我聽師父說你最疼我是嗎!”

  那怪人兩隻白眼一翻,道:“你師父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對他說過疼你?”

  傅慧道:“瞎師叔,你真的不疼我嗎?”

  那怪人冷笑一聲,道:“我從來就不疼人,就是你師父的女兒,我也不曾疼過她!”

  傅慧道:“你不疼我算啦!因為你自己沒有兒女,那也怪不得你。”

  說完話,嘟起小嘴巴,回頭就走。

  那怪人聽傅慧出言頂撞,不由心頭大怒,長發顫動,臉色變青,但一瞬間,又恢復了冷漠鎮靜。

  傅慧轉身走去,連頭也未回過一次,是以那怪人臉色神情的變化,她卻一點也不知道。

  她目光流轉,看看那盤踞在小屋外的兩條赤練毒蛇,昂首吐舌,心中十分害怕,但她仍然壯著膽子向前走去。

  突然,一個慈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叫道:“女娃兒,女娃兒!你回來!”

  傅慧停住身子,轉頭望去,只見那長發怪人的臉上,忽然流露出慈愛之色,嘴角間也帶著微微的笑意。她心中雖然感覺到奇怪,但她仍然依言的走回那小屋前邊。

  那怪人兩眼雖然瞎去,但卻如常人一樣,傅慧剛剛走回到他的面前,他突然舉起左手,輕輕拂著傅慧的秀髮,笑道:“你伯父和你叔叔來看你,你師父知不知道?”

  傅慧略一沉忖,答道:“師父昨夜聽到虎嘯傳警,出去了半夜,今早上回來一次,告訴我幾句話又出去了。我伯父和叔叔來時,他已經走了啦!”

  那怪人點點頭,又問道:“你師父對你說些什麼?”

  傅慧道:“師父說,他走了要我聽你的話,所以我伯父和叔叔來看我,我就來對你說。”

  那怪人猶豫一陣,說道:“你師父對你說過沒有,我們這‘紅葉谷’從不許外人登門──”話到此處,臉上微笑突然一變,冷冷接道:“三十年來,擅入‘紅葉谷’中的武林人物不少,但能活著出去的,卻是絕無僅有──”

  傅慧急道:“瞎師叔,我伯父叔叔,又不是什麼外人,他們來看我,難道就不行嗎?”

  那怪人臉上掠過一抹冷笑,神態又轉溫和,笑道:“好吧!看在你的份上,要他每人自斷一指,出谷去吧!”

  傅慧聽得打了一個寒顫,道:“怎麼?要他們自己斬斷一個手指?”

  那怪人笑道:“不錯,這是擅入我們‘紅葉谷’中,最輕的懲罰了。”

  傅慧轉臉望去,只見陸天霖、方雲飛並肩站在三丈外石卵鋪成的路中,四道眼神齊注在傅慧身上,神態十分焦急。

  只聽那怪人冷笑一聲,道:“女娃兒,你快去問問他們,是不是肯照我說的話辦?”

  傅慧對這位瞎師叔,還真是有點害怕,她到這“紅葉谷”中半個月來,從未見過他有過笑容,冷漠得如塊堅硬冰鐵,再襯著他那一副長發披拂,瘦骨嶙峋的怪樣子,實在有點使人不寒而慄,剛才如不是那怪人臉上帶著慈愛的笑意叫她,她恐怕根本就不敢回去。

  她雖然沒有見過這位瞎師叔的武功,但她從師父口風中已聽到這位瞎師叔的武功不凡,何況,她還親眼看到過他逐蛇伏蟒的身手,那實在是一件觸目驚心的事,但那怪人處在毒蛇巨蟒環伺之下,卻是毫無半點驚懼之色。她每憶起那件事情,心中都不禁生出寒意。她只管呆呆的想著往事,忘記了答覆那怪人的話。

  只聽那怪人右手竹杖,在地上輕輕一頓,倏然飛縱而起,但見他長發隨風飄飛,身法快迅無比,腳落實地,已到兩丈開外。一聲似嘯非嘯,若笑若哭的怪叫聲,隨著他飛縱的身子,劃破了沉寂,待他腳落實地,那怪叫聲,也隨著戛然而止。

  緊接著聽得咕咕兩聲蛇叫,盤踞在那石屋門前的兩條紅色赤練蛇,陡然竄起,箭一般直射過去。傅慧啊呀一聲驚呼,縱身追去。

  陸天霖、方雲飛看那怪人來勢奇速,不禁吃了一驚,雙雙向後退了一步,方雲飛鬆開腰中軟鞭扣把,目注那兩條急竄而來的赤練蛇,蓄勢戒備。

  只見那長發盲目怪人,右手手中竹杖疾出,右手反臂一抄,那兩條急奔而來的赤練蛇,一條被他右手竹杖擋住,另一條被他左手抓住。

  陸天霖、方雲飛細看那兩條赤練蛇都在八尺以上,紅鱗耀目,闊口怒張,蛇信忽伸忽縮,形態十分怕人。

  這兩條罕見的奇毒怪蛇,一條盤踞在那怪人腿下,一條蛇頭被他托在手中,但他卻若無其事一般。

  這時,傅慧已追上那長發怪人,因她心中害怕那兩條毒蛇,不敢過於接近。轉身擋在那怪人和陸、方兩人之間,說道:“瞎師叔,我伯父和叔叔從很遠的地方跑來看我,並不是無故的侵入我們‘紅葉谷’來,你不能這樣對待他們。”

  那長發盲目怪人左手一甩,拋了手中托的蛇頭,怒道:“這是我們‘紅葉谷’中的規矩,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未得我們允許,擅自闖入谷來,都得挖去雙目,或是讓虎蛇吃掉。斬斷一個手指,是最輕的懲罰了,難道為你這個女娃兒,還能把我們‘紅葉谷’數十年的規矩破壞不成?”

  傅慧道:“是我把他們接進‘紅葉谷’的,瞎師叔一定要懲罰他們,那就罰我好了!”

  那怪人厲聲喝道:“你這女娃兒好大的膽子,竟敢和我頂嘴,你認為我不敢懲罰你嗎?”說著話,雙肩一晃,人已到了傅慧面前,右手竹杖一舉劈下。

  陸天霖、方雲飛睹狀大驚,正待躍上搶救,突見那盲目怪人手臂倏然一收,霍的一個轉身,快擬電射雷奔,到陸、方兩人身前,右手竹杖伸縮間,攻向每人一杖,不知他用的什麼杖法,直似兩隻竹杖同時點出一般。

  陸天霖搶前一步,橫牌一擋,封開竹杖,只聽那盲目怪人一聲冷笑,道:“好!再接我幾杖試試!”竹杖點、掃、劈、打,瞬息間攻了十五六杖。

  這幾招快攻,奇幻難測,只迫得陸天霖後退了七八尺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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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方雲飛目睹那怪人手中竹杖,忽左忽右,變化詭異,不禁暗暗吃驚,想道:“這人雙目皆盲,但杖法卻是這等精奇,不知他怎麼學成?──”就在他轉念之間,陸天霖已連遇險招,太極鐵牌舞得勁風呼呼,但卻擋不住那怪人奇幻的竹杖攻勢。

  方雲飛一抖手中軟鞭,正待出手相助,傅慧已仗劍欺身而入,一面舉劍幫忙陸天霖,封架那盲目怪人竹杖,一面大聲哭叫道:“瞎師叔,我不能這樣對我伯父叔叔,你要傷他們,那就不如先把我打死。”

  那怪人聽得傅慧哭喊之聲,果然停下手中竹杖,但臉上仍是一片冷漠,怒聲喝道:“你這小女娃兒膽子不小,竟敢和我動手。”

  傅慧棄了手中寶劍,哭道:“我那敢和瞎師叔動手,只望師叔手下留情,不要傷我伯父、叔叔。都是我不好,把他們帶進谷來,你要責罰,但請責打慧兒。”

  那盲目怪人聽她聲音婉淒,如泣如訴,臉色緩和不少,但聲音仍甚冰冷,緩緩問道:“難道你認為我不敢責打你嗎?”

  傅慧道:“瞎師叔責打慧兒,慧兒絕不敢有一句怨言。”

  那盲目怪人右手竹杖一抬,把傅慧打了一個跟頭,道:“那我就先打你一頓再說。”

  說完,隨手又是兩杖,把傅慧又打了兩個翻滾。

  方雲飛目睹傅慧挨打神情,心中大感不忍,一掄十三節亮銀鞭,正想欺身而上,卻被陸天霖一把拉住,搖搖頭不讓他出手。

  只見那怪人手中不停揮動,只打得傅慧如滾球般,不停在地上翻轉,但卻聽不見傅慧一點哭喊呻吟之聲。

  方雲飛仔細望去,心中更是驚奇,只見傅慧不但毫無點滴淚水,臉上反而帶著笑意。

  那盲目長發怪人連打了數十杖,才停下手,但臉上神情仍是異常冷漠。

  傅慧拍拍身上塵土,笑道:“瞎師叔,你打過我了,還要不要對付我伯父叔叔?”

  那怪人冷笑一聲,道:“你既然代他們受了責罰,那自然不能再責怪他們了。不過,只准他們在‘紅葉谷’中留住一天,一天後,如仍未出谷,哼!你可不要怪瞎師叔心狠手辣了!”說完話,轉身緩步而去。

  但聞竹杖點地之聲,那兩條紅色赤練蛇,隨在他身後,仍回到小屋門前,盤踞原處。

  傅慧顰起柳眉兒,回頭望了陸、方兩人一眼,長長嘆息一聲,欲言又止。

  陸天霖道:“慧兒,你有話要說嗎?”

  傅慧道:“唉!事情已經過去了,不說算啦!”

  方雲飛接道:“什麼事過去了?”

  傅慧道:“我正在和瞎師叔談話,問他那‘人面蜘蛛’放在什麼地方,可是,伯父和叔叔一來,他就停口不肯再說下去,以後只怕他有了準備,不告訴我那‘人面蜘蛛’存放之處,我哥哥就沒法救了!”

  陸天霖、方雲飛都聽得呆了一呆,這兩位久走江湖的人,想不到今天會被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淡淡幾句話,問得啞口無言。他們為擔心傅慧的安危,趕來接應,沒想到弄巧成拙,累得傅慧受了一頓責罰不算,又壞了傅慧騙問那存放“人面蜘蛛”地方的計謀。

  方雲飛呆了一陣,問道:“我和你伯父,因為不放心你,所以特地趕來接應,卻沒有想到,因此誤了偵詢那‘人面蜘蛛’的大事,只是琪兒急待那‘人面蜘蛛’相救──”話到此處,倏然住口,望了“聖手醫隱”一眼,目光又移到那長發怪人所居的小屋,但見那兩條赤練蛇盤踞門側,昂首吐舌,形態可怖。

  陸天霖嘆息一聲,道:“反正咱們在‘紅葉谷’還有一天好留,先退出此地,再慢慢商量。”他剛才和那長發盲目怪人,動手了十幾招,知他不但杖法詭異,而且功力很深,幾人留在此地,定然瞞他不過。

  傅慧微一思索,低聲說道:“我哥哥受那‘金翅蜈蚣’腹毒噴傷,不知能支持多長時間?”

  陸天霖道:“‘金翅蜈蚣’雖然奇毒絕倫,但一來你哥哥內功精湛,二來那毒性發作較慢,半月時日總可支持。”

  傅慧突然轉頭,望著那小屋兩側盤著赤練蛇,問道:“伯父!那兩條紅色的大蛇,是不是很毒的蛇?”

  陸天霖點點頭,道:“那兩條大蛇,是極少遇見的赤練蛇,絕毒無比!”

  傅慧又問道:“要是被那蛇咬中了,是不是有藥物解救?”

  陸天霖道:“赤練蛇毒,劇烈至極,就我所知,尚沒解救藥物,你師既養有此蛇,只怕能夠救得。”

  傅慧眼珠一轉,笑道:“赤練蛇毒,比‘金翅蜈蚣’毒性如何?”

  陸天霖道:“各極其毒,難分軒輊。”

  傅慧道:“我師‘人面蜘蛛’能不能吸取赤練蛇毒?”

  “聖手醫隱”點點頭,道:“‘人面蜘蛛’可吸取天下所有劇毒之物的毒──”話至此處,忽有所感,倏然住口,沉聲問道:“慧兒,你要幹什麼?”

  傅慧搖搖頭笑道:“去給瞎師叔講一聲,咱們再離開這,別讓他逐蛇追襲我們。”說完一笑,臉上滴下幾點汗珠,轉身向那屋走去,口中還大聲喊道:“瞎師叔──”

  陸天霖雖然看出她神色有異,但聽她口中不停喊著瞎師叔,一時間倒想不出她要做什麼?就在這略一怔神,傅慧陡然間加快速度,向那小屋處電奔而去。

  陸天霖感覺出情形不對,縱身追去時,但已晚了一步,聽傅慧一聲驚叫,人向地上栽去。

  她身體尚未沾地,那長發盲目怪人,已由房中急躍而出,身法快逾打閃,左臂一伸之勢已把傅慧抱入懷中,右手竹杖隨手一挑,把左側一條赤練蛇,挑摔出一丈多遠。

  陸天霖奔到那小屋門外時,傅慧已被那長發盲目怪人救回屋內,只見盤踞在屋外左側的一條赤練蛇,蛇頭忽的一轉,蛇身探長兩尺,大口怒張,發出“嘶嘶”怪叫之聲,舌信伸縮,逼視著陸天霖作勢欲撲。

  那條被盲目怪人竹杖挑飛的赤練蛇,亦打個轉身,回到原處,和右邊一條赤練蛇作勢呼應,但見蛇頭晃動,紅光耀目,嘶嘶之聲,不絕於耳。

  陸天霖知那兩條赤練蛇,都是奇毒絕倫之物,如被咬中一口,只怕解救不易,一伸右臂,攔住方雲飛,道:“咱們不能躁進──”一語未畢,突見眼前人影一閃,那長發盲目怪人,已從小屋中穿躍出來,冷冷問道:“兩位貴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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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陸天霖道:“在下姓陸名天霖,這位是我義弟方雲飛。”

  那怪人冷笑一聲,道:“我活五十多年,尚未聽到過兩位大名。”

  陸、方聽得微微一怔,還未來得及答話,那怪人又搶先說道:“那女娃兒被我赤練蛇咬傷,眼下必需解救,你們暫請退到那女娃兒住處休息,待我替她療過傷後,再要她出去見你們。”

  “聖手醫隱”一皺眉頭,道:“在下略通醫理,不知可否助兄台一臂之力──”

  那盲目怪人怒道:“我養這赤練蛇,奇毒無比,你那點微末醫術,豈能救得了她?再要和我囉嗦不清,當心我立時把你們逐出‘紅葉谷’去!”

  陸天霖看他長發顫動,兩隻白眼亂翻,似是氣忿己極,心中暗覺好笑,忖道:“此人這橫蠻之勁,似非因人而發,傅玉琪那位聾啞師兄,不是也是冷僻難測嗎?大概身有缺憾之人,都難免蠻橫得不近人情。”

  想一想,被那怪人惡言激起的火氣,頓時消去,淡淡一笑,道:“我等遠道來此,只為探視慧兒,不想因而觸犯了‘紅葉谷’中戒律,兄台既然有能救得慧兒之命,我等自不便強行幫忙助手,一切盡遵所示,我們到慧兒住所,敬候佳音便了。”說罷,和方雲飛雙雙轉身退走。

  那怪人面色稍轉和緩,聽得陸、方兩人步履之聲去遠之後,才轉身重回那小屋之中。

  陸天霖為人十分細心,來路所經之處,均已默記心中,帶著方雲飛一步不錯的,依原路回到傅慧住處。

  方雲飛心中惦念慧兒安危,哪能安心坐得,不停的在室中踱來轉去,忍了又忍,到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問陸天霖道:“大哥,我們來盜‘人面蜘蛛’挽救琪兒性命,想不到會遇上這樣一個瞎蠻怪人,現在‘人面蜘蛛’還未到手,慧兒又被赤練毒蛇咬傷,她那位雙目全盲的瞎師叔,果能療治蛇毒嗎?”

  陸天霖道:“‘東嶽散人’在江湖聲譽極隆,但卻從未聽到過雙目全盲的怪人傳聞,兄弟,咱們在江湖上,也有數十年的閱歷,會過的高人,不能算少,但像那盲目怪人的身手,小兄很少遇上過,凡是殘缺的人,大概都有怪僻,但真正說他的心地之毒,那倒未必,如果那怪人沒有療治慧兒傷勢的把握,他絕不敢答應給慧兒療傷!”

  方雲飛長長嘆息一聲,默默無言。

  陸天霖口中雖然安慰著方雲飛,但他心中的憂慮、焦急,實較方雲飛更為厲害,但他不得不故示沉著鎮靜,因為,當前兩人所處形勢,處處隱伏著殺機,只要一步失錯,立招慘禍,他不敢自亂方寸,必需保持著冷靜、沉著,來應付目前險惡的形勢。

  兩人靜靜的等待著,但心中都如波翻浪湧一般,沒有一刻平靜過。

  時間在兩人靜止的沉默中溜走,太陽逐漸的沉落西山,一抹黃昏前美好的夕陽,返照著峰頂上一片積雪。“紅葉谷”是這樣沉寂,兩人雖然只靜坐了兩個時辰,但卻如過了幾十年似的。

  突然,兩聲猿嘯,劃破了沉寂。兩人不約而同的站起了身子,緩步出了傅慧的臥室,抬頭看天色,暮霧蒼茫,那美好的夕陽,早已被黃昏的夜色吞去。

  放眼四顧,只見遠處的山巔林木,都蒙上一層夜色,但卻仍不見傅慧歸來。

  陸天霖再也忍不住了,他長長的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低聲說道:“慧兒怎麼還不來呢?”

  方雲飛突然握著腰中的十三節亮銀軟鞭的手把,激動堅定的說道:“大哥,咱們得再去看看,假如慧兒有了三長兩短,咱們就一不作,二不休,放把火燒他個片瓦不存,反正,是要和‘東嶽散人’結怨──”

  陸天霖側臉望了方雲飛一眼,搖搖頭,道:“兄弟,這不是嘔氣逞強的事。‘紅葉谷’雖然不是銅牆鐵壁,但那些巨蟒毒蛇,虎群猿隊,卻勝過千軍萬馬──”

  方雲飛無法按捺住胸中一股怨氣,大聲的抗辯,道:“大哥,咱們要是這樣畏首畏尾,就不該到‘紅葉谷’來,不錯,那盲目怪人手中竹杖招數,十分詭異難測,但他到底是個瞎子,他所以能夠在‘紅葉谷’行動自如,看來和常人無異,無非是仗地勢熟悉而已,咱們只要能把他引入生地,不難設法把他翦除──”

  陸天霖搖搖頭,正色說道:“江湖之上,應憑真功實學求勝,如用詭計謀人,豈是我輩應為?”

  方雲飛聽得一陣羞愧,默然垂頭,良久才抬起頭嘆口氣,道:“琪兒命懸旦夕,慧兒生死難料,二哥夫婦含冤慘死泉下,只留下這點骨血,我們不能教養琪兒、慧兒成人,就愧對二哥夫婦亡魂陰靈,如果再眼看琪兒、慧兒雙罹慘禍,小弟實在問心難安。大哥,假如我們不能盜得那‘人面蜘蛛’,小弟已下定決心,拚個粉身碎骨,也要把這‘紅葉谷’鬧個烏煙瘴氣──”

  陸天霖一皺眉頭,怒道:“琪兒雖然身受奇毒,但並非‘紅葉谷’人所傷,要替琪兒報仇,就該去找‘九陰蛇母’才對。‘東嶽散人’唐一民生性冷僻,聞名江湖,那盲目怪人,更是不能責怪,要知身負殘疾之人,大多數都難免孤傲自居,你燒了‘紅葉谷’有什麼用?能救了琪兒?還是能救慧兒?再說慧兒又是自願投遭蛇噬,旨在使她瞎師叔自取‘人面蜘蛛’替她吸毒。這無非是想藉機會,偵知那‘人面蜘蛛’的存放之處。為救琪兒,咱們不妨捨身涉險,想辦法盜出那‘人面蜘蛛’。別說一把火燒不了‘紅葉谷’,就是能把那盲目怪人和一群虎猿毒蛇,全部燒死,也不過徒和‘東嶽散人’結上一段血海深仇,於己何益,於事何補?”

  方雲飛被大哥一頓斥責,說得啞口無言,閉目垂首,淚水紛拋。

  陸天霖臉色忽變緩和,望著方雲飛,嘆道:“不是我這作大哥的說你,實是此事關系太大,萬萬不能胡來。慧兒故讓蛇咬,法子非常高明。那赤練蛇奇毒絕倫,如果不用那‘人面蜘蛛’吸毒,只怕救治不易。這孩子為救哥哥,不惜身涉奇險,膽識、機智確屬過人,只是太委屈她了。”說罷,一聲長嘆,緩步踱入傅慧房中。

  兩人在傅慧房中,又等了一頓飯工夫,始見那盲目怪人,背負著傅慧而來。

  他左手挾著背上傅慧,右手倒提竹杖,腳下仍然異常快速,完全不像雙目全盲之人。

  那怪人奔入傅慧房中,把傅慧往床上一放,側臉轉動一下兩隻白眼珠子,冷冷說道:“明晨天亮之前,你們兩人一定要退到‘紅葉谷’外。如果擅自多留,延誤了時刻,有什麼危險,可不要怪我對人手辣。”說完話,也不待兩人答覆,縱身一躍,人已出了傅慧臥室。但見他長發飄處,人影閃了兩閃,已自不見。

  陸天霖回頭望去,只見傅慧靜靜的躺在床上,望著兩人微笑。

  方雲飛急奔過去,問道:“慧兒,你傷在哪?”

  傅慧一挺身坐起來,笑道:“傷在右腿,不過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陸天霖本來緊鎖著兩條濃眉,聽完話,笑道:“你這孩子膽子不小,怎麼能冒被赤練蛇咬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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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傅慧笑道:“要是瞎師叔剛才不打我,我實在想不出一點主意。他一打我,打出了我一個主意來。他那竹杖舉的雖然很高,但落在我身上,卻是毫無一點疼苦之感,只是用竹杖把我挑得翻來翻去,看上去像是被打得十分厲害。當時,我看方叔叔要出手救我,心中急得不得了,幸好伯父拉住了方叔叔,要不然,事情恐怕還沒有這樣順利──”說此一頓,臉上忽現驚怖之色,嘆口氣,接道:“我看他捨不得真的打我,已知道其外貌雖然對我冷漠,但內心定然十分疼我。至底限度,很喜歡我,所以,我就想到哭求他拿出‘人面蜘蛛’救我哥哥性命,但轉念又想到,如果要被他拒絕,就沒法再拿到‘人面蜘蛛’了。必需想個法兒,使他非拿出‘人面蜘蛛’不可,所以──”

  陸天霖接道:“你回頭看到了那兩條赤練蛇,所以才問我‘人面蜘蛛’能不能吸取蛇毒?”

  傅慧點點頭,笑道:“嗯!伯父告訴我‘人面蜘蛛’可以吸取蛇毒,我就動了故意讓赤練蛇咬傷之心,但我看到那大蛇形態,心中又十分害怕,後來想到哥哥命懸旦夕,就鼓足勇氣跑過去,踢了那大蛇一腳,大蛇負疼,果然咬了我一口。”

  陸天霖嘆道:“那兩條赤練蛇,已被你那位瞎師叔,馴去了不少野性,要不然那一口絕不會只咬傷你一點皮膚。”

  傅慧笑道:“當時,我已經嚇暈了過去。醒來時瞎師叔正在替我敷藥,不知他用什麼方法,找到了我的傷處。”

  陸天霖笑道:“凡被毒蛇咬中之處,紅腫發熱,以你那位瞎師叔的武功,自然不難找到。他既能把那絕毒之蛇玩弄於掌股之間,也許配有解毒之藥?”

  傅慧笑道:“我見他給我敷藥,心中懊喪得很,我冒險自投蛇口,目的想看那‘人面蜘蛛’的存放之處,如果他配有解毒之藥,這一場驚險算白受。”

  方雲飛急道:“那你現在仍不知那‘人面蜘蛛’的存放之處了。”

  傅慧道:“我也為此事擔心,但又不好追問,心中雖然很急,但卻想不出法子。那知瞎師叔替我敷過藥後,忽然搖搖頭斥責我一頓,他說:‘他那兩條赤練蛇,是天下各種毒蛇最毒的一種,傷處所敷之藥,只能按住蛇毒,暫不內侵、散佈。如想徹底療治,必需得把蛇毒吸出,要我好好坐在房中等他,他去取“人面蜘蛛”替我吸出蛇毒。’說完話,就出去了。”

  陸天霖道:“你可曾發現那‘人面蜘蛛’放在什麼地方?”

  傅慧道:“我暗中伸動傷腿,覺得還可走路,當時就溜下地,跟在我瞎師叔身後,隱在門角處,望著他走到一片懸崖下面,隱入兩株大松樹後。”

  方雲飛道:“這麼說起來,那兩株大松後面,就是你師父存放‘人面蜘蛛’的地方了。”

  傅慧道:“那兩株松樹後面,是否就是我師父存放‘人面蜘蛛’的地方,我不知道,大約過了一刻工夫,只見我瞎師叔手中捧了一個玉盒子回來。他告訴我,那白玉盒中,就是‘人面蜘蛛’,要我捲開被咬傷之處,以便讓‘人面蜘蛛’吸毒。”

  陸天霖一皺眉頭,說道:“那‘人面蜘蛛’乃奇毒無比之物,你那位雙目全盲的師叔,如何把它移放在你的傷處呢?”

  傅慧答道:“那玉盒共有兩層盒蓋,第二層上面,有一個大拇指粗細的小孔,那‘人面蜘蛛’只能探出半個頭,他把那盒蓋小孔對準我受傷之處,開始吸毒,伯父說得不錯,那‘人面蜘蛛’果然是靈驗無比了,只不過片刻工夫,我傷處的紅腫,立時消去,癢疼也完全停止。”

  方雲飛道:“你那位瞎師叔替你吸過蛇毒之後,是不是把那‘人面蜘蛛’放回原處?慧兒,你哥哥命懸旦夕,遍天下只有這‘人面蜘蛛’能救──”

  陸慧淒涼一笑,道:“要不是為救哥哥,我也不敢冒那蛇咬之險。但我瞎師叔,卻似猜透了我的心意一般,替我吸過蛇毒之後,狠狠的把我教訓一頓不算,又要轉告伯父叔叔,早些離開‘紅葉谷’。他說:‘你們到紅葉谷來,卻不是只為了看我,限你們今夜離去,如果妄自有所行動,只是自找煩惱。’他教訓我一頓後,就把那‘人面蜘蛛’揣入懷中,然後才把我背著送了回來。”

  陸天霖沉吟一陣,問道:“慧兒,你對他提過我們要借那‘人面蜘蛛’沒有?”

  傅慧搖搖頭,道:“沒有。”

  方雲飛仰臉望著屋頂,思索半晌,說道:“大哥,也許是‘東嶽散人’告訴了他。”

  陸天霖臉色凝重,轉臉望著傅慧道:“慧兒!要是你瞎師叔不肯借用‘人面蜘蛛’,你哥哥只怕難再活過半月,你是不是很難過?”

  傅慧淚垂雙頰,挺身由床上躍起,答道:“我去求我瞎師叔去,他要不給我‘人面蜘蛛’我就哭死在他的房!”說罷,急向室外奔去。

  陸天霖一伸手拉著傅慧左臂,長髯顫動,臉色鐵青,呆站半晌,說不出話。

  方雲飛目睹這奇異神情,為相處數十年所未見,心中甚感奇怪,不禁也是一呆。

  傅慧更是訝然驚叫,一縱身,撲入陸天霖懷中,哭喊道:“伯父!伯父!你不要傷心,慧兒絕不再冒險就是!”

  她誤認“聖手醫隱”是怕她再冒險去偷盜那“人面蜘蛛”。

  陸天霖長長嘆息一聲,拂著傅慧秀髮,說道:“你伯父一生光明磊落,從未對人用過半點陰謀狡計,想不到在我花甲之後,竟要使用一次狡計謀人,這方法雖然有欠光明,但為救你哥哥,不得不用了!”

  傅慧張大了眼睛,問道:“伯父!你要用什麼方法對付我瞎師叔,先告訴慧兒好嗎?”

  陸天霖嘆道:“你瞎師叔生性冷漠,毫無仁慈之心,你縱然苦苦求他,但也未必能把那‘人面蜘蛛’討到手中。伯父又自知不是他的敵手,就是加上你方叔叔之力,也難把那‘人面蜘蛛’搶到手中,但眼下又非‘人面蜘蛛’難救你哥哥之命,因此,只得先把你那位瞎師叔制住,使他失去抗拒之力──”

  傅慧急道:“伯父要慧兒暗下毒手──”

  陸天霖道:“此舉實在大不該為,但事難兩全,只有選擇其一,為救哥哥,伯父只得出此下策了!”

  方雲飛一皺眉頭接道:“大哥,慧兒那位雙目全盲的師叔,武功非同小可,你要她暗中下手行刺,豈非要白送慧兒性命?”

  陸天霖搖搖頭道:“下手行刺?那如何成功?別說慧兒無能得手,就是穩操勝算,咱們也不能干──”話至此處,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墨色小瓶,接道:“這墨瓶之中,是一種極為強烈的迷魂藥粉,只要聞得少許,立時被迷暈過去,這是我十五年前,採藥滇西山區,從一個苗人手中得來。因它藥性奇烈,世所罕見,即是猛獸之類,只要聞到,也要被迷倒,而且發作極快,和一般蒙藥毒物,不可同日而語,但卻又不傷人身體,兩個時辰之後,不需解救即可以恢復神智,清醒過來,不過,一用此藥,慧兒,勢難再留在‘紅葉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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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方雲飛道:“眼下救人要緊,大哥既有此物,咱們就先用了再說,慧兒可留在她房中,裝作不知此事──”

  陸天霖道:“此物雖然奇烈神效,但非近身,無法使用。慧兒那位瞎師叔,武功之高,實非我們兩人能敵,一次失手,提高了他的戒備,就難再用了──”

  傅慧突然一咬牙,接道:“伯父!請告訴我施用之法,我去試試!”

  陸天霖猶豫良久,仍難裁決。

  突然,他腦際閃起傅玉琪中了“金翅蜈蚣”腹毒後,諸般經過,暗暗一聲嘆息,告訴了傅慧施用之法,然後打開墨瓶盒蓋,倒出少許藍粉,藏入傅慧右手中指的指甲面。

  傅慧心中雖然十分惶急不安,但想到哥哥性命,勇氣增進不少,轉身又向那盲目怪人住所奔去。

  陸、方跟在傅慧身後,保持了兩丈以上距離。

  傅慧剛剛跑到那片松林旁邊,突見那盲目怪人,由一株巨松後面轉了出來,擋在傅慧前面。

  山風過處,吹得他垂肩長發飄動,他本就不很好看的臉色,此刻,又微帶怒意,更覺難看。

  傅慧驟見收不住腳步,幾乎要撞在他的身上。

  她無暇再轉第二個念頭,直覺的抬起了右手,手指輕輕一彈,只聽那怪人啊一聲,身子搖了兩搖,仰著摔倒地上。

  她想不到那藥粉有這快速奇效,不覺一呆。

  就這一瞬工夫,陸天霖和方雲飛,已經雙雙趕到。

  “金翅大鵬”側臉望了楞在一側的傅慧一眼,道:“慧兒,那‘人面蜘蛛’是否還在他身上帶著?”

  傅慧忽然有種慚愧和羞惡的感覺,她不答方雲飛的問話,卻緩緩蹲下身去,從那長發盲目人懷中摸出一個四寸見方的小巧玉盒,送在陸天霖面前,說道:“伯父,這裡面就是‘人面蜘蛛’,你拿去救我哥哥吧!”

  陸天霖望著她微紅嫩臉上奇異的神色,嘆道:“慧兒,你心很難過嗎?”

  傅慧道:“嗯!我──”她突然改變了口氣,淡淡一笑,道:“為救我哥哥的性命,我一點沒難過。”

  方雲飛道:“慧兒!等一會,你瞎師叔清醒過來,他一定不會放過你,趁他尚未清醒,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傅慧搖搖頭,道:“我不走,我也不怕,你們快些走吧!我哥哥不是傷得很重嗎?──”

  陸天霖苦笑一下,道:“慧兒,你方叔叔說得不錯,你不肯走,留這是非常危險,你瞎師叔脾氣很怪,他恐怕不會放過你!”

  傅慧淒苦一笑,兩行清淚順腮垂下,笑道:“我不能走,師父待我很好,他回來知道了,絕不會打我。”

  陸天霖見她滿臉幽苦感傷神情中,透著堅毅之色,知她心意已決,多勸也難收到效果,料想在“東嶽散人”未返回“紅葉谷”前,那盲目長發怪人,當不致對她下什麼辣手,小難雖有,大險卻無,當下點點頭,道:“兩個時辰之後,他會自動醒來,我和你方叔叔,去救你哥哥,如果他的傷勢復元很快,就帶他來看看你。”說罷,轉過身子,和方雲飛聯袂向來路退去。

  傅慧望著兩人背影,心中忽然一動,想到了那花樹陣中重重的埋伏,立時大聲叫道:“伯父!叔叔!”

  兩人停住腳步,回頭望去,只見傅慧飛一般直跑過來,眨眼間追上兩人。

  方雲飛笑道:“慧兒,你是改變了主意?”

  傅慧道:“不是,我送你們出去,前面那片花樹林中,有很多厲害的埋伏,要是走錯了路,一定會遇到很多麻煩。”說完,當先向前奔去。

  陸天霖望著這個曾受自己十年養育,成人長大的女孩子,心中泛起一陣極難言喻的感覺,只不過月餘未見,她似乎已和自己有了距離,一陣感慨,忍不住滄然淚下。

  傅慧一口氣跑到了那花樹林邊,才停下腳步,回頭見“聖手醫隱”臉上滿是淚痕,不禁心頭一震,十餘年悠長往事,陡然間回集心頭,陸天霖諸般愛護之情,歷歷展現腦際。

  只覺一腔委曲痛苦,由心中直冒上來,她不過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即使成熟較早,也無能把滿腔激動愁懷,完全控制,一縱身撲到陸天霖懷中,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面哭,一面說道:“伯父!伯父!你心恨慧兒,你就打我一頓,不要傷心好不好?──”

  陸天霖也感到一股莫名的難過,襲上心頭,忍不住也鬧個老淚紛披。

  他拂著她散披在肩上的秀髮,裝出笑臉,說道:“你這孩子,胡說些什麼?伯父哪會恨你?快不要哭了!”

  傅慧泣道:“我知道伯父和叔叔,心都在生我的氣,氣我為什麼不跟你們一起離開‘紅葉谷’。可是,我師父待我很好,我把瞎師叔迷倒,丟下他逃出‘紅葉谷’,師父回來知道了,一定非常傷心──”

  方雲飛嘆口氣,接道:“可是你師父是當代江湖中,有名的冷怪之人。斬情滅性,逐走愛女,斷義絕親,從不和武林同道來往,如果他查出你所作所為,只怕不會放得過你──”又長長嘆一口氣,接道:“不要說你師父回來不肯饒你,就是你那位瞎師叔,只怕也不會輕易的放過你,慧兒!你仔細想想看,何苦要留在這,你要出了什麼事,叫你伯父如何忍受?”

  傅慧幽苦一笑,道:“方叔叔,這叛師一道,是不是武林中大忌之事?”

  方雲飛被她問得一怔,道:“不錯,這叛師一道,列為武林中首戒之條!”

  傅慧道:“那就是啦!我要跟伯父、叔叔逃出了‘紅葉谷’,不是成了叛師之徒嗎?那不是要遭天下武林人歧視嗎?”

  §第七回
  日麗中天 蕩漾綠波驚豔女
  月輝夜分 尺縷白絲索敵

  這兩位久走江湖之人,被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幾句話,問得啞口無言,相顧愕然良久,答不出話。

  傅慧一縱身,躍入花樹叢中,回過頭招著手,笑道:“伯父、叔叔,快些來,我送你們出了‘紅葉谷’還得回去救瞎師叔呢!”

  陸天霖淡淡一笑,縱身躍入花樹陣中。

  傅慧直把兩人送出了“紅葉谷”口,才拜別回谷。

  陸天霖呆呆的望著她窈窕嬌小的背影,消失不見,不覺長長嘆息一聲,心中一陣悵惘,滴下來兩點淚珠。誰說英雄不彈淚,只為未到傷心處,他和傅慧相處了十餘年,情似海深,對她關心愛護,實不輸親生父母,明知她留在“紅葉谷”中,危險極大,但又不便勉強她離開。因為傅慧剛才幾句話,大義凜然,陸天霖被問得無法答覆,他搜盡枯腸,想不出適當的話,勸傅慧離開,他呆呆的站著,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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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驀地,一聲猿嘯傳來,驚醒了“聖手醫隱”他隨手抹去臉上淚痕,回頭對方雲飛道:“兄弟咱們走吧!慧兒這孩子機智、膽識都有過人之處,更難得的是她能顧大體,這孩子用不著我們為她擔心。”

  方雲飛長長的吐一口氣,點點頭和陸天霖一齊轉身向前走去。

  兩人的心都異常沉重,但誰也想不起一句適當的話說,默默的聯袂疾奔。

  不知道翻越過多少山嶺,兩人都已走出汗來。

  陸天霖抬頭看天色,已經是日暮黃昏時分,這一陣兩人只管趕路,誰也沒有留心到天色。

  方雲飛停止腳步,揮著頭上汗水,說道:“大哥,咱們到哪去呢?總不能再回到武昌郊外那座破廟去吧?”

  陸天霖聽得一怔,道:“不錯,不錯,咱們得先決定到那去找琪兒。”

  方雲飛道:“唉!現在咱們是拿到‘人面蜘蛛’了,可是茫茫天涯,哪去找琪兒呢?要是救不了琪兒,再害慧兒一條命,咱們縱然含恨自絕,也無顏去見二哥夫婦陰靈。”

  陸天霖沉思良久,答道:“據江湖傳說‘瞎仙鐵笛’羅乙真,隱居在黃山始信峰後,只是沒有人知道他確實住處。我想琪兒那位聾啞師兄,在東嶽碰壁之後,定要趕回黃山去求師父解救琪兒,眼下只有先到黃山一行再說。”

  方雲飛道:“咱們這等找法,何異大海撈針,琪兒傷勢很重,如何能等這多時日──”話至此處,心中突的一動,倏然住口,凝目垂首,沉思不語。

  陸天霖看得十分奇怪,忍不住問道:“兄弟,你在想什麼?”

  只見方雲飛口中自言自語了一陣,突然跳起來,說道:“不錯,他一定把琪兒帶來了──”

  陸天霖聽得心頭一震,道:“兄弟,你說什麼?誰把琪兒帶來了?”

  方雲飛道:“琪兒那位聾啞師兄,既來東嶽討取‘人面蜘蛛’,絕不會把他師弟丟在很遠的地方,說不定就把琪兒安置在‘紅葉谷’的附近。”

  陸天霖跟著站起身子,笑道:“這推想大有道理,咱們先在附近找找。”

  方雲飛突然一皺濃眉,搖搖頭道:“只怕時間晚了,琪兒那位聾啞師兄,比劍敗在‘東嶽散人’手中,絕不會再在泰山停留,他一走,自然要把琪兒帶走了!”

  陸天霖仰臉思索一陣,道:“他聾啞師兄雖有殘缺,但他並非天生如此,而是受傷所致,這殘缺促成他性格轉變,但絕不致使他心機完全喪失,如果他把琪兒帶來東嶽,當不致因比劍失利,一怒即走。即使他當時存有此心,但在見到琪兒之後,必然會再變心意,如果他是先把琪兒送回黃山師父隱居之處,以‘瞎仙鐵笛’羅乙真見識之廣,當知‘東嶽散人’之能,絕不會放心他單人匹馬來討‘人面蜘蛛’。以此論斷,前一說可能性比較大。‘人面蜘蛛’關乎著琪兒生死,他不到手,當不致很快離去,咱們還是先在‘紅葉谷’附近找找再說。”

  方雲飛聽完一番話,精神突振,臉上也泛起歡愉之容,說道:“急不如快,咱們現在就去找他們。”

  當下,兩人又回頭向來路奔去。

  兩人這一推斷,還是真沒有錯,傅玉琪和他那位聾啞師兄,果然是一齊到了東嶽。

  他們推斷雖然不錯,可是找起來談何容易。在這等奇峰林立,峻嶺連綿,絕壑無數,森木蔽天的深山大澤之中,到處都可以隱藏身子。兩人雖把尋找範圍,限制在“紅葉谷”中附近的幾座山峰絕壑,但要想遍及無遺,也不是一兩天工夫可以跑完。

  兩人由日暮黃昏,跑到了月升中天。由月掛中天,跑到了日上三竿。找遍二十多座峻嶺,十四五道深澗,仍未發現一點可資遵循的痕跡。

  雖然,陸天霖、方雲飛都有著一身很好的武功,但這等日夜奔走不息的找法,也不禁有點支持不住。

  太陽爬過了山巔,兩人也倦困到了極點。這時,他們正走在一座山谷的入口所在,那有一株數百年以上的巨松,松下生著兩塊大石,兩人倚松坐在石上,原想休息一陣再走,那知睏倦過甚,坐下去就糊胡塗涂的熟睡過去。

  待兩人醒來時,已經是中午時分,這一覺,足足睡了兩個時辰以上。

  陸天霖跑到山角處一道清澈的山溪邊,洗完臉,又用手捧飲了幾口山泉。這正是冬末春初季節,雖然暖陽當頭,但那山溪泉水,仍然涼如冰雪。他經過一陣好睡,體力已是大部恢復,再加上幾口山泉入腹,精神隨即一振。

  突然,他目光觸到倒映在溪水中的山峰上,站著一個半裸玉體的女人。

  因那溪水甚是清澈,倒映在水中人影,看得十分清楚,只見她上半身用一條白色的圍巾,裹著雙胸,下體也只穿著一條紅色短褲,長發如雲,直垂腰間。溪水流速雖緩,但因溪底白色鵝卵石激起了蕩漾漣波,那倒映人影隨著蕩漾漣漪不住搖擺,是以無法看清楚那半裸玉體女子的長像。

  那峰上裸女,似已發現陸天霖注意了她,人影一閃而沒。

  陸天霖抬頭向峰上望去,那裸女蹤跡早已不見。

  他仔細打量橫在面前的山峰,並不很高,但在臨溪這面,崖壁卻光滑異常,而且峰腰還微微向凹收,不但沒有突石矮松雜生其間,就是連一株山花,一業青草,也沒有生長。

  他怔了怔神,懷疑剛才是一場夢境,或者是看花了眼睛。因為在這冬末春初季節中,天氣仍甚酷寒,一個半裸身體的女人,站在積雪未化,寒風砭骨的山峰上,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事實上,他看得十分清晰,不是夢境,也不是看花了眼睛,只是一種觀念影響著他,使他懷疑自己所見。

  這時,方雲飛也緩步走到溪邊,轉臉見到陸天霖仰臉出神模樣,心中十分奇怪,但他沒有追問,先蹲在溪邊洗臉。

  直待洗完了臉,陸天霖仍然是呆呆的站著,仰臉出神,方雲飛不自覺也轉頭向那山峰上看看。但見峰頂上幾株巨松枝葉搖擺,隱之可聞呼嘯之聲,幾處積雪,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其他再無所見。

  他再也忍不住,搶兩步到了陸天霖身邊,叫道:“大哥,你在看什麼?這等入神。”

  陸天霖如夢初醒般,啊了兩聲,道:“奇怪!奇怪!‘東嶽散人’臥榻之側,豈能容這樣一個女子居留不成?”

  方雲飛聽到莫名其妙的問道:“大哥,你在說什麼?”

  陸天霖道:“剛才我在洗臉之時,由水中倒映的山峰上,發現了一個半裸身體女人。”

  方雲飛不自主抬頭向峰上望瞭望,道:“山上風寒如劍,不穿衣服,豈能忍受。大哥,你是不是看錯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4:32
三八

  陸天霖道:“乍見之下,我也認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我已經看得很仔細,她在那山峰上面,停留了足足有一袋煙之久。她似乎已看到了我們,是以我一抬頭,她立即閃隱不見。”

  方雲飛道:“哦!有這等事!那女人形態如何?”

  陸天霖道:“身著短褲,胸圍白巾,其他地方寸縷未掛,只因這溪中泉水流波蕩漾,無法看出她體形像貌。”

  方雲飛仰臉思索一陣,道:“如果大哥沒有看錯,這女人實在可疑,咱們得攀上峰去找她。”

  陸天霖拂髯一笑道:“那女人在嚴寒冷風之中,只著短褲,如非有上乘武功,絕難忍受。咱們尋找琪兒,還沒有一點頭緒,何苦再去招惹麻煩,追根尋底,難免引起紛爭──”

  他話未說完,突一陣颯然微風,捲襲到身側,兩人本能的疾退幾步,封住門戶,然後才轉頭望去。

  只見數尺外站著個藍衣虯鬚大漢,左肩上包紮著藍布,正是傅玉琪那位聾啞師兄。

  陸天霖怔了一怔,拱手說道:“兄台──”兩字剛剛出口,忽然想起他是聾啞之人,實時住口一笑,深深一揖。

  藍衣大漢神情十分焦急,而且臉上滿是睏倦之容,好像數日未食未眠一樣,但兩隻環眼中,仍然神光奕奕,威棱逼人。

  他似有很多話要說,只苦於口不能言,目光不停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

  忽然他蹲下了身子,用右手食指在地上劃了幾個大字。

  那溪邊本是沙石混合之地,堅硬異常,那虯鬚大漢隨手划去,深達數分,但看上去他絲毫沒有用力。

  陸天霖、方雲飛低頭望去,只見地上寫道:“我師弟丟了!”

  倆人相顧一呆,臉上神色驚喜各半,喜的是傅玉琪果然被他帶來了東嶽,驚的是這一失蹤,又不知要費多少手腳,才能找出一點線索,而且他身負奇毒,延誤時間,無疑慢性戕害他的性命。

  陸天霖呆了一陣後,也在地上寫道:“你把他放在什麼地方?怎麼會失了蹤呢?我已由‘東嶽散人’處取得了‘人面蜘蛛’咱們得快些找到他,替他吸毒。”

  那藍衣虯鬚大漢搖搖頭,嘆一口長氣,雙目滿蘊淚水,隨手又在地上寫道:“我把他放在一座山洞,就去找‘東嶽散人’討他的‘人面蜘蛛’。他不肯相借,我們就動起手,回來時我師弟就不見了。我已跑了一天一夜,搜完數十里方圓的山岩絕壑,但卻沒有線索可尋。”

  陸天霖心頭甚急,又在地上寫道:“你帶我們到那座山洞去看看再說。”藍衣大漢點點頭,轉身一掠,躍過泉溪,陸、方緊追他身後,向前奔去。

  大約有四五里左右,到了一處三山環抱的峭壁下面,在右側兩座山壁的交接之處,長著一株巨松。

  那藍衣大漢直對那巨松走去,兩人跟在他後面,繞到巨松側面,果然有一座三尺高低,二尺寬窄的石洞。

  陸天霖凝目望去,只見那石洞不過有七八尺深淺,大約有一間房子大小。

  三人進入石洞,但見四面都是堅硬的石壁,除了那入口之外再沒別路可通。

  陸天霖細看那石洞中,還余不少松枝,及燃燒餘燼。想是玉琪中毒之後,全身功力消散,無法抵禦嚴寒,燃來取暖所留。

  除了那松枝和餘枝之外,再也找不出什麼。

  陸天霖用手勢問那聾啞虯鬚大漢,兩人比劃了半晌工夫,才弄通含意。

  藍衣大漢隨手撿起一點未燃盡的松枝,在石壁上寫道:“我把他放在這石洞之中,去找‘東嶽散人’討取‘人面蜘蛛’。那知唐一民竟然不肯相借,因而動武比劍,待我比劍轉來,他已不知到何處去了?”

  陸天霖雖然是久歷江湖之人,見聞廣博,但此刻遇上這等毫無線索可尋的辣手之事,也不禁束手無策。三人相顧沉默,誰也想不出一句適當的話說。

  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陸天霖才長長嘆息一聲,也撿起一支燃燒過的松枝,在石壁上寫道:“這石洞之中,未留下一點可資追尋的線索,實使人如墮五里雲霧之中,難作妄測,眼下只有先在附近找找再說──”

  那須藍衣大漢,又舉松枝寫道:“我已遍走十里方圓內幽谷絕壑,但卻找不出一點頭緒。”

  陸天霖苦笑一下,隨手又在壁上寫道:“當前最重要的問題,應是先找出琪兒,失蹤原因,然後才能按圖索驥,追尋琪兒下落,──”寫至此處,倏然停手,腦際間忽的閃出始才溪中倒映那半裸女人倩影。

  一個念頭,從他心中升起,暗暗忖道:“那女人能在這酷寒天氣中,站在峰頂上,半裸身體,不畏那砭骨寒風侵襲,自非平常之人,琪兒會不會被她擄走?”

  但轉念又想道:“這深山絕壑之處,人跡罕到之地,正是猛獸出沒之區,傅玉琪身受毒傷,全身功力全失,自然無能拒擋猛獸撲襲。”

  如果他被猛獸銜去吃掉,又到哪去找?

  一時間,他腦際湧出來萬千念頭,但仔細想去,又覺著每一件都是茫茫渺渺,都是那樣虛無、空幻,無法捉摸。

  忽然,他投了手中松枝,一躍出洞,雙目神凝,仔細在洞外搜尋。

  方雲飛和那虯鬚大漢,緊隨著一齊出洞,只見陸天霖沿著山壁,緩步走著,目光炯炯,不停張望,不知他在搜望什麼東西?

  方雲飛素知大哥性格,知他這等神情,是在尋求心中想像證物,一語不發的隨在他身後跟進。

  但那藍衣虯鬚大漢,卻大不相同,滿臉焦急不耐之色,雖然未發作,可是眉宇之間,已隱現怒容。

  三人大約走有二三里路,忽聽陸天霖啊呀一聲,急向一座大石邊躍去。

  方雲飛陡聞“聖手醫隱”失聲,不禁驚得一呆。定神望去,只見陸天霖伏身從那大岩石邊的草叢中,撿起一支銀笛,那正是傅玉琪施用的兵器。那藍衣大漢,忽的一伸手,把陸天霖手中銀笛奪了過來,須顫動,熱淚盈眶,神情異常激動。

  陸天霖知他是心傷玉琪遇難,只怕他悲慟過深,傷了身體。掌下折了一個松枝,在地上寫道:“琪兒有危無險,但請放心。”

  要知他是極精醫理之人,再加上心思慎密,雖遇異常傷痛重大之事,也能鎮靜如常。

  他聽玉琪說過他師兄遭遇,只因受了別人暗算,才落得聾啞殘疾。一個豪氣干雲,機智絕倫的人,變成又聾、又啞、又呆的冷漠怪人,性格顯然大變,內腑神經,亦必留下了極深的創痕,說不定尚未完全復元。如果悲慟過深,促使隱疾發作,事情必然不可收拾。是以,他不得不暫壓制住自己內心的激動,外形裝的十分鎮靜。

  果然,那藍衣大漢看過陸天霖寫在地上的字後,神情平靜不少,兩行淚水,順腮滾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4:33
三九

  方雲飛轉臉望著陸天霖,神情十分沉痛,目光中滿是懷疑,緩緩的問道:“大哥,江湖之上,素有不棄兵刃的規矩。想琪兒是當代奇人‘瞎仙鐵笛’羅老前輩門下弟子,這點規矩,必然知道。如果他沒有遇難,絕不會把銀笛棄掉,你說他有危無險,實叫小弟費解。”

  陸天霖被他問得怔了一怔,一時間答不上話。

  他隨手寫字,本未經深思,目的只是在安慰那虯鬚大漢,怕他在極度的激動中,引發隱疾。

  方雲飛這一追問,忽然觸動了他的靈機,淡淡一笑,道:“三弟所說,只是江湖上的規矩,但目前琪兒身受毒傷,自不能以常情測度,他本身早已無拒敵之力,縱是武功和他相差極遠之人,他也只有俯首就範,受人擺佈──”

  方雲飛不待陸天霖說完,就接口問道:“他縱然被人擄去,也不會自棄手中兵器!”

  陸天霖轉臉向山岩四周搜望了一陣後,答道:“這正是琪兒的聰明之處,如果他和人動過手,或是在此被什麼猛獸襲擊,這岩石周圍,必然要留下痕跡。既無痕跡,必然是被人生擒而去,要是我推斷不錯,這銀笛是故意丟棄在那草叢之中,好讓他師兄知他是被人擄走。”

  說完,不待方雲飛再追問,翻身在那草叢中搜尋起來。

  但這次他失望了,那片草叢之中,除了他撿得的銀笛之外,再也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和可疑之物。

  他失望的抬起頭,長長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但憑一支銀笛,實使人難──”忽然他目光觸到了大石旁邊,一腰矮松上,只見那松幹分叉之處,掛著一條白線,已被山風飄纏在松葉上面,只有少許露出,不細心很難看得出來。

  “聖手醫隱”一飄身,到了松樹旁邊,伸手取下繞纏在松枝上的白線,沉忖一陣,忽然一跺腳,道:“難道會是她不成?”

  方雲飛聽得莫名其妙的問道:“大哥,你說的是誰?”

  陸天霖道:“我說的是始才我見到的那個半裸身體的女人。”

  方雲飛道:“她把琪兒擄去了嗎?”

  陸天霖嘆道:“目前還很難說,我只是一種推想,琪兒故意把銀笛丟在草叢中,以引他師兄注意,已無可疑。至於這尺許絲縷,亦可能是他故意留在松幹分叉之處。這等荒山僻徑,人跡本已罕到,即讓有人到此,亦該是樵夫獵人之流,而這尺許白絲,卻是一種極高貴的絹紗,似非樵夫獵人們的衣著,而且色彩光亮,分明掛在松樹上時間不久。琪兒身中奇毒,無能抗拒,只有任人擺佈一途,我懷疑這尺縷白絲,是由他在那擄他之人衣著上抽出。”

  方雲飛道:“不錯,不錯,既有此線索可循,事情就好辦多了,咱們先去找那女人去!”

  那藍衣虯鬚大漢,雖然聽不到兩人談些什麼,但從兩人神色之間,亦可看出一點端倪,他圓睜著兩隻環眼,目光忽而投注“聖手醫隱”臉上,忽而又轉在方雲飛臉上,似是很用心在意會兩人的對答內容。

  陸天霖點點頭把那尺縷白絲,收存身上,當先領路向前奔去。

  三人又回到相遇的那道谷口,但見青山依然,溪水淙淙,只是溪水中已沒有那山峰的倒映了。原來天色已到了申時光景,西斜春陽,把溪水中倒映山峰轉到另一個方向。

  陸天霖仰望著那陡峭光滑的崖壁,自知無能攀上,只得繞過山谷,向峰上爬去。

  山峰頂上,只不過兩丈方圓,除了那突立嵯峨的怪石之外,就只有幾堆尚未化去的冰雪,寒風似剪,吹得人陡生寒意。

  陸天霖縱目四顧,但見層層重峰,無邊無涯,這樣深長的大山中,想找人談何容易?想到為難之處,不禁黯然長嘆!

  ***

  再說傅玉琪自那夜在武昌郊外古廟中,被師兄帶走之後,兩人亦奔東嶽而來。因為“東嶽散人”收存有“人面蜘蛛”之事,在江湖間傳播甚廣,武林中人,大都知道。傅玉琪那位聾啞師兄,在未遭人暗算之前,本是武功絕高之人,昔年縱橫江湖,十餘年未逢敵手,綠林道上不少高手,均送命在他的手下。盛名之大,遍蓋大江南北,但他在和人動手之時,又素不喜留下姓名,是以,他雖是名噪一時的大俠,但江湖上知道他真實姓名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因為他身體生得魁梧,又滿頰虯鬚,像貌十分威武,下手又極狠辣,只要是惡行昭彰之人,碰到他手中,不死亦得殘廢。因此,江湖上都以“虯髯神判”呼之。

  凡是“虯髯神判”足跡所到之處,當地綠林人物,無不退避三舍。

  但他自遭人暗算,變成聾啞殘缺之後,性格也隨著大變。以往,他很少在一處住過一月時間,整年在江湖上走動,浪跡飄萍,行蹤難測,再加上那一身飛行絕跡的輕功,一夜間,有六七百里的腳程,忽東忽西,神出鬼沒,的確使一般綠林人物防不勝防。但自從他遭暗算之後,立時絕跡江湖,隱居在黃山始信峰後,十五年中未離過黃山一步。

  這次,傅玉琪奉了師父之命,趕赴武昌,奪取靈蛇寶“虯髯神判”因和這小師弟特別投緣,才破例下山,偕行相護。不想靈蛇寶未奪到手,傅玉琪反中了“金翅蜈蚣”奇毒。

  “虯髯神判”一見師弟受傷,心中十分焦急,後經傅玉琪用手勢告訴他陸天霖是精通醫理之人,江湖上尊稱為“聖手醫隱”可替他療治毒傷,幾人隨即一起到那古剎中去。

  後來,他目睹陸天霖要用金針過穴之法,洞穿傅玉琪十二大穴,心中異常難過。他過去本是聰明絕頂之人,只因受人暗算,才落得個殘缺之身,人也變得呆了,這一急,陡然憶起“東嶽散人”的“人面蜘蛛”可吸百毒,因為當時情景,異常危迫,陸天霖舉針待下,間不容緩,他又不能開口說話,心頭一急,陡然出手,逼退了陸天霖,把玉琪挾在肋下,狂奔出那古廟,連夜趕來東嶽。

  他昔年未受暗算之前,因慕“東嶽散人”之名,特地尋到“紅葉谷”去,正好,那時“東嶽散人”愛女青衣龍女唐鳳君和“玉崑崙”白濤,因相愛激怒了“東嶽散人”唐一民,把白濤和唐鳳君逼在一處山谷中,要白濤接他三劍,如能夠接下,即放兩人下山。

  “玉崑崙”雖知“東嶽散人”為當代武林中翹楚,十三式伏魔劍獨步天下,但因愛青衣龍女太深,豁出性命不要,竟當場答應下來。

  站在一側的唐鳳君,深知父親功力,和那十三式伏魔劍招的奧妙,當時嚇得面無人色,搶幾步跪在“東嶽散人”面前,哭求父親饒恕兩人。

  那知唐一民生性冷僻,平時雖然極愛女兒,但在怒火衝心之際,對女兒啼哭泣求,不但毫不動容,反而一腳把唐鳳君踢了兩個跟頭。

  “玉崑崙”目睹愛侶受傷,心中大怒,橫劍朗聲說道:“你既和我定下三劍之約,何苦再為難自己女兒?”

  唐一民聽他出口激傷,怒火更盛,舉手一劍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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