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814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2 22:07
第1309章  威懾

清晨的昆明池畔薄霧飄搖,水波浩渺,靜謐而迷人。

而那一聲山崩地裂一般的悶響震得似乎連大地都在瑟瑟發抖,胯下的戰馬更是“希律律”一聲長嘶,不安的踩著蹄子原地轉著圈,鼻子不停的打著噴嚏,顯得甚為焦慮害怕。

祿東贊也被嚇得肝兒顫,聽到房俊說是給他看一樣新鮮玩意,茫然不解。

等到房俊策馬向著湖畔那一排房子駛去,祿東贊這才看見自重重屋宇當中升騰起一股黑色的煙塵正裊裊升空,漸漸瀰漫開來,遮天蔽日。

到底是什麼聲音?

怎地有這般巨大!

祿東贊壓制不住心中的好奇,趕緊策馬跟上房俊的身影。

這一排房屋臨湖而建,都是一種簡易高大的房舍,沒有木料、沒有青磚,清一水兒的光滑牆壁,祿東贊知道這是用水泥製成的房屋,雖然看似簡陋,但是比起青磚木樑的房屋更為結實堅固。

門口處有禁衛把守,豎起了柵欄,房俊到得近前,掏出一塊令牌展示一下,禁衛方才推開柵欄拒馬,放其入內。以房俊之身份尚且如此嚴密,可見此處的安全等級高的離譜。

一行人策馬而入。

一排排房舍鱗次櫛比,整齊劃一,顯然經過最嚴密的規劃。禁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就是連一隻蒼蠅都別想混進來。

祿東贊與往前走越是驚懼,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怎麼這般守衛嚴密?

再想想剛剛那一聲地動山搖的震響,祿東贊隱隱覺得有些不妥……

只是他無暇多想,因為已經隨著房俊來到一處諾大的空地。

祿東讚的目光一瞬間便被空地當中的那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所吸引,原因無他,正是這個東西正裊裊的冒出一絲絲的濃煙……

說是奇形怪狀其實有些不恰當,那東西圓圓的長長的,架在一個鐵架子上,一頭微微抬起,很是規整的形狀,只不過這個東西到底是個什麼,見多識廣的祿東贊完全不認識。

兩個身穿馬甲的兵卒正拿著一個長長的刷子伸進那東西里頭使勁兒的蹭著什麼,看得祿東贊一​​頭霧水。

一個頂盔摜甲的武將迎了上來,在房俊馬前單膝下跪行了軍禮,恭聲道:“末將不知房府尹前來,未曾遠迎,還請見諒。”

“無妨。”房俊隨意的應了一聲,甩鐙離鞍躍下馬背,手裡的馬鞭背在身後隨意的甩了甩,問道:“試射的情形如何?”

那武將這才起身,沒有回話,而是掃了一眼祿東贊。其餘的人他都識得,都是房俊最忠心的部曲家將,可是這個鬍子翹翹的番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要知道,此處現在可是大唐最最嚴密的地方,有關火砲的研發製造,一絲一毫的情形都能被外界偵查到,即便是朝中的諸位宰輔前來,都要手持皇帝的手令,否則一律拒之門外,不准踏入一步。

而房俊作為一手創建了火砲的發起人,才有自由出入的權力……

房俊見到他的目光,笑了笑,說道:“此乃吐蕃大相,陛下讓某帶著外國友人見識一番吾大唐之赫赫天威,好讓吐蕃大相將之傳頌到高原之上,促成大唐與吐蕃世代睦鄰友好,你不必在意。”

“喏!”

武將應了一聲,反正你才是這裡的最高負責人,你這麼說了自然沒問題。

而後他才說道:“各種數據都在測試記錄之中,目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甚至比預想的還要好一些。只是經費有些捉禁見肘……”

房俊了然點頭,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語。

他自然知道經費為何短缺。

鑄炮最難的是哪一點?不是技術,


不是射程,不是威力,而是砲管的材​​料。對於任何一個時代來說,火砲砲管的材料都代表著當時最高水平的冶金技術。
火藥在砲管裡爆炸,推動砲彈發射,這種巨大的反應對於砲管材料的要求實在是太高。現在大唐的冶金技術雖然正在逐步提升,但是還遠遠達不到後世的水準,雖然每一次發射之後都會清理砲膛的沉積物,但是連續發射三五次之後砲膛材質便無法承受強大的爆炸而出現坑洼甚至變形。

這支砲管就算是廢了……

而一支砲管的鍛造且不說起所需要的黃銅、鐵料,單單是繁複的工序便需要無數手藝精良的工匠,耗時累月的不斷打磨。可以說,現在這處火砲研究所整個就是一個吃錢的貔貅……

幸好房俊已經命令華亭鎮那邊的火砲工匠整體啟程,整個搬遷來長安,落戶於這昆明池畔。

沒辦法,李二陛下見識到火砲的威力之後,雖然沒有如同某一位聖主那般將技術死死的消滅從此不允許研製,卻也知道這等威力巨大的武器一旦洩露出去製造方法,搞不好就得天下大亂……

只有控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李二陛下才能睡個安穩覺。

見到兵卒清理過炮筒,房俊瞅了瞅已經來到自己身後的祿東贊,對那武將說道:“再試射一次。”

“喏!”

武將應了一聲,轉身走過火砲那邊,拿起一枚小小的紅旗,高高舉起,一連串的發號施令。

裝藥、裝彈、調整射擊角度,遠處豎起一排排的木靶,距離在二十丈左右,有一人多高,都是堅實的厚木做成的人形靶子。

“預備!”

“發射!”

引線被點燃,頃刻之後,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悶響傳來,那火砲的砲管肉眼可見的噴出火焰,砲管內填裝的散彈噴射而出,二十丈外的木靶頃刻之間木屑紛飛,被射得稀爛。

祿東贊面色慘白。

這一次距離更近,更能感受到這種長長的圓筒所爆發出的驚天威力,發射的那一刻,就連腳下的土地都微微顫抖,耳膜被震得嗡嗡作響。但是這一切也比不上眼前的一幕更加令他震撼!

那是什麼樣的威力啊!

轟然一響,二十丈外的木靶盡皆支離破碎,方圓丈許之範圍內盡皆籠罩,無所遺漏。祿東贊幾乎可以想見,若是將此物搬上戰場,待到吐蕃勇士衝鋒之際,將此物放置於城頭,不需多,只要十幾二十門,火焰噴吐雷神怒吼,再是如何豪勇蓋世勇冠三軍,也抵不得這一擊,簡直無所逃遁!

他知道大唐的火器威力巨大,可是以往傳說當中的震天雷比起這種新式的武器可是差遠了!

大唐現如今掌握了這等大殺器……這仗還怎麼打?

祿東贊眼珠子都要凸出來,滿臉呆滯。

虧得自己還叫囂若是大唐不肯接受和親,那就不惜全面發動開戰。

若是等到兵臨城下的時候這種武器在城頭上轟然發射……

祿東贊渾身冷汗涔涔,汗出如漿。

房俊親熱的拍了拍祿東贊瘦削的肩膀,笑道:“大相,此等武器威力如何?不知若是吐蕃鐵騎衝鋒而來,是否能夠抵擋得住這毀天滅地之威力?”

祿東贊驚魂甫定,苦笑道:“二郎,好手段!昨日鄙人還曾大言不慚,今日便被二郎教訓了一通……早知大唐有次等神兵利器,鄙人何敢妄言?簡直就是夏蟲言冰,不自量力啊。”

幸虧房俊早早將此等利器展示在自己面前,若是等到吐蕃開戰之後再弄出來……

咦?

有蹊蹺啊!

祿東贊既然被讚為“吐蕃第一智者”,心智自然高人一等,轉眼之間從火砲的震驚之中醒悟出來,便意識到不對勁。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2 22:08
第1310章  嚇得你不敢開戰!

依著祿東贊對房俊的了解,此人絕對是一個狂熱的大漢主義者,在他的眼裡除了、除了大唐,其餘所有的異族都是不需要憐憫、只需要征服的對象。

    鐵與火、殺戮與征服,那才是他的本色。

    房俊就是代表著大唐軍中絕大多數的強硬派,整天都想著開疆拓土、建功立業,在青史之上留下不朽之功績。

    怎麼會事先將這等威力巨大的武器搬出來,使得自己知難而退?

    陡然之間出現在戰場上給予吐蕃士兵已重創,這才是房俊這等人能做出來的事情吧……

    祿東贊心中狐疑,悄悄瞄了房俊一眼,問道:“這等神兵利器,簡直奪天地之造化,足可開山裂石、移山填海!不知鄙人能否有幸,抵近一觀,漲漲見識?”

    他覺得此物雖然看似威力驚人,足矣三軍辟易、萬夫不當,但說不定還有一些未曾完美的瑕疵,或許根本就不能搬上戰場……

    若是房俊拒絕自己抵近觀看,雖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擔心這東西的秘密被自己窺知,但也有可能真正如自己想像那般,存在著瑕疵。

    不將此物弄明白,祿東贊寢食難安。

    房俊呵呵一笑,毫不在意的伸伸手:“這有何難?來來來,待本官為大相好生講解一番。”

    絲毫沒有躲避推搪的意思……

    祿東贊疑神疑鬼,跟著房俊走向那門剛剛散盡了硝煙的火砲。

    一股刺鼻的硝煙味兒在空氣中彌留。

    祿東贊瞪大眼睛,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的觀察。分明就是一個銅鑄的圓筒,何以就能發出那等驚天動地之威勢?大唐當真是能工巧匠無數,就連此等神器都能製造出來!

    祿東贊越看越是心驚。

    “此物名喚火砲,乃是填裝秘製的火藥之後,發射散彈或者鐵彈以殺敵之利器,威力著實巨大。不過這火砲新近研製成功不久,尚處於研發階段,未曾投入戰場,具體戰場之上的威力如何亦不可知。屆時吐蕃若是當真在大相的率領下與大唐開戰,說不得本官請示陛下將這火砲運上百八十門的放置於松洲城頭,放上幾炮,看看實戰的威力如何。”

    房俊輕描淡寫的說著,

卻聽得祿東贊眼角一陣亂跳。

    特麼的,拿我們吐蕃兵卒的性命來測試火砲的威力?

    他不知道房俊這般說純粹就是嚇唬他,什麼未曾測試實戰威力更是扯淡,且不說裝備了火砲的戰船早已在東海所向無敵,單單作為一個穿越者來說,火砲的威力哪裡還需要去試驗?

    只要不斷的提高冶金水平,不斷的提高火藥質量,使得火砲的威力更大、射程更遠那就行了!

    在這個時代,火砲就是名副其實的戰爭之王!

    只不過此刻的火砲尚有很致命的缺陷——產量太小,製造太繁瑣!

    陸戰不同於海戰,海面上就算再如何盛大的戰事也不過是幾百條船,可是陸戰不同,面對漫山遍野的敵軍鐵騎瘋狂一般的衝鋒,得需要多少火砲才能將敵人覆蓋?而射速極慢的火砲又能來得及發射幾炮?

    所以,騎兵的天敵不是威力巨大的火砲,而是射速更快的火槍……

    可惜,火槍的研製一直不盡如人意,深陷臼巢之中進展緩慢,不說裝上火石的燧發槍,就連火繩槍的槍管都不甚理想,放幾槍就炸膛……

    祿東贊伸手摸了摸灼熱的砲管,感受那厚實的銅鑄傳來的質感,心中滿是震撼驚懼,問道:“不知此物出自誰手?”

    這等威力強悍之武器,究竟得是什麼樣的人物方才能夠設計製造出來?

    一旁的武官傲然道:“自然是房府尹!”

    祿東贊愕然看向房俊。

    居然……是這小子設計出來的?

    特麼的……又會寫詩,又會賺錢,還會製造火砲,簡直天才啊!

    此等人物,何以不是生於吐蕃?

    房俊到沒有多少驕傲的,而起挑了挑眉毛,“大相要不要親手打一炮,感受一下這種山崩地裂的威力?”

    祿東贊差點以為自己耳鳴了:“鄙人可以?”

    這可是神兵利器!

    讓自己看一看,以此來震懾住自己,進而使得自己回去勸阻松贊乾布打消與大唐開戰的念頭,尚且說得過去。可是又讓看、又讓摸、還讓自己打一炮……難道就不怕自己通曉了其中奧義,回到吐蕃之後彷制出來?

    房俊笑道:“自然可以,大相不僅是本官的至交,更是大唐的朋友。大唐的一切在大相面前,都不會有所保留!”

    開玩笑,看看就能仿製?

    後世為了弄一台航空發動機,甚至得用巨資打包買上幾十家戰鬥機……人家怕不怕你仿製?

    不怕!

    為啥?材料!

    沒有材料,你做出來的東西也就是個廢品!

    再者說了,現在大唐對於的保密等級比李二陛下的那張龍床都要嚴密,哪怕你能混進皇宮在李二陛下的寢宮睡上一宿,也甭想得到火藥的完整配方!

    沒有火藥,你做出火砲有個屁用?

    “呵呵……”祿東贊不置可否,不過看著火砲磨拳擦掌,躍躍欲試,甚為興奮。

    那武官看看房俊,有些遲疑。

    這火砲乃是目前大唐最高等級的機密,怎能讓一個外國人親手操作?不過房俊既然答允,他也不敢多說。見到房俊點頭,武官便招來士兵,教導祿東贊如何操作,如何發炮。

    士兵上前清理砲管、填裝火藥、放入散彈……

    祿東贊則握著火把,手心有些冒汗,不知為何心中一陣陣的緊張。等到士兵裝填完畢,後邊的小紅旗舉起揮舞幾下,祿東贊才咽了口口水,將火把湊近引線。

    “呲呲……”

    火花燃起,飛速的燃燒著縮短。

    祿東贊還在瞪大眼睛看著,想要仔仔細細的觀察火砲發射的情況,他決定回到吐蕃之後一定要搞到大唐的火藥,然後彷制這樣的火砲出來!否則之後大唐掌握這等神兵利器,吐蕃豈非永遠受制於人?豈非子子孫孫永世要成為大唐的藩屬,生生世世遭受欺壓?

    士兵跑出去幾步,見到祿東贊還傻呆呆的站在火砲旁邊,差點嚇死,趕緊回來拽著祿東讚的胳膊就跑。

    祿東贊大叫:“放開,放開,讓我看看……”

    引線燃燒著鑽進砲膛。

    下一刻……

    “轟!”

    震耳欲聾的響聲陡然響起,堅苦的砲筒像是被一支無形的鞭子狠狠的抽了一下,猛然跳起,卻被下方固定的砲架死死拽住,只是整體向著一旁挪動了一尺遠。

    砲口噴射的火焰夾雜著散彈噴射而出,遠處剛剛樹立起來的木靶再一次木屑紛飛一片狼藉!

    祿東贊離得太近,炮聲震得他腦袋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陣發花,張大嘴巴,神情一片呆滯……

    太猛了!

    這簡直就是神佛的詛咒降臨人間,足以毀滅一切,將凡世間的種種統統化作齏粉!

    血肉之軀,如何相抗?

    祿東贊神情呆滯,被士兵拽得跌坐在地上,渾然沒有感受到自己此刻姿勢的不雅以及失禮之處,腦海中完完全全被那轟鳴的砲聲驚天的威力所震懾!

    吐蕃危矣……

    大唐不對吐蕃先下手為強都算是佛祖庇佑,吐蕃居然還想著上演一出蛇吞象,對大唐下手?

    房俊看著祿東贊失魂落魄的神情,甚為滿意的笑了出來。

    李二陛下不講究,居然讓自己解決吐蕃想要進犯的危機……雖然問題是自己惹出來的,可自己那也是為了大唐好啊?

    不過這難不住咱。

    最好的消除戰爭威脅的手段是什麼?

    威懾!

    雖然現在火砲的數量實在是太過稀少,還遠遠支撐不起一場大型的戰爭……但是祿東贊不知道啊!現在展現在祿東贊眼前的這等威力強勁足以開山裂石橫掃一切的火砲,就問你怕不怕!

    房俊上前兩步,笑問祿東贊:“大相感覺如何?”

    祿東贊充耳不聞,心內充滿沮喪和絕望。

    吐蕃的未來……一片昏暗。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2 22:08
第1311章  珍愛女兒,遠離房俊

祿東贊怕了。

  回到鴻臚寺,祿東贊言辭懇切的寫下一份奏章,詳盡的道出吐蕃與大唐一衣帶水的友好睦鄰關係要長長久久的保持下去,松贊乾布如何如何崇慕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吐蕃人民如何如何與大唐人民相親相愛,兩國唇齒相依,永不相叛,吐蕃會永遠作為大唐的附屬而存在……

  將這份簡直可以說是“卑躬屈膝”的奏摺用無比憤懣徬徨的心情寫完,呈遞給政事堂,祿東贊甚至來不及等到李二陛下極可能到來的賞賜,便急匆匆的帶著隨從部曲返回吐蕃。

  他害怕!

  他怕萬一自家贊普沒有按耐住性情,被那些貴族老爺們逼迫得不得已的擅自開戰,豈不是完蛋大吉?

  這等威力足以開山裂石的火砲一旦用於戰爭,吐蕃賴以縱橫高原的雄師將會如同那些木頭靶子一樣瞬間被撕成碎片,煙消隕滅……

  那將會是吐蕃的末日!

  雖然吐蕃佔據高原之利,唐軍想要攻略吐蕃必然要逆勢而上幾乎不可能,但是只要贊普的精銳嫡係部隊在戰爭當中遭受重創,那個時候幾乎不需要唐軍的進攻,各地隱藏著的反對勢力必然群起而攻之,整個吐蕃瞬間便會陷入內亂的境地。

  諾大的吐蕃,在自己嘔心瀝血的輔佐和讚普殫精竭慮的攻伐之下,這才安穩了幾年?

  祿東贊絕對不允許吐蕃亂象再生,使得百姓陷入戰亂,生靈塗炭……

  大唐實在是太過強盛,不僅有縱橫天下的不敗雄師、算無遺策的無敵統帥,更有火砲那等足以毀天滅地的神兵利器……

  不可敵!

  *

  太極宮裡,李二陛下看著政事堂呈上來的奏摺,搖頭失笑。

  “房二這小子,辦事倒是的確讓人放心。”

  難得的,李二陛下在長樂公主面前誇讚了房俊一句,實在是房俊這件事情辦的確實漂亮。李二陛下不怕吐蕃,他現在誰也不怕,大唐日益強盛的經濟實力足以支撐起龐大的軍備,遠遠不是當初被突厥頡利可汗追逐到渭水之畔,逼得他不得不簽下城下之盟的屈辱時刻。

  但是他不想這個時候跟吐蕃開戰。

  吐蕃雖然沒有動搖大唐根基的實力,但是民風剽悍戰力強橫,想要收拾一番要下大功夫。西域剛剛在英國公李績和魏王李泰的攻略之下穩定,李二陛下心心念念的都是東征高句麗的千秋偉業,怎麼願意在這個時候平添吐蕃這麼一個麻煩?

  而房俊做得很好,不戰而屈人之兵,實乃上上之策。

  祿東贊這份奏摺之中言辭懇切,充滿了卑躬屈膝的意味,聯想到這位吐蕃大相一直以來不卑不亢的風采,顯然是被火砲嚇得破了膽,這才絲毫不顧及顏面……

  對面窗前,正將兩隻綻放出粉紅花瓣的桃枝斜斜的插入一直玻璃花瓶的長樂公主聞言回頭,清亮的眸子有些詫異。

  李二陛下便將手裡的奏摺揚了揚。

  

  長樂公主放下剪刀,拿起桌上的素帕擦了擦手,這才從李二陛下手中接過那封奏摺,細細的端看起來。自從與長孫沖和離,她便在宮中時常幫助李二陛下批閱一些繁冗的奏摺,從中分類撿取,選出重要的以及次要的加以標註,讓李二陛下處理起來更加輕鬆。

  自被長孫衝劫掠至終南山,李二陛下嚴令她不准再到道觀之內居住,便愈發的清閒下來。

  靜靜的看過奏摺,長樂公主瑤鼻之中微微的哼了一聲,清冷的聲音有些不屑:“故弄玄虛,裝神弄鬼。”

  似乎很是看不上房俊的所為……

  李二陛下倒是為房俊辯解了一句:“話不能這麼說,雖說有些投機取巧的成分,但是目前大唐不宜與吐蕃開戰,房俊能夠用這等方式震懾祿東贊,進而打消吐蕃進犯之心,實在是為朝廷爭取了時間。等到英國公自西域班師回朝,父皇當率領百萬大軍親征高句麗,將其一舉蕩平,納入大唐版圖之內!屆時,若吐蕃再敢挑釁,自當傾舉國之力征討之!”

  一切為了大局。

  而房俊的大局,便是李二陛下心中的宏偉藍圖、千秋霸業!

  這等臣子,李二陛下如何能不維護?

  長樂公主眼眸清亮,莞爾一笑:“父皇又焉知房俊那廝不是正看中了您的心思,故此才以這種方式來取悅於您呢?說起阿諛奉承揣摩上意來,這滿朝文武,怕是沒幾個比得上房俊……”

  李二陛下驚奇的瞅了長樂公主一眼,詫異道:“麗質今日何以百般詆毀房俊?可是那廝招惹了你?若是如此,速速說與父皇聽,父皇定然不饒他!”

  長樂公主微微一愣,臉頰泛起一抹紅暈,連忙道:“沒有沒有,女兒整日里待在皇宮,他就算想要招惹,又哪裡招惹得到呢?”

  她心裡只是下意識的想要在父皇面前表現出對於房俊的一種疏遠,畢竟父皇每每談及房俊的時候,不止一次的警告自己要那廝遠一些……每當那個時候,長樂公主都會有一些心虛。

  可她卻未曾發覺自己這最後一句話,卻犯了一個語病……

  想要招惹,卻招惹不到?

  李二陛下一對濃眉緊緊的蹙了起來。

  這是個大問題啊……

  難不成房俊那廝當真對長樂有什麼心思,甚至言語之間曾有過或者試探?

  娘咧!

  混賬東西,想要找死麼?

  李二陛下勃然大怒!

  可是心中怒氣剛剛盛起,又不得不壓制下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房俊那混蛋就算當真對長樂公主有著覬覦之心,又沒有付諸行動,更為造成任何後果,又能將他如何?難不成再抓到宮裡來打一頓?

  且不說罪名如何安插,單單這隔三差五的就打一頓板子,怕是都要成為千古笑柄了……

  而且他自己心中也不得不承認,若非早早的將高陽公主許配給房俊,此刻自己大抵是真的會將長樂公主下嫁給房俊……可是既然已經尚了高陽公主,難道還能再尚長樂公主?

  絕對不行!

  長樂公主可是自己的嫡長女,身份何等尊貴?

  不對,哪怕不是嫡長女也不行啊!

  自己的兩個女兒共侍一夫,那麼自己的臉面還要不要了?簡直要遭到天下人恥笑!

  最糟糕的是,李二陛下隱隱覺得長樂公主對房俊似乎也有一絲絲的情愫漸漸滋生……

  這也不奇怪。

  房俊少年英武,又是才氣縱橫,小小年紀周旋於官場之上如魚得水,更能揚威域外開疆拓土,哪個女兒家不心生仰慕?更何況房俊可是甘冒奇險單槍匹馬將長樂公主救下來,那份生死不顧的豪情,最是能輕易的打動任何一個女人的心扉。

  不行,這股勢頭必須死死的剎住!

  李二陛下心念電轉……

  將房俊遠遠的打發出去,再去外地坐鎮,主政一方?

  這倒是個好主意,只是眼下東西兩市的翻建工程正如火如荼的展開,沒有房俊坐鎮京兆府,別人能否壓制的住那些世家門閥的反撲?沒有人比李二陛下更清楚,在房俊的那份厚厚的策劃書裡,東西兩市的翻建將會帶來如何一筆天文數字的財富……

  哪怕李二陛下富有四海,看到那個數字的時候也照樣渾身一顫,狠狠的吞了口口水!

  想了想,李二陛下沉聲說道:“女大不中留,你雖然與長孫沖和離,但作為父皇的嫡長女,大唐的長公主,身份依然尊貴無比。年青一輩當中不少俊彥英才,父皇想要為你再擇一良婿,如何?”

  長樂公主微微一愣,眼中神采微黯,緊緊的抿住了紅唇……...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2 22:11
第1312章   將姐姐嫁給姐夫吧

長樂公主微微頷首,眉眼低垂,輕聲道:“父皇……便讓女兒陪在您的身邊吧,女兒不願再嫁。”

  神情之中,充盈著一股難言的淒楚。

  李二陛下頓時心中一疼……

  對於這個女兒的歉疚之情,早已令他錐心蝕骨。當初怎地就豬油蒙了心,將她下嫁給長孫衝那個人面獸心的混賬?本來作為皇帝的嫡長女,生來便是榮寵萬千冠絕天下,結果卻落得今日這般形單只影、孑然一身的淒苦境地……

  然而正因如此,李二陛下愈發要斷絕長樂公主與房俊之間的任何可能,休說長樂公主不可能下嫁房俊,便是一絲私情都不能有!既然不可能有結果,繼續糾纏下去,豈非癒傷愈深,最終遍體鱗傷,再無快樂歡顏?

  李二陛下覺得自己必須做一次棒打鴛鴦的惡事了……

  呸呸!

  什麼鴛鴦?

  充其量也是一對野鴛鴦……也不對,是房俊那個狗崽子,想要跑到自己家裡來叼走自己的閨女!混賬東西,已經被你叼走一個了,還要惦記著這一個?

  絕對不行!

  李二陛下語重心長,意志卻甚為堅定:“麗質,父皇理解你心中的苦悶和擔憂,但是乃是父皇的嫡長女,誰家能夠尚你為妻,乃是天大的榮耀,又怎會輕賤於你?休說父皇不答應,便是以後你的太子哥哥也不會答應!再者說,父皇年事漸高,你便是在宮中陪著父皇,又能陪上幾年?等到父皇百年之後,你也韶華逝去,難道要孤苦終老一生?若是當真那般,父皇又有何顏面去見你的母后?”

  長樂公主心中酸楚,她能清晰的感受得到父皇對於自己深情的鍾愛,可是她依舊低眉垂眼,單薄的香肩微微收緊,在父皇看不到的角度緊緊的倔強的抿著櫻唇。

  無聲的對抗……

  李二陛下頓時頭大如斗。

  他對這個女兒的性情再是清楚不過,看似柔弱如柳,實則內心剛強,主意極正,只要她心中打定了主意,輕易無人能夠勸得動,包括他這個父皇在內……

  而且長樂公主越是抵觸改嫁,李二陛下就越是覺得長樂公主是與有私情,這更是令他如鯁在喉,火燒火燎!

  可總不能就隨隨便便的找個人嫁了吧?若是那般,長樂公主必然一言不發老老實實的出嫁,以後也必定相夫教子安安分分,可是心裡頭必定恨死他這個父皇!

  李二陛下狠不下心幹這種事,可是面對低著頭一臉倔強的長樂公主,他是當真束手無策了……

  娘咧!

  都怪房俊那個混賬!

  大唐女子何其多也,鐘靈毓秀的大家閨秀、千嬌百媚的閨閣少婦難道還少了?你招惹誰不行,偏偏招惹朕的閨女?

  越想,一股邪火越是騰騰的竄起,越是令李二陛下怒不可遏!

  若是房俊此刻在面前,

毫無疑問,李二陛下想都不想就是推出去狠狠的一頓板子,先打你個生活能自理再說……

  雖然不忍心叱責長樂公主,但是李二陛下覺得還是得給予忠告,他壓了壓火氣,柔聲說道:“麗質,非是父皇想要過多的干涉於你,這大唐的年青俊彥,無論你選一個,父皇都高高興興風風光光的將你嫁出去,哪怕是鄉野匹夫,哪怕是寒門學子……”

  而後,李二陛下看著女兒白皙清麗的側臉,語氣加重:“……但是,絕對不能是房俊!”

  長樂公主心底猛然一顫,不可思議的抬頭看著李二陛下。

  父皇……這是什麼意思?

  李二陛下心底微微有些懊悔,怎地就沒忍住呢?說得這般直白,萬一女兒臉面掛不住可怎麼辦……

  可還沒等他想好如何安撫,便聽到門口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響,隨著一陣環佩叮噹,一身淡粉色宮裝的晉陽公主已然如同一隻彩蝶一般翩然飄來,清秀明潤的小臉兒上洋溢著甜美的笑容,跑到近前攬住李二陛下的胳膊,張口便問道:“姐夫怎麼了呀?為何父皇說絕對不能是姐夫?哦哦哦,是不是長樂姐姐要賞賜給姐夫什麼,可是父皇你不同意?哎呀呀,父皇你太壞啦,姐夫多好啊,賞給他吧賞給他吧……”

  晉陽公主像一隻歡快的黃鸝鳥兒一般嘰嘰喳喳,吵得李二陛下頭大如斗。

  這都什麼跟什麼?

  什麼賞賜不賞賜的,這正說你長樂姐姐的婚事呢,怎麼就扯到賞賜上去了?

  長樂公主卻是面紅耳赤,恨恨的瞪了晉陽公主一眼,嗔道:“小孩子瞎說八道什麼呢?”

  這個“賞賜”若是接上剛剛父皇的話頭,就好像父皇要將自己“賞賜”給房俊一樣……

  晉陽公主莫名其妙,一張清秀的小臉兒懵懵的,瞅著長樂公主嘟著小嘴兒不滿道:“姐姐你怎麼這樣?姐夫可是救過你的命誒,難道父皇賞賜他你還要攔著?不講義氣!”

  長樂公主愈發羞惱,這一口一個“姐姐”、“姐夫”的,喊得她心煩意亂,怎地好像自己跟那房俊是一家?

  忍著心中羞澀,長樂公主叱道:“你的腳傷剛好,便這般蹦蹦跳跳,萬一傷口又崩裂可怎麼辦?”

  晉陽公主不曉得今日一向溫柔如水對自己百般憐愛的姐姐為何有些不太一樣,心中有些委屈,癟癟嘴,看著李二陛下,問道:“父皇,是兕子做錯事嗎?”

  李二陛下連忙攔住小女兒的肩膀,聞言道:“哪裡有?你姐姐也是擔心你的腳傷,這好不容易才剛剛癒合,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不要任性。”

  若說長樂公主是李二陛下的眼中珠,那麼晉陽公主就是他的心頭肉……

  這兩個女人一個命運淒苦,一個體弱多病,他便是拼卻性命,都捨不得讓她倆受到一丁點兒的委屈。

  可偏偏命運無常,他貴為帝王執掌天下,卻既不能扭轉長樂公主如今孑然一身的淒苦處境,更無法讓晉陽公主的身子強壯一些……

  晉陽公主抬起頭,眨巴著亮閃閃的大眼睛,好奇的問道:“那你們剛剛說的賞賜,是什麼?”

  李二陛下寵溺的摸摸她的頭髮,答道:“哪裡有什麼賞賜?父皇剛剛跟你姐姐正談論她的婚事呢。”

  “呀!”晉陽公主歡喜的一拍巴掌,喜道:“姐姐要嫁人啦?”

  長樂公主氣道:“姐姐嫁人,你為什麼這般高興?是不喜歡姐姐整天陪著你?”

  晉陽公主鬆開李二陛下的胳膊,轉而跑過去扯著長樂公主的手掌,喜笑顏開道:“哪裡有?定然是父皇想要將你下嫁給姐夫對不對?哎呀呀,這下太好了!兕子喜歡姐姐,也喜歡漱兒姐姐,更喜歡房菽和房佑,若是姐姐也嫁給姐夫,那以後我就天天住在那裡!”

  長樂公主一張粉臉瞬間漲紅,羞惱交加,嗔道:“臭丫頭,瞎說什麼呢?”

  李二陛下一張臉簡直比鍋底還黑……

  這小丫頭也太能打岔了吧?

  不得不沉著臉教訓晉陽公主,道:“兕子,慎言!這等話語豈能隨意胡說?”

  這若是傳了出去,別人才不管真假,簡直就是皇家的笑柄好吧……

  結果晉陽公主自作聰明,笑嘻嘻的伸手摀嘴,裝模作樣道:“是是是,兕子知道啦,父皇是打算給姐夫一個驚喜對不對?嘻嘻,放心吧父皇,兕子不會亂說的… …”

  驚喜?

  驚喜個頭啊!

  朕恨不得給他一刀,還給他驚喜?

  李二陛下以手撫額,那這個小女兒沒辦法,起身擺了擺手,對長樂公主說道:“你搞定她。”

  背著手,滿腹怒氣的走了出去。

  娘咧!

  必須的尋個由頭收拾房俊那廝一番才是,不然如何消解這心頭怒氣?...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2 22:14
第1313章   我不惹事

“阿嚏!”

  房俊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抬頭看了看明媚的陽光瓦藍的天空,心說這春和日麗的也沒有受到風寒,怎地就要感冒?呃,該不會哪個傢伙背後偷偷罵我呢吧……

  身側的李恪趕緊關切的問道:“二郎可是染了風寒?春日雖暖,可畢竟夜晚寒氣頗重,起臥之時還是要當心才是。”

  房俊擺擺手,沒有覺得有什麼不適之處:“無妨,多謝殿下關心。”

  其實說起來,他對於逛青樓這種事情實在是沒有什麼激情,蓋因早已成了心理陰影……

  自他穿越以來,幾乎每一次來青樓找樂子最後都搞得雞飛狗跳,以大打出手而終結。時間一長,連他自己都著實提不起這精氣神……

  這位吳王殿下一身錦袍,頭上白玉冠,兩條博帶在下頜處收緊,面如冠玉英姿颯颯,帥得一塌糊塗。此刻端坐在醉仙樓後院的雅室之中,身遭周圍的歌女藝伎各個秀眸放光,恨不得將這位溫文爾雅帥氣俊朗的親王殿下活活的吞下肚去……

  與之相比,相貌亦顯英武、身份亦是貴重的李思文、程處弼、長孫渙等人就難免不夠看。

  至於房俊……

  就如同房俊自己對於青樓有心理陰影一般,青樓裡的姑娘們對他也是充滿抵觸。

  倒不是說房俊這人不受待見,且不說堂堂從二品京兆尹的身份,一旦親近了足以保證任何一個歌姬在關中一帶橫行無忌無人敢惹,單單那“詩詞聖手”的身份,隨意做出一首詩詞來捧一捧哪位歌姬,瞬間便是飛上枝頭身價百倍的局面。

  可問題是這人太能惹事……

  瞧瞧以往的那些當紅歌姬們,固然有一些得到了房俊的詩詞進而名聲大噪,可最終卻沒有因此得到多少好處,深受牽連倒也罷了,最慘的甚至要落魄離京……

  所以,整個長安瓊樓裡的姑娘,對於房俊的觀感那是又愛又恨。

  長孫渙搖著一柄描金的摺扇,白面敷粉滿滿的世家子弟氣派,用扇骨指著房俊笑道:“殿下怕是白白擔心了,您雖然是好意,只怕房二未必領情。”

  李恪微微蹙眉:“哦?”

  長孫渙搖頭晃腦道:“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綠草萋萋,白霧迷離,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房二郎府中有佳人相伴,月上中天、竊玉偷香,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風寒露重,什麼夜涼如水?”

  “哦嚯嚯!”

  眾人便是一聲怪笑,李思文起哄,就連程處弼都面帶詭異的笑容。

  李恪恍然失笑道:“原來如此,倒是本王想的差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是本王多管閒事了,二郎,勿怪,勿怪。”

  房俊極度無語。

  唐朝社會風氣相對開放,“萬惡淫為首”這種社會觀念在世人的認知之中並不強烈,只要不是欺男霸女、不是有悖倫常,一般都會得到社會上普遍的認可和諒解。

  

  武順娘雖然是賀蘭家的媳婦,但到底是一位寡婦,改嫁乃是平常事。而賀蘭家錙銖必較、人情涼薄,早已經是長安公認的事實,對於在賀蘭家備受欺凌的武順娘,坊市之間多有同情。

  一個如花似玉正當妙齡的寡婦,難耐春閨寂寞與男子有所私情,而這個男子又是自己的妹夫,連自己的妹妹都不管,那又礙得著誰的事情?

  非但不是齷蹉的笑柄,反而算是一樁佳話……

  只是房俊心中到底還是後世的觀念更濃郁一些,雖然難耐那種打破禁忌的慾望邁出了那猥瑣的一步,但是面對調笑起哄,照樣臉皮發熱,一張臉膛黑里通紅,瞅著李恪無奈道:“殿下這番話不要輕易出去說,若是被御史盯上,搞不好就要彈劾殿下行為不檢、作風不正,說不得陛下就能罰你一個三五年的俸祿,甚至剝奪了工部的差事也說不定。”

  李恪頓時嚇得面色一白。

  有些事情大家默認是一回事,可是你拿到檯面上來說則是另一回事。

  說起這世間男子哪一個最是鍾意於打破禁忌……還有誰比李二陛下更甚?那可是能夠將前隋的蕭皇后弄進皇宮,將自己的兄嫂弟妹都統統充入後宮的猛人……一旦御史當真傳出那樣彈劾的話語,誰知道李二陛下會不會認為李恪這是在諷刺他這個當爹的上樑不正下樑歪?

  李恪是見到李二陛下就麻爪,趕緊轉移話題:“今日只談風月,不提國事……”

  說到此處,又頓住了。

  娘咧!

  哪裡談論國事了?分明就是在說風月之事啊……

  只好又改口:“只飲酒作樂,不談其他。”

  眾人自是滿口應允。

  只是男人聚在一起,所談論的話題總歸是離不開女人……這一群紈絝當中,就沒有那種有著崇高理想高尚追求的真正意義的少年英豪。

  李恪心高氣傲,但是礙於身份只能將自己拼命的往淤泥裡塞,和光同塵才是他的歸宿,壯志凌雲反而會要了他的命。

  長孫渙現在幾乎已經確定了長孫家下一任家主的繼承權,家中兄弟沒人爭得過他,原本臥薪嘗膽的隱忍也漸漸被放縱肆意所取代,心頭最大的夙願成真,當真是心胸開闊,為所欲為。

  至於李思文與程處弼……本就是得過且過。

  什麼是紈絝?

  紈絝就是整個人生當中被吃喝玩樂佔據絕大部分時間的人渣,而除了吃喝玩樂之外,剩餘的時間都在為了傳宗接代而努力,不管是主動亦或是被動……

  其實嚴格的說起來,目前房俊的狀態好像也在無限制的向著這個深淵迅速滑落……

  小樓內氣氛熱烈,都是世家子弟皇親貴冑,在李恪這位親王殿下面前也沒有什麼拘束,飲酒談笑、縱情聲色,李思文和長孫渙更是上下其手將醉仙樓的侍女歌姬逗得淺嗔薄怒,衣衫半解,春光乍泄。

  樓外春光正好。

  然而一聲怒喝打破了這美好的氣氛……

  醉仙樓後院的小樓是一幢一幢獨立存在的,但是畢竟空間有限,難免相互之間距離不遠。這邊放浪形骸縱聲談笑,加以絲竹配樂,自然要影響到不遠處的鄰居。

  便有一聲怒喝隱隱傳來:“……這是要爭著投胎還是怎地……”

  後半截兒話戛然而止,就像是剛剛聒噪了一聲的鴨子被人掐住了脖子。

  可僅僅只是這一句,這邊樓內便瞬間安靜下來。

  正拈著酒杯淺酌慢飲的房俊覺得面前秀麗的侍女斟酒的手抖了抖,晶瑩的酒液都灑出一些濺落在衣角,抬頭瞅了一眼,便發現屋內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和談笑,各個神情古怪的看著他。

  房俊茫然不解:“幹嘛都盯著我?”

  長孫渙眼角跳了一下,心說:幹嘛盯著你,你自己心裡沒數兒麼?

  吳王殿下正在堂中攬著一位歌姬起舞,此刻鬆開攬住纖細腰肢的手,返回房俊身邊做好,勸道:“咱們出來是尋歡作樂,即便偶爾一兩個不開眼的蹦躂出來,也不必太過計較,莫要為了別人壞了咱們兄弟的興致……”

  一屋子鶯鶯燕燕盡皆緊張兮兮的看著房俊,她們只是小小的歌姬,若是起了衝突,搞不好就要被牽連……

  唯有程處弼一臉無所謂的站到房俊身邊,大有“你喊一聲,我就去幹”的架勢。

  房俊哭笑不得……

  自己這“棒槌”的名號算是深入人心了,每到青樓必打架的名聲也是流傳深遠。那邊剛剛有人挑釁,這般就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大打出手了……可問題是咱也不願意打架啊,這摟著小姐姐喝酒豈不比打架有意思得多?...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2 22:16
第1314章  馮智戴


房俊趕緊擺擺手:“無妨,無妨,咱們只管玩咱們的。”

  包括李恪在內,齊齊鬆了口氣。

  李恪乃是親王,雖然沒人管他這個注定不能爭儲的親王殿下逛青樓,但若是大打出手惹出風波,李二陛下難免惱羞成怒,要狠狠的教訓他一番。最近工地的諸多事務使得李恪苦不堪言,這對於一向享受生活的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好不容易尋到一個機會出來玩耍放鬆,谁愿意被御史言官們捅到父皇面前?

  只要房俊不鬧事,那自然是最好了……

  至於小貓小狗的叫喚兩聲,隨他們去吧。

  可惜事與願違,這邊房俊剛剛表示咱不惹事,那邊便有醉仙樓的伙計前來通報,說是旁邊小樓的客人前來求見……

  房俊無語,兩手一攤。

  咱確實沒打算惹事,可現在人家蹬鼻子上臉,你們總歸不能讓我裝烏龜吧?

  李恪也怒了,一拍案幾,怒道:“簡直不知所謂!速速將人給本王帶進來,本王倒是要看看是誰這般囂張!”

  不過實在青樓之中喊叫了幾聲,就算是打擾了別人,又能如何?居然還追上門來了,李恪如何能忍?他不似房俊那般說打就拽,可一貫高高在上,何曾受過別人的氣?

  “呼啦”

  屋內的侍女歌姬潮水一般退到窗邊,將諾大的廳堂整個空了出來。

  神仙打架,她們這些小鬼躲得越遠越好……

  門口腳步聲響,一人快步走進。

  此人三旬年歲,面色白皙容貌俊朗,身材敦實健碩,橫眉立目,氣勢頗足。

  進到廳內,他左右環視一眼,頓時面現驚異,趕緊衝著主位的吳王李恪施禮道:“左衛大將軍馮智戴,見過吳王殿下。”

  房俊心中一動,居然是馮智戴……

  李恪端坐主位,面色不豫,冷聲道:“怎地,馮將軍氣勢洶洶而來,可是要追究本王剛剛擾了你的興致?”

  馮智戴一臉呆愕……

  “殿下何處此言?剛剛微臣與幾位友人飲酒,被喧嘩驚動,出言無狀有所得罪,聞聽乃是房二郎再此飲宴,故此微臣前來賠個禮道個歉,不知者不罪嘛……卻不曾想到殿下也在。”

  李恪點點頭:“有心了。”

  幸好你是來賠罪的,若是來問罪的,怕是今日又得好一通折騰……

  馮家獨霸天南,乃是嶺南實際上的掌控者,即便是李二陛下亦要對馮家表現出信賴與重用,若是因為一件小事便大打出手,恐怕會使得馮氏離心,李二陛下非得重重的責罰他們不可。

  程處弼瞪著馮智戴,目光不善。

  他才不管什麼賠罪還是問罪,只要房俊一聲令下,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先捶了再說……

  馮智戴被程處弼瞪得心頭髮毛,心說這位程咬金的兒子今日莫非吃錯了藥,

幹嘛這般虎視眈眈?不過程咬金那廝仗著皇帝的寵信,向來都是渾不吝的胡攪蠻纏,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幸而房俊站起,抱拳笑道:“去歲曾親見越國公,言談教誨,受益匪淺。本來返京之後應當與馮兄多多親近,只是官職在身公務繁忙,一直未能如願。今日幸會,來來來,小弟當多敬馮兄幾倍才是。”

  拉著馮智戴的手入席。

  馮智戴一臉尷尬,他是真的來賠罪的……友人酒酣耳熱,被喧嘩之聲驚擾,進而口出不遜,那邊便有人說起這般飲宴的乃是房俊,嚇得馮智戴連忙過來賠禮道歉。

  馮家雖然盤踞嶺南,乃是名副其實的土皇帝,即便馮家素來唯有謀反之心,也難以抵擋朝中悠悠眾口,總有人巧言諂媚捏造是非,馮盎在嶺南那是如坐針氈,度日如年。

  若是自己與房俊起了衝突,誰知道外界會傳出何等離譜的謠言?

  萬一當真被皇帝認為自己桀驁不馴心存異志,那可就冤哉枉也……

  他這個馮家的長子,本應享受祖輩的榮光作威作福縱情聲樂,卻被父親當做質子送入長安,不得不忍氣吞聲點頭哈腰,著實令人心中憋悶。哪怕他現在不願與李恪、房俊等人同席,卻也不敢當真拒絕房俊的邀請,只得勉為其難的入席,做好被灌醉的準備。

  一直以來,他在長安的地位,便是一個家財萬貫的土鱉,任由世家豪族王侯公卿換著花樣的盤剝勒索,還得表現得樂在其中……

  這就是地方豪族的悲哀,無論你想不想造反,都得老老實實的低調做人,裝瘋賣傻。否則若是得罪了那些掌控中樞的世家門閥,不死也得脫層皮……

  馮智戴態度很好,姿態擺得很低,本人也的確有一份談笑春風的本事,一上來就敬了一圈兒酒,在場諸人一個都沒落下。

  而後放下酒杯,面紅耳赤,豪爽的一擺手:“今日出門匆忙,明日小弟安排家中僕役將嶺南的特產給諸位府上送去一些,只是禮物淺鄙,還望諸位莫要嫌棄才好。”

  為啥滿朝都盯著他馮家?

  還不是因為馮家獨霸天南,富可敵國?

  馮智戴作為馮家的質子留在關中,一則打消皇帝的猜忌之心,一則便是處理好與世家門閥之間的關係。如何處好關係?很簡單,給他們好處便是了。

  以往馮智戴就是個散財童子,大大小小的世家門閥但凡有個婚喪嫁娶紅白喜事,都會一大筆錢以及嶺南的土特產奉上,這曾讓他幾位憤懣。憑什麼吾馮家世代積累的財富要白白雙手奉人?

  可是自從房俊那句“錢能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事兒”出現之後,馮智戴立馬就悟了!

  咱家的錢在庫房裡頭推著繩子都爛掉了,且不說開元通寶都生鏽了,便是前隋的錢都還沒花完……留著這麼多的錢幹啥?那就可勁兒的造啊!你們不是都喜歡錢嗎?來來來,咱這裡有的是……

  自那之後,無論面對誰家的勒索,馮智戴都能一副平常心對待,甚至你不跟我要,我都上門送你一點。對於十六國時期北燕君主的後裔、而後世代盤踞嶺南的馮家來說,幾乎掌控了整個嶺南的經濟,錢財如山財富如海,一筆一筆巨款將世家門閥震得目瞪口呆。

  從此馮智戴的地位扶搖直上,朝中對於馮家的非議更是少之又少……吃人的最短,總不能前腳得了我馮家的好處,後腳就說壞話吧?

  拿錢鋪路,這早已成為馮智戴屢試不爽的拿手好戲。

  現在面對李恪、房俊等人,他還是老一套。不過李恪身份貴重,房俊自己便富可敵國,這份厚禮必須要厚到一定程度才行,否則難免人家看不入眼。

  面對馮智戴的暗示,在場諸人卻沒有誰面露喜色,迫不及待。

  李恪缺錢,但是房俊將他帶入東西兩市的翻建工程當中,未來的收益將是一筆天文數字,對於錢財的執念最小。房俊更不消說,腦子裡無數點石成金的法子他都懶得施展了,豈會在乎馮智戴的“小禮物”?李思文同程處弼一樣,天生就對錢財之物無感,長孫渙目前正憧憬著掌控長孫家龐大家業的狂喜之中……

  所以馮智戴將話說完,卻發覺以往屢試不爽的以錢開路的法子有些不好使……

  這幫傢伙該不會是以為自己當真只是送些“小禮物”吧?

  馮智戴有些鬱悶,卻又不能明說咱的“禮物”肯定會令各位滿意,只好尷尬的笑笑,舉杯飲酒。

  房俊拿起桌上的酒壺,親自給馮智戴斟滿一杯。

  馮智戴受寵若驚,趕緊雙手舉杯:“某敬房府尹一杯。”

  房俊呵呵一笑,舉杯同飲,而後淡然說道:“馮家乃是嶺南的坐地虎,勢力龐大,不知馮兄可否有意一起合作做些生意?”

  聽了前半句,馮智戴嚇了一跳。

  他最怕聽到誰誰誰說起馮家在嶺南如何如何勢力龐大,如何如何權勢通天,這簡直就是要逼死馮家的節奏!

  不過……做生意?...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2 22:18
第1315章  嶺南攻略

馮智戴有些疑惑:“做生意”

    這是馮家的老本行。

    馮家原本是十六國時期北燕君主馮弘的後裔,馮弘因不能忍受投降北魏,便逃往高句麗,次年被高句麗王所殺,其子馮業帶領三百人渡海歸順東晉。北燕滅亡後,馮業留在番禺。到馮業的孫子馮融時,擔任南朝梁羅州刺史。

    馮融的兒子馮寶,娶嶺南高涼的越族大姓洗家的女兒冼夫人為妻,因而成為高涼地區越族的首領,南朝梁任命他為高涼太守。馮寶與冼夫人生子馮僕,馮僕即馮盎的父親,官至石龍太守。

    到了馮盎這一輩,馮家已然盤踞嶺南多年,實力雄厚。加之嶺南獨特的地理環境,宛如一方立王國,各方勢力滲透不入,遂長期把持在馮氏之手。

    嶺南氣候溫潤,物產豐饒,而且交通閉塞與世隔絕,馮氏坐擁如此物華天寶之地,壟斷了許多貨殖的貿易,漸漸積累了海量的財富,這也是馮氏底氣之由來。

    現在房俊要跟馮家做生意,馮智戴自然很感興趣。

    房俊揮揮手,將侍女歌姬統統趕走,幾個人聚攏在一處,先親自給諸人敬酒,這才說道:“嶺南物華天寶,多有中原未有之貨殖,東大唐商號連接四海,中外奇珍匯聚,南北貨殖皆備,何不聯手馮氏坐擁寶地,溝通南北互通有無,這才是大生意的格局”

    馮智戴恭恭敬敬的捧著房俊斟的酒,將將喝到嘴邊,聞言“噗呲”一聲噴了出來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馮智戴本來不大的眼睛圓睜,白皙的臉頰不知是被酒水嗆的還是心情激動所至,一片緋紅,結結巴巴問道:“東大唐商號”

    不怪他如此震驚

    “東大唐商號”那是什麼樣的存在

    本來在世人眼中,這就是當初房俊等一群紈絝折騰出來的一個空殼子,大抵不過是為了聯絡各個世家門閥的紐帶,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也只是小打小鬧,至多就是將玻璃賣到高句麗

    然而自從房俊下江南擔任“滄海道行軍大總管”並且設立華亭鎮市舶司之後,“東大唐商號”便猶如烈火烹油一般熊熊燃起

    高句麗的玻璃、竹紙,南洋諸國的絲綢、瓷器、稻米,

吐蕃的馬匹、青稞酒,甚至遠至阿拉伯的戰馬幾乎所有大唐商業之中利潤最頂級的產業,全都由“東大唐商號”在後背參與

    與之相對的,自然便是海潮一樣的利潤

    馮家不差錢,馮智戴的目光也不至於這般短淺,緊緊的盯著錢財。

    真正令他看重的,還是“東大唐商號”背後龐大的政治利益

    因為“東大唐商號”最大的股東是皇帝,小股東幾乎遍及大唐所有的頂級門閥只要能夠深入其中,哪怕有一天馮家舉家遷徙至關中喪失了賴以生存的嶺南,憑藉商號的巨大人脈,也照樣能夠屹立在大唐最上層的門閥之中

    而且“東大唐商號”的組成結構,就意味著幾乎只要大唐不亡,商號就不會倒台。若是能在其中參與一份子,無論子孫如何不肖,總歸是能有一個錢財來源的聚寶盆,生活無虞

    現在整個大唐,哪一家不是對“東大唐商號”趨之若鶩

    居然就這麼的砸到自己頭上

    馮智戴不是傻子,最初的激動過後,稍稍思索,便知道其中不會如此簡單。

    他略略沉吟,謹慎問道:“不知若是想要加入其中,馮家要付出何等代價”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句話馮智戴沒聽過,但是道理他懂

    “東大唐商號”儼然龐然大物,背靠著龐大的政治力量,幾乎就是皇帝的庫房,馮家固然豪奢富貴,但是他們家的那點錢,人家未必看得上。

    房俊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馮智戴的肩膀,說道:“去歲有幸得見越國公,被國公爺風采所攝,不勝心嚮往之。國公乃是一方豪雄,馮家更是天南霸主,族中子弟優秀、民心所向”

    說到此處,見到馮智戴額頭微微冒汗,便莞爾一笑,雲淡風輕道:“商號自有體制,無需馮兄過多操心,只需將嶺南水陸關隘盡皆開放給商號的船隊即可,商號的管事自然會採買選購,互通有無。屆時,馮家只要穩坐釣魚台,自有海潮一般的銀錢湧來,唾手可得,而且長長久久,與國同休。”

    將嶺南水陸關隘盡皆開放

    馮智戴心中一震,面色凝重。

    馮家憑什麼獨霸天南,憑什麼擁兵自重,憑什麼無論中原城頭變幻大王旗,都能逍遙的置身事外、割據一方

    不是馮家的累世積威,不是數代的良好名聲,更不是部曲兵將們英勇善戰,而是嶺南獨特的地理位置

    嶺南古為百越之地,是百越族居住的地方,秦末漢初,它是南越國的轄地。所謂嶺南是指五嶺之南,五嶺由越城嶺、都龐嶺、萌渚嶺、騎田嶺、大庾嶺五座山組成。

    五嶺也不單是指五個嶺名,還包括穿越南嶺的五條通道

    在這個年代,一座大山的阻隔就宛如天塹,很多人居住在山陽,卻一輩子都未能到山陰去看一看。道路的阻隔,形成交流的隔絕,是以嶺南素有“化外之地“、“瘴癘之鄉“、“刀耕火種“、“人畜不蕃“之稱呼。

    然而魏晉以來,中原政權更迭、戰火紛飛,北方異族不斷入侵,世家門閥接連遁入嶺南,依據地勢安穩度日。時至今日,嶺南早已非是昔日的“化外之地”“瘴氣遍地”,衣冠南渡,也不僅僅是渡江便了事,更有許許多多的人家散步在嶺南在中原漢胡混雜的當下,嶺南則更是代表了純粹的漢家正統文化

    正因為馮家把持著進入嶺南的幾條要道,這才能夠獨霸天南,在中原王朝的朝局變幻當中置身事外,待價而沽

    若是一旦將這些通道向“東大唐商號”的船隊開放

    嶺南將再無秘密可言

    馮智戴抬起頭,看著房俊淡然而笑的面色,心中暗呼厲害,居然給自己擺出這麼大一個難題

    到底要不要答應

    若是不答應,那麼馮家據險而守割據嶺南,掌握著直達南海的龐大地域,你想劃地為王還是另立一國

    若是答應,嶺南憑藉的天險將不復存在,他馮氏尚有何立足之根本

    前進一步是鋼刀,後退一步是荊棘,馮智戴滿臉大汗,手足無措

    李恪是聰明人,雖然立志不涉及朝爭,但是一眼便看出房俊的用意。他溫厚的笑笑,親自提壺給馮智戴斟酒,溫言道:“天賜兄不必急著回話,事關重大,不妨修書一封寄回家中,請越國公權為衡量,再做決定不遲。來來來,今日本不談公務,房二郎自己倒是壞了規矩,罰酒一杯”

    房俊笑呵呵道:“殿下這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這本就不是公務,不過是一筆生意而已,吾等雖然家財萬貫,可也總不能坐吃山空不是閒來談談生意,討教一番賺錢之道,也能在長輩面前說話硬氣一些。否則單單這頓酒資怕不就得靡費百十貫,擱在以前,您信不信家父會拿雞毛撣子抽我”

    眾人哈哈大笑,馮智戴也笑了起來。

    房玄齡乃是名相,滿朝敬服。但是其出了名的不善理財,又清高持正不肯收受,向來都是兩袖清風。這一頓酒資若是放在從前,怕要抵得上房家半年的開銷,房俊敢這麼一頓酒便花了去,房玄齡搞不好當真會揍人

    可是現在呢

    隨著房俊的崛起,不僅僅他自己的地位躥升,連帶著一眾好友也各個在家中底氣十足起來,再不似以往靠邊站的不肖子。家中每有大事,都會重視他們的意見。

    長孫渙手裡捏著酒杯,臉上帶著微笑,眼神卻微微閃爍

    他還是比不上房俊啊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2 22:21
第1316章  春雨

馮智戴長袖善舞,待人處事如沐春風。

    他身入京師,既是馮氏在皇帝手中的質子,亦是馮氏與關中門閥往來的聯絡人,一人扛起嶺南馮氏在關中士族面前的資格和地位。他善於用錢財來籠絡人心,卻絕不僅僅只會用錢財,待人接物亦有其獨到之處。

    他不敢招惹房俊,低三下四的親自登門賠罪,卻意外的進入到大唐最頂級的那個紈絝圈子,很好的抓住了這個機會。

    在大唐,有一種紈絝叫做“駙馬”。

    蕭瑀長子蕭銳、王珪幼子王敬直、竇靜之子竇逵、柴紹之子柴令武、高士廉之子高履行、程咬金之子程處亮、杜如晦之子杜荷、房玄齡之子房俊……

    這些人本身便是高門顯第,再尚公主,成為當朝年輕俊彥之中的佼佼者,被視為未來大唐朝堂的中流砥柱。

    而在這其中,毫無疑問,房俊又是最最閃亮的那一個……

    甚至可以說,房俊已經後來居上,遠遠超越了與他同一階層的那些駙馬,成為朝堂之上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而房俊拓展海洋、銳意進取的政治理念,更是與馮氏的利益不謀而合。

    馮智戴怎麼可能不抓住機會緊緊的抱住這條大粗腿?

    回到家中,命僕役管事在庫房之中狠狠的翻騰了一遍,將許多珍奇之物一車一車的送到房家,當做自己的見面禮。他知道房俊不差錢,當真論起錢財的多少,或許就連他嶺南馮氏都要稍遜一籌,不過他拿出的不是錢財,而是尊重、是態度!

    瞧瞧,滿天下的世家門閥都在房俊的東西兩市翻建計劃,可是此人照樣大刀闊斧一意孤行,有誰能夠真正阻攔他半分?

    這樣的一個官場新星,怎麼可能不讓馮智戴拿出最大的誠意去結交?

    與此同時,馮智戴字斟句酌修書一封,連夜命人南下送回嶺南父親之處,請教是否響應房俊之邀請加入“東大唐商號”一事。

    這件事實在是太重要了……

    毫不誇張的說,無論馮氏如何抉擇,都將直接決定馮氏在大唐中樞的地位、分量、以及未來的待遇!

    是割據為王、擁兵自重,以嶺南獨特的地理環境達到繼續獨霸天南、馮氏子孫世代稱霸之目的?

    還是甘為順民、將嶺南一切秘密都呈現給朝廷,

從此依附於大唐,做一個盛世順民?

    馮智戴也不知道應當如何選、選哪一個才算是正確,他的閱歷以及地位,都不足以在這件事情上卻做出決斷。

    不過幸好,他有一個歷經三朝、擁兵數万、割據一方的父親,歷經北周之禪位、隋末之大亂,馮盎的人生擁有著無與倫比的智慧,足以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

    春雨貴如油。

    一場小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夜,及至天明時分尚未停歇。

    房俊推開窗子,一股清冷的空氣伴隨著濕潤的水汽撲面而來,令人精神一振。

    遠處的山嶺被雨水洗刷得青翠如黛,庭院裡的樓閣亭台花草樹木亦是青綠如滴欣欣向榮,沒有陽光,天空依舊籠罩著灰濛蒙的雲層,卻沒有令人感到半分壓抑憋悶,反而有一種渾身都充滿活力的感觸。

    春耕在即,一場恰到好處的春雨簡直就是上蒼的恩賜……

    房俊回頭瞅了瞅床榻上海棠春睡的武順娘,微微一笑,任由秀玉秀煙服侍著淨面洗手換了一套衣衫,而後在兩女幽怨的目光中徑自來到前廳,匆匆享用了一頓稀粥小菜的清淡早膳。

    用膳之後,換上蓑衣戴上笠帽,穿著一雙草鞋,帶著部曲家將縱馬呼嘯出得府門、城門,一路揚鞭躍馬徑直向著驪山農莊進發。

    城外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見到這一隊騎士策馬疾馳,便知道必然是哪一家的紈絝少主亦或驕僕豪奴,避之唯恐不及,紛紛讓與路旁,即便是馬蹄踐踏路上水窪積水四濺,也不敢口出不遜有絲毫不滿。

    在大唐,階級便是天塹,貴族對於平民幾乎有著生殺予奪的大權……

    一位老嫗穿著破爛的蓑衣,手裡拎著一個掉漆的食盒,被一個孫兒樣的孩童攙扶著躲在路邊,卻依舊被馬蹄濺起的泥水沾濕了衣擺。孩童委屈的大叫:“嬤嬤你有沒有事?要不要回家換一套乾淨的衣衫?這若是著涼可不得了!這是誰家的騎士,特太霸道了,這道路難道是你家開的不成?”

    老嫗嚇了一跳,趕緊伸出乾枯消瘦的手掌,死死的摀住小孫子的嘴巴,神色驚慌道:“可不敢亂說……可不敢亂說……那可都是貴人,若是聽見了,鞭子抽死人都不賠命……”

    小孫兒瞪著圓溜溜的眼睛,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老嫗這才鬆了口氣。

    最下賤的蟻民,連一句抱怨的權力都沒有……

    啼聲嘚嘚,一匹健馬去而復返,徑直來到老嫗身前。

    老嫗面色大變,“噗通”一聲便跪在路邊泥水里,渾身猶如篩糠,死死的將小孫子護在身後,哀求道:“貴人饒命,貴人饒命……頑童無狀,隨口胡說,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啪嗒”

    一聲輕響,一串銅錢從馬上騎士手中拋出,丟在老嫗身上,老嫗下意識的接住。

    “剛剛過去的乃是房家二郎,不小心濺起泥水沾濕了你的衣物,二郎唯恐你年老體弱受了寒氣,賞你這半貫錢,回去做一套好衣服。反而你這老嫗嘰嘰歪歪的叨叨些什麼?頑童?哈哈哈,難不成你以為咱們二郎會跟一個黃口孺子一般見識不成?”

    騎士哈哈大笑。

    老嫗捧著銅錢,聽聞剛剛過去的乃是房俊,頓時如同捧了火炭一般,將手裡的銅錢高高舉起,一疊聲道:“居然是房二郎?哎呀呀,老嫗老眼昏花,剛剛未曾看清楚,若是早知道是房二郎,那定然是要磕頭的……可不敢要房二郎的錢,那可是咱們京兆府的青天吶!”

    放眼大唐,能夠在縱馬濺濕了老嫗衣衫之後賠錢的貴人,出去房二郎還能有誰?

    在關中百姓眼中,房二郎就是青天,就是萬家生佛,就是所有平民的主心骨!

    哪裡敢要房二郎的錢?

    怕不得被街坊鄰居們戳脊梁骨……

    就連那孩童也挺起胸膛,小大人兒一般振振有詞:“我們不要房二郎的錢!我也要讀書,長大了要做一個跟房二郎一樣愛護老百姓的好官!”

    老嫗回頭婆娑著孫兒頭上的總角,滿臉慈祥,目光欣慰。

    馬上騎士愣了愣,旋即笑起來,點頭道:“那這些錢就不給老嫗買衣服,而是給這位小郎添上一份文房四寶,遙祝你異日金榜題名!哦對了,還未請問小郎姓甚名誰?若是他日高中,說不得某也能憑藉今日情分,上門去討一杯水酒喝喝!”

    孩童便挺起胸膛,大聲說道:“某乃是關中人氏,某叫宋守節!”

    “好好好!”騎士哈哈大笑 端坐馬上遙遙抱拳:“那就後會有期了。”

    言罷,調轉馬頭,追著大部隊去了。

    “唉唉……”老嫗大急,手裡捧著半貫錢一疊聲的呼喊,可是啼聲嘚嘚,騎士漸漸消失在官道的盡頭,哪裡停留半步?

    旁邊便有路人笑道:“你這老嫗,當真好不懂事!房二郎何許人也?最是沾不得半點老百姓便宜的人,他縱馬濺濕了你的衣衫,要賠錢給你,你自是收下便是。你也是好運道,嘖嘖,這可是半貫錢呢……”

    語氣甚為羨慕。

    老嫗手足無措,只好默默的將錢收了,打定主意回頭便給孫子買上一套文房四寶,好生敦促他學習……

    房俊自是不知身後發生的情形,一路縱馬來到驪山山腰,便見到無數農夫正在田間忙碌,這一場春雨來得及時,關中的春耕正是開始。

    細雨濛濛、青山疊翠,溪水潺潺、燕掠低空,阡陌縱橫、雞犬相聞,好一派盛世景象、大唐錦繡!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2 22:21
第1317章  春耕

細雨濛濛,阡陌縱橫。

    一塊塊平整的田地在山坡上鋪展開來,微微細雨中,不少農夫耕作其上。一條溪流從山頂奔瀉而下,因為雨水的緣故水勢漸長,奔流之中發出汩汩的聲響,溪流兩側是一塊一塊方方正正的水田,農夫穿著蓑衣帶著斗笠,用扁擔挑著溫室裡育好的稻苗,赤著腳邁進水田,將一簇一簇的稻苗插在水中泥土裡。

    旱田上人更多,春耕之時趕上小雨是近些年都未曾有過的好天時,濕潤的土地種子種下去才能更好的發芽生長,幾乎所有的勞力全都下地耕作。

    學堂也放了農假,稚齡童子脫去學堂的長衫,換上尋常的農家衣服,一條細牛皮製作的繩索穿過牛鼻子上的鼻環,被孩童牢牢的牽在手裡,輕輕一扯,牛就乖乖的跟著往前走,後頭扶著貞觀犁的大人矯正姿勢,田地里便會犁出一條條筆直的田壟。婦人們跟在最後,將種子仔仔細細的種在地裡,合上一層土,就等著種子生根發芽……

    房俊來到山腰的時候,眼前便是這麼一副盛世華彩的畫卷。

    自己兢兢業業、夙夜難寐的為了什麼?還不就是為了將眼前這安逸富足的時代長長久久的延續下去。

    何謂盛世?

    在房俊看來這個標准其實很簡單,無非是老有所養、少有所學、病有所醫、勞有所得……

    前方不遠處有一群人聚攏在田間地頭,不時有人目光灼灼的向著房俊這群騎士看過來,待到看清楚房俊的相貌,這才收回目光,再不關注。

    房俊心底奇怪,這裡是咱家地頭啊,哪裡來的這麼一群棒槌指手劃腳?

    下馬走過去,往人群裡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就要回頭跑路……

    “房二,某是洪水猛獸乎,讓你避之唯恐不及?”

    一身蓑衣斗笠的李二陛下負手站在地頭,衣衫下擺盡是泥巴水漬,渾然沒有半分天下至尊的模樣,倒像是一個關心田地產出的土財主……只是眼神瞅著探頭探腦的房俊,甚為不善。

    房俊咧咧嘴,趕緊說道:“陛下誤會微臣了,微臣見到陛下微服私訪,深入田間關心百姓民生,實乃千古未有之聖主。只是此處到底乃是鄉野之地,恐有白龍魚服之不測,是以微臣趕著回去組織人手前來護駕……”

    “呵呵,

佞臣就是佞臣,張嘴閉嘴都是阿諛奉承之詞,好厚的一張面皮。”李二陛下身邊一個乾巴瘦的老頭嗤笑一聲,出言譏諷,卻不正是魏徵那老貨……

    這老貨在家中歇了一些時日,大抵是元氣得到補充,精神頭兒還不錯,只是臉上縱橫密布的老年斑愈發明顯,身軀也漸漸佝僂下去,再也不復往昔剛硬挺拔之氣魄

    只是這一張嘴還是猶如毒蛇……

    房俊眼皮跳了跳,淡然道:“子曰: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子又曰: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鄭國公大抵是年紀大了,忘記了當日在下厚贈壽材之恩,也罷,在下雖然施恩不望報,可總歸不能白米飯餵出白眼狼吧?等會在下邊安排家僕前去貴府將那塊壽材扛回來,還望鄭國公勿怪。”

    魏徵氣笑了,手指點指著房俊,牙都快咬碎了:“好好好,老夫一生清廉,未曾收受半分賄賂,臨死收了你一塊棺材板便被你整日放在嘴邊,導致晚節不保!罷罷罷,你快去老夫家裡將棺材板扛走,看你以後還如何詆毀老夫。”

    房俊提醒道:“是您跟我要的,不是我主動送的……”

    “滾蛋!”

    魏徵怒叱一聲,轉過頭不理他,拉著一個老農詢問種子以及耕種的問題。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不尊長者,豎子狂傲!你爹就這麼教育你的?”

    房俊呲呲牙,看向李二陛下:“陛下明鑑,非是微臣不尊長者,實在是鄭國公為老不尊……微臣食君之祿,尚且知道忠君之事,鄭國公這麼一大把年紀,卻對晚輩吹鬍子瞪眼,當初跟微臣討要棺材板的時候也不是這個態度……”

    “滾蛋!”李二陛下也怒了,你能不能著點調?

    “喏!”

    房俊回身就走。

    “回來!”李二陛下喝了一聲。

    房俊無奈:“陛下還有何吩咐?”

    李二陛下手裡捏著幾粒棉花種子,抬眼看著繁忙的農田,問道:“此處土地肥沃,乃是上等之良田,種上稻穀,必是一年豐收。何以全都種植棉花?”

    土壤被雨水浸潤,帶著淡淡的土腥味兒,用手一握,便是鬆散的一團,微微泛著油亮。李二陛下雖然出身門閥,但是向來注重農耕,以往長孫皇后活著的時候夫妻兩個每年春耕都會下到田間地頭,親自扶犁耕作,以為天下表率。所以他看得出這處田地甚為肥沃,卻搞不明白房俊為何捨棄稻穀,偏偏要種植從西域帶回來的棉花……

    棉花的確是保暖的好東西,可是對比可以填飽肚子的糧食,重要程度絕對不可同日而語吧?

    房俊略作沉吟,心中組織著說辭。

    半晌,他說道:“陛下可曾想過,將來蕩平高句麗之後,要如何管理?或者說,大唐百萬將士浴血奮戰覆滅高句麗,就只是為了在大唐版圖上多一塊土地,用百萬將士的鮮血,來染紅陛下功蓋千秋的宏偉霸業麼?”

    李二陛下臉色瞬間一沉,神色不豫。

    攻占高句麗之後……誰管他之後如何?朕要的就是覆滅高句麗的宏圖霸業,要的就是大唐的版圖曠古爍今,要的就是赶超秦始皇成為千古一帝!

    至於攻占高句麗之後要如何治理,李二陛下想都未想過!

    “你小子總算是說了句人話,不錯不錯,倒也不是一味的讒言媚上,有些諍臣的風采。”

    一旁的魏徵聞聽到二人的談話,插了一句。

    一直以來,魏徵都是朝中堅定反對征伐高句麗的中堅分子,在他看來高句麗苦寒之地,土地貧瘠人口稀少,食之有如雞肋,哪裡有半點味道?為了一個區區的高句麗,便要徵調百萬之師,耗費無數錢糧,實在是大大的不划算。

    李二陛下不說話,瞪著房俊。

    不是說好了當佞臣的嗎,你小子到底哪邊的?

    房俊衝著魏徵翻個白眼,拱手對李二陛下說道:“陛下志存高遠、胸懷天下,微臣佩服之至。只是陛下可曾想過,若是高句麗徵而不治、得而復失,千秋之後,史書之上會如何評說陛下?”

    李二陛下面色陰沉,已經忍不住想踹人……

    魏徵精神一振,及時說道:“陛下,房二言之有理!征伐高句麗固然乃是千秋偉業, 可是其地苦寒,得之無益,靡費無數錢糧折損無數將士就只為了陛下一個千古一帝之頭銜,怕是史書之上貶損之聲不絕於耳,千秋之後,將被後人視為陛下最大的失策!征伐高句麗之事,還請陛下三思……”

    李二陛下咬了咬牙,看都不看魏徵,只是瞪著房俊,眼神閃爍,目露凶光。

    小子!

    居然跑來拆老子的台?征伐高句麗勢在必行,難道你自己心裡不知道?趕緊想法子給老子圓回去,如若不然,哼哼……

    房俊額頭冒汗,李二陛下瞪他,他就瞪魏徵……

    老東西就老老實實的詢問耕作技術好了,怎麼哪裡說話都有你?

    煩人不煩人……

    “鄭國公此言差矣!陛下意欲征伐高句麗,乃是為了大唐千秋萬代之基業著想,豈是為了一己私慾而罔顧帝國利益?鄭國公看不到陛下之良苦用心也就罷了,反而在此妖言惑眾詆毀陛下,鼠目寸光之輩,簡直該殺!”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2 22:25
第1318章  傾銷

老夫妖言惑眾?

    老夫鼠目寸光?

    娘咧!

    魏徵氣得倒仰,白鬍子都翹起來了,戟指道:“簡直滿口胡言,大放厥詞!那高句麗土地貧瘠、人煙稀少,便是將之征伐佔領,又有何益處?大唐尚未開發之土地何止萬萬畝,自家尚且有如此之多的土地未曾開荒耕種,卻惦記著別家的土地,要萬千將士白白拋灑鮮血!來來來,你個黃口孺子倒是跟老夫說說,老夫如何妖言惑眾,如何鼠目寸光?說出個一二三,老夫給你賠罪,若是說不出來,老夫今日拼卻老命,亦要掐死你這個佞臣!”

    魏徵怒髮戟張,瞪著房俊恨不得將其一口咬死……

    在朝堂打滾了一輩子,罵他的人不計其數,恨他的人車載斗量,可從來都沒有人敢罵他妖言惑眾、鼠目寸光!

    老頭來了脾氣,翹著鬍子呲著牙,打算房俊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就跟他拼命!

    旁邊的農夫們見到自家二郎跟魏徵頂牛,紛紛嚇得瑟瑟發抖,自動遠遠的退開,便是跟隨李二陛下前來的禁衛以及司農寺的官員也神情緊張,唯恐殃及池魚……

    到了魏徵與房俊這一層次,一般的官員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

    房俊也來了脾氣,一把將頭上的斗笠拽掉,瞪著魏徵。咱這跟皇帝說話呢,是你巴巴的搭茬,張嘴佞臣閉嘴佞臣的,還不許別人急眼?

    來來來,老東西,今日就讓你二哥哥教教你什麼叫全球戰略,什麼叫殖民地,什麼叫傾銷!

    “古之征伐,一為土地,二為人口。誠然,高句麗土地貧瘠人口稀少,似乎近乎於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是,鄭國公身為大唐高級官員,要懂得與時俱進,更要懂得銳意進取,一味的抱殘守缺,實在是大大的犯罪!高句麗人口雖然稀少,可怎麼也有幾百萬吧?這麼多人衣食住行,需要耗費的錢糧實乃天文數字,只要大唐能夠控制其中十之七八,每年便能夠給國庫創造百萬貫甚至千萬貫的利潤!”

    魏徵聽得滿頭霧水,急忙擺擺手,問道:“高句麗人的衣食住行,如何為大唐帶來利潤?難不成你想要將整個高句麗的土地全部收歸國有,然後租賃給高句麗人?除了稅賦之外,豈不是還要租金?不行不行,如此一來,只怕高句麗不死絕,反抗就絕對不會停止!簡直愚不可及!”

    征戰一地,

最難的不是消滅對方的軍事力量,而是如何安撫底層的百姓。

    你將土地全都佔了,老百姓的土地不是自己的,哪裡會對你有認同感?

    不造你的反那才是有鬼!

    房俊斜眼睨著他,嗤笑道:“所以說,鄭國公鼠目寸光……”

    見到魏徵臉色一變意欲發飆,而一旁李二陛下亦是一臉探尋之色,房俊趕緊說道:“經濟之法,變化萬千,以土地牽絆百姓,實乃最下下之策。大唐商品在高句麗極受歡迎,絲綢、瓷器、玻璃,等等。而前兩者高句麗皆有自己的產出,雖然質量不行,難以同大唐的精品相提並論,但是勝在價格便宜,而且高句麗會對大唐商品徵收高額的稅賦,事實上也對大唐的商品構成了。若是有朝一日大唐攻占整個高句麗,完全可以扶持一個傀儡政權,然後與對方簽署一份貿易協議,規定每年必須給予一定數量的大唐商品免稅或者低稅資格,以此流入高句麗,徹底給予高句麗當地的商業致命一擊……”

    說到此處,他又指著李二陛下手裡的棉花種子:“陛下剛剛問微臣為何將所有的土地都種上棉花,而不 糧食。微臣想要告訴陛下的是,此物看似廉價,而且沒有糧食重要,但是等到大唐所有閒置的土地全都種上棉花之後,所有大唐百姓的收入將會比現在至少翻上一翻!”

    李二陛下吃了一驚:“就這麼個玩意?”

    房俊點頭:“就這麼個玩意!衣食住行,衣尚且要排在食的前面,可見其重要性。陛下莫要小看棉花,江南為何富庶?雖然氣候濕潤土地產出多是一個原因,但是絲綢帶來的財富卻不可忽視!在江南,家家戶戶都要養蠶製絲,絲綢成為大唐最最重要的外貿貨物!當有一天,江南家家織錦、北方戶戶織棉,大唐的絲綢和棉布行銷海外,何愁國民不富,何愁帝國不強?”

    棉花最大的價值是什麼?

    在大唐這個階段的社會現狀來說,最大的價值便是形成棉紡的手工產業化!棉布的質量比之葛麻優良無數倍,又比絲綢便宜,一旦問世,那就必然是一場席捲世界的革命!

    而高句麗,就是大唐商品的傾銷地!

    房俊目光灼灼:“咱們佔了高句麗,然後嚴令禁止當地百姓紡織棉布,當然他們也沒有棉花……陛下可以想像,若是幾百萬高句麗人盡皆穿上大唐的棉布,每年可以為大唐創造多少財富?這些錢,可對大多數都要流入耕種棉花、紡織棉布的百姓手裡,這才是真正的藏富於民!民富則國安,人人都吃得飽飯、穿得暖衣,誰腦子抽了才會去造反?”

    魏徵瞪著眼珠子,有些理解不能……

    不是他腦子笨,而是這種觀念的轉變一時令他難以適應。

    自古以來,戰爭的結果無非是兩個,要么侵占土地將敵國的人民收歸治下,要么燒殺劫掠一番班師回朝,留下一片焦土……

    而房俊卻不用殺、不用搶,居然還能依靠這種商業行為便斂取巨額的財富?

    李二陛下卻遠比魏徵想得更多!

    戰爭是殘酷的,無論勝敗,都需要用鮮血去爭取,所以自古以來士兵皆厭戰。哪怕有戰功爵位跟著,也沒人願意去平白無故的挑起一場戰爭。但自己想要成就功蓋三皇的千秋霸業,那必須要一場接著一場的戰爭、一場接著一場的勝利去支撐。

    即便他是皇帝,即便他的威望如高山如大海,也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心甘情願的冒著死亡的危險去開疆拓土……

    可若是房俊的這個想法當真能夠實施,那局面將會截然不同!

    那種龐大的經濟利益,將會直接促使所有的世家門閥趨之若鶩,甚至甘為瘋狂!

    別奇怪,哪怕李二陛下不願意承認,也擺脫不掉府兵制其實已經漸漸被世家門閥所掌控的事實。他費盡心血的想要打壓世家門閥、扶持寒門崛起,最直接的原因便是軍隊已經漸漸成為世家門閥滲透的重災區。

    但是目前階段,一旦戰爭的紅利誘發了世家門閥的熱情,那麼毫無疑問,大唐將會成為一輛瘋狂的戰車,瘋狂的攻城略地、瘋狂的開疆拓土、瘋狂的去發動戰爭,戰火將會燒到每一個周邊國家的領土上!

    戰爭開路,經濟獲利!

    李二陛下背負著手,默默無語的抬頭看著飄落的濛濛雨絲,因為火器的出現,戰爭的形勢已經悄然發生改變;難道現在又要因為經濟的緣故,使得戰爭的本質都要發生改變麼?

    魏徵則是滿臉不可置信!

    《孫子兵法》開宗明義:“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這部名垂千古的兵法鉅作之中,在戰爭與經濟的關係上進一步闡述了戰爭後果的嚴重性,反復指出“帶甲十萬”要“日費千金”,“久暴師則國用不足” ,“兵外而國利者未之有也”……總而言之,戰爭是耗費巨大的,輕易不可動用。

    可若是依照房俊的理論,戰爭非但不會導致國內錢糧損耗劇烈而引起的嚴重後果,反而能夠通過戰爭來賺錢?

    這這這……特麼不是胡說八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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