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52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29
第326章 情義

    趙仲鍼在郡王府裡有些奇怪。

    郡王府的少年如他這般的每日都要讀書,出門也能出,但一個月能有兩三次就了不起了。

    可趙仲鍼從未被限制過,只要願意,他就能帶著楊沫出去。

    大夥兒也不是沒唸叨過,可大多認為這孩子差不多要廢掉了。

    等官家重啟皇子備胎計畫後,趙仲鍼幾次閃光,才讓大家知道,原來這少年已經不是孩子了。

    而且他這幾年不是出去鬼混,而是跟著那個沈安學得越發的厲害了。

    大夥兒這時才覺得自己往日都是井底之蛙,看扁了趙仲鍼,更是看低了趙宗實一家。

    王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向來伶牙俐齒的她,此刻竟然無言以對。

    能說什麼?

    感謝?

    先前她可是把高滔滔擠兌的坐立不安,恨不能鑽地縫般的難堪。

    這種感覺很煎熬,幾乎如同千夫所指般的難受。

    可現在這種難受輪到她享用了。

    我想回去!

    她心中哀嘆著,可一轉念就想到了娘家解決了此事的歡喜。

    五千多貫的三成有多少?

    她不懂算術,但是略一心算就得出了答案。

    一千五六啊!

    一筆巨款!

    這事兒咋個弄?

    剛才她把高滔滔得罪慘了,可這事兒卻是人家幫的忙,對王家來說堪稱是挽救於水深火熱之中。

    這恩情大了啊!

    王氏看了高滔滔一眼,紅唇動了動,最後還是福身道:「此事我幾次說你,你卻一言不發,這便是事不成不說話。穩重如此,讓我羞愧難當……」

    王氏竟然道歉了,高滔滔心中歡喜,只想得意一番。

    可女人天生就是演戲的高手。

    高滔滔的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看著滿不在意。

    這姿態……太帥了啊!

    王氏見她穩重,心中的感激就多了幾分,然後羞愧也多了幾分。

    「事成之後你也不肯說,這是怕我難堪嗎?哎!是了,我卻是錯了,還請你見諒。」

    王氏鄭重福身致歉。

    高滔滔從未發現自己擁有這麼多美德,心情好的不像話。

    此刻她想起了兒子,只覺得一股子舒坦在身體裡瀰漫著。

    好兒子啊!

    能給自家老娘爭臉了。

    她淡淡的道:「小事罷了。」

    她看了眾人一眼,說道:「家中還有些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微微頷首,步伐穩重的出了房間。

    「不居功,心胸寬闊,難得啊!」

    帶著這個讚譽,高滔滔只覺得腳下輕盈,下一刻彷彿就要飛了起來。

    一路太陽不小,她卻含笑而過。

    「去找了仲鍼來。」

    高滔滔疾步進了家,見趙宗實在看書,就歡喜的道:「官人,王家的事被仲鍼給解決了。」

    趙宗實訝然問道:「怎麼弄的?」

    「……後來查清了,是曾公亮家那邊的錯,就還了貨,還賠了不少。」

    自己的孩子出息了,那種感覺很難形容。

    高滔滔得意的道:「仲鍼果然是出息了,以後我看誰還敢在府中衝著咱們家呲牙。」

    「仲鍼?」

    趙宗實搖搖頭,說道:「仲鍼辦不到。」

    高滔滔卻是正在母愛爆棚的時候,聞言就嗔道:「官人這可是小看了仲鍼。」

    「不是小看他,而是曾公亮是宰輔,拿不到證據他就算是錯了也不會認……」

    稍後趙仲鍼回來了,高滔滔見他一頭汗就趕緊叫人拿了毛巾擦。

    趙宗實目光溫和的看著自己的長子,問道:「王錚家的事是怎麼回事?」

    趙仲鍼一邊擦頭一邊說道:「是沈安安排人去了穎昌府,直接拿下了那個寨子,這才發現曾家在說謊,曾公亮露了丑,只得認錯,又用了一千餘貫錢來賠禮。」

    「竟然這般?」

    趙宗實有些驚訝,而高滔滔卻是有些失望。

    正如同萬千望子成龍的家長一樣,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無所不能。

    可理想是理想,現實是現實。

    關鍵沈安在此事上相當於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揚眉吐氣啊!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酸爽了,以至於高滔滔有些迷戀。

    那個少年,果然是出色啊!

    「果果那孩子最近沒來咱們家,來人。」

    高滔滔歡喜的道:「去接了果果來,咱們去金明池遊玩。」

    趙宗實微微皺眉,覺得妻子的舉動市儈了些。

    你不能每次想感謝沈安就接他妹妹來家吧?

    什麼新衣裳,新玩具,甚至還有首飾,這些都一股腦兒給一個不懂事的女娃,這合適嗎?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眸色微動,問道:「沈安……他的婚事如何?」

    趙仲鍼撓頭道:「他沒說過,以前說自己還年輕,不著急,現在也說自己年輕……」

    「十六了,不年輕了。」

    高滔滔實在是興奮的不行,讚道:「此次咱們家多虧了他,不但是還了王氏的情,還讓她欠了情。」

    由欠債的變成債權人,這滋味著實讓高滔滔心情愉悅,恨不能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全府的人,甚至是整個汴梁的人。

    逆襲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高滔滔覺得該和夫君分享,可趙仲鍼這熊孩子卻沒眼力見,一直在說著這事的收尾。

    「……宰輔做生意不可取,大宋對底層官吏不大好,薪俸不足以支撐體面的生活,可對中上層官員卻好的過分了些,讓他們過上了富商的日子……可人得學會知足!」

    趙仲鍼的眉間多了不滿之色,趙宗實心中嘆息著,說道:「勒的太緊也不行。」

    他只是隨口一說,可趙仲鍼卻搖頭道:「爹爹,軍中經商多年了,現在是明目張膽,朝中上下都知道,卻不阻攔,為何?因為軍中經商就是為了填補缺少的錢糧……可這個錢糧本該是朝中出的,為何要讓他們自己去經商?就靠著不收稅來掙錢……」

    「文官經商也是這般……」

    趙仲鍼很憤怒,然後又笑道:「爹爹,孩兒倒是瘋了,這事該是官家和宰輔們操心的。」

    高滔滔沒好氣的道:「以後等進了宮,有什麼不能說的?」

    她得意的道:「我家仲鍼這般厲害,那趙宗絳的孩子可能如此?」

    趙宗實有些頭痛,趙仲鍼見了趕緊告退,然後一溜煙又跑了。

    高滔滔等他走後,就看著門外,兩個僕婦就悄然出去,順帶還關上了門。

    趙宗實在想事,發現室內光線暗淡了下去,就抬起頭來。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對盈盈秀眸。

    「官人……」

    臥槽!

    這大白天的,趙宗實沒領會精神,就愣愣的道:「娘子,何事?」

    不解風情啊!

    高滔滔微微一笑,嫵媚橫生……

    ……

    趙仲鍼一路到了沈家,沈安正在看王雱和折克行練刀。

    折克行只是隨手格擋,可王雱卻已經是滿頭大汗,喘息聲可聞,連揮刀的動作都有些變形了。

    鐺!

    王雱最後一刀劈砍去,折克行輕輕格擋了一下,他的刀就飛了出去,正好落在趙仲鍼的身邊。

    趙仲鍼被嚇了一跳,說道:「遵道你這是故意的。」

    折克行走過來,伸腳一勾,就把長刀勾了起來。

    他單手握住刀柄,說道:「看看你的膽色,你若是被嚇尿了,那以後就去殺人吧,不然你的膽量就大不了。」

    折克行的話讓趙仲鍼有些不滿,他走到了大樹下,然後靠在樹幹上,雙手抱胸:「汴梁城哪能殺人?」

    「多的是地方。」

    蟬鳴聲中,沈安懶洋洋的說道:「這世上總是有該殺之人,你若是想,某為你安排。」

    趙仲鍼看了他一眼,說道:「安北兄,那事多謝了。」

    沈安笑了笑,「想殺人嗎?」

    他不想提這事,因為不值一提。

    王雱在邊上想說話,折克行一把勾住他的脖頸,說道:「走,咱們去那邊再練練。」

    「某不練了,哎!放手……」

    兩人拉拉扯扯的到了前廳的後面,折克行坐在台階上,嘴裡咬著草根,說道:「你少管安北兄的事。」

    王雱嘟囔道:「他不差錢,五千多貫不算是什麼,而且用錢去解決此事,會讓他收穫更多的感激之情,可他偏生用了最笨的法子,耗費人情去申領調動邙山軍去清剿賊人,為什麼?不就是想讓趙仲鍼不那麼難為情嗎!」

    折克行依舊在咬著草根,王雱怒道:「你就只知道喝酒,此事安北兄費盡心機,耗費了多少人情,就該告訴趙仲鍼,讓他家記情!」

    折克行雙手枕著後腦,緩緩的靠在台階上,眯眼看著藍天,悠悠的道:「人情是個什麼東西?」

    王雱打開摺扇搧動了幾下,說道:「人情就是好處,給了人情就有好處,那王氏就是如此,她以前給了仲鍼家人情,這次就要他家還好處……」

    折克行嘆道:「什麼都論斤兩,幫個忙也得算個賬,今日幫忙,十年二十年後還得要記賬還賬……這人做著怎麼就那麼無趣呢?」

    王雱說道:「世人就這樣,你不去記賬別人也會記。你別看宰輔們德高望重的模樣,他們之間也是在記著人情賬,只是大家不會直接說出來,而是心照不宣……這就是安北兄說過的潛規則,你不遵守,那別人就會排斥你。」

    他讚道:「潛規則,安北兄果真是大才,這等事都說的讓人耳目一新。」

    折克行閉上眼睛,「你不知道吧,事發之後,安北兄一夜之間就調集了五千多貫錢,一直在家裡放著,若是此次穎昌之行不利,他就會直接買下曾公亮的債權,悄然和王錚聯絡……」

    「這是想控制……不對。」

    王雱訝然道:「若是控制的話,安北兄有更好的辦法,比如說查出此事的真相之後,再去換了債權,這樣還能拿住曾公亮的把柄……那他這是為了什麼?」

    折克行淡淡的道:「情義!」

    「什麼情義,幫王錚就是幫了仲鍼家,難道還不夠情義?」

    「你的情義裡多了算計,不是兄弟……」

    王雱羞惱的道:「某隻是習慣了而已,誰敢說某不夠兄弟!」

    ……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30
第327章 相親

    五千多貫銅錢有多少?

    沈家專門弄了個大房間來堆放。

    現在事情了結了,沈安卻看著銅錢發愁。

    太多了啊!

    沒想到我沈安竟然也有看著錢多發愁的一天,這感覺真是……

    他在倉庫裡呆了半個時辰,過足了土豪的癮。

    「哥哥!」

    「哥哥!」

    沈安回身,就見到果果在台階下面,一步步的小跑上來,然後扒著門邊,驚訝的道:「哇!好多錢!哥哥,買好吃的,好吃的!」

    「小財迷!」

    沈安過來牽著她,兄妹倆看著這一堆銅錢,都格外的舒坦。

    小孩子無憂無慮,最喜歡的就是吃、玩。

    果果牽著哥哥的袖子,仰頭道:「哥哥,仲鍼哥哥家裡送來了好些衣服……穿不完呢!」

    沈安柔聲道:「不怕,儘管穿。」

    高滔滔表示感謝的手法很是粗暴,直接拿果果來當靶子,各種好東西送過來,直接淹沒了果果的小庫房。

    「哥哥,明年就穿不了了。」

    小女娃依舊愛美,覺得那麼多衣裳不穿可惜了。

    「明年哥哥給你做。」

    沈安從不覺得這是問題,只是高滔滔非得要表示感謝,那就由得她。

    「郎君,外面來了個女人。」

    沈安到了前院,一進去就見到了個女人。

    「奴蔣大娘。」

    女人鄭重的福身,然後笑道:「沈郎君一表人才,奴見了也覺得心動呢!」

    這是媒婆吧?

    沈安請她坐下,說道:「家中無長輩,怠慢了。」

    蔣大娘三十餘歲,看著徐*娘*半老,身材豐腴,大抵是水嫩多汁的年紀,說話間多了嬌媚。

    她笑眯眯的道:「那敢問沈郎君,家中誰做主?」

    沈安隨口道:「自然是某。」

    家裡的主人就他和果果兩人,他就是家主,他不做主誰做主?

    蔣大娘的目光中多了歡喜,臉上緋紅,說道:「如此倒也好,不過奴這裡倒是有個委託,沈郎君……包公的委託。」

    啥子?

    沈安下意識的就想跑路。

    老包的委託。

    那老傢伙想幹啥?

    大宋每年都是赤字,讓老包在三司使的位置上焦頭爛額。如今他最擅長的本事就是拆東牆補西牆,只求把眼下過了。

    蔣大娘盯著他的臉,察言觀色之下,覺得有些意思,就說道:「包公說了,讓你下午去赴宴……」

    啥?

    沈安苦著臉道:「什麼宴?」

    蔣大娘捂嘴笑著,「包公讓你下衙後去御史楊繼年家,至於什麼宴席,奴也不知,只是卻要先帶著你去。」

    沈安乾咳道:「這個……包公不在,此事真偽難辨,且等包公下衙了再說。」

    他覺得這事的味道不對,有危險,所以先耍賴了再說。

    門外有人探頭,沈安一看,竟然是老包的管家。

    「那個……沈郎君,阿郎說了,讓你務必去,他下衙就去。若是不去……」

    這話裡的威脅之意甚濃,沈安只得答應了。

    蔣大娘馬上起身道:「府中可有人?」

    這話怎麼問的?

    沈安不滿的道:「當然有人。」

    蔣大娘淡淡的道:「奴問的是梳妝的人。」

    「沒有。」

    沈安不需要梳妝,果果的簡單,陳大娘每天早上都給她扎頭髮。不過偶爾果果也會跑來,讓哥哥給自己扎兩個簡單的小鬏鬏。

    蔣大娘微微昂首,有些熟悉的氣息溢出來。

    沈安想了想,這大抵就是專家的氣息。

    「拿東西來。」

    她朝著邊上的曾二梅伸手。

    曾二梅問道:「要啥?」

    「梳妝的東西。」

    曾二梅哦了一聲,跑著去了。

    稍後她再回來時,手中就拿著梳子,還有一瓶香露。

    蔣大娘嘆息道:「就這些?」

    曾二梅點點頭。

    蔣大娘看了她一眼,說道:「女人從不醜,只有你認為自己丑。」

    這句話鎮住了曾二梅,蔣大娘走到沈安的身前,淡淡的道:「沒有別的也就罷了,梳頭!」

    沈安一臉懵逼,蔣大娘已經解開了他的頭巾,然後開始梳理他的頭髮。

    稍後她重新給沈安包好頭巾,退後幾步,讚道:「好一個俊俏的少年郎。」

    兩人坐了一會兒,等到離下衙還有一個時辰的功夫,蔣大娘就帶著沈安出發了。

    一路出了朱雀門,順著左邊一路到汴河邊,再往右邊,前方就是一片民居。

    汴梁房價高的讓人噴血,能在外城有一個宅子,那也算是土豪了。

    一路進去,街巷比內城裡還熱鬧,直至一個宅子前,蔣大娘下了馬車,笑眯眯的去叫門。

    大門打開,一個男僕看了外面一眼,然後和蔣大娘說了幾句,就笑道:「沈郎君請進。」

    別是陷阱吧?

    沈安看看跟來的陳洛,陳洛微微點頭,示意自己隨時會保持警惕。

    這是個兩進小院,前面大抵是僕役住的地方,還有廚房。

    正廳就在前方,沈安被引了過去。

    蔣大娘在邊上插諢打科的極為活躍,等坐下後,更是拿沈安的害羞取笑。

    哥不害羞啊!

    只是想著今日這是不是鴻門宴。

    天氣熱,蔣大娘坐在側面,就趁著這裡只有她和沈安的機會,拉開了些衣襟,然後用手帕搧動了幾下。

    女人的體香飄來,沈安嗅到了,卻沒有動容,甚至都沒往那邊投去一眼。

    「哎呀!熱死了!」

    蔣大娘把衣襟再拉開了些。

    沈安淡然看著門外,心想哥可是閱盡千帆的老鬼,你這個……後世大街上隨便找個地方蹲著,能看到多少肉?

    一個僕婦進來了,飛快的掃了裡面一眼,然後把茶水送上。

    後院的房間裡,御史楊繼年板著臉坐在上首,身邊是妻子李氏。

    而在下首,一個十餘歲的女孩很端莊的坐著,肌膚嫩白,映襯著眉目如畫。

    而在對面,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坐立不安的在磨蹭。

    僕婦進來,歡喜的道:「阿郎,那少年目不斜視,不見緊張慌亂,很是鎮定呢!」

    李氏三十多歲,聞言就說道:「包公看來還是為咱們家的卓雪想的周到,這沈安就是個老實的,想來以後……」

    她看兒女們一眼,後面的話就止住了。

    她對女僕說道:「阿青,再去探探。」

    女僕又跑了,

    李氏笑道:「沈安就一個妹妹,上頭沒管轄,家產又豐厚……」

    大抵是覺得這話不對,李氏就轉了口風:「關鍵這人還能幹,帶著妹妹來了汴梁,沒兩年就掙下了偌大的家產,還做了官,汴梁城中可找不到這般出色的少年郎了。」

    那女孩的臉紅了,李氏見了就說道:「卓雪帶著大郎去玩吧。」

    「是。」

    女孩叫做楊卓雪,起身後端莊的行禮,然後帶著弟弟楊卓超出去了。

    等孩子出去後,楊繼年板著臉道:「當著孩子的面,說那些做什麼?咱們家又不差孩子的飯食,卓雪那麼乖巧的孩子,就算是不嫁,為夫也養得起。」

    楊氏淡淡的道:「女人家總是要嫁人的,有個人疼她才好。不像是妾身,哎!」

    楊繼年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包公怕是快來了,整治酒菜吧。」

    楊氏說道:「都是外面叫來的,吩咐下去就是了。」

    這時阿青又跑回來了,喜道:「阿郎,娘子,那沈安坐的甚是穩當呢!還是目不斜視。」

    楊繼年微微頷首,說道:「還算是不錯。」

    ……

    沈安在前面確實是目不斜視,因為他在想著即將到來的發解試。

    國子監和太學就要靠這一下打翻身仗,若是失敗,過關的人少,那未來的生源堪憂。

    但沈安對題海戰術還是有些把握的,最近更是逼的師生們堪稱是頭懸樑,錐刺股般的苦學。

    天上還掛著星宿時起床背書,天上繁星點點,夜露深重時方睡。

    學生們已經完全融入了那種氣氛之中,人人爭先,唯恐落後。

    局勢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沈安心中歡喜,一時間忘記了是出來做客,就習慣性的起身走了出去。

    「呀!」

    一聲驚呼從側面傳來,沈安循聲看去,只看到了半張嫩臉,然後裙角一閃而逝,啥都沒了。

    這下他算是徹底明白了,合著老包是在給他介紹媳婦,今日就是來給女方家過目的。

    沒等多久,包拯就來了。

    楊繼年親自出迎,沈安也站在邊上拱手為禮。

    「見過包公。」

    包拯笑眯眯的道:「永健,這是沈安沈安北。」

    楊繼年看了過來,板著臉道:「還行。」

    這話有些埋汰人,可包拯卻露出了笑容,說道:「這是楊繼年,御史。」

    「見過楊公。」

    沒法稱呼了,只能稱呼一聲公。

    楊繼年撫鬚點頭,說道:「酒菜都齊整了,包公請。」

    三人進去分賓主坐了,然後次序上菜。

    沈安看到了炒菜,心中不禁好奇,想著這家人竟然也會?

    等看到銀器時,他才知道是叫了外賣。

    席間包拯和楊繼年說話,沈安只是聽著。

    楊繼年是包拯在御史台為官時的下屬,為人方正,和包拯對了脾氣,所以交好。

    酒過三巡後,楊繼年突然問道:「安北志向如何?」

    這個問題從古至今的老丈人們都在問,他們想知道未來女婿的理想。

    後世的回答自然是盡力工作,早日昇職,好掙錢養家。

    現在也一樣,可沈安是官員,卻不能這麼說。

    他淡淡的道:「文要為大宋理事,武要為大宋開闢疆土。」

    這個志向太大了,文要做宰輔,武要統軍拓邊,堪稱是牛比衝天了。

    你們兩個老漢裝啥裝,哥乾脆來個絕殺,看你們還裝不裝。

    沈安覺得相親的事兒可有可無,他還年輕,急個啥。

    所以乾脆就整個大的,讓這位古板臉的楊繼年死心。

    「好!」

    臥槽!

    正在想著回家弄宵夜的沈安懵逼了,被嚇了一跳。

    雖然我說的是實話,可在你們看來不就是大話嗎?

    少年人吹牛你竟然也叫好?

    ……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30
第328章 君子動口不動手

    這少年真會吹牛筆!

    楊繼年正在發呆,包拯一聲叫好不但嚇到了沈安,也嚇到了他。

    他看著包拯,心想這怎麼好了?好什麼好?

    你說自己未來想做宰輔,那麼老夫也認為這個理想還行。

    不想做宰輔的不是好官嘛!

    可你竟然還想著率軍為大宋開疆拓土……

    你怕是喝多了吧?

    他看了一眼沈安那邊,卻發現那杯酒只喝了一半。

    這等釀造酒,連女孩子都能喝,可沈安竟然只是抿了一口。

    可你既然沒喝多,說啥酒話?

    楊繼年的不滿包拯也感受到了,他微笑道:「永健怕是不知道吧,沈安前次率軍前去府州,一舉擊敗了西夏人,回來後官家封了開國男……」

    汴梁很大,官員多的在街上一磚頭扔出去就能砸到的程度。

    天子腳下,帝國的中心。

    無數官吏在奔忙著,除非是利害關係,或是鬧騰的人盡皆知,否則大夥兒不會有閒心去追八卦。

    所以楊繼年就震驚了。

    他不知道這事兒,所以很認真的問道:「包公,他真的……去了?」

    我沒去啊!

    我活的好好的!

    沈安不滿的看過去,卻正好遇到包拯那飽含威脅的眼神。

    你再給老夫嗶嗶試試。

    沈安瞬間就慫了。

    包拯這才繼續說道:「他真去了,前後手刃五人。」

    他沒敢說京觀的事兒,擔心會被楊繼年認為是變態殺人狂。

    但作為媒人,肯定是要為沈安吹噓的。

    老包瞬間化身為段子手,不住的誇讚著沈安。

    「……如今的太學早已不同了,沈安主持,生機勃勃啊!那些學生披星戴月的在熬著,就為了今年的發解試,沈安的雜學更是在太學成為了學生們的心頭好……」

    老包看著好似喝多了,語言組織能力都有些問題。

    「……王安石家的大郎你可知道?」

    「知道。」

    「就跟著沈安在學呢!」

    「竟然如此嗎?」

    楊繼年看了沈安一眼,然後舉杯邀飲。

    又過了幾巡,楊繼年突然說道:「那醒酒湯為何不上?」

    門外等待的阿青馬上就出去了。

    沈安心想這點酒還用得著醒酒湯?

    而且現在的醒酒湯真的很難喝,酸的古怪。

    他在想著剁椒。

    泡幾個月的剁椒酸味已經很濃郁了,然後弄幾條野生的鯽魚一起熬煮魚湯,那味道……

    沈安突然覺得眼前的食物都成了渣渣,就想喝一碗酸魚湯。

    剁椒用油炒一下斷生,加水,下魚,就那麼簡單。

    好剁椒酸辣,野生鯽魚鮮美……

    沒辣椒啊!

    沈安對這個世界最大的怨念就是沒有辣椒,否則他能折騰出無數美食。

    「包公,這是小女卓雪。」

    沈安聞聲抬頭,就見到了一個女孩端著盤子進來。

    女孩窄衫長裙,有帛繞過肩背,飄然欲飛。

    她的臉極為白嫩,於是映襯著烏黑的眉,粉紅的唇,越發的如畫。

    她把盤子先端到包拯那邊,拿了一碗醒酒湯放過去。

    包拯六十餘歲,自然不拘禮數,他仔細看著女孩,然後讚道:「秀麗而不失靈氣,永健,你養了個好女兒啊!」

    沈安此時才知道叫這個女孩來上醒酒湯的用意。

    包拯是楊繼年曾經的上官,可依舊鄭重其事的介紹沈安給他,這就是看重和認可。

    包拯的朋友不多,能得他認可的更是不多。

    所以楊繼年的態度也很是端正,今日特地告假在家。

    若是覺得沈安不好,他自然會婉拒,而最好的法子就是喝醉。

    若是滿意,那就把女兒叫來,也算是過目。

    這是因為沈安無父母在的緣故,否則相看女方應該是長輩來。

    而這時楊卓雪出來了,這就是說,女方暫時對沈安的印象不錯。

    不過稍後女方家大抵會託人去打聽沈安的情況,然後再做決定。

    女孩給兩位長輩上了醒酒湯,最後來到了沈安這邊。

    沈安只是瞟了一眼,就趕緊垂眸。

    好像是大長腿?

    只是一眼,老司機沈安瞬間就判斷出了女孩的身材。

    一雙小手端著小碗緩緩過來,沈安下意識的就伸手去接……

    那雙明眸裡多了羞惱,然後小手微微一動,醒酒湯就潑了點出來。

    沈安抬頭,就看到了微笑。

    得意的微笑。

    頑皮啊!

    沈安才發現自己的舉動有些失禮。

    醒酒湯濺落在桌子上,反彈了幾滴在沈安的手上。

    他並未驚訝,而是微微頷首表示歉意。

    這不是隨便就能牽小手的年代,你伸手出去啥意思?

    調戲女孩子呢!

    只是這女孩的反應竟然不是害羞,而是反擊……

    這個有趣啊!

    沈安笑了笑,看著很惡劣的微笑。

    本來覺得自己做過了的女孩馬上就皺皺鼻翼,然後輕哼一聲,福身告退。

    不是個循規蹈矩,死氣沉沉的女孩。

    沈安面露微笑,上面的楊繼年見了,就冷哼一聲。

    自家的閨女養大了,外面的野豬就會來刨門。

    這種感覺太難受,楊繼年難免要難過一番。

    包拯有兩個已經嫁出去的女兒,自然知道那種感覺。

    所以他舉杯道:「永健,此次朝中在議疏濬二股河之事,你認為如何?」

    楊繼年馬上就換了個角色,從父親的角色轉換到了御史身上。

    他說道:「二股河乃東向,若是能成,此後不復擔憂遼人借勢而來,於國於民大有好處。」

    二股河?

    沈安最近在太學忙碌,所以沒關注朝政。

    稍後酒宴結束,沈安和包拯一起離去。

    二馬並驅,包拯打個酒嗝說道:「你身家豐厚,前途不可限量,若是給你尋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兩邊怕是難處。」

    門當戶對從不是假話。

    男女之事,一方太過強勢,日後的生活定然不會和諧,兩家也不會和睦。

    「楊繼年雖然看似古板,可去年有陞遷的機會,他卻不肯安生,竟然彈劾了富弼……」

    娘希匹,陞官的關鍵時刻,你竟然去彈劾首相。

    這是不把首相當回事啊!

    這人不會是迂腐吧?

    沈安不怕小人,不怕君子,就怕迂腐。

    迂腐之人多半執拗,認定的道理要堅持,面對他們,沈安只有對牛彈琴的感慨。

    夜色漸漸朦朧,兩邊的街巷燈火通明,叫賣聲不絕於耳。

    人越來越多了,兩人只得下來,牽馬而行。

    包拯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楊繼年不是迂腐,而是清高。許多事他都看不慣,但卻不會一味去彈劾……」

    清高啊!

    清高不怕,就怕迂腐和虛偽。

    包拯笑道:「那女娃子也還好,看著靈動。老夫知道你是個不肯將就過日子的人,所以訪了許久,最後才相中了這一家。」

    沈安看似很好說話,吃飯也不精緻,穿著也不講究。

    可他的宗旨是要自己舒服。

    我喜歡這種吃法,喜歡這種穿法就行。

    這種人看似不講究,實則是最講究。

    我不樂意為了旁人的看法而活,只要不影響到別人的生活,我想咋滴就咋滴。

    這種來自於後世的生活方式在如今就顯得格外的另類。

    「朝中那些人都說你是另類,官架子也不端一端。至少要板著臉,喜怒不形於色才是,還有就是要穩重,別動不動就動手打人,那肖青被你打過之後,在外面散播你的壞話……」

    沈安截住話頭說道:「以前是年輕了,後來懂了,就穩重了許多,您看某現在就是君子動口不動手……」

    「不要臉!」

    包拯和沈安一起看去,就看到一個婦人撫著自己的臀部在罵著。

    她的身前是個大漢,大漢笑道:「好軟和,下次某再來,哈哈哈哈!」

    調戲婦女?

    包拯怒道:「滾!」

    這等人他只想一頓板子打個半死,可現在卻不行了。

    他現在是三司使,沒有了執法權。

    哎!

    鬱悶!

    然後他就覺得嗖的一下,身邊的沈安就衝了過去。

    大漢見有少年衝過來,就獰笑著張開雙臂。

    這叫做什麼開門合擊勢,在潑皮中很是流行。

    哥敞開懷抱了,你有本事來打。

    有本事的耍這一招叫做藝高人膽大,沒本事的就是空城計。

    但一般人哪裡敢和潑皮較真,所以空城計大抵都成了。

    可沈安操練了兩年,那拳腳卻不是潑皮能比的。

    而且他還殺過人,上過沙場,這更是平添了許多自信。

    左腳虛踢膝蓋,就在潑皮下意識的低頭伸手格擋時,左腳飛快的收回來,然後踩地,身體就飛了起來。

    膝撞!

    這是來自於泰拳的犀利招數。

    呯!

    包拯目瞪口呆的看著潑皮轟然倒地,然後臉上就像是裝了什麼機關般的,那血就飆了出來。

    這就是你說的君子動口不動手?

    沈安拍拍手,罵道:「特麼的想玩女人就去青樓,調戲女人算個什麼事,畜生!」

    邊上本是鬧市,大夥兒被沈安這一下給驚住了,此刻清醒,有人就喊道:「打得好!」

    「打得好!」

    一片歡呼聲中,那女子走過來,福身道:「多謝郎君出手相助。」

    沈安說道:「小事罷了。」

    這話他說的特淡然,那種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嘚瑟勁,一般人察覺不到。

    出來去酒樓結賬的阿青卻看到了這一幕,她急匆匆的去結賬,然後回家。

    「阿郎,那沈安先前動手打人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30
第329章 婦人,黃河

    「還會路見不平?」

    楊繼年撫鬚點頭,「有正氣,好!」

    李氏沒好氣的道:「好什麼好?那是愣頭青。」

    「你懂什麼?」

    楊繼年不屑的道:「孝順父母的,有正氣的,這樣的年輕人,就算是壞也壞不到哪去。」

    ……

    沈安的內心住著一個老鬼,所以少年人的感情是啥滋味他不大懂。

    懵懂,還有憧憬,以及緊張……

    甜水巷有家小店,小店裡專門賣炸鵪鶉。

    鵪鶉炸出來很香,而且肉有些干,一絲絲的咀嚼著,回味無窮。

    操持這個小店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婦人,叫做左珍。

    左珍長得很是俏麗,而且性格開朗,朋友很多。

    鵪鶉放進油鍋裡,頓時油煙渺渺,然後香味傳來。

    門口守著兩個半大孩子,他們剛給了錢,準備買回去給長輩當下酒菜。

    這麼一隻小鵪鶉,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一頓只捨得吃半隻,剩下的半隻留到第二天吃。

    一碗濁酒,半隻炸鵪鶉,這便是神仙日子。

    每一個階層都有自己的樂趣,對於王雱來說,他的樂趣就是俯瞰眾生。

    這樣的日子很嘚瑟,也很瀟灑。

    他剛從太學出來,給那些在衝刺發解試的學生們鼓鼓勁。

    可他的肚子餓了,被炸鵪鶉的香味吸引了過來。

    兩個半大孩子的鵪鶉很快就得了,他們留著口水,小心翼翼的在皮下撕下些肉來,然後塞進嘴裡,一路狂奔回家。

    「要炸嗎?」

    聲音很清脆。

    王雱覺得心中什麼地方動了一下,就點點頭。

    青煙再度升起,肉香四溢。

    那張俏麗的臉在青煙中有些模糊,卻讓王雱覺得心跳加劇。

    「少年人要好好讀書,莫要熬壞了身子……」

    「看你就是個單薄的,要記住多吃飯,看書要歇息……」

    王雱覺得自己的心中多了些什麼,他木然結賬,卻忘記了拿鵪鶉。

    「你的鵪鶉!」

    清脆的聲音喚醒了他,他回身,冷漠的點點頭,接過鵪鶉。

    左珍見他遠去了,才笑道:「大大咧咧的少年,真好玩。」

    ……

    等到了沈安家,王雱手中的炸鵪鶉依舊完好如初。

    開門的是姚鏈,王雱順手把鵪鶉遞給他。

    「多謝王郎君。」

    姚鏈笑呵呵的接了,然後說道:「郎君在書房。」

    無需帶路,王雱自己就尋摸了過去。

    「……二股河經常淤積,就算是現在清淤,可以後呢?難道每年都讓黃河改道,然後重新清淤?」

    沈安正在發怒,見王雱來了就只是點點頭。

    「當年堵塞了商胡,想改為北流,結果一夜之間河北路成了澤國,原先的富庶之地成了廢墟,這特麼的教訓還不夠,如今又來折騰,折特麼!」

    沈安一拳捶打在草圖上,只覺得這個大宋真是不省心。

    那是黃河啊哥,後世都沒人敢說給黃河改個道,就你們賊大膽。

    ……

    「陛下,黃河北流在魏縣決口,在信陽入海,陛下……黃河東流了!」

    朝堂之上瞬間就被這個消息引爆了。

    「天吶!」

    趙禎捂額道:「祖宗護佑,祖宗護佑啊!」

    富弼嘆道:「總算是回去了,好啊!回去就好啊!」

    君臣捂額相慶,歡喜不已。

    「終於東流了。」

    連陳忠珩都唏噓不已,感慨萬千。

    內侍沒有當朝發表看法的權利,但今日卻是例外。

    人人唏噓,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瀰漫在整座宮殿內。

    韓琦說道:「當年堵塞商胡,結果黃河決堤,一夜之間河北成為澤國,可惜可嘆。如今黃河自行決口改道,可見是被陛下的誠心所感,臣等為陛下賀。」

    「臣等為陛下賀!」

    趙禎歡喜的面色微紅,問道:「可查探過了嗎?」

    上次報信的人說的簡陋,大夥兒還在等著詳細情況稟告。

    來報信的人說道:「陛下,二股河目下還能承受河水,只是淤積不少,怕是……難以維繫。」

    河道淤積的話,用不了多久就會再度破堤。

    君臣相對一視。

    淤積算個毛線啊!

    挖!

    趙禎面色紅潤了起來,說道:「可能清淤?」

    富弼正色道:「當然。」

    來人說道:「經多番查驗,若是維繫北流,那二股河不必清淤。」

    殿內安靜了一瞬。

    黃河目前是北流,可北流它危險啊!

    那還是幾十年前的真宗朝,一位叫做李垂的官員潛心研究多年,提出了黃河年年決口,不如改道東流的建議。

    他建議的主因就是因為遼國。

    ——黃河會不斷向北,一路改道進入遼國境內。

    黃河進入遼國境內會發生些什麼?

    汴梁的黃河天險沒有了,遼人隨時能南下。

    咱們給黃河改個地方走吧!

    沒事走兩步,反正走走也沒啥壞處。

    真宗朝時,君臣都覺得這個建議不靠譜,勞民傷財不說,而且還容易出錯。

    李垂的『一腔熱血』化為灰煙,但愚公精神萬代傳。

    到了至和二年,也就是五年前。

    李垂的兒子李仲昌冒泡了。

    彼時黃河北流河道時有水患,不少地方淤積,於是有人建議給黃河改道。

    兄弟們,咱們來給黃河換個地方吧!

    李仲昌作為專家的兒子出來了,強烈建議把黃河改道六塔河。

    這一次他成功了。

    這一刻他不是一個人,李垂附體,所向無敵。

    李仲昌作為『首席專家』參與了改道大業。

    當時歐陽修覺得不靠譜,而原因也很簡單。

    ——扯尼瑪的淡!黃河目前的河道有兩百步寬,可六塔河只有四十步。哥,那麼多河水湧入狹小的六塔河,它過得去嗎?

    這是最直觀的感受!

    可當時的君臣對遼人南下的恐懼戰勝了直觀感受。

    汴梁需要黃河天險!

    動手吧!

    然後他們就動手了。

    那次工程很成功,一切順利的讓人不敢相信。

    當故道被堵塞成功時,黃河成功的改道六塔河。

    歡呼吧!

    慶功吧!

    一時間工地上全是歡呼聲,首倡者們熱淚盈眶,立即派出快馬去京城報信。

    六塔河到汴梁按照今天的算法兩百公里不到,快馬加鞭的話,第二天絕對能把好消息送到。

    然後大夥兒該陞官的陞官,該青史留名的青史留名。

    那一夜很是嗨皮!

    然後,六塔河就被黃河衝破了。

    黃河浩蕩,一路沖刷下去,河北路幾乎變成了澤國。

    災難過後,曾經是重鎮和富庶之地,也是抵禦遼人第一道防線的河北路就這麼被毀掉了。

    沒有亡於遼人之手,而是被自己人,被專家給毀掉了,被自己嚇自己給毀掉了。

    這就是有名的第一次回河工程,也是歷史上有名的自廢武功的工程,堪稱是千古笑柄。

    事後李仲昌被充軍,可卻無法挽回浸泡在泥沙裡的那些良田,以及無數百姓……

    如今歡呼聲再度傳來,君臣的笑聲迴蕩在皇城內。

    歐陽修得知了消息,第一時間求見。

    「不見!」

    趙禎不想見他,他決定要疏濬二股河,把黃河重新變成汴梁的防線。

    歐陽修在皇城外站著。

    太陽很大。

    他的身體本是早衰的一類,所以沒多久就有些搖搖晃晃的。

    「歐陽公,回去吧。」

    看守皇城的軍士都看不下去了,擔心他會一頭栽倒在這裡,然後永不醒來。

    歐陽修沒有反應。

    「……疏濬之後定然是改道,不,是堵塞北流的口子,堵不得啊!」

    他經歷過那次決口,為河北路的現狀感到痛心。

    可如今黃河一個決口,那噩夢好像又要來了。

    老夫要阻止這一切!

    不惜代價!

    「歐陽小兒,你這是瘋了!」

    有人在喝罵,歐陽修抬頭,茫然看去,「你是……」

    等來人近前,他眨巴著眼睛,「你……包拯老兒,你來看老夫的笑話嗎?」

    來人正是包拯。

    他一把架住歐陽修就往邊上拽去。

    「別拉!老夫不去!」

    歐陽修的神色凜然,這一刻連包拯都要為他的義無反顧而感動。

    可老包的感動方式有些特別。

    「看著作甚?還不來幫忙!」

    他衝著那些軍士喝道,「再不來老夫弄死你們!」

    這個不要臉的威脅起作用了,兩個軍士過來,和他一起把掙紮著的歐陽修架進了裡面的陰涼處。

    歐陽修和包拯都在喘息著,包拯得意的道:「安北教了老夫養生之道,如今老夫是身體康健,歐陽小兒,你卻是不行了。」

    歐陽修罵道:「老夫定然比你活得長!」

    「那且拭目以待吧!」

    歐陽修的眼睛差的幾乎是睜眼瞎,包拯的嘚瑟算是白瞎了。

    他坐在地上,靠著城磚,喃喃的道:「此事不能這樣,不能啊!」

    包拯坐在他的身邊說道:「此事你孤掌難鳴,若是君臣都同意了,加上老夫也沒用。」

    歐陽修的眼睛眨巴了一下,吸吸鼻子,淚水竟然就滑落下來。

    包拯見狀就輕聲道:「罷了,你若是要弄,那老夫便陪著你鬧一場,大不了老夫再去揪住官家不放好了。」

    當年他揪著趙禎不放,就是不讓給那位貴妃的親戚陞官,順帶噴了趙禎滿臉口水。

    「他們瘋了!」

    歐陽修絕望的道:「沒辦法,攔不住……」

    包拯嘆道:「此事是攔不住,不過多找幾個幫手吧。」

    「沈安!那少年主意多,找他去!」

    ……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30
第330章 老夫今日和你同歸於盡

    兩個老漢一路到了沈家,姚鏈開門見歐陽修面色慘白,包拯也好不到哪去,就喊道:「郎君,不好了……包公和歐陽公不好了。」

    沈安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衝了出來。

    「誰去了?」

    等他看到包拯和歐陽修坐在前廳裡喘息時,就趕緊過去看了看。

    「這是有些中暑了,趕緊去弄些涼茶來,快去!」

    沈家有涼茶,連果果都喜歡喝。

    兩杯涼茶下肚,歐陽修的臉色好了些,他一把抓住沈安的手腕,抬頭道:「朝中再議給黃河改道之事,安北,此事你可有辦法?」

    我有毛線的辦法!

    沈安不敢這麼說,否則看歐陽修的意思,分明就是敢一頭倒在沈家,然後他就是殺人犯。

    包拯給他一個眼色,沈安趕緊忽悠道:「這事兒吧,它成不了。」

    成不了才怪!

    歷史上大宋前赴後繼的想把黃河改道,從第一次廢掉了河北路開始,再到後面王安石又作死,結果再次決堤……

    別以為就兩次,等到了趙仲鍼的兒子哲宗時,又來了一次,結果是啥?

    ——河北千里蕭條,間無人煙……

    連修在山上的大禹廟都被淹沒了,那水之大,可想而知。

    大禹治水,結果自家的廟被後世子孫給放水淹沒了,這堪稱是世上最黑色的笑話。

    河北一地被三次人禍給禍害的再無一絲人氣,結果金軍南下時,本該是第一道防線的河北路就成了擺設……

    沈安不禁罵道:「都是一群吃飽撐的!」

    「沒錯!都是一群畜生!」

    沈安不禁對歐陽修讚道:「歐陽公……不畏權貴啊!」

    你竟然敢罵那群君臣為畜生,真是……可喜可賀啊!

    老歐陽發飆了,馬上就在沈家寫奏疏,那言辭之激烈,連包拯看了都自愧不如。

    奏疏被送出去了,歐陽修說道:「官家怕是不會看。」

    「盡力而為吧。」

    包拯嘆道:「黃河能擋住北面的敵人,這也是他們最歡喜的一點。」

    「沒辦法了!」

    歐陽修的精神頭下去了,滿頭白髮看著格外的滄桑。

    這事兒只要趙禎同意,宰輔們大部分同意,那就是板上釘釘了。

    至於疏濬二股河,這只是個藉口。

    只要二股河疏濬成功了,以後尋機就可以提出堵塞北流的黃河。

    東流吧黃河。

    沈安想起了一首歌:大河向……

    沈安摸著下巴問道:「包公,某怎麼覺得支持的人有很多呢?」

    包拯一拍大腿,衝著歐陽修說道:「歐陽小兒,老夫說什麼來著?老夫就說安北有辦法,你還不相信,這下可信了?」

    「什麼?」

    歐陽修疲憊的問道,然後一怔。

    「想明白了?」

    包拯得意的問道,能看到老對頭狼狽愚蠢,他的心情實在是太好了。

    歐陽修恍然大悟:「是了,上次改道六塔河,多少人讚同?那些人都不知道改道是要做什麼,只知道工程浩大……」

    他緩緩起身,罵道:「一群蛀蟲!」

    那些人哪裡會關心黃河走哪頭,他們只關心自己能不能上下其手。

    這就是官員和商人的一次盛宴!

    包拯冷冷的道:「弄幾個?」

    他現在是三司使,卻不好動手了。

    歐陽修是權知開封府,但是最近樞密院裡幾位樞密使在內鬥,據說一位樞密副使已經節節敗退,要滾蛋了。

    而歐陽修就是替補人選。

    歐陽修咬牙道:「老夫要進宮!」

    這種百折不撓的精神可嘉,可老歐陽是著名的反黃河改道派,這時候趙禎怕是不想見他。

    「你進不去。」

    包拯微微昂首,淡淡的道:「你不行!」

    這話能把人氣死,可歐陽修卻只是冷笑道:「你行?那你去吧!」

    這是擠兌,可包拯卻點頭道:「老夫這便去了。」

    他只是點點頭,語氣淡然,卻讓人感到了一股慘烈的氣息。

    這一去必定就是要發飆!

    「哎!包拯老兒,你別去!」

    歐陽修起身喊道:「老夫風燭殘年,早就想回家養老了,老夫去,大不了辭官回家,可你是計相啊!萬萬不可!」

    三司使別稱計相!

    包拯搖搖頭,腳下不停。

    「這也想來那也慮,那還做什麼官!那還做什麼人!」

    歐陽修的腿腳沒包拯的靈便,結果出門後,包拯已經騎馬遠去了。

    他回身對沈安說道:「你為何不拉住他?」

    沈安肅然道:「此刻攔不得!」

    歐陽修跺腳道:「他這是要去和官家宰輔他們撕破臉啊!」

    「撕破又如何?」

    沈安的平靜讓歐陽修怒了,「枉自包拯對你這般好,你竟然冷漠如此嗎!」

    沈安說道:「某這裡準備了兩個東西……」

    歐陽修的眼睛一亮,問道:「什麼東西?」

    沈安說道:「一是查,當年改道六塔河時用工數十萬,各種物資多不勝數,查幾個大老鼠出來。」

    「好!」

    歐陽修讚道:「這個法子好,直接扇他們耳光,讓他們看看支持改道的都是些什麼人!」

    哎!

    沈安覺得這個老漢的眼界不夠開闊,他嘆道:「還有第二,就是直接駁斥。」

    「怎麼駁斥?」

    「問問那些人,可知道如何計算流量嗎?」

    「流量?」

    「對!」

    沈安得意的道:「他們可知道?」

    歐陽修搖頭道:「老夫只知道大河不能改小河……」

    「這就是直覺啊!而計算只是把直覺變成了數據而已。」

    沈安嘚瑟完畢,喊道:「遵道,姚鏈!」

    「郎君!」

    「安北兄!」

    沈安獰笑道:「某知道汴梁城中有個在六塔河改道中發財的商人,瑪德,發的太多了,那可是國難財啊!他們也拿著不燙手?走!」

    ……

    大殿內,君臣正在熱議著疏濬二股河的美好前景,包拯求見。

    富弼笑道:「他來的正好,三司那邊算算疏濬二股河要多少錢糧,到時候也好籌措。」

    趙禎覺得正該如此。

    「包拯在三司行事嚴正,下面的官吏都服他。」

    趙禎難得誇讚曾經噴過自己的包拯,可見他今日心情之好。

    宰輔們也微微而笑,老包喜歡得罪人,那就讓他去吧。

    「……陛下,疏濬之後得沿途安排人手看防,若是有決口之像,當即上報,然後馬上封堵……」

    富弼正在侃侃而談,眼角就瞅到了什麼東西飛來。

    好個富弼,只見他上半身一個後仰,差不多來了半個鐵板橋。

    一塊笏板從他避開的地方飛了過去。

    「富弼老賊!今日老夫定然要和你同歸於盡!」

    笏板正是剛進殿的包拯投擲而來,老包此刻鬚髮賁張,直衝向富弼。

    富弼一直腰,第一件事就是跑路。

    趙禎在上面氣得起身喊道:「攔住!攔住!」

    發怒的包拯眼睛發紅,那模樣擇人欲噬,內侍們開始了圍追堵截。

    一個內侍抱住了包拯,包拯猛地掙脫了,左手的手臂好像被別到了,耷拉在了身側。

    趙禎見狀就皺眉道:「別傷到包卿!別傷到他!」

    大殿內亂做一團,富弼在前面跑,包拯在後面追。

    侍衛也衝進來了,可有趙禎的話在那裡,誰都不敢去攔截包拯。

    老包六十多了呀!

    要是一個不小心倒在了殿內,今天就可以稱為大宋的國恥日了。

    宰輔們都站在邊上,韓琦勸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

    富弼的身體不錯,跑起來看著挺快,甚至還一邊跑一邊問道:「包拯,老夫與你何仇?為何動手?」

    他一邊問話一邊回頭,然後見到包拯的動作後不禁亡魂大冒。

    一個侍衛站在邊上,包拯竟然劈手就把他的頭盔給摘下來了,然後奮力扔了過來。

    包黑子竟然想取某的性命?

    他竟然玩真的?

    富弼來了一個快速轉向,頭盔就擦著他的肩膀飛了過去。

    臥槽!差點就砸中了!

    老包來真的了!

    趙禎沉著臉緩緩走了下來。

    「陛下,不可啊!」

    見趙禎竟然想來拉架,陳忠珩被嚇壞了,趕緊勸阻。

    「閃開!」

    趙禎伸手撥開他,然後大步走了過去。

    「住手!」

    趙禎站在了包拯追殺的路線上,面沉如水的負手而立。

    太陽把熾熱的光揮灑在殿外,然後反射進來的光線照在了趙禎的身上,明晃晃的,映襯著他格外的威嚴。

    包拯衝了過來,然後減速。

    是了,帝王尊嚴還是在的。

    趙禎心中欣慰,陳忠珩也放下心來。

    宰輔們看著氣喘吁吁,在那裡扶膝喘息的富弼,不禁都笑了。

    好了,現在咱們有事說事。

    「陛下想做亡國之君嗎?」

    包拯喘息著問道,他的雙拳緊握,讓陳忠珩不禁前行一步,準備在他動手時充當盾牌。

    趙禎不悅的道:「何出此言?」

    大宋好得很,至少比前面幾位帝王在位時更穩固。

    這就是趙禎的驕傲。

    可包拯卻問道:「為何要疏濬二股河?」

    原來是為了這個啊!

    富弼喘息著,然後苦笑道:「就為了此事,你竟然對老夫下毒手?」

    包拯怒道:「二股河本就是改道而來,你等熱議改道,不就是為了黃河東向嗎?」

    呃……

    這個有些尷尬啊!

    大夥兒都是想著先疏濬二股河,這事兒耗費的錢糧不少,要想再想動工改道的話,錢糧怕是不稱手,所以緩幾年再說。

    可包拯卻直接揭穿了疏濬二股河的目的,這下就尷尬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31
第331章 下皇城司

    先疏濬二股河,然後緩幾年,積累些錢糧,再去把黃河給改過來。

    這就是大宋君臣的如意算盤。

    這個算盤的核心部分就是畏懼!

    對遼人,對北方的畏懼。

    遼人從北方而來,從邊境直至汴梁,大宋無險可守。

    這個觀點無人質疑,已然成為大宋君臣的夢魘。

    趙禎的面色微紅,說道:「退下!」

    包拯咆哮御前,甚至是追打同僚,換個皇帝的話,大抵是要讓他滾蛋了。

    可趙禎卻只是讓他退下。

    皇恩浩蕩啊!

    包拯的目光緩緩轉過來,盯住了趙禎。

    「陛下,當年堵塞商胡,讓黃河改道六塔河,動用了多少民夫?」

    幾十萬!

    「動用了多少錢糧?」

    不計其數!

    包拯的聲音在殿內迴蕩著。

    趙禎的面色在漸漸變冷,宰輔們的神色也在漸漸變冷。

    這是一個傷疤。

    平時無人敢提,可包拯就敢。

    他腰桿筆直,聲音洪亮,目光炯炯。

    「可結果如何?」

    「當日決堤,那些民夫還在堤岸上,頓時被淹死無數。那些物資盡數被洪水沖走……」

    包拯怒道:「河北路!河北路!」

    他喘息著,目光緩緩轉動,看向了宰輔們。

    「河北路一夜之間變成了澤國,那些田地……那些百姓……全沒了!河北路變成了廢墟,還不夠嗎?」

    他盯著富弼喝問道:「還不夠嗎?」

    富弼很難堪。

    上次引黃河東流,他就是贊同者。

    「老夫此刻彷彿聽到了哀嚎!」

    包拯揮舞著手臂說道:「洪水沖破提防,傾瀉而下……河北路再次重創……當遼人南下時,誰來擋?誰!?」

    趙禎心中惱火,拂袖轉身準備回去。

    然後他就被人拽住了。

    包拯一把就拉住了皇帝的袖子,陳忠珩怒道:「無禮!」

    趙禎的腦子裡在嗡嗡嗡的作響,他想起了當年。

    「官家,莫忘了宣徽使……」

    「知道了,你放心!」

    當年的張貴妃!

    那個嬌俏的女人!

    朝政是痛苦煎熬的,宰輔們個個都是老狐狸,每日和他們打交道都要謹慎小心……

    這樣的日子何其艱難,說是帝王,實則就是管家。

    大宋的管家。

    這個管家還得被各種限制,各種約束。

    只有在張貴妃那裡,他才能感到些慰藉。

    那就是他的港灣,每次身心俱疲時,只有這個港灣能讓他停靠歇息。

    所以他珍惜這個港灣,為此願意徇私,去提拔她的伯父張堯佐。

    那一次包拯也是拉著他的袖子,然後一通狂噴,噴了他滿臉的唾沫。

    他並非是老好人。

    真的!

    他只是不忍心辜負自己的女人,所以就連唾沫都不擦,忍著那種噁心的感覺回去。

    ——你看你看,你就知道要宣徽使,可卻不知道包拯是御史,你看看他噴了我一臉口水。

    我好可憐啊!

    ……

    她去了啊!

    「……大宋傳承至今殊為不易,陛下這是要想做亡國之君嗎?」

    「……宰輔宰輔,調理陰陽,輔佐君王,可你等……」

    口水在趙禎的臉上聚集。

    那個女人走了啊!

    我的貴妃,我的溫成皇后。

    她走了啊!

    趙禎的面色漸冷,喝道:「拿了包拯!」

    包拯愕然,門外衝進來兩個侍衛,毫不猶豫的架著他就走。

    富弼驚訝了。

    宰輔們都驚訝了。

    官家為何突然暴躁起來了?

    趙禎拂袖回身,「下皇城司!」

    這是怒了?

    包拯木然看著他,喊道:「那便殺了臣吧!」

    這個老漢竟然還敢倔?

    連富弼都在讚歎著他的勇氣。

    皇城司那是什麼地方?

    那就是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不是和謀逆造反、十惡不赦掛鉤,你想進都進不去。

    可包拯今天進去了。

    這事兒不好吧?

    富弼躬身道:「陛下,包拯只是一時激憤,還請陛下寬恕。」

    「還請陛下寬恕。」

    宰輔們齊齊求情,可趙禎卻只是冷漠。

    包拯完蛋了!

    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

    城南的一座大宅子門前,沈安站在那裡,身後是折克行和陳洛,還有黃春和嚴寶玉。

    他不能調動大批鄉兵來幹這事,否則就是犯忌諱。

    「找誰?」

    大門開了,露出一張不耐煩的臉。

    這張不耐煩的臉見到沈安幾人不認識,就打個哈欠道:「借錢的?我家阿郎說了,有錢寧可養狗看家,也不借人……」

    馬蹄聲迅速接近,接著姚鏈的聲音傳來。

    「郎君,包公剛被帶去了皇城司!」

    這是最後一根稻草,讓沈安徹底下定了決心。

    他微微一笑,問道:「可無誤?」

    黃春在他的身後說道:「兄弟們已經看到了賬冊,只是他家裡養著狗,怕被驚動,就撤了出來。」

    半個時辰前,嚴寶玉親自帶人摸進了這戶人家,找到了證據。

    而沈安此刻就是來拿證據的。

    那門子愕然道:「你等找誰?」

    他覺得不大對,所以語氣就緩和了些。

    沈安的笑容漸漸猙獰,問道:「可是郭慶忠家?」

    門子下意識的點頭,沈安喝道:「衝進去,拿了賬冊!」

    嘭!

    嚴寶玉當先一腳就踢開了大門,門子尖叫道;「來人吶!有賊子!有賊子!」

    啪!

    陳洛一巴掌扇倒了他,接著一行人衝了進去。

    「汪汪汪!」

    一群狗聞聲趕來,那流涎的凶狠模樣能嚇壞普通人。

    嚴寶玉拎著木棍率先衝了過去。

    呯!

    呯!

    兩棍子下去,地上倒下了兩條狗,剩下的再無凶狠,夾著尾巴,嗚嚥著亂跑。

    一路衝到了後院,嚴寶玉當先衝進了書房裡。

    「你等是干什麼的?為何擅自闖入?」

    一個中年男子帶著一群僕役過來了,那些僕役都帶著木棍,甚至還有人拎著長刀。

    沈安轉身過來,見狀就問道:「可是郭慶忠郭員外當面?」

    這年頭但凡有些身份的地主,或是商人,一般人都會稱呼為員外。

    書房裡傳來了翻箱倒櫃的聲音,郭慶忠的眼中凶光一閃,說道:「正是某,你等來此作甚?還不讓人出來?」

    「找到了!」

    嚴寶玉走了出來,手中拿著幾本冊子。

    郭慶忠猙獰的道:「原來是找死的,來人,動手!」

    他說著就往後退,喊道:「別顧忌,打死勿論!」

    擅闖民宅,打死了再說!

    沈安接過賬冊翻看著,淡淡的道:「拿了郭慶忠!」

    嚴寶玉當先衝了過去,迎面一腿就踢翻了一個男子,隨即右拳一拳把一個男子打跪在地上。

    對面來了一棍,他身體側移,地面卻來了個掃堂腿。

    好個嚴寶玉,他身體躍起,右腿高抬,然後就和大刀般的劈了下去。

    當面的男子被這從上到下的一腿劈在腦門上,連聲音都沒發出來,就這麼直挺挺的撲倒在地上。

    嚴寶玉落地,剛使出掃堂腿的男子才站了起來,被他一巴掌扇倒。

    前方就是郭慶忠。

    他的雙腿在打顫,臉上的肉在顫抖著。

    他一步步的往後退去,顫聲道:「你們……你們是誰?老夫與你等可是有仇?錢!對,錢!老夫有錢,要多少隻管說……」

    沈安隨意翻看了賬冊,見上面全是和官吏的銀錢往來,不禁就笑了。

    黃河絕壁不能人工干涉,這是這個時代的鐵律。

    他當時得知了消息後,就派人去尋摸當年六塔河工程的消息,準備作為底牌。

    果然,當年的工程貪腐橫生。

    一群官吏,一群商人……

    這個盛宴可熱鬧了。

    沈安笑的很是得意。

    你們牛筆哄哄的要給黃河改道,有的人大抵是出自公心,擔心黃河北流之後,大宋就失去了一道天然屏障。

    可有的人卻是期待著在這個浩大的工程裡能上下其手。

    此刻那群人正在額手相慶,得意洋洋吧?

    等著,哥馬上就去給你們驚喜。

    嚴寶玉劈手就抓住了郭慶忠,然後帶到了沈安的身前,不用逼,郭慶忠就主動跪了。

    「貴人,小人……小人願意給錢,多少都給!」

    他仰著頭,汗水從臉上流淌下來,彷彿是身處熱鍋之上。

    那幾本賬冊就是火藥,能把他和許多官吏商人炸死的火藥。

    這夥人一進來就直奔這裡,顯然目的就是要炸死人。

    他想過殺人,但養的家僕卻不是對手。

    只是嚴寶玉一人就能所向無敵。

    擁有這等手下的少年會是什麼來歷?

    「錢?某不缺。」

    沈安再翻看了一下賬冊,然後收進了懷裡。

    這是一個讓郭慶忠絕望的動作,他說道:「那要什麼?小人家中有妻妾歌姬五十餘人,貴人要想誰……小人馬上就讓人送去。全都要……也成。」

    這話很無恥。

    沈安不知道所謂蘇軾把小妾送人的傳聞是真是假,但大抵覺得不真。

    這年頭家裡有點兒錢和身份的人都喜歡圈養歌姬。

    歌姬是干啥的?

    主人家吃飯、宴客、出遊……

    就是陪吃陪玩的女人,順帶還得表演歌舞。

    這等女人和主人家沒啥緊密聯繫,就是僱傭關係。

    當然,主人家要是喝多了,或是獸性大發,歌姬也會半推半就,然後就等著運氣。

    運氣好有孕了,那就會成為小妾,從僱傭關係轉變為鐵飯碗關係。

    幾十個女人,連媳婦小妾都送你……

    動心沒?

    郭慶忠眼巴巴的看著沈安。

    沈安笑了笑,說道:「帶走!咱們進宮。」

    他準備進宮,去和那群在歡喜中的君臣談心。

    郭慶忠心中一慌,問道:「敢問貴人是誰?」

    「沈安。」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31
第332章 我不求情

    包拯被弄到了皇城司裡,殿內的氣氛冷了一下,隨後就開始熱絡起來。

    官家不過是在氣頭上,最多兩日,自然會放了老包。

    只是老包經歷了這麼一次之後,大抵是沒臉做官了。

    想到以後少了這麼一個同僚,宰輔們難過了一會兒,然後開始議事。

    「……疏濬二股河花銷不小,各處民夫的調集……」

    曾公亮建議道;「那些廂軍無所事事,要不此次抽調他們去吧。」

    富弼讚道:「對,廂軍的話倒是能省些錢糧,此事可為,大有可為啊!」

    他感慨的道:「遼人跋扈,每每以大軍南下為威脅,臣時常焦慮,很不能馬上得知消息。可不管是軍中還是皇城司的密諜都不能得之,那些時日……臣度日如年啊!」

    宰輔們都心有慼慼焉,趙禎何嘗不是。

    他嘆道:「耶律洪基幾番書信往來都言出不遜,武力威脅之意躍然紙上,朕……怒啊!可有何用?若是能戰而勝之,哪怕是能擋住遼人,那朕也會讓那個侄皇帝知道什麼叫做天朝上國!」

    君臣都沉默了。

    這氣氛可不好,韓琦說道:「如今黃河自己改道,可見是上天在眷顧著大宋,陛下,喜事啊!臣請去二股河查探。」

    這是個積極的態度。

    趙禎欣慰的道:「韓卿勤勉,朕准了。」

    君臣一心,咱們有啥幹不成的?

    若是沈安在的話,當然會『贊』一句『君臣一心,敢把黃河掉個頭』。

    「陛下,沈安求見。」

    君臣正在其樂融融的時候,沈安來了。

    宰輔們都沒說話。

    沈安和老包的關係好的不行,父子般的。

    他這時候來,絕對是來求情。

    曾公亮的心中一動,前一陣子被沈安威脅的事兒就湧上心頭。

    只是運送了一趟貨物,結果損失一千餘貫,曾平那個蠢貨真是該死。

    但沈安那天的羞辱他卻遲遲難忘。

    罷了!

    他說道:「陛下,包拯性子急切,皇城司那邊聽聞有些嚇人,要不就……」

    這話裡看似在為包拯求情,可一句性子急切,卻點出了事情的嚴重性。

    陛下,那可是宰輔啊!

    宰輔的性子能急切嗎?

    能嗎?

    不能!

    揪住帝王的衣袖,然後用唾沫給他洗臉。

    這是哪門子的規矩?

    這樣的包拯,放在中樞……怕是不合適吧?

    這不是在玩權謀,只是一個說話的藝術而已。

    曾公亮不可能直接說:那個啥,官家啊!這老包對你可不地道,要不咱把他趕到地方上去?

    如此趙禎的面子有了,沈安也少了個強援,算是一記狠手。

    別指望宰輔是善茬,他們若是善茬,也升不到這個官位來,早就在漫長的宦海生涯中被人幹掉了。

    沈安弄了曾平,讓曾公亮丟了臉面,他當時沒說話,彷彿是沒事人一樣。

    這就是城府。

    今日和你笑眯眯,回頭尋到機會……

    老夫和你咪咪笑!

    背後給你一下,那滋味爽歪歪啊!

    曾公亮一臉急公好義的模樣,讓趙禎不禁頷首道:「曾卿此言甚是,不過包拯卻是無心,朕當寬赦他才是。」

    皇城司不是好地方,讓包拯去體驗一番那種氣氛,也算是一種懲罰。

    趙禎認為這個懲罰已經夠了。

    「陛下,沈安來了。」

    「讓他進來。」

    趙禎心情漸漸好了起來,就含笑看著進來的沈安。

    宰輔們同樣是如此。

    你不是要求情嗎,官家都說了,稍後就放了包拯。

    你來求個啥?

    好人不能讓你做了去。

    這是一次類似於惡作劇般的調侃。

    沈安行禮,趙禎問道:「可是來為包拯求情?」

    眾人含笑看著,等著他開口。

    「求情?」

    沈安愕然道:「沒有啊!」

    咦!

    這廝竟然不是來求情的?

    趙禎心中一鬆,但失望就馬上襲來。

    老包拯對你多好啊!

    什麼事都想著你,關心你們兄妹,可你竟然是這麼回報他的?

    富弼微微搖頭,雖然他現在對包拯非常不滿,可也見不得這等見死不救的行徑。

    這種品德要不得啊少年!

    他正準備出來教訓沈安一番,就見沈安拱手,然後說道:「陛下,臣近日聽聞有人在酒後說……說了當年六塔河之事。」

    你這是想進諫嗎?

    趙禎不悅的道:「若是無事,你可退下。」

    沈安還未說話,外面來了人。

    「陛下,沈安方才帶人闖入百姓家中,打傷多人,還帶走了那家的主人郭慶忠。」

    嗯?

    這是什麼意思?

    趙禎的面色轉冷,淡淡的道:「為何這般行事?難道是朕給了你爵位,給了你信重,反而是錯了嗎?若是如此,朕能給出去,亦能收回來。」

    跋扈啊!

    趙禎真的是失望了。

    你立功了是不假,可跋扈了卻不行。

    你現在才十六歲就敢如此,等你二十六歲時會如何?

    這汴梁城還能裝得下你?

    在漫長的帝王生涯中,他見識過各色人等,不管是天才還是蠢材,能控制住自己欲*望的罕見。

    少年得意,春風得意馬蹄疾。

    我要招搖過市,我要嘚瑟,我要狂傲。

    然後就會隕落,就像是王安石見過的那位方仲永,早已泯然眾人矣。

    他眸色黯然,覺得自己往日太過慈和了些,以至於臣子都少了敬畏,也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

    他抬起頭來,見沈安一臉驚訝,就怒道:「還不快去!」

    官家發怒了。

    這下不但包拯要倒霉,沈安也會被遷怒。

    韓琦面色如常,曾公亮卻神色黯然。

    沈安一臉懵逼的道:「陛下,臣冤枉啊!」

    他在觀察著,感受著氣氛。

    很歡樂啊!

    他最喜歡在別人最歡樂的時候潑冷水。

    然後他再看戲。

    「冤枉!」

    趙禎冷冷的道:「何故闖入別人家裡?為何拿人?誰讓你拿的人?」

    好!

    有人心中暗自叫好。

    官家竟然喝問『誰讓你拿的人』,這是沒有轉圜餘地的逼問。

    誰給你的權利去拿人?

    官家這是要教訓你了!

    沈安委屈的道:「臣剛才說了,前幾日聽聞有人酒後說了六塔河之事……」

    「六塔河何事?」

    六塔河就是禁忌,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當年改道六塔河,有人貪腐……巨大。」

    趙禎的眸子驟然一緊,然後猛地吸了一口氣,咬牙道:「誰?」

    六塔河就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竟然有人貪腐嗎?

    而且還是巨貪!

    沈安說道:「就是這個郭慶忠!」

    他抬起頭來,無禮的看著趙禎,說道:「當年的六塔河,郭慶忠賣了大量的大車和鋤頭,價格……高於市價兩倍。」

    臥槽!

    剛才還在看熱鬧的宰輔們都怒了。

    「兩倍?」

    曾公亮狐疑的問道:「可准了?」

    沈安笑道:「准的不能再准了,而且還虛報數量……」

    這個太狠了吧!

    你高價賣進去也就罷了,竟然還缺斤少兩。

    這得多狠的心啊!

    沈安笑眯眯的道:「臣本以為此人賺大了,誰知道一看賬冊,大頭竟然都給了一些人,這真是強中更有強中手啊……」

    什麼人?

    這個無需問。

    能比市價高兩倍賣進去,還能弄虛作假,那必定是有官吏摻合了。

    這是一次打擊。

    趙禎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嘶聲道:「拿了去!拿了去!」

    那些畜生啊!

    朕宵衣旰食的為了大宋而努力,可這些畜生竟然敢在這等大工程上做手腳。

    富弼乾咳一聲,說道:「陛下,一面之詞不能採用,此事還是查吧。」

    這話很是穩重,沈安問道:「富相可要證據嗎?」

    富弼先是被包拯追打,此刻再被沈安譏諷,就忍不住反問道:「你有嗎?」

    沈安摸出了賬冊,說道:「郭慶忠這人不錯,他生怕自己記性不好,忘記了那些恩主,於是都一一記錄了下來,年月日,什麼事,多少錢,無一不備,富相盡可看看。」

    這就是活生生的打臉!

    你富弼不說要調查嗎?

    來,哥把證據都給你,你去查!

    許多事都不是難事,可宰輔們卻習慣了循規蹈矩,按照章程辦事,渾身上下瀰漫出來的腐臭味能熏死人。

    沈安目光炯炯的盯著他,說道:「若是沒有證據,沈某再大的膽子也不會闖入別人的家中,六塔河……那就是一塊肥肉,不但坑了河北一地,也肥了無數官吏商人!」

    富弼當年就是最堅定的贊同者,這話一出來,他就是一個哆嗦。

    他接過賬冊,只是翻看了幾下,作為鑑賞字畫的高手,他就看出了日期的分野。

    最早的起碼得在十多年前,最晚的墨痕很新,大抵就在最近幾天。

    那些不同的官職人名,還有來往事項和行賄數額一一翻過,他面色慘白,喝道:「這定然不是真的!」

    一個商人竟然就牽扯到那麼多官吏貪腐,這個吏治……

    這個吏治出大問題了!

    他這個首相的臉被打的啪啪作響,難受之極。

    趙禎卻搖頭道:「去查!來人,叫了張八年來!」

    要動用皇城司嗎?

    這個味道可不對。

    抓貪腐哪裡用得上他們。

    曾公亮出來說道:「陛下,還是先查吧,一一查證,然後該抓的抓,該……」

    趙禎沒給他面子,冷冷的道:「速去!」

    皇城司摻和進來,這氣氛陡然就不對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31
第333章 愚昧的君臣

    皇城司原先是一個打探敵國消息的機構,後來漸漸的就多了不少職能。

    比如說監控汴梁。

    但反貪卻不是他們的職責,他們若是敢去查探官員貪腐,張八年絕對會被群臣彈劾到死。

    文官有自己的圈子,給皇帝面子那是因為大家誰都不服氣誰,所以需要一個老大來供著,當做精神領袖。

    包拯的到來讓大家很是頭痛,不知道該怎麼接待這位老漢。

    張八年親自出面,把包拯安排在自己的值房裡。

    「都知,包拯看模樣是氣得狠了,要不請了郎中來?」

    包拯一直是氣咻咻的,有人擔心出事,張八年從善如流的點點頭。

    他站在值房的對面,身邊是幾個小頭目。

    有小頭目見他木然,就說道:「都知,聽聞包拯是得罪了官家,要被下放了,他這年紀,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咱們何必為他請醫送藥,外人聽了還以為您和包拯有舊,到時候遷怒過來……」

    他窺探了一眼,見張八年沒動怒,就笑道:「咱們不管就是了,想來只要包拯不死在這裡,自然就和咱們沒關係。」

    他這段話說的大聲了些,值房裡的包拯聽到了,就走到了門邊說道:「老夫死不了,你這等奸佞也長不了。」

    小頭目愕然,然後怒道:「某不是奸佞!」

    奸佞這個帽子可戴不得,戴上去一輩子都摘不掉。

    而包拯得罪了帝王,得罪了宰輔,以後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老子怕你個逑啊!

    包拯冷笑道:「察言觀色,諂媚不堪,你這等人老夫見多了。若是有本事就把老夫弄死,否則有你好看!」

    上火了!

    包拯終於是上火了,他目光轉向張八年,說道:「皇城司不可摻和此等事務,回頭老夫會上奏疏,否則大宋就亂了。」

    張八年壓根不搭理包拯,小頭目卻以為這是不屑,就嘚瑟的道:「咱們可是官家的人,什麼事不能摻和?」

    「愚昧,無知!」

    包拯心中焦急,他擔心朝中會定下疏濬二股河之事,到時候再想挽回就難了。

    君王下了決定就不好收回,否則對他的威信是一次打擊。

    包拯是在發洩自己的焦急,可那小頭目卻生氣了,怒道:「都到了皇城司,你得意什麼?等過幾日被流放,某看你可還能得意。」

    「老夫要出去!」

    包拯有些急了。

    張八年搖搖頭,冷冷的道:「對不住了,沒有官家的話,你哪都不能去!」

    那個小頭目得意的道:「就是。」

    痛打落水狗是一種本能,能讓人身心愉悅。

    ……

    賬冊交出去了,沈安卻還不走。

    趙禎不悅的道:「你還在這裡作甚?」

    沈安說道:「陛下,臣請停了疏濬二股河。」

    果然啊!

    眾人相對一視,都有一種智珠在握的爽快感。

    這人果真還是為了包拯來的。

    趙禎了冷冷的道:「此事不容置喙,朕自有章法。」

    章你妹!

    沈安真想大罵一通,可這裡是御前。

    他忍住衝動說道:「此事臣必須要說。」

    不等趙禎發話,他急促的道:「二股河不能疏濬!」

    富弼終於是怒了,說道:「為何不能疏濬?」

    「因為遼人打不過來!」

    這是一巴掌!

    你們不就是擔心黃河改道北方,從而讓汴梁失去了屏障嗎。

    那哥就給你們一巴掌。

    「胡言亂語!」

    自己的膽怯被發現了,那感覺很難受。

    沈安冷笑道:「黃河在又如何?難道遼人不會用船來渡河?」

    以後的金人渡過黃河時非常簡單,只是在附近蒐羅了一下船隻,很少的船隻,一次過不了多少人。

    可金人就是這麼大搖大擺的渡河,大宋這邊竟然沒發現。

    「黃河在哪不是問題,大宋的問題是為何不能重振武力。寧可去折騰黃河,寧可把河北化為澤國,可就是不肯重振武力,為何?」

    你們一天到晚瞎幾把折騰黃河,你們的祖先知道嗎?

    三次折騰黃河貽害無窮,直至元明時期依舊飽受其害。

    這真特麼是無知者無畏啊!

    沈安真的佩服這群君臣。

    李垂在真宗時期提出了『黃河會越來越往北轉向』的判斷,建議動動。但是真宗朝的君臣都覺得未知的可能太多,太麻煩,所以就沒動。

    可到了仁宗朝,這一切都變了。

    趙禎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想說些什麼?」

    下一個去皇城司的名額已經被沈安預定了。

    官家怒了。

    沈安說道:「臣想說的是……誰知道二股河河道淤積的原因,誰知道黃河為何會往北方改道。」

    「難道你知道?」

    趙禎負手而立,有些惱火的問道。

    沈安點頭,「臣知道。」

    你們都是渣渣啊!

    沈安搖頭道:「因為二股河的地勢,那裡地勢是往上。而黃河改道北方,那是因為往北方是居高臨下……」

    明白了沒?

    一群豬腦子,不調查研究就瞎扯淡,扯一次不過癮,還想扯第二次。

    呃……

    富弼想噴一把,可卻發現自己沒法噴。

    為啥?

    因為他沒有調查過。

    但他是首相,所以他有資格不用理由去拒絕。

    「少年妄談國事!」

    富弼用威權來壓人,宰輔們心中暗爽。

    這是大宋頂端的戲檯子,身份地位不到,你只能在邊上旁聽。

    否則大夥兒還辛辛苦苦的陞官幹啥?

    宰輔宰輔,能和帝王一起決斷國事的才是宰輔。

    你個小年輕算個屁啊!

    沈安在這些目光下卻沒有畏懼,他凜然道:「位卑未敢忘憂國!」

    瞬間氣氛就扭轉了。

    我官位低微,但我心憂大宋,不行嗎?

    官家許我上朝聽政之權,我發表看法不行嗎?

    富弼的臉色漲紅,說道:「你並未去看過,何從得知?」

    眾人都紛紛點頭,這事兒你空口白牙就想阻攔,沒門!

    沈安沒有再多說什麼,淡淡的道:「去查就是了,若是不對,沈某自動辭官。」

    呃!

    若說這是一場賭博,那麼現在沈安就丟下了自己的全部賭注。

    他盯住了富弼:你可敢嗎?

    富弼不敢,所有的宰輔重臣都不敢拿自己的前程來下注。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沈安這話直接就把弱智的標籤滿大殿亂扔。

    你們懂不懂這個道理?

    一群宰輔被這話被憋的難受。但沈安更難受。

    他不知道這些人為啥會對那些常識視而不見,所以忍不住就說道:「當年黃河的河道寬有兩百步,六塔河的河道卻只有四十步,這就好比是一個胖子想從狗洞裡鑽出去,他鑽的出去嗎?」

    這是常識打擊,但富弼卻皺眉道:「流快些自然能過去。」

    這特麼純屬是文盲啊!

    沈安勃然大怒,說道:「同樣多的河水,要從兩成寬的河道擠過去,來,富相,咱們試試如何?」

    「怎麼試?」

    富弼顯然也是上火了。

    沈安說道:「簡單,在城外隨意挑一條流動的河,然後斜著重新開道,就是給它改個道,但是河道只能有原先的兩成寬,如何?」

    富弼自信滿滿的道:「好!」

    爽快啊!

    沈安搖搖頭,心想你們真是土鱉,到時候有笑話看了。

    當年這群傢伙就是這麼拍腦袋決定改道六塔河的吧?歐陽修苦苦勸諫,說兩成寬的河道過不去,可卻沒人聽。

    沈安突然覺得自己的未來任重而道遠,很累。

    但他旋即就想起了趙仲鍼。

    那是哥一手帶出來的少年,到時候會讓你們這群老漢大吃一驚。

    他心中又得意了起來,宰輔們卻鬱悶了。

    曾公亮覺得憋悶,就說道:「陛下,試試吧。」

    馬丹!要是結果有錯,沈安……你以後別想再入官場!

    但這需要不少時間,趙禎不置可否的道:「哪裡能試?」

    他本想獨斷專行,可卻想起了那位邙山隱士,於是就臨時改了主意。

    今日也就是趙禎,換做別的帝王,沈安早就被人叉了出去。

    富弼看了沈安一眼,說道:「城外汴河入口,邊上是通往金明池的水道,約有七百步,可直接挖通。寬度只需汴河的兩成,小事而已。」

    七百步,換做後世大約是八百米多一些的距離,汴河的兩成寬度,這個工程量不算事。

    此時的趙禎心中有些不安,他想起了當年六塔河決堤後被淹死的那些民夫,無數物資……。還有河北路被淹沒的慘狀。

    難道真的是錯了?

    他艱難的點頭道:「調集人手,盡快吧。」

    他一刻都不想等,恨不能馬上就能看到驗證結果。

    沈安躬身,「陛下,包公年紀大了,在皇城司……臣怕嚇壞了他,到時候……」

    ……

    皇城司裡,張八年出門辦事,看守包拯的任務落在了幾個頭目的身上。

    那個小頭目站在屋簷下,有些焦躁的道:「這得什麼時候才是頭啊!」

    包拯就站在對面,目光深沉的看著虛空。

    他知道自己被弄進來後,怕是會引發些變故。

    沈安,你可千萬別進宮。

    沈安的性子看似和軟,可包拯卻知道是最剛烈的一個,若是他把心一橫,怕是第二個咆哮御前的臣子就要出現了。

    可你沒有那個資本,萬一官家大怒,咱們爺倆就只能在皇城司裡會和了。

    「沈安進宮了!」

    有人來通報最新消息。

    「蠢豬!」

    包拯忍不住罵道。

    那個頭目得意的道:「某就說這事不好了,如何?」

    時光流逝,蟬鳴不斷,讓包拯心煩氣躁。

    那頭目兀自喋喋不休,更是讓他怒不可遏。

    「老夫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你!」

    這一刻趙允讓附體,包拯發怒了。

    那頭目沒生氣,只是笑道:「誰見過重臣進皇城司的?你能告老歸家就算是有福氣了。」

    邊上幾個小頭目都搖搖頭,覺得包拯進了這裡還想耍威風,真是失心瘋。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誰?」

    眾人掉頭看去,包拯皺眉看去……

    沈安就這麼衝了進來,滿頭大汗。

    他衝了進來,然後看到了包拯,就笑了。

    汗水已經打濕了他的前襟……

    ……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31
第334章 你真腹黑

    汴梁的日頭很毒,這時候沒有人去狂奔,因為會喘不過氣來。

    沈安喘息著,看到包拯站在門內,正訝然看過來時,不禁就笑了。

    他雙手扶膝。心情放鬆之下,不禁劇烈的喘息起來,然後汗水猛地從身體裡鑽出來,迅速從頭頂、臉上、脖頸處順著往下流淌。

    幾個小頭目盯著沈安,有人喝道:「拿下他!」

    誰敢亂闖皇城司?

    這特麼算是開天闢地了啊!

    不把他拿下,今日皇城司就算是奇恥大辱。

    包拯緩緩出來,說道:「瘋了?」

    沈安漸漸直起腰來,笑道:「沒瘋。」

    你能豁出去,我為何不能?

    包拯慢慢走到沈安身前,緩緩伸出手去。

    啪!

    「哎呀!」

    沈安捂著頭頂,包拯怒喝道:「老夫在這裡好得好!張八年不敢動手,你來作甚!」

    他的眼中多了擔憂和痛苦。

    他擔心沈安是用了後患無窮的手段來換取自己從皇城司出去。

    那邊的人還沒來得動手,就見院門外進來一人。

    八字步,這是標準的官步,但一般人不會走,因為太裝。

    可陳忠珩就走了。

    很嘚瑟的走了出來。

    因為他有難言之隱。

    菊花處的不適讓他只能撇開腿走路。

    痔瘻啊!你讓多少英雄只能走八字步。

    那些準備動手的人都認得他,有人諂媚的道:「陳都知,您也來皇城司啊!」

    這話很不對頭,就像是後世在衛生間遇到領導,下意識的拍馬屁道:「領導,您竟然也親自來上廁所啊!」

    領導心想我特麼當然得親自來,難道你替我來?

    皇城司還負責處置宮中犯大錯的人,所以在大夥兒的眼中大抵就和茅廁差不多。

    陳忠珩的面色微黑,說道:「放人!」

    臥槽!

    眾人不禁看向包拯,心想這才進來多久?

    一個時辰吧?

    官家這是玩什麼?

    包拯怒斥了沈安一通,卻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頭頂,當先昂首向外走。

    皇城司的人都站在邊上,包拯徑直而去。

    他腳步很快,走到門口時,突然回身看向先前譏諷自己的頭目。

    那個頭目已經慌了。

    包拯可是三司使,馬丹,某以為他完蛋了……

    是的啊!

    進了皇城司的誰不完蛋?

    可包拯就特麼出來了!

    而且只在皇城司裡待了一個時辰。

    某真不是有意的啊!

    這一刻,他只想抽一個時辰前的自己一耳光。

    他的臉上在流汗,卻不是熱,而是緊張害怕。

    老包一旦無罪,回頭他就要倒霉了。

    大宋第一噴包拯可不是浪得虛名,收拾他絕對是小菜一碟。

    包拯看著他,皺眉道:「皇城司雖然凶名在外,可你等卻不能肆意妄為,明白嗎?」

    頭目的臉頰顫抖著,吸著鼻子道:「是,小人知曉了。」

    包拯點點頭,「這就好。」

    他走了。

    頭目渾身一鬆,不敢相信的問道:「包拯放過某了?」

    邊上的同僚也覺得不可思議。

    「外間說他睚眥必報,小氣,心胸狹隘……」

    頭目搖頭道:「以後誰敢再說包拯小氣,某抽死他。」

    這一刻包拯在皇城司的形象無比高大!

    可他卻很憤怒。

    一路出了皇城司,沈安陪著他回了三司。

    三司衙門已經懵逼了。

    一個時辰前,有消息說他們的老大包拯激怒了官家,被拿下送到了皇城司。

    那是皇城司啊!

    進去後還能有囫圇出來的?

    所以三司上下都懵逼了。

    然後就是人心散了。

    大夥兒都在琢磨著新任三司使會是誰,甚至還把三司內部的變動都推理了幾遍。

    於是當門子都在討論著誰來接掌大宋的錢袋子時,就沒人做事了。

    「……某覺著吧,還是歐陽修能來,這叫做什麼來著……對,他在開封府說是蕭規曹隨,而這個蕭規是誰的?這不就是包公的嗎?這下包公進去了,歐陽修再來接任,這便是一步步的跟著……」

    「可是……他們說歐陽修好像是……他的眼睛不好?」

    「嘁!」

    門子不屑的對同伴說道:「你懂什麼!做官……做官他要眼睛幹啥?」

    他得意洋洋的道:「等你做了官,有的是人做你的眼睛,外間啥事都有人稟告,你只要端坐著,隨口吩咐就是了……這才是官啊……」

    他說完後還拍拍同伴的肩膀,然後緩緩回身:「不是某吹噓,當年某若非是犯錯,如今早就是……早就是……」

    他的同伴在低頭想著他剛才的『至理名言』,問道:「早就是什麼?」

    門子不敢相信的看著門外的兩人,呆呆的道:「包……包相……您……您怎麼來了?」

    包拯站在那裡,若有所思的道:「做了官就不要眼睛了……這話老夫怎麼覺著……話裡有話呢?」

    那門子被嚇尿了,束手而立道:「包相,小人就是胡謅。」

    包拯壓根沒在意他,和沈安走了進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做了官,整日在值房裡廝混,不出門就不會被日曬雨淋,更不會辛苦……很多這樣的官員。」

    「包相!」

    「包相回來了!」

    三司裡一陣喧嚷,那些以為老包回不來的官員們紛紛出來相迎。

    「包相好!」

    就像是迎接從牢裡出來的英雄般的氣氛,包拯很是享受。

    這是小虛榮!

    但老頭從不掩飾自己的缺點,所以才可愛。

    「見過包相!」

    「包相辛苦了。」

    沈安含笑減慢了速度,讓老頭獨自在前面享受這份嘚瑟。

    一路嘚瑟到了值房裡,包拯把門一關,就目露凶光,喝問道:「你和官家說了些什麼?」

    官家竟然才關了他一個時辰就放出來了,這臉丟的有些大,所以包拯知道沈安必然是弄了什麼大動靜出來,讓官家只得把他放出來。

    你這個小子啊!

    包拯惱火不已,沈安卻笑著坐下,順手拿起一本冊子當做扇子搧風。

    包拯也坐下了,然後咬牙切齒的道:「說!」

    沈安微微欠身,說道:「只是讓他們知道,當年的六塔河是個大錯,為此陛下同意在城外測試,重複當年的六塔河工程……」

    「還有呢?」

    包拯不覺得這個話能讓官家放自己出來。

    再軟弱的帝王也會有怒火!

    沈安說道:「來之前我帶人抓了個當年在六塔河改道中行賄的豪商,還有幾本冊子,記著他經商以來行賄過的官員。」

    「瘋了!」

    包拯不禁捂額嘆息。

    那得是多少人?

    「京城……地龍要翻身了!」官場大地震就在眼前。

    包拯坐直了身體,搖頭道:「這依舊不夠,你還說了些什麼?」

    沈安撓頭道:「我說黃河向北是因為那邊地勢低,而不向東是因為地勢高了,然後……還賭了一把。」

    包拯冷冷的道:「你能賭什麼?你的宦途?」

    沈安點點頭,包拯用力的拍著桌子,差點把手指頭拍斷了。

    沈安見他臉頰顫抖,左手不住的伸縮,就趕緊諂笑道:「別擔心,這事吧……某早就找人問過,確鑿。」

    哥哪裡會打無把握的仗?一頓忽悠就把那群君臣給弄的怒不可遏。

    等著吧,會讓他們灰頭土臉的。

    包拯又放鬆了下來,問道:「問的是誰?」

    沈安得意的道:「問的是一個當年經歷過六塔河工程的小吏。」

    包拯再問道:「可有把握?」

    沈安矜持的道:「那小吏喜歡錢……」

    哥有錢啊!

    暴發戶的氣息瞬間瀰漫在值房內。

    包拯渾身放鬆,罵道:「整日就搞這些歪門邪道,腹黑,整日不學好……」

    沈安唯唯稱是。

    包拯撫鬚道:「以後要注意……下次至少要讓小吏寫文書畫押,不然到時候他反悔怎麼辦?拿住他的把柄,後面怎麼說都不怕。」

    「咳咳!」

    包拯不耐煩的道:「可是受涼了?」

    沈安不好意思的道:「某讓他的兒子進了太學,他若是反悔……」

    他要是敢反悔,兒子就是人質。

    包拯無語看著他,心想這小子真是腹黑啊!

    他覺得自己在擔心著什麼,就想啊想。

    沈安卻準備跑路了。

    發解試臨近,雖然國子監的名額被固定了,但他好歹得去給學生們打打氣。

    「包公,小子要去太學了。」

    沈安起身告辭,身上汗濕,很是難受。

    包拯嗯了一聲,就在沈安轉身時,他突然一拍桌子,然後霍然起身道:「老夫說是在擔心些什麼,原來是那件事……」

    「何事?」

    沈安回身,神色坦然,並無畏懼。

    包拯看著他說道:「那個冊子裡的官員有多少?」

    沈安沒有猶豫:「沒仔細數,不算小吏,五十多個吧。」

    「五十多個……消息能堵住嗎?」

    包拯說完就苦笑道:「此事已然沒有迴旋的餘地,那些人想重啟黃河東向,借此來打擊你也不會猶豫。」

    他內疚的道:「此事是老夫的錯,罷了,晚些老夫就去找幾個御史說話。」

    老包殺氣騰騰的說著,大抵是準備暗中組織一下,彈劾那幾個宰輔。

    沈安莞爾道:「不必如此,某不在意。」

    嗯?

    包拯說道:「那些人會恨你入骨。」

    沈安淡然道;「有所為,有所不為。人活世間,若是處處謹小慎微,那還活個什麼勁?有了目標就得奮力前行……人生百年,總得要給自己的身後留下些什麼……」

    包拯問道:「你想留下些什麼?」

    身後名是文人武將們最渴求的事。

    所以才出現了謚號。

    這叫做蓋棺定論!

    沈安說道:「北望江山!」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32
第335章 動手,父子爭執

    沈安出了包拯的值房,一路被人盯著。

    就在他和包拯談話的時候,消息已經出來了。

    ——沈安在御前大戰君臣,力主黃河流向順其自然,然後用了自己的前程打賭,讓包拯得以釋放。

    這樣的少年……

    「包相沒白對他這麼好。」

    「他在冒險,很莽撞,但某怎麼就覺得他是正義的呢?」

    「那是因為……他們人少吧?」

    「嗯,某也是這麼覺得的。」

    「咦!王判官過去了?」

    ……

    王安石在沈安出門前和他並肩而行。

    寒暄幾句後,王安石問道:「為何要贊同北向?」

    前方是門子,沈安不可能詳細解釋,就說道:「某支持順其自然。」

    這是黃河,不是家門口的小河溝。

    改道?

    到時候你們就會知道水至柔而無堅不摧的厲害。

    王安石跟著他出去,正準備詳細問問,卻見前方來了幾十個大漢。

    門子在身後驚呼道:「是皇城司的親從官!」

    皇城司的親從官就是悍卒的代名詞,權位在親事官之上。

    這些親從官近前,目光銳利的盯住了門子:「速去稟告包相公,皇城司要拿人!」

    門子慌亂的應了,連滾帶爬的進去稟告。

    王安石忘卻了自己出來的本意,問道:「拿誰?」

    一個親從官盯住了他,陰森森的問道:「你是誰?」

    一般人聽到皇城司拿人早就被嚇壞了,可王安石卻皺眉相問,讓人訝然。

    「某王安石。」

    親從官冷冷的道:「沒你的事,若是不服,可跟著去一趟!」

    這話直挺挺的,梗的人難受。

    沈安見王安石面色不好看,就說道:「當年六塔河工程不少官吏上下其手……三司是重災區。」

    三司理財,自然是被賄賂的重災區。

    所以皇城司才聲勢浩大的來了數十個親從官。

    隨後有人來了,帶著這些人進去。

    王安石面色難看,問道:「有那麼多人嗎?」

    沈安說道:「這還是一個商人供出來的,若是當初那些豪商全都抓起來拷問,王判官……三司還能剩下多少人?」

    這位大佬後來的革新格外急促,卻不考慮官吏的德行,結果處處被動。

    這次讓你看看大宋官吏的尿性!

    「救命……包相……包相救命!」

    「小人錯了,小人錯了!」

    一群官吏被拿了出來,有哭嚎不休的,有腿軟走不動的,有慷慨激昂的,有木然的……

    「醜態百出啊!」

    王安石搖搖頭,很遺憾官員隊伍裡出現了這些敗類。

    沈安挑眉道:「王判官,這還不算什麼,若是去皇城司旁聽審訊,保證您會大開眼界。」

    若是比才能,那自然是王安石厲害,但對比對人性的瞭解,王安石不如沈安。

    一個被押解出來的官員突然喊道:「某要檢舉,當年某的上官拿的比某多,不抓他某不服,不服!」

    呵呵!

    沈安呵呵一笑,悄然離去。

    王安石很是鬱悶,等下衙回家後,就見王雱在邊上皺眉思索,就問道:「在想什麼?」

    王雱搧動了幾下摺扇,說道:「爹爹,太學那些學生學的太苦了,每日睡覺大多在兩三個時辰,孩兒擔心時日長了受不了。」

    王安石聞言說道:「這是好事。」

    頭懸樑錐刺股永遠都是值得鼓勵的,現在更是如此。

    王安石想起今日的事,不禁說道:「黃河可擋北人南下,當復歸東流啊!」

    他敏銳的發現了大宋軍隊的現狀,覺得壓根就不是遼人的對手,所以才在後來堅持給黃河改道。

    可王雱卻吃驚的道:「爹爹,那是黃河啊!」

    王安石沒好氣的道:「說的正是黃河!若是沒有黃河,遼人早就一路打過來了。」

    在他看來,若非是有一條黃河作為天然防線,遼人早就傾國南下了。

    沒有障礙的突擊,大宋擋得住嗎?

    王安石說道:「遼人談及黃河時總是很不自在,就是擔心打到了黃河邊上時被阻攔。」

    這話間接證明了大宋對失去幽燕之地的迷茫和恐懼。

    沒有長城和那片山脈作為屏障,一旦開戰就是短兵相接,敵軍一勝就能突入大宋內部,再難抵禦。

    可若是有黃河作為防禦,等遼人一路突擊到黃河邊上就傻眼了,你總不能連人帶馬飛過來吧?

    到時候哥把船隻燒了,讓你在河對岸乾瞪眼。

    等你打造船隻出來時,大宋在岸邊早就布下了防線,到時候弄翻你的船完事。

    這就是支持黃河東流一派人的如意算盤,但是他們卻不知道,以後金人渡河是何等的輕鬆,壓根沒人關注。

    王雱用摺扇敲打著自己的手心,說道:「爹爹,水流自然,除非人工挖出千里寬闊的河道,否則萬萬不可能……」

    千里河道,那是多大的工程?

    大宋承擔不起,誰都承擔不起。

    王安石淡淡的道:「疏濬二股河即可。」

    王雱捂額道:「爹爹,這是在冒險。」

    王安石平靜的道:「做事哪有不冒險的?只要能擋住遼人,大宋便可從容革新。等到了內部安穩,錢糧堆積如山,兵馬雄壯時……那便是大宋要過河了!」

    他的萬言書一直在修改中,總是不滿意。

    他覺得革新怕是不會一帆風順,一旦出現震動,外敵弄不好就會趁機而入。

    所以必須要有一個安穩的環境。

    而黃河就是能給大宋帶來安穩的天然防線。

    王雱覺得自己的爹爹很是陌生,於是他真的用那種看陌生人的目光去看著王安石,然後忍住痛心疾首的感覺說道:「爹爹,再來一次六塔河……大宋還有北方嗎?」

    王安石不自然的道:「六塔河那次只是沒做牢靠罷了。」

    只是不牢靠?

    王雱的手在顫抖,這是怒氣在發作。

    可身前是自己的老爹,他萬萬不敢發火,所以用力的呼吸幾下,說道:「爹爹,六塔河過不了黃河水,正如現在的二股河,強行改道,只會釀成大禍……」

    王安石皺眉道:「哪來的歪理?」

    「這不是歪理!」

    王雱真的生氣了,「兩成寬的河道怎能過黃河的水?這是……這是無知!」

    王安石的面色鐵青,右手忍不住想揮動而去,最後他忍住了,冷冷的道:「誰教你的這些?」

    王雱深吸一口氣,「是安北兄。」

    王安石譏諷道:「他什麼都對?這可不是你。」

    王雱從不相信什麼權威,他認為自己是世間最聰慧的人,所以目無餘子。

    王安石說完就後悔了,覺得自己這種情緒不對頭。

    一個固有的觀念被打破了,別說是王安石,就算是范仲淹來了也得變色失態。

    王雱很生氣,他說道:「安北兄說的並無錯處,他教的那些都有道理……道理,能經得起驗證的才是道理,爹爹,您知道什麼是流速嗎?您知道什麼是流量嗎?您知道河道的斷面對流速的影響嗎?」

    他漸漸昂首,語氣激烈:「您知道嗎?任何事情都該經歷了查證、分析、決策方能實施,而不是君臣在一起拍個腦袋就想疏濬二股河。」

    這是一個倨傲的兒子,目無餘子的兒子。

    查證、分析、決策……

    三步走,很簡單的三步。

    可大宋君臣就蹲在汴梁城裡,僅憑著那一點信息就作出了疏濬二股河的決定,這是什麼?

    這是拿大宋的未來開玩笑。

    王雱覺得語氣不大好,就放低了些聲音:「爹爹,您去查證過嗎?南北都去過嗎?還有二股河,您覺得二股河可能在未來支撐黃河不氾濫嗎?」

    查證個毛線!

    都是聽了一耳朵,然後就覺得該如此。

    王雱想起沈安的話,就低聲道:「讀書人自詡無需出門就知天下事,可天下事哪有這麼簡單。」

    王安石覺得自己的怒火已經到了天靈蓋,下一刻就會出手揍人。

    他努力壓下胸中的怒火,淡淡的道:「黃河決堤只是因為河道里泥沙淤積罷了,若是東北兩個方向並行,河水慢,則泥沙淤積會更快……」

    這是他的理論支撐。

    河水流速慢,泥沙淤積就會加速。

    他不禁生出了好勝心,想看看這個兒子還怎麼能和自己辯駁。

    王雱抬頭,突然微笑,很自信的那種。

    王安石心中一個咯噔,然後想著自己剛才的話,卻沒發現問題。

    「爹爹,可北向是居高臨下,若是全部走北面的河道,河水流速更快,沖刷泥沙的作用更大……為何還要堅持東向呢?」

    黃河走北邊是從高處向低處流淌,速度自然快。

    而走東邊就是爬坡,速度怎麼能快起來?

    王安石不禁訝然無言,面色微紅。

    他覺得有些難堪,就說道:「北面是否居高臨下嗎?目前未可知。」

    王雱笑道:「查證就是了。」

    這又是一擊重擊。

    你們都不查驗,竟然就敢決定再度給黃河改道,這是啥意思?

    瘋了嗎?

    王安石乾咳一聲,說道:「誰給你說的這些?」

    王雱很自然的道:「是安北兄……」

    「他?」

    又是他?

    王安石被自家兒子兩記重擊弄的有些下不來台,就板著臉道:「這些都是空話,等查驗了再說。」

    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

    王安石心中有些小得意,微笑著出去。

    「阿郎,有小吏在皇城外叩首求見官家。」

    今日家裡沒做飯,有僕役去買飯菜,回來說起了最新的八卦。

    不管哪朝哪代,小吏是不可能見到皇帝的,若是皇帝那麼好見,那他什麼事都別做了。

    王安石漫不經心的說道:「官家不會見他。」

    若是有冤情,自然有相關衙門接手,而不是趙禎來親審。

    「說什麼當年六塔河之事,還有什麼黃河為何會北向的事……那人好像是走遍了東北兩邊的河道,對黃河一清二楚……」

    僕役見王安石呆呆看著外面,就說道:「阿郎,晚飯現在吃吧?」

    「阿郎?」

    王安石沒說話,只是緩緩回身。

    王雱就站在庭院裡,目光淡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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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