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幻想] 南柯計劃 作者:蘑菇 (連載中)

mk2258 2018-12-15 14:21:4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 6374


【小說書名】:南柯計劃

【作者概要】:蘑菇,17K小說網作家。

【小說類型】:科幻 > 未來幻想

【內容簡介】:

  「南柯世界,江左酒榭。這裡是北京,這裡是花花世界!」
  十年之前,竹道士飛升,兩漢服女孩舉辦洛浦漢服會,開啟南柯世界。
  七年之前,江湖騙子王祝童與索翁達活佛失踪。
  十年之後,妖魔橫行的南柯世界,逐漸照入花花世界。
  這是個吊打穿客的故事……

【其他作品】:《鳳凰面具》、《莫問天》、《酒國色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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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12-15 21:56

一、序曲

九時許,一彎新月行至西空,

    八月初,洛陽城,洛河畔,一群年輕人在洛浦公園聚會。

    他們都身著復古的漢服,寬領大袖,上衣下裳,交領右衽,言行端然。

    暑期,學生們的時間相對自由,應約參加聚會的人較多,自發地分成了男女兩個群體,席地而坐,各自圍成個十人左右的圈子。

    男生圈人比較多,他們在吟詩,吟誦《洛神賦》;他們在吹簫,吹長簫;他們在敲鼓,敲陶製的“士鼓”;他們在飲酒,飲黃米釀造的羅浮春。

    圈子中有位披頭散發的婀娜美女在舞劍,隨著《洛神賦》的吟唱、長簫的嗚鳴,衣袂飄飄,劍光縱橫,著實養眼。

    女生圈靠近洛河,圈中舖有白色氈布,放一張一米長的木幾做祭台。祭台上除有香爐、燭台、果品、花束等,還有一注滿清水的銅盆,一盆盛開的海棠花,一盆含苞待放的曇花。

    她們在撫琴,她們在焚香,她們祭拜七姐,共度七夕女兒節。

    今天是農曆七月初七,七夕是聚會的主題。所以才會分成反人類、非主流、不人道的男女兩個圈子。

    “奶奶說:奶奶說啊,每到七夕的夜晚,月亮下山後,在被葡萄架遮蓋下的古井旁,放一個裝滿井水的銅盆,燃香供奉虔誠祈禱,可以聽到牛郎織女在鵲橋上說悄悄話。這一天出生的女子與最漂亮的女子,還可以在銅盆上看到牛朗織女的鵲橋約會。以前太小了,每次等不到他們,我就睡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說話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半長的碎發、半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帶一副樸實的黑框近視鏡。坐在女生圈中心的木幾前,一邊講故事,一邊演示七夕女兒節各式禮儀。

    她穿一套墨綠色曲裾,月白色領袖,典雅的漢服設計加上柔滑的高檔絲綢,著實能提升氣質。她略顯平庸的外貌也因這套衣飾,而顯得光彩靚麗了。

    “如果你不是這天生日,也不是最漂亮的那個女子,怎麼辦呢?”女孩子舉起一枚銅針;“這是傳說中的七巧針。奶奶說:如果能在七夕之夜,不用燈燭,在新月之光下,以五彩絲線穿過針上七孔,那個女生也能心想事成呢。我請高手做了十八枚七巧針,大家試試運氣吧。”

    七巧針長三寸,有尋常大號針的三個粗細,古銅色的針體上,果然排列著七個微小的針孔。

    “耽妃,你這針……哪裡來的?”另一個戴眼鏡的女生喏喏地說;“我聽說,七巧針不是一枚針上有七孔,是七枚針並排……”

    “你知道什麼啊?”半圓臉的耽妃有些著急了;“為了弄七巧針,我查了好的資料,跑圖書館翻閱好多古籍,好容易才搞明白。原來這七巧針不是普通的針,是閨中女玩。女玩知道不?是古時閨閣貴女們遊戲把玩的物品。她們是剝削階級,早就不適勞作了。把玩針線、女紅什麼的的,是為了打發時間。所以啊,從唐代開始,出現了銀剪啊、七巧金針,玉戒之類女玩。她們用這些東西玩剪紙、玩香囊。瞧,七巧銅針質地較軟,是特意去安樂窩打鐵營找劉銀匠訂製的。他說,金針、銀針、銅針都是玩物,比較好加工。如果是鋼針、鐵針就難了。”

    “這麼厲害啊。”女生被說服了。

    “我們唱歌吧。”耽妃發完七巧針,墨跡一會兒,帶頭唱起來。

    一群漢服女生拿捏起七巧針、五色線,輕聲吟唱起“半個月亮爬上來”,對著西天的一彎新月,穿針引線。

    舞劍的女子回來了。她穿了一套武士服,英姿勃發,氣喘吁籲。

    她端了杯黃酒,以一方白色絲巾擦拭著額角的“香汗”,湊到耽妃身邊悄聲道:“愛妃啊,你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啊?”耽妃故作鎮靜地左右看看。

    “七巧針、女玩之類的。”

    “雨王你從杭州來,老娘管你吃管你喝管你住,還召集那麼多帥哥看你舞劍,為你喝彩,堵不住你這張尖牙利嘴嗎?”耽妃低聲說罷,抬起下巴,以三十八度角斜視著舞劍女子,雨王。

    “算你狠。你是八段尖牙利嘴。”雨王之“尖牙利嘴”技能偏低,說不過耽妃,只得從几上拿起一枚銅針,比較一下,又道:“我怎麼覺得你那枚不太一樣。”

    “我這枚是七巧紫金針,是金針。為了搞定它,把奶奶留給我的耳環交給劉銀匠千錘萬打的,手工費都比得上金子價了。那可是個老物件啊,據說是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不是罵你呢,劉銀匠說是古金,有點可惜了。”耽妃得意地說。

    “所以你就創造出'女玩'這個概念來?奶奶的奶奶滴,讓本王瞧瞧。古金七巧針有多厲害。”雨王奪過七巧金針,對著月牙細細查看。

    這枚七巧金針,以朱雀為形,針體帶著奇異的紫黑色光澤,入手的分量比銅質的七巧針,明顯重幾分。

    雨王的手上還沾有羅富春的酒液,它們流淌到針體上,凝聚在針孔處。

    “古金就是天然金,現在的金子是人工提煉出來的。最貴重的天然金是隕石金能發出藍紫光。耽妃這枚就是隕石金。”吹簫的男孩跟過來了,他穿一套深藍直裾,明顯被雨王迷住了。

    雨王哼一聲,繼續對月觀針,邊看邊說道:“愛妃啊,我們倆都是七月初七的生日,你怎麼就沒想著著也給咱弄枚七巧金針呢?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咦,有情懷……不是,有情況!”

    “什麼情況?”吹簫男孩緊張地問。

    “別說話。”雨王將金針在嘴裡含含,舉起來繼續看。

    兩分鐘後,她滿臉不可思議地把金針交到耽妃手裡,低聲道:“你對著月亮看,一個一個小孔裡,有不干淨的東西。小歹徒,你如果能給本王搞定同樣的一枚古金……隕石古金七巧金針,或許……”

    “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啊?”耽妃舉起七巧金針,對上七夕新月。

    歹徒尷尬地笑笑,道:“雨王殿下,同樣的金針容易,隕石古金難找啊。這一段我跟著她,到處跑遍了。洛陽的大小古玩店都沒有這般成色的古金。瞧,我給你準備了這個。”

    歹徒拿出一隻黑色木匣,打開。黑色天鵝絨面上,是七枚七巧針,分別以金銀銅鐵等原料打造。其中三枚是金針,一枚白金,一枚黃金,一枚赤金。

    “好漂亮,你這是要向我求愛嗎?”雨王拿起黃金七巧針,在酒杯中浸泡一下,對向七夕新月,卻什麼也沒看到。

    她再拿起白金針、赤金針……都沒看到“不干淨的東西。”

    歹徒尷尬了一會兒,小心地問:“還滿意嗎?”

    “再說吧。”雨王略顯緊張地看著耽妃手裡的七巧金針。

    耽妃歪頭避過七巧針,看看新月,又舉起來古金七巧針,湊近針孔細看。

    在銀色的月光下,古金打造的七巧金針表面,似有道道流光溢過。

    耽妃凝神細看,七孔內,果然有情況。

    一幀一幀的微小畫面,不斷從七孔內閃過,如同在觀看一部“微電影”。

    雨王靠近,與耽妃臉挨臉湊在一起觀看。

    那是一個小小的江灣,岸邊有株古樸巨大的黃檞樹。

    樹前方有個六、七歲的男孩,他身穿錦袍,頭頂金冠,手裡提著面銅鑼,拼命敲打著。

    男孩身邊,坐個十五、六歲的侍女模樣的少女,她在敲鼓。

    周圍還有一群同樣大小的孩子,頭髮有的紅有的藍,都有點奇形怪狀的感覺。

    黃檞樹下,半躺著個灰衣草鞋的黃發乞丐,他和一頭戴道冠的瘦道士,緊張地看向江灣深處。

    那裡似乎也是七夕,一彎新月照耀下的,江灣中有巨大的漩渦,一似由黑色江水凝聚而成的水台正從漩渦中心升起,水台的正中,是一五彩河蚌。

    新月如鉤,不斷有閃電從鉤中射出,擊打進江灣。

    黑色水台承受不住,忽然崩潰了。

    五彩河蚌懸空,堅硬的硬殼失去水色滋潤,生生承受著閃電的攻擊,片片碎裂著,露出河蚌內的景象。

    隱約,可看到五彩河蚌內,溫潤粘稠的透明液體包裹中,沉睡著一個渾身*的小女孩。

    她只四、五歲模樣,懷抱一枚金色珍珠,安靜且渾然,全然不知河蚌外的凶險。

    又一道閃電擊來,半面河蚌無聲地碎掉了……

    “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吟詩的男生也過來了,他是一套白色直裾,配以明黃束帶,似乎對耽妃別有用心。

    雨王回過頭,她對能穿出白衣飄飄效果的帥哥有感,笑道:“小電影啊,容與乎陽林,流眄乎洛川。耽妃很迷啊,米麒麟你,可要小心被吃空了。”

    說完,繼續擠在耽妃耳邊看“小電影”。

    耽妃對“小電影”之外的交談恍若未覺,緊張地註視著古金七巧針。

    米麒麟來自北京,他有些擔憂。此處是古都洛陽穿境大河洛河旁,曹植筆下《洛神賦》的源起地,天津橋的遺址就在不遠處。自古以來,都有許多“不干淨”的傳說。

    如今正是夏日,來之前查資料時,時常看到到有人在此處違規游泳,不幸遇難的消息。

    “餵,看到什麼了?”米麒麟碰碰耽妃,遞給她個黑陶酒杯。

    “她要掛了。”耽妃茫然地看他,喝下黑陶杯中的黃酒羅浮春,又看向七巧金針。

    新月閃電頻率更快了,金冠少年丟下銅鑼,欲跑進江灣。道士緊緊拉著他,周圍的小孩都被嚇得躲在黃毛乞丐身後。

    敲鼓少女嚇得不知所措,更加使勁的敲鼓。

    江灣中,五彩河蚌已經被閃電完全擊碎、消失,小女孩抱著金色珍珠,懸空而立。

    她已經醒了,揮舞著小小的拳頭,倔強地抵擋著七夕新月的閃電攻擊。每次擊打,她的胳膊上甚至嬌嫩的身體上,都會出現一焦黃的洞,

    她絲毫沒有認輸的態勢,披散著黑髮緊緊護住金色珍珠。她唯一可以抵抗閃電是只是那隻小拳頭,右手的小拳頭。

    但是,她畢竟只是四、五歲的孩子,身體的反應明顯跟不上閃電的迅捷。在連綿不絕的擊打下,嘴角不斷滲出鮮血,雙肩已經是黑黢黢的一片,小臉上也是坑坑洼窪的。

    黃檞樹的黃衣乞丐忽然跳起來,他身下是一塊圓形石台,上面佈滿奇異的天然花紋。

    沉重的石台被一個突然出現的白髮老婦連根拔起,拋向江灣上空。

    “塊告訴我,什麼可以抵抗閃電?”耽妃焦急地問。

    “避雷針。”

    身邊的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我知道……”耽妃有點焦躁。

    小女孩坐上石台,稍微好了一些,依舊擺脫不掉新月閃電的攻擊。她實在是無力抵擋了,蜷縮在石台上,將金色珍珠死死地護在身下。右拳放在背上,徒勞而勉強地搖晃著。

    金冠少年忽然掙脫了道士的拖拽,*著上身,呼喊著撲進江灣。

    道士丟下手裡的錦袍,追著少年跳進江水之中。

    只是,女孩在半空之中,他們只游到她的下邊,徒然望著,幫不上半點忙。

    七巧金針,刺進耽妃指尖,血液蔓延過金針表面,滲透進去。

    耽妃忽然能聽到聲音了,七巧金針針孔內“小電影”的聲音。

    緊接著,古金七巧金針表面電光閃爍,耽妃叫了聲“避雷針!”在雨王、歹徒、米麒麟共同見證下,她奇蹟般地,憑空消失了。

    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

    雨王呼喊著她的名字,伸手在耽妃消失的虛空處打撈著。

    她撈出了一套綠色曲裾漢服,一隻手機,一雙繡花鞋。

    最後一把,雨王撈出一副黑框眼鏡,

    雨王將眼鏡戴在自己鼻樑上,手機裝進口袋,漢服交給歹徒。

    最後,把繡花鞋鄭重地放在米麒麟手中:“耽妃已經穿越了,麒麟兄,準備踏著她的足跡,前進吧。”

    說完,突然伏在歹徒肩頭痛哭,邊哭邊呼喊:“我先看到的、我發現的、我也可以,我也可以……你如果能搞定那枚古金七巧針,我就陪你滾一年床單。一枚正太小王子啊一隻小蘿莉,還有一群小妖怪……你tm的去爽了,讓我……讓我們如何給叔叔阿姨說啊……”

    七夕夜,洛河畔,漢服女生們的歌聲,戛然而止:有個帶眼鏡的女孩不見了。

    新月下,銅盆旁,曇花緩緩綻放。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8-12-16 19:53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6 11:26
二、如歌的行板





      一個月後,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耽妃坐在一座城隍廟的院子裡,周圍黑黢黢的,只院子正中的石台上燃著一隻七巧青銅燈。

      “小鴻姐,搞定唐家了?”耽妃端著一褐色陶碗,眉心緊皺。那是她的晚餐,一碗魚湯粥。

      “搞定……是搞定了。”少女果然是侍女,她是南衛國四王子申衛的貼身侍女。

      所謂的四王子,只是個七歲的少年,如今正牽著個十來歲模樣的小蘿莉,圍坐在石台旁。

      “他們真敢敲啊,早晚有一天……這麼說,我們只剩十金了?”耽妃憤憤地問。

      這次回話的是瘦道士:“付給唐家十金後,我們還有八金。”

      他是小王子的母親韋夫人,請來主持城隍廟的廟祝。也不知以前混哪裡的。

      好在,瘦道士識字,還能應付簡單的賬目管理,如今,被任命為管家。

      耽妃左右算計一番,怎麼算都不夠。

      她穿來這裡的第一天,就被敲詐了。

      小王子拿出十金替她贖身,瘦道士很是不捨。

      城隍廟是這座名為江左鎮的荒郊野嶺最“豪華”的建築,是小王子在封地內唯一居住地,只三間木房一座石木結構的大殿。里里外外,沒有桌椅板凳不說,連一張床也沒有,大家都是鋪幾張獸皮,睡在濕冷的木地板上。

      衣服……都是正經的“漢服”。寬領大袖,上衣下裳,交領右衽,沒有內褲。

      小王子好些,有三套換洗的。餘下的,包括瘦道士天一和貼身侍女小鴻,都只有一套。

      耽妃現在穿的是小鴻的冬裝,一套靛藍色綢與麻色的緞裁剪、縫接而成的袍子。

      破衣服也有,數量還不少,都堆在雜物房中。據說,那些破舊失色皺巴巴的絲綢片子,可以作為貨幣使用。

      耽妃進去看了一眼“貨幣”堆,就被其濃重的味道熏出來了。她一直希望能早些將那些“貨幣”換成糧食或食鹽,可惜,雜貨舖不要。

      這個破家裡,唯一值錢的,就是小王子頭上的金冠了。

      耽妃與小鴻用了一周的時間,把那堆“貨幣”們清洗出,掛滿了整個城隍廟。至少,她要先做幾條褲子出來。

      石台那隻七巧青銅燈,似乎她帶過來的。耽妃怎麼想也搞不明白,自己自天而降時,渾身上下一絲不掛的,手裡怎麼會憑空多了這麼一個玩意兒?

      那枚古金七巧針呢?

      還好,她落在了石台上,與那個被雷劈的小蘿莉抱在一起。就是他們圍坐的這個石台。

      當時,連石台帶大小兩美女都掉進江邊的水中了。

      耽妃嘆口氣,拉著少年的手,道:“小王子,我們去串門吧。”

      “好啊好啊。”小蘿莉拍手贊同。

      她叫淳魚,七夕之夜被雷劈的那個小女孩。休整了月餘後,要變成中蘿莉了,

      城隍廟在北,與南面的黃檞樹之間有一條泥濘的土路。路兩側的黑暗處,是屬於小王子的稻田。

      中秋的圓月,還在山那邊,幾縷銀色的月暉越過山頂落進路旁的稻田中,引得蛙鳴陣陣。

      黃檞樹附近有幾個透著燈光的原木建築。

      那是江左鎮這破地方的“商業區”,有三家店鋪,分別是雜貨舖、酒館、客棧。

      東邊更遠處也有數點昏暗的燈火。

      那是一片窩棚區,其中隱藏著幾個低級窯子和賭場之類的偏門場所。

      城隍廟距黃檞樹“商業區”,有三里左右的距離。在這片荒蕪、平坦的河灘地上,顯得分外的遙遠。

      侍女小鴻提著燈籠在前引領,耽妃帶著小王子和淳魚隨後,瘦道士留下看家。遠遠的,不時能聽到幾聲淒厲的狼嘯。

      “要想富,先修路。我們要把這條路修一下。”耽妃一腳踩進稻田泥坑,拔出腳、草鞋卻不見了。

      她沒下功夫去尋找,赤足而行更少了很多顧忌。

      “我們唱歌吧。”耽妃無聊,大聲領唱。

      小王子和淳魚馬上興高采烈起來,隨著耽妃和唱。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泥路兩側的稻田就要收穫,身處稻穗的清香之中,他們的歌聲,清純明澈,不帶絲毫煙塵。

      路過酒館時,耽妃在門口停了片刻。

      簡陋的木製建築內,坐著一群衣著簡陋的粗壯漢子。他們都來自鎮北的水師營,是留守軍士。

      名義上,這些軍士都是她身邊乖巧的小王子的部曲私軍。如今,水師營的主力打仗去了,沒小王子什麼事。

      好在,雖然是部曲私軍,小王子卻不用在他們那里花多少錢。好聽點說,那些人是軍士,說得不好聽,整個江左水師營,都是小王子的奴僕。

      他們平時還需種地、狩獵、捕魚什麼的,養活自家的同時,要上繳部分財物,給封主小王子。

      即便是小王子的稻田,也需要他們去耕作。這幾個,就是負責管理這片稻田的軍士,他們在為封主服勞役。作為福利,他們可以在酒館內吃喝。

      看到小王子,軍士們急忙起身,只行禮不說話。實際上,他們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整個水師營一千軍士,識文斷字會說話的沒幾個,他們都打仗去了。

      小王子近期受耽妃教導,儀態方面進步很快,他擺擺手,示意他們坐下繼續。軍士們才老老實實地坐下,再不敢喧嘩了。

      耽妃微笑著點點頭,也沒說話。名義上,她也是小王子的奴僕。

      耽妃來到後第一個發現就是,她是這地方最能說話的人。因為能說會道,還能講很多很多別人聽不懂的道理,她很快就成為包括城隍廟在內,整個江左鎮當然的話事人。

      這座酒館,是小王子的產業,前店後坊那種,自己釀酒自己賣,每日的營業額少的可憐,還都賺的是自己人的錢。好在,酒館裡的所有工作人員,包括掌櫃釀酒師,都是小王子的奴僕,不用付薪水的那種。

      如果不願意……東邊山腳下窩棚區有很多自由人,他們都是沒有封主庇護的流民。未經封主允許,不能種地、不能採集、不能狩獵、不能捕魚。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不說,隨時有被封主小王子驅離或剿滅的危險。

      如果小王子說要收奴僕,他們一定會搶破頭爭著來被封主剝削。

      因為小王子初封江左鎮,附近的流民才聚集過來,尋找能投效到小王子門下被剝削的機會。

      這是舊社會,這裡是萬惡的舊社會會,這裡是萬惡的半封建、半奴隸制的舊社會!

      這裡,是個正處於奴隸制與封建制轉型時期的混亂世界!類似於古代中國春秋時代中前期的世界。

      區別是,這個世界有妖。淳魚就是只妖,沒有她,耽妃晚上睡不著不說,門都不敢出。

      酒館旁邊的雜貨舖主營食鹽,兼營糧食雜貨,還半公開地收購流民們在小王子封地上偷偷採集、獲取的藥材、礦石、獸皮等物品。它是江北唐家的產業。

      未經封主小王子允許,不給封主繳納賦稅,在此處開設店鋪,並不合規矩。

      耽妃初來時,被雜貨舖的掌櫃誣為逃奴,敲了小王子一筆贖身費。原因只是,她說自己姓唐,叫唐余丹,與江北松岳城封主同性。

      小王子只能乖乖送上十金,還沒地方伸冤,告到王城也是這個結果。

      這個世界,姓氏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大事。似乎所有人都認為,整個南衛國,所有唐姓都出自松岳城,唐家堡。

      早知道說姓唐要被敲詐,耽妃一定不說自己姓什麼。小王子的侍女小鴻就沒有姓,水師營半數以上的軍士,也沒有姓,只有名。

      小王子雖然名義上是附近百里的封主,實際上,是被排擠出王城的落魄王子。

      唐家先祖是跟隨老國王從北地廝殺至此,開疆拓土的有功之臣,封建江北已有百多年。松岳城,是唐家從無到有一點一點打拼出來的。唐家堡有裝備精良的部曲私軍三千餘眾。

      這一代,唐家的女兒比較漂亮,是貴妃。小王子的母親韋夫人人老珠黃,無財無勢,招惹不起唐家。

      城隍廟廟祝天一道士不會講道理,封主小王子被唐家雜貨舖掌櫃欺負,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客棧的名字好聽嗎?”雜貨舖隔壁是客棧,耽妃有點得意地問。她今天剛給這間無名客棧取好名號,衛記.龍門客棧。

      衛,是小王子的名,他是南衛國申氏王族的嫡系成員,四王子,申衛。

      “好聽好聽,姐姐的聲音最好聽了。”小蘿莉忽閃著大眼睛,拍手道。

      她是一隻妖,一隻河妖。耽妃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做淳魚,淳樸的小魚兒。她還沒有想好姓什麼。

      城隍廟院子裡,水井旁的那隻粗陶水缸,就是淳魚睡覺的地方。

      黃檞樹到了,一隻藍毛小妖看到耽妃一行,笑問:“姐姐又來走親戚?”

      “遠親不如近鄰啊,既然能湊到一起,就是緣分,理當多走動走動。”耽妃拉著小王子和小妖淳魚席地而坐,抬起頭。

      清朗的夜空中,只有幾顆大星在閃爍。月亮還被擋在山那邊,比起來時,它的輝光,已然威力十足。

      淳魚掙脫開小王子的手,跑進黃檞樹後的黑暗中。那裡,燈影重重,竟是個安靜的夜市。

      只不過,這個夜市不對人類開放,以黃檞樹為界,南邊是個妖族夜市。不定什麼時候,附近的妖族自發聚攏來,以物易物,互通有無。

      黃毛乞丐從樹後轉出,怕怕地看著耽妃:“大姐又來了?”

      他是黃檞樹洞府的主人,洞主黃老仙,手下有十幾隻小妖,是附近除城隍廟、水師營外最大的一股勢力。

      “有個賺錢的好生意,要請好親戚入股呢。”耽妃笑吟吟地說。

      “什麼好生意?”黃毛乞丐盯著她的赤足,有撲上咬一口的衝動。

      她身邊的淳魚妖渡劫化形後,已然成為方圓百里內最厲害的大妖,在妖族夜市裡都可橫衝直闖,黃老仙惹不起。

      淳魚之所以能有如此的威風,一半都是因為這個來自花花世界的“魔女”。

      每個中妖渡劫成功成就大妖,第一件事肯定是擴充領地。

      黃老仙的黃檞樹洞府,在淳魚大妖地盤的中心位置,黃老仙早有血戰一場或落荒而逃的準備了。

      沒想到,淳魚被這個女子說服,不僅沒有打上門來,還跟著這個“魔女”來示好,並主動擔負起了維護妖族夜市秩序的工作。

      誰敢在夜市裡耍橫充愣,都將面臨被淳魚妖吃掉的危險。

      除非你逃出百里外,除非你此後再不來妖族夜市。

      此外,淳魚還制止了黃老仙收取“攤位費”的舉動。

      憑藉這看似毫無意義的兩招,淳魚馬上收穫了附近眾多中妖、小妖的熱烈支持,讓黃老仙倍感挫敗。如果這也可以,他早就能做了。

      但是,這只是對內。

      對外,淳魚妖可是威風八面。在短短的一個月內,淳魚妖連挑八座中妖、大妖洞府,所到之處,血流成河,群妖亂舞,生生將淳魚妖的妖力範圍擴充到百里外。

      這已經不是一個大妖的作為了,而是巨妖們才能享受的待遇。

      其中最大的一股勢力,三棵樹的寥落天王,被淳魚妖率領妖族夜市之“妖族聯軍”猛攻七日。

      第一次被他擋住了,第二次,耽妃給淳魚做軍師,巧施妙計,寥落天王落敗,不得不落荒而逃。

      黃老仙被“魔女”擠兌,也不得不參與了淳魚妖的第二波“妖族聯軍”。他很清楚,寥落天王,實際上是被“魔女”在算計了,被“魔女”弄出的“烈酒”算計了。

      那三棵樹,可是附近千里之內的妖族聖地。寥落天王,是一隻貨真價實的大妖。攻下了三棵樹,並宣布那里為妖族中立之地後,黃老仙與眾妖都很開心。

      黃檞樹洞府黃老仙,開心之餘,不得不夾起尾巴、收斂妖氣,屈尊於淳魚妖之下,成為本地二妖。

      淳魚妖的名聲,已遠播千里。妖族夜市的名聲,也隨之遠播千里,更為熱鬧了。

      最可恨的是,這個自詡為天上掉下來的“林妹妹”的“魔女”,時常牽著淳魚妖和小王子,藉口“遠親不如近鄰”,來找他“談生意”。黃老仙被襲擾的不勝其煩,生意什麼的,他一點都不懂。

      正如他不懂,淳魚妖為什麼攻下三棵樹後,還縮在這小小的江左鎮。

      “烈酒,很濃很烈的酒。打敗寥落天王的那種烈酒,他們一定喜歡。”耽妃盯著妖族夜市,幽幽重複道:“他們一定喜歡。”

      妖族夜市裡,一向是以物易物,乾脆利落、互不拖欠、簡單明了。那裡面,有不少好東西。可惜,她沒東西去換。

      黃老仙抽抽鼻子,嗅幾絲酒館方向飄來的淡淡酒香,問道:“要多少金?”

      “百金一股,很便宜的了。”

      百金一股……黃老仙不明覺厲,皺起眉頭。

      要說起那種奇怪的“烈酒”,如果能多搞一些,妖族確實喜歡。寥落天王都抵抗不了那東西的誘惑。

      只是,百金一股什麼意思?便宜是什麼?

      “吾不懂啊。”黃老仙老老實實地承認自身的無知。

      “這樣啊……”耽妃也不煩也不惱,更不著急。穿越來的這段時間,溝通不暢的問題頻繁出現,沒有問題才是問題呢,那表示對方在敷衍。

      “請問您老高壽……多大年紀……幾歲了?”耽妃決定從細節入手,也就是嘮嗑。

      黃老仙與淳魚一般,開始掰手指。半個小時後,中秋之月終於越過山巒。

      黃檞樹下,在耽妃的幫助下,黃檞樹洞主的計算結果也出來了。

      黃老仙知道自己多少歲了,眉開眼笑地別提多愜意了。他表示要辦一次壽宴。

      耽妃卻開始怕怕的了。

      黃老仙是千年老妖!她在和一隻千年老妖談生意……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6 11:26
三、(熱烈的華彩





      兩個月後,冬至日。

      江左鎮唯一的酒館剛翻新過,門前立了兩根旗桿,各飄展著一面杏黃酒旗。

      酒旗上有字,一是:三碗不過江;一是:美酒翠湖春。

      酒館門楣上的招牌也換了,是“衛記.杜康釀酒坊”。

      耽妃趴在酒館的櫃檯上,累得連話都懶得說了。

      酒館後院,架起了三口大鍋,鍋上倒扣銅屜,有竹管連通酒缸。

      十幾條漢子,在瘦道士的帶領下忙得熱火朝天。他們在蒸酒,蒸烈酒。

      為了這套蒸酒器具,耽妃用去了半條命。她一個文科女生,如何會明白:在城隍廟小批量試驗是一回事,大規模生產,完全是另一個概念。

      還好,有黃老仙的金子頂著,總算成功了。

      黃老仙樂呵呵地坐在酒館外的臥牛石上,盯著一輛遠去的運酒車,滿意地打了個酒嗝。

      自從他被耽妃襲擾得不勝其煩,拿出多年積蓄的金子入股衛記.杜康釀酒坊,擔驚後怕二十天,酒坊開始岀酒,一切都變了,變得越來越美好了。

      小“魔女“果然懂造酒,弄出的“烈酒”果然很受妖族眾妖歡迎。好多大妖、中妖,都在“烈酒”之下現出了原形……有幾個酒後在江左鎮鬧事、吃人。

      他們,不是被大妖淳魚吃了,就是被雷劈了……

      為了眾妖族的安全,江左鎮的和諧,妖族夜市的長遠發展。在耽妃建議、淳魚妖與黃老仙的聯手打壓下,妖族夜市平時不再開放,只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三天,定期開市,並且定下了三條規矩。

      這樣做的好處,黃老仙剛想明白。

      有了固定的開市定期限,原本冷冷清清的妖族夜市,變得分外火爆。他和淳魚不用每天都守在夜市,每月只忙三天,賺的比之前一個月都多。

      最忙的是十五那天,月圓之夜群妖亂舞,妖族夜市的交易額比之前一個月個還多。

      作為一隻活了千年的老妖,黃老仙最大的愛好是“變成另一個人或妖”。有錢後,他再也不用擔心被雷劈了。

      至於為什麼被雷劈……這是個秘密!妖族秘密。

      花錢能搞定的事,最簡單了,但首先你要有錢。這也是那個魔女耽妃說服他時的原話,雖然有點深奧,好有道理的樣子。

      黃老仙賺的多,比起“小魔女”來,又算不得什麼了。她不是賺,簡直就是明搶!

      黃老仙知道底細,卻不敢說什麼。誰讓妖族們喜歡她搞出的烈酒呢?

      有錢後,耽妃馬上開始實施“要想富先修路”之戰略措施。

      江左水師的軍士歸營,只休息了兩天就被耽妃拉出來了,修路。

      城隍廟與黃檞樹之間的道路已經修成一條南北向的鵝卵石路,另一條與之交叉的東西向主路正在修建中。

      每個參加修路的軍士,晚上都能得到一碗烈酒。僅此而已,已經把他們樂壞了。他們也不理解,為什麼封主衛王子要毀掉上好的田地。整個江左鎮範圍內,連成片的平地屈指可數,數這片稻田的產量最高。

      耽妃望著空曠的稻田,依舊是愁眉不展。鵝卵石什麼的,江邊到處都是。人工不要錢,只要有酒就行。

      她的本意是修青石路,山腳附近有大批的青石板,採石修路用的鐵器,可著實不便宜。那種比較詩情畫意的路,江左鎮暫時修不起。

      江左鎮說是個鎮,主要居民是江左水師營的一千軍士,算上他們的家屬以及附近居民,也不過三十幾條破木船,四千餘人口。

      還有就是水師營參戰歸來,帶回的一千山民蠻族俘虜。他們都是奴隸,沒有任何權利的奴隸。是修路的主要勞動力。

      即便是再加上那些窩棚區的流民,整個江左鎮的人口總數,也不會超過七千人。

      好消息是,水師營領軍將軍,也住在城隍廟內,他是小王子的親舅舅,韋豐。

      水師營還帶回來了一百匹駿馬。

      韋豐說,如果不是沒船裝運,他們能搞回來更多。

      那些戰馬,正在不遠處剛收穫過的稻田裡撒歡,耽妃看著喜歡,讓她去騎,卻是不敢的。

      韋豐,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將軍。人倒是不錯,就是太窩囊了。沒有姐姐撐腰,看到唐家人,屁都不敢順溜地放一個。

      水師營實際上只是個運輸隊屯墾軍的結合體,兵器以青銅長矛為主,鐵刀、鐵矛、強弓那樣的“高級裝備”基本沒有,校尉統領們缺少盔甲,是支戰力不過五的烏合之眾。

      作為將軍,韋豐在不打仗的時候基本沒什麼事。由於缺少糧食,基本訓練都做不起來。

      水師營能有衛王子這個封主,能有韋豐做領軍將軍,已經相當不錯了。之前,他們是一支被拋棄的禁軍,最主要的任務是守護小崑山下的這片狹長荒地,飽受松岳城唐家的壓迫。

      隔壁的雜貨舖,控制著江左鎮的食鹽、糧食百貨供應。耽妃數次想對雜貨舖的粗糙食鹽動手,都不得不忍住了。

      隨著酒坊生意的紅火,糧食變成個大問題,還有酒麯,都不得不忍受雜貨舖的高價剝削。

      也是為了糧食,耽妃與韋豐不得不在自己的封地內做起“走私”的勾當,偷偷摸摸地從南柯郡購買糧食,再偷偷摸摸地運進酒坊。

      杜康酒坊對面,黃老仙半躺的臥牛石周圍,正在修建一排木結構店鋪。

      耽妃將水師營、奴隸、流民中的所有工匠都甄別出來,細分為十五行八鋪。那些店鋪,就是給他們準備的。

      “小王子,俗話說,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咱們下一步,辦學堂。”

      耽妃想明白了,對趴在櫃檯後寫畫的小王子道。

      “辦學堂,好啊。”小王子沒有任何意見。

      淳魚趴在小王子寫畫的獸皮紙上使勁看,那上面畫著一座城,一座城牆環繞,店鋪林立,商賈雲集、遊人如織的城鎮。

      “姐姐,我們真的要建城?”

      “當然,我耽……我唐余丹說到做到。”她伸出手,衝著遠處的江岸虛劃一圈,道:“一座大城,我們要把這裡變成一座大城。那裡會有三個碼頭,停滿了運貨的船隻。人多的數也數不過來。”

      淳魚踮起腳尖看去,只有一個簡易碼頭,人也不少,是水師營的軍士在押著蠻族奴隸修建新碼頭。南來北往的船隻,很少會停在那裡。它們是來往南柯郡與江夏郡的商船,船上裝滿貨物,多數都會停靠在江北岸的松岳城碼頭。

      最近,杜康酒坊出產美酒翠湖春後,情況好了一點點。每天都會有那麼一兩艘小船靠岸,運酒去對岸的松岳城。

      “嗯嗯,好啊好啊。”淳魚點著小腦袋,崇拜地看著耽妃。她喜歡熱鬧,人多肯定熱鬧。

      耽妃的目光,已轉向東方。

      江左鎮個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水,是西邊的大江是潛龍江,是淳魚興風作浪的地方;山,是東邊那座高不見頂的大山,名為小崑山,冬季,山上有時會落雪。

      冬至日後,小王子必須經常派人上山巡視。小崑山半山處有一片空曠的平地,是溪流的源頭,名為小崑山丹溪。

      小崑山下,有一座驛站,那個只有八間房的破地方,才是申衛小王子和韋豐將軍應該住守的地方。

      如果小崑山丹溪,那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地方開始下雪了,小王子需要馬上、立即、每天兩次,將小崑山丹溪落雪的情況派人通知潛龍江上游的南柯郡城城主。再由他派人騎上最快的駿馬向王城通報。

      如果小崑山丹溪的積雪超過半尺……小王子就要發財了。

      好多王室貴族都會蜂擁而來,賞雪。

      這裡是氣溫溫潤的南方,至少是長江以南,潛龍江通往長江,來往的商船最遠的目的地,是江南大城金陵。

      南衛國以及附近幾國的王室貴族,與千里之內的大部分貴族,都來自遙遠的北方。

      他們懷念北方的雪。小崑山丹溪,是千里之內唯一能賞雪的地方。

      江左水師營,就是為了這片風景名勝寶地而設立的。據說,百年前,第一次發現小崑山丹溪那裡有雪的時候,圍繞江左鎮這片狹長的荒地,曾發生過激烈的爭奪戰。

      風景什麼的,耽妃沒感覺。她已經審美疲憊了。

      就是聽到了“江南”“金陵”這兩個名詞,耽妃才會如此的鬥志昂揚。

      半月前,耽妃與小王子、淳魚三個爬了趟小崑山,用了一上午的時間到達了小崑山丹溪,那個風景如畫的所在。

      小王子和淳魚都玩得興高采烈,只耽妃嚇壞了。

      她看到,小崑山丹溪深處,有一片桃林;桃林深處有道觀,道觀名為玄都觀。

      玄都觀主不是道士,是個文質彬彬的瀟灑的老先生,號為遇溪先生。他請他們喝茶、吃飯、喝酒。還收下小王子做弟子。讓申衛每逢朔日、望日,自行上山求學。

      下山時,遇溪先生對她說:“來了,就來了吧。衛子身邊正需要有人輔佐。從江邊碼頭下船到此處,還少一條路,如果你能將它修好,衛子上山能少些辛苦,或許會有驚喜。”

      軍士們正在修的那條路,就是從江邊碼頭到小崑山下驛站的鵝卵石路。

      小崑山丹溪的玄都道觀,不是木結構,也不是石木結構。三進深的建築,從圍牆到大殿,都以青磚砌成,黑瓦覆頂。看牆上青苔的痕跡,玄都觀的年頭,至少也十年靠上了。

      耽妃走遍了江左鎮周圍十里各處,沒有看到磚窯。這還不算什麼,青磚黑瓦從江北運來也不是不可能。

      她詢問過江左鎮能說上話的每個人,或妖,包括黃老仙,那天之前,誰也不知道小崑山丹溪那裡,有座玄都觀;也沒聽說過什麼遇洲先生。

      他們,都是在混跡此處多少年的土著了。只不過,人可以隨意登山,妖們不敢,他們甚至不敢去山下的翠湖附近。

      自那天起,時常能看到青衣道士或小道童下山,或在鎮上採買,或登船去對岸採買,他們都覺得很新奇。

      耽妃在玄都觀內還見到兩個人,一個是儒雅的活神仙,一個是儒雅的活酒仙。

      他們在下棋,只對她說了一句話:“每日送些美酒翠湖春來。”

      耽妃回來後,乖乖地派人,每日送一壇翠湖春上山。儒雅的他們,不讓她親自送,說她身上有俗氣。

      俗氣就俗氣吧,她也想明白了,或許是由於山上有神仙,山下的妖族才不敢吃人。她一上山就見到玄都觀,應該代表她的運氣還算可以,穿客的身份被認可了。

      本來,穿越這種不靠譜的事,也不會隨隨便便發生在她身上吧?

      小崑山流下的丹溪水,在山下匯集為一座天然湖泊,被某個文人雅士命名為翠湖。

      杜康酒坊出產的美酒,從那天之後,即以翠湖春為名。這是玄都觀的“神仙”親口取的名字,大家都覺得不錯。

      按照神仙們的要求,在道童指點下,玄都觀需要的翠湖春經過特別調製,一半是淡酒一半是烈酒,每壇還要加一勺蜂蜜、幾味花草,攪拌後封口放置五天才能送上山。

      耽妃算了下,這樣搞出來的翠湖春,成本比純烈酒降低了三成,口味卻更好了,很受江北用戶們的歡迎。

      那淡酒,是酒館以前釀製的米酒,耽妃早就嚐過,所以她才搞出了烈酒。

      烈酒兌淡酒還能賣高價,賺了啊!

      為了“俗氣到底”,耽妃堅持,將淡酒,也是杜康酒坊原始工藝釀製的淡酒,命名為翠湖春零號,將純烈酒翠湖春命名為翠湖春一號。

      那每日都要送上山一壇的調製翠湖春,被命名為翠湖春二號。

      妖族夜市的妖們,不喜歡兌水的翠湖春。他們只喝翠湖春一號。他們有好多的猴頭金、狗頭金,好多上等蜂蜜……

      因為有了玄都觀的介入,從半月前耽妃從小崑山丹溪下來開始,杜康酒坊可以明目張膽地繞過雜貨舖,到江北松岳城去大舉採購稻米、糧食,主要是來自江北平原的小麥。

      有了小麥,杜康酒坊就可以自己做酒麯,而不必受唐家雜貨舖的剝削了。

      有了小麥,杜康酒坊旁邊開了家分店,衛記.儒雅麵館。

      在耽妃指導下,儒雅麵館廚師們搞出了麵條、餃子、燒餅,饅頭、包子等麵食,為了“俗氣到底”,都以儒雅為名。

      比如,衛記.儒雅麵館的儒雅牛肉麵,很受小崑山丹溪的“儒雅神仙”們歡迎。遇洲先生等儒雅神仙們,已經下來吃過三頓了。

      儒雅牛肉麵與儒雅餃子可不是翠湖春二號,不親自來趁熱吃不行。

      正是看到了這些來自小崑山玄都觀的“仙人”,唐家派來干涉的一隊武士,看了三天后,不得不撤走了。

      耽妃盯著小崑山下,翠湖畔的那片“窩棚”區。翠湖周圍的風水寶地,如今被一群流民佔據。

      她對小王子的舅舅韋豐將軍道:“韋將軍,帶你的人,去把那裡清理出來。咱們要在那裡修學堂,還要修座酒樓,大酒樓。名字,就叫儒雅樓好了。”

      心裡想:“說我俗氣,我就俗氣到底了。你們能撐得住,就別來吃。”

      韋豐放下酒杯,確定耽妃手指的地方,是正在修建中的、連接碼頭與翠湖的東西主路的終點。

      他利索地應一聲,招呼兩個親衛提起長矛就走。他手下的軍士正在“窩棚區”附近修路,搞強拆清理整頓什麼的,方便的很。

      他現在的主要職責是狩獵,每天都要為儒雅麵館完成“一頭牛”的任務。江左鎮周圍,有大群鹿、羊等食草動物。過了潛龍江,就能看到大群的野牛。

      在耽妃要求下,江左水師捕獲了一批的小牛,耽妃說,要它們都變成了能耕田的水牛……

      看到韋豐將軍氣勢如虹,一幅強拆的架勢,耽妃急忙叫住他:“是讓你去拆遷,不是驅趕。拆遷懂不懂?不懂啊。就是讓他們到別處住。比如黃檞樹周圍,那裡太安靜了。還有,告訴他們,讓他們把所有十歲左右歲的孩子,送到城隍廟去……不是祭奠河伯,此間河伯是咱家的淳魚。算了,告訴他們,是讓孩子們每天下午去學堂學習。學堂在哪裡?拆遷時找些木料,在湖畔搭建起幾間大房就是了。學習是啥……去拆遷吧。記得啊,多宣傳打一桿子給個甜棗……啥意思……你個豬中極品……讓他們的孩子來學堂學習,就是甜棗!”

      韋豐將軍諾諾,帶人去拆遷了。

      耽妃注視著他的背影,主要是看他身邊衛士手裡,鐵製長矛刃部的銳利之光,微微挺起胸。

      她有錢後,給江左水師營購買了一批鐵器兵器,一艘二手戰船。有了鐵矛強弓,有了戰船,韋豐才敢於過江去捕殺野牛。

      她轉而望向江左鎮東北角,那片蒸騰著氤氳霧氣的地方。

      那裡,也有一個湖,一個天然溫泉湖,淳魚妖的洞府就在那裡。

      目前,只有她和小王子,去過那座溫暖的洞府。

      黃老仙聽到“小魔女”要把流民趕到黃檞樹周圍,有心去理論。

      淳魚不知想到什麼,唱了起來:“好山好水好地方,條條大路都寬暢。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來一對啊死一雙……”

      本地大妖“殺氣騰騰”的歌聲中,耽妃笑了,黃老仙蔫了。

      百里之內,都是小王子的封地!

      百里之內,都是淳魚的妖力範圍!

      百里之內,江左鎮水師營將是最大的一支武裝力量。

      百里之內,都是她耽妃可以隨意指點江山的地方。

      百里之內,小崑山下,誰怕誰?

      “姐姐,後面怎麼唱?”淳魚鑽進她懷裡,仰著小臉問。

      耽妃轉頭,看向江邊。

      潛龍江在這裡轉了個彎,形成一片寬闊的洄水灣。那是一處天然良港,可惜只看到白帆片片去對岸。

      松岳城在江左鎮西方,是江北平原最富庶的一座大城。

      雖然也在百里之內,卻不屬於小王子申衛的封地。

      “淳魚好像花兒一樣,小王子心胸多寬廣。為了開闢新天地,喚醒了沉睡的高山,讓那河流改變了模樣……”

      淳魚聽得眉開眼笑,頻頻點贊。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6 11:27
四、華麗的終章





      半年後,正月十五上元夜。

      城隍廟一家人,耽妃、小王子、淳魚、小鴻、天一道士,圍坐在石台旁過節。

      石台上擺了八個盤子,一隻石火鍋,雞鴨魚肉都有,可謂豐盛。

      耽妃穿了一套紅艷豔的漢服,頭上,帶著鑲有珠玉的銀色頭冠。

      小王子也穿了套紅色的漢服,腰間多了條錦帶,他的金冠,被擦拭的分外明亮。

      江北水師營將軍韋豐回王城敘職,帶去了大筆的錢財和禮物,孝敬供養衛王子的母親韋夫人。

      作為客人,黃檞樹洞府的黃老仙帶著親信手下,藍毛小妖藍媚兒,來捧場了。

      還有一個客人,是申衛王子的遠房七叔,申解。他是第一個來此落戶的貴族,在龍門客棧對面開了間綢緞行。

      如果不是七叔申解說此處規矩,王子級別的宴席上,一席菜式不得逾九,這頓晚宴將豐盛的多。儘管如此,那隻沸騰的石火鍋,雖然被耽妃命名為“湯”,也有逾越規制的嫌疑。

      石台上的七巧青銅燈,燃起了七根紅色蠟燭,院子裡掛起八盞大紅燈籠。

      今天有好事,小王子的母親韋夫人派人送來了一封由南衛國王簽名、蓋印的書信,明確了耽妃的身份。

      來自花花世界的美女唐余丹,從今天開始,就是七歲小王子申衛的王妃了。

      書信上,她被命名為丹妃。

      為了這件大喜事,江左鎮整整熱鬧了一整天。

      城隍廟內外被徹底清掃了一遍,清水洗地,宣紅掛綠,還貼滿了紅色雙喜字。

      大殿內,申氏祖先神像披上了五色新神衣,香案上擺起了五牲五穀貢品,燃起了一爐清香,九支香燭。搞得殿內烏煙瘴氣的。

      城隍廟北面新修了一座木屋,今夜,它將是王子與王妃的新房。裡面擺了一張大木床,鋪好韋夫人送來的一套“床上用品”。

      清晨,太陽剛出來時。

      侍女小鴻提起銅鑼,沿江左鎮兩條主幹道、四條支路來回奔走宣告。跑的氣喘吁籲,喊得喉嚨沙啞,銅鑼都敲破了才不得不回來。

      衛記.杜康酒坊的三種翠湖春七折酬賓,來往的客商們紛紛送上祝福。

      衛記.儒雅麵館門前擺出流水席,無論你是客商、軍士、軍士家屬、流民還是奴隸,包括過路的妖,都可以來坐下,白吃白喝一頓。

      小王子給丹溪學堂的孩子們每人發了百枚銅板的賞錢,代表他與丹妃百年好合,與民同樂。

      午後,松岳城主唐公親自過江賀喜,送上百金,連同龍門客棧隔壁那間雜貨舖,作為“唐氏女余丹”的陪嫁。

      他帶了兩個十來歲的孩子,說是丹妃的“親弟弟”,希望他們能與丹妃親近親近。

      丹妃在七叔申解陪同下,向唐公施禮,感謝家主的賜予。

      轉過頭,當著笑呵呵的唐公的面,丹妃將那間已經被江左鎮眾商家擠兌的半死不活的雜貨舖,連同剛到手的百金,送給了江南來的歌妓蘇小小。要她拆掉雜貨舖、變賣裡面的財貨,然後開一家“酒榭歌台”,並取名為怡紅樓。

      蘇小小表示不懂酒榭歌台是啥。

      丹妃說:自古以來,青樓與客棧都是好鄰居。

      原本還準備留下來出席典禮的唐公,氣得一腳踹翻了雜貨舖掌櫃,帶著王子妃的“親弟弟”們,灰溜溜地上船走了。

      現在的江左鎮,不是半年前的那個狗都沒一隻的破地方了。現在的申衛四王子,也不是半年前那個落魄王子了。

      江左水師,剛進行了一次大換裝。

      軍士們都裝備上了鋒利的鐵矛,強勁的大弓;領軍校尉們,有戰馬有盔甲又有鋒利的鋼刀。

      水師營的碼頭上,停著三艘嶄新的樓船,五艘戰船。

      每半月,無論刮風下雨,都有一艘水師營的戰船駛向王城,給落寞的韋夫人送去財貨供奉,使得申衛王子的名聲,在王城一天天響亮了起來。

      戰船上,最主要的貨品是五十壇印有“玄都觀特釀”字樣的翠湖春二號。三十壇送進王宮,二十壇由韋夫人自行處理,大部分都作為禮物送給“親朋好友”了。

      某次國宴時,國君曾舉著翠湖春二號,當著很多人誇讚道:他才七歲,就懂得孝敬父母了。遇溪先生教育有方啊。

      江左鎮出產的翠湖春,尤其是印有“玄都觀特釀”標識的調製酒二號,正逐漸成為江左鎮五國各王室、貴族宴席上不可缺少的酒品。

      每一天,無論刮風下雨,都有一群孩子,在翠湖畔的丹溪學堂習練武藝,學習知識。那個學堂,掛有小崑山丹溪玄都觀遇洲先生親自題寫的匾額。

      每一天,無論刮風下雨,都會有一群來自各地的客商聚集到杜康酒坊周圍,搶購美酒翠湖春一號、翠湖春二號。杜康酒坊附近,已經初具一條商業街的雛形,儒雅麵館時常有“神仙”出沒。

      每一天,無論刮風下雨,都有兩個百人隊軍士,在騎馬校尉率領下,舉著長矛,喊著“保家衛國”的號子,在潛龍江江邊進行“隊列練習”……

      翠湖畔,一座巨大的酒樓正在修建中……

      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貌美如花的“小魔女”,丹妃。

      如果不是那雜貨舖掌櫃手賤,把她給賣了,唐公自己就享用了……

      雖然出了口惡氣,丹妃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嫁給七歲的小正太做王妃,這不是守活寡嗎?

      半月前,除夕日,小王子上山行謝師禮回來,就說要有大喜事了。

      今日午時,小崑山丹溪的玄都觀派兩小道士送來了一副對聯,並三本“帳書”確定了耽妃的猜想:這就是遇洲先生三個多月前說的驚喜!

      對聯且不談,那“帳書”只巴掌大小,是一部閨閣奇書《**經》……真是無法拒絕的“驚喜”啊。

      此時此刻,她想起了花花世界的父母,你們,還好嗎?

      她想起了洛河畔、洛陽橋旁的洛浦公園,想起了雨王,想起了白衣飄飄的帥哥米麒麟。

      唉!這個世界的帥哥之品質,明顯偏低。

      月前,倒是來了幾位北地江湖俠客……

      最高興的是淳魚妖了。

      數月來,她每天下午都與小王子和侍女小鴻,在翠湖畔的學堂裡聽耽妃講課、學習“知識”。

      知識什麼的,她一點都沒聽懂。

      丹溪學堂的學生,包括黃檞樹洞府的十七小妖在內,開始階段只有五十五人,耽妃一個人勉強也忙的過來。

      後來在韋豐的抗議下,陸續有水師營的孩子們加入進來。現在已經有三個班一百七十六個學生,講師卻只增加了天一道士一個。

      耽妃求助於玄都觀。

      遇洲先生下山,送了只樸實的木匾,說了數句勉勵的好話,拍拍小王子的肩膀,就走了。

      那木匾,一看就是隨便找塊木頭臨時做的,毛邊毛框不說,連清漆桐油都沒刷過。匾上的四個字卻很漂亮,丹溪學堂。

      耽妃停送了三天翠湖春二號,玄都觀派了個和尚下來,只一天就被耽妃給轟走了。

      道觀裡有和尚,太奇怪了。還有,那個和尚太能吃了,法號也不對,竟然叫多多。

      多多大師吃的多,睡的也多,吃完坐在那裡就能睡。

      只會念經,打坐睡覺的多多大師,小學堂用不起。萬一教出一群小沙彌,即便是十個八個的,耽妃也損失不起。

      耽妃之所以選擇十歲左右的孩子,是為了能儘早派上用場,學堂的第一期、第二期都是一年就畢業的速成班,識字、識數、會記賬,能處理簡單的字條什麼的就行了。

      特別優秀的,才有可能留在學堂深造。

      丹溪學堂三個班一百七十六名學生,男女比例為二比一。每天上午都是軍訓時間,沒有文化課程。由韋豐帶著一群軍士們,按照耽妃的方法訓練他們。

      這一片區域,方圓千里之內有五個國家,都是如南衛一般,半封建半奴隸制的小國,亂的很。周圍也不安生,時常有山國蠻夷作亂。

      她還指望這批學生為她坑蒙拐騙、殺人放火……“保家衛國”呢。

      遇洲先生走後,耽妃咬咬牙,悄悄在牌匾後面刻了四個小字:清北附小。

      丹溪學堂的一百七十餘學生中,淳魚的成績永遠是倒數第一。數數只能在雙手幫助下數到十,多一個都理解不了。

      耽妃覺得,她的心理狀態堪憂。

      打手心不疼,罰站不累,開小灶吃多少吐多少,她拿這只妖族小……中蘿莉沒有任何辦法,只好貼上個“二”之標籤,作為丹溪(清北)學堂永遠的反面榜樣擱在那裡,以儆效尤。

      妖族的學生中,極為聰慧的也有不少。

      比如隨黃老仙來的藍媚兒,既是個小美女,又能說會道的,被耽妃任命為學堂的重點精英班的班長。別提多可愛了。

      藍媚兒,是耽妃親自為她取的名子。之前,黃老仙叫她藍毛,大家也這麼叫。

      淳魚對當反面榜樣同樣沒有任何感覺,她喜歡人多熱鬧,最愛的是做遊戲,拉著學堂裡的學生們做遊戲。由於學堂有三個班,只有兩個講師,隨時都有個班不得不自習。

      淳魚妖力充裕,又是個鬼馬機靈,總能找機會混進自習班,然後拉著幾十號學生玩遊戲,玩耽妃傳授的“老鷹抓小雞”“丟手絹”“丟沙包”“跳房子”“跳繩”等遊戲。

      淳魚最喜歡的遊戲是“小白兔與大灰狼”,她喜歡扮演可愛的小白兔。黃老仙麾下之兔妖小靈抗議一次被打一頓,只好含淚扮演大灰狼。

      開始的時候,耽妃還表示支持,後來就開始限制,也就是在淳魚玩的最瘋狂的時候,勒令她罰站。

      對此,淳魚也沒多少意見,她以為,罰站也是遊戲的一部分。罰站的時候,她還可以玩別的遊戲。比如說她感覺最難的遊戲:真心話大冒險。

      據耽妃說,這個遊戲可以練習“尖牙利嘴”之技能。

      俗話說,人以類聚,妖族之間的共同語言,也比人與妖之間要多。

      幾個月下來,淳魚的口才變得十分之伶俐,直追藍媚兒,遊戲的口味也越發深重了。淳魚的對手只剩下黃檞樹洞府的數隻小妖還能“樂此不疲”,其中兩隻小妖的嘴皮子也練的尤其出色。

      一隻是鼠妖,一隻是兔妖。淳魚學習耽妃,給他們取名字,兔妖叫小靈,鼠妖叫小薩。

      耽妃有天特意聽了一會兒他們的“真心話大冒險”,或許是不懂妖的世界之緣故,她聽到的基本上都是“樹上有幾塊金子”“月亮什麼時候不是月亮” “山上那些笨蛋什麼時候死”之類的玄而又玄的廢話,沒有半句“真心話”。

      今天學堂放假,淳魚拉著一群小妖和水師營出來的十幾個膽大些的男孩子,在小崑山上下瘋狂遊戲了大半天。玩“官兵捉賊”之大型戰略遊戲。

      淳魚對姐姐耽妃、小王子哥哥的熱愛是發自內心的。雖然,她看上去要比小王子大,實際上……她比黃老仙也小不了多少歲。

      晚餐前,淳魚拖著一頭七叉角的大鹿、提著一條金色大魚、脖子上掛兩隻肥肥的錦雞回來,說是要給哥哥、姐姐添幾道菜。

      淳魚還說,山上沒有下雪。

      她每次玩“嗨”了,都會很自覺地帶獵物回來“添菜”。最誇張的一次,拖了隻大虎回來,虎皮被她做成了皮墩,每次吃飯都要坐。

      為了處理這些淳魚添的菜,眾人又忙了小半天,晚宴不得不拖後。

      午夜時分,大家都換上了新衣圍坐下來。

      包括瘦道士天一,也穿上新道袍。耽妃為了感謝他不辭辛苦、任勞任怨地“無私奉獻”精神,特別讓小鴻在新道袍背後繡了個八卦圖案。

      七叔申解,作為南衛國申氏王族唯一在場的長輩致辭。

      他舉起酒杯,很欣慰地環視一周,宣布:“南衛國國王陛下四子、江左鎮封主申衛申王子殿下,納唐氏族女丹之禮,圓滿。大家可以祝賀這對新人了。”

      耽妃裝作羞怯地低下頭,暗恨:從此之後,她連姓都沒了。唔,耽妃與丹妃,讀音一樣的說,莫非是天意……

      天一道士念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經文,侍女小鴻摸著身上嶄新的紅色綢緞棉袍,感謝王子與王妃的厚愛,表示今後一定努力學習,繼續進步,把王子和王妃伺候的更舒服。

      侍女小鴻,跟隨四王子來江左鎮一年後,再次有自己的私房錢了。這件衣料是她用自己的“月例錢”,在七叔開的衛記.南國綢緞行挑選的,她喜歡紅色。

      黃老仙不善言辭,由藍媚兒念了首賀新婚,送上一對金杯。

      妖族夜市裡,最常見到的就是天然金塊了。有猴頭金也有狗頭金。

      數月來,靠著杜康酒坊的烈酒,黃老仙在妖族夜市裡實發了筆橫財。洞府裡都是金光閃閃的。

      也是由於有烈酒,來參與妖族夜市的中妖、小妖越發多了起來。一些被淳魚驅離的中妖、大妖,紛紛鬼鬼祟祟地找上門來,在淳魚妖門前低頭認慫。

      只是,“魔女”靠著翠湖春一號,掙的金子,比他還要多。

      黃老仙只能暗恨暗恨加暗恨,表面上,還要討好這個“魔女”。她身邊有大妖,手裡有烈酒。最主要的,她會講道理,滿口的歪理邪說,隨時給他下套……

      黃檞樹後面的那塊清淨林地,也不知道是什麼道理,變成流民聚集的“窩棚區”了。

      淳魚不喜歡道理,對金子沒啥概念,也不知道送禮什麼的。她坐在虎皮墩上,趁眾人忙著處理獵物時,偷喝了不少酒,小臉紅撲撲的,還好,沒有變形為妖。

      她手裡也有一盞金杯,那是她以中妖、大妖們送上的“認慫見面禮”狗頭金打造的“私房杯”。上面特意請剛遷來江左鎮的店鋪,神石軒的老闆刻上“淳魚專用金杯”,六個金光閃閃的小字。

      淳魚看到大家都“表演了一番”,以為這是個遊戲,輪到她上場了。

      她喝了口翠湖春二號,放下“淳魚專用金杯”,揚起頭望著天上的圓月,唱起歌謠:“月光光,吐泡泡。吐泡泡,喝酒酒……”

      稚嫩的歌聲中,淳魚妖真的吐泡泡了。

      一個流光溢彩的水泡,從淳魚嘴裡冒起,越吹越大,越大越亮。泡泡吸收來自月亮的銀色輝光,變得銀光閃閃,將整個院子籠住了。

      石台上的七巧青銅燈,猛然爆出一串燈花。

      眾人(妖)眼前一暗,渾身過電般顫動了一瞬,耳聽“噗”地一聲響,淳魚的泡泡碎掉了。

      耽妃的頭有點暈,她面前的石台,忽然就變成了一張黑色長桌,黑色玉石長桌。

      黑色長桌被一層乳白色的光暈籠罩,神奇之極。更神奇的是,圍坐在周圍的人,位置似乎都沒什麼變化,連那些盤子碟子什麼的,也還好好的擺在那裡。

      她以為是多吃了幾杯酒的緣故,以袖子用力在黑色長桌擦擦,又揉揉眼睛。

      這只淳魚化形時突然出現的石台,確實變成長桌了。九道菜式、數隻金杯還在上面。

      小王子被驚嚇,不小心碰翻了酒杯,那隻“淳魚專用金杯”。

      翠湖春二號酒液在黑色玉面上漫延開,所到之處,閃爍出點點星光。

      耽妃好奇地抬頭看看,天上只有一輪明月,銀色的輝光灑滿小院。坐在城隍廟的天井院中,看不到幾點星星。

      她小心地在石面上點了幾下、觸碰到了最亮的那點星光……

      杭州吳山,可謂是一處人文薈萃、香火繁盛之地。

      此處既有紀念伍子胥的伍公廟,還有紀念明朝“鐵面御史”週新的周新祠、城隍閣、也就是老城隍廟,更有有倉頡祠、月老殿、酒仙殿、禹神殿、藥王廟;還有龍王廟、海神廟、雷神廟、風神廟、火神廟、太歲廟(祭祀六十甲子星宿)等廟宇殿堂。

      每年春節期間,此處都會舉辦盛大的吳山廟會。

      大年春節期間,半數的杭州的本地人,都會到吳山燒香禮佛,參與廟會的各種活動,辭舊迎新,以求一年好運。

      今天是正月十五,有大施主為還願,準備了數千大型煙花、禮花,說是要在午夜十二點整,在吳山某寺廟外舉辦焰火慶典。同時,大施主作為“杭州漢服會”的資助人,邀請了一群俊男靚女,穿起漢服來捧場。

      據說,有百萬級的驚喜……

      作為漢服愛好者,雨王也收到了邀請。她早準備好了冬裝漢服,正想出去顯擺……展示幾番呢。

      在杭州,雨王也有個追求者,是個年輕的準成功人士,雨王暑期打工時的老闆,叢易。只不過,近期他走背運,一批“有瑕疵”的動物標本,被警方查扣了。

      因為雨王,叢易也加入了杭州漢服會,也有出席那場漢服秀。

      歹徒窮追不捨,正月十二就來了杭州,帶來了一枚有專家鑑定書的“真正的古金七巧針”。

      他去年高中畢業,考入了一所上海的重點院校,與雨王就讀的大學距離很近。

      歹徒說,正月十五是他的農曆生日,要和最親愛的人一起過才對得起天上的圓月。雨王無奈,只好帶他上吳山,逛廟會、賞花燈、吃美食,一起出席晚間的漢服活動。

      叢易與歹徒見面,火花四射,互相都看不順眼。雨王夾在中間,很有些得意洋洋的姿態。

      午夜時分,焰火慶典準時開始。

      五彩的煙花騰空而起,在高空絢麗的綻放、鳴響、消失,一次又一次,演繹著曇花般的浮華。

      雨王帶上了耽妃留下的黑框眼鏡,她本就是個近視眼,平時帶隱形眼睛。從洛陽回來後,這架黑框眼鏡,就成為了她的標配。

      又一波藍色花雨落下,雨王忽然有所觸動,看向城隍廟方向。接著,她撩起漢服袍襟,拔腿就跑。

      歹徒一抓沒抓住,生怕她如耽妃一般消失了,急忙跟上。叢易反應慢了一點點,看到他們跑,也急忙跟上。

      城隍廟外不遠處,不知何時出現了個古樸風格,木質殿堂、青石院牆的“農家樂”。

      白天他們來過這裡,那時,此處只有一座半人高的破落社神祭壇。

      雨王一頭扎進“農家樂”,馬上就發出一聲驚呼“啊……”

      歹徒緊跟著衝進“農家樂”,看到,雨王和一個美女抱在一起,和一個身材高挑、身穿紅色漢服的大美女,緊緊地抱在一起。

      周圍,是目瞪口呆的一群“漢服愛好者”,有老人也有孩子,還有一個穿八卦道袍的瘦道士。

      “歹徒,你也來了。”大美女看到歹徒,放開雨王,驚喜地跳過來,一把抱住他。

      “她是……”歹徒掙脫開,不解地望向雨王。

      “她是耽妃,是豆豆……”

      雨王擦拭著眼淚,緊緊攥住耽妃的手:“你吃仙丹了?變得如此漂亮。半年不見,至少高了五公分。要不是本王知道愛妃的根底……”

      “這個,我這半年都沒好好照過鏡子。我沒鏡子……”耽妃怯怯地說。

      這半年來,忙東忙西的,根本就沒想過類似的問題。這裡的銅鏡,太模糊了,她不喜歡。

      我真變漂亮了嗎?身高……

      “沒鏡子,竟然沒鏡子!你說你半年沒照過鏡子!”雨王抓狂了,她抓起石台上的金杯,咬了咬;“瞧瞧你們都過得什麼日子,喝酒用金杯,滿桌都是山珍海味的。你說沒鏡子……滿口胡話,愛妃墮落了……”

      “它是我的杯子!”淳魚跳起來,奪過“淳魚專用金杯”。

      “她是本王的愛妃!”小王子也著急了,也跳起來,撲進耽妃懷裡,扭頭,手扶金冠,虎視雨王。

      那邊,黃老仙圍著歹徒轉圈,搓著手、瞇著眼、留著哈喇子,鼻翼猛烈抽動。

      他摸出一塊金子,笑瞇瞇地說道:“吾觀你骨骼清奇、元陽完滿,正是一副奪舍的好材料。有沒有興趣賣身啊?”

      歹徒盯著拳頭大的狗頭金,目瞪口呆。

      他回頭四顧,看不到夜空中的華麗煙花,聽不到響徹吳山的爆響,低矮的青石院牆遮蔽了一切,似乎外界的所有所有,都消失了。

      空寂如洗的夜空中,有一輪分外清朗明媚的圓月。

      “這是哪裡?”雨王問。

      “暫時,我把它命名為南柯世界。我們在南衛國,南柯郡,江左鎮。”耽妃張開手臂:“歡迎來到南柯世界。”

      “你們從哪裡來?”黃老仙問。

      “花花世界,他們與我一樣,來自花花世界。”答話的,依舊是耽妃。

      雨王和歹徒,不解地看著耽妃。

      耽妃搖搖頭,臉上在笑,眼睛中,閃著婆娑的淚光。

      叢易揉著眼睛,雙手四處划拉著。他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大活人闖進這座破舊的祭壇,然後憑空消失了。

      這祭壇,比洗臉盆也大不了多少,如何能裝的下兩個大活人!

      想到雨王曾說過的,在洛陽城、洛河畔、洛浦公園發生的奇怪的事。

      想到自己心儀的女神,和那個猥瑣的歹徒,同時擠在個臉盆大小的祭壇裡。

      叢易咬咬牙,一頭撞向祭壇……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6 11:27
五、餘音渺渺不絕於耳





      一年後……

      幾乎所有曾參加洛浦公園漢服聚會的、二十三歲以下的同學們,都失踪了……

      接下來的幾年,花花世界各地警方不斷接道有人莫名失踪的報告。累積下來,達千人之多。

      大部分失踪者都在失踪幾天后回來了,有些,則再也沒有出現。

      沒回來的,以十八歲以上,二十三歲以下的年輕學子居多,其男女比例為二比一左右。

      失踪人口中也有三、四十歲的,他們,都在三天內回來了。

      五年後……

      四月的上海,出暖花開。

      東方明珠下一聲槍響,上海國際萬人馬拉松賽開跑。

      隊伍的中部,有一群嘻嘻哈哈的年輕人,都是十八、九歲年紀,活力十足。

      他們都是某政法學院警官學院的學生,被學院組織來參加馬拉松賽。

      名次、成績什麼的都是浮雲。

      只參賽選手就超過萬人的公路馬拉松賽,不出事是最重要的,他們的任務是在運動中執行安全保衛的職責。

      最終,馬拉松賽沒有出什麼大事。

      警官學院的學生們的成績也出來了。

      一名學生跑進了前五十名,他算是本校歷史上的最好成績了。

      第二天上午,王奇山被從課堂上叫到了辦公樓的一個房間裡。

      兩位學校領導已經在等著他了,他們身邊,還坐著位身著便裝的男子。

      “王奇山!”男子有一雙銳利的眼眸,在一副無框眼鏡後上下打量著他。

      “報告隊長,我是王奇山。”

      “這裡有份表格,填一下。”男子指著桌上。

      那裡有幾頁印製的表格,三支筆。一支黑色的普通鋼筆,一隻金色的簽字筆,一支藍色的圓珠筆。

      王奇山說聲是,拿起表格看,當即被嚇住了。

      那是一份入警登記表。

      填了這份表格,就代表著他將成為一名見習警官了。

      可是,他才是個大二學生,沒畢業呢。

      一位領導笑道:“王奇山同學,這是你的機遇。抓緊時間吧。”他的面前有一份打開的檔案袋,幾枚印章。

      王奇山顫抖著填完表格,雙手遞給男子。

      男子沒看表格,盯著他的眼睛問道:“為什麼用黑筆,而不是金筆?”

      “直覺。”王奇山毫不猶豫地答道。

      男子微微搖頭:“直覺?這個回答倒是新鮮。王奇山同學,你的高考成績算得上優秀,完全可以報更好的院校,為什麼要上警校?”

      “我從小的夢想就是當一名警察,一直為實現這個夢想而努力。”

      “你的夢想就要實現了,有什麼要說的嗎?”男子笑了。

      “太突然了。我腦子很亂,好多東西還沒學呢……但是領導,我一定會好好乾的。”考入警官學校,不代表著能進入警察系統。王奇山有點迷糊,這個機遇為什麼會降臨到他身上。

      領導親自出面,手續很快就辦完了。

      男子將表格裝進檔案袋,封好,拿出一把車鑰匙,問:“會開車嗎?”

      “會。”

      “手機。”

      王奇山乖乖地交出自己的新買的手機。

      “跟我走吧。樓下有輛車,能開到地方,就算合格!”男子將手機裝入檔案袋,拋出車鑰匙。也不管王奇山接沒接住,轉身與兩位領導握手道別。

      兩位素來不搞言笑的領導,露出罕見的笑容,拍著王奇山的肩膀道:“王奇山同學,放心去吧。王警監身負特殊任務,他點名要你,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一定要好好乾,聽領導的話,經受住考驗,不要給咱們學校丟臉。”

      警監……王奇山看著便裝男子。他是如此年輕,也就三十來歲吧,已經是與院領導一樣的高級警官了。

      王警監的座駕是一輛地方牌照的房車,離開警官學院前,在宿舍樓前停了十分鐘。

      王奇山的私人物品並不多,可王警監說,他的警校生涯從這一刻起就基本結束了。今後會很忙,短時間內沒機會回來了。

      他現在的身份只是見習警官,距離真正入警還有很遠的一段路要走。至於功課,該學的東西,一點也少不了,會有專人負責他們的學業。

      每年他都要回學院參加各科考試。

      三年後,學院會補發給他一張畢業證。

      路上,王奇山有點緊張。他學開車才半年,剛拿到駕照。基本上沒怎麼上過路。

      王警監坐在後座,讓他按照GPS定位系統的指示開。

      目的地到了:太湖畔一座山清水秀卻沒掛名字的療養院。

      王奇山有點累,卻很興奮。這裡,距離上海四百餘公里,他第一次獨自駕駛汽車行駛瞭如此遠的距離。

      很快,王奇山見到了他的同伴們。

      那是二十名與他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他們都是來自全國各地警校的大二學生,身體素質優良,各科成績優良,家庭背景相似。

      年輕人很快就互相熟悉了,他們驚訝地發現,包括王奇山在內的二十一位年輕警校學生,都有一個共同的祖先。

      他們,都姓王。

      分配好房間後,他們才發現了彼此之間更多的相同點。

      比如喜歡運動,都有晨跑的習慣;中學期間表現的比較活躍,多多少少,都有學生會幹部的經歷;比較聰明,王奇山的智商一百二十五,只能算是中等水準。

      相貌方面,都沒有顏值偏低的問題,卻也沒有特別帥的帥哥。

      晚間,手機被發了下來。

      他們發現,大家似乎都有女朋友了。沒有的正式女友的,手機裡的紅顏知己就比較多。

      第二天,他們知道了自己的為什麼會被選中來的了這裡。

      他們被領選中,加入了一個專案組。

      第三天清晨,兩輛大巴開進療養院,南柯專案組為這批見習警官們精心設計的為期半年的嚴格而緊張的集訓開始了。

      這是一次“車輪上的集訓”。

      王警監親自做他們的督查教官,同吃同住,言傳身教。

      每一周,他們都會到達一座陌生的城市。

      有本地警校的專家、教授為他們授課,王警監,則帶著他們遊覽城市風光。

      最常去的地方有三處:

      一是博物館,了解本地的歷史文化;二是城隍廟;熟悉廟裡供奉的神祗,與周圍的地形。

      第三處就有點神秘了。

      半個月後,大家都互相熟悉了,照例要走入論資排輩的程序。

      按照出生時期計算,王奇山排到第八名。儘管他強烈抗議,還是被稱為王八,或八哥。

      三個月後,兩位世外高人加入進來,做他們的隨車“國術教官”。

      一個是風姿怡人的道士,一個是溫文爾雅的喇嘛。

      南柯專案組的見習警官們,開始接觸玄學。

      接下來,各種稀奇古怪的“教官”加入進來。

      王奇山他們的時間明顯不夠用了,他們在學習學校功課的同時,還有三門必修課,分別是國術玄學,天文學與心理學。

      同時,奇怪教官們開設的課程中,必須選修三項。

      有高雅的琴棋書畫,也有世俗的七十二行,比如八卦算命;還有艱澀難懂的進階學科:神秘學、心理學、國學、天文學等。

      二十一個見習警官,有二十人選修了琴棋書畫中的“畫藝”,為高雅門的選修課。

      因為教授這門課程的教官是,女神。她姓蘇,據說曾經是上海警界第一美女。

      王奇山選擇的是琴棋書畫之圍棋,七十二行之廚藝,進階學科之神秘學的重要分支,星相學。

      七十二行中同學們學打鐵的最多,因為比較酷。學雕刻的次之,再次是學釀酒、木工什麼的,還有兩個學算卦。

      學廚師的,只有王奇山。

      這期間,不斷有人員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淘汰。

      一年後,車輪上的集訓結束,見習警官們還剩十三位。

      他們分散到各地,分別執行任務。

      王奇山被分到了上海。他現在是王七,前面的叫他小七,後面的叫他七哥。

      每天晚上,十點至凌晨兩點,他都需要到上海城隍廟附近,瞎轉悠……

      白天,則相對自由。可以去本地警校聽課,也可以去找奇怪的教官學選修課或必修課。

      王奇山的一天基本上是這麼度過的。

      清晨七點起床,在租住的公寓樓中進行四十分鐘的玄學思維鍛煉。

      八點出門去不遠處的學校聽課,午餐在學校餐廳解決。

      飯後回公寓午休一小時。

      下午兩點,開車去拜訪本地“奇怪的教官”,學習天文學或神秘學的進階知識。

      五點左右,王奇山會來到城隍廟附近,進入一間餐廳做“義務幫廚”,鍛煉廚藝。

      晚九點半,離開餐廳,與在城隍廟附近執勤的本地警官碰面。

      晚十點,王奇山坐在城隍廟門口或附近,拿出小本下圍棋。

      在網上與各種各樣奇怪的人下。他的棋藝,已接近專業一段。

      午夜十二點,王奇山回車上換好運動裝,圍著城隍廟跑步。

      一點半左右,再與本地執勤警官碰頭,然後開車回學校附近的公寓。

      每個月,王警監會將見習警官們召集回太湖畔的基地,集中培訓一周,然後以“抓鬮”的方式重新分配“瞎轉悠”的地點。

      “瞎轉悠”的城市多了,每個人逐漸有了偏好。

      王奇山最喜歡的兩個城市分別是洛陽與杭州。洛陽有兩處“瞎轉悠”的地點,一是城隍廟,一是洛浦公園。

      他喜歡在洛浦公園夜跑。

      杭州吳山地形複雜,又高有低,跑起來比較費力,效果卻是最好的。

      重要的是,這兩處地方都有水,空氣比較好。

      同一時間,在現實社會裡,一些曾經失踪又出現的人,再次失踪了,且多數再沒出現。其中,重點院校的學子,佔相當的比例。

      六年後……

      這年夏天,各地“海市蜃樓”事件頻發,失踪人口事件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峰值。

      其中一次發生在南京玄武湖,一正在進行外景拍攝的影視攝製組,全體失踪。三天后,他們又出現了,包括數位一線明星。

      這件事,當然引起了軒然大波,但很快就變得無聲無息了。

      一些曾經失踪的人,午夜夢迴時,絲絲記憶從心靈的最深處泛起。

      他們在虛幻的網絡世界中聚集,將絲絲記憶拼湊為記憶碎片。

      花花世界逐漸流傳起一些南柯世界的傳說。

      這些東西開始很不起眼,時間長了,就形成了數個以“南柯之夢”為主題的虛擬圈子。

      常年在奇怪的地方夜跑,必然會結交一些奇怪的人。

      王奇山結識了數位曾經失踪的人,慢慢稱為那個虛擬圈子的眾多圍觀者之一。

      七年後……

      二月,王奇山在太原城隍廟附近夜跑,被搭訕,加入了一個邪教組織。

      因為其“深厚”的神秘學功底,替教主完善了其基本教義,七天即成為其骨幹。

      第十八天,各地香主被召集來學習新教義,警方出動,一網打盡。

      此次行動,警方抓獲了數位隱身其中的通緝犯。

      五月,王奇山在南寧步行街近夜跑,被搭訕,加入了一個網絡傳銷組織。

      數日後,王奇山費盡心機才逃出該組織……

      六月,王奇山在濟南城隍廟夜跑途中,制止了一起正在進行的綁架案,榮立個人三等功。

      九月,王奇山在成都城隍廟電子市場夜跑。

      他喜歡成都這個城市,不喜歡成都城隍廟。

      所謂的成都城隍廟如今已經消失了,他在一個市場裡夜跑。

      在成都,王奇山被多次搭訕,被迫收下了一個十七歲的徒弟。

      十一月,王奇山再次抓鬮到了成都,於午夜時分無聲無息地失踪了。

      三天后,他回到了花花世界。

      他的徒弟大衛.王,在王奇山的失踪地點,整整守候了三天。

      八年後……

      王奇山拿到了畢業證,正式入警,授銜。

      他繼續夜跑,卻很少有人找他搭訕了。

      他也開始做夢了,正式融入虛擬世界的“南柯之夢”核心圈。

      七月,在京珠高速公路駕車轉場途中,王奇山再次失踪了。

      他駕駛的房車,停在高速公路應急停車道上,人不見了。

      王奇山的徒弟大衛.王,坐在車裡等了五天。

      五天后,他又回到了花花世界。

      兩次失踪又兩次出現,他不知道自己去了哪裡,也不知道做了什麼。

      當年的例行體檢報告上,他的身高比三年前離開政法學院時,增長了七點五公分。

      大衛.王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十年後……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6 11:27

一、江左酒榭





      十年之後。

      月輪高懸,星辰寥落。

      花花世界時間零點二十五分,上海。

      午夜街頭,一個身材單薄的身影行走在燈火闌珊處,

      他叫陳洲,很普通的年輕人,與奔波在這座城市中的眾多同齡人相比,他確實很普通。

      比如說沒房、沒車、沒錢。

      陳洲去年從一所普通院校畢業,怀揣著征服世界的夢想來到上海,換了三份工作,一份不如一份。

      如今,為了不被餓死,不得不在一家西餐店做侍者。

      今天,由於工作出了點差錯,被留店接受培訓,也就是觀看了一個小時的侍應生禮儀規範錄像資料,下工就比平時晚了許多。

      這條路,陳洲來來回回已經走了五十三天,他對街邊的每個店鋪不敢說了若指掌,基本上還是比較熟悉的。

      拐過街角,就是上海著名的老牌商業區城隍廟。這片區域是監控盲點,是傳說中的打劫事故多發地帶,必須快速通過。

      年輕人快的跑,就要到路口時,陳洲慢慢站住了。

      “江左酒榭,什麼時候的裝修的啊?我怎麼沒半點印象?昨天……這裡還是珍寶鴨坊吧?”

      古色古香的一條仿古商業街上,這個時間點,多數店面都黑漆漆的。

      飛簷下,懸掛著四隻寫著“江左酒榭”的紅燈籠,與十八隻稍小些的黃燈籠,搖曳的燭光,恍然勾勒出一座三層竹木仿古建築的大致輪廓。

      二樓的廊簷垂下兩面鵝黃色的酒旗,上書:開業喜大吉,酒水全免費。

      隱約,能聽到伴著悠揚的笛簫的清雅歌吟。

      “免費的話……”陳洲想了想,看看身上這身還算規整的西裝(工作服)邁步走入江左酒榭。

      來上海大半年了,酒吧之類的消費場所他也去過幾次,隨著荷包的單薄與環境的變化,同學、同鄉間的來往越來越少,近兩個月還真的沒“嗨”過。

      西餐店的那些同事們……不說也罷……陳洲希望能換一份工作,新開業的酒吧,應該有機會。

      以他混跡上海餐飲界的風聞與經驗,開這種酒吧、酒廊之類店的老闆,多是些吃飽了沒事幹,有品位、有情懷的文化人。

      在上海各商圈,幾乎每天都有類似的店開張,能堅持半年以上的,屈指可數。

      這間店,門口沒有侍者迎接,不合格;通道燈光昏黃,只有兩側各七盞風燈,不合格;通道長度超過十米,且中間還有一道藍印花布門簾,太鄉土了,不合格。

      陳洲撩起門簾,一種觸電般的顫栗感自上而下席捲周身,很快,這種感覺就消失了。

      沒有防靜電保護,嚴重不合格。

      陳洲以“專業眼光”默默吐槽,進入大廳,深深地吸了口氣。

      室內空氣實在是太怡人了,清新、純淨,有股家鄉的味道。小時候,村里的沒那麼多拖拉機,隱隱約約,陳洲嗅到了牛羊身上散發出的腥臊味道,太親切了、太真實了。

      沒有汽車尾氣、餐廳油煙、與人群聚集、各種化工產品混搭出的都市氣息,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西餐廳裡雖然裝有昂貴的空氣淨化機,但那裡的空氣與這裡根本沒得比。

      陳洲深呼吸,心情好了許多,緊接,他發現了更多的驚喜。

      江左酒榭裡……沒有電,他沒看到任何一盞電燈。

      大廳進門處掛著四隻碩大的走馬燈,緩緩旋轉的燈罩上是古樸的人物畫,以他的“專業眼光”可輕易分辨出,燈罩內的搖曳光源不是聲光系統模擬出燈泡,而是真正的蠟燭或油燈。

      他曾去過一家不插電酒吧,那隻是樂隊與歌手不用電子擴音設備的歌者吧。這家倒是新鮮,乾脆就不用電。

      這個創意,倒是新奇。

      老闆有想法,當是位“反現代思想”的雅人啊。雖然,陳洲並不明白“反現代思想”是只什麼鳥。

      仔細看去,吧台在發光,散發出柔和的乳白色輝光。整個空間,在吧台的輝光映照下,顯得神秘而朦朧。

      大廳裡有兩桌客人在。

      剛開業,也難怪。估計這兩桌也是老闆的朋友。

      一桌是兩位世外高人,一個胖大的和尚和一位清瘦的道長在下圍棋。和尚光頭穿僧衣,斜披絳紅袈裟;道長穿道袍。看不出多大年紀,頜下稀疏的山羊胡,青色道袍肩部繡一八卦圖。

      一穿紅色漢服的女子背對通道,看不出模樣,長發垂腰。看身材,那是相當不錯……應該也是奇奇怪怪的非正常人。

      另一桌在大廳深處有兩位老者,一位古裝布衣,一位古裝錦衣,都帶著奇怪的冠帽相對而坐,似乎在喝酒。

      通道右側有半人高的歌台,笛簫絲竹之聲就是從那里傳來。

      歌台上掛兩盞小燈籠,陳洲只看一個模糊的黃衣男子,在以嘶啞低沉的聲音吟唱。

      “奇怪的地方,莫非……”陳洲猶豫了,思考著是不是退出去。

      隨著經濟的發展,也就是有錢人越來越多,上海的夜生活越加豐富多彩,一些私人性質的文化沙龍逐漸出現。比如他所供職的那家西餐廳,有時候就會被某個人或組織包下,舉辦私密聚會。

      有的時候,聚會的召集人會對參加者的衣著有特別的要求。

      “客官來了,來來,這邊坐。”順著聲音看去,陳洲看到了吧台。

      吧台後有兩名工作人員,一男一女,一坐一立。他們沐浴在乳色的輝光中,有點飄飄欲仙的感覺。

      吧台中間位置有一燭台,上燃七支紅蠟燭,是整個大廳裡最明亮的所在。

      燭台旁邊,一隻小巧的紅泥酒壺置於黑陶台之上,黑陶台內泛出層藍色火焰,舔舐著紅泥酒壺的下部。

      仔細看去,吧台後的男子……原來是個半大少年,穿一件深藍色絲綢襯衣,半長黑髮,以手指寬的皮帶勒住,額頭處,嵌一方溫潤的白玉。

      少年沒戴冠帽,膚色光潔,眉黑嘴方,稍挺的鼻樑上是一雙明媚的大眼,有股溫和的書卷氣,正微笑著注視著他。

      他身邊的女孩,竟是個精緻的美少女,小蘿莉。

      陳洲想,自己身上只有兩張老人頭,加上卡里的餘額,總資產也不到三千塊。

      看這裡的裝修、桌椅,都是昂貴的實木材料;看客人、主人也並常在非街上上行走的一般人物。

      能在這塊寸土寸金的風水寶地開這麼一家店的,還搞得如此有情調有氣氛,不會是賺小錢的人作為。

      吧台後的酒架正中,有一幅裝裱精緻的書法作品。

      陳洲對書法作品向來是敬而遠之,無他,看不懂被刻意寫的奇奇怪怪的繁體字。

      但這幅卻相當的簡單易懂,都是簡體字。

      “神馬寺裡無神馬,八卦台上有八卦。有趣,有趣。”陳洲心裡默念一遍,想著大廳裡的和尚道士,笑了笑,抬起左腳,走向吧台。

      美少女鼻翼抽動幾下,眉開眼笑地拍手:“帥哥味道不錯啊。哥哥,我要和他玩遊戲。”

      “小哥哥,你認識字嗎?”少年拍一把小蘿莉,笑道。

      “當然。”陳洲有點囧。和美女玩遊戲,聽起來不錯。

      “你能念出那面的字,喝酒才能免費。”少年指著背後道。

      “神馬寺裡無神馬,八卦台上有八卦。我念對了吧?”

      “對了,對了,這杯酒,是翠湖春二號,小哥嚐嚐。”

      陳洲接過酒杯,很精緻的玻璃杯中,有半杯金黃色的酒液。似乎是洋酒。

      他輕啜一點,味道不錯,綿軟醇香,後味中有蓮花的清香。

      一杯酒喝完,陳洲有點暈。這酒的勁道有點大。他看到,小蘿莉在做奇怪的事。

      “好酒,好喝……美女,你拿竹筒幹啥?”

      “出價啊……說了你也不懂,再喝一杯吧,這是翠湖春一號,勁頭很大,小心啊。”

      陳洲有喝一杯,這次是純白酒,卻也有股蓮花的清香:“好酒,好喝……暈……”

      半刻鐘後,吧台上的燈火忽明忽暗,由暗轉明。

      一根三寸長的蠟燭靜靜地躺在黑色大理石檯面上。

      “陳老闆,需要後續服務不?我好久沒玩妹妹了。”小蘿莉嫩滑的小手抓住蠟燭;“第三橋段,三天只要十五金。這錢也不是我一個賺,要給武館的半街虎兄弟兩金,他們很久沒混黑社會了。南門徐婆婆要給兩金,除了橋段需要,沒人會租用她那個破院子。有了這兩金,徐婆婆今年冬天米麵油炭什麼的就都有了。還有啊,小薩、小靈那幾個出場幾次,兩金是最少的了。這第三橋段只收十五金,根本就不賺錢。搞不好還要虧一些……”

      “淳魚大小姐……您看著辦吧。”

      “哥哥,他答應了啊。”

      “就八折吧。只是三天時間,陳老闆有正事需要他做。只單純第三橋段:落難兄妹。不能加料。癱瘓、啞巴、瞎眼、退親、入贅、家丁、衙內、秘籍、報恩老奴、愚忠管家甚麼的,都不許有!”

      “嗯嗯!哥哥放心吧。”小手馬上伸出:“第三橋段每天五金,三 天十五金,打八折……八折是什麼?為什麼打它?”

      一隻很普通的大手,一枚一枚地將十五枚圓形金幣,小心地按在黑色檯面上……

      “可以愉快地玩妹妹了啊。”

      一沙啞的聲音響起,黃老仙湊了過來:“吾觀這小子骨骼清奇、元陽完滿,正是個奪舍的好材料……”

      “老仙,你說啥?”淳魚小手一揮,沙啞的聲音變成了一陣哀嚎。

      黃老仙化為一道黃煙,被拍飛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6 11:28

二、第三橋段之落難兄妹





      陳洲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張滿是補丁的蚊帳。

      “哥哥,你醒了?餓不,先喝些水,我這就去做飯。”

      哥哥,我有妹妹嗎?陳洲有點迷糊,。

      一個瘦小的女孩撩開蚊帳,遞給他只破碗。女孩十一、二歲的樣子,黑瘦的手腕上有兩道血痕。

      陳洲喝了兩口水,女孩歡呼一聲,接過破碗鑽進床底,很快就端著半碗黃色粉末狀的東西出去了。

      陳洲摸摸身上的破毯子,床邊的舊袍子,坐起身四處打量幾眼,這明顯不是六人合租的格子間。

      他明明記得昨天被領班留店培訓,回到住處就睡了,怎麼一睜眼……

      這是哪裡?發生什麼事了?哪兒來的妹妹?

      搖搖頭,亂髮飄舞。一摸,長頭髮。用力拽了拽,頭皮發緊,疼啊。

      莫非,真的有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比如說穿越……

      房間面積不大,十幾平方的樣子。

      一動就吱呀亂響的破木床、一隻合不上門的破衣櫃,一隻小方桌,兩個舊木凳。

      屋角有蛛網,缸裡無餘糧。

      最值錢的東西在床下,那是一隻木箱,裡面有兩本被這個破家裡唯一完整的絲織品層層包裹的書,幾件舊衣服,一個癟癟的糧袋裡,只有不到兩碗碎米了。

      唔,有了這兩碗糧,兩本書,比家徒四壁稍好那麼一點點。

      等等!真是……穿越了啊。

      陳洲幸福地笑了。中大獎了!真的被自己遇上了!

      沒有電線、布袍草履、長發……所有的細節都在展示著,這是一個生產力極其落後、尚未經歷工業革命洗禮的的封建社會。

      “系統!”

      “面板!”

      “矩陣!”

      “隨身老爺爺!”

      “隨身大姐姐!”

      “隨身商城!”

      “隨身一畝地!”

      “隨身地圖!”

      “數據庫!”

      “金手指!”

      “女王殿下”

      …………

      接下來的幾分鐘,陳洲將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穿越神器和系統福利,翻來覆去唸叨了幾遍,毫無反應。

      沒有戒指,沒有銅鏡,沒有玉鐲,沒有葫蘆也沒有鼎。所有已知的穿越金手指、福利、道具統統沒有。

      破箱子裡的那兩本書……取出來翻翻,只看得懂封皮上的字,一本是《食珍錄》,一本是《食經》。

      看來,這傢伙是個吃貨啊,祖傳吃貨。

      家裡那麼窮,還惦記著吃。

      陳洲有點失望,舉目望天,沒有天,只有掛滿蛛網的屋頂。什麼都沒有!老天爺,你玩兒我也玩的仔細點吧!

      不過沒關係,老子有穿越者最大的神器,一腦子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

      這個世界的白富美,我陳洲來了!

      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認真思考,首先要確定的是,自己是什麼穿?

      一般而言,穿越分為三大類,。

      最高級的是連身體帶靈魂同時穿越到異界,其次是靈魂附體,指的是靈魂穿越到異界,佔據了一個異界的身體。

      最低級難熬的是投胎穿,一個嬰兒的身體內容納了個成人的靈魂,想想就蛋疼。

      幸好,自己不是投胎穿。陳海洲暗自慶幸著,右手下滑,摀住襠部。

      這個動作也大有講究。曾有前輩穿越到了女子或太監身上,穿還不如不穿,穿不如死啊。

      還好,沒那麼倒霉。

      簡單兒破敗的房間裡沒有鏡子,他撩起衣袖,看到右手手臂上的那片看似中國地圖的青痣,馬上明白了:哥這是最高級的那種穿越,整體完全穿!

      等等,不對啊,這不科學!幾乎所有的高級傳,遇到的第一個難題,無一例外都是穿越者的身份問題。、

      但是,他有個妹妹。這表明,身份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

      為了確定,他掀開布袍看向左腿!

      傷疤沒了。腿肚上,十歲那年被車撞留下的醜陋傷疤不見了。

      摸摸臉頰、額頭,小豆豆不見了,皮膚健康平整,沒有手術修復的跡象。

      陳洲無奈的確定了,自己唯一的穿越福利,大概是美容美髮。

      這……屬於哪一類,半完全穿?

      搞不清就暫時放下。

      陳洲大學學的是工業自動化。這個,暫時沒什麼鳥用。

      玻璃,好像是燒沙子就能搞定!釀酒,釀白酒,簡單,蒸餾一下即可!肥皂、香皂、豬油和什麼來著……

      “女王殿下?哥哥,你又做夢了。”小姑娘端著個破木盆進來了;“也是,女王殿下那麼漂亮,南衛國的男人都被她迷住了呢。”

      還真有女王啊!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可惜,現在距離有點遠。不過沒關係,就憑他滿腦子的知識與見識……

      陳海洲尷尬地撓撓頭,不知說什麼好。他忽然想起,目前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哥哥,來洗洗吧。粥做好了,吃完飯。你還要去儒雅樓做工呢。”

      小姑娘把他按在方桌前,遞給他一小塊黃色的膠裝物,自己站到他身後,用破的只剩四個齒的木梳子為哥哥整理“長長的秀發”。

      儒雅樓、做工,唔,有工作做,可進一步了解這個世界。

      等等,這個……是肥皂。奶奶的,這個世界已經有肥皂了?!

      接著,他又看到了一塊不甚規整的三角形的東西,那是……鏡子。

      鏡子鏡子,這個世界有玻璃了!

      又一條通往人生巔峰的財富之路中斷了!

      陳洲接連遭受兩個重大打擊,因意外穿越而來的幸福感,直線下降。以至於小姑娘邊梳頭在他耳邊說的大段話,都沒好好消化。

      只搞明白了一件事!他們是一對相依為命的兄妹,哥哥叫陳洲,妹妹叫陳月。

      梳洗完畢,小月端出隻小碟,裡面是一枚煮熟的雞蛋。

      “哥哥,今天是你二十二歲生日。這是小月特別給哥哥準備的生日禮物哦。”

      八月十三,中秋節的前兩天。

      “我……”陳洲沒想到,小丫頭竟然說出了自己的生日,還準備了禮物。雖然,那隻是一枚散發著熱氣的煮雞蛋。

      這個日子,只有過世的爺爺奶奶才記得,自己父母都不清楚。

      小時候,每到這個日子,爺爺奶奶從起床就開始張羅給他過生日。

      他們說,這個日子吉利。

      或許想到了爺爺奶奶,或許是想到半年多來在那個冰冷的都市裡的經歷。

      陳洲心裡一苦,淚如泉湧。

      話說,事不過三、過三沒好事。

      在陳洲堅持下,與妹妹小月分享過那枚雞蛋。

      小月吃著雞蛋,眼睛笑成了月牙。

      兄妹倆牽著手走出小屋,打擊接踵而至。

      窮困的房東徐老婆婆被激活小蜜蜂模式,嘮嘮叨叨不勝其煩。具體的,大概說了三件事,都不是好事。

      第一、他們兄妹是一對來江左鎮逃避戰亂的流民,已經半年沒交房租了。這,比他在上海混的還慘!忍!

      第二、他是個小賭棍,不僅在儒雅樓賺的那點工錢、小費甚麼的都被拿去賭了,還敗光了本就不多的家當。

      第三、他曾是個書生,如今靠家傳的廚師手藝混日子。這個家,基本上靠妹妹小月跟著房東徐老婆婆替南門碼頭附近的力工漿洗衣物維持。

      “咣當”一聲,剛放下飯碗,單薄的院門就被踹開了。

      兩個橫眉豎目的彪型大漢闖進來,說陳洲欠他們老闆的賭債到期了,利滾利算下來,正好兩個金幣。限他三天內還錢,不然就拿他們兄妹抵賬。

      妹妹小月賣進怡紅院,他則因為細皮嫩肉的,會被送給某個有龍陽嗜好的大人物做“貼身”書僮。

      忍忍忍!好容易打發走賭場討債的,陳洲,頂著徐婆婆的小蜜蜂模式的嘮叨,向被愁雲慘霧折磨的淚眼朦朧的妹妹小月保證,不會讓她進怡紅院。

      一般來說,對於一個如此倒霉的穿越者而言,賭場打手什麼的,都只是大餐前的開胃菜而已。

      陳洲,已經做好了頭破血流、被退婚、被逼婚的心理準備。

      還好,直到兄妹倆收拾好了走出小院,大餐沒有出現。

      小月背著個大大的背包,說是要把洗好的窗簾送到清北附小去。

      出門之前,許婆婆指使陳洲打水,說是算做拖欠房租的利息。

      陳洲與小月用扁擔去三十米外的水井抬了三趟,才裝滿院子裡的破水缸。

      陳洲累得夠嗆,腰酸腿疼氣喘吁籲,很意外的沒有半途趴下。這樣的活計,他以前可干不來。穿越過來後,體力見長啊。

      小月卻似乎沒多少感覺的樣子。果然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啊。

      路上,小月承接起徐婆婆的小蜜蜂模式,嘮嘮叨叨地讓陳洲對這個世界的認識更具體、詳細了。

      清北附小是江左鎮第一善人、衛公子建立的學校。裡面的的學生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女王殿下對衛公子的善行十分讚賞,親自為之命名,併題詞。

      陳洲怎麼想,都覺得這個女王殿下可疑。

      “附小”“附中”這些個專用名詞,在他之前的世界是專指某大專院校的附屬小學與附屬中學,如今已是教學水平高超的精英學校的代名詞,不是這個落後世界的一般人能憑空想出來的。

      清北,是清華北大在這個奇怪的世界里聯合辦學的意思嗎?

      走出狹窄扭曲的小巷進入主幹道,看到木製街牌上的“長安街”三個字,陳洲差點石化。

      南門是進出江左鎮的交通要道,門外是一條波光粼粼的大河,河邊是船帆林立、嘈雜忙亂的大碼頭。陳洲兄妹租住的小院,位於南門外貧民區的偏僻處。

      南門外有一高大的石製牌坊,上書“朝天門”。

      這還不算什麼,他看到了水泥。確切地說,應該是一條用水泥修建的到道路,從碼頭直通南門。

      長安街,就是這條不到五百米長、多半是青磚階梯的道路的街名。

      南門城樓高約十米,建築材料是青石條和水泥。城門樓兩側綿長的七、八米高的城牆的建築材料,是青磚和水泥。

      “小月姐姐,進城啊?”幾個衣著與小月同樣破爛的孩子跑過來。

      之前,他們都湊在城門西側的那株老根盤露的黃檞樹下,一個滿頭亂糟糟黃發的黃衣老乞丐周圍。

      “姐姐要去附小吧?我替你背。”一個大一些的孩子說。

      小月的包裹不許陳洲背,當然也不會讓這些慘兮兮的小乞丐碰。她笑嘻嘻地拒絕著,說道:“這幾天附小正在招學生,你們怎麼不去啊。”

      “小月姐姐也沒去啊。”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反問。

      “他們現在只收有錢人的孩子。”

      “是啊是啊,我們早去過了,好兇!門都不讓進呢……”

      “哥哥,剛才他還夸你骨骼清奇、元陽完滿呢,什麼意思啊?”一個比小月低半頭的小女孩扯著陳洲工裝的下擺問,

      “哥哥別聽小靈亂說……”小月急忙救駕。

      小月與小乞丐嘰嘰喳喳地聊著,陳洲順小靈的手指看去,正是黃檞樹下的黃衣黃毛老丐。

      他也覺得,黃毛老乞丐一直在看自己。他確定自己沒見過對方,那眼光……十分彆扭,似乎在看一件貨品,連忙拉著妹妹離開。

      據說,陳洲要抓緊時間趕去儒雅樓上工呢。他身上的這套長衫、布鞋、木簪青巾,都被妹妹小月藏在徐婆婆那裡,出門前才幫助他穿上。

      陳洲至今對這個世界計算時間的方式一無所知,也不知道歷史時代背景。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穿越過來了,總會找到答案的。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6 11:29
三、穿爛了的世界





      南門立有兩米高的宣傳欄。

      應該是木牌坊,反正作用都差不多。

      牌坊上部是“步行街”三個大字。這是街名了。

      經歷過長安街與朝天門的衝擊,對於陳洲,步行街什麼的是小菜一碟了。

      兩邊還有字,左邊是“文官落轎、武將下馬”,右邊是“車貨進出,請走水門”。

      牌樓的中間是一幅烙刻在木板上的地圖,勾畫出江左鎮的大致地理行政區劃。

      小月很快在地圖上找出了“徐婆婆的小院”、陳洲工作的“儒雅樓”、“丹溪書院”、“清北附小”、“江左酒榭”、“福威鏢局”、“鎮公所”“城隍廟”、“神馬寺”、“第五大道”等諸多江左要地的地理位置。

      拜妹妹小月與路人甲、乙、丙、丁等來往客商的義務介紹,陳洲大致搞清楚了:

      南門外的那條大河名為潛龍江,江左鎮位於潛龍江洄水灣內,是一天然良港。

      東邊的大山是小崑山,他身處的這地方叫做江左鎮。周邊有五個國家,被稱為江左五國。

      江左鎮建立在小崑山與潛龍江之間、一塊十幾里長的狹長區域,最寬處不到五里。

      整體佈局,大概以南門碼頭為核心形成的周邊商業區。

      南門外是以小作坊和簡易院落、窩棚組成的貧民居住區;入南門進入城區,是由三條並列的南北大道與五條東西橫街形成的商業區,併其中還有密密麻麻的的小街背巷組成的、佔據了江左鎮近一半的面積。

      步行街是商業區的主街,以南門為基點向北,是一條南北向的主幹道。江左鎮的大商家,都坐落在這條街上。

      金水路是第一條與步行街交彙的東西大路,它向西直通江邊的水門,向東可達風景秀麗的濱江路。水門外有大型貨運碼頭,是專供大宗商品交易的貨物進出通道。

      第五大道是第二條與與步行街交匯處的東西主路,也是商業區與行政區的分界線。東邊的起點也是濱江路,向西直通一座專供客船駐泊的碼頭:高士碼頭。

      過第五大道向北,步行街改名為春秋路,允許行車、馬、轎通行。第五大道過一個街口,即為以鎮公所、城隍廟為核心的行政區。

      春秋路走到頭,是江左鎮的北門。

      北門外有兩座軍營,那裡是衛戍區,小月說那裡武士橫行,刀槍不長眼,比較亂。

      比較而言,江左鎮最安全的是東部是富人居住區,有一溪一湖為中心。溪是丹溪、湖名翠湖。

      環湖大道以濱湖路為名,名樓薈萃,酒綠燈紅。儒雅樓,就坐落在這條江左鎮最為著名的銷金大道的黃金位置上。

      東北小崑山下,是以楓丹白露宮為核心的貴族區。楓丹白露是一座園林,作為女王殿下在江左鎮的行宮,有著至高無上的的尊崇地位,等閒人士,不得接近。

      那片區域只有江左五國的王室成員方能進駐,一般的貴族沒有資格在那裡修建宅院。

      江左鎮,大概由以上述五個部分組成。

      看著這幅古色古香的地圖,陳洲有時空錯亂之惑。若不是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的古味衣著,城門內外肅立的八位披甲執矛的軍士,他以為來到了某個古鎮景區。

      楓丹白露宮哦……陳洲基本上已經確定,女王殿下,如果她本身不是個穿客的話,就只有一個可能:女王殿下已經被別的穿客征服了。

      進入步行街,陳洲脆弱的心靈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衝擊,或者說打擊比較合適。

      江左鎮是個繁華的商業市鎮,百業興盛、人流密集。一路行來,碧眼勾鼻的外國人都遇到了好幾撥。小月說,他們是大食人,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買東西。

      只看街道兩旁各商家招牌,陳洲不停地咬牙切齒、暗自臥草加臥靠。

      他看到了專賣精品玻璃製品的耽記.水晶坊,周圍,提供大眾玻璃製品的店鋪五、六家。

      衛記.杜康釀酒坊,耽記.翠湖酒坊,前者提供中高檔酒品,烈酒淡酒都有;後者只售賣高檔烈酒,左右跟風的酒坊,少說也超過二十家。每家酒坊都人頭攢用,生意好的不得了。

      路人甲說,釀酒業,可說是江左鎮開埠後打響名氣的第一種商品,至今還佔有相當重要的位置。

      其它如衛記.南國綢緞行、耽記.荳蔻香水坊、耽記.寶潔香皂坊、耽記.雪山精鹽坊、耽記.在水一方淑女店、耽記.西部騎士店、衛記.鹽貨行、衛記.神石軒等商舖的生意都相當的不錯。

      陳洲還看到了衛記.龍門客棧、衛記.福威武館、衛記.福威鏢局。

      陳洲發現,這條商業街的前半部分,耽記與衛記可說是平分秋色的兩大商幫帶頭大哥。

      以金水路為界,沿步行街北行,店鋪建築逐漸變得高大而堂皇。耽記的聲勢,把衛記甩出了半條街。

      至步行街與第五大道交匯處,陳洲的自信、自尊都被徹徹底底地洗刷了一遍。

      耽記.藍石銀樓、耽記.美麗人生貴服店、耽記..萬水千山百貨行、耽記.喜大普奔廣告設計公司、耽記.秋雨含淚兵器行、耽記.協和醫院。

      這六家大店,兩兩相鄰,佔據了步行街與第五大道交叉口四個街角中的三個。其中藍石銀樓與協和醫院都是四層高的大樓。

      另一街角,是一座園林風格的酒店,衛記.喜來登酒店。它的西隔壁,是一座城堡式的建築,衛記.五國博物館。

      它們,是江左鎮的商業、服務業的巔峰之作,卻如天外飛來的八塊巨石,將陳洲徹底砸入無底的深淵。

      只要不是個傻瓜,任何一個穿客都能意識到,耽記和衛記的身後都有穿客前輩的影子。那個藍石銀樓,明顯就是個銀行好不好?

      耽記的標識,以一柄藍色短劍刺入一朵盛開的紅玫瑰為中心,淡綠纏花枝繚繞。整體感覺高端大氣上檔次。

      衛記的標識,乾脆利落,一頭手持一劍一盾的猛虎,霸氣十分側漏。

      凝視著這兩個LOGO,陳洲覺得,自己就是那隻被踩在猛虎腳下的爛蘋果。

      諸如“生不如死、既生瑜何生亮、老天爺不給穿越者活路、前輩太兇殘一點機會都不給後輩留”之類的複雜情緒,層出不窮。

      一壺愁緒,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除了賣身耽記,或賣身給衛記,無路可走了啊。

      協和醫院都有了,這個世界已然被前輩們穿透了。

      唔……那隻爛蘋果,很是眼熟啊。

      “哥哥,你牙疼嗎?”小月看到哥哥呲牙咧嘴的怪模樣,關心地問道。

      “不是,迷著眼睛了……小月,那些美女頭上帶的是什麼?”

      “長的呢,叫做幕離;短些的是淺露,是不是美女,小月不知道。”

      陳洲盯著出入這八家大店、帶著被小月稱為“幕離”和“淺露”的面紗的異界美女們看了會兒,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說道:“沒事。小月啊,哥哥腦子有點糊塗,咱們家有什麼親戚啊?”

      “有啊有啊,儒雅樓的掌櫃,是咱家遠房叔父。”

      陳洲大喜!果然天無絕人之路啊。

      儒雅樓,那可是江左鎮第一等高檔消費場子。叔父是儒雅樓的掌櫃,妥妥的一條金大腿,一定要牢牢抱住不放,好生利用。

      只是看情形,似乎金大腿叔父對陳氏兄妹倆不甚照顧。

      想來,這個陳洲好賭是個原因,沒什麼本事又是一條。

      從今天……不,從現在開始,過去的已經過去。就憑本人的知識、見識以及西餐廳的從業經歷,即便是在這個貌似已經被前輩穿爛的世界裡,也能闖出一片藍天。

      重要的是,小月說,儒雅樓的全稱是:耽記.儒雅樓。

      耽記,是女王殿下的專用符號。在江左鎮乃至南衛國,凡標有耽記的地方,都是女王的資產。

      近有耽記六大店,遠有楓丹白露宮,全稱是耽記.楓丹白露宮。

      儒雅樓真是個風水寶地,伺候好叔父、進而征服叔父、表現好的話,就機會接觸到女王殿下,進而征服女王……

      陽光燦爛的日子,我來了。

      哎,說到底,還是要賣身給耽記啊。但,如果買主是女王殿下的話,似乎也還不錯的樣子。

      陳洲振作起精神,舉目四望。

      江左鎮的女子,看上去都不怎麼樣。也是,士農工商!步行街附近是商業區,也是平民區。一般來說,美女是經濟動物,會自動聚集在有錢有勢的地方。

      比如他將要去的濱湖路,儒雅樓。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6 11:29
四、公子遇刺





      剛走過一條街,前面有人群聚集。

      “哥哥,快看城隍廟和鎮公所打起來了。”

      鎮公所,與陳洲家鄉縣城的縣衙一個風格,青磚黑瓦,高門大戶而已。

      對面的城隍廟,是一座飛簷斗拱的三層樓閣。兩座建築分列道路兩旁,很有點打擂台的味道。

      城隍廟的佔地面積沒有鎮公所大,旁邊還有一家酒樓,一家貨棧。

      酒樓是衛記的產業,衛記.江左酒榭;貨棧不知是誰的產業,招牌上寫的是:萬水千山雜貨舖。

      爭執,發生在江左酒榭的門口。

      陳洲有點奇怪:鎮公所不是政府機關嗎?城隍廟……有什麼膽子敢與政府對著幹,還打起來了。

      鎮公所應該有三班衙役,緝捕公人;城隍廟裡,不是只有幾個神棍嗎?

      小月緊張地拉住陳洲衣襟。

      “呯”!江左酒榭里傳出一聲疑似爆竹的聲音。

      小月緊張了,手勁有點大,“嘶啦”一聲,陳洲唯一的一件體面的衣服、胸口繡有儒雅樓耽記標識的工裝,被扯開半邊去。

      人群騷動了一下,又圍了上去。

      小月忽然想起身上的包裹:“呀!要晚了啊。哥哥,記得早些去上工。我去送窗簾了。”

      說完,嗖的一下低頭開跑。

      “小心點,別摔著了。”陳洲叮囑道。

      小月頓了下,回過頭笑笑,快速跑去。

      跑的真快!陳洲目送小月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有點擔心。

      他們本就要在這個街口分開,這裡,是春秋路與德化街的交匯處,儒雅樓在東,走德化街到濱江路。小月要去的清北附小,在東北,要順春秋路走兩個街口再向東。

      陳洲整理著好衣服,盯著江左酒榭的燈籠看了又看,似乎自己與這個地方有點聯繫,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穿黑色工服的衙役們圍著江左酒榭亂嚷嚷,可惜這片屬於行政區,沒有步行街的嘈雜人群、商旅什麼的,也就是沒有路人甲、路人乙客串解說員介紹劇情。

      搞不清狀況就缺少倫理、利益、階級、善惡等坐標建立立場,沒有立場就沒有代入感,沒有代入感,看著就沒什麼意思。

      萬水千山雜貨舖的門前擺好了茶台,一體態妖嬈,肌膚勝雪的紅衣少婦坐在那裡搔首弄姿,沒帶幕離也沒帶淺露,一看就是個風流娘們儿。

      幾個閑漢聚攏到茶台周圍,陳洲也湊過去,卻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嘭”地一聲大響,江左酒榭後院燃起一束煙花。緊接著,數朵煙花連續炸響,北門方向傳來陣陣馬蹄聲。

      人群開始散去了,陳洲整理好了工裝,覺得再待下去純屬浪費時間,順德化街朝儒雅樓的方向走去。

      在步行街上,陳洲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

      商舖作坊裡的伙計招攬生意時,說的話都是與普通話相似的官話,街上行人間的相互交流,官話與方言各站一半。

      德化街屬江左鎮的行政區,路上的行人明顯少了許多,衣著氣質也自大有不同,說官話的人卻沒幾個。

      存了這般心思,陳洲邊走路邊觀察,越看越有意思。

      步行街商圈的道路兩旁都是商舖,商舖裡的伙計多穿長褲和一種類似中山裝的短衫,替人搬運貨物的苦力都是短褲短卦,也多是短髮。店舖內外的行人客商,穿什麼的都有,大致還能看出以布衣居多。

      德化街這邊,道路兩旁綠樹蔥蘢,隱沒其間的多是深宅大院,路人稀疏,只路口附近有幾間鋪子。

      這邊不禁車馬,車夫轎夫都穿一種類似短衫的衣服,腰間用布條或皮帶紮起來。道路兩側的行人,則多是華麗的長衫且頭戴冠帽。有些,腰間還配有寶劍,也不知道掛在條軟趴趴的錦帶上沉不沉。

      或許,裡面另有機關?

      步行街那邊的女子以婦人居多,或許是時間還早,漂亮些的少女們多在店舖裡。

      這邊的女子都顯得比較神秘,基本上沒看到幾個孤身行走的。多是一個女主,身邊至少一個丫鬟伺候著。

      女主都帶著幕離或淺露,看不清美貌指數高低。那些丫鬟們,可是頗有幾個可人兒。

      這個季節,天氣炎熱衣衫單薄,陳洲仔細再三觀察後,終於確定:胸罩內褲這類閨閣殺器,已相當普及了。

      過了兩條小街,前面就是濱江路了,陳洲看到了街口的兩家書店,分別是崔記.玉德軒書坊與衛記.新華書店。果然是行政區與富人區交匯處,文化氛圍說來就來。

      陳洲的已經被刺激的相當麻木,新華書店什麼的,基本上沒多少感覺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跨過道路,走向對面的衛記.新華書店。

      崔記.玉德軒書坊,基本上不會有他所需要的時代信息。

      剛走到路中間,兩匹駿馬風一般的馳來。

      周圍的人早早看到或聽到馬蹄聲,已提前避讓。陳洲哪裡經過這般陣勢?楞楞地呆立在道路中間。

      在上海,過馬路只要看好紅綠燈走斑馬線就沒什麼危險。可這條路上,什麼也沒有啊。

      馬上騎士大喝一聲“勿動!”,陳洲更不敢動了,腦子裡一片空白,不敢看馬,雙眼直直地看著馬上騎士。

      烈馬捲著烈風,從兩側呼嘯而過。騎士馬靴上的馬刺扯住衣角,咔嚓一聲響。

      陳洲覺得身上涼颼颼的,身上的工裝被撕扯成三片,徹底報銷了。

      他的手裡,不知為何多了一幅黑色絲巾。

      騎士的蒙面絲巾?

      江左酒榭後院是一座花木叢蘊的園子,園子中有三座竹木建築的三層閣樓,以小橋流水相連。

      中間的閣樓的二層大廳,申衛,衛公子,那個江左酒榭中的少年掌櫃躺在雕花大床上。

      陳洲的妹妹小月,眼淚吧吧地守在床前,拉著衛公子的手。

      天一道士陪著個錦衣老者在另一邊說話。

      門口右側,垂手肅立一布衣長衫的年輕人。

      整座閣樓,被一群穿深色勁裝,手持長刀、背插短矛的年輕軍士層層圍住。軍士們穿半身鎖子甲,頭戴鐵盔腳踏長靴,鐵盔上插一到三枚青色羽毛。

      他們,都是來自江左鎮北部軍營的青羽衛的精銳。

      申衛上身*著,胸口上部包裹著白色綁帶,有血從靠近肩膀的地方滲出。

      床邊的桌子上有個鋪著白布的木托盤,上面擺著讓申衛受傷的凶器:一枚精鐵打造的弩箭,一枚圓形彈丸。

      “大人,唐三公子來了,他要上來看望衛公子。”門外有人通禀。

      “今天江左酒榭閉門謝客,任何人未經允許接近院牆十米內,殺無赦。”天一道士冷聲道。

      “什麼叫未經允許?”錦衣老者皺起眉頭,大聲道:“傳下去:青羽衛射據客箭。進入據客箭範圍內,不須通報、不用警告,立即射殺。”

      “這樣做,是不是太過了?”天一道長問。

      “不為過,本來,衛公子這幾天就不方便見人。”

      “為什麼?”

      “因為淳于郡守敗了,三萬軍士被殺的只剩八千。八月八日,江北帥府已移至松岳城。目前看來,他能守住松岳城就不錯了。江北八城,已經被南楚炎翎軍佔去了七座。”

      “啊!竟然如此大敗……我明白了,淳于賢這花花公子,這個時候放下前方戰事不理,來小崑山搞什麼中秋雅集,是想找人替他背書呢。”

      “背書是一定的,只看女王殿下的態度了。這次羋尙領南楚炎翎軍犯邊君縣,本是小衝突。五大世家藉機把衝突升級,這樣的花樣,他們已經玩過幾次。以前,女王殿下都不得不選擇妥協。這次女王殿下對羋尙派來的使臣不理不睬。也是叫嚷的太兇,下不來台了,羋尙只能發戰書宣戰。戰事未起時,女王殿下已將王城東郊拜將台修繕好了,羽林衛也整裝待發,議定拜伍德將軍周傑 為帥領軍出征。鴻臚寺卿王雲之,大司農盧秋共同上書,以伍德將軍年輕,缺乏統領大軍經驗為由,反對周傑領軍。並舉薦南柯郡守淳于賢為帥。

      “女王殿下閉門三天,只好同意拜於淳于賢為大將軍,令淳于賢領禁軍三千、南柯郡守備軍三千,南柯郡守府部曲兩千組成前軍,又命松岳城唐家組織戰兵八千,部曲兩千,江北七城守備軍七千構建中軍。餘下的由四大家族負責徵集。軍費糧草報江左鎮鹽酒監,足量供給。這一來,五大世家只好派出各家部曲私兵給淳于。勉強湊夠了三萬人馬。那羋尙的炎翎軍也只有萬人而已。這一戰,大家都認為淳于郡守不可能敗,至少能守住君縣。誰也沒想到,淳于賢竟然敗得如此難看。”

      天一道長想了想,說:“江北勝負與衛公子無關。如今最要緊的是,盡快找出刺客,搞清楚是誰要殺衛公子。”

      “可惜,衛靈子都被那……”錦衣老者憤憤地揮拳砸到桌上,木托盤被彈起,彈丸滾到地板上。

      淳魚拾起彈丸放回托盤、乖乖地說:“都怪我,不該跑出去。”

      “不怪魚兒,人家一定早盯著了。你又不能天天守在這裡。”天一道長安慰幾句淳魚,又道:“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女王殿下就要到了,須在她來之前找到刺客。”

      說完,對錦衣老者揮揮手;“你去吧,小心些,別讓人看見。尤其是唐家的人。”

      “七叔……您來了?”衛公子醒了。

      錦衣老者急忙湊到床邊,問候過衛公子的傷情。

      十年前的七歲小正太王子,已然長成個俊俏的少年王子。

      他環視一周,輕聲道:“天一道長,七叔,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但,不能太張揚……讓門口的青羽衛撤進來,不要驚動太多的人。七叔回去吧,耽姐明天到,她的人一定已經在附近盯著了。”

      這時,一紅衣女郎走進來。錦衣老者長嘆一聲,轉身走了。

      她就是十年前的侍女小鴻,也是剛才在萬水千山雜貨舖門前擺茶台的那個妖嬈女子。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在外面敷衍了一遭。

      她來到床前,對小月問道:“淳魚妹妹,公子怎樣了?”

      小月……淳魚抬起淚眼,點點頭:“沒事了呢。”十年過去了,只這只中蘿莉大妖,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鴻姐,淳魚妹妹也說沒事了,把我送回城隍廟吧。”衛公子勉強笑道。

      天一道長也以為衛公子呆在這裡不合適,但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找出刺殺衛公子的兇手。

      “鴻姐,您看,這個案子該找誰?”天一道長問紅衣女子。

      “誰都不合適,這裡也沒合適的人。”鴻姐道。

      “從花花世界找吧。”衛公子道;“如此,耽姐那邊好交代些。”

      天一道長和鴻姐都同意,吩咐人去樓下準備車轎,把衛公子轉到隔壁的城隍廟。

      三位身穿白色大褂的年輕人坐在一樓的偏房裡,沒有交談,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他們是協和醫院的外科醫生,剛為衛公子做過手術。

      天一道長進來了,他們連忙起身問候。

      八年前,天一道隨軍北下,費盡周折帶回了四十五個洛陽孤兒。他們,就是其中三個。如今,雖然還年輕,最大的也不過二十一歲,卻已是是協和醫院外科的“業務帶頭人”。

      “師父好。”帶頭問好的年輕人叫莊經原,也是天一道長的親傳弟子之一。

      天一道長沒有進屋,站在門口:“坐坐,不用拘謹。經原,你能確定公子傷口的毒解乾淨了?”

      “淳魚小姐很用心。殿下如果醒了,就證明毒已經解了。”

      天一道長點頭:“這就好,這就好。公子已經醒了。你們上去準備吧,護送公子去城隍廟。”

      莊經原等人上樓時,鴻姐正對衛公子說著什麼。

      衛公子只是搖頭,看到莊經原他們來了,扶住淳魚的肩,離開大床。

      幾乎同一時刻,一艘三層樓船,緩緩停靠在江左鎮三座碼頭之一的客運碼頭:高士碼頭。

      岸上有三層高樓,它是專為來接待往江左鎮的五國貴人修建的驛站,高士驛站,也是客運碼頭的城門樓。

      驛站前有八角亭,為贏水亭。

      樓船尚未停穩,十幾為衣著光鮮的年輕男子從贏水亭中湧出,迎上木製棧橋。

      樓船一層的隔板落下,碼頭力士將木板送上去,船上水手固定住木板,搭出一條下客通道。

      首先踏上棧橋的,是一頭戴文士冠的青年男子,他與前來迎接的那群貴人相見、敘禮,彼此之間看上去很是熱絡。

      他是江南金陵候二公子薛濤山,這些前來接船的江左貴族子弟去金陵遊玩時,彼此有過接觸,大多並不陌生。但他們來迎接的,是另一個人,一位來自江南的佳人。

      佳人,還在樓船三層甲板上。

      她一襲素雅而保守的漢服,身材高挑,體態窈窕,迎著潛龍江的江風,頭戴幕離立於船舷旁。她沒有關注船下棧橋上的人群,幕離下的一雙妙目,遠遠地,注視著江左鎮的十里城牆,與更遠處巍峨高俊的小崑山。

      佳人目光轉南,二里外也有一城門樓,那是水門城樓,裡是江左鎮的貨運碼頭,水門碼頭。

      那裡,停靠著兩艘大船,兩艘懸掛江左水師旗幟的戰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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