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幻想] 南柯計劃 作者:蘑菇 (連載中)

mk2258 2018-12-15 14:21:4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 6378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6 11:33
二十五、海心石





      南柯十年,八月十五中秋節。

      辰時二刻。(花花世界時間,早八點)

      陳洲睜開眼,看到了妹妹小月。

      她的氣色好了許多,略顯拘謹地站在喜來登酒店的客房裡,身上,也換了一套乾淨衣衫。

      “小月,你怎麼來了?”陳洲昨尚有些迷糊。

      薛二昨晚糾纏了他半夜,打聽《斜陽聖經》的事。金陵侯二公子的身份,對陳洲而言基本無感,纏到最後,陳洲要回南門外的破家,薛二才閉嘴了。

      “小月想哥哥了,二叔說,你要照顧朋友,住在這裡。我就找來了。嘻嘻哥哥好厲害,他們都知道你,我一說,就讓我進來了。”

      小月跳到床前,服侍哥哥穿衣服;“哥哥,那五個金幣,是你掙的?”

      我哪裡厲害了?陳洲繼續迷糊:“金幣……是啊,儘管花用,賣幾身好衣服。小月,今後不用做工了。哥哥養你,把你養的胖胖的。”

      “真的啊。哥哥掙錢了。”小月爬上床打滾。

      陳洲對這個“妹妹”很是喜愛,雖然才見過一面,心裡一直惦記著。

      他去衛生間簡單地梳洗、放水後,被妹妹拉著,坐到梳妝台前。

      “我才不要胖胖的呢。”小月喜滋滋地站在陳洲身後,替他梳理長發。

      陳洲通過鏡子注視著小月,道:“要胖點才好看,小月,哥哥和二叔說過了,送你去上學。一會兒,咱們先去學校問問。你給他們洗床單,有熟悉的人不?”

      “啊……”小月似乎被驚住了。

      “上學啊。小月不想上學嗎?”陳洲奇怪地問;“咱家就剩我們兄妹了,之前哥哥不好,讓小月受苦了。忙完今天,我們去找房,搬到清北附小那邊住。那樣,你上學能少走幾步路,哥哥每天也能看到小月。”

      “那個,那個……再說吧。”小月不知想到了什麼,急急回頭衝進衛生間。

      過來一會兒,小月出來了,雙眼有點泛紅。

      陳洲拉住她的手,問:“妹妹怎麼了?”

      “我……小月想媽媽了。”小月撲進哥哥懷裡,低低地抽泣。

      陳洲憐愛地攬著她,撫摸著她頭上稍顯稀疏的頭髮:“別哭,小月別哭,媽媽……”

      他也想媽媽了。只不過,他的想的,是花花世界的媽媽。

      他沒看到,懷裡的妹妹小月,正在鏡子裡衝著他的背影,擠眉弄眼地,偷笑。

      這個哥哥,有點傻……

      喜來登的大堂裡擺有月餅,小月說,這種“很好吃、很美味”的月餅,只有喜來登和儒雅樓有。

      陳洲上去詢問,最便宜的五仁月餅,竟然要一銀一包。

      他想也不想就買了四包,讓小月拿著。說是送給房東徐婆婆兩包,感謝她一直以來的照顧。

      另兩包,晚上賞月時吃。

      小月說現在就要吃,陳洲又拿出兩銀,買了一包蛋黃月餅。

      兩人坐在喜來登大廳,吃完了這份月餅,才讓小月回南門“破家”收拾東西,準備搬家。

      小月依依不捨地拉著陳洲的手,叮囑道:“哥哥,一定記得早些回來啊。”

      上午九點,陳洲來到了儒雅樓。

      昨晚二叔說,今天上午不必過來,只要午時前趕到小崑山下就行。

      看到陳洲這麼早就到了,二叔高興,又賞了他一套儒雅樓的工服。

      說來,陳洲來儒雅樓三天,已換了三套工服。這一套比較特殊,是管事們穿的禮服。

      陳洲四處看看,儒雅樓廚房的另兩個房長,都還是平時的工服,有點疑惑,卻也沒問為什麼。

      二叔誇陳洲穿這套衣服比較精神,說既然來了,就先去小崑山下幫忙招呼招呼。

      二房的三個廚頭並十個學徒雜工,負責裝運五隻箱子。

      箱子裡,裝的都是盤子,大盤子。

      五隻箱子放上五輛獨輪車,十五個學徒,三人伺候一輛。

      陳洲與三個廚頭,前後照應著,繞過翠湖,沿丹溪上行向小崑山行去。

      幾年前,女王殿下感於登山之苦,特意將原本的石子路拓寬,耗費巨資從江左鎮北採集石料打磨成青石板,修了一條從濱湖路通往小崑山下的青石小徑,名為丹溪路。

      丹溪路長三里,隨山勢行進起伏較大,卻驅車可過。

      陳洲一行的目的地,就是丹溪路的盡頭。

      那裡有一座著名的建築,南衛國江左驛站。

      江左驛站山門外還掛有另一塊牌子,衛記.江左鎮度假山莊。

      江左鎮的驛站有兩處。一處在潛龍江邊的高士碼頭,那是個接待普通來往賓客的驛站。小崑山下這座江左驛站,是接到江左五國貴人的。

      在江左鎮發達之前,小崑山已經是江左五國的一處盛景。

      江左二字之後,開始綴的不是江左鎮,也不是江左水師,而是江左崑山。其初始原因為,這些來自北方的家族偶然發現,小崑山上,會下雪。

      每年的冬季,只要聽到小崑山落雪的消息。江左五國的王室成員都會聚集到此,喝酒聊天,吟詩作賦。喝醉了酒拔劍狂歌,緬懷“過去的好時光”。

      為了招待五國王室成員,也為了自己住的更舒適,南衛國修建了這座佔地廣大的驛站。

      那個時節,五國貴族們還不知道云遮霧罩的崑山背後有仙山。後來,知道了大崑山的存在後,江左崑山就變成了小崑山。

      前來參加小崑山雅集的文人雅士多住進耽記.喜來登酒店,比較熟悉的賓客,則比較喜歡南門內的衛記.龍門客棧、濱江路上的衛記.天倫客棧、耽記.天上人間假日酒店。

      江左貴族們,才能住小崑山下的進江左驛站。

      江左五國的王室家族成員,則住進了楓丹白露附近的貴族區。

      陳洲一行的目的地,是江左驛站旁的神馬寺。

      實際上,小崑山一點都不小。

      江左五國,有三國與小崑山山脈接壤。

      東北是南吳、東南是南韓。

      南楚之所以數次尋釁南攻,正是眼紅江左鎮重要的戰略位置,與南柯郡守打通的長江商路。

      即便是不能佔據江左鎮,能攻下松岳城,與江左鎮呈隔江對望的趨勢,能分享一些商道的紅利,也是好的。

      從江左鎮乘船,順潛龍江上行,一日可到南柯郡城。

      衛江發源於西部群山,在南柯郡城併入潛龍江,衛江上行八十里,就是南衛國的王城,耽妃的耽龍城。

      進入丹溪路百十步,有青石為碑,上刻“海心石”三個猩紅草書。

      陳洲有些奇怪,據他所知,江左鎮雖然有海外來的客商,但距離東海,卻有千里之遙。

      這“海心石”是何意?

      《山海經》有云……陳洲讀書少,想不通繼續走。

      丹溪路上,可謂曲徑通幽,花草繁茂,路兩側的竹林中,時不時會跑出幾隻不知名的小動物。

      丹溪時而蜿蜒曲折,時而傾出一片水灣,時而深入竹林。

      行走其中,薄霧迷濛,鳥鳴聲不絕於耳。

      有三三兩兩穿著丹溪書院特製青袍的年輕書生,手執書卷,或在丹溪路上徘徊,或在竹林深處、松石之間、溪流兩岸相對輕談,端得一副修身養性、研習經學的風水寶地。

      間或,有一兩個小道士或小沙彌快速經過,對身邊的良辰美景充耳不聞、視而不見。想必是生活在其中,早已看淡了。

      陳洲雖是少年心性,喜歡都市的熱鬧人聲。此刻,卻也有樂不思蜀之感。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6 11:33
二十六、陳百里





      行至半里處。

      有飛簷從林木深處挑出。

      路旁有碑石,上刻:水月如畫。

      轉到門前,卻是一座道觀。山門距丹溪路有十多米,以卵石路相通。

      廚頭小斯們都放慢腳步,過去後,才低聲對房長陳洲說,那是座女觀,不允許男子靠近,不小心闖進去就別想出來了。

      前行數百米,路旁又一座道觀,沒有碑石,山門上方刻著“兆山觀”三個字。

      接著是一所寺院,牌匾上書寫“明覺寺”三字。

      再下一座,還是寺院,為“覺餘寺”。

      又行到一處山壁處,有細水從山壁上方潺潺下滴,匯入丹溪。山壁一角,有勒石崖刻,四個嫵媚的瘦金體:秋雨含淚。

      旁邊,有三首碑刻詩詞,都是為這勒石崖刻捧場點讚的。卻是……有點貼切的樣子。

      三里丹溪路,竟有四處廟宇道觀,兩處崖刻,果然不愧是江左鎮最具人文氣質的一條路。除了第一座水月如畫觀的名字還算正常,後三處寺觀與那青碑崖刻……陳洲總有些怪怪的感覺。

      丹溪的路盡頭到了。

      此處有兩座建築,江左驛站與神馬寺。

      神馬寺山門前,早有儒雅樓的人等著,穿著與陳洲一樣的管事服裝。

      不遠處的江左驛站門前,有一隊白甲軍士,是女王殿下重金打造的御林軍,羽林衛。

      他們守在山道前,未經允許,誰都不許登山。

      儒雅樓為了準備此次小崑山雅集,出高價租下了神馬寺的僧人伙房。

      那是將食材進行前期處理的山下基地。儒雅樓能上去的名額有限,都放山上,處理不過來。

      陳洲在伙房轉了一圈,幾十個伙計在數位廚頭指揮下,井井有條操弄雞鴨魚肉等食材。他轉了幾圈,發現無事可做,有些尷尬地退出伙房。

      “……話說,王君的斜陽聖經,到底有何奇妙之處。陳洲死活不肯吐露半個字,那范冰冰,李冰冰、白冰冰究竟是什麼冰……咦?陳老弟原來早到了。”

      陳洲看到王奇山與薛二從以偏殿轉過來,笑著迎上去。

      他沒理會薛二,只把王奇山上下左右看了看:“王哥沒事了?”

      “沒事,我會有什麼事?陳老弟,來換上這身衣服,隨我們上山。”王奇山看到陳洲,也是欣喜。拿出一套文士袍服,秀士冠帽,非要陳洲換上。他自己,卻依舊是一套騎士服,白色絲綢襯衣看上去是新換的。

      陳洲說要隨儒雅樓廚房行動,不便離開。

      王奇山笑道:“你已經不是儒雅樓的人了。”

      說著,王奇山掏出一隻黑色腰牌;“我也沒問老弟願不願意,就替你做主了。江左鎮、鹽酒監、水門署文書。月薪七銀,抽水費五銀上下。你可願意?”

      “七銀加五銀,十三銀。以王千里的本事,只會多,不會少,一金是有的。我每月的閒用銀,也不過兩金呢。差不多了。”

      薛二敲揮動折扇邊鼓,陳洲大喜,這就成國稅局公務員了?

      “可是……二叔那邊……總要有個交代吧……還有……鞋子不用換嗎……”陳洲配合著他們,換好衣服,左右扭扭,覺得自己再拿只薛二手裡的那種折扇,就有幾分唐伯虎的風采了。

      花花世界九年基礎教育,加上高中、大學的七年校園生活,陳洲被這套文衫冠帶一打扮,蘊含在內的書卷氣自然而然破土而出。

      “雅會在山上,我們要登山,這雙鞋子還算合適。”王奇山退後幾步;“不錯,不錯,換上這套衣服,真有幾分名士的樣子。陳老弟,你要謝謝二哥,這套行頭是他的。”

      原來,這是薛二的。陳洲這才正眼看看他,說:“謝謝二哥。”

      “我怎麼是二哥了?不過陳洲……”薛二也不在意,念起陳洲名字忽然覺得少了點什麼;“可有表字?”

      “春哥算不算?”陳洲不好意思地說。春哥,是的他的小名,奶奶取的。

      “原來陳老弟,也有一顆文雅之心啊。只是這名號,陳春哥……不好不好,聽起來像是及冠前的乳名。表字要……比如王十里那樣的,有內涵又朗朗上口,主要是要有出處。”

      薛二說著,瞬間躲到陳洲身後。

      王奇山只撇撇嘴,沒有動手的意思。陳洲開動腦筋,要為自己想個有內涵有出處又朗朗上口的表字。但腦子裡一直被路上的那些碑文、廟宇的名字干擾,加之國學修養著實有限,唐詩都背不了幾首……

      “不如叫陳百里吧,取行百里者半九十之意。目標不要太遠達,每一步都要走紮實。”王奇山開口了。

      “陳百里,要說也行,只是有些暮氣。我倒有個主張,叫做陳九十……君子動口不動手,九十里加王十里,不正是百里嗎?”

      薛二嘴欠,就是欠揍。連陳洲都有踢一腳的衝動。不過,他總算有點眼色,知道暴打薛二這樣的事,王奇山可做,自己卻做不得。

      三人一起登山,至山口,羽林衛很順利地放行了,順利的讓陳洲不敢相信。腰牌都不用看啊。

      王奇山不在意地問:“你今早見過妹妹了?”

      陳洲點點頭,有點奇怪,王奇山怎麼知道。

      王奇山笑而不答,心裡想:這小子,真是傻有傻福啊。

      他進入南柯世界三次了,第一次在耽記內部的某個部門實習,只呆了三天就莫名其妙地給趕了回去。第二次被招來調查假幣案,身邊大部分時間都有耽記和衛記的人隨行,美其名曰“配合工作”。

      這一次比較自由,可以隨意出入江左鎮的市面,卻只在南門外看到了幾隻小妖,確定了那老妖的巢穴,如此而已。

      名震江左鎮的大妖淳魚,他只聞其名,影子都沒看到。這陳洲,卻很得淳魚青睞的樣子。

      半個時辰前離開城隍廟時,衛公子的管家、城隍廟天一道長特意找他詢問陳洲的情況。看樣子,陳洲很可能會被留下了。

      時間尚早,登山的人只有他們三個。

      小崑山雅集的*,是晚間的中秋賞月酒會,文人雅士們下午才會登山,貴人們來得更晚。

      但此刻的小崑山上下,卻也是熱鬧非凡。

      一隊隊的羽林衛軍士,以三人為一組,手持短矛弓弩,排成一條鬆散的散兵線,自上而下大聲吆喝著在林木間穿行。

      陳洲不明白他們在做什麼,警戒嗎?不像啊。

      “他們在進行三次清掃行動。”王奇山解釋道,“你來的時間短,沒有走出過江左鎮。鎮外五里,就可能遇到狼,十里之外,不可孤身行走。除非你是江湖高手。狼群、虎豹,還有更可怕的妖怪,分分鐘都能跳出來吃掉你。這小崑山上下,平時也多有野獸毒蛇。他們昨天已經驅趕了兩次,午時還有一次。文人雅士們的集會之地,要乾淨。聽說,昨天趕出了一隻山君,也不知道被弄死了沒有?”

      “山君是什麼?”

      “老虎。”薛二答道;“已經剝皮了,現在玄都觀,等著你們二位大廚去料理呢。”

      又走了一會兒,陳洲忍不住問王奇山,山下丹溪路上的那幾處廟宇道觀、勒石崖刻,是不是有什麼典故?

      王奇山哈哈大笑,說:“有些東西,你懂、我懂就夠了,萬萬不可說出來。“

      薛二問是什麼事,如此神秘。陳洲與王奇山都笑而不語。

      王奇山看他尷尬,說起了江左鎮的著名典故之——神馬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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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祥瑞崖





      話說,天下名山僧多佔。

      這句話有些道理,卻也不盡然。至少在江左五國,佛家寺院的數量並不多。

      幾乎在崔、盧、鄭、王、李北地五大世家分支遷來的同時,第一批來此傳教的僧人才抵達江左。

      他們選擇的第一處建造寺廟的地方,即小崑山。這個要求當然被拒絕了。

      南衛禁止僧人在小崑山周邊百里之內修建寺院,江左五國王室都很支持。

      和尚們退而求其次,到別處落腳。

      九年前,僧人們才在小崑山下,驛站旁的丹溪一側修建了清水寺。

      清水寺,即神馬寺的前身。

      寺院建好後沒幾天,不知哪裡冒出個神秘的胖和尚,與清水寺主持鬥法,也就是彼此考驗佛經。

      鬥法勝負如何不得而知,反正那胖和尚成清水寺主持了,法號,多多。

      話說五年前,女王殿下東遊小崑山,夜宿江左驛站。

      清晨卯時(花花世界時間早五點),女王殿下香夢正酣,忽被一陣鐘聲驚醒,自此再也不能入睡。因那鐘聲,隔半刻種就準時敲響。宏厚悠遠的鐘聲,能穿透所有阻隔,直入人心底。

      端的是佛法無邊,無法無天。

      睡不著的女王殿下只能起來到處溜達。

      清晨,女王殿下沒有裝扮也沒有隨行儀仗,只帶淺露未掛幕離,布袍毛靴,與左執扇鴻姐來到清水寺山門前。

      守門僧人舉起只牌子:佛門聖地、謝絕女客。

      後來……後來女王殿下回到驛站,擺出全付儀仗再次蒞臨。

      清水寺山門洞開,主持多多大師身披金黃袈裟,帶領清水寺百餘僧眾恭迎女王殿下入寺。

      女王殿下入寺焚香禮佛後,親自視察參觀了在清水寺全貌。

      清水寺三大重殿,以第三大殿神馬殿為重。

      清水寺的佛法流傳來自洛陽天馬寺,第三大殿神馬殿內供奉有一支,據說取之數百年前馱西方神僧那摩大師東來的天馬的前腿骨。

      女王殿下於神馬殿內與多多大師暢談佛法,觀摩天馬腿骨,逗留多時,直至午間膳時方才離開。

      那句“神馬寺內無神馬”的江左名句,即女王殿下離開清水寺山門時隨口吟出的。

      至於“八卦台上有八卦”則是在不久後,女王殿下去城隍廟上香時的有感而發。

      八卦台,是江左鎮的傳奇寶貝,原本是一天然形成的石台,上有疑似先天八卦的圖形。據說是衛公子的妹妹淳魚的至寶,被深藏於衛公子的城隍廟內,尋常人很難看到。

      扯遠了……

      女王殿下蒞臨清水寺後,多多大師就變了,從一位不拘言笑的世外高僧,變成個經常在江左紅塵中行走的笑和尚。

      那句“請君香火,多多益善”的勸施名言,成為他的招牌之一。

      清水寺,也在月後改名為神馬寺。那塊謝絕女客入寺的牌子,從此不知所踪。

      又三月,衛記.新華書店開業,同時推出神書《西遊記》。

      神書一經面世,即造成了“江左紙貴”的轟動效應。其作者射陽山人,卻神龍不見首尾,一直未曾出現。有人懷疑,是多多大師披著馬甲寫作的。

      多多大師不否認也不承認,乘著《西遊記》熱銷的春風,走出江左鎮,於江左五國中四處弘揚佛法,並言稱東方之所以戰亂不止,妖魔叢生,乃是東方的佛法已經遠遠落後西方的緣故。多多大師發誓:要沿著聖僧那摩祖師的東來之路,赴西方大雷音寺求取救世真經。

      “請君香火,多多益善”的勸施名言,流傳的更廣了。

      王奇山的口才極佳,聽著他的言講,回想著自己一路來的見聞,陳洲汗水淋淋,卻幾乎忘卻了登山的辛苦。

      薛二聽罷,連連嘆息:“原來,這《西遊記》還有如此的典故。只不知那射陽山人,倒是哪方名士?”

      這個問題,王十里與陳百里都知道,就不告訴他。

      半山處有涼亭,名為《半山亭》。

      亭後修有方便之處。

      薛二早忍不住了,衝進去方便。

      陳洲坐在涼亭外的石階上,他連進入涼亭的氣力都沒有了。

      從這個位置,可清晰地看到江左鎮的全貌。

      王奇山的視線,卻落在山腳下,江左驛站後方的那片竹林中。據說,竹林深處又一神秘的道觀,名為山水道觀。

      距離太遠,山風過時,隱約只能看到幾片黑色的飛簷,看不清山水道觀的全貌。

      據說,女王殿下每次回歸江左鎮後,第一個要去的地方,就是那處神秘的所在。

      王奇山很奇怪,什麼樣的老師,才能*出一位如此看似放肆不羈,行事卻頗有章法的學生?

      陳洲過來,順著他的目光向下看。

      “兄弟,《斜陽聖經》練得如何?有心得沒?”王奇山低聲問。

      陳洲一呆。

      “後面的路會越來越難走,不想把自己累壞,就練練吧。想著美女們,能轉移一下注意力。或許,還有別的好處。告訴你個秘訣,觀想諸多美女時,……薛二,你剛出完就進啊。”

      薛二小解出來,蹲在小溪旁喝水,一點也不顧形象。

      離開半山亭,又開始登山了。

      王奇山與陳洲將薛二甩開十幾步,低聲交談著什麼。薛二礙於禮貌,只能裝作沒看到。

      好在,一刻鐘後他們就分開了。王奇山緊走幾步與薛二同行。

      接下來的時間,陳洲跟在他們身後,一路攀登一邊默念《斜陽聖經》。

      前輩果然是前輩,觀想美女們真的能提振氣力,這精神轉移**,十分之有用。尤其是按照前輩剛傳授“細部觀想秘訣”運轉《斜陽聖經》,在某個時刻,陳洲竟然進入了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腰不疼、腿不酸,呼吸也變得通順了。

      陳洲登上最後一步石階,從《斜陽聖經》中脫離,視野瞬間開朗。卻是廣闊的一片半山平原。

      迎面是高聳入雲的半壁山崖,似乎整個山峰被仙人以莫大威勢、滔天神通斜斜地劈開,劈出這片幾十畝大的半山平原。

      崖壁上十幾丈處,有一嵌入石壁的的黑色玄鳥崖刻。

      玄鳥下,更有同樣巨大的紅色勒石崖書,書曰:祥瑞崖。

      王奇山與陳洲相對憨然,哭笑不得。

      只看其書法著實蒼勁有力,定是出於名家之手。

      但,此處為江左勝景小崑山丹溪啊!來往皆名流、江左五國王室賞雪勝地。

      那隻黑色玄鳥,是江左五國朝拜的聖鳥,五國國君的旗幟上,都有它的身影。

      小崑山丹溪的尊貴,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陳洲憋得難受,王奇山低聲喃喃道:“受刺激了,一定是受刺激了。”

      薛二不明覺厲,望著崖書,想半天也沒找到其出處。

      王奇山更十分疑惑:某段時間發生什麼事了,讓女王殿下如此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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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公子少年





      小崑山位於江左鎮東邊。

      因此,江左鎮的居民看不到旭日東昇,只能看到夕陽西下。

      小崑山丹溪卻不同,,祥瑞崖下這處綠草茵茵的半山平原,有十餘畝大小,丹溪從中穿過。

      丹溪左岸有能容納數百人聚集的草坪,青草萋萋,有菊花、芍藥、朵蘭等星佈點綴其間。丹溪右側,奇石疊翠,松木蔥鬱,還有十餘幽靜的去處。

      重要的是,它面南背北,視野通透。

      可觀日出日落,是賞花弄月、玩賞山水風光的絕佳風水寶地。又天然孕含王者風氣,所以被五國王室覬覦。

      半山平原附近有座玄都觀,觀內伙房才是儒雅樓為參會賓客烹製佳餚的地方。

      玄都觀外是一片桃林,有十畝大小。行走在桃林深處,尚能尋到幾枚掛在高枝上的桃果。

      陳洲一行穿過桃林,果然看到一座古雅的道觀。

      王奇山看到了那隻被剝了皮的老虎,正掛在山門左側一株老桃樹上。

      薛二對著玄都館山門右側的碑石,搖頭晃腦地念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妙啊,真乃奇山奇景奇異地。”

      山門上轉出清瘦道者,灰色道袍,木簪布巾。

      “天一道長,打擾了。”王奇山抱拳行禮。

      薛二與陳洲也同時施禮,表現的很是恭敬。

      天一道長笑瞇瞇地回禮,盯著陳洲看了幾眼,然後對薛二道:“薛公子請在此處稍侯片刻,衛公子一會兒才有時間見您。得罪之處,務請海涵。”

      薛二忙說不敢,拿出一張拜帖,雙手恭恭敬敬地遞到天一道長的手中。

      王奇山走了幾步,看陳洲沒動,回頭笑道:“來吧,莫非你不想見見衛公子?”

      陳洲急忙跟上,經過天一道長身邊時,學王奇山手忙腳亂地拱了拱手。

      進入玄都觀,首先看到的是忙碌的人群。

      有青衣道士在打掃院落,儒雅樓的伙計們在開箱準備食材灶具。

      玄都館依山而建,三進院落都不是很大。兩人隨天一道長穿過前院、中庭,拐進左側的月亮門,看到一架躺椅橫在兩株羅漢松下。

      羅漢鬆後有木亭,亭中立一布衣少年。膚色白皙、鼻直口方,半長的黑髮散於肩上;眉眼間尚有稚氣,舉止卻顯得安靜從容。

      王奇山上前一步,彎腰施禮;陳洲有樣學樣,也做了個八分。

      “王先生,你的傷還好吧?”少年微笑著步出木亭,停在他們身前五步處。

      “多謝公子關照,已經不礙事了。”王奇山道。

      “沒事就好。”少年點點頭,看向陳洲;“陳先生,不知您對這個世界印像如何?”

      “啊……”陳洲一點準備也沒有,超時是什麼意思啊?這個世界……

      這一次,王奇山沒有給他任何提示,陳洲只好有啥說啥:“我不太懂,沒什麼看法……不是,我覺得還不錯。”

      少年回身,手中折扇點點木亭,亭中有石台,石台上擺著一隻玻璃魚缸。

      “七巧青銅燈上有兩隻蠟燭,一隻已經燃盡,只殘餘的一點燭芯在水中掙扎,隨可能熄滅。殘燭,代表著您在這個世界駐留的時間,殘燭熄滅,您將返回花花世界。王先生已經決定留在這裡,他希望您也能留下來。儒雅樓的陳掌櫃對您印像不錯,說您是個誠實好學的好兒郎。魚兒,就是您的妹妹小月說你雖然笨笨的,卻是個有愛心的好人,她也希望您留在這裡。您的時間不多了,現在必須選擇,是留在這裡,還是返回您原來的生活。留在這裡,則必須放棄花花世界的一切。”

      “我……不知道。”陳洲又看向王奇山,希望能得到幫助。

      王奇山沒有回頭,低聲道:“在花花世界,你我這樣的人,只是平庸之輩,機會不是沒有,或許到老也輪不到我們頭上。在這裡,雖然沒有花花世界的繁華,但有大把的機會。選擇的難點在於,你在那花花世界,有多少牽掛?是否甘於平淡?我對公子說希望你留下來,是想給你個選擇的機會。要不要,你自己決定。這不是一個夢,醒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王奇山說完,再不開口了。

      陳洲苦惱地閉上眼。

      太突然了,前一刻還風花雪月來著。

      幾天來,王奇山與這個世界在他心裡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這番話,讓他浮想聯翩的同時,又十分矛盾。

      陳洲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從來沒有稱王稱霸的想法,他已經逐漸適應了這個世界。與他以前的處事態度一樣,只要有飯吃、有工作可做、有薪水拿,就覺得很好了。

      因此,他一直迴避能否回到花花世界的問題,只在按照以前的習慣,老老實實地做人、做事。

      他袖袋裡的金幣已有四十三枚,完全可以在江北附小附近租下一套不錯的宅子,妹妹小月也能就近上學。

      這就是他的短期規劃。那裡,緊鄰貴族區,治安良好,環境也不錯,是江左鎮的中小作坊主以及來江左鎮定居的五國地主購房居住的首選。

      聽衛公子的意思,他的妹妹小月,似乎另有身份……

      在花花世界,正如王奇山所言,他雖然滿懷夢想,確實看不到什麼機會。學歷不高、顏值不高、出身……他以為,王奇山在花花世界一定不是平庸之輩。既然王奇山都認為這裡的機會更大……

      在花花世界,他沒有感情上的牽絆,即便是有,也只是單相思,畢竟還有父母、親人。

      “我要問問我媽。”

      午時二刻(花花世界時間,上午十二時)。

      一陣小雨將小崑山上下洗得清爽怡人。羽林衛完成最後一次清山,收隊回營。

      最先回歸的是鳥兒們,一些大膽的山雀、鷺鳥,在丹溪兩岸的樹叢中蹦跳尋食。

      未時(花花世界時間下午三點),松鼠等小獸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在桃林深處上下穿梭。

      小崑山丹溪中心位置的草坪,被一道半人高的竹籬圍了起來。

      有儒雅樓的侍者在草坪周圍安置精美的竹藤桌椅,丹溪右側的僻靜處則擺好團座茶台;屆時,可供三、五好友聚會。

      未時三刻,一盆盆鮮花從山下運來,擺放在丹溪兩岸,竹籬內側。

      侍者們,開始裝扮竹籬外的桌椅,擺放餐飲茶具。

      桃林外,新壘砌的青石灶台起火,有灶房小斯從丹溪取水,倒入灶台上的黃銅水注,為客人烹製茶水。

      又擺出幾張長幾,几上堆滿果品、月餅等茶點.

      因登山而消耗過多體力的貴人們,可隨意取用。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6 11:34

二十九、正襟危坐




      薛二與王奇山攜手走出玄都觀,在丹溪右側尋一僻靜處坐下。

      此處相對擺有兩張竹幾,兩隻圓凳,中間是一可做茶台的原木高幾,幾下備有茶具、炭爐等,還有燈具。

      晚間,這裡就是一處十分難得的幽會之處,貴族青年男女或許會在此成就一番好事;需要勾搭的兩方勢力或許會在此達成共識;又或許,就是一幢陰謀詭計的策劃地。

      王奇山坐上竹幾,伸直胳膊活動著腰背。

      衛王子在玄都觀偏殿舉辦便宴,招待他們用午餐。

      雖然衛王子半途退席,由天一道長替他待客,彼此相談甚歡的樣子,王奇山還是覺得很累。

      衛公子的便宴,古色古香。席地而坐,單幾分食,有專人伺候酒水。

      這樣便宴,王奇山第一次遇到,不懂規矩十分拘謹,太累了。

      薛二猶豫了片刻,搬開另一側的竹椅,從茶台下取出一張毛氈鋪於地上,然後又取出一稍小的方墊子,放於毛氈正中。

      接下來,是一套讓王奇山看得十分過癮的動作。

      拖鞋,整衣,垂袖,下跪,最後體態端莊地坐在自己的後腳跟上。

      “這就是傳說中的'正襟危坐'?”王奇山問道。

      方才,在衛公子的便宴上,薛二就如此表演的一番。

      “此乃跽坐。”薛二肅然道;“王君的坐姿,為箕踞,難登大雅之堂。”

      如薛二這般的江南勳貴子弟,蒙學起便接受禮儀教育,舉手投足與庶人有很大區別,比如說這“跽坐”……反正這些人從小接受的教育是,在公開場合,只能跽坐,不能箕踞。

      “哦。”王奇山學著薛二坐了一下,片刻就認輸了。

      箕踞就箕踞吧,跽坐什麼的……誰要再說正襟危坐舒服、符合人體工程學,就坐對身體健康有好處,他肯定第一個上去開噴。

      “原來,薛兄來江左,是要做一筆大生意啊。”王奇山以欣賞的眼光注視薛二的“正襟危坐”,隨手擺弄著桌上的茶具,戲謔道。

      薛二既然擺出這番架勢,一定有正事要談。在江左酒榭裡,在儒雅樓,即便是面對女神毆雪君,他也沒堅持“正襟危坐”。

      “還請王十里在公子那里美言幾句。”薛二也不避諱,半禮道。

      王奇山坐直身子,認真地道:“薛兄,你我索昧平生,卻一見如故。幾天來王某多有放肆,幸薛兄雅量醇厚,才沒有鬧出尷尬。”

      “王兄言重了。”薛二拱手半禮;“來之前,家父特意叮囑,要多交朋友,尤其是花花世界的朋友。正如十里兄所言,你我一見如故,理應互相包涵。”

      “既然如此,我就說說我的看法……淺見吧,希望能幫到薛兄。”王奇山回禮,兩人相視一笑,都放鬆下來。

      “我來自花花世界,對江左鎮的了解,或許還不如薛兄多。以我想來,耽記與衛記,是相對獨立的兩大商幫。你那單子上的玻璃和酒都好說。江左鎮最大的酒坊,是衛記的產業。但兵器一項,是耽記兵器行的產品,只怕衛公子也做不了主,所以才有些為難。”

      薛二凝思片刻,赫然道: “確是如此,是我孟浪了。”

      “卻也不盡然是孟浪。”王奇山又道;“你老爹要的兵器太多了,這樣大的兵器生意有另一個名字,叫做交易。交易交易,肯定不只是金銀和價錢的問題。想必,還要女王殿下首肯才行。衛公子既然接下了單子,自然會去與女王殿下說這件事。有了這個傳聲通道,薛兄的事已經成了五分。只是,薛兄需要做出姿態,承認你薛家欠下了衛公子一個大人情。”

      “是我冒昧了,家父派來的隨行內吏病於江夏。雪君的行程不好耽擱,所以……誰曾想過,這做生意會有如此多的門道。”薛二搖頭嘆息;“家父曾說,讓我相機行事,多結交貴人。今次,我不該空手來見衛王子。請十里兄指教,我該如何補救?”

      王奇山看他可憐,又道“你也見了公子麵了,方才便宴上,公子對你很欣賞的樣子。禮物甚麼的,對他沒什麼意義。但是,對另外的人卻有意義。薛兄可 備下禮物,去江左酒榭或萬水千山,放下架子拜會鴻姐,求她幫忙周旋,這該花的金幣,一定不能省。”

      “鴻姐?”薛二疑惑地問;“可是那嫵媚的紅衣酒娘?”

      王奇山一點他的頭:“據我所知,鴻姐是衛公子的大管家,又是女王殿下的心腹。她那樣的嫵媚酒娘,江左鎮只有一個。鹽酒監的正監與耽記、衛記的掌櫃們見了她,都要小心說話呢。”

      薛二大悟,連連稱奇,感謝王十里的指點。

      王奇山滿意於他的識趣,道:“鴻姐如果說什麼,一是要好好想想,二是不要擅自決定。不好回應或事關重大的,可飛信傳書金陵,讓你老爹定奪。你的任務,如你老爹所言,是多多結交貴人,處處混個臉熟。”

      薛二拱手低頭,說聲“諾”。

      王奇山得意洋洋,竟坦然受之。

      要知道,在南柯世界,一諾千金之“諾”,一般都是部下或晚輩才用的。平輩之間,有另外的更為複雜的表述方式。

      比如說:然或可。

      後綴加不加“也“比較複雜,都不是人話。

      申時(花花世界時間下午五點)。

      陸續有參加小崑山雅會的客人,三三兩兩的出現在這塊江左勝境,風水寶地。

      小崑山丹溪向來有一條不成文的傳統:只要你是男人,都必須徒步登山,不得乘坐滑竿、軟轎等輔助工具。

      初時,好多好多年以前,來小崑山丹溪賞月賞雪的王室貴人的身體,都相當的好。每次聚會,隱隱有比拼實力的意味。

      如果哪個國君上不來了,大家都會很開心。要是哪家王儲上不來了,回去就可能被廢掉。

      後來,為了便於女客登山,南衛國作為地主,修驛站的同時,也勘察地形修了一條青石小徑。女客們乘坐的的滑竿,才能從山腳通達這裡。

      到達小崑山丹溪的第一批客人,以文人雅士居多,都一屁股坐在早準備好的座椅處,狗喘連連,抱起茶杯牛飲。

      酉時(花花世界世界晚七點).

      西方天際的火燒雲逐漸暗淡,東方,一輪圓月冉冉升起。

      江左五國貴族開始出現,他們也好不倒哪裡去。

      女客們倒是顯得不疾不徐,步下滑竿,自然聚攏到丹溪右側,風度嫣然地欣賞此處勝景。

      那裡有一片竹林、十幾株桂花樹,幾株芭蕉,芭蕉下有丁香野菊,都正是花時,是貴女們喜歡的去處。

      欣賞夕陽西下的貴人們回過身來時,百十盞巨大的宮燈,已將丹溪兩岸照得亮如白晝。

      酉時二刻(花花世界世界晚八點)。

      有八位身著盔甲的持矛軍士開道,一群衣著光鮮的貴人蒞臨小崑山丹溪。

      雅會的主人,南柯太守淳于賢太到了。

      他很有風度地繞竹籬一周,與各色人等相見,感謝江左貴人參與雅會。談吐雅緻、氣度怡人,加之人長的又帥,眾人皆有如沐春風之感。

      淳于賢走到丹溪右側,江左貴女們紛紛撩開幕離,作嬌柔之態。

      來到王奇山與薛二這處,淳于賢特意停下來,與兩人相談數句。

      接著,一波接一波的貴族王室成員出現,丹溪兩側變得嘈雜而略顯擁擠。

      他們都很自覺地在竹籬外尋找位置,沒人踏足那片空靜的草坪。

      薛二開始還有些擔心,他們佔據這處清淨小世界,如同一個豪華酒吧中的上等VIP包房,越來越顯眼了。

      周圍幾處,不是帶金冠的王子,就是帶幕離的貴女,都很尊貴的樣子。

      如果過來個江左紈絝,要求他們讓位,自己該如何應對。

      好在,直到女王殿下的儀仗出現,那種情況都沒有發生。

      王奇山則好奇地觀察著這批可說是江左五國上層精英的風流人物,心裡的震驚逐漸從一級上升到九級。

      小崑山丹溪處,包括百五左右的侍者、衛士,聚集了五百餘人。

      他沒有看到任何一個穿客,或身上有花花世界味道的江左貴人。這些人,都是南柯世界土著。

      從十年前開始,陸陸續續穿來南柯世界的年輕人,比較靠譜的統計數字是一千二百七十五人。

      王奇山三次進入南柯世界,幾乎轉遍江左鎮。看到、見到的穿客,不過百餘人而已。

      他們都集中在耽記各店內,甚少在街面上行走。

      之前,王奇山還以為他們與耽妃一般,混跡於江左五國社會的中上層。

      現在,小崑山丹溪之中,可確定的穿客之間自己、女王殿下,以及她身邊的左右執扇。

      一個巨大的疑惑在王奇山心裡升起:

      數以千計的穿客們,你們去哪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6 11:35
三十、挑燈看劍





      亥時(花花世界時間晚九點。)

      中秋之月升上半空。

      銀色的月華穿透薄霧,將小崑山丹溪扮成一處人間仙境。

      低沉才鼓聲,在桃林深處響起,淳于賢在一群貴人簇擁下走向“祥瑞崖”。

      崖下,有一株巨大的榕樹,三株高俊的古松。

      榕樹下有三張半人高的長案,鋪以紫色綢緞,擺上乾鮮果品,各色美酒,背後高挑五盞紗燈。

      那裡,就是雅會的主賓席了。

      能進主賓席的無一不是大有身份者,他們只能正襟危坐,也就是跽坐。

      淳于賢作為小崑山雅會的召集人,立於主席一側,恭請各位高士入席。

      王奇山凝神細聽,被淳于賢請入主席就坐的四位,為江左五國除南衛外的王室使臣。

      左席就坐的,分別是丹溪書院的山長程顯,與崔、盧、鄭、王北地四大世家的族老宗師。

      女王殿下帶上厚重的幕離,很自覺地坐在右席。

      她的左右兩側分別是南周的儷公主,南楚的怡公主,南吳的燕公主。

      南韓似乎沒有年齡合適的公主,來了一位郡主,年輕的郡主雲珊。

      她們的坐姿倒是比較自由,沒什麼硬性規定。比如女王殿下,就坐在一厚實的軟墊上。

      丹溪右側也有兩席,一長一短。

      長席後是六位宗教界人士。分別丹溪路上“神馬寺”、“兆山觀”、“明覺寺”、“覺餘寺”的主持、觀主,與來自江北的清水寺主持清水法師,君城朝仙觀西照道長。

      水月如畫觀的觀主是位黑衣女道,她的身份似乎比較尊貴,獨據半條短席。

      王奇山剛將目光轉過去,眼前一花,黑衣女道身邊多出一人。

      是白衣如雪的毆雪君。

      她的身後,同時現出一座琴台,琴台上有一琴一燈一香爐,抱琴侍女歐文君立於台左。

      琴台後稍遠處,還有一器宇不凡的白衣道士,背插寶劍負手而立。

      那傲氣凌天的樣子,似乎全然沒把這眾多貴人看在眼裡。

      王奇山與毆雪君對視一眼,勉強笑笑,緩緩回頭低聲問薛二。

      薛二道:“他們不是一直在哪裡嗎?”

      薛二過去與毆雪君攀談幾句,回來後笑道:“雪君問你,是不是被驚住了?”

      王奇山自然是驚到了,那或許只是個障眼法,毆雪君主僕與白衣道士該是早就在那裡了,突然現身而已。

      但這能遮蔽視線的障眼法,已經超出他的理解了。

      那可不是情景魔術表演,周圍都是活生生的貴人,卻沒有那個有特別驚訝的表現。

      丹溪左側、竹籬外草坪處,江左貴人們已選好了自己的位置。

      跽坐在桃林外六人長席上的,是出自五大世家門下私學、丹溪書院、江北錫山書院的書生,或遠來的文人雅士。

      草坪周圍靠近竹籬的四人短席,都被江左五國的貴族佔據了。

      侍者捧著托盤魚貫而出,為各席送上四式冷盤,並酒具酒水。

      王奇山與薛二這席,上的是天龍八步、河書玉冊、雲蒸霞蔚,另一盤是儒雅樓的看家名菜,牛肉片。

      它的雅名,據說是女王殿下親自取的,為一品儒雅牛肉。

      酒有兩瓶一壇。兩瓶分別是翠湖春一號、二號,一壇是翠湖春零號。周圍各席上的也是這些東西。

      王奇山尤其欣賞酒具,分為兩種。一種是飲烈酒用的三足青銅酒爵,一種是飲淡酒用的漆器,八瓣荷花杯。

      三足銅爵看似青銅,承載酒液的部分,卻是暗色細陶。八瓣荷花杯下部是花美的漆器,其上,襯託一精巧的玻璃杯。

      桃林深處,擂響三通鼓。華麗的表演開始了。

      淳于賢金盆淨手,銅爐焚香,起身把酒,場外擂鼓。

      大家起身,面南共同舉杯敬天地社稷;將杯中酒一半撒向天空,另一半傾倒與腳下。

      侍者捧壺上前獻酒。

      滿杯后,大家面東舉杯敬日月;望月舉杯,齊聲賀禮“滿月”,飲盡杯中酒。

      三次次滿杯,大家面西敬神靈;將杯中酒灑向天空,同時退後一步。

      最後一杯麵北,敬祖先;躬身將杯中酒灑於地上一半,自己喝一半。

      這是禮敬四方,女王殿下很規矩地隨著眾人的節奏,一一行禮。

      禮畢眾人落座,淳于賢舉起酒杯,高聲吟唱起古老的祝詞。其曲調激越剛健,質樸悠長。

      五國貴族之中的男子,皆從第二段開始舉杯起立,與淳于賢唱和,神情十分之端莊。

      文人雅士們,搖頭晃腦地頻頻點贊。

      王奇山如何努力,也分辨不出其中的半句。他沉醉在淳于賢渾厚的嗓音與祝詞極富感染力的音樂表達之中,也是激動莫名。

      如果換個時空,在花花世界見到如此一幕表演,他或許會覺得可笑,覺得淳于賢的表演很到位,具有影視歌三棲明星的潛質。

      此時此刻,在中秋之夜的小崑山丹溪,在銀色的月輝之中,王奇山感覺到的,是淳于賢以及所有人的真誠。對祖先的真誠,對天地自然的真誠。

      他們,包括女王殿下耽妃與女神毆雪君,以及那神仙般的白衣道士,都是發自內心的感激祖先與自然賜予的一切!

      他們感激這個世界,相信這個世界的一切存在,都是真實的。

      淳于賢的祝詞唱罷,簡單的祭祀儀式完畢,鼓樂齊鳴,小崑山雅集的第一部,禮部完成。

      淳于賢發表感言,感謝各位貴人齊聚小崑山丹溪。他舉起金杯勝飲三杯,宣布正式就職今天雅會的祭酒。

      王奇山不懂,詢問薛二才勉強明白,祭酒,大概等同與花花世界的“酒司令”,或節目主持人。

      薛二還說,只看開場,就能感覺到江左五國的雅會更具古樸風韻,與江南的風流雅會是兩種不同的格調。

      桃林深處又奏鼓樂,小崑山雅會第二部,樂舞部開始。

      六位力士扛著一根水桶粗細的木樁進場。

      他們誇過竹籬進入草坪中部,齊聲大喝,將木樁高高舉起,用力砸向地面。

      九次呼和、九次高舉、砸下,草坪中,多了座一人多高的木台。

      南周儷公主盛裝出場了,她在四位侍女陪伴下,將一銀色的托盤放置在高台頂部。

      這,就是雅會的必有之物:酒台。

      淳于賢放一隻金杯於酒台上:“值此花好月圓之夜,江左貴客贏門,諸賢期待暢飲,貴人當然鼓勵。挑燈看劍。五國勇士,誰來飲下這雅會第一杯?”

      此乃雅會的第二部樂舞部:五國劍士比劍。

      樂是鼓樂,鼓勵的意思是擂鼓助威;舞是劍舞,看劍的意思是比武。

      武士推出一大五小,六駕鼓車。

      淳于賢立於大鼓車後,主席的四位王室嘉賓,執捶立於四架稍小的鼓車上。衛公子,在兩位武士陪伴下悄然出場,登上最後一架鼓車。

      丹溪右側的女賓眾,因為衛公子的出場,有了幾分躁動。

      淳于賢擂鼓。

      一聲鼓響,五位劍士排眾而出,進入中央草坪。

      他們身穿繡有江左五國王室徽章的武士服,扎一條巴掌寬的牛皮腰帶,雙手捧著同一格式的青銅寶劍。

      二聲鼓響,五位武士高舉青銅燈旗出場,進入草坪,立於五位劍士之後。

      王奇山隨眾人離開坐席,圍攏到竹籬周圍觀看。

      青銅燈旗高三丈,頂端有龍首鉤,懸掛著橢圓形大紅宮燈,宮燈上分別印有“週”“楚”“韓”“衛”“吳”等字樣。

      宮燈下,懸掛著寫有劍士名號的長條錦帶。

      薛二說,此為燈旗,哪家劍士落敗,他代表的那盞宮燈就將落下。

      王奇山仔細辨認錦帶上的文字,一個都不認識。

      他只認出南衛國燈旗下的劍士,是那英俊非凡、為女王殿下的黃金馬車提馬的白甲將軍。

      “不會真的比劍吧?”薛二是第一次出席江左雅會,他是江南雅會的常客,開始還有點瞧不上的意味,現在有點不自信了。

      “哪裡不對?”王奇山問。

      “他們的劍,是鋒刃。”薛二道。

      王奇山再看他們手中的青銅寶劍,都是開了刃的真實兵器。

      “如何?”王奇山以為很沒什麼。比劍,難道還有別的方式。

      薛二指著燈旗道:“樂舞之劍分三種,一為木劍,二為重劍,三為鋒刃。鋒刃之舞,不論生死!南衛出戰的劍士呂祥,品階是宣德將軍,是南衛軍中都尉。南周的劍士姬渚,品階為正德將軍,為南周王室嫡系七王子。這兩人傷了那個,都是大事。”

      王奇山也擔心了:一群身份如此高貴的劍士,不帶甲胄只著普通的錦繡武士服。如果真的比劍,不會鬧出人命吧?

      今次,不是吟詩弄月的中秋雅會嗎?

      淳于賢擊響三通鼓,包括衛公子在內的五位王室貴賓亦同時擂鼓,鼓勵劍士奮勇爭先。

      五位頭戴花冠美貌侍女捧杯入場,跪伏於地將美酒獻於劍士。

      劍士痛飲半杯,以酒祭劍,齊聲呼喝:“雄哉吾劍!勝哉吾劍!天佑吾王!天佑吾劍!”

      呼喝完畢,同時挺劍沖向草坪中央的酒台。

      小崑山丹溪雅會第二部樂舞之挑燈看劍,正式開場。
mk2258 發表於 2019-1-9 20:53
三十一、浴血長歌





      挑燈看劍。

      開始階段結果很是歡樂。

      五位劍士按照禮儀,舉劍旋舞繞場一周。

      周圍貴人掌聲四起,觀眾熱情的呼喊聲,貴女嬌聲鼓舞,十分之高漲,甚至壓住了鼓聲。

      長得帥果然得罪人,尤其是男人。呂將軍好漢難敵四手,不對,是八手。

      南衛呂翔第一個佔據酒台內圈的有利位置,旋即遭到圍攻。

      南周姬渚高高躍起,當頭狂劈。左右兩側,兩把青銅利劍直刺他的腰肋。

      呂翔舉劍,格擋住姬渚的招式。腰身一轉,避開了兩炳直刺的利刃。

      酒台木樁後刺出一劍,襲向呂翔後背。

      他只能橫向移動,離開了酒台內圈。

      姬渚落地,已然佔據了酒台內圈。他追著呂翔,又劈出一劍。

      王奇山吃驚地看到,本是五國劍士間的混戰亂舞,開場就變成了四對一的絞殺。

      呂翔抵擋著持續不斷的殺招,迅速被四國劍士包圍了。

      他大喝一聲,雙手緊握劍柄,腰背發力舞動青銅劍環轉一周。令人牙酸的碰撞聲中,呂翔的寶劍只剩半截。

      他將斷劍拋向姬渚。

      姬渚不敢硬擋,閃身避開。斷劍刺入酒台,發出“嘭”地一聲悶響。

      三炳利劍組成一道劍網,罩向赤手空拳的南周呂翔。

      王奇山眼前一花,呂翔不見了。再次看到他時,已經跪伏在竹籬之外,女王殿下的席前了。

      呂翔將軍的燈旗第一個落下。衛公子丟下鼓槌,離開鼓車。

      驅逐了呂翔後,四國劍士才開始真正的“挑燈看劍”。

      王奇山目瞪口呆,這樣也行!

      他看女王殿下那邊,帶著幕離,又離得遠,看不出什麼來。

      雅會祭酒淳于賢的臉色,就有點難看了。

      女王殿下的人品實在是太差了。

      這還只是中秋小崑山雅集。

      冬天落雪時,江左五國的王室小崑山聚會;每年例行的瑤台城五國國君臘八之會,還不知是幅什麼場景呢。

      王奇山有點理解耽妃禍害此江左人文勝景的心路歷程了,實在是太憋屈了,沒地方說理,喊抗議都找不到詞。

      五國比劍變成四國亂戰,局面終於變得好看了。

      南衛呂翔搶占酒台內圈是很高明的選擇。

      可惜,他遇到了四方絞殺。呂翔被南周姬渚劈出酒台內圈,基本上沒有前途了。

      理論上,酒台,是鋒刃之舞的劍士唯一可藉用的外勢。誰佔據了內圈,就等於有了不錯的立足之地。

      為了爭奪這處寶地,劍士揮劍激發出的劍芒,不斷劃過木樁,木片飛濺,留下道道劍痕。

      這是王奇山第一次有機會觀察本地土著的武力,出場的劍士,都是能代表各國實力的頂尖武士。看著看著,他差點叫出來。

      劍士們的招式還算平常,雖然離得遠,卻隱隱能感受到劍光縱橫間四溢的金風與銳氣,聽到劍氣激破空氣發出的“哧哧”爆鳴。

      這些劍士使用的是同一制式的青銅寶劍,卻都具有劍氣外放的本事。酒台下的木樁,樹皮被劍氣一層層切削去,變成了白木。

      劍士們身上的武士服逐漸破碎,他們的肌膚被劍氣擊中,只留下道道紅痕。

      這表明,鋒刃之舞的劍士們,最少都具有**抵抗劍氣的本事。

      他們之中的每一個,都可在花花世界稱王稱霸!

      王奇山不禁縮縮脖子,呆看高手們劍舞,有點後悔下午的決定了。

      怪不得南柯土著能抵禦住妖怪,這個世界的武力境界,比花花世界要高出太多了。

      酒台周圍的鋒刃之舞,每一招每一式,都可取人性命。

      他自覺身處那樣的場景中,用不著中劍,只那縱橫往復的銳利劍氣,就能把他劈成八瓣。

      恍惚間,四方亂戰很快變成了兩兩相鬥。

      南韓劍士刺中了南周王子姬渚後背,旋即被姬渚以劍柄擊飛出場。

      同時,南吳劍士削斷了南楚劍士的腰帶,在他的背部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南楚劍士欲要再戰,看到姬渚帶血樸來,自覺不敵拋劍離場。

      姬渚橫劍劈向最後一個對手,南吳劍士。

      南吳劍士舉劍格擋,兩炳劍碰撞在一起,南吳劍士的劍斷了。他是鋒刃之舞之中劍技最為細膩、華麗的劍士,卻最怕面對姬渚這般直劈橫慣的蠻橫的打法。

      姬渚的利劍,攜帶風雷,斬向南吳劍士的脖頸。

      眾人驚呼聲中,南吳劍士忽然不見了。他出現在主席前,跪伏在本國王室貴人面前請罪。

      姬渚的肩膀處,插了一柄斷劍。

      這是王奇山第二次看到如此奇怪的情況。前有南衛呂翔,後有南吳劍士,他們都是在利刃加身的瞬間,從劍氣縱橫的比武場絕境,逃離到十幾米外!

      這個世界很危險,不只是妖族危險,武力值、玄功值也太高了點。

      鼓樂齊鳴!樂舞的結果出來了。

      來自南周的七王子姬渚,擊敗了所有對手,捧得雅會第一杯。

      淳于賢舉杯,高呼“賀胜”。

      眾人皆舉杯,大呼“賀”!

      姬渚行到酒台前,左手拿起銀盤上金杯,高舉過頭舞劍四顧,眾人又賀。

      三賀後,淳于賢擂鼓,姬渚左手舉杯,右手舉劍,縱聲唱起一首大約是表達勝利喜悅的長歌,繞場三週。

      所到之處,眾人齊呼“勝飲”,手中的酒杯爭相與姬渚的金杯相碰。

      王奇山聽到姬渚的長歌,雖然不知道唱的什麼,卻被激動得血脈噴張,也舉起酒杯湊到竹籬旁賀胜。

      姬渚最後戰勝南吳劍士,靠的是以命相搏的勇氣。南吳劍士只要多堅持半秒,他的斷劍就可就能切開姬渚的脖子。

      姬渚浴血行至丹溪,五國貴女紛紛跪伏,不敢與之對視。

      毆雪君身份特別,舉起酒杯,遙遙祝賀。黑衣女道卻撩開淺露,拋給他個媚眼。

      姬渚疾走幾步,他也不敢與之對視。

      姬渚行至右席,儷公主與雲珊郡主離席,一個替他包紮傷處,一個舉酒敬英雄。另兩位公主,都低下頭,雙手舉杯示以崇敬。

      只耽妃端坐,不為所動。她的腰板挺得筆直。

      姬渚行至主席,南周王儲姬季堯上前,親手為姬渚捧劍解衣,這是勝利者應得的榮耀。

      那姬渚是南周王室姬氏七王子,也是樂舞出場劍士中唯一的一位王室子弟。

      最為難得的是,他的勝利是憑藉自己的實力與勇氣,在劍舞場中一劍一劍拼出來的。他的肩膀上插著南吳劍士的斷劍,後背亦被鮮血染紅。

      他能浴血繞場三週,以長歌炫耀其勇猛武力,足以當得起“英雄”二字了。

      五架小鼓車退下,武士列隊離開草坪。

      挑燈看劍的五支燈旗,只姬渚的燈旗留了下來,插在酒台左側。

      祭酒淳于賢立於大鼓車上帶領眾人,敬南周的燈旗三杯酒。

      擂鼓三聲,宣布凱宴。
mk2258 發表於 2019-3-2 08:21
三十二、凱宴
    凱宴的本意是為獲勝的英雄凱旋後,眾人慶祝勝利舉辦的慶功宴。

    但在這裡,卻是雅會前兩部完成後,讓大家放鬆休息、自由交流、相互結識所刻意留出的空閒時間。

    在這個物資匱乏、交通閉塞、信息不暢的世界,即便是好友之間,每年能歡聚的時間也少之又少。貴族王室成員之間交往的機會更是屈指可數,一年之中絕不會超過五次。

    因此,小崑山丹溪雅集所提供的有江左五國上層貴族與社會精英參加的非正式交流場合,才顯得分外的珍貴。

    北地南遷五大世家之間也有類似的聚會或雅集,卻只是人家內部的交流。

    開始五國貴族受邀很高興地去了。

    五大世家江左分支為突顯學問,搬出最高端的“經會”雅言。

    五國貴人們封建開荒日久,吃驚地發現,“人家玩的俺不懂!”。如此幾次後,都不去獻醜了。

    北方的經學,在經歷了瑯琊周王寺、文廟學宮百餘年揉搓之下,已然十分“發揚光大”了。

    這種狀況,一直到淳于郡守的橫空出世,才被打破。

    淳于棼舉辦的歷次盤山雅集或小崑山雅集,是按照《周禮》,盡量原汁原味地複原古時貴族之間的“會禮”。

    其君子六藝不以經學花樣唬人,致學以用又有*的儀式感、參與感,甚和五國王室貴族的品性。所以大受歡迎。

    北方五大世家江左分支,被淳于棼的雅會驚住了。加之淳于棼打通水路,廣邀名士前來交流,江南的雅會傳入江左,本地貴族遊歷江南,見識逐漸開闊。

    五大世家江左分支尷尬了。

    他們的經學雅言之會,比起淳于棼的古典雅會,有浮誇之嫌且荒唐可笑;比起江南的風流雅會,也因其過於賣弄學問而顯得教條做做。

    因為淳于棼的雅會,五國王室逐漸淡離五大世家,收回了各自的宗廟祭酒之職。

    江左五國上層世風,被歷次雅會洗禮得煥然一新,重又充滿活力。

    可嘆的是,前任淳于郡守去後,江左五國再沒有能召集雅會的人物出現。

    因此,才有淳于賢一聲“雅會”,江北之戰暫停,江左五國“歡呼雀躍”的情況出現。

    到目前為止,淳于賢主持的小崑山丹溪雅會搞得還不錯,很有乃父的風雅氣質。

    如果,沒有之前的江北之戰,就完美了。

    對此,女王殿下似乎全無感覺。

    她穿了一套黑色長裙,胸前一朵潔白的綢花。沒帶貴女在這個場合必有的鳳釵金簪,只用白色的絲線編成的髮帶束住,另在耳邊別上一朵潔白的丹花。

    近觀顯得安靜而優雅。離得遠了,看去像是孝服,就有點陰森森的感覺。

    女王殿下身邊的三位公主都是十五、六歲的花樣年紀;儷公主賢淑端莊,怡公主豐潤嫵媚,燕公主輕盈柔美,乃江左五國近期最具風頭的三位待嫁王室貴女。

    女王殿下當然明白她們為什麼來,淳于賢祭酒宣布凱宴之後,隨即吩咐身後的執扇侍女幾句。

    沒一會兒,盛裝的衛公子到了。

    “衛子,身體可好?傷處怎麼樣了?”

    “謝耽子掛念,已經不妨事了。”

    兩人稱謂很是奇怪,相互的禮節更奇怪。衛公子不施覲見禮,女王殿下也沒有起身相迎,只淡淡的問候而已。

    “子”,一向是只屬於男性的尊稱。比如子曰……

    女王殿下介紹三位公主與衛公子認識,互相見禮,舉杯淺飲。

    衛公子沒有爵位,沒帶象徵王室子弟的王子金冠,但三位公主對他卻表現得很有興趣的樣子,主動撩起幕離相見。

    三位公主,各有風采。衛公子很禮貌地一一與之相見,相談。

    女王殿下笑瞇瞇地敲邊鼓,鼓勵他們多交流。衛公子的目光,似乎多看了燕公主兩眼。

    南韓雲珊郡主去草坪那邊走了一圈,回到這席,看到衛公子眼前一亮。她剛過二十,正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年紀,卻已守寡兩年。如今剛出孝期,周圍頗多追求者。

    衛公子,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人家有錢有勢,前途一片光明。

    雲珊郡主有自知之明,知道這時候湊上去是十分失禮的行為,正好有機會與女王殿下私聊幾句。

    雖然在江左五國男性貴族圈子裡,女王殿下是個聲名狼藉的異類,但在江左五國貴女的圈子裡,耽妃的人緣卻相當的好。

    她時常派人送些稀奇玩意兒給五國貴女貴婦們,每年春秋兩季,還舉辦花會邀請她們來江左鎮遊玩小住。

    耽記在江左鎮有三家服飾店,一家是面向武士階層的男性服飾店,耽記.西部騎士店。

    王奇山身上的騎士套,就出自那裡。

    另兩家都只為女性服務。五國貴女貴婦們,多是這家兩店的忠實用戶。

    江左鎮的楓丹白露宮,雖然外界傳言有各種奇妙之處,卻只接待各國貴女貴婦長住或短期休旅。

    楓丹白露宮外立有飛鳳紋舞牌坊,上書“人話”:女王自封,鳳綺雲霞聖地。君子自重,退避三舍之外。

    五大世家,堅決認為自封的意思是自我封號,耽妃要做南衛真正的女王。

    因為這座牌坊,五大世家江左分支與女王殿下徹底決裂,三年前,楓丹白露宮竣工之時,曾發起過“討耽”之戰。

    無奈,只憑五大世家的部曲私軍,連江左鎮的青羽衛都打不過。

    南周、南吳、南韓三國,出於各種原因,紛紛表示中立。南楚在六年前那場以《百家姓》為藉口的攻衛之戰失敗後,元氣大傷,有心無力。

    “討耽”聯軍,門都沒出就散去了。

    女王殿下,也不得不拆去了那座牌坊。

    迄今為止,耽妃的楓丹白露宮內,至少庇護了江左五國六位在后宮政治中失勢的妃嬪,另有四位遭遇王族清洗的蒙難貴女長住,使她們在失去王寵和家族支持後,能有個棲身之所。

    據說,有“江左第一美人”之稱的南吳羅妃逃來江左鎮時,似有國王親衛護送的樣子;那南吳國君,近兩年……

    小道消息亂飛之中,不少江左貴妃、貴女、貴婦逐漸聚集到耽妃周圍,鶯歌燕舞,很是熱鬧。

    南周王子,儲君季堯王子憤憤地走了過來。

    神馬寺主持,胖大的多多大師原本跟在他身後,看到女王殿下,尷尬地站住了。

    “聞聽多多欲西行,耳畔傳來駝鈴聲……”女王殿下忽然開口吟詩,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但她只是微微一笑,就很自然地與季堯王子見禮,介紹與他衛公子相見,沒有繼續了。

    不了解情況的被憋得難受,本地貴女負責解釋。

    曰:女王殿下一向如此,素來吟詩都只是半句而已,今天吟出一句,已是超水準發揮了。

    最著名的就是那句“神馬寺內無神馬,八卦台上有八卦。”聽來似乎是一氣呵成,卻是相隔兩個月後才湊到一起的。

    其後句……這已經四、五年過去了,後句還不知道在哪呢。

    再比如那流傳最廣的“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也是沒有後句。

    女王殿下甚至不承認那是她的作品。

    所以,女王殿下吟詩什麼的,聽聽即可,不必認真在意。

    多多大師大喜,遠遠地合什念了聲佛,低下了那顆碩大的光頭。

    因了這句女王殿下隨口吟出的詩,今日的小崑山丹溪雅會……佛光普照啊。
mk2258 發表於 2019-4-13 10:18
三十三、射禮

毆雪君離開琴台,在歐文君陪伴下走進薛二與王奇山的小天地。

    王奇山受寵若驚,薛二連忙讓位,移到王奇山身邊。

    毆雪君取下幕離、淺露,很沒形像地拿起一雙竹筷,品嚐第一輪菜餚之“天龍八步”。

    王奇山低聲問:“雪君,你帶的保鏢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能否介紹一下?”

    “現在介紹,只怕對你沒好處。”毆雪君夾起一隻鳳爪,左右應付不來,乾脆下手捏住,細細地撕咬。

    王奇山偷笑,薛二看看周圍,似乎大多數貴女,都在以同樣的方式對付這道新菜式。很沒形象的樣子。

    “王君為何要笑?”歐雪君解決完一隻,隨手捏起兩隻鳳爪,遞給早看的眼饞的歐文君一隻。自己開始對付另一隻鳳爪。依舊是用手抓住,細細地撕咬。

    “在花花世界,這樣的宴會上,一般不會上這道菜。”王奇山道。

    “這又是為何?這道菜,很美味啊。”歐文君奇道。

    “正是因為美味,對女子的吸引力尤其大,所以才不上。”王奇山四處一掃;“雪君看看周圍便知。”

    “唔,我大概明白了,是為了不讓貴女有失態的機會,才不上這道菜。”毆雪君四處看一圈,若有所思地說。

    “在我們那裡,在類似的場合,不只是這道菜,所有需要用手的菜式,或帶骨頭的菜式,都不會被允許出現。甚至於,更高級的要求是,每道菜式必須要分成若干份,每份一小口就能完成一次進食全過程,否則就不允許上桌。需要吐出一部分的菜式,嚴禁出現。它的理論基礎為,面臨美食、美景。美衣、美飾、美男的誘惑時,女性的抵抗力普遍偏低。這與性別無關,天性使然。”

    “謝謝你做瞭如此美麗的解釋,敬你一杯。”毆雪君舉杯與他碰了一下; “不過,美味就是美味。”

    說完又拿起了第三隻鳳爪。

    王奇山看向右席方向,耽妃只舉著酒杯,根本就沒動席上的菜餚。

    她在很隨意地與一群女儐交談,說笑。

    衛公子與南周王儲已經走了,哪裡是一個純粹的女性世界。

    三個小公主,都用筷子夾著一隻鳳爪,撩開幕離一角,吃的及其小心。

    雲珊郡主也下手了,幕離卸下只餘淺露,雖有些不顧形象,卻讓王奇山與周圍諸君子等看出,她是個少見的美少婦。

    “那樣的飯食……一小口一小口的,一定很好吃吧?”歐文君小聲地問。

    “錯了,那樣飯食,根本就不是吃的,是擺出來看的,價錢還特別貴。”

    “花花世界的人,真是奇怪。”歐文君想不明白,抓起一隻鳳爪,啃了起來。

    “他們,在這個世界,是高手吧?”王奇山看著草坪中被眾人圍繞的姬渚,怕怕地問。

    丹溪右側是女王殿下為主的女性世界,竹籬圍成的草坪之中,就是個更為純粹的男性世界。

    不久前還揮舞青銅劍鬥得你死我活的五國劍士,如今都聚攏在那裡,交流鋒刃之舞的心得。除了呂翔,他們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傷,姬渚的傷最重,卻最高興的樣子。

    “他們都是軍中主將。世俗之中,他們也是難得一見的高手。王君是不是怕了?”毆雪君耐心地解釋,還不耽誤吃。

    “當然……不怕肯定是瞎胡說。”王奇山自嘲道。

    看過高級武將的劍舞,毆雪君所說的,六年前的江北之戰,南楚大軍是被火砲和火銃嚇敗的,也不奇怪了。

    這些武將能抵御劍氣,原始火槍激發出的彈丸對他們的威脅,幾乎等於零。

    昨日黃昏,女王殿下在濱江路儒雅樓展示出的羽林衛閱兵式,是另一回事。過去的六年,耽妃肯定下了大本錢,才培養出如此一支虎狼之師!

    他們表現出的紀律性與隊列式背後隱含的戰術素養,比起花花世界的現代化軍隊,也不遑多讓。

    “王十里,若還想留在此方世界,一定要好好表現啊。”毆雪君看看女王殿下那邊,忽然道。

    “怎麼表現?”王奇山詫異道。

    “很快,你就知道了。”

    薛二走出這處小天地,攔住幾位想要闖進來的年輕人。他們都舉著杯,想要認識一下王十里,終極目標是毆雪君。

    一盤“天龍八步”只有八隻,之前,王奇山與薛二各拿了一支,毆雪君主僕,將餘下六隻“天龍八步”吃完,從丹溪取水淨手,帶好幕離,方心滿意足地歸位去了。

    “咚咚咚”三聲鼓響。

    淳于賢站上鼓車,擂鼓三通。

    雅會第三部,射禮部開始。

    酒台上的金杯被贏渚得去,換上了只玉杯。

    草坪上又擺一矮圓台,台上並排放置兩隻尺半高的厚質陶壺。

    兩陶壺大小形制相同,頸部細窄,壺口有圓形蓮花瓣伸展開,卻是一黑一白。

    兩壺口皆含有一支細細的青銅燈柱,燈柱上是一段燃燒的火焰,在逐漸急促的夜風中斯斯亂舞。

    薛二拉著王奇山走出小天地,來在竹籬旁。

    有侍者捧著箭匣送上,匣內插十二支竹箭。

    王奇山抽出一支查看,竹箭長三尺、闊一指。尾部有羽,箭頭處是個青銅圓環。青竹箭身上,烙刻著“王十里”三個字。

    看薛二的竹箭,是“薛濤山”三個字。

    耳邊聞聽一聲鼓響,薛二的竹箭已然離手,王奇山剛舉起手臂,卻被人拉住了。

    “停鼓住射。”

    “我還沒射呢。”

    “沒射就等下次唄。咦!竟是春風得意王十里!”

    王奇山回頭看,拉住他的是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帶著淺露,看不清模樣。

    “美女,看看你的箭唄。”王奇山順杆爬。

    他已經認出了對方,是女王殿下身邊的左執扇,也是個來自花花世界的穿客。

    “不給看。”對方雙手收攏到背後,胸器豁然突出。

    王奇山看的爽快,忘了“非禮勿視。”

    女子回頭,見他的模樣,斥道:“果然是個登徒子。”

    薛二大笑,也不幫忙。這樣的雅會,男男女女什麼的,太正常了。

    春來的上巳雅會,更有“情人會”之稱。

    “殿下讓我問問王十里,不覺得臉紅嗎?”左執扇低聲道。

    “我只是隨口那麼一說,誰知道他們就當真了。”王奇山無奈地說。

    “你是真的想泡南柯女神?還是隨便玩玩?或者是想利用她?”

    “啊……這也是殿下的問題?”王奇山大驚。

    左執扇哼了一聲,不理他了。

    草坪中,黑白壺中插有三隻竹箭。

    黑壺中的那支竹箭被侍者捧到淳于賢面前,淳于賢拿起一支細看,大喜道:“原來是樊南生,有請,預祝勝飲。”說著話,舉起酒台上的玉杯。

    樊南生是一年輕書生,容貌普通,氣質純良。

    他步出竹籬來到酒台前,先對淳于賢一恭,轉身吟道:“崑山高與南風齊,丹溪清流不貯泥。何處更求回日馭,此中兼有上天梯。月照百斛龍休睡,桐拂千尋鳳要棲。聞道神仙有才子,赤簫吹罷好相攜。”

    眾人高聲叫好,淳于賢品咂幾下,回味道:“詩是好詩,卻缺了幾分中秋豪情,樊南生稍等,尚有兩位詩友未曾露面。”

    樊南生接過玉杯,稍飲半杯,將玉杯還與淳于賢。

    接下來的兩位,就有湊數的意思了,詩作皆不能與樊南生相比。

    淳于賢與身邊數位文士商議後,判定:第一隻玉杯,由樊南生贏得。

    淳于賢擂鼓,眾人賀胜,樊南生高舉玉杯繞場一周,飲酒三杯,退場。

    這次,王奇山早早的舉起手臂,又放下了。

    他看出了其中的貓膩。
mk2258 發表於 2019-4-30 19:36
三十四、可願拔刀

 所謂的射禮之投壺吟詩,並不是當場作詩,而是早就準備好的。

      淳于賢有鑑賞權,更有察舉權。每次投壺,壺中箭由下人送到他手裡。淳于賢有個額外的動作:舉杯。

      他查看竹箭後沒有馬上念出竹箭上的名號,而是先舉杯製造氣氛,拿竹箭的左手自然下垂,落到了大鼓之下的位置。

      再次舉起左手時,手裡的竹箭,誰知道是不是以前那支?他是雅會的祭酒,是酒司令,身邊有數位“參謀”伺候呢。

      但是,淳于賢方才擂鼓前,特意看向他這邊。王奇山心虛,怕被“黑箱操作”上去。他自問沒有女王殿下毀譽小崑山丹溪的資格,也無樊南生的才情;還是藏拙吧。

      這裡的武士如此厲害,這個世界的時空如此的混亂。萬一胡亂念出的“千古名句”被確認是抄襲,或得罪了誰,有人找來決鬥,無論是重劍之舞還是鋒刃之舞,他肯定是死路一條。

      如此,不然縮縮!我就是不射,能拿我怎地?

      第二輪投壺結束,首中的是道號玄機的女道士,水月如畫觀女觀主,那位黑衣女道。

      她身材婀娜,細腰美臀,頭戴紫色幕離,穿一襲輕薄的道裝款款步草坪,輕聲吟道:“春花秋月入詩篇,白日清宵是散仙。空卷珠簾不曾下,長移一榻對山眠。”

      這一輪,投中的有五箭,聞聽玄機道士的詩吟後,都不敢出場。第二隻玉杯,毫無懸念地被她得去了。

      第三輪,王奇山乾脆手都沒抬。

      他心中的狂妄之氣,已經被打擊得所剩無幾。原來,這個世界的古人們,竟是如此的會玩兒,還玩兒的如此高雅,有水準。

      淳于賢看他不欲出手,卻也無法硬把王十里黑箱上去。好在人家有備用的。

      第三隻玉杯得主,是一位玉樹臨風的佳公子,手舞折扇一襲銀杉,只一出場就引發竊竊私語,由以丹溪右側貴女們為多。

      他氣定神閒地踱入場中,折扇擊打掌心,引吭高歌:“江左相逢客恨多,秋風葉下翠湖波。高士千峰崑山秀,月照丹溪一曲歌。”

      其歌聲清澈高遠,吐字清晰,悠長婉轉。一曲歌罷。滿滿的喝彩聲爆燃響起。

      淳于賢擂動鼓槌,追加三通鼓,讚道:“溫飛卿的溢美之詞,賢代江左士人愧受了。請君勝飲。”

      三輪過後,投壺中的竹箭呈爆發性增長,每輪都有二十支以上。

      祭酒淳于賢與他身後的“導師”們的工作流程變得飛快,那些詩,多是湊數而已。其水准直線下降,遠不如前三輪的作品,甚至都比不上女王殿下的“聞聽多多欲西行”。

      王奇山算是看明白了,江左五國貴人們將射禮當成個自娛自樂的舞台了,他們上去吟詩,其實是為了混個臉熟,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露面而言。

      真正認真對待的,只有那些從北方或江南遠來的文人雅士。他們似乎也不願拿出特別優秀的作品。

      那前三輪出現的兩首佳作,是淳于賢早就溝通過的。那兩位翩翩才子,都是他請來的名士。

      按照淳于賢的計劃,王十里應該在第二輪出現。無論他的作品如何,前有玄機女道,後有第三輪的溫飛卿托底呢。

      薛二投中一次,上去吟出一首《東西遊》後,已是第九輪了。

      《東西遊》被評為上品,薛二得了一隻玉杯,王奇山很是詫異。

      “原來,薛兄是真人不露相啊。”

      “哪裡哪裡,算不得什麼。”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月與我東西遊。如此佳作……今朝有酒今朝醉。”王奇山忽然想到了什麼,盯著薛二的眼睛:“原來,薛兄……”

      “你知道了。”薛二滿不在意地四處看看;“此乃昭諫先生特為此次雅會準備的詩文,他是我家內史,病於江夏。昭諫先生為我準備了上、中、下三首詩文。如你所言,我要多多結交江左貴人,處處混個臉熟。只能拿出上品詩文來打名號了。得一玉杯,也算他們有眼光。”

      “這也可以?”王奇山奇道。

      薛二指著那群文人雅士:“詩文,小道爾。江南雅會眾多,買賣詩文的生意最是火爆。要不然,你以為那些人如何生活?憑什麼遊山玩水,行萬里路?江左文風不盛,價錢應該不錯。今日雅會上的詩文,八成都出自他們之手。”

      “薛兄的《東西遊》,可當多少金?”王奇山問道。

      左執扇忽然插口道:“薛公子的《東西遊》乃上品佳作,有錢也賣不到。他們要靠佳作打名頭,不會拿出來換金。在江左鎮,中品可換五到十金。下品詩文,是隨時奉送的。只需一頓酒飯爾。”

我是不是可以喚你薛東西了?”王奇山聽完,有些灰心。

      “我覺得,還是薛明月比較貼切。今日,便宜淳于郡守了。”薛二把玩著玉杯得意洋洋。

      《東西遊》一出,雅會又起*。淳于賢興致來了,又捧出一隻金杯置於酒台之上。言說,如再沒有超過金陵薛濤山的《東西遊》的上品佳作出現,這隻金杯,將贈與薛公子。

      前有樊南生與溫飛卿的兩首上品,後又金陵薛濤山的上品佳作,今日的小崑山丹溪雅集,已經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薛二的名號,也在江左士林打響了。再去儒雅樓或怡紅院,也有資格混吃混喝了。

      他很是得意,看王奇山還沒有投壺的意思,低聲說道:

      “雅會九項六藝之中,射禮改為投壺已經很多年了。王兄可知,為何著射禮令鼓會如此設置?”

      雅會射禮令鼓,第一輪是一聲鼓,第二輪是二聲鼓,以此類推。剛才是已經是十聲令鼓第十輪了。

      王奇山當然不明白,虛心請教。

      王二道: “善於此道的人都知道,能在前三投入壺的,注定不會是泛泛之輩。這雅集的開場三首詩如果平庸了,賓主都沒面子啊。所以,一些大家的都懂的貓膩,都好理解。前三投,都只是意思意思。但投壺有十二輪,十二支竹箭一次不中,就是不給主人面子了。為了至少能中一,世家子弟無不勤練投壺技藝。三不中一者,頹!五不中一者笨!十不中一者,愚!令鼓越後越長,是方便投壺者多投兩次。”

      還有如此說法?王奇山聽完這番話,第十一輪投壺的鼓聲,已然停止。

      淳于賢的臉上雖然仍有微笑,看他的眼神中,卻隱約帶有怒氣。

      王奇山聽著草坪中的吟詩之聲,心裡準備一番,又暗自暗自思量,是射呢?還是射呢?還是射呢?

      唉,不射不行啊。現在不只是淳于賢在盯著他,薛二與那左執扇的架勢,很有幫他射的意思。女王殿下也頻頻看向這邊。

      這時,樊南生二次投壺得中,又吟詩了:

      “神劍飛來不易銷,碧潭珍重駐蘭橈。自攜明月移燈疾,欲就行雲散錦遙。河伯軒窗通貝闕,水宮帷箔卷冰綃。他時燕脯無人寄,雨滿空城蕙葉雕。”

      樊南生吟罷,小崑山丹溪靜了片刻,隨即響起一片叫好聲,有人高呼“勝飲!勝飲!勝飲!”。

      “種瓜蘭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少,再摘使瓜稀。三摘還猶可,四摘抱蔓歸。”人群中,不知哪個大聲吟唱出一首歌謠,隨即有十數人合唱,又贏得一片叫好聲。

      最初的聲音,從五大世家子弟聚集處傳出。從第二句開始,有不少人跟著他合唱。

      淳于賢臉色發白,急忙拿起鼓槌,玉杯都忘記賞了。

      王奇山正自疑惑,這一首詩一首歌到底好在哪裡?卻看到一枚金箭被拋入壺中,接近著手臂一輕,手中的竹箭射出去了。

      “這兩首詩句,是在譏諷女王殿下啊。王十里,是龍是蟲,是走是留,就看你如何表現了。”左執扇在他耳邊低聲道,隨即輕輕一推,王奇山跌跌跌撞撞越過竹籬,闖入草坪。

      抬起頭,草坪之中,酒台左側已有一人,卻是那黑裙飄搖的女王殿下,耽妃。

      黑白壺中,白壺中只著一枚金箭,王十里的竹箭在黑壺中。

      周圍,再無第三隻箭。淳于賢的這最後一通令鼓,只有兩人投壺,且都中了。

      感受到周圍的關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王奇山呵呵一笑,站直了身子,走向酒台。

      “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里。”女王殿下先是輕輕吟出一句,轉頭將周圍的人都看了一圈,然後對王奇山道:

      “王十里,你在一旁,看小女子被這些衣冠堂皇、學富五車的正人君子們欺侮,被號稱支臂可擎天的貴客豪傑羞辱,可願拔刀?”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王奇山豪氣頓生。

      女王殿下穿如此一身“喪氣”的服飾來出席小崑山丹溪雅會,已然預想到將要遇到什麼情況了。

      王奇山已理解她為何要如此糟蹋這片江左勝景、翻來覆去地噁心五大世家了。

      換他,做的還要更過分些。

      他剛品砸出那兩首詩的意涵。

      第一首詩還算含蓄,第二首歌謠,就是*裸地在打女王殿下的玉臉了。

      它在說,女王殿下殺掉了南衛三個王子,留下四王子是要……

      且不說大家都來自花花世界,只為了留下來,王十里也必須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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