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玉釵盟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1 14:52:2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7 12790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3 14:19
二七0

  這矛盾的心情,使他對徐元平的生死,看的十分重大,只覺得這人的生死,關係整個武林的劫運。

  上官婉倩蹲下了身子之後,望著那紫衣少女一眼,道:“我要怎麼幫忙?”

  紫衣少女說道:“你用左手按在他前胸的玄機穴上,右手運集真力,迫他行血暢流。”

  上官婉倩兩道目光,緩緩由徐元平臉上掃過,凝注在他右胸的傷口之處,說道:“他現在死了呢?還是活著?”

  紫衣少女道:“一息僅存,心脈未停。”

  上官婉倩道:“那是還活著了?”

  紫衣少女道:“還沒有完全絕氣,但已距死亡不遠,一盞熱茶工夫之內,要迫出他身上部分毒血,然後再閉他的穴道,這些事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完成,如若拖延過久,他失血而死,縱有起死回生的靈丹,也無法救得他活了。”

  上官婉倩道:“那你為什麼要刺了他一劍呢?如若不是你刺他一劍,也不會這樣危險了。”

  她口中雖在抱怨,但雙手卻依照那紫衣少女的吩咐,左掌按在徐元平玄機穴上,暗中運氣,暢和他的血脈。

  紫衣少女輕輕掀起蒙面黑紗一角,望望徐元平的傷口,嘆息一聲,道:“如若不是我刺他一劍,現在已經沒有救了!”

  上官婉倩一運氣催動他血脈之後,徐元平本已緩和出血的傷口,突然又泉湧而出。

  看到那噴射熱血,上官婉倩心中忽然泛起無比的感傷,抬頭望了那紫衣少女,幽幽說道:“你可是存心要我親手弄死他嗎?”

  紫衣少女道:“如若他真的死了,我就燒光這世間流傳的醫書……”

  她微微一頓又道:“是咱們兩個人弄死了他!”

  上官婉倩道:“關我什麼事呢?是你殺了他!”

  紫衣少女冷笑一聲,不再答理上官婉倩,靜靜望著上官婉倩迫出徐元平身上毒血的情形。

  這時,徐元平半身衣服盡為鮮血濕透,望去使人側然。

  上官婉倩目睹其情,心頭泛起無比的淒涼,纖纖十指,也開始劇烈的顫抖。

  她抬頭望了那紫衣少女一眼,問道:“怎麼樣了?”

  紫衣少女默然不語,似是根本沒有聽到上官婉倩的話。

  又過了一盞熱茶工夫,徐元平的身軀突然抖動了一下。

  上官婉倩停下右手,忍聲喝道:“怎麼樣了,你可是要我用內力逼出他身上所有的血嗎?”

  紫衣少女冷冷說道:“稍安勿躁,要你停手時,我自然招呼你。”

  上官婉倩心中雖是大感忿慨,但兩隻手卻不自主地又動作起來。

  徐元平身上存血,似已被上官婉倩催運內力迫出將盡,傷口的湧血,變成了眼淚一般,點點滴出。

  紫衣少女長長吁一口氣,道:“好啦!”

  上官婉倩應聲運指,連點徐元平四處穴道。

  紫衣少女不待上官婉倩再問,搶先說道:“現在,他身上毒血已將放盡,只要再服一些祛毒的藥物,養息一陣,就慢慢好了!”

  上官婉倩忽道:“我看他是難再活下去了,一個人身上的存血,被放將盡,哪裡還能活得下去。”

  紫衣少女緩緩站起身來,蒙面黑紗,在山風之中微微飄動著,蓮步輕移,向前走去,神態從容,由上官嵩身前走過。

  上官嵩手橫著沉重的銀劍,環目一掃四周,低聲喝道:“站住。”話出口,人也同時躍奔過去,銀劍一舉,橫在那紫衣少女後背的命門穴上。

  在他喝聲出口的同時,梅娘、王冠中和那紅衣缺腿大漢,同時發動,疾向上官嵩行了過去。

  幾人去勢雖快,但仍然慢了一步,他們尚未欺近,上官嵩閃動著寒光的劍尖,已抵在紫衣少女背心之上。

  梅娘首先倒躍而退,厲聲喝道:“快退回去。”

  王冠中和那紅衣缺腿大漢,應聲而退,躍落原位。

  上官嵩仰臉一陣長笑,伸手一把抓住了那紫衣少女的左腕。

  他出手用力甚大,但聽嬌嗯一聲,疼得那紫衣少女全身打了兩個寒顫。

  梅娘尖聲喝道:“不要傷著她……”

  上官嵩沉聲喝道:“你們膽敢向前逼近一步,我就立時把她傷斃劍下!”

  那紅衣缺腿大漢暴急地叫道:“動了我師妹一根頭髮,你們父女就別望生離此地。”

  上官嵩虎目圓睜,冷然說道:“老夫殺了她又能怎樣?”

  那紅衣缺腿大漢,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王冠中輕輕咳了一聲,說道:“上官堡主,有什麼話說,儘管請講。我們力所能及,無不答應。”

  顯然,這紫衣少女陷落人手,已使南海門氣焰盡消。

  梅娘竹杖一頓,長嘆說道:“老身向不輕作承諾,今宵破例答應你們……”

  上官嵩冷笑一聲,接道:“上官嵩生平從不求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3 14:19
二七一

  梅娘突然一晃雙肩,疾快無比的欺到了上官婉倩的身側,探手一抓,扣住了上官婉倩的右腕脈門。

  上官婉倩正低頭望著徐元平放血後的反應,全神貫注,對身外之事,渾似不覺。

  直待梅娘抓了她的手腕,她才似霍然警覺,但也只談淡的回顧梅娘一眼,冷冷地問道:“幹什麼?”

  梅娘暗運功力,但卻蓄勁五指不發,冷冷地說道:“要你爹爹鬆了姹兒,我就放開你的脈穴。”

  上官婉倩道:“誰是姹兒……”目光轉處,只見上官嵩正扣著那紫衣少女的手腕,接道:“就是那紫衣少女嗎?”

  梅娘道:“不錯,快要你爹爹放了她!”

  上官嵩縱然長笑,道:“如果老夫不放呢?”

  梅娘道:“我就先殺了你的女兒!”

  上官嵩道:“這紫衣女娃兒還要不要命?”

  紫衣少女突然插口說道:“不要緊,你決然殺我不死,不信你就試試!”

  上官嵩奇道:“什麼?我殺不死你?”

  紫衣少女道:“你手中有的是兵刃,不妨試試看呢!”

  梅娘淒然說道:“姹兒,你發了瘋嗎?”

  紫衣少女嬌聲笑道:“我不是好好的嘛!”

  梅娘道:“生死大事,豈是兒戲?你怎可以讓他試呢?”

  紫衣少女笑道:“他要是聽了我的話,一劍把我殺死,你們不是可以慢慢的擺佈他女兒了嗎?”

  上官嵩聽得心頭一震道:“老夫是何等之人,豈肯上你這個丫頭的當!哼!他們如何整治我的女兒,我就如何對你!”

  這幾句話問答之中,已充分流露出這個被人扣制著脈穴的姑娘的死亡,都足以使對方親人們肝腸痛碎。

  但也說明了,只要梅娘不加害上官婉倩,上官嵩也決不致加害紫衣少女的性命。

  王冠中沉吟了一陣,道:“上官堡主請再多考慮一下,最多你只有一擊的時間,一擊不中,就再無下手的機會了,但是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從容不迫的擺佈你的女兒!凌剮碎割,而且還要讓你親眼看著!”

  上官嵩目光掃了四週一眼,冷冷答道:“我手中這柄銀劍,有二十四斤之重,天下可用之劍大概無出我這銀劍重量之右了,它伴我三十年江湖行蹤,從未有人在我銀劍擊中下,逃得性命……”

  忽聽上官婉倩叫道:“姹兒,姹兒,快些過來!”

  那紫衣少女回過臉去,說道:“你叫哪個?”

  上官婉倩道:“叫你呀!你不是叫姹兒嗎?”

  紫衣少女道:“誰告訴你的?”

  上官婉倩回頭望了梅娘一眼,道:“這位老婆婆叫你,我聽到了,沒有人告訴我。”

  紫衣少女舉步欲行,但手腕被上官嵩緊緊捏住,難以擺脫。

  上官婉倩低沉淒涼地叫道:“爹爹放開她吧!”

  上官嵩道:“放開了她,只怕咱們父女,今宵就難以逃得……”

  上官婉倩嘆道:“生死有命,爹爹不用放在心上,我求你放開她。”

  上官嵩緩緩垂下銀劍,鬆開五指,道:“你走吧!”

  紫衣少女活動了一下左腕,緩步向上官婉倩行去。

  上官嵩銀劍一揮道:“你們現在已無顧忌,哪一個先和老夫動手?”搖揮一下手中銀劍,凝神而立。

  那紅衣缺腿大漢一頓鐵拐,縱身欲上,卻被王冠中一橫兩儀尺攔住了去路,低聲喝道:“二弟不可莽撞出手。”

  只見那紫衣少女走到上官婉倩身邊,牽著她一隻手,一同坐了下去。

  梅娘微一猶豫,自行放開了上官婉倩的右腕。

  上官婉倩目光投注在徐元平身上,說道:“他剛才又掙動了一下……”

  紫衣少女接道:“你一定要救他嗎?”

  上官婉倩點點頭,道:“他一直認為我逼他服下毒藥,我要把他救括,告訴他我沒有對他用毒。”

  紫衣少女嘆道:“好吧!我答應你,但我一生從不願吃一點虧,我救了他,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上官婉倩道:“什麼條件?”

  紫衣少女道:“說來容易,做去難,只怕你難以信守。”

  上官婉倩道:“只要我力能所及,無不答應。你不用賣關子,快些說吧!”

  紫衣少女道:“我一生做事,從不願陷人絕境……”,說話問,探手入懷,摸出一隻羊脂般的玉瓶,接道:“這瓶中是我們南海門的腐心神丹,服下之後,七日之內,腐心劇毒,即將深入內臟……”

  上官嵩只聽得虎目圓睜,怒聲喝道:“什麼?你要我女兒服用這等絕毒的藥物嗎?”

  紫衣少女冷冷地接道:“我要是有心讓她服用,也不會對她說明了。如若我說這瓶中藥物,是我們南海門中靈丹,服用後,能夠延年益壽,增長內力,不知你信是不信?”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3 14:19
二七二

  上官嵩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個,這個……自然是不信。”

  紫衣少女道:“我說出了這瓶中是絕毒的腐心毒丹,如若你的女兒自願服用,自是不干我事。”

  上官婉倩道:“你一直說下去吧!我倒要見識一下你用什麼方法,能讓我甘願服此毒丹。”

  紫衣少女道:“事情很簡單,你要我救他性命,就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但我不願使你覺得太為難,因此提出兩個難題由你自己選擇一個……”

  上官婉倩道:“第一個是要我服下腐心神丹了?不用再說啦!你說說另外一個吧!”

  紫農少女道:“另一個更簡單,只要你立下重誓,他的傷勢好了之後,你不和他說一句話,也不許幫他一件事,就成啦!”

  上官嵩高聲接道:“這很容易,倩兒快答應吧!”

  上官婉倩幽怨地望了老父一眼,輕輕嘆息一聲,問道:“服下這腐心神丹之後,不知還能活多久?”

  紫衣少女道:“不要緊,只要你能按時服用解藥,三五年也死不了,但如不服解藥,七日內五臟六腑腐爛而死,我可以先給你三粒解藥,每日服用一粒。”

  上官婉倩沉吟了一陣,道:“我就試試你們南海腐心神丹。”

  紫衣少女嬌笑道:“那很好。”伸手取過玉瓶,打開瓶塞,倒出一粒綠色的丹丸,道:“你吃下去,我立刻就動手救他,一頓飯工夫之內,我可以使他復生。”

  上官婉倩接著毒丹,兩滴熱淚滾下雙頰,幽幽說道:“爹爹,我知道這選擇將傷到爹爹之心,但望爹爹原諒你的不孝女兒了。”

  上官嵩早已激動得全身抖動,顫聲說道:“孩子,你可是發了瘋麼?”

  上官婉倩淡淡一笑,舉手把一粒腐心毒丹,投入口中。

  紫衣少女道:“此丹絕毒,人口後就化成溶液,毒隨血行,侵入肺腑,你如妄想把它藏入口中,那可是自找苦吃……”

  上官婉倩怒道:“你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早已嚥下去了,不信你瞧瞧看!”說完,果然自行張開了櫻口。

  紫衣少女又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碧玉瓶子,倒出來四粒白色的丹丸,說:“你倒是很守信用,這三粒解毒靈丹,你要好好收存著,十二個時辰後服用一粒,此後每隔一個月,再服一顆,三粒靈丹可保你三月無恙。”

  上官嵩一顆心隨著女兒服用下的毒丹,直向下面沉去,過度的激動和傷痛,使他的手足癱軟,近在咫尺,竟然無法及時搶奪下女兒手中毒丹。

  在他想來,上官婉倩不致任性到明知那丹藥絕毒無比,賭氣服用卻未曾料到她竟然真的把一粒毒丹服下。

  那紫衣少女似是也被上官婉倩服下毒丹的豪情所懾,輕輕嘆息一聲,伏下身子,迅快的扶起徐元平左肩,低聲對上官婉倩道:“你快把你手中那白色的丹丸,給他服用一粒。”

  上官婉倩依言施為,捏開徐元平的牙關,把一粒白色丹丸,投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紫衣少女低聲說道:“聽我吩咐,推拿他身上穴道。”

  上官婉倩瞪了那紫衣少女一眼,道:“有一天我總要把你斬死劍下!”

  紫衣少女嬌脆的一笑,道:“此後歲月,你將嘗試到奇毒腐心之苦,自顧不暇,哪裡還會有時間記恨於我……”

  她徽微一頓,又道:“現在快推拿他項間‘天窗’、‘廉泉’二穴。”

  上官婉倩依言,雙手各按二穴,開始推拿。

  紫衣少女低聲說道:“每穴推拿十次,移到‘缺盆’、‘氣舍’二穴之上。”

  那紫衣少女不停口述,上官婉倩依言施為,片刻之間,又連續推了徐元平“中府”、“神藏”、“步庫”、“大包”、“承滿”、“太乙”、“天樞”、“行門”八處大穴。”

  上官嵩經過一陣調息,激動的心情,逐漸的平復下來,突然一上步,把手中二十四斤的銀劍,架在紫衣少女頸上。

  上官婉倩低聲說道:“爹爹,別傷了她!”

  紫衣少女頭也不轉地冷冷說道:“殺了我,你將親眼看到他女兒,身受那劇毒腐心之苦,七日夜呻吟不絕,聲聲斷腸……”

  說完,突然舉起雙掌,重重的擊在徐元平前胸之上。

  她這兩掌似是用力極猛,擊在徐元平前胸之後,徐元平突然睜開了雙目,挺身而起。

  紫衣少女迅快的站了起來,舉步欲行。

  上官嵩銀劍微—加力,硬把那紫衣少女舉步欲行的嬌軀,重又按坐在地上。

  一個念頭,閃電般由上官嵩腦際掠過,暗暗忖道:此女嬌嫩的有如平常之人,只要我微一用力,她就似承受不住,難道她不會武功嗎?但她口述人身要穴,如數家珍一般,不像毫無武學基礎之人。

  他在忖思之間,白髮蒼蒼的梅娘,卻悄無聲息的舉手按在上官婉倩的背心之上。

  上官嵩目光一瞥,冷然說道:“你如傷了我女兒寸膚一發,我立時把這女娃兒斬斃劍下。”

  梅娘道:“我只要微一加力,即把你女兒心脈震的寸寸斷裂。”

  上官嵩道:“她服用了劇毒之藥,難以活過三月……”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3 14:19
二七三

  徐元平左手按在胸肋問的傷口之上,右手一探,撿起了地上的戮情劍,手腕一抖,疾向上官嵩右腕脈門點去。

  他出手既快,上官嵩又在毫無防備之下,想也來不及想,本能的一鬆銀劍,避開右腕要穴。

  徐元平原未存心傷他,右腕一抬,不容那銀劍落地,已把它踢飛起來。

  但見銀芒一閃,長劍直向梅娘飛擊過去。

  梅娘冷哼一聲,舉起手中竹杖啪的一聲,擊在那疾飛而來的銀劍之上,二十四斤重的銀劍,登時被擊的橫向一側飛去。

  上官婉倩已覺出那按在後背“命門穴”上的手掌,蓄蘊著強大的暗勁,只要自己一掙動,勢必將啟動她的殺機,是以在梅娘掌勢未離開她命門穴前,不敢移動一步。

  徐元平一擊之下,見梅娘仍未移開按在上官婉倩要穴的左掌,立時揮劍欺上,連出三招。

  但見青芒閃閃,逼的梅娘連退兩步,左掌也被迫移離了上官婉倩的命門穴。

  上官婉倩借勢一躍,飛落在父親身側。

  梅娘厲笑一聲,喝道:“你要討死?”竹杖橫裡掃擊出去。

  徐元平仰身疾遲,躍開八尺。

  他在重傷之後,全身存血放至將盡之時,雖有著精深的內功,體力亦極衰弱,剛才一鼓作氣,大振餘勇,救了二女,眼下二女脫險,振起的精神,隨之潰散,雙腳著地不穩,跌個仰面朝天。

  梅娘舉起竹杖,放在他“玄機”要穴之上,滿臉憤怒殺機,但卻蓄勁不發。

  她早已看出那紫衣少女對這位英拔不群,氣度豪硬的少年,有著一種恨於置之死地,憐愛重於性命的奇怪感情。她不知一旦殺死此人之後,會給那紫衣少女如何一種刺激?她天賦的絕世才華,使任何人都無法預測她的感情變化。

  只聽上官婉倩高聲叫道:“他重傷未復,體力衰弱,任何人在這一段時光中都可以把他殺死。你乘人之危殺了他,算不得什麼英雄。”

  這時,王冠中和紅衣缺腿大漢,早已躍落到那紫衣少女的身側,分立左右相護。

  只聽那紫衣少女清亮的嬌笑之聲,響蕩在耳際,接道:“梅娘,不要殺他,放他去吧!”

  梅娘一提竹杖,緩步退開。

  徐元平左手按住傷口,右手撐地坐起,撿起了戮情劍,目光環掃了四週一眼,緩步向前行去。

  他沒有向誰道謝,臉上是一片冷寂的神色,既無惜戀,也無怨憤。

  他漠視生死,也忍得下痛苦。

  夜色中,只見他搖動的背影,逐漸的遠去。

  誰都看得出來,他在用著全力掙扎而行,他有著無比的堅強,不願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他也有著無比的寂寞,沒有一個人問他的傷勢如何,說幾句慰藉之言。

  一陣強厲的山風吹來,飄起那紫衣少女蒙面的黑紗,但她卻渾如不覺。

  王冠中迅快的伸出右手,接下她蒙面的黑紗,輕說道:“山夜風涼,師妹身體要緊,咱們早些回去吧!”

  紫衣少女如夢初醒般,長長的籲一口氣,說道:“當真是一條硬漢……”,一滴熱淚,滴在王冠中手背上。

  王冠中如受重擊,全身一顫,低聲說道:“咱們該回去了。”

  忽聽上官婉倩尖聲叫道:“等等我……”,放腿向徐元平去路上疾追過去。

  紫衣少女急急叫道:“他走不遠,快站住,我有話說!”

  梅娘應聲出手,竹杖一橫,攔住了上官婉倩的去路。

  上官婉倩心急如焚,一見竹杖攔路,立時橫向一側躍去。

  但梅娘身法何等迅快,哪還容她繞過竹杖,當下右手暗運內力,硬把上官婉倩向前行進的嬌軀拉後數尺,冷冷說道:“我如存心殺你,這一擊已把你立斃杖下了。”

  只聽那紫衣少女柔聲說道:“上官姑娘,等一等,我有話要對你說。”

  上官婉倩回頭怒道:“什麼話說?”

  紫衣少女緩步走了過來,低聲間道:“你追他幹什麼呢?他身上餘毒未清,活不過多久時光了,你要給他送葬嗎?”

  上官婉倩道:“你這人毒如蛇蠍,不要你管!”

  紫衣少女道:“不錯,我要把他擺佈的求生不能,求死不成,讓他多受幾年折磨,因此,還不能讓他就這樣死去,這裡有一個藥方,你帶著去吧!”

  上官婉倩道:“什麼藥方?”

  紫衣少女道:“一面清除他身上餘毒,一面卻讓另一類慢的毒性,逐漸侵入他的肌膚之中……”

  上官婉情接道:“哼!這有什麼用呢?”

  紫衣少女笑道:“這叫做前門逐虎,後門引狼……”

  上官婉倩道:“我不要聽啦!”轉身欲去。

  紫衣少女突然提高了聲音,道:“我這藥方雖然暗蘊奇毒,但那藥性緩慢,兩三年後,才能發作,如他不服此藥,身上劇毒餘力,三日內可要他的性命,兩害相權取其輕,還是服我的藥好。”

  上官婉倩怔了一怔,暗道:“是啊,藥雖含毒,但可延長他的性命,何況那藥性發作要兩三年後呢?在這段時日中,盡可遍尋天下名醫求治……

  只聽那紫衣少女笑道:“你不用多用心機了,你只不過有三個月可活,你毒發身死在他之前,如若妄想他求醫療治,豈不是替人作嫁?”

  上官婉倩怒聲接道:“你說的什麼話?我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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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四

  紫衣少女笑道:“鬼谷二嬌,和他日久相處,情愫早生,你如千辛萬苦的幫他求訪名醫,療好毒傷,但自己卻難過三月大限,這又問苦呢?”

  上官婉倩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恨他,他確實是一位誠厚的君子,滔滔人世,他這樣的人,絕無僅有,唉!我過去也和你一般的恨他,有過之而無不及,日日夜夜我都在想著如何能把他傷在劍下,如何當著天下英雄之面,把他羞辱一場……”

  紫衣少女搖手阻止再說下去,探手從懷中取出一方白色絹帕,輕聲說道:“你可有畫眉黛筆,借我用用?”

  上官婉倩道:“我從不描眉塗粉,哪來黛筆?”

  紫衣少女緩步走近那餘燼未熄的野火旁邊,伸手取過一枝尚未燃完的枯枝,隨手在那白絹上寫下藥方交給上官婉倩說道:“我已把話說的很清楚,信不信在你了。”

  上官婉倩不自主的接過絹帕,抬頭看去,只見爹爹正和那施用兩儀尺的大漢,打的難解難分 不禁一顰秀眉。

  紫衣少女急急說道:“你爹爹如脫開身,定然不讓你相陪著,一個餘毒未清,命在旦夕的人結伴而行,必將全力阻止於你,趁此機會,快些去吧……”

  上官婉倩道:“你們人多,我爹爹武功再高,也不是你們的敵手。”

  紫衣少女笑道:“單是梅娘一人,你爹爹也打她不過,你該明自我這話,並非危言聳聽,你只管放心的跟他走吧!我保證決不讓你爹爹受到毫髮之傷……”

  上官婉倩忽然流下淚來,說道:“我和爹爹一別,只怕今生今世,再無見面之日。”

  紫衣少女道:“看你的面相,決不是早天之人,也許你們能訪得名醫,援手相助,解去你們身上之毒,縱然事與願違,也不妨事,反正你還有近百日的時光好恬,等他傷勢好了之後,你再回甘南上官堡,見你爹爹一面,也不會遲,你去之後,我會告訴你爹爹,不讓他追尋你的行蹤,要他早回上官堡去等你。” 

  她的聲音柔和無比,可是字字句句,都使人有著凜然不安的感覺,但又無話可駁,只覺除了照她吩咐去做之外,別無良策。

  上官婉倩長長吁一口氣,道:“我劍下殺死之人,已然難計其數,不知為什麼不能殺你……”

  紫衣少女道:“這其中道理博深,一言難盡。你一直沒有殺我的機會,雖然你只要舉手之勞;但在那舉手之前,你的心志,已然被我征服控制……”,說至此處,突然向後退了兩步,雙手捧著前胸,接道:“快些去吧!他體力未復,萬一跌入了山澗之中,勢必被摔個粉身碎骨不可。”

  上官婉倩舉手抹去臉上淚痕,道:“我爹爹的安危有勞你了。如若我三月後還能不死,定當補報此番情意。”

  紫衣少女笑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知道咱們這次分手後,日後還能不能相見?他已經去遠了,你快些去吧!”

  上官婉倩長長嘆息一聲,欲言又止,轉身直向徐元平去路追了上去。

  紫衣少女望著她背影去遠,放聲大笑一陣,緩步走了回來,高聲說道:“大師兄快停下手,我有話要說。”

  王冠中兩儀尺急施一招“暴雨梨花”,兩儀尺化成一片光影,逼得上官嵩向後退了兩步,借勢一躍,橫出五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3 14:20
二七五

  第三十二回 喪廬怪醫

  上官嵩和王冠中動手之時,覺著對方兵刃似有著一股極強的吸力,自己劍招上很多精奧的變化,都無法施展出來,心中大感驚愕,但又不便出言迫問,力搏了二三十個照面之後,漸覺不支,只覺手中兵刃運用之上,漸感沉重。

  王冠中已操勝算當兒,忽然一躍而退,上官嵩一面運氣調息,兩道目光,卻凝注在王冠中手中兵刃上。

  只聽那紫衣少女高聲道:“上官堡主,你和我大師兄動手幾十招了,定已知今日之戰,凶多吉少!”

  上官嵩冷冷答道:“未分出勝敗之前,很難說鹿死誰手。”

  紫衣少女道:“如果我們用兩人合攻你一個,你自信能擋得幾招?”

  上官嵩道:“這個,很難說了。”

  紫衣少女道:“你還有自知之明。”

  上官嵩怒聲說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我上官嵩是何等人?豈肯束手就縛?”

  紫衣少女道:“沒有人要你束手就縛,令愛臨行之際,再三懇求於我,不讓我傷害於你。”

  上官嵩道:“我女兒巾幗女傑,豈肯出言求人,老夫不信!”

  紫衣少女道:“在平常之時,她是不會,但眼下情形不同。”

  上官嵩道:“什麼不同?”

  紫衣少女道:“她已服下了我們南海門中絕毒之藥,三月後,必然無救。人之將死,大都將消去爭勝之心,她要我轉告你,不要你去追尋她的行蹤,三個月內,她自然會回到甘南上官堡去。要你替她準備好一副棺木,她要很安靜地死在自己的家中。”

  上官嵩怔了一怔,道:“這話當真嗎?”

  紫衣少女道:“我已答應了她,不傷害你,你快些走吧……”

  上官嵩微一猶豫,轉身向前走去。

  紫衣少女高聲說道:“目下此地是非正多,你不用去找你女兒了,早些回去。如若你被事耽誤,歸去遲了,見不到你女兒最後一面,那可是終身大憾了!”

  上官嵩放聲大叫道:“倩兒,倩兒!”

  放腿向前奔去,聲如雷鳴,直衝霄漢,深夜之中,這聲音更顯得悲壯淒涼,空谷回音,滿山谷都是呼叫倩兒的回音。

  紫衣少女忽然嘆息一聲,低聲對梅娘等說道:“咱們走吧!”

  梅娘微微一怔,道:“孩子,你不是要殺那姓徐的麼?為什麼又放他去啦!”

  紫衣少女道:“殺了他只不過一刀一劍之苦有什麼好,我要慢慢的折磨他,讓他受盡了活罪再死。”

  梅娘緩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中原武林道上,殺機騰騰,浩劫將至,數十年來養精蓄銳的武林高手,即將展開互相殘殺,咱們留在這裡,難免要被牽入這場是非之中,不如早回南海去吧!”

  紫衣少女搖搖頭道:“我不要回去啦!”

  梅娘道:“你不想你爹爹嗎?”

  紫衣少女道:“爹爹學博天人,他自有排遣之法,不用我承歡膝下。”

  梅娘道:“南海景物,世無其匹,那拖舟巨鯨,奇花仙草,樣樣都非中原可見之物。你就一點也不懷念嗎?”

  紫衣少女道:“我不懷念,我要挑起中原武林問的仇恨,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武林高手精英相互殘殺濺血。”

  梅娘道:“唉!你如肯早年學習武功,現在也可以和他們一較身手了。”

  紫衣少女道:“我如學成武功,只怕早已死在別人手中了。”

  梅娘道:“你不學武功,那也罷了。從小就抱住書本不放,把身體糟蹋得弱不禁風,你這樣的身體如何能經得長途跋涉,終日勞碌?孩子,聽我一句話吧!咱們還是早些回南海去!”

  紫衣少女道:“我這樣一副樣子,見了我爹爹之後,定要大傷他心,那就不如死在外面的好。”

  王冠中道:“師傅胸羅萬有,也許能療治好你的……”

  紫衣少女嬌聲喝道:“不要再說下去了!我不要聽,我要讓中原武林人物自相殺伐的兩敗俱傷,才能出了心中一口怨氣……”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你們如願幫我完成這個心願,那是正好不過,如不願助我,儘管請走。”

  梅娘道:“孩子,你怎麼能講這樣的話呢!你如執意不回南海,我也不回去了。”

  王冠中道:“師妹執意要留在中原,小兄等自將盡力保護……”

  紫衣少女突然放聲一陣大笑後,沉默不響,半晌之後,才接道:“你們答應了,就永不要再提轉回南海的事……”她忽的長嘆一聲,接道:“咱們走吧!”轉過身子,緩步向前走去。

  在場的人,都覺著她言不由衷,但誰也無法猜想到此刻她心中想的什麼?

  梅娘輕輕一頓竹杖,當先隨在那紫衣少女身後,向前行去,王冠中和那紅衣缺腿大漢及駝、矮二叟魚貫相隨,漫步向前走去。

  除了腳步著地的沙沙之聲,伴著那輕嘯的山風之外,再聽不到一點聲息。那紫衣少女臉上的幽苦,使所有的人都失去了歡樂。

  且說上官婉倩急步奔行,片刻之後,已追上了步履踉蹌的徐元平。他的體力,顯然已無法支持,他行進的雙腿,舉步之間,有如負著萬斤,搖顫不穩。

  但他卻有著無比的堅強,雖然已筋疲力盡,但卻不肯坐下來休息一下。

  上官婉倩很想追上去扶他一把,但另一個心念,卻閃電般從腦際掠過,心中暗暗忖道:他此刻正以全身所有的潛力,和受傷的身軀搏鬥,自己如若趕去扶他,說不定將會激起他的憤怒。

  她放慢了腳步,緩緩而行,相隨在他的身後。

  這是一道傾斜的山坡,坡間生長著矮松叢草。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3 14:20
二七六

  徐元平重重的喘息著,不時用左手抓著矮松叢草,借力攀登。終於,被他爬上了峰頂。

  只聽他長長吁一口氣,緩緩坐了下去,放下手中的戮情劍,倒在一株矮松下。

  山峰下傳來了上官嵩呼喚倩兒的聲音,字字如鐵錘一般敲打在上官婉倩的心上。她的心劇烈的跳動,淚水像是泉水般奪眶而出。

  她緊咬著牙關,一語不發,回眸望望倒臥在矮松下的徐元平,奔了過去,低聲說道:“你已經用盡了所有的氣力,不要再倔強啦!讓我扶你走吧!”

  她一連說了數聲,徐元平—直不聞不問,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伸手摸去,只覺他呼吸若斷若續,手臂僵硬,人已暈了過去。

  呼叫倩兒的聲音,逐漸遠去,漸不可聞。

  上官婉倩舉起手中的絹帕擦拭一下淚痕,一陣幽香撲入鼻中,心中忽然一動,想起了這絹帕上,還寫著療治徐元平傷勢的藥方,趕忙停了下來。

  打開看去,只見兩個字跡,已被淚水浸濕的有些模糊不清。

  她無暇仔細查看,匆匆收起絹帕,抱起了徐元平,望著他蒼白的臉色,自言自語地說道:“死了吧!死了可以少受多少折磨……”

  忽然覺著懷抱中的徐元平,掙動了一下,一啟雙目,重又閉起。

  上官婉倩低下頭去,俯在他前胸之上,聽了一陣,只覺他心臟還在不停的跳動,腳尖一抬,挑起了戮情劍,握在手中,放腿向前奔去。

  一口氣翻越過兩處山巔,到一處避風的所在。

  這是三山對峙的山凹,方圓不過三四丈大小,生滿著青草。

  上官婉倩找了一處柔軟的草地,放下了徐元平,拂拭一下臉上的汗水,坐在他的身側,仰臉望著升起的旭日,呆呆的出神。

  她無法決定行止,面對這樣一位奄奄將斃的重傷之人,更有些六神無主。

  這位從小被父母嬌寵長大,生性躁急的姑娘,呆坐了一陣之後,突然挺身而起,拔出背上長劍,投在草地上,恨恨地說道:“我要是從小不練武,讀些治病療傷的醫書,現在不是可以救他了嗎?”

  忽然腦際靈光一閃,想起那紫衣少女相贈白色解毒丸來,暗暗忖道:他剛才服用的藥丸,和那丫頭給我的繼命解毒丹丸,同由一個瓶中倒了出來,自然是一種藥了,為什麼不可以給他再服一粒呢?

  心念一轉,立時從懷中摸出丹丸。

  山谷中透射過一縷晨陽的光芒,照在兩粒白色的丹丸上,每一粒丹丸都和她本身有著莫大的關係,徐元平服下一粒,她即將付出一個月的生存代價。

  面臨著這種極端的衝突,上官婉倩亦不禁黯然一嘆,像是為自己減少一月的生命惋惜……

  她緩緩捏起一粒丹丸,投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這丹丸不知是何藥配成,確有著驚人的奇效,徐元平服用靈丹,不過片刻時光,突然挺身坐了起來。

  他望望肋間的傷口,緩緩把目光移注到上官婉倩的臉上,冷冷地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徐元平的倔強神情,反而使躁急的上官婉倩,變的溫柔起來。她理一下飄浮在鬢邊的散發,笑道:“我也不知,這是個幽靜的山凹,沒有名字。”

  徐元平目光轉動,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山勢,說道:“我要死在山峰上,誰把我送到此地了?”

  他還有清晰的記憶。

  上官婉倩道:“你暈在山峰上,我把你抱到此地,那裡山風太大……”,她幽幽一嘆,接道:“我就跟在你身後,看到你帶著重傷爬登山坡,我想去扶你,又怕你生氣。”

  徐元平目光忽然移注到上官婉倩身旁的戮情劍,說道:“把寶劍給我。”

  上官婉倩依言取過寶劍,遞了過去。

  徐元平接過了戮情劍,晃了兩晃,日光耀射之下,閃爍著奪目的寒光,上官婉倩輕輕嘆息一聲道:“果然是一柄絕世無雙的利器。”

  徐元平緩緩放下戮情劍說道:“江湖上傳說此劍最不吉利,看來是不錯了。”上官婉倩忽然想起那紫衣少女相贈藥方之事,微微一笑,道:“那紫衣丫頭在我臨行之際,用絹帕寫了一張藥方,她說你身上餘毒未清,要你照方服用,以清餘毒……”,話到此處,突然住口不說下去。

  徐元平輕輕嗯了一聲,回目望了那戮情劍一眼,道:“承蒙相助,無物奉贈,此劍雖是少林之物,但恐怕我已無法帶走它了。與其讓它遺落這大山之中,倒不如送給姑娘了。”

  上官婉倩輕顰黛眉說道:“那紫衣丫頭說,你如不照絹帕上藥方服用,只怕難以活過一夜。”

  徐元平淡淡一笑道:“我肋間劍傷,可是那紫衣姑娘刺的嗎?”

  兩人你言我語,完全格格不入,答非所問。

  上官婉倩道:“這等荒野所在,買藥不易,咱們早些上路,找個市鎮……”

  徐元平搖搖頭道:“姑娘的盛情在下心領了,我要去了!”緩緩站起身來,搖搖擺擺的向前走去。

  上官婉倩一躍而起,攔住去路,正容說道:“你要到哪裡去?”

  徐元平道:“不用你管。”突然振奮餘力,沿著山谷放腿而奔,眨眼之間,轉過了兩個山彎不見。

  上官婉倩呆呆的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心中泛現出一種被羞辱的感覺,一跺腳恨聲說道:“哼!不知好歹,去死吧!”伏身撿起了戮情劍,信步向徐元平的去向走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3 14:20
二七七

  徐元平一口氣跑出了三四里路,忽然覺出餘力用盡,兩腿一軟,栽倒地上。

  但他的神志,仍然清醒,長長吸一口氣,又掙扎爬了起來,仰臉望著無際的藍天,落下來兩滴淚水。

  他用冷傲掩遮住了脆弱,但卻無法掩沒去心靈的寂寞,他用無比的堅毅忍耐,在人前裝出豪強,但無人時,卻忍不住心中的悲傷。

  他不願受人憐憫,也不願受人因憐憫賜與的幫助,他用痛苦和死亡,把自己裝扮成一個英雄,但卻無能充實心靈因孤寂而成的空虛,英雄的心,是這樣寂寞……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遙遙的傳了過來,徐元平警覺的滾入一片草叢之中。

  他想死的默默無聞,讓屍體和草木同朽。

  但聞那步履聲愈來愈近,一個十六七歲的童子,背負著一個年邁的老翁,緩步走了過來。

  崎嶇的山道,使那童子不勝負荷之感,他一面不停地揮拭著頭上的汗水,一面重重的喘息著。

  背上的老翁,似有著很沉重的病勢,緊緊的閉著雙目,日光照射著他滿臉堆累的皺紋,看他的年齡,至少在花甲以上了。

  那童子似是已走的筋疲力盡,緩緩放下背上的老人,叫道:“爺爺,咱們休息一會再走吧!”

  那老人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夢囈般地說道:“孩子苦了你啦!我這樣老了,也該死啦,但我不看到你討過媳婦搬入我為你們建築的新居中去,死也難以瞑目,我還得再活幾年,看到你討過媳婦再死……”

  徐元平聽得心中一動,暗想道:“這老人的心願,多麼的平凡,只願看到他的幼孫,娶個媳婦,然後才能死的瞑目,我卻身負著血海深仇,以及對那賜恩如山的慧空大師許下的心願,一件也未完成,能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去嗎?

  一念動心,生死大事,又開始在他腦際中盤旋不息,他重新考慮自己是否就這樣死去……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默誦著這一句批判生死的名言,我在人世上留下了什麼?

  他開始懷疑自己,這種大無畏的做法,究竟是英雄的本色,還是畏懼未來的艱苦。

  生與死兩個極端的觀念,開始在他腦際中展開了劇烈的衝突、激盪。

  一陣山風,吹過來一縷幽香,凝目望去,只見上官婉倩悄無聲息的站在那老翁的身側。

  她右手拿著戮情劍,背上卻背負著一個空著的劍鞘,長發散亂,一副無精打彩的神態。

  她望了那老人一眼,回頭對那童子說道:“小兄弟,他是你什麼人?”

  那童子道:“是我爺爺。”

  上官婉倩道:“他病的很重嗎?”

  那童子忽然流下淚來,說道:“我爺爺病了三個月啦,山那邊有一位很好的看病先生,可是他出去啦,昨天才回來。”

  上官婉倩雙目中忽然閃動著喜悅的光芒,說道:“你看到過一個受傷的少年嗎?”

  那童子搖搖頭,道:“沒有,我背著爺爺去看病,走的近路,這條路很少人走。”

  上官婉倩忽然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塊金錠,交到那童子手中說道:“這錠黃金,做你祖父療病之需,快些告訴我,那看病先生在什麼地方?”

  那童子有生以來,從未見過這樣多的黃金,顫抖的伸出手,接了過來,說道:“那看病先生就住在山嶺北邊。”

  上官婉倩道:“那地地方沒有名字麼?”

  那童子道:“有是有,但我已記不起來了,不過那地方很好找,就在這嶺下面,有一座山石砌成的房子,孤孤零零的,別無人家。”他緩緩仲過手,說道:“這一塊黃金定然值很多錢,你還是收回去吧。”

  上官婉倩道:“你收著吧!我亦要找病人去!”說完,放腿向前奔去。

  那童子聽得甚是奇怪,衝口叫道:“姑娘要找病人?”

  上官婉倩身法迅快,人已跑出去了兩三丈遠,聽得那童子呼叫之言,突然轉過身來,目光到處,瞥見一人,倒臥在草叢之中。

  她停身之處,剛好對著草叢的一片空隙,如非那童子呼叫,決然不會見到那叢草之中有人。

  她無暇答那童子之言,縱身直向草叢之中奔去。

  只見徐元平圓睜著雙目,依草而坐。

  上官婉倩怔了一怔,櫻唇啟動,欲言又止。

  原來她想問徐元平,要不要她幫助,話到口邊,忽然想到此人倔強無比,一言錯出,又可能激起他強烈的反應,趕忙又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嚥了回去。

  他眨動了兩下眼睛,說道:“你要找我……”

  上官婉倩緩緩伸出手來,盈盈一笑,道:“有一個看病的醫生,就住在這座山下邊,我背你去瞧瞧好嗎?”

  徐元平垂下頭去,默然不語,蒼白的臉上,忽然泛升起一層淡淡的紅雲。

  上官婉倩微咬櫻唇一笑,道:“你害羞嗎?”

  徐元平尷尬的一笑,仍是默然不語。

  上官婉倩看他羞怩的神態,忽然覺著自己又長大了甚多,正容說道:“快伏在我的背上,我背你去找那看病先生。”

  徐元平長長嘆息一聲,道:“你待我這樣好,真叫我不知如何報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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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八

  上官婉倩擺出大姐姐的派頭,說道:“我高興這樣做,誰要你報答了?”背起了徐元平急奔而去。

  翻越過一座山嶺,果然看到了一座青石砌成的房子,四周竹籬環繞,孤零零的突立在一片空闊的草坪上,顯明異常,只要到了這一片草原上,任何人一眼之間,都可以看到那座石屋。

  上官婉倩放步而行,片刻間已到石屋前面,只見籬門緊閉,不見人蹤。

  她側耳聽了一陣,高聲叫道:“先生在嗎?”

  石室中傳出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什麼人?”

  上官婉倩道:“看病的!”

  那蒼老的聲音,重又傳了出來,道:“自己進來吧!”

  上官婉倩輕輕一推,籬門大開,緩步走進去。

  一塊黑色的木匾,橫在門上,寫著“喪廬”兩個白色大字。

  上官婉倩啐了一口,暗暗罵道:“怎麼起了這樣一個既難聽、又不吉利的名字?”

  她微一猶豫,終於向前走去。

  兩扇灰白色松木門,緊緊的關閉著,僅有的一扇窗子,也被一片黑布遮去。

  上官婉倩暗暗忖道:這哪裡像是看病的地方,看來倒像一處恐怖的墳墓,荒涼的山野,孤獨的石屋,白門竹籬,黑布掩窗……

  只聽那蒼老的聲音,重又傳了出來,道:“兩扇門沒有加栓,你自己推門進來吧!”

  上官婉倩左腿一抬,點在門上,呀然一聲,木門大開。

  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白髮、白鬚的老翁,盤膝坐在石地上,兩道特長的白眉,垂遮了雙目,無法看出他雙目是睜是閉。

  徐元平耽心上官婉倩出言傷害了那老人,趕忙低聲說道:“這老人神態怪異,孤零零的住在這等荒野的所在,決非平常之人,咱們要忍耐一些。”

  上官婉倩正想開口喝問,聽得徐元平一說,立時微微一笑,溫柔地說道:“老伯伯,只有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那老人道:“我這般老醜,自然是不會有女娃兒陪我住在這裡了。”

  上官婉倩心中大怒,秀眉一顰,正待發作,忽覺後背之上,被人輕輕點了一指。

  她聰明絕頂,立時警覺到徐元平在暗中指點於她,當下勉強把胸中一股忿怒之氣,忍了下去,一指背上的徐元平道:“我們聽說老伯伯精通醫術,善治疑難雜症,特來求醫。”

  那老人淡淡一笑,道:“他是你的什麼人?是哥哥,還是丈夫?”

  上官婉倩略一沉吟,道:“老伯伯,你猜的都不對,他是我的兄弟。”

  徐元平望了上官婉倩一眼,默默不語。

  上官婉倩嫣然一笑,道:“我兄弟先中了劇毒,又受了很重的內傷,老伯伯快給他看看吧。”

  那老人緩緩舉起手來,說道:“把他的左腕拿過來給我瞧瞧。”

  上官婉倩拿過了徐元平的左腕,遞了過去。

  那老人右手五指搭在徐元平的左腕之上,低下頭去,過了有一刻工夫之久,才緩緩抬起頭來,說道:“他傷的實在很重,但脈象仍然十分暢和,似是被一種極強的藥力托著。”

  上官婉倩聽得心頭一震,暗暗忖道:這老人單依片刻把脈的時間,竟然能探出他服用了靈丹,診斷果然高明。當下說道:“老伯伯說的不錯,他是服用了一種靈藥。”

  那老人輕輕嘆息一聲,道:“再把他右腕拿過來給我瞧瞧吧!”

  上官婉倩依言送過去徐元平的右腕。

  那老人手指一和徐元平右手相觸,立時一皺眉頭,又一聲長長嘆息。

  上官婉倩已對面前的老人,生出了很大的信服,靜靜的坐在一側,看他把完了徐元平的右腕脈門,緩緩放開了徐元平的右手,立時急急問道:“老伯伯,可有法子救他嗎?”

  那老人突然一睜兩跟,神光暴射而出,搖搖頭道:“老朽毫無把握。”

  上官婉倩只覺他雙目大的出奇,要比常人大上一佰,他猛一睜眼,不禁嚇了一跳,呆了一呆,才回憶出那老人言中之意,不禁心中一涼,急急接道:“怎麼他的傷勢,沒法子救了?”

  那老人道:“老朽覺著無法療治的病勢,大概世間很少有人能夠救得,你替他準備後事吧!他大概活不過七天了。”

  上官婉倩急得熱淚滾滾而下,淒然說道:“老伯伯請再想想,有沒有法子救他了?”

  那老人搖頭說道:“沒有法子。”答的斬釘截鐵,毫無商量餘地。

  上官婉倩突然覺著一股憤怒之氣,直衝而上,欲待背起徐元平走去,忽然想到那紫衣少女開的藥方,探手入懷,摸出絹帕,遞了過去,說道:“你既精通醫理,請看看我這個藥方,倒底有沒有用?”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3 14:21
二七九

  那老人冷冷的看了上官婉倩一眼,不屑的接過絹帕,怒道:“我不信當今之世,還有比老夫更好的療傷藥方!”

  上官婉情冷笑一聲,道:“你先瞧瞧再說不遲。”

  那老人隨手展開絹帕,目光一和絹帕相觸,立時全神貫注。

  看完之後,放下絹帕,長長嘆一口氣,道:“想不到當今之世,竟然還有這等通達醫理的人。”

  上官婉倩聽得心中一喜,笑道:“這藥方有沒有用?”

  那老人緩緩把目光凝注在徐元平的臉上,道:“孩子,你過來讓我瞧瞧。”

  徐元平微微一笑,雙手撐地,緩緩移動到那老人眼前。

  那老人道:“你張開嘴巴來,給我瞧瞧。”

  徐元平依言張開嘴巴,那老人慢慢伸出枯瘦的手指,捏在徐元平的人中穴上,仔細的瞧了一陣,道:“你中了很深的毒。”

  上官婉倩接道:“不錯,他肋骨的傷痕,就是為了放他身上的毒血。”

  那老人道:“服用之毒,還是外傷之毒?”

  徐元平望了上官婉倩一眼,欲言又止。

  上官婉情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心中還在懷疑我嗎?唉……”

  徐元平淡淡一笑,接道:“除了你讓我服下的藥物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如何會中了毒。”

  上官婉倩道:“鬼王谷之人,最擅用毒,你和他們動手時,手腳可曾和他們相觸過麼?”

  徐元平心中一動,舉起左臂,凝目望去。

  只聽那老人說道:“不錯了,就在這裡。”

  上官婉倩仔細看去,只見徐元平左手背上,有著一道極淡的紫色痕跡。

  那老人突然抬起頭來,望著上官婉倩,道:“老夫生平之中,素以精通醫理自負,想不到臨老之際,見到了這張藥方,那個開藥方的人現在何處?快帶我去見見他!”

  上官婉倩道:“唉!老伯伯,救人如救火,你先救他,然後再去找那寫這藥方之人不遲。”

  那老人漠然一笑,道:“這藥方雖然好,可惜上面一種藥物,被水潤濕,看不清楚了。”

  上官婉倩微微一怔,探頭望去,果見那絹帕之上,濕了一塊,字跡已被水濕透,模糊不清。

  那老人抬頭望望上官婉倩說道:“這人開了藥方,字字奇筆,除了像老夫這等精通醫理之人,可以看出他行筆下藥獨到才華之外,這藥方縱然流傳世間,也是無人敢用。”

  上官婉倩臉色蒼白地說道:“老伯伯既是如此通達醫理,想來定能猜出那水濕透的藥物了?”

  那老人忽然一閉雙目,嘆道:“絹帕光潤,那濕去字跡,已然毫無跡象可尋,只有憑們老夫的才智去猜想了。”

  上官婉倩道:“不知要好多時間,才可以想的出來?”

  那老人道:“最快也要一十二個時辰……”

  他忽然長嘆一口氣,道:“我可能想出和那藥方調和的藥物,但未能和他用藥一般,如由老夫猜測,倒不如去找那原開藥方之人,請他補上好了。”

  上官婉倩暗暗忖道:“眼下那紫衣少女已不知行蹤何處,要到哪裡找她?”

  只見徐元平微微一笑,道:“生死有命,上官姑娘,你不用為我擔心。”

  上官婉倩無限痛惜地說道:“那藥單的一種藥物,被我拂拭臉上的淚痕之時洗去……”

  徐元平不容她再說下去,接口說道:“這藥方可是那紫衣少女開給你的嗎?”

  上官婉倩點點頭,道:“是呀!時間迫急,眼下又不知她去向何處,我們要到哪裡去找?”

  徐元平笑道:“不用找她,那人心地毒辣,開的藥方,定然另有作用。她不是想救我,只不過想用藥力,托著我一口元氣不散,讓我多受一些活罪罷了。”

  上官婉倩道:“她曾告訴我這藥中有毒,但卻能夠挽救你多活幾年。”

  徐元平雙目微微眨動了一下,道:“老前輩,可否把那藥方拿給晚輩瞧瞧?”

  那老人猶豫了一下,終於把絹帕遞了過去,說道:“行醫之道,可分為順逆兩種,這藥方上所開的藥物,無一不是足以致命的毒物,但數毒調和之後,卻又產生出中和的藥性……”

  說話之間,徐元平已接過了那老人手中的絹帕。

  只見他雙目閃動,冷冷一笑,突然奮起餘力,把那絹帕撕得片片碎裂。

  上官婉倩驚叫一聲,急急奔了過去。

  徐元平挺身而起,疾快的向後退了一步,抖手一插,把握在掌中的碎絹,撒在門外。

  上官婉倩兩道清澈的目光,掃了滿空飄飛的碎絹一眼,黯然說道:“你這樣是何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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