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天香飈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15 14:14:3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5 11300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4:35
一零零

  胡柏齡外形之上,雖還能保持著鎮靜,但心中卻是緊張無比,酆秋的“血手印”滿含奇毒,別說被掌勢印上,就是掌風挾帶的毒氣,已足以置人死地,哪裡敢絲毫大意,凝神運氣,全身堅如鋼鐵,暗運“天星指”神功,蓄勢戒備,藉機出手。 

  只覺張敬安掌勢旋舞之間,陣陣腥臭之氣,隨掌而出,撲鼻欲嘔,趕忙行功閉住真氣。

  張敬安掌勢在胡柏齡頭上繞了兩週之後,突然拍下。 

  胡柏齡大喝一聲,縱身擊起,右手一伸,疾向張敬安拍下的掌勢上面迎去。 

  兩條人影乍合即分,張敬安悶哼一聲,向後連退了四五步,才拿樁站住,胡柏齡也往後退了一步。 

  兩人四目相注,誰也不發一言,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張敬安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師兄武功過人,小弟不是敵手,咱們異日有緣再見之時,小弟當再領教師兄的武功。” 

  胡柏齡冷笑一聲,道:“怎麼?師弟還想走嗎?” 

  張敬安道:“小弟雖然不是師兄敵手,但自信還能走得了。” 

  胡柏齡道:“師弟已被我‘天星指’反震之力,傷了內腑,兩個時辰之內,傷勢就要發作,縱然不和人動手相搏,也難走過百里,何況‘迷蹤谷’中重重攔截暗樁,我縱然放你走,你也走不了。” 

  張敬安冷冷答道:“小弟‘血手印’掌力,含蘊奇毒,師兄雖然用‘天星指’破了我的‘血手印’,只怕人也被巨毒所傷。” 

  胡柏齡笑道:“可惜師弟功力不足,無法把那含蘊在掌力中的奇毒,逼入小兄身體之內。” 

  張敬安臉色一變,道:“這麼說來,師兄是存心要把小弟留在這‘迷蹤谷’中了。”也不待胡柏齡答話,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胡柏齡大聲喝道:“站住!” 

  張敬安轉過頭來,道:“怎麼樣?” 

  胡柏齡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迷蹤谷’中二死三傷一事,師弟尚未交代,就想一走了之嗎?” 

  張敬安暗中運氣,果覺內腑已受傷,忖道:“我如此刻堅持要走,勢必要傷在師兄手中,師父遙隔千里之外,不到七七會期,只怕難知凶訊,眼下必需先想出一個自保之法,再思脫身之計。” 

  心念一轉,回道:“師兄既不念同門之誼,不知要如何發落小弟?” 

  胡柏齡冷冷說道:“暫屈師弟之駕,留我‘迷蹤谷’中,待我查明事情經過,再按我‘迷蹤谷’條律處決。” 

  張敬安微微一笑,道:“師兄大公無私,無怪能使天下綠林傾服。小弟願成全師兄威名。”緩步走了過來。 

  胡柏齡正待回首吩咐鐘一豪把張敬安押送石室,忽覺微風颯然,張敬安突以迅快無比之勢,欺身攻了上來,揮手一掌,橫拍過來。 

  這一擊猝然發難,全力出手,掌勢凶惡無比。 

  胡柏齡大喝一聲,右手一招“雲霧金光”硬接了張敬安的掌勢,左手在胸前劃了半個圓圈,一拳擊出。 

  兩人掌勢接實,張敬安被胡柏齡強猛的反彈之力,震退了兩步,腳步尚未站穩,胡柏齡左手打出的拳風又到,張敬安只覺胸前受重力一擊,張口噴出一口鮮血,倒了下去。 

  胡柏齡疑目望了張敬安一眼,說道:“把他抬入石牢之中。” 

  立時有四名健卒,應聲奔了過來,抬起張敬安,急急而去。 

  大殿上一片沉寂,百餘人肅然靜立鴉雀無聲。 

  胡柏齡緩步走到霍元伽身旁,低聲問道:“霍兄傷勢如何?” 

  霍元伽驕狂之氣,一掃而空,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答道:“服下盟主靈丹,傷勢已大見好轉……” 

  他微微一頓,嘆道:“屬下今日才明白那次寒碧崖爭霸之戰,是盟主有意相讓!” 

  胡柏齡嘆道:“霍兄請好好養息傷勢,日後借重之處正多。” 

  霍元伽朗聲接道:“盟主心地仁厚,屬下今日方知,日後如有需得我霍元伽賣命之處,屬下萬死不辭,如若口不應心,天誅地滅。” 

  他心感胡柏齡救命之恩,已是心口傾服,爭奪盟主之心,忽然消去。 

  胡柏齡慰然一笑,高聲說道:“人生於世,不過百年時光,不談因果報應,死亡轉眼間事,多少善良人家,被我們鬧得妻離子散。 

  為非作歹,舉手殺人,也許能逞一時豪快,但當午夜夢迴,神志清醒之時,捫心自問,我們得到了什麼?咱們綠林中出身之人,常為人所不恥,難道當真是生具惡性嗎?” 

  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此中之情,想諸位心中都很明白,以兄弟為例,數年前所作所為,無一不是為害人間之事,當真是積惡如山,兩手血腥。” 

  廳中群豪,似都聽得十分入神,齊齊把目光投注在胡柏齡身上。 

  胡柏齡微微一嘆,說道:“積惡愈多,一旦悔悟時,痛苦愈深,求恕之心,也特別強烈……”他當著一群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綠林盜匪,大談其改過向善之心,居然說的個個側耳靜聽。 

  這當兒,忽見一人急步奔入大廳之中,衝到胡柏齡身前,急聲說道:“盟主……” 

  群豪轉目相望,見來人正是與胡柏齡同離“迷蹤谷”的余亦樂,只見他滿臉睏倦之容,似是經過一段緊急的跋涉。 

  胡柏齡目光凝注在余亦樂臉上,點頭笑道:“你一路奔行,想已很倦了,先請休息一下,有話等會兒再說。” 

  余亦樂道:“屬下身子還撐得住!” 

  胡柏齡看他站著不肯退去,心知他有要事相告,微微一皺眉頭,道:“你有緊要事嗎?”

  余亦樂舉手揮拭一下頭上汗水,道:“屬下遇到了武當派紫陽道長。” 

  胡柏齡臉色一變道:“紫陽道長怎麼樣?” 

  余亦樂道:“他就要來拜會盟主,今日午後不到,明日一早准來。” 

  群豪一聽紫陽道長要親來“迷蹤谷”中拜會胡柏齡,個個心頭一沉,暗道:“紫陽道長是一派武林宗師之尊,豈肯輕易移駕到‘迷蹤谷’來?此行定然有著異常重大的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4:36
一零一

  余亦樂道:“他親口相告屬下,大概是不會虛假了。” 

  胡柏齡道:“你幾時遇到他了?” 

  余亦樂道:“今晨寅時光景,就在咱們‘迷蹤谷’外不足百里一座小村之中,那裡有很多武當門下弟子,由紫陽道長親自率領,似是有著什麼重大之事……” 

  說到此處,又突然住口不言。 

  胡柏齡也不追問,淡淡一笑,道:“除了此事之外,還有什麼事嗎?” 

  余亦樂淡淡一笑,道:“除了武當派中人外,我又遇上了幾個少林和尚。” 

  他雖盡力想使自己的聲音平和,若無其事一般,但這消息,卻震動了全場群豪,紛紛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胡柏齡淡然一笑,道:“曉得了,余兄先請休息去吧!” 

  余亦樂應了一聲,抱拳一禮,離開大廳。 

  鐘一豪道:“武當派紫陽道長,甚少離開武當山,如非有什麼重大事故,也不會和少林寺中和尚會合,屬下願獨自前往一探究竟,回報盟主。” 

  胡柏齡暗暗想道:“這兩派會聚此處,定然有事,只不知是為著對付七七之日酆秋主持的群豪大會,還是對眼下的‘迷蹤谷’有所圖謀?”略一沉忖,說道:“鐘兄既願涉險一行,足見膽氣過人,不過此行千萬不能和人動手。” 

  鐘一豪道:“盟主放心,屬下就此上道。”躬身長揖,縱身躍出大廳,急急奔去。 

  胡柏齡目注鐘一豪背影消失之後,揮手對群豪說道:“諸位各請回房休息,也許這一兩天內,咱們‘迷路谷’,要有一番大變。”當先離開大廳,緩步而行。 

  谷寒香正在倚門相望,她宿住之處,雖和聚義廳相隔咫尺,但胡柏齡曾囑咐於她別到聚義廳中找他,谷寒香生性柔順,心中雖然憂急,也未到廳中找他,但卻倚門相望。 

  一見胡柏齡後,立時急步奔迎上去,笑道:“我幾次想到聚義廳上看你,但想到你不要我去,就只好倚門等你了。” 

  她一言一字,無不出自忠誠,不必用美麗的詞藻堆砌,聽來就動人肺腑,情意深重。胡柏齡雖有著沉重的心事,但見愛妻如花笑容,亦不禁眉頭一展。 

  兩人並肩而行,慢步踱入竹籬。 

  苗素蘭、萬映霞早已在廳中相候,兩人尚未落座,立時送上香茗。 

  谷寒香親捧香茶,送到胡柏齡身前,依在他身側坐下,笑道:“大哥離開‘迷蹤谷’中數月,我已無能處理谷中之事,想來我實在是個很笨的人。” 

  胡柏齡道:“谷中之事,千緒萬端,我也無法處理得很好。” 

  谷寒香笑接道:“現在好啦,你回來了,用不到我再費心。” 

  胡柏齡忽然放下茶杯,站起身來,說道:“咱們去看看孩子,好嗎?” 

  谷寒香嬌聲說道:“我早就想要你去看他了,但見你忙碌的很,不便啟齒。”言來滿臉歡愉之色,心中似是十分高興。 

  胡柏齡站起身來,笑對谷寒香道:“咱們走吧!”谷寒香緊隨著站起身來,兩人並肩向後院行去。苗素蘭略一沉忖,隨在兩人身後。 

  這一所廬屋,依山而築,出了後門,就是聳立的山壁。滿山松竹青草,不見一處登山之路。 

  胡柏齡當先而行,分開草叢,直向山壁上面攀去。行約十餘丈高,到了一座突岩之下,胡柏齡舉手推開岩下一塊山石,沿著一條甬道,向下行去。 

  行約十丈,已到盡處,只見一座兩間房子大小的石洞,靠右面壁處,堆積著一片乾草,草上錦被繡褥,仰臥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鼻息微聞,似是正睡的十分香甜。 

  谷寒香急步奔了上去,蹲下身子,舉手拂著那孩子的滿頭柔髮,低聲說道:“孩子,你瘦啦!” 

  那孩子緩緩睜開眼睛,瞧了谷寒香一眼微笑說道:“媽媽好久沒有來看我了。” 

  谷寒香道:“近日來事情繁忙,抽不出時間來此看你。” 

  那孩子輕輕嘆息一聲,道:“我很想念媽媽。”小臉側轉,忽然挺身坐了起來,接道:“義父也來了?” 

  胡柏齡微笑道:“咱們數月工夫沒見了。” 

  那孩子道:“我不知道有幾個月,但時間很長,很長,你教我的武功,我都全學會了。”

  谷寒香柔聲問道:“孩子,你一人住這裡,心裡害怕嗎?” 

  那孩子搖頭笑道:“我原來害怕的,但住久了就不害怕啦!” 

  苗素蘭看那孩子滿臉紅光精神甚是飽滿,心中甚感奇怪,暗道:“這幾日也未見替他送茶飯菜來,不知他吃的什麼。”忍不住低聲問谷寒香道:“夫人,孩子在這裡,每日有人送飯來嗎?” 

  谷寒香搖頭道:“沒有!” 

  那孩子似已聽得兩人談話,伸手從枕頭旁邊,拿出兩隻大玉瓶,道:“我吃的這個。”

  苗素蘭看那兩隻玉瓶之中都裝滿黃豆般大小的黃色藥丸,一時之間,認不出是什麼藥物,默默不言。 

  胡柏齡笑道:“這是虎肉及百年何首烏等合配的藥丸,對孩子身體筋骨,都有幫助。唉,這小孩子先天已甚虛弱,再加上身受重傷,失血甚多,服用此丸,能使他身體早日強健起來。” 

  那孩子忽然嘆息一聲,道:“義父對我說,吃這藥丸,不但身體強壯,而且學習武功,也快速甚多,將來好替爹娘報仇。” 

  胡柏齡笑道:“我教你的武功都學會了嗎,演習一遍給我看看好嗎?” 

  那孩子點頭答道:“會是都學會了,只是不知對不對,我要做錯了,義父再教我吧!”翻身而起,雙手平胸靜立了一陣,一掌一腳的緩緩使出。 
  胡柏齡看他出手的拳腳路數,一招一式的,和自己相授的一般,一套拳法用完,竟無一招出錯,心中甚是高興,撫著他頭頂,笑道:“你這樣聰明,又肯用心去學,不出十年,定可把我一身本領,全都學會,只不知義父還能教你十年不……”最後一句話,講的十分神傷,大有英雄末路之嘆。 

  谷寒香忽然回過身來,目光凝注在胡柏齡身上,道:“大哥,你說什麼?為什麼不能教他十年……” 

  胡柏齡已知自己失常神情,引起嬌妻多心,趕忙收斂心神,哈哈大笑,道:“我哪裡有什麼憂慮了,只是想到這孩子……”他想說想到這孩子生身父母死時的淒慘之情,以分嬌妻之疑,但話將出口之時,忽然覺著此話勢將引起孩子感傷,趕忙住口不言,哈哈大笑一陣,含含糊糊的支吾過去。谷寒香心地純潔,只道他真是想到孩子父母悲慘的道遇,引起心中不安,當下輕輕一嘆,道:“過去的事,別多想它啦!咱們今日來看孩子,應該歡歡樂樂才對。” 

  苗素蘭插口說道:“盟主日理萬機,難得偷到半日清閒,我去準備幾樣酒菜,送入這石洞中陪孩子吃餐飯吧!”胡柏齡沉吟不言,既不答應,也不阻止苗素蘭去拿酒菜。 

  谷寒香卻點頭笑道:“姊姊的主意甚好,只是有勞姊姊跑一趟了。” 

  苗素蘭道:“此乃奴婢該做之事……”轉身離開而去,片刻之後,已然捧個木盤進來,盤中放著四樣小菜,和一壺酒。她把小菜一樣樣的擺好,然後又替胡柏齡谷寒香斟滿了酒杯。

  胡柏齡搶先端起酒杯,笑對谷寒香道:“這幾月來,使你擔憂受怕,我心中極是不安,敬你一杯酒聊表愧疚之意……”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4:36
一零二

  第十二回 縱虎歸山 深入虎穴

  谷寒香突然奔了過去,偎在胡柏齡懷中笑道:“大哥這次出外歸來,好像和我生疏多了,我是你的妻子啊!怎麼可以和我說這些話?”一臉上笑容依然,兩行熱淚卻順腮而下。 

  胡柏齡輕輕嘆息一聲,拂著嬌妻頭上秀髮,心中泛起了無比的淒涼之感,暗自忖道:我本可帶嬌妻隱跡世外,悠遊林泉,過著神仙般的清靜生活,卻偏偏動了爭什麼綠林盟主之心,鬧得騎虎難下,外不能得各正大門派首腦人物諒解,內不得綠林同道傾服,以酆秋為首的一群歸隱魔頭,即將重出江湖,勢非把武林中攪個天翻地覆不可,眼看一場悲慘的殺劫,即將展現於武林之間,自己夾在中間兩面受敵……想到憂苦之處,不覺雄心頓消。 

  谷寒香緩緩由胡柏齡懷抱之中,抬起頭來,拭去臉上淚痕,笑道:“大哥你心裡不快樂了,唉!我不該這樣喜愛流淚……” 

  胡柏齡心頭一懍,一振精神,豪壯地笑道:“香妹不要多心,我哪裡不快樂了,咱們喝杯酒吧!”首先舉杯,一飲而盡。 

  谷寒香微微一笑,舉起手中酒杯,一口喝完,說道:“大哥,你生日快要到了。” 

  胡柏齡略一思忖道:“你記得很清楚啊……” 

  谷寒香笑道:“過去我們終日奔逃,沒有時間替你慶賀,今後我要好好的燒些菜,替你慶祝一番。” 

  胡柏齡回頭望了那孩子一眼,笑道:“眼下距我生日,還有半月之久,到時候再說吧!”

  霍然而起,笑道:“我還有事,不能在這裡陪你們了。”伸出手來,拍拍那孩子頭頂,大步向外走去。 

  原來胡柏齡忽然覺著谷寒香似水柔情,使他豪壯之心大消,不敢再坐下去,才起身離座而去。 

  胡柏齡步出石洞,草叢,迎面吹來了一陣山風,頓覺神志一清。 

  忽然心中一動,暗暗忖道:酆師叔一向詭計多端,讓師弟到我‘迷蹤谷’中送信,決不會不作預防,我既然有了救世之心,何不索性涉險群魔大會,一探他們密謀詭計,先作預防之策。 

  胡柏齡行到一面光滑的山壁之處,伸手在石壁之上輕輕彈了三下。 

  等候片刻工夫,那石壁間忽然自行裂出一扇門來。 

  一個勁裝佩帶著單刀的大漢,急步走了出來,對著胡柏齡躬身一禮,垂下雙手,恭敬的站在一側。 

  胡柏齡微微一頷首,緩步直向裡走去。這座石室,乃“迷蹤谷” 

  中最堅固隱秘的一座石室,專以用來囚禁重要的人犯。 

  轉過幾個彎子,只見一座兩間房子大小的石室中,一層厚厚的枯草上,仰臥著張敬安。

  胡柏齡叩了兩下鐵柵,叫道:“師弟……” 

  張敬安緩緩睜了一下雙目,望了胡柏齡一眼,又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眼光渙散,一副有氣無力神態,看去傷勢似是極重。 

  胡柏齡回頭望了那隨在身後、佩帶單刀的大漢一眼,說道:“打開柵門。” 

  原來那室前面配以茶杯粗細的鐵柵。 

  那佩刀大漢應了一聲,取出鑰匙打開柵門鐵鎖。 

  胡柏齡推開柵門,緩步走到張敬安身側,舉手在他胸前“玄機穴”上拍了一掌,說道:“師弟傷勢很重嗎?” 

  張敬安突然一睜雙目,挺身坐了起來,滿臉憤怒之色,說道:“師兄可是來要小弟命嗎?” 

  胡柏齡搖頭嘆道:“我如想要你的命,也不會來看你了。” 

  張敬安振起的精神,忽然一懈,雙目中暴射出的神光,也忽然散去,又緩緩躺下身去,冷冷說道:“師兄可是想以故舊之情,騙我說出胸中隱秘,然後再把我殺了。” 

  胡柏齡道:“兄弟如此多慮,倒叫小兄有口難辯了。” 

  張敬安道:“師兄既非要我性命,又不是想探求我胸中隱秘,到石牢中來看我不知是何用心?” 

  胡柏齡道:“我來替你療治傷勢來了。” 

  張敬安冷冷道:“我自信家師有能療治天星指的傷勢,師兄如果真存下放我之心,只要護送我離開‘迷蹤谷’也就是了。” 

  胡柏齡心中一動,道:“縱然我送你離開‘迷蹤谷’,還有一段千里行程,你身負重傷,如何能夠走得回去?” 

  張敬安微微一啟雙目,冷笑道:“師兄可是懷疑這‘迷蹤谷’外有人接應我嗎?” 

  胡柏齡正容說道:“咱們究竟有著同門之誼,我傷你之後,心中甚是不安,幾經沉思,才跑來探望於你,我要把你傷勢療治好後,親自送你去見酆師叔,當面向他請罪,面領責罰。” 

  張敬安略一沉吟,冷然道:“師兄果不非凡,心機深沉,常人難及……” 

  胡柏齡淡淡一笑,接道:“師弟傷勢甚重,不宜多說話,快請暗中運氣,等我打通你幾處受傷經脈之後,和我攻入你體內真氣相應,只要血脈一暢,傷勢就不會再繼續惡化。”說完,伸手扶起張敬安的身體。 

  張敬安口中雖然未置可否,但暗中卻依照了胡柏齡吩咐之言,勉強受著痛苦,運行真氣。

  胡柏齡手掌一和張敬安背心相觸,立時覺出他已在暗中運功,也不點破,微微一笑,道:“師弟請小心了,現下小兄先點你後背八穴。”左手扶著張敬安的肩頭,右手揮指起落,眨眼間,連拍張敬安八處穴道。 

  張敬安自知眼下傷勢甚重,胡柏齡如存有殺他之心,防也無用,心中倒甚坦然,毫不戒備。 

  胡柏齡拍完他後背八穴之後,略一停息,又道:“我現在要用本身真氣,由師弟‘命門穴’攻入,師弟如能強忍傷疼之苦,勉力運氣相應,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4:36
一零三

  張敬安已覺出胡柏齡真心真意的在替自己療傷,長長吁一口氣,答道:“師兄吩咐,小弟無不從命。” 

  胡柏齡舉手一掌按在張敬安背心之上,登時由掌心傳出一股熱流,直向張敬安體內攻去。

  張敬安覺出那熱流有如長江大河一般,滾滾不絕的攻入體內,立時把強行提聚的一口真氣,向後逼去。 

  兩氣相合,張敬安發覺身上痛苦大減,輕鬆甚多。 

  但覺全身行血,被一股強烈熱流推動,疾向身體四周行去,暢通四肢,行達百骸。 

  大約有一頓飯工夫之久,胡柏齡才收回按在張敬安後背“命門穴”上的右掌,笑道:“師弟請自行運氣調息一週,小兄也在此處相陪,待你行氣一周之後,再用一點藥,傷勢可減去大半,兩三天內,就可完全復元了。” 

  張敬安回頭看時,只見胡柏齡正自揮著手帕,擦拭著滿臉大汗,微微一笑,道:“小弟只道這次必死,卻未料到師兄回心轉意,又親替我療治傷勢。” 

  胡柏齡低聲說道:“師弟氣血初通,不宜多勞神說話,快些運氣調息。” 

  張敬安運氣行血一週之後,睜眼看時,胡柏齡已先他調息完畢,笑道:“師兄……” 

  胡柏齡揮手止住他的話,輕聲說道:“委屈師弟,暫仍留在這石牢之中,小兄立時著人送上酒飯,師弟用過酒飯後,請繼續運功調息,今夜三更時分。小兄再來石牢中接你,親自送你出谷。” 

  張敬安微微一笑,道:“師兄儘管請便。” 

  胡柏齡轉身離開石牢,回頭帶上鐵柵,大步而去。 

  張敬安望著胡柏齡的背影,心中反覆推想胡柏齡相救之意,想來想去,找不著一點破綻…… 

  不大工夫,鐵柵重開,一個二十左右的壯漢,捧著一個木盤,走了進來,瓶中放著四樣精美菜餚,和一瓶上好的大麴酒,八張油餅。 

  張敬安腹中早已甚感飢餓,狼吞虎嚥的大吃起來,一瓶大曲,八張油餅,和四盤菜餚,一氣吃光。 

  那送飯壯漢,一直十分拘謹的垂手站在一側,待張敬安用完酒飯,便收拾了碗筷而去。

  張敬安用過酒飯,覺著精神已恢復了不少,依照胡柏齡相囑之言,繼續運氣調息。 

  晚上三更時分,胡柏齡果然依約而來,全身勁裝,佩劍提拐,開了柵門,笑道:“師弟可覺著傷勢好些嗎?” 

  張敬安道:“傷勢已好了甚多,只是有勞師兄親自相送。” 

  胡柏齡不容他再說下去,接道:“師弟既覺著傷勢好了甚多,咱們就此上路,我已派人在谷外備馬相候了。” 

  張敬安站起身來,隨在胡柏齡身後而行,一路行去,遇到甚多巡夜之人,見到胡柏齡時,齊齊施禮拜見。 

  直待出了谷口,胡柏齡從那兩個大漢手中接過馬韁,才回頭笑對張敬安道:“師弟請上馬趕路。” 

  張敬安縱身躍上馬背,道:“師兄請。” 

  胡柏齡道:“小兄走前一步,替師弟帶路。”一抖韁繩,放馬向前衝去,張敬安縱馬急追,借一彎新月,急奔而去。 

  兩人放馬奔行了十餘里,張敬安突然勒住馬韁,說道:“師兄請慢行一步,小弟有幾句話……” 

  胡柏齡勒住馬回頭,道:“師弟有什麼話,儘管請說。” 

  張敬安道:“不敢相瞞師兄,這‘迷蹤谷’外,還有人接迎小弟。”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不知接迎師弟之人,現在何處,咱們一起去見他吧!” 

  張敬安道:“師兄如不相疑,小弟立時可召他來此。” 

  胡柏齡心頭微微一震,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著十分鎮靜的神態,說道:“師弟說哪裡話,小兄如會相疑,也不會親自送你了。” 

  張敬安探手入懷,摸出一個圓型之物,在手巾掂一掂,笑道:“這是家師精心研製而成的傳音器,師兄不知是否見過。”突然振腕一拋,投了出去。 

  但聞一陣嗡嗡之聲,不絕如縷,劃破了寂靜的月夜。 

  張敬安臂力過人,那投擲之物,斜斜飛出了十幾丈,嗡嗡之聲,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 

  果見西面的山谷之中,奔來一條人影,來勢迅快,片刻之間,已到兩人停身之處。 

  胡柏齡凝目望去,只見來人年約三旬上下,一身勁裝,身上佩著一柄長劍。 

  張敬安指著來人,笑對胡柏齡道:“這位周兄,乃家師一位好友門下,這次和小弟同來,本想一齊入谷,拜見師兄,但周兄覺著師兄盛名過大,只怕不肯接見,是以留在谷外相候!”

  胡柏齡目光何等利害,一見來人立時覺著此人甚是自負,當下一抱拳,說道:“周兄。”他心思縝密,一聽張敬安引見之言,並未說出來人究竟是何人門下,知對方仍有相防之心,也未多問。 

  來人本甚倨傲,見到胡柏齡後,有如未見一般,神態之間,十分冷漠,但見胡柏齡當先對他抱拳作禮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趕忙還了一禮,笑道:“久聞胡兄大名,今日一見,足慰生平渴慕。”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周兄過獎。” 

  張敬安突然接口笑道:“英雄相惜,兩位是一見如故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4:36

一零四

  胡柏齡回頭望了張敬安一眼,笑道:“師弟,咱們早些趕路如何,我想師叔老人家,定在盼望著你的回音。” 

  張敬安還未來及答話,那勁裝大漢突然接口說道:“胡兄這‘迷蹤谷’外,來了甚多道士、和尚,不知何故?” 

  胡柏齡一皺眉頭,心中忖道:少林、武當兩派,也未免有些欺人過甚了,縱是對我存有防範之心,也不能這等明目張膽。 

  那勁裝中年大漢,眼看胡柏齡沉思不語,忍不住又接口說道:“據在下所見,這些和尚、道士,個個都是身懷上乘武功,而且身佩兵刃,似非一般的遊方道士,行腳和尚,成群結隊,若有所圖。” 

  胡柏齡心中雖然憤怒,但他定力過人,能把喜怒之情,壓制心中,不使形露於外,當下淡淡一笑,道:“周兄所見之人,想來定是少林、武當兩派的門下了。” 

  張敬安道:“怎麼,師兄已和兩派結過嫌怨?” 

  胡柏齡笑道:“百年以來,咱們綠林道上人物,無時無刻不在和少林、武當兩派衝突,小兄這‘迷蹤谷’既被稱作天下綠林總寨,自是要引起兩派注意……” 

  那勁裝大漢忽然冷笑一聲,接道:“胡兄氣度恢宏,量大如海,如是兄弟早就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了!” 

  胡柏齡心中暗道:“此人不知是何人門下,口氣如此狂傲,”留神瞧去,只見其人兩面太陽穴高高突起,目中神光如電,果是身負上乘武功之人,當下微微一笑,道:“兄弟雖取得天下綠林盟主之位,但各位豪雄,大都是一方霸主身份,一時之間,甚難消除彼此歧見,無暇對外,致少林、武當兩派,這等囂張……” 

  他話還未完,突然丈餘外一座山石之後,傳出一聲冷笑。 

  那冷笑之聲雖甚輕微,但三人均是一流高手,耳目靈敏異常,俱都聽得甚是清晰。 

  那勁裝大漢首先發難,大喝一聲,道:“什麼人!”探懷揚腕,兩點寒芒,破空而出。

  但聞兩聲金石相擊,月光下閃起一串火花。 

  胡柏齡看他發出暗器,並非存心打人,不過是藉機賣弄一下強勁的腕功。 

  那中年勁裝大漢暗器出手,人也隨著急躍而起,兩臂一振,直向上升起了一丈五六尺高,然後一收雙腿,憑空打了一個旋身,斜向傳出冷笑的巨石撲去,宛似一隻巨鳥撲下,身法迅捷,姿勢又極好看,將要撲近山石,右腕一翻,背上寶劍出鞘,撒出一片劍光猛擊而下。 

  就在他長劍揮舞出手之時,一條人影,突由山石後面直衝而起。 

  但聞一陣鏗鏘金鐵交擊之聲,劍光忽斂,兩條人影,乍合即分,同時由空中飄落實地。

  胡柏齡凝神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灰袍,手橫禪杖的老僧,卓立在月光之下。 

  那勁裝中年大漢,回目望了胡柏齡一眼,問道:“胡兄可識得這位大和尚嗎?” 

  胡柏齡雖然不識,但卻知這老僧定是少林寺中之人,當下說道:“這位大師父倒是陌生,但想定是少林寺中的高僧!” 

  那勁裝大漢縱聲長笑道:“胡兄既不相識,那就交給兄弟對付吧!”一揮手中長劍,向前欺進兩步,說道:“久聞少林和尚,個個身負絕世武功,但在下一直恨無機會相遇,今宵得能一晤,良機難再……” 

  那灰袍僧人高宣一聲佛號,打斷了那中年勁裝大漢的未完之言,說道:“貧僧乃‘達摩院’中天望……” 

  那中年勁裝大漢冷然接道:“管你天望地望先接我三劍試試。” 

  話出口,劍勢隨發,一招“天外來雲”,當胸刺去。 

  天望大師長眉聳動,面上微泛怒色,一杖“野舟橫渡”封開劍勢。 

  那中年勁裝大漢不容天望大師還手,手中長劍左掃右點,兩招連續擊出。 

  但見一片流動的劍光,幻起朵朵劍花,齊向天望禪師攻了過去。 

  天望禪師冷笑一聲,鐵禪杖“雨打梨花”舞出一片護身杖影,一片叮叮咚咚之聲,把那勁裝大漢劍勢震開,口中高宣一聲:“阿彌陀佛!”反臂一招“挾山超海”鐵禪杖帶起一股風嘯之聲,當頭劈下。 

  這一招威烈強猛,饒是那勁裝中年大漢生性凶悍,也不敢橫劍硬接,雙肩一晃,向後退開五尺,讓避開一杖猛擊。 

  那勁裝中年大漢初動手幾招,劍勢綿綿不絕,攻勢異常強銳,但打過幾十招後,攻勢逐漸鬆懈下來,反觀天望禪師,卻是愈戰愈勇,杖勢也更為強烈,相形之下,那勁裝中年大漢的劍光,漸被對方禪杖壓制,愈來愈小。 

  那中年大漢適時改變打法,攻勢變成守勢,劍招綿綿不絕,把門戶封守十分緊嚴。 

  天望大師卻是展開了強猛的反擊,鐵禪杖縱送橫擊,挾帶著呼呼的嘯風之聲,威勢越來越是強猛。但那勁裝大漢,劍勢綿密異常,天望禪師雖把他圈入一片杖影之中,但一時之間,卻也無法把他傷在杖下,看來這兩人還有得一陣好打。 

  胡柏齡一面留神兩人打鬥情形,一面心中暗暗忖道:這人不知是何人門下,劍術雖非上乘,倒也登堂入室。 

  張敬安對兩人打鬥情景,雖然十分留神,但神色間並無關心之情,似是這兩人不管哪個拚死,都和自己無關一般。 

  胡柏齡初見張敬安神色,心中甚感不解,繼而一想,忽然大悟,暗暗忖道:“是了,酆秋為人,城府深沉,殺機斂藏不露,張敬安久隨酆秋,對他為人作事的陰沉,險詐,想必已領受不少,如若那施劍之人傷在天望大師手中,必然要激起他師父強烈的復仇之心,又多替少林派樹了一個強敵……” 

  正在忖思之間,忽聽一聲大喝,那施劍中年大漢,忽然振劍反擊,眨眼間劍光大盛,衝破了天望大師重重杖影,躍飛出一丈開外。 

  天望大師橫杖未追,高宣一聲佛號,哈哈笑道:“施主武功不弱,老衲不忍施毒手傷害於你……” 

  那勁裝中年大漢冷笑,接道:“我不過一時失神,被你點中穴道,三月之內我必雪今夜之恥!” 

  天望大師道:“你已被我施展金剛指,點傷經脈,但老衲下手之時,已替施主留了一步退路,只用出三成功力,雖無大礙,但至少需要三月以上時間,才能養息復元,我佛慈悲,廣容萬物,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阿彌陀佛!” 

  胡柏齡暗暗嘆道:“少林高僧,修養、定力,實有過人之處,在和人性命相搏之時,仍存有這等慈悲之心……” 

  只聽那勁裝大漢縱聲大笑道:“老和尚少給我說教因果報應,先試試我奪魂子母梭,味道如何?” 

  突然一揚左腕,一溜金光,直向天望禪師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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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五

  胡柏齡聽得奪魂子母梭暗器之名,心中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不禁吃了一驚,暗暗忖道:奪魂子母梭,乃當今武林中暗器一絕,這老和尚如果不知底細,只怕要吃大虧…… 

  但見天望大師禪杖一舉,疾向那金梭上面擊去。 

  他出手奇快,禪杖一擊,正中金梭,只聽一聲似金石相擊的脆聲,那金梭突然暴裂出一片藍霧,罩落下來。 

  天望大師哪裡想到這金梭裡面,竟然暗藏毒火,發生意外,想閃避哪裡來得及,只覺火光閃動,衣袖、胸前幾處,已被那藍霧燒到。 

  他武功精深,定力過人,雖然衣著數處燒去,心神仍是不亂,縱身向後退出三尺,舉手一掌向胸前燃燒之處拍去。 

  哪知右手一和胸前火焰相觸,手掌衣袖,也隨著燃燒起來。 

  片刻之間,全身火勢大盛,熊熊碧焰,照得他滿臉深綠之色。 

  天望大師撲熄不滅身上火勢,心中已感慌亂,臉上突然泛現起悲憤之容,大喝一聲,直向那勁裝中年大漢撲了過去。 

  夜風飄飛起他的衣袂和閃閃火光,有如一隻巨鳥破空而下。 

  那勁裝大漢正自洋洋得意,忽見天望大師挾著滿身烈焰,直撲而下,心中大為駭然,竟然不敢硬接天望大師撲擊之勢,縱身而起,斜斜向一側躍去。 

  只聽天望大師厲聲喝道:“使用這等歹毒暗器,饒你不得。”聲音悲壯,有似古剎晨鐘一般。 

  喝聲中,帶著滿身烈焰,懸空一個大轉身,轉向那勁裝大漢撲去。 

  那勁裝中年大漢縱身躍起,忽覺右腿一麻,才知自己已真的受了重傷,不禁心中一驚。

  轉頭望去,天望大師揮動禪杖,當頭擊了下來。 

  他心氣已餒,哪裡還有勇氣硬接天望大師的杖勢,用出全力,縱身又向一側躍出八尺。

  天望大師冷哼一聲,下擊禪杖,已點實地,身軀又忽然間升了起來,疾追過去。 

  他這三升三降的撲擊之勢,身子未落實地,輕功之高,甚為少見。 

  那勁裝大漢第二次雖然躍避開去,但全身的傷勢,已然發作,自知已無能再避開對方撲擊之勢,暗暗一嘆,道:“完了。”舉起右手寶劍,準備拼盡全力,硬接天望杖勢。 

  忽聽一聲晴天霹靂般的大喝,一條人影,橫裡直衝過來。 

  憑空迎住了天望大師,揮動鐵拐,硬接了天望大師的鐵禪杖。 

  一聲金鐵相擊的大震,雙方都被震落在實地。 

  天望大師已被那貼身毒火,燒傷了數處,但他強忍著火灼之苦,準備把那施用奪魂子母梭的中年大漢,擊斃杖下之後,再自碎天靈要穴一死,免受毒火活活燒死之苦。 

  但卻未料到胡柏齡會突然出手助拳,用鐵拐硬接了他下擊杖勢。 

  這是一招真才實學的硬拚,誰也沒有取巧。 

  天望禪師似已感受毒火焚身之苦,光頭上的汗水,滾滾而下,目光移在胡柏齡身上,說道:“老衲曾聽天明師兄說過,胡盟主神力過人,武功絕世,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可惜老衲……”熊熊的毒火,在他身上燃燒,他身上的一件灰包僧袍,已大半著火。胡柏齡突然接口說道:“但望老禪師留下命來,以便在下能有機會,再度請教。” 

  天望大師突然一振雙臂,正在燃燒的僧袍,突然片片碎烈,散落在地上。 

  他雖震碎了僧袍,但身上仍有幾處藍色的火焰未熄。 

  原來那毒火頑強無比,不論何處,只要沾染一點,就一直延燒不絕。 

  胡柏齡回頭望了那中年勁裝大漢一眼,又回頭冷冷對天望大師說道:“大師已被火毒燒傷數處,只怕劇毒已侵入體內,縱然用沙土熄去身上毒火,只怕也難保得性命了。” 

  言下之意,已暗中相示,要他快用沙土熄去身上火勢。 

  天望大師不再答話,縱身躍起,兩三個縱躍,隱入一個山角之中不見。 

  胡柏齡知他不願在自己面前,滿地翻滾,失了他的身份,才任憑身上毒火燃燒,先行走避。 

  張敬安緩步走了上來,笑道:“那老和尚縱然撲熄身上火勢,只怕也難活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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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六

  胡柏齡淡淡一笑,也不追問,心中卻在暗暗忖道:“難道這奪魂子母梭中暗藏的毒火,世間當真就無藥醫得嗎?” 

  只聽張敬安繼續說道:“如他衣服剛燃之時,立即用沙土撲滅,那就不致毒火侵入體內了。” 

  胡柏齡是何等聰明之人,已知張敬安知道了他暗中相示天望大師撲熄毒火之法,心中暗道:“我如不想出適當之法,掩去此事,只怕要引起他懷疑。” 

  心念一轉,微笑說道:“這少林和尚如當場被毒火燒死,勢必引起少林僧侶的強烈報復行動,師弟和周兄,傷勢未癒,小兄一人只怕也難抵擋……” 

  張敬安微笑接道:“小弟久聞少林派被譽為武林中泰山北斗,門下弟子,個個武功高強,今日一見,方知傳言非虛。” 

  胡柏齡緩步走到那勁裝中年大漢身側,說道:“周兄傷勢如何,如若無礙,咱們要早些趕路,如果傷勢沉重,那就先到兄弟‘迷蹤谷’中去,休息幾日再走不遲。” 

  他微一沉忖,又道:“據我推想,這少林和尚身受重傷之後,勢將引起其他僧侶報復之心,再晚片刻,只怕就難以走得了。” 

  那勁裝大漢雖然身受傷勢不輕,但卻不願示弱,大笑說道:“區區一點傷勢,兄弟還可以支撐得住,咱們還是趕路要緊。”轉過身子,當先向前奔去。 

  胡柏齡翻身上馬,一抖韁繩,健馬如飛,疾追上去,追到那勁裝大漢時,突然伸出右臂,一把將勁裝大漢抱上馬鞍,自己一點馬鐙,翻身而下,笑道:“周兄身受微傷,不宜奔行趕路,請用兄弟坐騎。” 

  那勁裝大漢,回頭望了胡柏齡一眼,也未說一句感激之言,縱馬而行。 

  半宵緊趕,待天色黎明時光,已離“迷蹤谷”五十餘里,張敬安突然躍下馬背說道:“師兄奔走半夜,想已疲累,請騎小弟坐騎。”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小兄毫無倦意,師弟不用客氣。” 

  張敬安猶豫了一陣,道:“小弟有幾句話,未能事先相告師兄,心中極是不安……不過……不過……”他不過了半天,仍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胡柏齡道:“師弟有什麼難言苦衷嗎?” 

  張敬安道:“不敢再瞞師兄,家師等早已到了北嶽,小弟相訪之時,因受家師告誠,故而未曾相告師兄。” 

  胡柏齡心頭一震,暗暗想道:我只料他近日內會趕來北嶽,想不到卻已先到,這麼看將起來,只怕他陰謀早已發動…… 

  胡柏齡沉思片刻接口說道:“酆師叔做事,一向神出鬼沒,不知他老人家現在何處,快帶小兄去見他老人家,我已十幾年未見過酆師叔了。” 

  張敬安微微一笑,道:“家師就在左近,只是這兩匹健馬,不知該如何處理才好?” 

  胡柏齡是何等聰明之人,一聽張敬安的話,立時瞭解他話中含意,略一沉忖,舉手一掌擊在張敬安坐馬頭上。 

  但見那健馬長頸一抬,倒地死去。 

  胡柏齡抬頭看去,只見那勁裝中年大漢,仍然端坐在馬上不動,雙手扶鞍,兩目緊閉,晨光中望去,臉色一片蒼白,不禁一皺眉頭,暗道:“此人受傷甚重,再走上十里路,非從馬上跌下不可。”大步走了過去,左手扶住那勁裝大漢,右手一掌擊中馬頭。 

  那馬一聲低嘶,臥斃地上。 

  張敬安望了那勁裝大漢一眼,問道:“周兄的傷勢很重嗎?” 

  胡柏齡知他此刻已無行動之能,伸手把他背在身上,說道:“小兄背著他走吧!” 

  張敬安道:“有勞師兄了。”轉身直向一個山腳處奔去。 

  胡柏齡緊隨身後而行,轉過了一個山腳,景物突然一變。 

  只見兩道山壁夾峙著一條山谷,谷中滿是高可及人的荒草,除了那道荒谷之外,再也沒有可通之路了,不禁微微一怔,道:“師弟,難道酆師叔就在這荒草中嗎?” 

  張敬安道:“不錯。”身子一側,直向荒草中鑽去。 

  胡柏齡緊隨身後,走入草中。這條山谷,荒草甚深,進入數尺,人已全被荒草淹沒。 

  張敬安雙手分拂荒草,走的十分緩慢,似是在暗中用心辨認路途。 

  深入了二三里路,張敬安才停下了腳步,高高舉起雙手,互擊三掌。 

  片刻之後,遙聞擊掌相應之聲。 

  眼前荒草一陣波動,突然現出來兩個勁裝大漢,來人一見張敬安,齊齊抱拳一禮。 

  張敬安道:“師父在嗎?” 

  左面那勁裝大漢,打量了胡柏齡一眼,反問道:“這人是誰?” 

  張敬安笑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當今綠林盟主,胡柏齡,胡師兄!” 

  兩個大漢微微一拱手,道:“久仰,久仰。”轉身向前走去。 

  這兩人的身份,顯然沒有張敬安高,但神情詞色之間,對待張敬安並不如何尊重。 

  胡柏齡故意輕輕的咳了一聲,引得那兩人注意後,低聲對張敬安道:“小兄就此去見酆師叔,不知是否方便?我看還是由師弟先去通報一聲的好。” 

  張敬安還未來及答話,忽聞一個遙遙的聲音,傳入耳際,道:“不用啦!”聲音不大,但卻入耳驚心,聽得字字清晰。 

  胡柏齡暗暗吃了一驚,忖道:“這分明是酆師叔的聲音,千里傳音入密之法,不足為怪,但他能聽到我和張師弟之言,難道十餘年未見,他真已練具上乘武功中天視地聽之技不成……”警覺之心暗中提高不少,高聲答道:“弟子久未拜見師叔慈顏,無時不在念中,又不敢冒昧相訪,驚擾了師叔的清修……” 

  遙聞一個清晰陰冷的笑聲,傳了過來,截住他未完之言,說道:“賢師侄取得綠林盟主之位,替令師和我增了不少光彩,老夫正有嘉客來訪,無暇親身出迎。” 

  胡柏齡高聲答道:“怎敢相勞師叔大駕。” 

  那兩個迎來的勁裝大漢,聽得酆秋和胡柏齡對話之後,忽然變的對胡柏齡客氣起來,一前一後地分草帶路。 

  胡柏齡、張敬安等人又走了四五丈遠,到一座突立的大石前面,那個勁裝大漢當先停下腳步,恭恭敬敬對那大石一個長揖,說道:“當今綠林盟主胡柏齡求見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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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七

  第十三回 暗布陷阱 殺機四伏

  只聽那大石後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道:“帶他進來吧!” 

  大石後面,是一面陡立的小壁,一個十三四歲,背插寶劍,面目清秀的道童,挺立在石壁面前,一見那兩個勁裝大漢,微微一笑,問道:“哪一位是胡盟主?” 

  胡柏齡雙手扶著肩上的周姓大漢,欠身說道:“在下就是!” 

  那道童微微一笑,橫向旁側跨開兩步。 

  此人似是最愛微笑,人又生的唇紅齒白,稚氣未除,笑起來十分好看。 

  胡柏齡心中暗暗忖道:“這孩子的舉動大異常人,將來如非大豪大俠,定是陰辣無比的一代梟雄。”不覺多瞧了他兩眼,說道:“小兄弟可是酆師叔的門下嗎?” 

  那道童又是微微一笑,道:“末學後進,難成大器,還得胡師兄多多提攜。”口齒伶俐,甚是討人喜愛,胡柏齡點頭一笑,未再答話,舉步向前走去。 

  原來那道童身後的石壁上,有一個三尺大小的石洞,斜斜向下通去。 

  胡柏齡背著那周姓大漢,當先而行,伏身進了石洞,直向前面走去。 

  張敬安和那道裝小童,魚貫隨在身後而行,那兩個勁裝大漢,卻留在洞口。 

  這條石洞雖然曲折,但並不很長,四五丈後,忽然見到天光。 

  只見四面高峰聳立,環繞著一個絕谷,黃綾的布棚下,坐著四個老人。最左一人,道裝白髮,面如滿月,正是酆秋。 

  其他三人都是側背而坐,無法看清楚形貌。 

  胡柏齡放下背上的周姓大漢,長揖說道:“弟子十餘年未拜慈顏,師叔功力已至返老還童境界。” 

  原來酆秋髯髮皆白,但臉色卻白中透紅,有如童顏。 

  酆秋拂髯一笑,道:“很好,很好,你替令師和老夫,都增了不少光彩,很好,很好。”短短兩三句話,一連四個很好,一派老氣橫秋。 

  胡柏齡道:“師父教養恩重,師叔提攜功深,弟子不過適逢其會,幸未辜負師父、師叔一番教養苦心。” 

  忽見左側一個老人站起來,大步直向那身受重傷的大漢走了過去,舉手一掌,拍在那大漢“命門穴”上,那大漢長長吁一口氣,醒了過來。 

  那老人冷冷喝道:“沒有用的東西,你傷在什麼人的手下?” 

  胡柏齡轉目望去,不禁暗暗一笑。 

  原來那老人生的醜怪無比,一張臉半邊紅,半邊白,紅的鮮豔奪目,白的毫無血色。 

  那周姓大漢,對那陰陽臉的老人,似甚畏懼,聲音微帶顫抖地答道:“弟子傷在少林派的僧侶手下。” 

  那怪老人冷笑一聲,道:“初次上陣,就敗在人手上,留你活著,為師還有何顏見人?”說完話,舉起手來,大有把那周姓大漢立斃掌下之念。 

  胡柏齡暗想到:“此人冷毒之名,果不虛傳,對待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弟子,竟也這般慘酷。”趕快大聲說道:“老前輩暫請息怒,周兄之敵乃少林寺達摩院中天望大師,少林寺天字輩中高手之一,周兄和他力拚百招,可算得雖敗猶榮,何況天望大師還傷在周兄的奪魂子母梭下,負傷之重,更勝過周兄。” 

  那怪老人忽的拂髯一笑,道:“原來你是遇上了天望那老和尚,雖然難算雖敗猶榮,但可免去一死,還不快些調息。” 

  那周姓大漢轉臉望了胡柏齡一眼,目光中滿是感激之情,緩緩閉上雙目調息。 

  正在端坐的酆秋,忽然站了起來,目注張敬安大聲喝道:“你也是傷在老和尚的手下麼?” 

  張敬安道:“不是,弟子是傷在……” 

  酆秋厲聲接道:“武當門下。” 

  張敬安囁嚅說道:“也不是,弟子是傷在胡師兄的‘天星指’下。” 

  酆秋一皺眉頭,回目望了胡柏齡一眼,默然不語。 

  胡柏齡卻毫無驚慌之情,侃侃而談,道:“師叔息怒,師弟確實傷在我‘天星指’下,不過弟子身為盟主,不能偏顧私誼,失去人心,才和師弟動手。” 

  酆秋微一點頭,道:“此言還有幾分道理。” 

  胡柏齡淡然一笑,又道:“師弟武功精進甚多,迫得弟子不得不施展‘天星指’功求勝,師叔定然知‘天星指’功擊出之後,甚難適時收回控制,何況弟子不過四成功力,更難及時收住攻勢,以致傷了師弟。” 

  酆秋微微一笑,道:“天星指功,乃令師絕技之一,你師弟自然難抵擋得住。” 

  胡柏齡道:“弟子傷了師弟之後,心中甚是不安,尤覺愧對師叔。” 

  酆秋笑道:“事情已過,不用再放在心上,何況當時情景,也怪你不得,你身為天下綠林盟主,屬下受了傷害,自是不能坐視不管。” 

  胡柏齡深探一揖,道:“師叔量大如海,弟子感激不盡。” 

  酆秋回眸對張敬安道:“你暫時自行運氣調息一下。”又轉臉對胡柏齡道:“我那封信你看到沒有?” 

  胡柏齡道:“看過了。” 

  酆秋道:“你可曾對屬下宣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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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八

  胡柏齡道:“弟子還未見過師叔,是以尚未對屬下宣佈。” 

  酆秋拂髯一笑,道:“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們已準備逐步發動。” 

  胡柏齡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措詞答覆,微微一笑,默然不言。 

  酆秋略一停頓,又道:“我已久年未在江湖之上走動,不知當代綠林之中,出了些何等人物,你既奪得天下綠林盟主,是否能運用自如?” 

  胡柏齡道:“弟子雖然幸而奪得綠林盟主之位,但為時甚短,對屬下尚難有運用自如之能。” 

  酆秋笑道:“你總該有一部分心腹的屬下吧!” 

  胡柏齡道:“心腹屬下雖有,但為數不多!” 

  酆秋沉思了一陣,笑道:“這麼辦吧,你先靜靜的思索一陣,把你屬下分為三等,第一種列為頑強之人,第二種人可以聽候調動,第三種人列為心腹之人……” 

  胡柏齡心中暗暗一驚,忖道:“此人手段,當真是毒辣無比!” 

  只聽酆秋繼續說道:“你把屬下分為三等之後,選定一個日期,大開筵席,請他們吃飯,然後暗在酒菜之中放下毒藥,把第一等人毒死,屆時我當親自帶人趕去助你完成此事,如若當場被人揭穿,那就索性出手,把他們一一擊斃。” 

  胡柏齡早已料到酆秋要說些什麼,是以並無驚異之感,故意沉思了一陣,道:“這個必需要周詳計議。” 

  酆秋低沉的冷笑一聲,道:“你進棚內坐吧!你現在身為綠林盟主,地位身份,都很尊崇,也該認識認識幾個綠林道上的前輩高人。” 

  胡柏齡道:“師叔這等稱頌弟子如何敢當!”口中雖在說著謙遜之言,人卻依言走入布棚之中。 

  酆秋並未立時把胡柏齡和棚中諸人引見,卻回頭低聲對道裝童子吩咐道:“吩咐她們快些擺下酒筵來。” 

  那道裝童子微微一笑,也不答言,轉身而去。 

  胡柏齡一進入棚內,便顯得十分拘謹,落座之後,始終未發一言。 

  那幾個靜坐著的老人,有如木刻石雕一般,自從胡柏齡進來之後,始終未看過胡柏齡一眼,連頭也未轉過一次。 

  片刻之後,那道裝小童,帶著八個綠衣小婢急急奔來,那八個綠衣小婢手中,都托著一個木盤,但仍然健步如飛而來,一直進入棚中。 

  這時,酆秋說道:“諸位請用點酒菜吧!” 

  這幾人似乎都極自負,又似素不相識,自胡柏齡入得此棚之後,除了酆秋和那個陰陽臉的怪老人之外,始終未聽其他之人講一句話。 

  直待聽到酆秋讓客人入席之言,幾人才緩緩站起身來,舉步入坐。 

  胡柏齡藉機掃掠了幾人一眼,只見左首一人枯瘦如柴,全身黑衣,但卻生了兩條白眉。

  右面一個身著土色長衫,臉色金黃,有如死了數月的人,從棺材之中拖出一般,眉宇神情之間,一股陰森之氣。 

  全棚中四個老人,除了酆秋滿面紅光,童顏鶴髮,白鬚飄飄,頗有一點仙風道骨之氣外,其他之人,一個比個難看。 

  這時,那周姓大漢和張敬安,都已退了下去,黃綾棚之外,那道裝小童和八個送菜上酒的綠衣少女,也都走的蹤影不見。 

  胡柏齡一直未看清這些人由何而來,又退往何處。 

  酆秋指著胡柏齡對那三個陰陽怪氣的老人,說道:“此人乃兄弟師兄門下,當今的綠林盟主。”三個老人中,只有那陰陽臉的老人微一欠身,點頭作禮之外,其他兩個人動也未動一下,只把目光輕輕在胡柏齡臉上一瞥而過。胡柏齡處此環境之中,倒非常能忍得住氣,那幾個老人雖然都對他流現出冷傲的神態,但胡柏齡卻似毫未放在心上,緩緩站起身子,抱拳一個長揖,道:“末學後進胡柏齡,給三位老前輩見禮。” 

  那全身黑衣,枯瘦如柴的白眉老人,呵呵大笑了一陣,轉臉望著那身著土色長衫,臉色金黃的老人,說道:“酆兄這位師侄兒,倒是個可教之才。” 

  此人久不開口,一開口一派老氣橫秋之態。 

  那身著土色長衫,臉色金黃的老人,一咧嘴巴,無聲無息地一笑,接道:“倒還算是個懂得禮貌之人。” 

  胡柏齡心中暗暗忖道:“好大的口氣。”口中卻是微微一笑,道:“兩位老前輩過獎了。” 

  酆秋手拂長鬚,大笑了一陣,指著那全身黑衣,枯瘦如柴的怪人說道:“這位是鬼老水寒。” 

  胡柏齡抱拳一揖,道:“水老前輩。”心中卻暗自笑道:“你既然是鬼,必在我閻羅管理之下……” 

  酆秋又指著那身著土色長衫,臉色金黃的怪人說道:“這是人魔伍獨。” 

  胡柏齡又對伍獨一個長揖,道:“伍老前輩。”伍獨咧嘴一笑,也不還禮。 

  酆秋望了那陰陽臉的怪人一眼,說道:“水、伍二兄四十年前,已然絕跡江湖,不問武林是非,埋首北極冰天雪地之中,精研寒陰神功三十年,近月中始功行圓滿,離開北極,重返中原。”他拂髯大笑了一陣,接道:“放眼當今武林高手,能夠跟他們兩人一擊之人,只怕難得找出幾個。” 

  水寒、伍獨竟然默不作聲,似是酆秋之言,毫無頌讚成分。 

  酆秋指著那陰陽臉的怪人,接道:“這一位,賢師侄定然聽過,乃我綠林道上,第一位暗器高手,毒火成全。” 

  胡柏齡又是一個長揖,說道:“成老前輩。” 

  成全似是對胡柏齡甚有好感,竟然微一欠身,還了一禮。 

  酆秋端起桌上酒杯,笑道:“諸位先滿盡一杯酒,也讓兄弟略表一點相敬心意。”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15 14:37
一零九

  水寒、伍獨、成全、胡柏齡各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喝過一杯酒,鬼老水寒竟然一反沉默不言的神態,說道:“酆兄既然志在大挫少林、武當兩派的銳氣,似是不必勞師動眾,費心籌劃,單憑咱們四人之力,趕往少林,大興問罪之師,已經夠了,何苦東奔西走,到處邀請助拳之人,以我之意,咱們吃過酒後,立時趕往少室峰去,一鼓殲滅少林派的首腦和尚……” 

  酆秋微微一笑說道:“數百年來,少林、武當,一直雄霸江湖,綠林中人,早在兩派積威之下屈服,除非利害關係本身生死,否則決不願正面和少林、武當兩派衝突,如想招呼綠林同道,抗拒少林、武當兩派,勢非先挫少林、武當兩派一次凶焰,或是一擊之下,殲滅兩派幾個首要之人……”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兄弟如果未存心先傷兩派幾個首要之人,也不敢有勞幾位了。” 

  鬼老水寒臉上忽然泛現出歡愉之色,笑道:“酆兄這等瞧得起兄弟和伍兄,實叫兄弟感激,不知酆兄準備幾時動手?” 

  酆秋拂髯一笑,目光緩緩投注在胡柏齡身上,笑道:“這件事還得請賢師侄原諒老夫,已擅自借你之名,發出邀請兩派首腦人物的請帖了。” 

  胡柏齡怔了一怔,暗暗忖道:“無怪少林、武當兩派中人,陸續趕往北嶽‘迷蹤谷’外,原來這中間竟有這等隱情……” 

  心中雖對酆秋此舉大為不滿,但口中卻微笑答道:“師叔借弟子之名,發函邀約兩派首腦,弟子極感榮寵。” 

  酆秋拂髯大笑,道:“我原定七月七日借你‘迷蹤谷’召開綠林英雄大會,會中準備把少林、武當兩派中幾個首要人物的人頭,懸掛出來,以懾群心。哪知千算一失,卻沒有料到,你竟然會親自把你師弟送了回來,這一來,勢難再對你保守此密了。” 

  胡柏齡心中急於知道酆秋對付少林、武當的陰謀,立時接道:“師叔如有需用弟子之處,弟子立時先回‘迷蹤谷’去,盡選屬下高手,聽候調遣。” 

  酆秋拂髯一笑,道:“眼下還用不著,我已早有安排,只待少林、武當兩派要人,一入我預佈陷阱之中,大功就算成了一半。”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師叔早已在這‘迷蹤谷’外,預佈下人手了嗎?” 

  酆秋道:“不錯,我已費時三月,佈置下天羅地網,雖然未必一鼓盡殲兩派高手,但漏網之人,也難逃過伍、水二兄寒陰神功。” 

  說完哈哈大笑,滿臉歡愉之色。 

  胡柏齡暗暗吃了一驚,他雖未聽出酆秋說出要用什麼方法,殲滅兩派高手,但想來定然是十分毒辣之計,如若少林、武當兩派中人物,不知個中陰謀,陷入酆秋詭計之中,江湖間正義,立時將蕩然無存。 

  他心中雖然有著甚大的震駭,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著十分鎮靜的態度,微微一笑,道:“如若少林、武當兩派中首腦高手就殲,咱們綠林小人物定可大大的揚眉吐氣一番,但少林、武當兩派中人,武功都非平庸之輩,豈是……” 

  酆秋拂髯大笑,道:“這個,你儘管放心,除非他們不入我預佈陷阱之中,只要入我預佈陷阱,任他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也無法逃得出去。” 

  胡柏齡漫不經心,淡淡一笑,道:“不知師叔用的什麼方法,能一舉盡殲兩派高手?”

  酆秋突然一瞪雙目,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盯在胡柏齡臉上,冷冷說道:“用什麼方法,暫時不能夠洩露。” 

  微微一頓,又道:“胡賢侄用過酒飯之後,請立刻轉回‘迷蹤谷’中,盡出谷中高手,趕往谷外候命。” 

  胡柏齡心知他立時就要發動,如不適時通知少林、武當中人,兩派甚可能被誘入酆秋埋伏之中。 

  心念一轉,當下站起身來,說道:“弟子立時就去如何?” 

  酆秋笑道:“賢師侄不用太慌,兩派中首腦人物,眼下還未進入山中,用完酒飯,再去不遲。” 

  胡柏齡心中雖然甚感焦急,但素知酆秋生性多疑,只好按下性子,重又坐了下去。心中卻暗暗忖道:“師叔這次預謀,不知用了多少心機,經過了多少時間,連兩派首腦人物的行動,都在他監視之下了。” 

  只聽酆秋呵呵一陣大笑道:“咱們武林中人,雖然講求武功高低,但機智較武功,尤為重要,少林、武當兩派中高手如雲,眨眼之間,就可把兩派中大部精銳高手,化作飛灰……”

  胡柏齡心中突然一動,接道:“那請柬之上,只有小侄,只怕兩派不肯盡出高手,那知師叔一場心血,豈不等於虛耗了!” 

  酆秋道:“賢師侄想的不錯,如果只有你一人具名,兩派中人,也不致興師動眾,盡出高手,實不相瞞,老夫也在那請柬之上,具下名字了。”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師叔謀慮周詳,弟子難及萬一。” 

  心中卻暗暗驚道:好一個老謀深算之人,看來少林、武當中人是難以逃過這場劫數了。

  只聽酆秋又是一陣呵呵大笑,道:“少林、武當兩派中人,對此事十分重視,是以盡出兩派中高人,對付此事,大概他們也準備在這一戰之中,盡殲咱們綠林高手,是以佈置也十分嚴謹,動員人數之多,可以說盡出兩派精銳,這一場拚搏之戰,雙方都已存下勢不兩立之心,成敗之分,對今後江湖形勢影響極大……” 

  胡柏齡大笑接道:“何止影響極大,這一戰如若盡殲少林、武當兩派高手,自詡為江湖上正大門戶的幾派,恐將從此一蹶不振了。” 

  酆秋轉臉望了胡柏齡一眼,道:“如若咱們在這場大戰中,不幸敗於少林、武當之手,三十年內綠林道上將無元氣重複之能。” 

  胡柏齡起身笑道:“這一戰茲事體大,非同小可,弟子已無心再用酒飯,先行告辭回去,召集所有屬下……” 

  酆秋笑道:“賢侄既然無心再用酒飯,就請先行回去。” 

  胡柏齡抱拳一揖,離開席位,轉身向前走去。 

  酆秋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賢侄慢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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