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鐵笛神劍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0 13:25:2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4 10511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1 14:35
五〇

  那盲目長發怪人,避開一擊之後,忽的又縱身撲上,手中竹杖左掃右打,眨眼連攻七招。“虯髯神判”雖然身負絕學,但也被這七招詭異的快速的招術,逼退了三步。

  這時,那兩條赤練蛇下半身已捲成一個圓羅形,昂首吐舌,蓄勢待發,口中仍不住咕咕大叫,斗大的蛇頭,忽伸忽縮,兩道綠光閃閃的眼睛注定陸天霖等停身之處,看樣子即將撲擊過來。再加猩猿厲嘯,巨虎怒吼,更托襯出這深夜寒山的陰森恐怖,直似置身在另外一個世界。

  “虯髯神判”封避長發怪人的七杖快攻之後,立時凝聚內力,把手中一段松枝舞個呼呼風響,五合之後,已把長發盲目怪人籠罩在棒影之下。

  他心中本有很多事要對陸天霖一說,但苦於口不能言,那盲目長發怪人,功力雖遜他一籌,手中竹杖之招術,卻是變化難測。“虯髯神判”雖把他圈入一片棒影之中,但卻一點也不敢大意,只有在對方攻勢略鬆之際,用手勢告訴傅玉琪。

  傅玉琪和他相處十餘年,對大師兄手勢中各種含意,都能意會出個八九成來,但因他一面對敵,致不能作詳盡的表達,又是忽斷忽續,害得傅玉琪不得不集中心神去猜想意會。

  這當兒,陸天霖已從懷中摸出那強烈的迷魂藥粉,撥開瓶塞,握在左手中戒備,右手橫提太極鐵牌,和方雲飛一左一右的擋在傅玉琪前面,把盛放“人面蜘蛛”的玉盒,交給了傅玉琪。

  那盲目怪人初和“虯髯神判”動手時,還可憑藉詭異竹杖招術支持,但到十五合之後,已覺出不是敵手,只覺對方每一招劈打掃擊,都若巨斧開山一般,力道強猛至極,心知再戰下去,必將傷在對方手中。大喝一聲,力運雙臂,盪開繞身棒影,竹杖突展絕學“雲龍三現”彈指間三杖一齊攻出。這一招果然把“虯髯神判”迫退一步,他卻趨勢一仰身,倒退出去八九尺遠,手中竹杖一頓,揚唇吹出了兩聲怪嘯。

  那兩聲怪嘯,異常刺耳,餘音如縷,蕩漾山谷,嘯聲尚未全住,突聞那巨大毒蟒咕的一聲大叫,蛇頭一伸,蛇身忽的暴長,血口盆開,直對“虯髯神判”撞去。

  月光照射之下,看到那巨蟒口中白牙,和數尺長短的蛇信,腥風撲面,令人作嘔,水桶粗細的蛇身上鱗光耀眼,觸目驚心。陸天霖心知那巨蟒,是深山大澤中最為凶殘可怕之物,不但腹有劇毒,而且力大無窮,“虯髯神判”縱有非常之本領,只怕也無能抵禦。心頭一急,一個縱身,急向那大蟒撲去,左手一抖,把一瓶強烈的迷魂藥粉,盡數向那巨蟒打去。

  就在“聖手醫隱”出手的同時,“虯髯神判”也一躍而起,運足全身真力,呼的一棒,猛向那巨蟒頭上劈去。一來一迎,快迅絕倫,陸天霖一瓶強烈的迷魂藥粉,首先擊中蟒頭,但聞得一聲輕響,小墨瓶被撞得片片粉碎,一藥瓶藥粉,驟然散開,月光下如一團白色煙霧。

  那知強烈的迷魂藥粉,對那巨蟒竟似毫無效能作用,在那藥粉散飛中,仍向“虯髯神判”撲去。

  陸天霖吃了一驚,急舉手中太極鐵牌,呼的一招“散花開頂”當頭劈去。

  “虯髯神判”手中松枝,緊接襲到,正擊撲在巨蟒頭上。這一下,他是全力施為,一擊之勢,力道非同小可,斗大的蟒頭,被他一棒重擊,打偏出四五尺遠。

  但他手中的松枝,也在一擊之中,震斷成三截。

  那巨蟒受此一擊,激發野性,咕的一聲大叫,驟然一擺蟒尾,橫掃過來。

  “虯髯神判”一擊打中蟒頭,心中暗暗高興,忖道:“我這一擊,有近千斤的力道,這巨蟒雖然凶殘,大約也承受不起。”

  可是事實上大謬不然,那巨蟒雖然受了一擊,仍然有力反擊,前半身貼伏地上,掄尾橫擊過來,卷帶一股呼呼勁風。“虯髯神判”知道要給蟒尾掃中,縱是鐵打銅澆的人,也難擋受得住,一仰身“金鯉倒穿波”向後退去。

  待陸天霖太極鐵牌落下,蟒頭已被“虯髯神判”擊歪,一招落空,立時後退,反身一躍退出九尺。他剛好腳落實地,身子還未挺起,忽聞轟然一聲大響,松葉和石屑,密如狂雨般,向幾人灑下。

  原來那巨蟒受“虯髯神判”一擊,雖未打暈過去,但亦打得頭痛如裂,狂怒中掄尾掃去,擊在一株碗口粗細的巨松上,那突立松樹被它一下掃斷,一塊突立的岩石,也被它一尾掃得石屑碎飛。

  “虯髯神判”等目睹那巨蟒這等威勢,都不禁心中駭然,陸天霖回頭對方雲飛道:“你快保護琪兒先走,這巨蟒不易對付。”

  “金翅大鵬”方雲飛,被那巨蟒斷松碎石的威勢震動了心弦,一時間愣在那發呆,聽得陸天霖一叫,才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轉身一把,把傅玉琪一抱,旋展輕功,向身後山上攀去。

  “虯髯神判”伏身撿起兩塊拳頭大的山石,運足腕力,一抖手,又向那巨蟒頭上擊去。

  石如流星,電射而出,轟然一響,正中蟒頭,無奈那巨蟒皮鱗堅厚如鐵,反把那塊山石,震成片片碎屑,咕叫聲中,長身又撲過來。

  這當兒,那長發怪人,又手揮竹杖攻到,陸天霖揮牌抵住。

  兩條赤練蛇,和幾位猩猿巨虎,也紛紛長嘯怒吼撲到。

  陸天霖看這形勢,心知已難撤走,大喝一聲,運牌搶攻,盡展生平絕學,他存了拚死之心,招數冒走險著,威力和平日,增加不少。

  “虯髯神判”以絕妙的輕功,縱躍在數十丈方圓之內,閃避巨蟒追襲,一有空隙,立時撿些拳頭大小的山石,向那巨蟒施襲。那巨蟒連續撲擊掃打,均被“虯髯神判”避開,被激得狂怒已極,一陣揮尾狂打,把十丈方圓內的突石矮松,盡數掃斷,石屑弭空,斷枝紛飛。

  陸天霖和那盲目怪人動手了六七回合後,漸覺不敵,那盲目怪人手中竹杖,招術愈打愈奇,陸天霖已被人詭異的招術,逼得頭暈眼花。

  他知道再打下去,必然要傷在對方手中,但他又不能不戰撤走,因為在他的周圍,圍守著一群猩猿巨虎,和兩條赤練毒蛇。

  突然,一聲清脆的嬌叱聲,劃破了夜空傳來。陸天霖還未及轉動心念,那盲目怪人臉色忽地大變,右手竹杖指顧間,連攻三招,著著指向“聖手醫隱”要害。

  這三杖迅捷無倫,只鬧得陸天霖手忙腳亂,牌封掌劈,勉強把三杖讓開,突覺身側微風颯然,轉頭望去,不禁嚇得他一身冷汗。

  只見他身側二尺左右,站著那個半裸玉體的少女,左右兩隻纖纖玉手中,各握著一條赤練毒蛇。她因拿捏住了那毒蛇的七寸要害,是以,兩條絕毒無比的赤練蛇,竟都軟軟的垂下身子,狀甚萎靡,和剛才昂首吐舌神態,大不相同。

  月光照射在她嬌嫩秀麗的臉上,只見她臉上浮現著一種淡淡的幽怨神色,雪白粉嫩的玉臂,和她手中兩條鮮紅的赤練毒蛇,形成了一種極不相襯的比照,看上去,使人不自覺生出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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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只聽那半裸少女一聲冷笑,道:“哼!赤練蛇有什麼可怕?──”玉臂一震,竟把兩條赤練蛇當作暗器一般,直向那盲目怪人投去。

  兩條赤練蛇一脫手,登時恢復了自由,張口吐舌,咕咕大叫,但因那少女出手勁力極強,兩條赤練蛇身不由主,仍向那盲目怪人撞去。

  那盲目怪人右手竹杖輕舉,迎著左面一蛇,輕輕一彈,把飛來毒蛇,彈拋出一丈開外,右手疾出,一把拿住右面一蛇的七寸。

  這兩條毒蛇雖是他自己養的,但經別人擒拿住之後,難免激發野性,是以,他也絲毫不敢大意。這當兒,突然聽得傅玉琪啊呀一聲驚叫!傳入耳際。

  陸天霖和那少女,不約而同的一齊轉臉望去,只見“虯髯神判”已被奇大毒蟒,纏住了雙腿,人蟒一齊在地上翻滾。“虯髯神判”雙手合併,緊拒著那毒蟒頸間,使蟒頭無法回轉,形勢危險,觸目驚心。

  “聖手醫隱”知那巨蟒力大無比,別說是人,就是銅澆羅漢,也抵受不住它全身纏收之力,只要再過上一刻工夫“虯髯神判”雙腿縱然不被纏斷,但全身血脈不能暢通,兩臂力道必要敗失,那時,巨蟒只要回頭一口,“虯髯神判”必死無疑。

  當下一縱身,直向巨蟒奔去,同時,被方雲飛護退到山腰的傅玉琪,也陡然衝過“金翅大鵬”方雲飛的攔阻,向那巨蟒奔去。

  陸天霖距離較近,首先跑到,運起臂力,高舉太極鐵牌,呼的一招“泰山壓頂”直向巨蟒劈下。但聞啪的一聲輕響,正中蟒身,這不下千斤的力道,只不過使那巨蟒打了一個翻滾,竟對它毫無損傷。

  此時“虯髯神判”雙臂勁力,已逐漸消散,那巨蟒口中伸縮的血紅信子,相距“虯髯神判”的臉,只餘下兩三寸左右。

  陸天霖大喝一聲,橫掄太極鐵牌,又向那巨蟒頭上碰去。

  這次,那巨蟒不再挺受,長尾一卷,呼的掃來,同時蟒頭一收,上半身疾轉半周,竟把陸天霖一牌橫擊讓開。陸天霖驟不及防,被蟒尾捲掃擊中,太極牌脫手飛出,人也被那一尾打飛起來,拋到一丈開外。

  此際,傅玉琪已奔到巨蟒身邊,他內傷正重,全身功力盡失,只因目睹師兄危險,心頭一急之下,生命潛力迸發,衝過方雲飛的攔阻,待奔到那巨蟒身邊,提聚的一口真氣,登時鬆了下來。那知他這一鬆氣,忽覺兩腿一軟,栽倒地上。

  那巨蟒被“虯髯神判”運足兩臂神力,抵住蟒頭,早已激發野性,再受“聖手醫隱”全力一擊,更是狂怒已極,傅玉琪奔到它身側栽倒,正好在蟒頭數尺之外,巨蟒噬不到“虯髯神判”一掉頭張開血盆大口,反向傅玉琪咬去。

  傅玉琪人雖栽倒,但神志並未暈迷,眼看巨蟒大口咬來,苦於無法抗拒,這等生死交關之時,生命的本能,發揮了作用,拚盡餘力,把手中盛裝的“人面蜘蛛”的玉盒,向那巨蟒擲去。

  玉盒出手,疾如流星,正擊在蟒頭之上,他在心中惶惶之下,出手一擊,力道甚大,那玉盒盒蓋又被震開,盛裝盒中的“人面蜘蛛”一躍而出,落在那巨蟒頭上。

  傅玉琪在投擲玉盒出手後,卻一個急翻,滾出去了一丈多遠。

  但聞一陣轟轟隆隆的大震,石硝彌天,斷枝如雨,數丈方圓內如被一團煙霧籠罩。

  這時,陸天霖、方雲飛都被這陡然間的變故,驚得一怔,兩人還未再來及轉第二個念頭,卻聽那身後一聲清脆的嬌呼,那半裸少女兩條玉臂一振,直向那滿天石硝中衝去。

  那盲目怪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震聲,驚得呆在當地。

  這不過是剎那間的工夫,那大震之聲未停下,那盲目怪人已覺出不對,竹杖在地上輕輕一頓,轉身一掠數丈,那兩條赤練毒蛇,和一群猩猿巨虎,亦紛紛隨他身後奔去。

  待陸天霖和方雲飛驚覺到時,那盲目怪人已轉過一個山角。

  陸、方兩人擔心傅玉琪和“虯髯神判”安危,亦無心情追趕。

  轉臉望去,只見那半裸少女,懷中抱著傅玉琪由那彌天石屑中急奔而出。

  她奔到陸、方兩人面前,把傅玉琪輕輕放在地上,淒涼一笑,道:“他心中最討厭我,等一下他醒了,要是他看到我抱著他,定然會十分生氣──”

  話至此處,倏然而住,緩緩轉過身子,向前奔去,夜風吹飄起她裹胸的白巾,和那長長的垂肩秀髮,背影中流現出無限幽苦。

  陸天霖長長的嘆息一聲,道:“這孩子雖然是‘玉蜂娘子’的女兒,但卻沒有她娘昔年的妖豔之氣──”

  方雲飛驚道:“什麼?他是‘玉蜂娘子’的女兒?”

  陸天霖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咱們慢慢的再談。”他低頭看仰臥在地上的玉琪一眼,緩緩蹲下身子,伸手在他身上“玄機”“將台”“命門”三處要穴,各擊一掌。

  只聽傅玉琪一聲悠悠長嘆,睜開了眼睛,道:“我師兄呢?”

  一句話提醒了陸天霖,他回頭對方雲飛道:“兄弟,你看著琪兒──”話未落口,縱身一躍,直向巨蟒所在奔去。

  這時,那彌天石硝,已經消失,月光下橫躺著一條三丈多長的巨蟒,蟒鱗閃動著光芒。

  只見“虯髯神判”雙手緊抱著蟒身,人已經暈厥過去。

  陸天霖目光流動,看四週數丈內的突岩樹木已被那巨蟒掃的石碎樹斷,不禁暗暗吃驚,忖道:“這巨蟒力量實在驚人,這大岩巨松,如無萬斤以上之力,休想能把它擊碎掃斷──”

  他雖知那巨蟒已經死去,但一時間卻想不透它怎麼的死法,心中仍然有些驚懼,伏身撿起一塊山石,向那巨蟒身上投去。

  出手一擊,正中蟒身,但那巨蟒動也未動一下,他心中疑慮消除,才縱身躍到那巨蟒身邊,手撫“虯髯神判”前胸一摸,只覺他心臟還不停跳動,只是十分微弱而已。

  突然,他目光觸到了身側數尺左右的玉盒盒蓋,心中一動,抬頭向巨蟒身上望去。

  這時,他停身之處,距那蟒頭不過是八九尺距離,附近松樹,盡都被那巨蟒掃斷,月光朗朗,看得十分清晰,只看斗大的蟒頭上,站著那“人面蜘蛛”。

  他暗暗的吃了一驚,心道:這小小毒物,竟有如此威力,無怪能名揚天下。

  他運起功力,手在推著“虯髯神判”穴道,目光卻注定那巨蟒頭上“人面蜘蛛”。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忽覺兩臂被一股強力一推,低頭看時,不知何時“虯髯神判”已醒轉過來。

  要知“虯髯神判”內功極為深厚,人已醒轉,就自行運氣,打通體內脈穴,霍然一躍,站起身子。這當兒,方雲飛和傅玉琪已雙雙走近巨蟒身側,月光下看到那橫躺在地上的奇大蟒身,都不禁暗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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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陸天霖撿起地上玉盒,回頭對傅玉琪道:“你如不及時把這玉盒當暗器打出,今宵咱們都難逃這巨蟒口吻,想不到這‘人面蜘蛛’一毒至此,能在一剎那之間,毒斃這等奇大毒蟒。”

  方雲飛側臉望去,只見那“人面蜘蛛”仍站在蟒頭上面──

  陸天霖手拿玉盒,緩步向那“人面蜘蛛”走去,他雖是極通醫理,熟知各種毒物特性,但面對著這種奇毒的“人面蜘蛛”亦不禁有些害怕。

  但轉念想到這“人面蜘蛛”關乎著傅玉琪的生死時,心中勇氣頓增,縱身一躍,到了那蟒頭所在,一咬牙,手中玉盒猛向那“人面蜘蛛”罩去。

  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那“人面蜘蛛”動也未動一下,就被他玉盒罩住。

  他合上玉盒,嘴角間流現出微微的笑意,頂門上卻不停滾著冷汗。

  他揮袖拂去頭上汗水,笑道:“咱們得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找一處僻靜所在,替琪兒療傷去!”

  當下四人一齊向前走去,不大工夫,越渡了兩重山嶺,到一處山角下面。

  陸天霖停住步,打量了一下四周山勢,說道:“琪兒傷勢,不宜再拖,此處山壁環圍,夜風難侵,不如先替琪兒療過傷勢,再走不遲。”

  方雲飛道:“怎麼?你已想出了療治琪兒傷勢之法嗎?”

  陸天霖心中實無把握,但他卻裝出十分鎮靜的樣子,點了點頭。

  一則傅玉琪所受“金翅蜈蚣”腹毒,時日已久,屈指計算,實在不宜再拖,二則這“人面蜘蛛”是天地間罕見毒物,不知有很多人在偷覷著它,身懷此物,十分招搖,一旦洩露,必然要引出紛爭,有了這兩層原因,使他動了儘早替傅玉琪療毒之心。

  他讓傅玉琪依靠山壁處坐下,脫去上身衣服,然後從懷中摸出金針──

  “虯髯神判”和方雲飛四道逼人眼神,都盯著他手上金針,使他舉著針不敢下手。

  他知道這一針不僅關乎著傅玉琪的生死存亡,也關係著自己的生命,和二弟夫婦的沉冤血債。萬一自己所料有錯,傅玉琪就得立斃蛛毒之下,方雲飛也必然懷疑到二弟夫婦死因,“虯髯神判”更不會放過自己,他心念百轉千回,湧出來萬千事端──

  突然,他停住手中金針,望著方雲飛道:“兄弟,我要是死了,你可把我貼身內衣脫下,帶交慧兒收存。”

  他這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只聽得方雲飛呆了一呆,道:“什麼?──”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你只要記在心中就是,我還不一定會死!”

  說罷,右臂一伸,金針刺入了傅玉琪前胸的紫宮穴上。

  要知這一針關乎著傅玉琪的生死,是以他心中十分緊張,臉上也變成了赤紅顏色,雙目圓睜,注定金針。

  他顫抖著雙手,緩緩的撥出金針,一線鮮血,泉湧而出。

  他略一猶豫,從懷中取出小巧玉盒,打開了第一層盒蓋,陡然一揚右手,點了傅玉琪“玄機”“將台”兩處要穴。

  但聞傅玉琪輕輕嗯了一聲,人便向後倒去。

  方雲飛雙臂疾轉,扶著了傅玉琪向後仰栽的身子,一皺眉頭,正待問話,陸天霖已迅捷的把玉盒對著傅玉琪紫宮穴上扣去。

  “虯髯神判”兩道湛湛眼神,直逼在“聖手醫隱”臉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顯然,他內心正在萬分激動。

  要知那“人面蜘蛛”能在一瞬間,把一條數丈長短的巨蟒毒斃,其腹中毒性之烈,可以想見。傅玉琪以血肉之軀,如何能當受得這等曠絕天下的奇毒?別說“虯髯神判”和方雲飛心中有些害怕,就是陸天霖亦有些惶惶不安,他雖是武林中一代名醫,善治各種疑難之症,但像這種受自然界孕生的毒物所傷之症,心中亦毫無把握?

  陸天霖用金針刺入傅玉琪紫宮穴中,再用“人面蜘蛛”吸取“金翅蜈蚣”腹毒,只是以他數十年精研醫理中想出的一個辦法,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試用,能否有成,很難預料。是以,他心中的驚懼慌恐,比“虯髯神判”和方雲飛更有過之,他不敢再睜著眼睛看那眼前緊張的形勢,因為“虯髯神判”已運集著功力蓄勢而備,看情形只要傅玉琪出了毛病,他即將動手施襲。

  陸天霖呢?他早已存下必死之心,一旦因自己推求的醫理出錯,使傅玉琪當場喪命,就是“虯髯神判”不動手,他也不願再偷生下去,是以,他對“虯髯神判”運功戒備一事,倒不放在心上,但他卻怕看自己成為親手傷害傅玉琪的凶手,所以,他不敢看,也不願看!

  他雖緊閉著眼睛,但腦際間卻湧集各種醫理,他想盡本身所學,始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這時,幾人都被一種可怕的緊張困擾,頂門上汗珠兒滾滾而下──

  突然玉盒中的“人面蜘蛛”一陣掙動,陸天霖霍然一驚,來不及轉動心念,本能的把緊扣在傅玉琪“紫宮穴”上的玉盒拿開。

  睜眼望去,只見傅玉琪“紫宮穴”處,那道細微的針孔,仍不停向外而浸著鮮血。

  陸天霖合緊玉盒的蓋,揣入懷中,伸右手輕按在傅玉琪胸前,只覺他心臟跳動,仍甚正常,心中登時有了幾成把握,長長吁一口氣,潛運功力,用推宮過穴手法,推活了傅玉琪“玄機”“將台”兩處穴道。

  但聞傅玉琪一聲長長嘆息,忽的挺身坐起,陸天霖一面替他扣好胸前衣服,一面微笑道:“你‘紫宮穴’針眼未恢復,在三個時辰內不宜運氣行功,快給我靜靜坐著。”

  這時“虯髯神判”和“金翅大鵬”方雲飛的緊張神情,都隨著傅玉琪的安然無恙而告消失,緊張得令人息窒的氣氛,登時輕鬆下來。

  幾人都靜坐當地,看著傅玉琪的傷勢變化。

  這三個時辰,有如過了三年一般,陸、方和“虯髯神判”等三人,臉上神情,都隨著傅玉琪的神色變化不定,忽而緊張,忽而輕鬆。

  好不容易把三個時辰熬過,天色已經大亮,東方天際升起來一輪紅日,金黃色的陽光,照著山巔積雪,反射出耀人眼目的霞光,傅玉琪冠玉的臉上,也隱隱泛現出豔紅之色。

  陸天霖眼看傅玉琪傷勢好轉,心中極是歡愉,抓髯一陣大笑,挺身躍起,說道:“琪兒傷勢既愈,咱們也該把這‘人面蜘蛛’送還到‘紅葉谷’去──”一語未完,忽然噴出來一口鮮血,人也踉蹌了兩步,幾乎栽倒。

  傅玉琪吃了一驚,縱身躍起,雙臂一展扶住陸天霖,道:“伯父!你怎麼啦?”

  這陡然間的變故,實大出幾人意料之外“虯髯神判”和方雲飛都不禁看得一呆。

  “聖手醫隱”陸天霖卻搖著頭笑道:“我不要緊,這是一口淤血,吐出來心中反覺輕鬆許多,琪兒,你運氣試試看?那‘金翅蜈蚣’餘毒,是否已完全除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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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傅玉琪依言運氣,只覺脈穴暢通,傷勢似已全好,點點頭笑道:“這‘人面蜘蛛’當真是世間奇物,腹內奇毒絕倫,卻又能吸除人體之毒──”他忽然似想起什麼大事一般,臉上浮現出驚異之色,問道:“伯父,你剛才受那巨蟒一擊,是否受了內傷?”

  陸天霖笑道:“那蟒尾一擊雖重,但我已早有防備,內腑雖受微傷,但尚不致吐血,這口淤血,是我數日來勞心以致──”

  他長長嘆一口氣,目光轉投到方雲飛臉上,笑道:“剛才我用金針,刺入琪兒‘紫宮穴’上,再用‘人面蜘蛛’吸取他體內之毒,老實說,我自己心中毫無把握,只是依據人體內血液循環之理,冒險嘗試,現在幸無差錯──”話至此處,倏然住口,嘴角間浮現一絲安慰的微笑。

  方雲飛知他在這暫短的半日時間之內,用盡了心神,推究人生血脈循環道理,方雲飛雖不通醫理,但常因走江湖,見聞極多,心知這是一件異常困難之事,不但要拿準人身穴道位置,而且還要在適當的時辰,這兩點想起來十分容易,但要拿捏得恰到好處,卻極為困難,因為這一點錯不得,錯一點,立時要生死殊途,想到他剛才舉針欲下時的神態言詞,不禁心中黯然。

  傅玉琪本是異常聰明之人,略一忖思,心中亦已瞭然,微微一嘆,翻身跪下,俊目中滿含淚水,說道:“伯父為救琪兒,勞心受傷──”

  陸天霖一把扶起他,笑道:“舉針之時,我心中實無把握,因那‘紫宮穴’是人身血脈交匯之處,內通心髒,外行四肢,每日十二個時辰,血脈循環緩速不同,必須拿捏得恰到好處,才能不傷身體。而透穿‘紫宮穴’的手法,亦是我生平中初次試用,只是依醫理推究而出,如果萬一出錯,後果實在可悲,但你身受‘金翅蜈蚣’腹毒,又難再拖下去,我再三忖想,只有冒險一試,當舉針在手之時,心中如負重鉛,過度緊張,致沖積了一口淤血,現下血已吐出,身體反覺輕鬆不少──”他仰天望著碧空幾片白雲,長長吁了口氣,又道:“現下你傷既痊癒,這‘人面蜘蛛’也應該送到‘紅葉谷’去,還給慧兒,既可免‘東嶽散人’追蹤索取,也可減輕慧兒一些責任。”

  傅玉琪聽得怔了一怔,道:“伯父口中慧兒,可是我妹妹嗎?”

  陸天霖笑道:“不錯,她為了救你性命,不惜冒受蛇噬之險,騙得這‘人面蜘蛛’。現在你傷勢已好,此物帶在身上,有害無益,再說‘東嶽散人’也不會放任此物,流入江湖,必將設法取回──”

  傅玉琪道:“‘東嶽散人’我倒不怕,但害我妹妹受苦,心中實是不忍。伯父!咱們能不能到‘紅葉谷’中去看看她?唉!可憐我已不記得妹妹的模樣了。”

  方雲飛被傅玉琪幾句話,觸動心事,又想起二哥夫婦沉冤之事,不禁長長一嘆。

  陸天霖趕忙搖頭阻止方雲飛再說下去,接道:“現在時間已經不早,咱們要去‘紅葉谷’也該動身了。”說罷,拉著傅玉琪,向前奔去。

  他因擔心傅玉琪追問父母沉冤之事,是以拉著他向前急奔。

  幾人翻山越嶺,奔走了約頓飯工夫,到了“紅葉谷”外。

  谷口景物依然,但橫出山壁的大岩石上,原寫的一行小字,已被人打得模糊難辨。

  陸天霖略一停步沉吟,當先進了谷口。

  那廣闊的山谷中,盛開的紅白山花,依然繽紛奪目,陸天霖昂然深入了四五十丈,仍不見初次入谷時虎猿攔路。

  他突然有一陣淒涼的預感,不禁皺皺眉頭,回頭望了傅玉琪一眼。

  傅玉琪微微一笑,問道:“伯父,我妹妹就住在這谷中嗎?”

  陸天霖點點頭啊了一聲,道:“不錯,這就是馳名武林上的‘紅葉谷’了,你妹妹已經投拜在‘東嶽散人’門下。”

  傅玉琪笑道:“昨夜那盲目怪人,是‘東嶽散人’的什麼人?”

  陸天霖道:“聽慧兒說,是她師叔,但在江湖上卻從未聞得此怪人之名,他和‘東嶽散人’有何淵源,恐怕江湖之上,也很少有人知道。”

  說話之間,幾人又轉過了一個山角。“虯髯神判”突然縱身一躍,疾比流星,從陸天霖身側掠過,直向右邊躍去。

  幾人定神望去,只見右邊山崖下面,仰臥著一個長發散地的人,一隻六七尺長的竹杖,放側身,正是那盲目怪人。

  陸天霖看得微微一呆,緊隨著急奔過去,方雲飛、傅玉琪相繼跟在陸天霖身後,也向那崖壁下跑去。

  太陽爬過了峰巔,照著仰臥地上的盲目怪人,只見他雙目緊閉,全身僵直,長發散鋪尺餘方圓,臉黃如土,看不出一點血色。

  陸天霖奔到之時,“虯髯神判”已蹲在地上,用推宮過穴的手法,推拿了他幾處穴道。

  這盲目怪人似乎受傷甚重,“虯髯神判”雖有深厚的功力,但仍無法使他醒過來。

  他失望的望了“聖手醫隱”一眼,又緩緩把他放在地上。

  陸天霖伸出右手,輕輕按在那盲目怪人胸前,足足有一刻工夫,才長長嘆口氣道:“他傷得十分慘重,能否醫好,實難預料。”說罷,從懷摸出兩支金針,雙手分握,直向他胸前“天突”“中庭”兩處穴道紮下。

  要知陸天霖乃一代名醫,半生歲月,大都花費在演推醫理上面,針之學,並世無雙,雙針已下,那僵臥的盲目怪人針驟然間鼻息轉重,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臟,立時加速,隱隱可見胸前肌膚起伏。

  “聖手醫隱”又在他“玄機”“將台”兩穴上,輕輕擊了一掌,然後才把雙針撥出。

  只聽那盲目怪人長長的吁了口氣,忽的挺身坐起。

  陸天霖正待開口詢他何處受傷,那盲目怪人忽的揚手一掌,直擊過去。

  他在清醒後,陡然間出手發難,實大出幾人意料之外,陸天霖毫無防備,一時間哪能讓避得及,吃他一掌正擊前胸,只打得仰面摔在地上,手中兩支金針,也被他一擊掌勢,震得脫手飛出。

  那盲目怪人一掌擊出之後,左手一探,已抓起來身側竹杖,人未躍起,竹杖已自出手,呼的一杖掃去。

  這次陸天霖已經有備,順勢一滾,避開了一杖掃打。

  傅玉琪目睹那盲目怪人不問青紅皂白,舉杖就打的無理行動,不禁心頭大怒,左掌護胸,欺身而進,右手疾出,直向竹杖抓去。

  這時,那盲目怪人已站起身子,他雖身受重傷,但身法杖勢仍甚靈巧凌厲,竹杖倏然收回,藉勢後退三步,讓開了傅玉琪一擊後,竹杖交到右手,左掌右杖,連環攻出,快如驟雨、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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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傅玉琪原本想奪過他手中竹杖後,責問他幾句,也就算了,但見他掌勢竹杖,招招迅猛無比,不覺動了真火,冷哼一聲,雙掌亦展開迅快的招術,和他搶奪先機。

  那盲目怪人雖已聽出和自己交手之人,非打傷自己之人,但因傅玉琪掌勢迅捷力猛,一時間無法收得住招術,只得拚盡全力搶攻。

  交手十餘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傅玉琪所受“金翅蜈蚣”之毒,已被那“人面蜘蛛”吸出,全身功力,已經復元,初交手時因心惦念毒傷未復,不敢施出全力求勝,十合之後,覺出無異,雙掌加力,威勢陡增一倍。

  那長發盲目怪人,剛好和傅玉琪相反,他本身傷勢還重,全憑一腔憤怒,激發起生命潛能,和數十年修為的功力,支持著重傷之軀,初交手時,攻勢十分迅猛,十合之後,漸感不支,手中竹杖似乎突然加重了很多,運杖搶攻亦逐漸失去了靈活。

  但聽傅玉琪一聲大喝,左掌橫擊出一掌強猛潛力,逼住他手中竹杖,右手疾出一招,向那盲目怪人前胸拍去。

  這時,那盲目怪人已累得筋疲力盡,傅玉琪拍出掌勢又極迅快,手臂一伸之間,右掌已按中對方“天池穴”。

  他在按中對方“天池穴”的一剎那間,腦際突然浮現出陸天霖用金針過穴之法,解救這盲目怪人的情景,善念一動,殺機立停,趕忙把潛運在掌上的內力,收而不發。

  只聽那盲目怪人一聲輕咳,忽然向後退了三步,張嘴噴出一口鮮血,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陸天霖縱身一躍,掠著傅玉琪而過,他似是早已蓄勢防備,那盲目怪人身體剛剛沾地,他已趕到,兩臂疾伸,把他挾了起來,迅捷地的把手中一粒丹丸,投送在他的口中。

  傅玉琪輕輕的嘆息一聲,道:“伯父,我沒有傷他──”

  陸天霖回頭一笑,道:“我知道,是他自己累發了傷勢,琪兒!你很好,剛才你要是不及時把力道收住,他必然立斃掌下,當時我想阻止,已來不及了,因為你出手太快。”

  他回過臉再看盲目怪人時,已是氣若游絲,雙目緊閉,臉色如紙。

  方雲飛腦際中忽然閃掠過一個念頭,立時打了一個冷顫,低頭問陸天霖道:“大哥,他是不是傷得很重?”

  陸天霖道:“傷勢雖重,但尚不致命,可是他在重傷之下,又拚盡餘力和琪兒動手,以致使傷勢加重不少,能否救得,很難說了。”

  方雲飛道:“他既遭人所傷,只怕慧兒也難倖免──”

  陸天霖悚然一驚,道:“不錯,咱們得快入谷中看看。”說罷,抱起那傷重奄奄一息的盲目怪人,向前奔去。

  幾人奔行約一里多路,到了那花樹林旁,但見那紅、黃、藍、白的燦爛花樹,已非兩人前日入谷時的面目,東倒西歪,散亂滿地,有被齊根撥起,有被從樹腰折斷,在那散亂的花樹叢中,倒臥著幾隻虎猿。

  §第十回
  淒涼幽谷 驚逢骨肉悲舊恨
  斷魂石室 盲叟沉冤贈寶籙

  因那花樹排列的陣式,早已被人破去,是以,幾人越過之時,毫無阻礙。

  穿過那殘破的花樹陣,就是傅慧的住處,翠竹依舊,茅舍無恙,但幾人的心情,卻非常沉重。

  方雲飛搶前幾步,奔入翠竹、矮松環繞的宅院,只見幾隻猩猿,橫屍在傅慧住的房門外邊。

  這情景異常淒涼,一種黯然的恐怖,直襲上方雲飛的心頭,他呀然一聲驚嘆!直向傅慧房中奔去。

  房中佈設未變,迎面壁間,仍然掛著夏手繪的“寒林夕照圖”,只是不復見傅慧芳?──

  一陣步履聲響,陸天霖、傅玉琪、“虯髯神判”等魚貫進了房門──

  傅玉琪星目轉動,打量了房中佈設後,問道:“三叔父,這就是我妹妹的住處嗎?”

  方雲飛道:“不錯,兩天前我和你伯父初入谷來,她就帶我們在這座靜室中休息。”

  傅玉琪道:“她既不在房中,只怕也遭人毒手了,想不到我們兄妹,竟難見上一面──”

  陸天霖忽然放下懷中的盲目怪人,探手入懷取出金針,一口氣連扎他四處要穴。

  “聖手醫隱”金針過穴之法,譽滿江湖,被尊一代俠醫,四針過後,那盲目怪人果然又清醒過來。他剛緩過氣,突然一掌向陸天霖前胸劈去。

  這次,陸天霖早已有備,微一側身,右手疾伸而出,扣住了他擊出掌勢的手腕。

  那盲目怪人在一擊出手後,急喘不停,連聲輕咳,全身顫抖,神情異常痛苦。

  陸天霖鬆了他被握手腕,嘆息一聲,說道:“你現在傷勢很重,如再強運功力,即將危及生命──”

  那盲目怪人怒道:“我崔源豈是受人憐憫之人。”說著話又是一掌擊去。

  陸天霖就地一個轉身,讓過一擊後,道:“生死雖不算什麼大事,但如你這等無聲無息的死法,實為大大不智,含恨泉下,遺害他人,可謂不仁不義!”

  崔源聽得一怔,道:“我技不如人,受傷身死,有什麼遺害他人之處?”

  陸天霖冷笑一聲,道:“‘東嶽散人’生性本就冷僻難測,‘紅葉谷’隔絕塵世,不准任何人擅入谷中一步,你能和他同住在‘紅葉谷’中,自然是相交極深。眼下你如不明不白一死,這段血海仇恨,就如沉海泥沙,當今之世,再也無人能知事情經過。唐一民歸來之時,想你屍骨早化,以他冷僻性格而論,要查不出事情經過,必將遷怒天下武林,勢非引起一場莫須有的殺劫不可,這算不算遺害別人呢?”

  崔源嘆息一聲,默然不答。

  陸天霖察言觀色,已知他心動,淡淡一笑,繼續說道:“你大概把我們都看成故意尋釁的仇人,是以不肯稍假辭色。不錯,我們到‘紅葉谷’確是有為而來,騙借‘人面蜘蛛’目的只在救人!現下已經用過了,特來送還原物!”說罷,由懷中取出置放那“人面蜘蛛”的玉盒,交到崔源手中。

  崔源接過玉盒,突然長長嘆一口氣,道:“你說得倒是不錯,只是時間晚了,我內腑已受震傷,兩處要穴亦被人點傷,縱然想活,只怕也活不過三天時間。”

  陸天霖亦查看出他傷得很重,五腑六髒都被人用內家重手法震離了部位,縱有靈丹妙藥,也難挽留住他的性命。唯一的辦法就是用自己獨步江湖的金針過穴之法,穩住他傷勢,不使惡化,延長他的死期,再慢慢思索救他之法。

  略一沉忖,定了主意,微微一笑,道:“兄台傷勢雖重,但陸某自信本身醫術,尚可暫緩兄台傷勢惡化,但請放心養息,容我籌思根療之法,或能挽回兄台沉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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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方雲飛、傅玉琪聽兩人談了很久,始終未提到慧兒一句,心中甚是焦急,忍不住一旁插嘴問道:“‘紅葉谷’遭人施襲之時,難道只有你一人拒擋強敵嗎?”

  崔源喘息兩聲,道:“你們可是要問那女娃兒下落嗎?”

  陸天霖接道:“不錯,可憐她幼失怙恃,父母雙亡,從小由我帶大,這茫茫世界上只有她哥哥一個親人。他們兄妹由小失散,十餘年未見過面,她哥哥得蒙‘瞎仙鐵笛’羅乙真老前輩收到門下,學藝黃山,她亦蒙唐老前輩垂愛,帶來東嶽。半月前她哥哥奉師命在武漢水面,截攔‘九陰蛇母’門下,不幸為‘九陰蛇母’門下豢養毒物‘金翅蜈蚣’所傷,遍天下除東嶽唐老前輩所有‘人面蜘蛛’可救之外,再也無物能夠救得。因此我們不揣冒昧,尋來東嶽,乞借‘人面蜘蛛’以救她哥哥危難。不想陰錯陽差,造成諸般誤會,慧兒情憐骨肉,致多有忤逆之處,尚望兄台看在她為憐骨肉份上,予以諒宥,免去責罰。”

  崔源臉色突然一變,長發顫動著,答道:“你們走後,我就把她囚入一座石室之中,這幾日來‘紅葉谷’中連續不斷出現敵蹤,我為對付敵人,也沒有抽出工夫去看她──”

  他話還未完,傅玉琪立時接口問道:“那石室在什麼地方?你帶我們去看,你數日未去看她,那食用之物想必早已用完──”

  崔源咳嗽一聲,又噴出一口鮮血,怒道:“我活了幾十年,難道還不知道這件事嗎?哼!還用你多操閒心?”

  傅玉琪心中恨不得立時見到妹妹,不願再和崔源爭辯,強忍下胸中氣憤,笑道:“老前輩可否帶同晚輩,到那石室一行,我們兄妹,已十幾年沒見面了!”

  崔源忽的一咬牙,強忍著全腑痛苦,挺身站起,道:“走!──”他剛剛說出一個走字,忽的打了兩個踉蹌,幾乎栽倒。

  傅玉琪一伸手,扶著了他的左臂。

  崔源一甩臂,怒道:“快些撒手,那個要你扶我?”

  傅玉琪一皺劍眉,忖道:“這人當真是冷傲得很,腳步已站不穩,還要這等逞強。”但他仍然依言鬆了崔源左臂。

  崔源手扶竹杖,緩步向前走去,雖然走得很慢,但仍似弱不勝力,雙肩搖晃,步履不穩。

  傅玉琪、陸天霖、方雲飛、“虯髯神判”等魚貫隨在他身後跟進,傅玉琪心中雖然急於要見妹妹,但怕惹發那盲目怪人脾氣,不敢催他,亦不敢扶著他走,心中實自發急。

  陸天霖搖搖頭,望著崔源的背影,暗中嘆息一聲。

  眼下幾人,只有他一人心中明白,崔源傷勢已難強撐下去,如果及時休息,還有療好之望,但他運氣制傷,勉強行動,無疑促使他早些死亡。

  幾人奔行裡許左右,到了一處蒼松林邊。

  崔源停下腳步,仰臉深呼兩口氣,才向林中走去。

  松撥峭立的古松,遮住了眼前的視線,有兩棵特別高大的松樹,分植在松林之前,兩樹相距大約有一丈二尺左右。

  兩樹之間,有一條小石卵鋪成的大路,蜿蜒入林而去。

  崔源搖擺著身體,扶杖入林,幾人不能趨在他前面趕路,只得慢步相隨身後。

  好不容易,才走到這石卵鋪成的大路盡處,五色繽紛的山花叢中,屹立著一座青石砌成的小屋。那兩間大小的房子,依然半開房門,一切景物都和陸天霖、方雲飛初入谷時無異,只是那小屋前已不見兩條盤踞的赤練毒蛇。

  崔源進了小屋,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笑意,回過頭對幾人說道:“這小室之內險關重重,你們進門之後,不得擅自行動,哼!要是不聽我良言忠告,受了傷可別怪我!”

  傅玉琪一皺眉頭,道:“老前輩不是帶我去看舍妹嗎?怎麼又進這石屋──”

  崔源冷笑一聲,接道:“這‘紅葉谷’中,到處是機關陣法,你哪能知道奧妙?”

  傅玉琪本想頂他幾句,話到口邊,突想起妹妹安危,只得又忍了下去,縱身一躍,到了崔源身後。

  緊接著陸天霖、方雲飛、“虯髯神判”都躍入房中。

  崔源冷漠的一笑,向裡間走去。

  陸天霖以目示意方雲飛等,暗中戒備,自己奪先一步,緊依崔源身後而進。

  崔源走到臥榻側旁側,伸手在榻邊壁間一個石柱上用力一旋,驟聞一聲輕響,石壁下突然翻起一個兩尺大小的洞口,他指著洞口冷冷的說道:“這就是你妹妹被囚的石室,你下去放她出來吧!”

  陸天霖探頭向洞中一看,只見那石洞在深入五六尺後,即向右面彎去,墨黝黝景物難辨,不禁一皺眉頭,心中暗自忖道:“這石洞之中如埋伏有什麼毒物機關,琪兒要一下去,只怕要遇上危險──”他心念初動,突覺身側一陣微風颯然,傅玉琪已飄身而下。

  陸天霖探手一把,沒有抓住。

  “虯髯神判”最愛護這位師弟,一見他涉險下了石洞,立時一晃肩躍到崔源身邊,左手一伸抓住崔源,一條手臂右掌運功蓄勁,按在崔源“命門穴”上,臉色十分凝重,目光投注在那石洞之內,只要傅玉琪一有驚兆,立時要把崔源震斃掌下。

  且說傅玉琪進了那石洞之後,一面運功戒備,防敵突襲,一面急步而入,轉了三四個彎後,突覺眼前一亮。他停住步,定神望去,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美麗少女,獨坐在一間丈餘方圓的石室內,容色微見憔悴。

  他細看這座石室,裡面布設很全,有床帳被縟,以及炊用之物,所謂石室,只不過是這地道盡處一片較大的石洞,既無把守之人,亦無門攔阻擋,對面有一個三尺方圓的洞口,日光就從洞口中透射進來,向外看去,可見對面山勢景物。

  那少女忽見一個陌生的英俊少年,仗笛而入,先是微微一驚,隨即抓起身邊一把寒光奪目,尺許長短的匕首,由榻上一躍而起,嬌聲叱道:“你是什麼人?跑到這幹什麼?”

  傅玉琪不答那少女的喝問,兩道炯炯的眼神卻不停在那少女臉上、身上打量,似乎要從身上找尋出什麼?

  那少女見傅玉琪在自己身上望來望去,不由大怒,冷嗤一聲,道:“哪來的野小子,鬼鬼祟祟的看什麼?”躍起一掌,直劈過去。

  傅玉琪側身一讓,避開一擊,那少女似乎早已料到,他能讓開一擊似的,右手匕首在傅玉琪讓避左掌的同時,一舉刺出。

  這一著制敵先機的攻勢,不但快迅無比,而且凶險絕倫,傅玉琪被那寒光耀目的匕首,掠衣擦過,劃破右臂衣服,差一點就要劃中。

  他啊呀的一驚叫,右手銀笛忽的一招“金展翅”逼開了那少女匕首,急聲叫道:“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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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少女正是傅慧。但他們兄妹分離之時,傅慧不過是個週歲多點的孩子,哪能記得哥哥的面貌,聽他口稱妹妹,微微一呆,怒道:“那個是你妹妹,哼!你不要胡喊亂叫──”振臂躍起,欺身猛攻,右手匕首,倏忽間連攻三招。

  傅玉琪看她招數迅厲,倒也不敢大意,心中又不忍震飛她手中兵刃,橫一躍數尺,讓開傅慧幾招閃電快襲。

  這座石室,能有多大,傅玉琪一躍之下,已到了石室壁邊。

  傅慧冷笑,道:“哼!我看你現在往哪躲?”縱身追襲而上,右手匕首和左掌一齊攻出,掌擊前胸,匕首疾刺咽喉。

  傅玉琪已是躲無可躲,只得舉手一笛“金絲纏腕”反向傅慧左腕擊去,左手也閃電而出,扣拿傅慧右腕。

  這兩招正好破解了傅慧的攻勢,她一招失錯,立時由主動陷於被動,傅玉琪銀笛掠著她衣袖掃過,左手卻輕輕的扣著她握拿匕首的粉嫩玉腕。

  她驚急啊喲一聲,用力一掙,右腕由傅玉琪五指扣拿中掙脫。

  要知傅玉琪功力深厚,既然擒拿著對方脈門要穴,那還能讓她掙脫,但他怕傷了妹妹,是以不敢用力。

  傅慧掙脫右腕後,已知對面的英俊少年,武功比她高出很多,不禁微微一怔。

  傅玉琪卻輕輕的嘆息一聲,道:“妹妹,我沒有傷著你吧?”

  傅慧星目閃動,仔細打量了傅玉琪幾眼,只見他臉上滿是關注愛憐,俊目中隱現淚光,毫無邪惡之色,心中忽的一動,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叫我妹妹?”

  傅玉琪又長長嘆一口氣,道:“咱們分離之時,你還不到兩歲,自然你記不得我了。但我已依稀辨認出你幼年的音容笑貌,只是你大了,比小時更漂亮啦!”

  傅慧聽得粉臉一紅,兩道清澈的眼神,盯在傅玉琪臉上望了一陣,翻身走到榻邊取出一面銅鏡,在臉上照了一陣,果然覺著那英俊少年,和自己有些相像。

  她緩緩的放下銅鏡,慢慢向前走了兩步,問道:“你真的是我哥哥嗎?”

  傅玉琪聽她問得天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這哥哥還有人願冒充嗎?”

  傅慧道:“哼!為什麼不可以,你既然是我哥哥,得先告訴我你姓什麼?”

  傅玉琪笑道:“我叫傅玉琪,你叫傅慧,對不對?”

  傅慧聽他一開口就叫出自己姓名,心中已信了八成,只覺一股酸楚,由心底直泛上來,忍不住湧出來兩眶淚水,蓮步緩移,慢慢的走到傅玉琪面前,幽幽說道:“你比我大多了,可知道爹爹和娘被人殺害的事嗎?”

  傅玉琪被她問得一陣感傷,也鬧得黯然淚垂,沉默片刻,才抬頭拂去臉上淚痕答道:“爹娘遇難之事,我已聽師父說過,但我並未親眼見到爹娘遺體,身為人子不能守孝靈前,想來愧恨至極!──”

  傅慧接道:“那你一定知道殺害爹娘的仇人是誰了?”

  傅玉琪搖搖頭,嘴角間流現出一絲淒涼的笑意,道:“爹娘遇難之時,我師父正好路過那,把我救上黃山,他老人家雖然告訴我爹娘遇難慘死之事,但並沒有告訴我仇人是誰?”

  傅慧急道:“你怎麼笨成那樣,你師父不給你說,你就不會追問嗎?”她話說完才覺出言詞太過激烈,歉然一個苦笑,接道:“哥哥,你不要生氣,我心太──”

  傅玉琪搖搖頭,不讓她再接下去,說道:“我知道,我並非沒有追問,但每次追問我師父總是推說時機未至,告訴我有害無益,不肯說出仇人姓名。”

  傅慧略一沉思,道:“殺死爹娘的仇人,陸伯父也知道──”

  傅玉琪急道:“什麼?陸伯父知道殺害我們爹娘的仇人嗎?”

  傅慧道:“嗯!但他和你師父一樣,知道是知道,但卻不肯說出!”

  她忽然間想起一件事情,不待傅玉琪接口,又搶前說道:“哥哥,你身受‘金翅蜈蚣’腹毒所傷,現在好了沒有?”

  傅玉琪已從陸天霖口中得知傅慧拚受赤練毒蛇咬傷玉體,騙得“人面蜘蛛”一事,被她一問,感傷極深,一上步抓住傅慧一隻皓腕,滿臉感激之色,顫抖著聲音說道:“妹妹為救我性命,甘願毒蛇噬體之險,真叫我這做哥哥的慚愧死了。父母遇難,骨肉流散,這多年來,我一直未能照顧你,反得你冒奇險救我性命!──”

  傅慧究竟是女孩子,雖然她生性堅毅,但心腸到底不似男子那般硬朗,聽到感傷之處,忍不住淚若泉湧,把粉臉偎入傅玉琪懷中,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十餘年分散的至親骨肉,一旦重逢本就使人難止激動,何況,這一對兄妹,還有著一段淒愴悲憤的身世遭遇──

  誰說丈夫不彈淚,只是未到傷心處。傅玉琪被妹妹一陣哭聲,竟也忍不住淚珠紛披──

  兄妹們相對而泣,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忽聞石道間一陣步履聲響,傅玉琪一抹臉上淚痕,低聲說道:“妹妹,不要哭了,有人來啦!”

  轉臉望去,只見陸天霖手橫太極鐵牌,當先而入。

  他身後緊隨著方雲飛、“虯髯神判”右肋挾著那盲目怪人走在最後。

  傅慧目睹瞎師叔被人挾在肋下,長發散垂,毫不掙動,心中吃了一驚,口中啊呀一聲,一個縱身,直撲過去。

  陸天霖怕她莽撞出手,伸臂一攔,擋住傅慧去路,低聲喝道:“慧兒不要魯莽,有話慢慢說。”

  傅慧心中雖然焦急,但見陸天霖莊肅神色,那還敢亂動,忍著一肚子委曲,低聲說道:“我瞎師叔受了傷嗎?”

  陸天霖微一點頭,拉著傅慧一隻手,進了石室,答道:“他傷得十分慘重,只怕有性命之危。”

  這時“虯髯神判”已把盲目怪人放在室中地上,傅慧顧不得再和陸天霖說話,縱躍到崔源身邊,蹲下身子,伸出玉掌,按在崔源胸前,只感到他心臟微弱得似要停止跳動,臉色一片鐵青,雙手僵冷,雖然尚未咽絕那一縷微弱的殘息,但已是奄奄待斃。

  這個堅毅無比的女孩子,在極度驚痛之下,反而不見一滴淚水,但聞一聲冷漠的輕叱,忽然間一鋌而起,寒光暴閃,直向“虯髯神判”撞去。

  她在猝然間突起發難,大出幾人意外,陸天霖惶急探手一把,沒有抓住,傅慧已撲到“虯髯神判”面前。她誤認“虯髯神判”是震傷崔源的仇人,是以出手一擊,迅捷無比,冷森森的匕首,徑刺“虯髯神判”的“玄機”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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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這本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虯髯神判”雖有深厚的功力,也不敢挺受一擊,何況傅慧手中匕首光華異常強烈,大異普通兵刃──

  他本想閃讓開對方這迅如奔雷的一擊,但因那石室狹小,擠了幾個人後,已佔去大半地方,他在向後退避時碰在壁上。

  傅慧哪肯放過這個機會,玉腕一振,前衝身子又忽的加了速度──

  只聽陸天霖和傅玉琪同時惶急的失聲驚叫,一齊向前縱去。

  兩人發動雖然夠快,但仍然無法及時解救“虯髯神判”之危。眼看那鋒亮耀目的匕首,就要戮中他的前胸,忽見他身軀迅速的一側,左手忽的一伸,傅慧匕首掠著他衣服擦過,這迅疾的一瞬,生死殊途,看得人觸目驚心。

  方雲飛定神望去,只見傅慧手中的匕首,從“虯髯神判”伸出左手和身軀之間刺過,尺許長短的匕首,已深嵌在石壁之中,直到把柄。

  她似是想不到“虯髯神判”能讓開自己這一擊,不禁微微一呆。

  待她撥出深嵌在石壁中的匕首,傅玉琪已到她身側,右手閃電穿出,一把擒拿住傅慧的右腕,喝道:“妹妹,你要幹什麼?他是我的大師兄──”

  傅慧用力一掙,但哪能掙得脫傅玉琪鐵箍的五指,心中一急,怒聲叱道:“快些放開我,哼!你的大師兄就可以殺我的瞎師叔嗎?──”她又用力掙動一下,接道:“你要不放手,我就不認你是我的哥哥!”

  傅玉琪道:“事情不問清楚,你怎就隨便出手,我大師兄功力何等深厚,只要隨手一擊,你就抵受不住。剛才你那一擊,簡直形同拚命,我很擔心會激起他的怒火,迫他出手──”

  傅慧冷嗤一聲,打斷了傅玉琪的話道:“我不怕他!”

  傅玉琪淡淡一笑,接道:“你形同拚命,是不是誤認我大師兄是殺傷你師叔的凶手?”

  傅慧道:“不是他是誰?”

  陸天霖站在一側聽得一揚濃眉,道:“慧兒,你怎麼能對你哥哥這等無禮,他還會騙你不成?”

  要知傅慧是個極端聰明的女孩子,剛才因一時急忿,貿然出手,現下聽得兩人一番話,心中果覺事有蹊蹺,心念一轉,神態大變,幽幽嘆息一聲,淚水紛披玉頰,說道:“那我師叔是傷在什麼人手中呢?望伯父和哥哥告訴我事情經過。”

  傅玉琪見她神志恢復清醒,放了她被握手腕,道:“他究竟傷在誰手中?恐怕除他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們入谷見他時,他已傷重奄奄倒臥地上。”

  陸天霖臉上忽然現出慈愛之色,把傅慧拉到身側,道:“慧兒,能傷你師叔之人自非無名之輩,以你師父之能,當不難查出凶手是誰?你剛才不問清紅皂白,猝然下手施襲,如果傷了別人,事情該怎麼辦?快些過去向人賠個不是,咱們再詳談不遲,你師叔傷得雖重,但他內功精深,一時間還死不了。我那金針過穴之法,雖未必能挽救他沉痾復生,但總可使他清醒過來,那時,他或能親口告訴你,傷他的仇人是誰?”

  傅慧目睹陸天霖滿臉慈愛神情,那還忍心不遵他吩咐之言,緩步走到“虯髯神判”面前,盈盈一福,道:“剛才慧兒諸多冒犯,望叔叔不要生氣。”

  她雖知那“虯髯神判”是傅玉琪的師兄,但見人家年已在四旬之上,只得隨口叫了一聲叔叔。

  只見“虯髯神判”微微一笑,目光轉投到傅玉琪身上,一陣比手作勢。

  傅慧呆在一側,看得莫名其妙,因那“虯髯神判”像貌魁偉,看上去神威凜凜,實不像身有殘缺之人。一見他比手作勢,一時間竟猜不透個中原因。

  傅玉琪轉臉望著傅慧,黯然一嘆,道:“我大師兄昔年縱橫江湖,威震大江南北,只因遭了別人暗算,致落下聾啞殘疾──”他微一停頓,又道:“剛才大師兄告訴我,說你武功甚好,意識堅毅,均非常人所及,他毫無怪你之心。”

  傅慧星目側轉,仔細望了“虯髯神判”幾眼,又緩步走回到陸天霖身側,幽幽問道:“伯父,我師叔還有救嗎?”

  陸天霖伏身抱起崔源已快僵硬的身體,答道:“此地非施救之所,咱們先走出去再說,我雖無把握治好他的傷勢,但總可使他回醒過來。”

  當下幾人魚貫出了石室。

  陸天霖把崔源放在木榻之上,然後由懷中取出金針,雙手連揮,瞬息連走他十二大穴。

  “聖手醫隱”的針灸之術,果然是靈驗無比,不過一盞熱茶工夫,奄奄待斃的崔源,忽的長吁了兩口氣,醒轉過來。

  傅慧急向前奔行兩步,抓住崔源一隻手,哭聲喊道:“瞎師叔,瞎師叔──你怎麼會受了這樣重的傷呢?”

  崔源臉上浮現出一絲微微的笑意,握著傅慧滑膩的小手,道:“孩子,不要哭!生死之事,算不了什麼!我內腑傷得很重,還有幾處脈穴遭人點傷,就是能活下去,也將成為一個廢人,那就不如死了的好──”話至此處,一陣急咳,吐出來兩口鮮血。

  傅慧啊的一聲驚叫,急從懷中取出一方絹帕,替他擦拭嘴角間的血水。

  崔源忽然挺身坐起,探手從懷中摸出玉盒笑道:“這玉盒中的‘人面蜘蛛’能克當今各種毒物,你好好的收著,待你師父回山之時,再交給他。”連聲的急促咳嗽之聲,打斷了他未完的話──

  傅慧平時雖然很少和崔源親近,但此刻,卻忽然覺著他是異常和靄可憐的老人。他平時的冷僻,只是一個身有缺憾之人的通病──一陣悲傷,由心底直泛上來,禁不住熱淚泉湧,嗚咽出聲,伸手接過玉盒,放入懷中。但見崔源緊咬著牙齒,顫巍巍下了木榻──

  傅慧伸手扶著他左臂,道:“師叔,你傷得這等厲害,如何還能行動,快請躺著,有什麼事,讓我去替你做。”

  崔源長長的身軀,半依在傅慧身上,神情雖然痛苦,但臉上卻泛現著歡愉的笑意,道:“我認為今生今世,除了你師父之外,我再也不會認識第二個人,想不到會在我死之前,認得了你這個孩子,哈哈!這也是天意如此──”

  話說一半,倏然住口,臉上又出現冷漠之色,推開傅慧,道:“女娃兒,快些給我跪下──”

  傅玉琪看他驟然間臉色大變,不禁心頭微感一震,暗自忖道:“這人在將死之際還是這等冷僻難測,我妹妹在‘紅葉谷’中,定然受過他不少折磨。”

  他正待挺身而出,傅慧已依言跪在崔源面前,抱著他雙膝,哭道:“都是慧兒不好,才替你老人家招來大禍,你要責打慧兒,儘管責打就是,慧兒絕不敢存一點怨恨之心。”

  崔源拚盡最後一口元氣,支持著重傷之軀,冷漠說道:“你願不願意認我作你義父?”

  傅慧聽得一怔,道:“什麼?你不是慧兒的師叔嗎?我師父──”

  崔源冷笑一聲,截住了傅慧之言,說道:“你師父武功有什麼好?他就是傾囊傳授於你,也不能稱霸武林,冠絕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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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傅慧聽得一臉茫然,道:“慧兒不知師叔話中含意所指,師父名播天下,受萬千武林同道敬仰──”

  崔源怒聲接道:“我問你願不願認我為你義父,提你師父作甚?”

  這盲目怪人的異常舉動,不止是傅慧聽得茫然不解,就是久走江湖的陸天霖和方雲飛也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他發什麼毛病?

  傅慧大睜著一雙星目,呆呆的望著崔源,看他極力的忍受痛苦的神情,心中忽生不忍,暗道:“他要我拜在他膝下,認作義女,總不算背棄師門,不如答應他吧!”

  心念一轉,拜伏地上,答道:“慧兒拜見義父!”

  崔源聽她答應,忽然回嗔作喜,道:“那你快些扶我到那地道石室中去!”

  傅慧奇道:“師叔傷勢──”她忽然已想起自己已答允認他作為義父,連忙改口道:“義父傷勢還重,不宜多所勞動──”

  崔源怒道:“你既答允作我女兒,怎麼能不聽義父之言,那還不如我不要你作女兒的好!”

  傅玉琪聽他言詞,簡直不可理喻,不由心頭火發,冷笑一聲,正待舉步上前,卻被陸天霖一把抓住,連連搖頭示意,不讓他多管閒事。

  這時,傅慧已由地上站起,扶著他向地道口處走去。

  崔源似是心中很急,剛近地道口立時猛一上步,跳了下去。

  傅慧在驟不及防之下,被他掙脫,跌入了石道之中。

  要知崔源傷勢正重,全身功力已失,這一摔實在不輕,傅慧躍身追下時,他已經跌得頭破血流,同時這一摔因震動到內腑,口中鮮血也不停急湧而出──

  傅慧扶他起來,說道:“義父,你這是何苦呢?就是有事要辦,交代慧兒去辦,不也是一樣嗎?”

  崔源對傅慧之言,充耳不聞,拚盡餘力,向前急奔。

  他傷勢慘重,功力早已失去,丹田真氣,已難再流行四肢,奔行之時,腳步踉蹌不穩,幾度要摔在地上,幸得石道狹窄,伸手之間,即可觸及石壁,傅慧又常及時趕到攙扶住他,才算沒有栽倒地上。

  傅慧看到他拚盡餘力狂奔的神態,心中忽有所感,暗道:“他在這等重傷之後,不惜拚耗最後一口元氣,要到石室中,必有原因。”心念一動,主意隨著改變,一側嬌軀把崔源左臂搭在肩上,帶著他向前奔去。

  這一來崔源身軀重心,自然的倚靠在傅慧身上,行速大增,片刻之間,已到了石室之內。

  傅慧把他扶在榻上坐好,道:“義父,咱們已到了石室中啦!”

  崔源喘息一陣,又咳出兩口血,傅慧看著那濃濃的鮮血中,雜著很多破碎的內臟,心中大感吃驚,不禁啊呀一聲大叫。崔源霍然由榻上站起,摸索到木榻盡處,揭起枕褥,伸手在松木板上一陣摸索,吃力哼了一聲,揭開一塊床板。他探手入內,取出一本羊皮精裝的冊子。這時,他已難再支持下去,大叫一聲,仰臉摔倒地上,口中急湧而出的鮮血,濺滿手中羊皮冊子。

  傅慧蹲下身子,伸手按在他的額角,只覺如觸冰鐵,不禁放聲哭了起來。

  她眼中熱淚,一滴一滴灑在崔源的臉上,心中想著:這盲目怪人的孤苦可憐,看著眼前這淒慘景遇,傷情大慟,愈哭愈難自禁。

  要知一個堅強之人,平時很不易放聲落淚,一旦傷情痛哭,必然哀哀欲絕,傅慧幼失怙恃,養成她一種卓絕堅忍的性格,她雖是女流之輩,但處事之果斷,性格之倔強,縱然是堂堂七尺之軀,亦難及得,這一感傷痛哭,當真如幽夜泣人,猿啼三峽──

  突然一隻涼冷冷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左腕,一個微弱聲音,隨即響起,說道:“女娃兒,不要哭啦──”

  傅慧警覺的停住了哭聲,她知道崔源有話要說,這機會瞬即消失,萬萬拖延不得,立時提聚一口真氣,把一腔幽傷壓制心底,凝神聽去。但見崔源嘴唇啟動,聲音十分微弱,斷斷續續的說道:“這本羊皮精裝的冊子──是天下──三大武學名典之一──你只要能悟透──”一陣急促的喘息,嘴角又湧出兩行血鮮──

  傅慧急伸玉掌,緩緩的揉搓他胸前玄機要穴。

  片刻之後,崔源才把湧塞在咽喉的一口鮮血,重又嚥了回去,微弱聲音重又響起道:“你師父用了幾十年的心機,但他仍沒找出這本武學名典──”突然,他挺身坐了起來,聲音嚴厲中帶著顫抖,顯然,他在運用僅有的一口氣,接道:“除你了之外,再不許任何人翻閱這本武學寶典──”

  傅慧道:“我師父難道也不可以?──”

  崔源道:“哼!你師父嗎?他要知道了這件事,只怕你難活過一個時辰,你師父為這本書,點瞎了我雙眼,但這本書也保了我數十年的壽命!哈哈──”笑聲突然斷絕,人也緊隨著跌臥地上。

  傅慧急急扶起他身子叫道:“義父!義父!──”

  但聞石室中回音不絕,崔源已咽斷了最後一縷殘息。

  她放下懷抱中的屍體,緩緩撿起那本羊皮精裝的冊子,正待拂拭去上面的鮮血,突聞石室外地道中傳來傅玉琪喚她的聲音。

  崔源剛才的遺言,在她腦際中響起:除你之外,再不許任何人翻閱這本寶典──你師父為這本書,點瞎了我的雙眼,但也為這本書讓我多活幾十年的壽命──

  這些話在她腦際中旋回不停,激起她一種從未有過的複雜情緒──

  但聞傅玉琪喚她之聲愈來愈近,已隱隱可聞那響起的步履之聲──

  她來不及再看手中的冊子,迅捷的揣入懷中,那冊子雖是羊皮封面,但並不很厚,揣入懷中很不易看得出來。她迅速的放好床板,放好枕褥,又退回到崔源的屍體旁邊,身子還未蹲好,傅玉琪已進入石室。

  陸天霖緊隨在傅玉琪身後進來,但在入室之後,卻急奔兩步,超到了傅玉琪前面,伸手按在崔源胸前,皺起濃眉,嘆道:“他傷後如能靜心養息,也許還有療好之望,至低限度,也可多活上幾天──”話至此處,目光突然轉投到傅慧臉上,問道:“慧兒,他帶你到這石室之中,定有甚麼重要之事!唉!只不知他身體能否支撐得住,完成他最後心願?”

  傅慧用衣袖抹去臉上淚痕,但卻呆呆的答不出話,她不願欺騙從小把她恩養成人的伯父,又不能據實說出經過,義父臨死遺言,不讓她洩露出遺贈那羊皮書冊經過,想來其中必有原因──

  她沉忖良久,仍然猶豫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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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傅玉琪一揚劍眉,問道:“妹妹!你好像有什麼難以告人苦衷?眼下都是至親之人,難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嗎?”

  傅慧突然一整臉色,神情十分堅決的答道:“伯父、哥哥,我義父死前,告訴了我很多事情,但他老人家身體難支,致未能盡其所言,其中很多重要地方,我還未能悟透,本當據實相告伯父、哥哥,但我義父弭留之際,再三留言相戒,不許我洩露一言一字,只有請伯父、哥哥原諒我了。”

  傅玉琪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有什麼難決之事呢?”

  陸天霖卻聽得十分注意,臉色凝重,仔細的在崔源臉上查看一陣,忽然伸出右手,翻開崔源緊閉右眼,凝注良久,才長長嘆息一聲,鬆手起身,轉身踱到洞口,沉思不語──

  他這異常舉動,他引起傅玉琪重重疑竇,但卻沒有追問──

  陸天霖忽然轉過身,雙掌輕輕的相互一擊,說道:“是啦,慧兒,你既然認作你師叔作義父,總該盡點孝心──”

  傅慧淒然一笑,兩滴晶瑩的淚珠滾下玉頰,道:“我想,在‘紅葉谷’尋一處幽靜之所,把他埋葬起來。”

  陸天霖搖頭嘆道:“什麼地方還有比這處石室更好,咱們把這洞口堵上,放下房中石門,既可讓他安息在他生前居住之所,又可免去你師父心中之疑。”

  傅慧心頭一跳,暗道:“伯父究竟是久走江湖之人,看來他已猜出其中不少隱情了。”

  她心中略忖,答道:“伯父說得不錯,我去搬些石頭來。”

  陸天霖笑道:“那倒不必了,這石室所有已足夠用。”

  當下幾人一齊動手,拆去木榻,把那石洞閉堵起來。

  “聖手醫隱”在動手之時,果然發覺那木榻一端,有一處特製的凹槽,立時掌劈腳打,把那塊特製凹槽,劈成片片碎塊,分堵在空隙之中。

  他動作異常迅快,而且毫不猶豫,是以,除了傅慧留心發覺之外,傅玉琪等全都沒有注意。那石洞只不過三尺方圓,幾人一齊動手,片刻之間,已然封好。

  傅慧又跪在崔源屍體前面,拜了三拜,然後才和陸天霖等,一齊退出石洞。

  一宵之間,使名震武林的“紅葉谷”面目大變,幾隻守谷的虎猿,大部橫屍谷中,另一隻巨蟒和兩條赤練毒蛇,亦跑得不知去向,五色繽紛的花樹陣,東倒西歪,只餘下青山依舊,松竹無恙。

  傅慧當先帶路,緩步而進,目睹那淒涼景象,忍不住熱淚盈眶,回首望著那寬闊石道盡處的兩間石室,更是柔腸寸斷,那石室下面,安息著一個含恨泉下的盲目老人,他生前那樣孤苦無依,死得又那樣悲慘淒涼,留在人間的只是一片模糊的仇恨──

  穿過那夾道松林,到傅慧居住的宅院之前。

  陸天霖望著傅慧問道:“慧兒!‘紅葉谷’已被人擾鬧成這等模樣,你難道還要居住此地不成?”

  傅慧道:“嗯!我要等師父回來!”

  傅玉琪一皺眉頭,接道:“你師父幾時能回來,還難預料,但眼下這‘紅葉谷’已成了是非之地,你師叔既遭人所傷,你要留在谷中,只怕也難逃別人毒手!”

  傅慧面色一變,仰著臉兒,答道:“我──不怕。”聲音雖然有些顫抖,但口氣卻是堅決異常。實則她心中十分害怕,別說還可能有人入谷施襲,單是這谷中淒涼景象,已使她心中忐忑,她雖然是身負一身武功之人,但究竟還未脫女孩子的嬌憨之氣,想到崔源受傷慘死模樣,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慧兒,你哥哥之言,說得一點不錯,想你師父是何等英雄人物,江湖之上只要聞得‘東嶽散人’之名,無不退避三舍;‘紅葉谷’佈置,又是何等的嚴密,不說你瞎師叔那一身詭異的本領,單就那些虎猿毒蛇,已是使人望而生畏,那兩條奇大毒蟒,更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制服得住,來人能斃虎傷猿,驚走蛇蟒,武功自然不弱,如果他去而復返,你一人留在谷中,實在危險得很!”

  傅慧沉忖片刻,答道:“我師父外出未歸,我義父又遭人毒手,我要再跟你們走了,這‘紅葉谷’中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陸天霖道:“眼下的‘紅葉谷’殺機四伏,你一個人留在這危險實在太大,大變既已發生了,你留在‘紅葉谷’於事何補?不如留字告訴你師父經過,和我們一起離此,也免得大家都為你擔心。”

  傅慧搖搖頭,語氣十分堅定的說道:“我不怕!‘紅葉谷’這樣遼闊,我隨便找一處隱密所在藏起來,他就找不到我,師門生此慘變,我要再隨伯父一走了之,師父回來了定然是十分生氣──”她長長嘆息一聲,突然似想起什麼事情一般,目光投注“聖手醫隱”臉上,問道:“伯父,我義父究竟是被什麼人打傷的?”

  陸天霖搖搖頭,道:“他傷在什麼人手中,我確實不知,我們入谷之時,他已身受重傷倒臥路側。”

  傅慧突然對著陸天霖盈盈拜倒,說道:“伯父從小把慧兒恩養長大,我不但不能盡孝膝前,反而拖得你老人家為我吃苦──”

  陸天霖拂髯一嘆道:“你小小年紀,但懂得事卻太多了,唉!那自然不能怪你。”

  傅慧星目中滾下來兩行淚水,道:“我知道伯父是傷心我不肯聽話,和你們一起離開‘紅葉谷’唉!我如隨同你們一走,不但大不忠於師門,而且我師父也不會放得過我,我師父好時,確實對我好極,但要招惹起了他的怒火,立時翻臉無情,別說師徒之間的一點情義,就是他至親骨肉,他也毫不憐惜,伯父總知道我們在松竹坪遇到我那位同門師姊吧!”

  陸天霖緩緩伸出右手,扶起傅慧,不禁滴下來兩行老淚。

  傅玉琪冷哼了一聲,接道:“你師父既然這等性格暴躁,那還是早些離開他的好──”

  傅慧突然轉過臉,兩道眼神逼視著傅玉琪道:“哥哥,我師父豈──”她本想說豈是你能批評的嗎?但說出一半時,又覺太傷傅玉琪心,立時把未完之言,重嚥回肚中。

  傅玉琪是何等聰明之人,妹妹話雖未說出口,但他已聽出話中含意,黯然一嘆,不再接口。

  傅慧出人意外的堅強,使幾人都無法再勸,強要她離開師門,又是大背江湖規矩之事,幾人都不便擺出長輩的尊嚴迫她離開,只得囑咐她小心隱藏谷中,等到“東嶽散人”回來時,再出來走動。

  以傅玉琪的心意,要留在谷中相伴妹妹,直待“東嶽散人”唐一民回到“紅葉谷”後,然後離開,但卻被傅慧一口拒絕,她說:她師父性格冷怪,如見生人留在谷中,定然大大不悅,必然惹起他老人家的怒火,那時反而不好。

  傅玉琪看她這等固執,不禁十分痛心的說道:“妹妹,眼下這世界上,只有我們兩個至親骨肉,父母身罹慘禍,我這個作哥哥的對你自有照顧的責任,你一人留在谷中,萬一遇上什麼危險,我還有何顏面見地下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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