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山河血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Babcorn 2018-12-25 15:44: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66 118964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5 16:53
第30章 租界洋行騙子檔

     洋行。

    近代外商在中國從事貿易的代理行號。18世紀60年代興起散商貿易,隨之產生外商代理行號。1840年以後,外國在華洋行日益發展,是外國對華進行經濟侵略的重要工具。

    當然,這最官方的、最標準的解釋。“洋行”外國商人在舊中國開設的以代理進出口貿易為主的各種行號。後期亦向工礦、鐵路等生產領域擴張。根據現有資料,出現在中國的第一家外國洋行是1782年(乾隆四十七年)在廣州開設的柯克?理德行。以後,外商代理行號迅速發展,至鴉片戰爭前夕已達150餘家,英商查頓、顛地兩行居於壟斷地位。

    而在甲午戰爭以前,為突破封建經濟結構及封建政治體制的阻力,越來越多的洋行商人以天津為跳板向滿清所在的北京開展活動,由此使得天津成為除上海之外,洋行最集中之地,在天津租界內的上千家各國洋行中,有百年的老行,亦有數年的新丁,而在如戰場般的商場上,幾乎每天,在天津的租界內外即有洋行開業,亦有洋行關門倒閉。

    美和洋行,在天津租界內,美和洋行並不怎麼顯眼,像這樣的小洋行,在租界從來都沒有什麼影響力,無論它的開業、倒閉,似乎對天津商界就沒有什麼影響,自兩年前的大蕭條之後,天津洋行業一家家的洋行倒閉,在某種程度上,卻是對魚龍混雜的洋行業的一種洗牌。而極為不幸的是,作為一家專營毛皮進出口的洋行,美和亦在這一過程中遭受洗牌。

    對於破產,馬德勳,這個十五年前來到中國的美國人,從未想到,有一天會淪到自己的頭上,但就在一個星期前,隨著租界法院的一紙判決書,他不僅失去了全部的積蓄,甚至就連同他的房子,亦需要交由法院拍賣,以補償那些供貨商的損失。

    而就在馬德勳準備灰溜溜的返回美國的時候,一個人卻意外的出現在他的面前,而這個人的出現,卻把他從破產的邊緣解救了出來,準確的來說,是讓他看到了希望,而此時,他正是滿懷著希望,來到見他的同胞——一個剛從美國來到中國的富翁。

    “尊敬的拉萊先生,美和洋行於中國十五年,十五年間,早已於中國開拓多條商貿路線,並且與華北、西北甚至南方各省的中國商號都保持著良好的商貿關係……”

    在美和洋行的大班辦公室內,馬德勳不住的數道著“美和的優點”,現在,最要緊的是把美和賣上一個好價錢,至於真話……商場上爾虞我詐的,有幾個人的話能夠當真。一直觀察著這位拉萊先生的馬德勳注意到當他提到那些貿易網絡時,果然他的神色微微一變……這些美國佬……不對,應該是這些剛來中國的傢伙,他們都以為這裡是一個流淌著白銀的地方,他們以為在這裡和美國一樣,收購一家公司就能把這家公司的貿易網給拿到手,他們不知道,在中國一家商號或者洋行倒閉了,那根著倒閉的就是名聲!

    名聲!

    在中國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名聲,對中國人如此,對外國人同樣也是如此,美和……美和的名聲從自己坑了那群口外的皮毛商那天起,也就跟著完了!

    “馬德勳大班,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將手中的文件夾隨手一合,管明棠煞有興趣的看著馬德勳,這會他倒是對這個美國小老頭產生了興趣,原因非常簡單,他和自己的一樣,都是——騙子!只不過,他是一個失敗的騙子,先是騙了那些皮草商,現在為了能把洋行賣上好價,又在這裡坑起來了拉萊……不對,是坑起了自己來。

    或許是因為馬德勳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傑克?拉萊,這位從初來乍到的大亨身上的緣故,他並有注意跟在拉萊身邊那位穿著西裝的中國跟班的身上,事實上,在之前初見面時,他也曾打量過這個中國跟班,對老成人精的馬德勳來說,一眼也就看穿了這人並不是一個職業買辦,甚至於還帶著些書卷氣,沒準,是拉萊在美國的那所大學裡隨意挑的一位“瞭解中國”的大學生。

    自然的,心下如此想著,馬德勳便不會把這個年青的中國人放在心上,看在眼裡了,可就在這當口,這人的一句話卻讓馬德勳的額上頓時冒出了汗水來。

    “貴洋行因詐騙多家皮草行……”

    扶一下那鈦金眼鏡……這不過是管明棠用來充門面的東西,不過只是一副在淘寶上買來價值“60大洋”的防輻射眼鏡罷了,而含微笑的看著馬德勳,自己的話還沒說完,他的神情似乎就緊張了起來。

    “而被法院判處……”

    “那……只是誤會!”

    不待管明棠把話說完,馬德勳立即解釋了起來。

    “那個,拉萊先生,那件事,我也是受害者,我是被……”

    吱嘸著馬德勳開始為自己尋找起藉口來,他必須要說服這兩位,他的洋行還有信譽,還有……嗯,未來!

    可用什麼藉口好呢?突然,馬德勳的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我是被我的聘請的買辦為欺騙了!”

    沒錯!就把那些中國僱員推出來當替死鬼,而且……心下有了主意,馬德勳的表情亦隨之一變。

    “哎,要怪,只怪我太相信人了,如果不是因為我相信那些人,他們又豈會如此坑害我?”

    似無奈的嘆息之後,馬德勳的語氣又是一揚。

    “可是,拉萊先生,雖說我因為信任而被他人欺騙,可是,”

    將胸膛微微一挺,不顧拉萊的驚訝,馬德勳又繼續說道。

    “為了彌補供應商的損失,我寧可犧牲我所擁有的一切,我個人的存款、房產,只要能夠彌補他們的損失,這,我想這是一個正直的商人應該做的事情!”

    厚顏無恥!

    馬德勳的話卻只讓管明棠的心下冒出這麼四個字來,現在,他終於認識到,什麼是厚顏無恥,什麼是睜著兩眼說瞎話,諾不是因為之前對這家洋行已經有所瞭解,恐怕……打量著面前這扯出這個彌天大謊而未見臉紅的傢伙,管明棠倒是佩服起他來了,再瞧一眼身邊的那個拉萊,雖說自己給他整了一套杉杉的西裝,他坐在那裡,顯得倒像是一尊門神,這傢伙,最大充其量,也就是一街頭混混,可……街頭混混有他那麼潦倒的嗎?

    讓拉萊去騙張學良?

    和東北軍的那些個人精打交道?現在,見識到馬德勳這哄死人的本事之後,對拉萊,這個連這種小場面都不一定能對付下來的傢伙,管明棠卻是有些失望了,若許拉萊,最多也就是跟著自己混混老虎機,至於騙人……

    騙人!

    瞧著面前那位不斷的講述著他的經商生涯如何注重“信譽”、“公正”等一切美好詞彙的馬德勳,雖說他是一洋鬼子,可不知為何,管明棠卻把他同過去接觸過的那些在台上做報告的傢伙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不可否認,馬德勳遠比拉萊更合適,來中國的這十五年,他坑過多少中國人?哄過多少中國人?若不是……心下冷笑著,管明棠總算是知道這傢伙為什麼把自己吹成雷鋒,而不覺得一絲面熱了,他——早就習慣了!

    習慣於欺騙、習慣於玩弄所謂的商業遊戲!

    人才啊!

    心下感嘆一聲,管明棠先是將膝上的文件夾朝茶几上一扔,那動靜只讓馬德勳和不知如何應對的拉萊一陣茫然,兩人均將視線投向管明棠,卻看到他把眼鏡摘了下來,那雙眼睛卻是死死的盯著馬德勳說道。

    “馬大班,你的這個洋行,我不會出一分錢買它!”

    在管明棠挑了個明白時,馬德勳卻是驚訝的看著這個中國人,一時間竟然反應不過來,他那話裡是什麼意思,就在他詫異時,又有一句話傳出他的耳間。

    “如果你回到美國的話,需要多少錢才能養老?”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5 16:54
第31章 個人私利重於國

     “為什麼要這麼做?”

    朝管明棠斜看一眼,王天木淡淡的問了一聲。

    他的神情看似極為平靜,可實際上,他的心裡卻是因為管明棠的一番話,掀起了一番波瀾來!

    又變了!

    當然,這倒不是說王天木以為管明棠善變,之所以心下無法平靜,卻是因為另一個原因——他在保護自己。

    從一開始,直到現在,管明棠總是不斷的通過種種方式保護自己,一開始,他弄什麼代理人,隨後,他又把自己手中那朵“花”給摘走了,美其名曰他身邊需要一個“秘書”,而現在呢?

    好吧!

    由那個什麼美國代理人出面,管明棠收購了一家洋行,可出乎王天木意料的卻是在他收購那家洋行的時候,卻又把原來的洋行老闆一併“收購”了,他這是想幹什麼?

    僅僅只是為了安全?

    還是說……不信任自己!

    好了,幹這個行當,還有什麼相信不相信的?

    他並不相信自己,可……自己又未嘗相信他啊?

    “嗯……”

    喝一口茶,輕應之餘,管明棠卻是打量著這個茶館,像這樣的大茶館在80年後已經不多見了,或許只有少有的幾座城市有這種古色古色的茶館,不過那是“高消費”地方,與一般平民無緣。但是在這個時代,無論是北平還是天津至少都有十幾甚至幾十處。這裡賣茶,也賣簡單的點心與菜飯,管他是平民百姓還是富翁達紳,有事無事都可以來坐半天。

    當然,在這裡,可以聽到最荒唐的新聞,當然,現在這檔口,所能聽到的卻是這天津城內的遺老遺少們在那裡性高彩烈的談著“他們的滿洲國”、“他們的皇上”、“他們的國家”、他們的……反正,對於那些人來說,這中國從來就不曾是他們的國,自然的也就談不上什麼熱愛了。

    沒折,誰讓這天津本就是遺老遺少們聚集之地,此時,瞧著那些雖說已經民國二十一年,卻依然留著辮子,甚至在那裡顯擺著自己的辮子的遺老遺少們,瞧著那些人談論著“滿洲國”時那得意的模樣,管明棠只覺得心下一陣噁心,那噁心和後世看到“辮子戲”盛行,聽著所謂的專家眉飛色舞的談論著什麼“聖主”時完全有一拼。

    難怪?

    瞧著那些遺老遺少們談論“滿洲國”的得意模樣,管明棠終於知道為什麼後世“辮子戲”的盛行了,原來根子就在這啊!

    思緒被王天木打亂,收回紛亂的心神時,管明棠扭頭看著王天木,不對,應該是鄭士松,鄭士松是王天木在華北活動的化名,先前在這茶館裡碰到一隊和事人,見著他時,無不是恭敬的行著鞠禮,畢恭畢敬的喊他“鄭老闆”。

    “鄭老闆!”

    輕輕的將茶杯放在碟盤上,管明棠的身體微微前傾,在後世時,他多少總接觸過一些有關身體語言的學問,而這個動作卻是為了讓自己的話顯得更“真實”。

    “這是為了咱們的生意考慮啊!”

    “為咱們的生意?”

    眉頭微微一皺,王天木這時才想起另一個和計來。

    “沒錯,我之所以選擇馬德勳,原因非常簡單,因為他……”

    話聲稍稍一壓,管明棠再一次將身體朝王天木傾去。

    “他就是一騙子……”

    堅著耳朵,王天木聽著管明棠的解釋來,越聽他卻是覺得對這個人自己看走了眼,雖說他看起來年青,可內心裡絕對是個心狠手辣的主,雖說他話裡沒透出那些意思,但是他的根本用意卻透著萬一東窗事發,他就會立即快刀斬亂麻的解決問題。

    “……所以,由他出面,比拉萊出面更合適!”

    話聲落下時,管明棠端起茶杯,用茶蓋撫去杯中的茶葉,根本就沒有去看王天木,之所以選擇馬德勳,原因非常簡單,那個老東西是個騙子,他比拉萊更合適,而且拉萊於自己還有更大的用處,用在那上面,似乎有點太過浪費了。

    “哲勤,你這算盤算的夠精的啊!”

    “談不上精明!”

    搖著著管明棠為自己解釋了起來。

    “這種生意,不比其它生意,想要一次把幾百萬的款子弄到手,單靠軍衣絕對不可能,就像釣魚一樣,一點點的下餌,十次八次的交易之後,才能弄一筆大的,馬德勳是個生意人,同樣也是一個騙子,他騙過人,但更多的時候,是做生意,無非就是……”

    唇角微微一揚,管明棠笑看著王天木說道。

    “和他之前的生意一樣,在最後一筆生意上做文章,十幾次交道打下來,他們也就放心,自然……”

    “自然就放心的把款子打給你的!”

    雖說明白管明棠的用意,但王天木依還是試探的問道。

    “款子到手以後怎麼辦?”

    於王天木心中,早就有了一個答案,這是掉腦袋的生意,他管明棠既然費了這麼多周折,說到根上還是想保住腦袋。

    怎麼辦?

    只要他管明棠還想在那顆腦袋,恐怕就得讓其它人掉腦袋,只要馬德勳的腦袋一斷,線從那也就斷了,到那時候,即便是張少帥,又奈何得了他!

    “十萬美元!”

    緩聲吐出一個數字,管明棠又稍加思索道。

    “除了一個月一千元的薪水和行規的提成之外,款子一到手,給馬德勳十萬美元,讓他滾回美國!”

    管明棠的回答只讓王天木在心下冷冷一笑,讓馬德勳回美國?你管明棠會放心?十萬美元……不用去想,在王天木看來,這十萬美元恐怕是管明棠想多分點份子的理由,至於馬德勳,他並不關心。

    “那個,鄭老闆,”

    因為在茶館的關係,管明棠從始至終都是喊著王天木的化名,而“鄭老闆”這個名字,亦是天津各界對其的稱謂,既便是黑道亦是如此。

    “那件事怎麼樣了?”

    相比於那個隨時都可能掉腦袋的生意,管明棠更看重的卻是與王天木合夥干的另一個生意。

    “讓出去一成五的份子,”

    報出這個價後,見管明棠似乎沒什麼動靜後,王天木方才繼續說道。

    “天津、北平這個地方,隨便上那個什麼老虎機!”

    此時王天木顯得很是自信,雖說他剛來天津不過兩年,可拿著青幫的貼子在天津拜碼頭,論輩份,在天津高過他的輩份的,不過只有三四人,天津的幫派多少總要給他點面子,而相比那些人,他在官面上的關係,同樣也是助力,這一成五……嗯,是為自己要的!

    一成五再加上王天木的三成,這就是四成五的份子……心知這恐怕是現在自己能到手的最好的結果,管明棠倒也沒有在意,畢竟這生意幾乎等同的無本買賣,自己離不開王天木,同樣王天木也需要別人幫助;

    點頭同意之餘,管明棠卻又朝著王天木看去,臉上帶著看似極為誠摯的笑容。

    “鄭老闆,這正事談完了,小弟還有一件小事,希望大哥能幫個小忙!”

    小事?

    小忙?

    先後聽到這四字,王天木的心下卻是一陣警惕,這幾天的交道打下來,對管明棠他多少總有些瞭解,這小子看似實誠,可卻是一內秀的主,他嘴裡頭說的“小事”,肯定不是什麼小事,就像那個“日進斗金”的生意一樣,看似投資小、回報快、利潤高,可要擔負的風險卻著實不小。

    現在,他又讓自己幫個小忙……思索著,王天木用試探的口吻說道。

    “嗯,哲勤,你只管說,只要能幫上忙的,大哥我絕無二話!”

    可接下來管明棠的回答卻差點沒讓王天木一口把杯中的茶水吐出來。

    “你確定?”

    滿臉疑惑的打量著管明棠,怎麼麼,王天木都沒看出來他竟然好這口。

    “嗯!”

    用力的點下頭,管明棠又特意補充道。

    “這個忙,大哥物必得幫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5 16:54
第32章 大師身後黃雀蹤

     前門樓子,在後世,若大的北平城牆沒留下幾處地方,也就是“正陽門”這個被人稱為前門樓子的地方,還留下了這座箭樓,而此時,這北平的城牆卻是完整的聳立於此,與後世一樣前門一帶從明清便一直是北平重要的商業區,而在這一帶的城牆底下,不時有些小買賣的攤子在出售一些古玩。大多是河北、山西那邊來的,間或也有山東、關外來的。

    這地方,一般有身份的人不大願意來。但是,管明棠卻和一般人不一樣。因為他曾看過一些電視節目,知道不少人都曾在此購到一些歷史上的名人字畫的真跡,雖說這裡的古玩假物甚少,可對琉璃廠古玩店的名聲管明棠多少也有些瞭解,碰到他這樣的人“不蒙他,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兒女”。正是因為有了這個瞭解,自然的對那種地方,管明棠也就敬而遠之了,所以,他才會到這地方來希望能在這裡碰上什麼名人字畫之類的古玩。

    “管先生,與其在這地方撿漏,倒不如咱們去琉璃廠逛逛!”

    陪著管明棠在前門逛了兩鐘頭,方子新這位平津一帶多少還算有些名氣的玩家,有些戲謔的說道,若不是受鄭老闆的委託,無論如何,他也不會陪這位管先生在這地方逛著,雖說他一樣的也地拾漏,可那往往是無心而得,那有像他這樣的有心而為。

    “在我在,那些店家坑不了您!”

    或是怕管明棠覺得自己和那些人吃一個碗似的,方子新又特意強調道。

    “我不會為了那點銀子,把自己的招牌砸了!”

    “方先生,咱們來這,只不過是玩玩!”

    笑著管明棠,又繼續邊走邊看,覺察到方子新似乎有些不太耐煩,管明棠只是在心下一笑,他是自己請王天木介紹來的行家,之所以請王天木介紹一個古玩行家給自己,為得就是在這個時代淘一些古玩。對古玩字畫,自己不過是個門外漢,琉璃廠那地方還是離遠點好,自己來這不過只是想找幾件在後世值個幾萬十幾萬的,並不怎麼顯眼的東西罷了,所以才會選擇這地方。

    “管先生,您信得過我的話,不妨……”

    就在方子新開口欲說話時,卻看到管明棠徑直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似乎……幾乎是在看到那個人的時候管明棠整個人眼前便是一亮,或許對於其它人自己認不清,可對於迎面走來的那個人,管明棠卻不會認錯——齊白石!

    他怎麼會來這種地方?心下暗自好奇著,管明棠卻已經跟了過去。將近傍晚了,前門城牆根下的人群漸漸地疏落了下來,一些小攤也在收貨。跟在齊白石身後的管明棠見他先是轉了一圈,他只是不時的打量著路邊攤,偶爾的會駐足看上幾眼,卻很少彎下腰來仔細察看。

    “管先生……”

    注意到管先生似乎一直跟著這個中年人,方子新便開口欲輕聲提醒他,可卻被管明棠制止了。

    “別說話……”

    隨後管明棠又裝著路人似的隨著齊白石沿著牆腳往前走。

    離開畫店在前門城牆跟下轉著的齊白石,這城牆下除了一些山貨、中藥和家制的布匹之外,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意的東西。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見到城牆轉拆處的凹部,一個衣衫襤褸,頭髮灰白而蓬亂,年約六十開外的老太太,張惶地觀望著。她的腳下一塊黑布上排著幾個古瓷瓶、碗、壺之類。

    而那黑布攤上擺放的東西卻是讓齊白石眼睛一亮,便彎腰仔細察看起攤上的貨物,而管明棠則緊走幾步,趨向前去時,卻旁鄰的攤子上蹲下來,瞧著那所謂的“宋元珍品”。老太太仔細地看了一下來者,見他的風度打扮,知道不是等閒之輩。她黝黑的臉堆下了笑容,露出被煙燻黃了、殘落的牙齒。

    “先生,你要哪一件?這可是宋代的珍品。”

    老太太嘶啞的嗓子帶著一種討好的語調。

    “這個壺是元代的。你不信?你看這記號?”

    她撿起一把銅壺,倒過來,底朝上,指點著給齊白石看。而在齊白石察看那些物件時,管明棠卻是用餘光觀察著齊白石,一時間內心卻是極為激動,像是看到一座金山一般,若是……

    對於攤旁有人看著自己,齊白石到是沒有注意,這會他的注意力全在這攤位上,他瞟了一眼老太太拿來的貨物,便搖搖頭。她又趕緊拿起另一個彩瓷,湊到齊白石的身邊。說:

    “這也是元代的,真貨,假不了。你看這形狀,花紋,只有那個時候才有。”

    齊白石聽著,仔細看了一下,有些無奈的淡淡一笑,依然搖搖頭。可他那無奈的一笑雖說是一閃而過,可管明棠還是覺察到其中的些許異樣,而且注意到他在放下那些東西時,面上還流露出些許可惜之色。

    見先後推薦的幾個都被拒了,老太太便失望地放下彩瓷,冷冷地站到一旁去了,注視著這個客人弄這弄那的,再也沒有了先前的熱情。

    而齊白石好像沒有覺察她失望的情緒,雖說他並不是古玩鑑賞家,但是,元、宋、明、清的一些古玩,見過不少,對於它們各自的藝術風格、特徵,還是比較熟的。一次,友人陳師曾託人買了一件元代的青花瓷,不知是真品還是廢品,拿不定主意,擔心受騙,剛好齊白石去了,他仔細一看,斷定是真貨。為了驗證齊白石的鑑賞力,兩人一起到琉璃廠古玩店請行家鑑定,果然不錯,這使陳師曾極為欽佩。

    正因如此,齊白石才知道今天這女人擺的都是真品,可是自已經濟有限,否則,他想買下一些收藏起來,奈何……

    就在齊白石受限於財力時而面顯無奈時,原本只是有些無聊的站在那的方子新目光也被那攤上的物件吸引了,只不過他沒有顯露出來,而只是偶爾用餘光察看著攤上的物件,偶爾又會看那位聘請自己的管明棠以及這個正的看著貨的中年人,心下不由的嘀咕著,難不成他認識這人?

    若不然怎麼會跟著他演這招黃雀在後?

    齊白石看了一件又一件,沒有自己所需要的。正要轉身走時,忽然見到半邊被壓在那女人布袋下的一卷畫軸,便伸手取下來。展開畫軸顯出來的卻是幅畫卷,只見捲上一匹馬。

    那女人見這位先生似乎對這副畫軸感興趣,趕忙湊了過來。

    “先生知道這是誰的畫嗎?”

    那女人以內行的口吻問,眼睛盯著齊白石,

    “這是錢舜舉、錢選的《青馬圖》。”

    “噢,”

    輕應一聲,齊白石心知《青馬圖》的確是錢選載於冊的畫作,雖說其以山水聞名,但其同樣極擅長畫馬,不過《青馬圖》似乎並沒有傳世,怎麼會……

    見這個客人似乎有些疑惑,老太太便指著上面的印記、題識接著說:

    “這上面除了錢選的自題詩,還有元明兩朝十幾位藏家的藏印呢,你看。”

    那女人拿出了一個放大鏡,遞給了齊白石。

    齊白石接過鏡,仔細地看起了這畫畫來,只白馬興奮地在水波中昂首嘶鳴。此幅繡作完全模仿繪畫的筆法用針刺繡而成,雄健的白馬以顧繡中最擅長的擻和針順其肌肉的紋理繡成,逼真且寫實,其擅長畫觀可見絕非後人吹噓。

    而畫上馬匹的壯美,風景的暖意,畫上的一切都傳達得如此真切,洞徹,真可謂傳世佳作。而再看款署為“右題余自畫青馬圖吳興錢選舜舉”幾個字,再用放大鏡仔細查看那藏家印鑑,作為刻印名家,齊白石自然能分辨出印鑑直偽來,而且在其家中亦藏有這些藏家授印佳作,幾番檢查之後,他的心下終於有了底。

    果然是錢選的真跡,這個發現使得齊白石十分高興,可面上卻不露任何聲色。

    “這副畫要多少錢?”

    齊白石不露聲色的將畫軸一卷,同時隨口問一句,在他問價的瞬間,管明棠的心下便是一動,瞧著那被齊白石放回攤上的畫卷,便知那絕對是是一件寶物,普通的物件絕進不了這位大家的眼裡。

    那女人沉吟了一下,看看這人,笑吟吟地說:

    “我看先生不是等閒人物,識貨,你就給個價吧!”

    “五十兩。”

    “請先生再加三十兩如何?”

    她伸出右手,拇指與食指支開,像個“八”字。

    “不能再少點?”

    齊白石問。

    “先生,這可是真品啊:你一轉手,翻上三四番,不成問題。”

    對這副畫的真偽,這老太太顯然也拿不準,若真是錢選真作,恐怕將萬兩以上。

    “既然談不成,就算了。”

    齊白石無可奈何地放下畫軸,抬腳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5 16:54
第33章 憑人識貨國寶入

     幾乎是在齊白石放下畫軸剛要離開,管明棠便想走過去,他心知能讓齊白石看上的絕對是真貨,甚至有可能還是價值連城的國寶,原本管明棠還以為自己沒機會了,可現在齊白石顯然是因為囊中羞澀方才放棄的,要不然也不會流露出那無可奈何的神色。

    而那老太太一見這有意買畫的人離開了,又是思索片刻,見他走來十幾尺後,一咬牙,便收拾起包袱,準備去追那人,而恰在這時,卻有兩個人已經蹲到了她的攤前。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在齊白石離開走出四五米後,管明棠方才移到這個攤前,雖說心動的是那副畫,可一上來連那副畫瞧都沒瞧上一眼。

    “這個怎麼賣?”

    隨手拿起攤上的一個青花瓷瓶,管明棠隨意的問題了一句。

    “多少錢?”

    原本準備去追那個客人的老太太一瞧又來了客人,雖說本欲追另一位客人,可瞧著這人的衣著打扮看起來倒像是這皇城根下的貴少爺,頓時來了興趣,便停下了先前的動作,沉吟了片刻,看看這年青人,笑吟吟地說道:

    “我看少爺您也不是等閒人物,是個識貨人,要不您就給個價吧!”

    “四十兩。”

    不待管明棠開口,方子新倒是先替他道出了一個價來。

    “這位先生……”

    老太太有些好奇的瞧著這人,又看看先前問價的年青少爺。

    “他開的價,就是我開的價!”

    管明棠的這話一出口,老太太的臉色便冷了下來,心道著今個可真夠倒霉的,才走了一個客人,又來了一個難纏的,這位雖說看起來是個富家少爺,可卻也不是個敗家子,而且還跟著一個出價的,這種富少爺的生意最難做。

    “若是少爺誠心要的話,那就再加二十兩如何?”

    “至……”

    不待方子新說話,管明棠便出言打斷他,同時又拿起先前齊白石看過的銅壺、彩瓷瓶以及其它幾個物件。

    “加上這幾件,給三百五十兩如何?”

    “少爺……”

    方子新反倒是不樂意了,連忙出聲欲勸下這位少爺,撿漏、撿漏,可那有他這麼撿的!這不是活該讓人當冤大頭嗎?

    “就幾件玩意罷了!”

    這會管明棠倒是顯出一二世祖、敗家子的模樣來。

    乖乖!今個開張了!

    幾乎是一瞬間,原本臉色冷冷的老太太臉上頓時笑開了花了。

    “我就說嘛,一瞧少爺就是內行,這幾件東西……”

    可老太太的話沒說完,方子新卻是拿起那銅壺說道。

    “這件東西,雖說是元代的,這不假,可最多也就是值十二兩,即便是到了琉璃廠,進了店子裡,加上了傭,不過也就二十兩的玩意,還有這件……”

    方子新這麼一點評,那老太太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面寒著臉拉著,那雙眼睛恨不得把這個想斷自個財路的人給吞了,再一瞧那位少爺臉同樣也拉著,全是一副不高興的模樣,瞧著他這樣子,老太太的心下一樂,心知這少爺被這人一說,顯是臉上掛不住了,於是便用起了功來。

    “這位少爺,人家都說貨賣有緣人,既然這位先生說這價不合適,要不,您再瞧瞧,再添上兩件玩意……”

    就等您這話那!

    心下一陣偷樂,管明堂伸手便是無意的拿起青瓷盤子以及那副畫軸,

    “不就是幾件小玩意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幾百兩罷了!”

    一邊拿著嘴邊還似顯擺的說道著,似乎是在告訴方子新,自己不差錢。而方子新則只是無奈的嘆口氣,雖是如此,可心下他卻知道這位少爺這下是拾著了,這些東西若是找個好行頭,至少能值一千兩,且不算那副畫,想來……瞧著管明棠收畫時的動作,便知道他相中的恐怕還是先前那人看中的畫,不定單是那副畫都值是幾千兩。

    “再加這兩樣吧!”

    “好嘞少爺,您可真是好眼力!”

    瞧著這小爺果真上了道,老太太的心樂著,臉上那還有先前的不快,自己的東西自己明白,這些東西,她收過來的時候,不過也就花了不一百多兩,這可不是翻了一番嘛,這一筆生意下來,一年的生計可就有著落了。

    “少爺,這東西,真不值……”

    方子新的話音方落,卻見管明棠已經從錢包內取出了幾張百元面值的匯豐的銀兩券,遞交給那個老太太,別看那老太太身上穿的破舊,可認錢的功夫著實不差,對於這人付紙幣,她全沒有任何意見,只見她接過錢來,先是用手一探,隨後又對著光看了一下水印,隨後方才說道。

    “先生,真是對不住您,小門小戶的沒見過世面……”

    嘴上這麼說著,可手上卻把錢塞進了口袋裡,而管明棠卻已經開始收拾起了自己剛買的那些東西,至於那瓶子、盤子、銅壺之類的東西,不過只是搭件,自己真正的目的卻還是那副先前齊白石欲買下來的畫。

    錢貨兩清後,管明棠扭頭朝著走出不足三十米的齊白石看去,心下略帶著些歉意。

    “對不住了!”

    什麼對不住,對得住的,最緊要的是自己這次……賺大了!

    對於身後的一切,齊白石自然不知,從離開時他便懷著一種“千金一面,難以再得”的心境,緩緩地走著,似乎在等著那老太太喊他,最終以他現在能付出的價格買下來,買任何東西,從來都是如此。

    錢選的作品,齊白石十分喜愛。在元代的畫苑中,錢選不獨以他傑出的繪畫技藝稱讚於世,而且,他的人品也一直為人們所崇尚。他的山水、花鳥,沒有土大夫階層閒清逸致的成分,而是深深地蘊含著亡國之痛。在元代的畫林裡,對於他是另眼看待的。能收藏到他的畫,實在不易。可惜今天剛從南紙店取來五十兩銀子,加上身上原有的一些碎銀,不夠數,不然,他就買下了這副被人們誤以為不再傳的名畫了。

    “這是怎麼了?”

    慢慢的走開近十丈後,身後卻依然沒有任何動靜,這只讓齊白石的心下多少有些失望,那人難道就不願意降些價嗎?

    想起那幅畫,齊白石感到若是自己就此錯過這次機會,以後想要再買這副畫恐怕就難辦了,於是一咬牙便轉身朝著那個攤子又走了過去,而在他轉身時,卻看到有兩個人離開了那攤子。

    待齊白石走到攤位邊,瞧著那臉上帶笑的老太太說道。

    “那副畫還在嗎?八十就八十吧。不過我身上沒帶那麼多?”

    齊白石又考慮了一下,接著說:

    “這樣吧,明天上午,我還到這地方來,把錢帶來。東西就我買了,你不可再給別人。”

    許是怕不放心似的,齊白石又說道。

    “這樣吧,我先給您十兩的定金……”

    待他話音落下,那老太太終於回過神來,不無遺憾的說道。

    “先生,實在是對不住,那副畫您一轉身就被人買走了!”

    “什麼?被人買走了?”

    瞬間齊白石的心中只是一陣失落,全未理會那老太太說道著什麼,她這還有一些好東西之類的話來,只是看著離去的那兩人的背影喃喃著。

    “失之交臂啊!”

    十幾分鐘後,於茶館內,方子新看著那副錢選的《青馬圖》,面上儘是讚歎之色,看著面前坐著的管明棠,面上儘是羨慕之色,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副畫竟然是錢選的真跡。

    “管先生,這副畫若是在琉璃廠,即是萬兩亦是值得!這次可真讓您老撿著了!”

    自然的方子新並沒有說什麼撿著便宜之類的話來,這是行規,撿漏、撿漏向來都是靠著運氣與眼力,與撿便宜無關。

    “剛才還要謝謝方先生的配合,若是沒有您的配合,怕這副畫……”

    瞧著那副在後世價值可能達上千萬甚至數千萬的古畫,管明棠臉上便笑開了花來,這人的運氣來了,當真是擋都擋不住,不說這副畫,就是那幾件古物,沒準也能賣上百把幾十萬的!

    “因時即會、因時即會而已……”

    已經收下五百元謝酬的方子新自然客氣了一番,小心翼翼的將畫卷捲起,送回到管明棠面前。

    “那個……”

    收過手中的畫作,想著與這副畫失之交臂的齊白石,管明棠的心底卻冒出了另一個念頭來。這副錢選的名畫卻讓管明棠的心裡浮想聯翩,在這個時代諸如齊白石、張大千、徐悲鴻之類的國畫名家,可不都是好好的活著,若是自己能向他們求些畫來,拿到後世……

    這個念頭不過是初一顯現,管明棠感覺自己似乎看到了一條充滿財富的金光大道,但想要掙這筆錢卻要解決一個問題——如何做舊。雖說管明棠自己是是個外行,卻也知道新畫與舊畫的不同之處,可既然有做假畫的,自然就有做舊的法子,眼前的這位無疑是一個古玩行家,即然是行家自然知道如何把新畫做成舊畫,

    “方先生,若是現在我想把一副畫做成幾十年前的舊畫來,應該怎麼做?”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5 16:54
第34章 仿古之問遇故人

     這個……

    管明棠的問題只讓方子新心下一愣,整個人隨之沉默下來,在天津古玩界闖出名氣之前,方子新就是一個做假的高手,實際上,鑑定古玩的行家,又有幾個不是做假的高手,要不然林林總總各式各樣的造假手段,可不叫人防不勝防,因此大多數鑑賞家同樣也是造假的行家,不過與其它人不同,年少時,方子新就曾做制過數百件假物,甚至還有一些,還好好的陣放在外國人的博物館中。

    現在管明棠這麼一問,倒是讓方子新的不知應該如何回答,難不成他準備……瞧著桌上的那副《青馬圖》,卻又在心下搖搖頭。

    不可能!

    若是這管明棠是一玩主,沒準也就想弄出幾個假貨,掙筆銀子,可他……顯然不是那種玩家,想到這自然也就放心了下來,先喝一口茶,又看一眼管明棠,方子新才開口緩聲說道。

    “嗯!新畫做舊常用的方法是直染法和熏染法。”

    方子新這麼一說,管明棠的臉上儘是好奇之色,而他的這種好奇和專注卻讓方子新的心下湧起一陣自得來。

    “所謂的直染法,就是將臨好的畫放在玻璃平面上,用排筆將隔夜的濃茶在畫作上反覆涂染讓茶色完全掛在宣紙上。在此基礎上,再用稀釋後的陣醋在上面噴灑,使顏色均勻被畫紙吸收。如此涂染多次,放置一星期後紙張的顏色發黃,再過一段時間後,紙張的顏色黃中略顯灰色。看上去就有了舊紙的感覺。再就是熏染法,就是在東西做好之後,造假的就會把書畫掛在一個相對封閉的屋子裡用,用點燃椰子殼或者香火,冒出來的煙來熏。經過多日熏烤,紙張上就會呈現出一種淡淡的濃茶色,看起來與舊紙極為相似。”

    “嗯,經過這麼一染,這紙一下就變了,還真的變得好像古色古香,很有年頭了。”

    聽管明棠這麼說,方子新卻只是一心下暗自一笑,這不過只是最簡單的辦法罷了,而且這兩種辦法都有漏斗可尋,造假的方法很多,像他自己過去造假,就是在作畫當中後背染色,經過用藤黃加赭石,染成舊的顏色,還有經過茶水,經過過夜的茶水在紙上塗抹,如果一下,自然也就變成老畫,像是賣弄一般,方子新又接著解釋道。

    “這紙是制好了,可還有一步,就是畫上的墨色歲殘,這個也簡單至極,先畫好畫,然後就成天放在太陽下曬,只需要曬上幾個星期,那畫自然也就變成老畫了,不單紙看起來舊了,就連墨色也有歲殘了,如此一來,倒是能讓不少行家看走眼!”

    點下頭,看著桌上的那副《青馬圖》管明棠又繼續問道。

    “我覺得一副古畫如果保存的時間長了以後。在它身上,就會留下很多歲月的痕跡。是不是造假者也會從這方面下手,來做一些小的動作。”

    “有的就因為有些老畫,因為家裡擱的時間比較長,容易蟲蛀。”

    話聲稍稍一頓,方子新又看一眼桌上的那副畫卷,那副畫上就有些許蟲蛀。

    “所以有些造假者正是抓住別人這樣的想法,畫外的做舊手法應運而生。例如認為有蟲咬過的一定是古畫。實際上並不是。造假者往往將做好的畫放在生了蟲的米缸或者面袋裡面,故意讓蟲子在上面留下蛀咬的痕跡,增加可信度。”

    “那除了這個以外,其實要看一幅畫它的真假很重要的就是它的落款和印章對不對?”

    方子新越是解釋,管明棠便越是好奇,同時也對“做舊”充滿了興趣。

    “看畫先看落款和印章。先看印章是不是那時期的印泥。再斷定它是真是假。現在目前做假的人,手腕有高有低,有的是相當不錯的。造假者為了能讓自己精心做舊後的古畫更具可信度。往往再從圖錄或者印譜上臨刻出該畫家的印章,蓋在做舊的畫上。做舊、題款、刻印三個方法下來,這樣一幅古畫就完成了。其實……”

    話到最後,想著自己過去製作的偽作大都賣得了大價錢,頗為自得的方子新卻是輕嘆口氣說道。

    “那些人這麼做其實都落了下乘,想要做舊畫,最簡單的辦法,其實不是染色、不是煙薰,而是……”

    不無得意的把話聲一頓,方子新又看一眼管明棠,最後才慢聲細語的說道。

    “用舊紙?”

    “舊紙?”

    “對!就是古宣!”

    “啊?”

    “其實,這個辦法再簡單不過,如果在制乾隆年間的偽作,就用乾隆年間的陣宣,要制康熙年間的就用康熙年間的陳宣,當然,要是像錢選這樣的元代的畫作,弄張順治年間的陳宣,紙張看起來就差不多了!”

    方子新的話只讓管明棠的內心一陣激盪,聽他先前所述,最容易被人識破的是紙,若是直接用舊宣請那些名家為自己作畫的話,那豈不是意味著,瞬間,管明棠只覺自己似乎被一卷卷金畫銀卷給砸中了,強咽口唾沫,看著方子新問道。

    “那,這舊紙從那買?”

    “琉璃廠、書畫坊!都有,其中還有些是從過去太監們從宮裡頭弄出來的,只要肯花錢就一定能買到!”

    方子新的話音一落,卻聽到管明棠說道。

    “那煩請方先生,幫我買上幾刀嗯,咸豐或者同治年間的宣紙!”

    這邊聲音一落,那邊卻有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喲,這不是管少爺嘛!”

    順著聲音瞧去,瞧見來人,管明棠忙站起身來,是廖成克,他剛從樓上下來,雖說後來和這位當鋪掌櫃並沒什麼生意上的往來,可後來,卻還是見過幾次,兩人現在到也算是熟悉,雖說當初他對自己的手錶極盡壓價,可那也是生意,生意場上無父子,而且,後來管明棠還瞭解,那十塊錢,實際上已經不低了,就像他說的,其它鋪子裡,也就是幾塊錢。因為在這個時代沒有幾個熟人,幾次往來之後,兩人現在也算朋友,尤其是自己從他那淘了一些老物件之後更是如此,

    “喲,廖掌櫃的,您這是……”

    “今個鋪裡沒什麼事,便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喝杯茶……”

    朝站在管明棠身邊的方子新看去,又抱拳問道。

    “這位先生是?”

    見來人問道自己,方子新連忙回個禮說道。

    “在下方子新,見過廖老闆!”

    一番客氣後,在管明棠的邀請下,廖成克坐了下來,在方子新為其倒了杯茶後方才看著管明棠問道。

    “這有陣子沒見管少爺了,不知管少爺近日如何?”

    廖成克瞧著管明棠,做了半輩子買賣,也就是在他身上,走了眼,若非看電影時碰到老孫,真還真看走了眼,原道他是菸癮上來的少爺,可誰曾想是一時落了難的“歸國華人”。

    前陣子,自己可是沒少賣給他東西,單是那翡翠鐲子就賣了一百多副,至於吊件什麼的著實不少,前前後後可是進小十萬大洋的帳。

    “近日明棠剛與天津的一位朋友準備在北平或天津辦個廠子,這不,今日剛閒下來,若非如此,怕早就去拜訪廖掌櫃的了!”

    對廖成克,雖說當初他在當鋪壓價太低,可管明棠對他多少總心存著些許謝意,若非他的那十塊大洋,自己又豈能有今日,更何況,這陣子,靠著那些翡翠鐲子以及掛件什麼的自己可是沒少掙錢。

    “辦廠?”

    管明棠的回答卻讓廖成克的眼前一亮,雖說現如今市場不景氣,可一些人總有自己的門道,於是便試探的問道。

    “不知管少爺準備辦什麼廠子?”

    “我準備開一家機器廠,專門製造從美國引進一種機器。”

    什麼機器啊,從分明就是賭機,不過現在的老虎機與後世不同,純粹的機械製品,按拉萊的說法,每台老虎機有多達一千八百餘個鋼銅零件,而且中國還不准老虎機之類的賭具入關,若是想行之全國,除去先前的百把幾十台通過零件組裝的方式進口外,辦工廠生產則是未來的計畫。

    “機器廠!”

    心頭猛然一跳,廖成克打量著管明棠,心下卻是微微一動。

    “不知,管少爺準備把這工廠放在什麼地方?是天津,還是北平?”

    “北平、天津都可以,只要有現成的廠房就行!”

    “廠房……”

    沉吟片刻,廖成克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道。

    “我倒是知道一處廠房,若是少爺有意的話,可以去看上一看!”

    “哦,什麼地方?”

    “石景山煉鐵廠!”

    “嗯?煉鐵廠?”

    “對,還是北洋那會辦的一個鐵廠,雖說鐵廠差不多建成了,可這十幾年即沒開過爐,也沒煉過鐵,不過在高爐附近卻有幾處閒置的廠房,稍加收拾就能使用,雖說離城有二三十里,可交通卻很是方便,工廠不單接有電線、變壓器,還有一條鐵路直達煉鐵廠……”

    廖成克如此一說,管明棠即時便對那地方產生了興趣,若真是如此的話,怕還沒有比那更合適的地方,只要稍加收拾就能投入使用,即便是不辦廠製造,在那裡組裝老虎機的話,倒也便利。

    “廖掌櫃的,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那石景山煉鐵廠,17年那會就被國民政府給接管了,那廠房可都是政府的!”

    一直插不上話的方子新,注意到管明棠似乎有了興趣,便好意出聲提醒道。

    “嘿,方先生,就因為那地方是政府的,所以才能租下來不是!管少爺……”

    端起茶杯,廖成克將視線轉向管明棠,笑說道。

    “政府的事情最好辦,南京天高皇帝遠的,早就把那地方交給了北平軍委會,軍委會裡的那些個東北人,打從丟了東北,一個個都餓的兩眼放光,若是您願意的話,廖某願意出面幫你斡旋一下,長租十年,一年的租金……最多也就五百塊錢……”

    政府的?國有資產?

    想通其中關節之後,管明棠的臉上露出了笑來,這事,在後世這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有便不佔王八蛋,對這種事情管明棠那裡會拒絕,再說,即便是不辦廠,在那裡組裝倒也再合適不過。

    “如此……那就有勞廖掌櫃的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5 16:54
第35章 昨日銀錢今日財

     燦爛的陽光,透過茂密的行道樹,在地面上照射出一片片斑駁陸離的光彩。

    心情著實不錯的管明棠,在人行道上快步的“走”著。人行道邊上,那些合抱的懸鈴樹,都低垂著枝葉,為這人行道上留下一片片樹蔭,瞧著那枝頭的一片新綠,心情頓時又好了許多,而朝周圍看去,看著那熟悉的高樓大廈、寬敞的街道,當然也少不了那——嚴重污染的空氣。

    終於,在1932年的時空生活了五天後,管明棠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時空,此時,呼吸著這空氣中渾濁的空氣,感受著21世紀無處不在快節奏氣息,那種久違的歸屬感,還是讓他的心情遠比平素更好。

    或許,這個時代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因為自幼生長在這個時代,對於這個時代的歸屬感,遠比另一個時空更為強烈,這個時代對管明棠來說,有他的家人、親人、友人,有他的過往,反而,對另一個時空,他卻很難找到這種歸屬感。

    望著街道上那擁擠的車輛,尤其是瞧著那偶爾駛過的豪車,管明棠的臉上擠出了笑容,如果這筆生意做成了,自己可就發達了!

    發達了!

    正所謂亂世的黃金、盛世的古董,在那個時代或許這七件古董並不怎麼值錢,但是在這個時代……想著那些揮金如土的暴發戶們在拍賣行競拍的模樣,管明棠的臉上幾乎笑開了花了,發達了!

    有什麼比品味到財富的更讓人覺得的興奮的事情嗎?

    恐怕還真沒有!

    心下樂著,看著馬路對面的拍賣行,手提著箱子的管明棠便義無反顧的走了進去。

    翹著腿品起了咖啡,而看著拍買行的專家在那裡鑑定著自己攜帶的十一件古董,這十件古董即有自己在城牆根下從那個老太太那買到,也有方子新在琉璃坊幫自己選購的幾件“瓷器”。而現在,自己唯一所需要的就是把這些古董賣掉,與過去直接賣給古玩行不同,這一次管明棠所選擇的是拍賣行拍賣。

    雖說在心下傾向的是外國拍賣行,但管明棠卻無意把這些國寶賣到國外,所以只好在國內拍賣,在三名鑑定師當面鑑定著十一件古董時,餘光看著這間會議室,管明棠的心下卻在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應該收藏一些外國名畫,然後拿到紐約拍賣,那樣的話……嗯,至少更保密,一想到先前填寫的那些資料,管明棠的心下便是一陣懊惱。

    果然是金錢讓人失理智,自己只想著錢,而忘記保密自己的身份!

    “好東西啊。”

    好半天,作為國內知名古董鑑定師的李子權長舒一口氣,望著會議桌的十一件古玩,這些古玩的品像極為不錯,有花瓶有盤子甚至還有極為小巧的鼻煙壺,而最不顯眼的則是一個元代的銅壺。

    瞧著那個銅壺,李子權嘆息著道:

    “這個銅壺應該是元代時色目匠人精心製造,花紋極為精美,有阿拉伯地區的風格,可惜……”

    說著他又摸著那銅壺說道:

    “只被人當成普通銅壺用了幾十年,這煙薰火烤的,使得這稍稍有些不太完美。”

    而李子權這麼說時,看著管明棠的目光都帶著些許埋怨之意,那意思似乎是這樣的寶物竟然煙薰火烤燒茶燒水,真是暴殄天物了,從那煙跡來看,這銅壺甚至在一個月前,還架的火爐上烤著,不用細問,李子權都能猜出,這些玩意怕是家藏。

    鑑定師的話卻讓管明棠在心裡暗笑一聲,這種燒水的銅壺自然煙薰火烤,這幾百年可沒有人把它當成寶貝在那細心養護。

    見管明棠笑而不語,一旁的另一位鑑定師則接過話道:

    “李老師,你看這個估價大概是多少?”

    因為之前的十件古玩已經鑑定出價了,這個最不起眼的銅壺則是最後一件沒有報價的古玩。

    “這個我還要再好好的考慮一下,不過10萬是沒有問題的。”

    李子權的估價顯得很是保守。所謂的專家估價,實際上並不可能一言而定之,特別是拍賣行這一類的專業機構,每句話都代表著你的水準,也因此,他們就更加的謹慎,特別是估價部分,更是要不斷的比較衡量,不同時期的人心理自然不同,對同樣的藝術品給予的評價也自不同。何況同樣的珍品在不同的機構都可能賣出不同的價格,這使得估價的難度和範圍都越來越大。

    微微的點了點頭,對於這個報價,管明棠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在來的時候,自己曾特意查找過一些與拍賣有關的資料,按照人的正常想法,若是最後的成交價高出估價通常也不會怪罪估價人,反而更可能感謝拍賣師,但若是高估了,那麼結果就很難料了。

    在報出那個銅壺的價格之後,李子權又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那個元代的青花瓷的盆子笑了笑道:

    “還是管先生收藏豐富,您這次是準備私人出售還是拍賣呢?”

    “若有人願意收購,每件的加價超過40%的話,就直接賣給他,若是不行,就拍賣吧。”相比那些報價,管明棠直接取了個中間價,雖然這些古玩來的很容易,而且價格極為低廉,但是在管明棠看來,這些可都是自己的勞動成果,若是賣的太低可對不起自己了,當然也對不起的“國寶”之名。

    “自己的東西,總是希望賣的價格高一些。”

    “這個自然。”

    對此李子權當然能夠理解,他看著桌上的那件青花瓷的花瓶,心下暗叫著可惜,加價40%,若是價格能再低點的話,沒準自己就出手了,這會李子權反倒是後悔自己先前的報價了,若是能報底點。

    管明棠自然不知道這裡邊的貓膩了,小心的將拍賣行出具的合同收好,然後想了想道:

    “我那裡還有幾件玩意,也想在近日出售,希望貴行幫忙留意一下買家。”

    “這個……”

    雖說做成了一筆生意,但是作為拍賣行副經理的孫兆通,一聽這話頓時變得有些為難起來:

    “管先生,雖然我是相信你的,但行裡規矩,不見東西我們也不好說的。”

    不見東西不開價,這倒未出乎管明棠的意料,於是想了想道:

    “行,等下次我過來之後,再一起送到拍賣行也行。”

    在離開拍賣行之後,站在街上,一直故作冷靜的管明棠,則深吸了一口氣,面上儘是激動之色,之前他還以為那十件玩意至多也就是賣個幾百萬,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十一件古玩加到一起足有2000萬的總額了!

    兩千萬!

    而且這還是拍賣行的估價,若是實拍的話,估計這些東西差不多能拍到接近三千萬!

    三千萬應該怎麼花呢?

    不僅如此,還有那副錢選的《青馬圖》,那可是無價之寶啊!若是拿到拍賣行去賣話……可心下的這個念頭不過只是一動,隨即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若是在國內賣出那副畫,實在是太過扎眼了,而在國外拍賣行拍賣的話,把國寶賣給外國的事情,自己一門心思想發財,可卻怎麼也做不出來那種事情。

    無論如何,人多少總要有一些底線。

    再則……想起臨行前交待方子新幫自己購買一些陣宣,只要自己願意那些陳宣隨時都可以變成齊白石、徐悲鴻等人的畫作,想到自己拿出個百兒八十副的民國大師的畫作,管明棠的臉上便是一笑。

    “這下了,自己可是不差錢了!”

    懷揣著數百萬元巨款,又即將有數千萬進賬,在未來也許還會有幾億、幾十億進賬的可能,只讓管明棠瞬間充滿了自信,全不見過去那種棱角被社會磨平的頹廢,也不見的遭受挫折時的無奈,有的只是對未來的憧憬與希望。

    在回過神來的時正值紅燈,一輛汽車停於面前,在那輛汽車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句標語“釣魚島是中國的!”。

    看著車身上有些殘色的車貼,管明棠的神情先是複雜隨後卻又是變得凝重起來,腦海中不由的浮現出那場發生在北平的集會上的那一張張年青的臉龐,在長時的沉默之後,苦笑一下,管明棠搖頭收拾自己的心神,朝前走去,而在向前走去時,卻不住的回頭看那車貼,似乎想把那車貼中流露的情感印至心間……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5 16:54
第36章 千古不變是人心

     “科技、歷史背景不同,可是人心的可怕一點都不會變。”

    在北平的萬國飯店餐廳內,聽著樂隊在那裡演奏著歡快的音樂,管明棠的心下不無感傷地浮現出這麼一個念頭來。

    穿梭於不同世界,在兩個時空各取所長的謀取暴利,實際上並不是一件輕鬆愉快的過程,相比於另一個時代,或許,這個時代更完美一些,局勢的混亂可以使自己輕易掩飾自己的身份,而更為重要的是,在這個時代,不會有任何人過問自己的財富,但相比於另一個時空,這個看似完美時空,卻又充斥著這樣,那樣的危險。

    可不變的是什麼呢?

    貪婪!

    個人的貪婪!

    自己何時變得如此的貪婪,如此的渴望財富,如此的……自從三天前在街頭看到那句標語,想起在這場殘酷的戰爭死去的先烈們,管明棠便發現自己不能再像初時那樣理直氣壯的面對自己,面對自己的行為!

    “我們需要一個工廠!”

    傑克?拉萊看著專注的聽著音樂的管明棠說道。

    “在早期,我們或許可以從美國走私一些零件,在國內組裝設備,可一但老虎機流行開來,很快,海關就會禁止老虎機的進口。”

    “難道說……不能收買他們嗎?”

    管明棠隨意的吐出一句話來,建一座工廠,或許吧,頂多也就是建一家組裝廠,生產老虎機,一台老虎機可是需要幾千個銅製的、鋼質的精密零件,相比於自己設廠生產,自己倒是更樂意引進美國零件在國內進行組裝。

    “管先生,您不會不知道吧!”

    傑克?拉萊詫異的看著管明棠。

    “知道什麼?”

    “中國海關或許是全中國最清廉的一個部門,當然也是收入最豐厚的一個部門,收買他們的成本很高,您不是說,在未來我們要在全中國鋪設上萬台甚至十幾萬台老虎機嗎?走私會增加我們的運營成本,而且我們還要維修那些設備……”

    轉瞬間傑克便吐出接二連三的一個又一個理由,總之,他的理由非常簡單——成本,自己設廠生產老虎機才是正途。

    “當然,如果我們只需要幾百台老虎機的話,那麼,走私倒是沒有什麼!”

    傑克?拉萊隨後又冷靜地說道:

    “可是如果我們不是要建立一個賭業王國嗎?那可是需要幾萬台老虎機,每天都可以給您帶來幾萬甚至十幾萬元的財富。”

    傑克?拉萊的話,令管明棠一陣默然。

    他的說法並沒有錯,老虎機是一種積少成多的生意,老虎機的數量越多,掙取的利潤越多,可是,不知為什麼,管明棠卻絲毫沒有任何欣喜之處。

    此時,看著那些在舞池中跳舞的同胞們,感受著這個時代,管明棠的心裡卻有一種濃濃的負罪感,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自己寧可沒有這番奇遇,否則,自己也沒有必要像現在這般的糾結,頂多只是偶爾的幻想一下發達的一天。

    我只是時空的過客,我只是一個過客,一個歷史的看客,在心下如此自語著,對他來說,並不具任何意義,可真的如此嗎?

    是的!就是如此,我不能改變歷史,歷史也不可能因我而改變,在如此勸說自己的時候,一個的聲音卻緩緩地在心底響起。

    “別忘了,再怎麼說,這也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

    可隨後,卻又有一個聲音在心底響起。

    “不,你可以做一些事情,你完全能夠做一些事情!”

    我能做什麼呢?

    “所以,辦一家工廠生產老虎機,無疑是最現實的,同樣也是最符合您的利益的事情!”

    工廠!

    突然,管明棠的眼前一亮,工廠!對!就是工廠,生產老虎機需要用到各種各樣的機床,而那些機床在戰爭時期,完全可以用來生產武器,武器!對,就是武器,在抗戰時中國的武器從來都沒有自給過,如果到時國家用自己的工廠生產武器的話,也許可以少死一些人,多打死一些日本鬼子!

    對,就這麼辦!

    “我們可以辦一個工廠!”

    迎著傑克?拉萊的視線,一直有些恍惚的管明棠冷靜的回答道,然後又用極為肯定的口吻說道。

    “這個工廠,可以先在北平辦一家,等以後,咱們可以在西安、在武漢、在南京、在重慶辦一些分廠,這樣的話,我們就能在各省就近生產、就近維修!而且,咱們要用最好的機器!聘請最好的工人!”

    在吐出這句話的時候,管明棠的心下總算是長鬆了一口氣,像是解脫了似的,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起來,看著舞池中起舞的人們,像是為自己辯解一般,在心下不斷的說道著。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唯一能做的,我,我不會改變歷史,但,總算是為你們做了一些事情,希望,希望你們能夠原諒我,原諒我的自私……”

    心下如此念叨著,手卻是不停的舉著酒杯,似乎是想藉著那酒水麻痺自己的情緒,以便讓自己心安理得的去享受那些觸手可及的財富。

    橘色的電燈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充斥了整個房間,這處宅子是李竹筠出面在北平置辦下來的,而此時在萬國飯店喝了個爛醉的管明棠靜靜地坐書床內,那醉意朦朧的雙眼痴痴地看著燈光照耀下的天花板,後世今生所聞所見的發財之路在他的腦海中像無聲電影一樣播放著。

    這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情!

    想著自己在萬國飯店做出的那個決定,管明棠再一次在心底如此辯解著,儘管辯解是如此的無力。在過去的幾天之中,自己像是進入了一個沒有出口的迷宮,在兩個時空之間疲憊地徘徊著,權衡著,思索著,這一切所有的問題都壓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能夠承受這一句嗎?

    每一天,每一刻,無論是身處於這個時空,還是身處於另一個時空,自己就像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可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焦急,憤懣,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霍地坐了起來,煩躁不安地撒著鞋子走出了書房。

    夜,顯然已經靜了下來,走出書房之後,管明棠只聽到臥室內傳出來的“嘩嘩”的水聲,那水聲,先是讓他一愣,隨即卻是明白——是竹筠在洗澡吧!

    想到那個為自己置辦下這處“家業”的女人,想到那個女人所擔負的使命,管明棠搖了搖頭嘀咕道,還真是頭疼啊!

    雖是頭疼,但管明棠卻不得不承認一點,那個女人的確是一個極品女人,想著她完美的相貌與身材,管明棠的心下不由一動,原本的煩燥隨跡被慾望所取代,腳便朝著臥室走去,一進臥室,便見竹筠攏著潤濕而微微捲曲的頭髮在梳妝台上的鏡子前打量著自己,甚至不時的衝著鏡中的自己抽著鼻子做著鬼臉。

    這就是那個被稱為“交際花”的女人嗎?竟然可愛的像個孩子!

    想到她所擔負的“使命”,管明棠連忙收回自己的有些迷失的心神,伸了伸胳膊打著哈欠躺到了床上,就在他剛一上床,一陣似蘭似麝的香氣撲鼻而來,李竹筠一臉嬌羞地躺在管明棠的身旁,她柔柔地問道。

    “明棠,想什麼這麼出神?”

    扭頭打量著妻子,燈光下,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脂粉氣息,很自然的兩道彎彎的眉毛不濃也不淡,眼眶邊似乎還殘留著點點水滴,像是要逗自己開心,她的眼珠水靈靈地放著光並不時地滴溜溜轉動著,每一次轉動都放射出無限的嬌柔,無限的柔媚。

    儘管明知道她不過只是監視自己的工具,可此時看著她,管明棠的心裡還是忍不住突突地跳了起來,真是個迷人的女人!

    實在無可忍耐的管明棠最終還是一把將她摟了過來,寬鬆的睡衣下,能夠感覺的到竹筠那頎長窈窕的身材,赤裸的雙腳摩挲著她的纖腿,色眯眯的說道。

    “小乖乖,讓我看看。”

    男人表現出來的欲、望,並沒有讓李竹筠感到反感,而是順從的趴在他的身上輕輕地喘息著,她那微微泛熱的臉龐被管明棠捧了起來,低下目光,那胸、前白嫩的丘壑若隱若現地出現在淡粉色的睡衣下,看著那誘人的嬌軀,管明棠的嗓子一陣發乾,心下不由使起壞來。

    “竹筠,我送你一件禮物好嗎?”

    聽聞要送給自己禮物,李竹筠便探出一隻手伸到管明棠面前道。

    “什麼禮物?”

    見她上鉤了,管明棠便一把握著那隻光滑的纖手朝自己下腹探去。

    “你自己拿吧!”

    發出一聲尖叫後,李竹筠卻痴痴地笑了起來。

    “你好壞啊!就會欺負人家!”

    陰謀得逞後,管明棠看著滿面嬌羞的女人壞笑道,

    “寶貝,你不喜歡麼?這可是我最貴重的禮物哦……”

    “壞蛋!”

    李竹筠一邊將頭埋在管明棠的懷裡一邊用那隻並沒有從他下腹抽出來手更加放肆地挑釁著身邊的男人,她知道如何讓自己的男人享受到更多的樂趣。

    面對她的挑逗,管明棠豈會服輸,此時他只感到自己渾身彷彿充滿了無窮的力量,猛的一直將她抱了起來,用顫抖的雙手胡亂地撕開她的內、衣,滿頭滿臉地伏在她柔軟的胸、脯裡磨蹭起來……那蟄伏已久的慾火終於燃燒了起來,熊熊烈火將兩個人完全地融化了,似乎直到永遠都不分彼此……

    良久,臥室內的激情漸漸平息下來。摟著渾身濕漉漉的竹筠,聞著那淡淡的女人的芳香,作餘光看著女人懶散的嬌顏,管明棠心下不由一痛,為什麼偏偏你是……想到這,他的眉頭一皺,或許,這個女人和這個時代一樣,自己不過只是一個過客罷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2-25 20:50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5 16:55
第37章 他日希望今日墟

     塵土飛揚中,兩輛汽車一前一後的在土路上行駛著,而在道路的一則,聳立的炭木電線杆似乎是在提醒著人們,這個距離天安門只有十四公里的地方,曾經也是一片“現代文明”照耀之地,在這個電燈甚至在北平城內並不普及的時代,於城外十幾公里處仍能見到電線杆,著實讓人有些意外。

    在雜草間一道高聳的紅磚牆頭聳立於田間,將工廠與外間的民地隔離開來,民地上滿是剛剛收割完的麥田,而在紅磚牆頭的內側則是半人高的雜草,兩輛一前一後的汽車,沿著那土路徑直駛入了大門,儘管大鐵門早不知何時就不知蹤影了,進入工廠後,汽車停在一片半人深的荒草間,車不過剛一停穩便有人迫不急待的跳下汽車。

    這裡就是石景山煉鐵廠?

    從車裡走下來,看著眼前這雜草叢生之地,管明棠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這裡竟然就是傳說中的石景山煉鐵廠,後世鼎鼎大名的首鋼的前身。

    位於永定河畔,是中國近代史上最具傳奇色彩的鋼鐵廠之一。按照後世的觀點,這座煉鐵廠是由大漢奸主持興建,被北洋政府廢棄了5年,被國民黨廢棄了9年;見證了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後由侵華日軍主持投產,解放後曾經是中國第一大鋼鐵廠,又為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始了中國工業史上規模最大的停產搬遷。跌宕起伏的命運,如同中國近代百年興衰榮辱的縮影。

    風吹拂著半人深的雜草,發出“刷刷”的響聲,而在不遠處,一座高聳的煉鐵高爐頹然聳立著,在距離煉鐵高爐不遠處,幾座大型廠房散落其間,隱約的裡面響徹著空曠的風聲,也正是那道有些破舊的紅磚牆頭的將這廠區的雜草與牆外的麥田隔離開來。

    “哎!”

    就在管明棠於心間感嘆著歷史時,耳邊卻是傳來一聲長嘆,是那位北平綏靖公署的邵仁傑,廖掌櫃正是通過他,才把這工廠的租權承租了下來。

    “幾百萬元辦的鐵廠啊……”

    望著這破敗的煉鐵廠,邵仁傑不由再次感嘆一聲。雖說他是綏靖公署的官員,可卻曾在北平讀過大學,而這座煉鐵廠正是在他讀大學期基間創辦,對這座鐵廠的感情可謂是極是複雜。

    “民國四年瑞典人安特生博士於宣化城北龍關山發現龍煙鐵礦,時值一戰,鐵價暴漲。鐵價暴漲近十倍,鋼鐵業成為當時中國最賺錢的生意,開鐵礦比開金礦更具誘惑力。於是北洋諸人皆言開採鐵礦,創辦鐵廠,直到民國7年方才籌齊所需款項,民國八年9月,石景山煉鐵廠破土動工。高達20多米的青石山被炸平,作為高爐地基……”

    在邵仁傑的講述中,一行五六人邊走邊打量著這座早已經廢棄的鐵廠,在距離煉鐵高爐百米處,管明棠方才看清那座高聳的煉鐵高爐,可這座高爐與他想像中的截然不同,破敗完全超出他的想像,放眼看去,只見那價值數百萬的煉鐵高爐上到處鏽跡斑斑,而且煉鐵高爐爐體上長草,煙囪上出現鳥巢。

    望著眼前這麼一座即將建成的鋼鐵廠,竟然就這麼荒廢了,管明棠的臉上儘是不解,而邵仁傑等人的臉上卻滿是無奈。

    “……後來陸宗輿出逃,使得工程完全停頓。民國十二年黎元洪來廠視察,要求重辦開爐,所需費用由政府補足,兩月後,這位大總統被曹錕趕下台,加之歐戰後鐵價暴跌,鋼鐵市場一片蕭條。軍閥割據混戰。當權者再也沒有顧及石景山鐵廠這個爛攤子。到十四年,石景山鐵廠只保留下20多人,廠區閒置的土地租給農民耕種……”

    手指著那座牆城,邵仁傑的臉色顯得有些變幻不定。

    “現在這廠區不過有三百餘為,其它上千畝早已出租,若是沒這座牆頭,不定這工廠啊……”

    說到民國十四年那會,邵仁傑便不願意再說下去了,可他心裡知道這其後又是怎麼回事,四年前北伐軍逼近北京,老帥逃回瀋陽時,在皇姑屯被日軍炸死,國民政府控制北平後接管龍煙公司,南京鐵道部擬定了《龍煙鐵礦復興計畫》,可當時華北是閻錫山、唐生智等人控制,這些計畫不過只停於紙面而未見實施。

    再到後來副總司令移幟,中原大戰後,副總司令主政華北,自然的龍煙公司和這煉鐵廠都歸北平綏靖公署管理,南京自不會投資重辦鐵礦、鐵廠,無論是閻錫山還是唐生智亦是現在的副總司令,對此亦無興趣,而因為龍煙公司被查沒,就連過去用地租收取租金以對冶煉設備的刷油維護的工作也從此中止,由此這高爐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鏽跡斑斑、高爐爐體上長草。

    若非如此……

    想到自己竟然以500元一年將廠區租於身邊這人,邵仁傑卻是只覺得一陣臉紅,都這個時候了,自己還感嘆什麼啊!

    “哎,可惜了……”

    長嘆口氣,管明棠卻是沒有再看那座高爐,而是徑直朝著廠房走去,之所以租下這座鐵廠,目的就是為了那幾間廠房間,西式的紅磚廠房儘管多年未曾投入使用,門窗破敗,甚至房上的窗戶亦不知何時被人摘人去,只剩下空洞洞的窗洞,但廠房主體卻基本完好,由此可見廠房的建造質量極佳。

    這位三座距離高爐不遠,以品字型排列的廠房內,與廠區內的雜草叢生不同,廠房內平整的水泥地面上,除去一些雜物外,幾乎看不到任何雜草,站在廠房內,抬頭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廠房的鋼樑,塗漆的鋼樑上幾不見鏽跡,這廠房遠比管明棠想像的更好。

    “若是把這辦成倉庫的話……”

    相比於在這裡辦那個什麼老虎機工廠,管明棠更傾向把自己的倉庫建在這,最好在這廠子裡再修一個牆頭,然後……

    “管先生,您瞧,像這樣的房子,只要稍加修整,加些門窗,再著電力公司把電路開通,即可投入使用,嗯,最多也就是需要把區內的雜草清理一番……”

    看著若有所思的管明棠,覺得他似乎還在猶豫的廖成克連忙勸說道,為了能幫他談好這筆生意,他可是託了幾個人方才拉到邵仁傑這個關係。

    “嗯,這地方倒是不錯……”

    豈止是不錯,根本就是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在來的路上,管明棠便看到了那個鐵路專用線,那是龍煙公司為了能夠把煉鐵用的煤鐵運到工廠方才修建的,這不僅方便於產品的運輸,同樣也方便自己利用時空通道在兩個時空中走私物資,只是……望著那高聳的煉鐵高爐,想起這座鋼鐵廠的命運,管明棠的神情不由一黯。

    “只是,這鐵廠,實在是太可惜了!”

    話恰應景,話音落下時,幾隻飛鳥卻從那高爐中飛出,顯然是多年來鳥已在高爐中築起了巢來,這鐵廠淪落至此,著實讓人心痛,望著長滿雜草的高爐,他的心下卻是不由浮現出一個念頭來。

    “邵課長,若是有一天,我把這廠子盤下來,大概面要多少錢!”

    把廠子盤下來?

    邵仁傑、廖成克無不驚訝的看著吐出這句話的管明棠,他這是什麼意思?

    “你是說想把整個廠子都買下來?煉鐵?”

    相比於廖成克的驚訝,邵仁傑的臉上卻是驚訝中帶著些激動。

    “嗯!”

    “兩百萬,不,至多一百五十萬!”

    作為北平行營的官員,邵仁傑遠比外人更瞭解現在北平行營的現況,失去東三省的地盤之後,看似依然坐擁華北的東北軍,實際上早就成了無根之萍,華北的海關、鹽稅、煙稅、國稅早已經中央整釐,北平行營至多只能在國稅之外收取兩成附加雜稅,依靠那兩成雜稅又豈能養活近三十萬東北軍,為了養軍副總司令甚至不惜甘冒遭受全國指責的風險,從故宮中搬出數百箱珍寶運到上海拍賣,以籌集養兵所需軍費,若是有人願意買下石景山鐵廠,副總司令自然不會拒絕,價格自然也好商量。

    “一百萬,也許只需要一百萬,若是管老闆有意買下石景山鐵廠,邵某願意為管老闆引薦副總司令……”

    邵成仁之所以會如此激動,原因非常簡單,雖說他是北平行營的官員,可同樣也是學冶金出身,現在日本入侵東北三省,中日未來必有一戰,而自十年前漢陽鐵廠停爐之後,中國再無一家現代鋼鐵廠,不能自產鋼鐵談何武器自產,武器尚不能自產,又談什麼抗戰?

    現在見有人願意盤下鐵廠,邵成仁自然樂見其成,甚至為自己有可能一展所學而難免變得有些激動。

    “一百萬……”

    乾笑兩聲,再看一眼長滿雜草的高爐,管明棠卻是搖頭長嘆口氣,會有那麼一問,不過也就是一時激動罷了,一百萬,現在就是殺了自己也拿不出來。

    “以後再說吧,邵課長,我看咱們現在先把這廠房租用合同簽下來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5 16:55
第38章 世人只為錢糧忙

     六月的夜晚,相比白日裡的悶熱卻是涼爽了許多,星光葉影裡不時的起來陣陣的小風,安國強抬起頭,看著那滿天的繁星,他重重的嘆了口氣。

    這麼涼爽的天,可是他卻依然覺到空氣彷彿不夠用似的,胸中非常憋悶。他甚至想坐下痛哭一場。以他的體格,以他的忍性,以他的要強,只要能餬口飯吃,那怕就是給人做豬狗也成,可現在在被人從那“家裡”趕出來後,渺茫的他只覺到一種無望,恐怕自己一輩子不會再有什麼起色了。

    把娘送到妹子家裡後,提著著鋪蓋卷,安國強越走越慢,腳步也越來越沉重,他想到明天,想到將來,似乎再也沒有明天,再也沒有將來了,還有什麼將來呢?現在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即便死了,恐怕都沒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到了大街上,行人已少,可是街燈很亮,安國強更覺得空曠渺茫,不知道往哪裡去好了。上

    哪兒?

    自然只能去苦力行了。

    作買賣的,賣力氣的,不怕沒有生意,可是想著自己過去好不容易從苦力行走出來,現在卻又要回去,他便卻覺著傷心。他覺得沒臉再進苦力行扛活,到那給大家當笑話說道著。

    可不上苦力行,又上哪裡去呢?

    為免得再為這個事思索,他一直朝著東便門走去。苦力行在東便門城外的大通橋一塊,這是打從明朝那會就留下的規矩,大通橋那邊過去是漕運碼頭,苦力們就在那地方等著扛運漕糧碼頭的活計,久而久之,自然的東便門便成了一個苦力行,過去那地方是漕幫的地方,漕運停了幾十年,這苦力行裡的苦力攬的活自然也就成了城裡的力氣活。

    待到了東便門,安國強才看到那城門關上了,瞧著這鐘點顯是關城門的時候,雖說現如今北平城沒了有門禁,可入了夜城門也不通就只開四扇,東便門自然是不會開的。

    東便門的城門洞外,懸著一盞極亮的,沒有罩子的電燈,而在東便門的城門口裡,還睡著一些苦力打扮的苦力,顯是一幫從外地來的,等著天亮了上活計的苦力,多少年來這這干苦力,可不都是逃荒的、要飯的活命活計。

    城門洞被那白亮亮的電燈照得通白,門洞裡左一個右一個睡滿了衣食無著的苦力,近了城門洞,安國強瞧著城門洞裡的一個空,便鋪上蓆子枕著鋪蓋卷睡下了,可怎麼著他都睡不下,讓老娘呆在妹子家,讓他這個當哥的早就沒了臉面,三天五天的還成,三月五月的讓他的臉往那擱啊!

    “兩毛錢幹一天也是得幹!”

    想著這,安國強暗自在心中對自己發著狠來,只要能餬口飯吃,在這城外頭的尋個地方落腳,他就干下去。

    距離東便門數十米外的一棵老槐下,坐在人力車上的管明棠看著城門洞中的睡著的百多個苦力,眼中略帶著些疑色,在簽下那租房合同後,原本想建築行把廠房修繕一下,可那變成荒地的廠區也要收拾一下,所以廖掌櫃才會帶自己來這雇些苦力。

    “管少爺,您瞧……”

    坐在另一輛黃包車上的廖成克指了指東便門的城門洞。

    “在北平城裡雇苦力,有他的講究,這四九城裡頭吃苦力飯的沒十萬,也有八九萬,什麼沒了鐵桿莊稼的旗人、逃荒的莊戶、逃難的地痞,可謂是三教九流,什麼樣的貨色都有,那些人裡頭,有扛活的,有打滑的,有耍橫使賴的,什麼玩意都有,找著那種人,算是倒霉了不說,甚至還不行帶來啥麻煩事,這找苦力也有他的講究!”

    作為山西人十幾歲那年就來京城到錢莊裡當夥計的廖成克對北平城門道早就摸得個清楚,自然的也知道這苦力行裡的門道。

    “你瞧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多,這個鐘點,在這有地落腳的大都回去了,沒地落腳的自然也就在這裡頭窩上一宿,至於那些個打滑的,有耍橫使賴的,這鐘點大都去耍個什麼牌九什麼的,不知到那鬼混去了,這鐘點還留在這的,十個裡頭有九個都是真正扛活的,而且價錢還好說,反正都是餬口飯吃!”

    廖成克如此介紹著“苦力行”裡的門道時,管明棠只是點著頭,隔行如隔山這句話著實不假,初涉生意場,自己最好還是多聽、多學,洋行可以交給李竹筠打理,但是這家工廠卻是自己在這個時代的根基,還是自己打理更為妥協,可對生意自己卻是個外行。

    拉萊是工廠的工程師,負責工廠的產品生產、研發,至於“銷售”,這設備是自產自銷,至於經營……

    在管明棠於心間思索時,跟在一旁的曾澈則打量著管明棠,上個月抵達天津後,管明棠則是他接到的第一個任務,不過這個任務卻沒有他想像的那麼輕鬆,先是跟蹤被發現後,他徑直去了站長那裡,隨後又把自己要過去做“保鏢”,甚至就在幾個鐘頭前,還封了自己一個什麼“市場部經理”,想著自己的“新職務”,曾澈的心下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餘光瞧見身旁的曾澈臉上帶著笑,管明棠卻是在心下暗自佩服起自己來,他是王天木安排給自己的“保鏢”,說是保鏢恐怕更多的還是監視,不過因為曾上網查過曾澈的資料,對這位不過只有二十歲,剛剛加入復興社特務處曾澈,卻是極為佩服,在歷史上他曾出任復興社天津站站長,直接領導淪陷區“抗日殺奸團”,七年後在天津被日軍抓捕,被捕後慘遭日本憲兵長達300多天的酷刑審訊,始終未曾洩露機密或是叛變投敵,最終在受刑300多天后於北平慷慨就義。

    不過佩服歸佩服,現實歸現實,對於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管明棠卻是帶著些提防,先前之所以委任他做“市場部經理”,除去自己無人可用之外,以及通過他透過“復興社特務處”去拓展在華北的“生意”的想法外,更主要的原因還是想借“市場”牽住他的精力,讓他無暇監視自己。

    “映泉,這建築行招標和雇力工的事就交給你了。”

    “我……”

    面上帶著笑的曾澈聽聞,臉色忽的一變。

    “映泉,你可是上海法學院的高材生,這種事,在你手裡可是小菜一碟啊!”

    將曾澈恭維一番,又交待了幾點,管明棠隨後便示意車伕離開,而在路上,管明棠的心下卻浮現另一件事,讓誰協助自己經營工廠,作為工廠的工程師,拉萊會協助自己制定現代的車間生產管理條案,可工廠的經營並不僅僅只有車間,這生意上的事啊……心下如此思索著,管明棠的視線卻是不住的朝著廖成克的身上飄著,過去人們常說什麼“得貴人相助”,而對自己來說,無疑廖成克就是那個貴人,雖說他是當鋪掌櫃,可卻也是十幾歲便在“大盛魁”做學徒,後來之所以轉行進了當鋪,卻是因為看不慣那些個掌櫃損公肥私、揮霍浪費、侵吞號款之舉,在他看來他們的所行不單毀了大盛魁,還毀了山西掌櫃的名聲,這個人……無論他向自己示好的目的是為了什麼,但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他比自己更適合商場,或許他不一定能管理好工廠,但商場上的事情,卻不侷限於一座工廠,至少就眼前來看,沒有誰比他更適合過來幫助自己。

    “廖掌櫃的!”

    在人力車到了廖掌櫃住的皮兒胡同時,管明棠便抓住機會提出了自己的邀請。

    “明棠初抵北平,多虧了廖掌櫃的幫襯,一直以來,雖說我有意報昨日掌櫃他日之情,可掌櫃的對明棠卻是助力諸多!”

    手抱著拳,不顧廖成克老臉通紅的模樣,管明棠卻是用極為認真的口吻說道。

    “不知掌櫃的是否有意來我北方公司!”

    北方,這是管明棠為自己的公司取的名字,這或許同父親曾是北方公司名下某家工廠的副廠長不無關係,一直以來,管明棠對小時候生活過的工廠大院,都有著極深的感情,那感情從來沒有因為工廠的破產倒閉而減弱,以至於在選擇廠名時,完全是本能的吐出了那兩個字來。

    “來北方公司!”

    心下微微一愣,廖成克卻是沉默了下來,沉默良久之後,他才認真的看著管明棠說道。

    “管少爺,你要知道,廖老兒可從沒管過工廠!沒準你那工廠,讓我給管垮了也不一定!”

    笑著管明棠卻是搖搖頭。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雖說我年青,可我卻相信自己的選擇!”

    真的能做到用人不疑嗎?

    答案恐怕只有管明棠自己才知道,不過相比於其它人,對這位在自己初來這個時空時結識的第一個人,管明棠至少相信一點,除去經商頭腦外,他的人品沒問題,這個看似不重要,但小時候生活的那家曾輝煌過的工廠,若是領導人品好的話,又豈會最後落個資不抵債,宣佈破產的境地。有時候人品真的很重要!

    而且自己需要的只是一個“看家的”。

    “這……”

    沉吟著,廖成克卻是猶豫起來,是接受還是拒絕?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5 16:55
第39章 爭分奪妙趕工忙

     烈日當頭,似火的嬌陽灼烤著大地,大樹的樹葉被嬌陽曬的捲了起來,而在這片工地上,數以百計的工人們揮汗如雨,從事著繁重的體力勞動,他們或許在工地上修整著失修的道路,或是清除著工地上的雜草,相比於在室外忍受烈日灼烤著的工人,在廠房內修整著地面,粉刷牆體,在室內的工人或許更熱一些,這室內卻是沒有什麼風。

    而在這片繁忙的工地上,林子強卻獨自坐在遠離工地靠著牆頭邊的一個茅草棚子下里喝著茶抽著煙,趴在桌邊看著圖紙的他,不時的揮扇徐徐的扇著。

    而在圖紙上,卻是一副關於工廠廠區修改的圖紙,在原本那兩間煉鋼車間的北側,加了一個獨立的院落,那是倉庫大院,佔地達1500平方的倉庫是在廢棄的軋鋼車間的地基上加蓋的,不過雖是加蓋,但倉庫牆體卻是極厚,牆根處達兩尺厚,這是典型的鋼廠車間構造,用來做倉庫倒是再合適不過,因為世道不靖,作為倉庫使用,自然首先要考慮防匪防盜,所以建築物修築的非常堅固,牆壁也非常厚實,甚至就是倉庫的外院牆的牆根處亦有一尺半厚。

    “一個月……”

    皺著眉,林子強的腦海中浮現出同北方公司簽訂的合同來,按照合同工規定,倉庫、院牆在要在45天內完工,每提前一完工一天,可額外獲得相當於總工程款千分之五的獎金,而每滯後一天,則需要支付千分之五的罰金。

    “那位管老闆倒是深皆生意之道啊!”

    感嘆一聲,林子強便在心裡盤算著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施工,或許,這座倉庫看似不怎麼起眼,但是對於林子強來說,這卻是他的“林翔建築事務所”成立後接到的第一個業務,自然的極為珍惜,而這種獎懲皆得的合同約定,要略覺新鮮之餘卻又讓人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他之所以能以新人攬下這個工程,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表示能在45天內完工的人,可事實上,對於按時完工,他自己心裡都沒有底氣。

    “一天十個小時……”

    瞧著遠處正在舊地基上砌磚的工人,林子強把眉頭一皺,照這麼幹下去,至少需要50天以上。

    “分成兩班呢?一班十二個小時?”

    可工人……分成兩班不是不可能,但是泥匠工的工錢兩三倍於小工,若是分成兩班固然加快了進度,可工錢開支就會加大一倍,到時若不虧本便已經偷笑了。

    林子強便抬腳朝著工地上走了過去,走近工地後,他便開始仔細查看著每一個施工步驟,泥匠活看似並不複雜,可若是外行人砌起磚來,很難把磚砌成一條直線,到時甚至都有倒塌的可能,速度重要,可質量卻更重要,畢竟林翔事務所的名聲還要靠這個工程。

    視線朝著另一邊,那些在清理著廠區內雜草、平整用地的工人看去,瞧著那些人,想著他們一天兩毛錢的工錢,林子強便只覺得一陣可惜,若是能用他們的話,恰在這時,林子強卻瞧見一個年歲稍長的泥匠正在那教著一十六七歲的少年。

    “這洋灰泥抹好了,砌的時候,眼要這樣斜著,縫對縫、線對線,一塊磚看一眼……”

    這顯然是在教學徒,這行裡的規矩如此,工匠上工的時候,可以帶個學徒,東家只要管吃就行,不過這泥匠帶學徒的到是不多,畢竟那個泥匠身邊也不會帶什麼長工,無非都是饒面子帶上三月兩月的罷了。

    “學徒、師傅……”

    瞧著那帶學徒的老泥匠,林子強只覺眼前一亮,若是分成兩班倒的話,抽一些泥匠帶“學徒”,他們只需要教那些苦力,用他們的經驗保證質量,工錢照付他們的,至於那些苦力自然的也樂得學會泥匠活,至於工錢……當然還是苦力的價錢,這樣工錢也不會增加多少,工期縮短了,在獎金那邊也就找回來了。

    心下如此尋思著,林子強便就近喊了一個泥匠到一旁聊了起來,少幹活多掙錢的事,自然不會有人拒絕。

    後背被太陽的曬的脫掉幾層皮,這會安國強的臉早都被曬得通紅。此時正是最熱的時候,太陽當頭懸空,中午是一天之中最難熬的時辰,這些前幾日從城門洞裡“請來”的苦力們這會可以說是又熱又累,又渴又餓,雖說這裡頭雜面饅頭管夠。這除草根平整土地的活,看似不重,但卻絕談不上輕鬆,一些體質弱的已快支持不住,安國強便是其中之一,他從未乾過什麼莊稼活,雖說有股子蠻勁,可那蠻勁卻是撐不得太長時間。就在安國強累的直喘粗氣,搖搖晃晃的眼瞧著就要暈倒的功夫,騾子這個從山東逃荒過來的莊戶人,卻是招呼他說:

    “喂!安大個子!林先生叫你過去。”

    安大個子,這是工地上的那些個苦力給安國強起的外號,安國強的個頭很高,在旁人看來差不多有六尺,雖說沒那麼高,可也差不多,即便是普通的大個也不過才到他下巴,在苦力行裡頭,自然沒有幾個人會叫人官名,安大個子自然而然的成了安國強的名字。

    “林先生?”

    又渴又累又餓的安國強這會腦袋已經快不運轉了,迷惑地睜大眼睛,林先生是誰?那天晚上招工的時候,那個招工人的姓曾,這廠子的老闆姓管,至於林老闆,那又是誰?

    “就是那邊工地上建築行裡的……嗯,工程師,還是建築行的老闆!”

    騾子的臉上帶著笑,

    “沒準兒他看你個頭個,想讓你到建築行裡扛大料也不一定,咱在這干力氣活,累死累活的幹上一天才兩毛錢,人家建築行裡的工子,那怕就是一小工,一天也得兩毛五……”

    兩毛五雖說只是五分之差,但卻讓騾子的臉上儘是羨慕來,一個逃難的莊戶,能餬口飯吃就已經謝天謝地了,那到什麼建築行裡吃泥瓦飯,卻不是他能羨慕來的,雖說在莊裡的時候,也曾幹過瓦匠過,可進了城,這城裡頭行行都有行行的規矩,像他這樣的自然沒有保人做保,沒師傅帶著,自然也進不了瓦匠行裡吃瓦匠飯。

    晃晃悠悠地向樹蔭下的林先生走去時,安國強幾次都差點被碎磚雜草給絆倒。他走進那個草棚子時,林子強這才注意到,這人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高,差不多該有兩公尺吧!心下這麼想著,便示意這個大個子坐下,可安國強根本就沒注意到,只是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旁邊的茶壺。

    只顧驚訝到安國強身個的林子強,倒是沒有注意到安國強的眼神,終於安國強忍不住了,吞吞吐吐地問:

    “先,先生,能……能給我點水喝嗎?”

    喝水?

    一聽這話,林子強倒是笑了起來,點點頭,指著一旁的茶碗說道。

    “喝吧。”

    渴得嗓子眼裡似要冒出煙來的安國強,全顧不得道謝,捧起茶碗咕嘟咕嘟一飲而盡。他擦擦嘴,意猶未盡,眼睛仍瞄著茶壺,但沒敢喝第二碗。

    “喝吧!”

    林子強大度地揮揮手,對於安國強會渴,他倒是不覺得的意外,雖說這北方公司還算厚道,飯管夠不說,上工前還為他們燒了十幾桶開水,可那點水這麼熱的天那能夠,這裡頭的活每個人都劃了工片,一天的工若是完不成,可是要扣錢的,自然的,也就沒有人去燒水了,那邊的伙房顯也是不願多給自己找活幹,至於那位曾經理,恐怕也沒想到這一點,但自己這邊不單不會沒有水,中午飯前飯後人人還能喝上幾茶降暑的綠豆茶。

    抓起茶碗,安國強又一口吞了下去,這會他才注意到這茶是綠豆茶,難怪喝過了渾身都舒坦。

    搖著扇子,林子強看著這個大個頭說道:

    “還渴嗎?若是渴的話,就再喝一碗,我這地方,茶和飯一樣,是管夠的!”

    “謝謝林先生,再過一會就開飯了,茶喝多了,飯就吃不了飽了……”

    安國強倒是實話實說起來,全不覺得的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嗯,你這人倒是實誠!”

    點點頭,林子強便問道。

    “想到我這邊幹活嗎?”

    “啊!”愣頭愣腦的安國強倒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我不會幹瓦匠活!這,這邊的活,還得再幹兩天。”

    “不會,可以跟人學不是,一天兩毛五,十二個鐘頭,跟著瓦匠先學著,估計這房子蓋完了,差不多也就出師了!到時候,上了工地一天能掙五毛多!”

    “謝謝林先生!”

    眼裡含著淚水,安國強的臉上儘是感激的模樣,這會他卻是覺得自己到底還是轉運。

    “你回去,問問其它人,願意過來的,都讓他們過來,待遇和你一樣,這人那,得有上進心,不能單盯著苦力活。”

    戴上破眼鏡,林子強卻是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似乎他是在為安國強還有那邊的百多號力巴考慮將來似的。

    而在安國強看來,自己這會可真是遇著貴人了,連忙畢恭畢敬地道:

    “您老說的對,我記下了,過兩天這邊的活一結束,我就過來,這兩天我再問問其它人願不願意過來。”

    點點頭林子強吩咐道:

    “幹活去吧。”

    聽著吩咐,安國強才感激涕零地走開,而眯起眼睛注視著那高大的身軀,林子強的臉上卻是露出笑來。

    “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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