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92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1 00:04
第1279章  吳王的人生定位

不過儘管不明白房俊為何發笑,但聰慧的長樂公主也從房俊詭異的笑容裡意味到必定不是好事,尤其是這種好似自己智商不足的情形令她頗為不爽,頓時惱羞成怒,嬌叱道:“無禮之徒,趕緊退下!”

    話一出口,又是覺得不妥。

    這剛剛才跟房俊說好房陵公主之事,翻臉便將人家趕下馬車,豈不更加坐實自己“卸磨就殺驢”的口實?

    不過夜顧不得了,房俊這廝著實是個厚臉皮,膽子也大,再繼續這麼糾纏下去誰知道他會不會得寸進尺,做出什麼出格的舉措來?必須儘早將房俊的邪念扼殺掉,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房俊倒是未曾察覺長樂公主心中這一會兒轉了這許多念頭,知道適可而止過猶不及,若是繼續這位冰清玉潔的公主殿下,依著她外柔內剛的性子搞不好惱羞成怒,那可就失策了。

    面對長樂公主的嬌叱,房俊不為己甚,說道:“微臣遵命。”

    便就這般起身下了馬車,施施然走遠。

    只留下馬車之上的長樂公主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及至房俊挺拔的背影消失,長樂公主方才輕輕的籲出口氣。

    剛剛面對房俊的時候,自己實在是太緊張了,唯恐房俊一時大膽做出什麼出格的行為,到時候打也不是罵也不是,豈不是要羞死人?

    她自己也有些惶然,似乎自己除了羞澀之外,並無一絲半點的怒意。所謂的惱怒都只是面上的表情而已,更確切的不如說是遮掩自己的羞澀而已。

    她的心有些亂,每一次近距離的面對房俊身上的陽剛之氣,自己總是難以克制小鹿亂跳的難堪,這意味著什麼,她卻是想都不敢去想。

    倒是“驢子”還有什麼其他的歧義不成?待會兒要回去問問房陵姑姑才行……

    *

    卯時點卯,房俊辰時末才到衙門;午時開飯,房俊卻已經脫去官袍下值回家了……

    只是如今的京兆府盡在房俊掌控之中,一些跳梁小丑自然老老實實的不敢亂跳,即便是獨孤誠、韋大武、宇文渭這等世家子弟出身的京兆府高官也夾起尾巴做人,盡皆被房俊所降服。

    當然未必真正降服,

只是被房俊逼著加入“拆遷隊伍”而暫時蟄伏而已,畢竟成了房俊的“幫兇”得罪了世家門閥,只能安靜下來俯首帖耳,待到合適的時機再待時而動……

    出了衙門,房俊沒有回家,而是帶著家將部曲招搖過市順著朱雀大街徑自除了明德門,繞了一圈來到昆明池畔。

    此刻已然化凍,昆明池畔成了一個巨大的工地。

    無數民夫、工匠將舒緩的坡地剷平,窪地填滿,在昆明池畔修整出一塊足足有五十餘畝的巨大平地。待到土地平整之後,將會有無數的房屋拔地而起,成為臨時的市場安置東市的商戶,而在以後將成為“水師學堂”的駐地。

    吳王李恪一身青色常服沾滿泥巴水漬,見到房俊趕過來,便從一群工匠的圍攏當真脫身來到房俊面前,展顏笑道:“房府尹這甩手掌櫃當得可著實不錯,本王都快累死了,你卻優哉游哉,有些過分了啊!”

    原本猶如冠玉一般的俊朗面容被尚有寒氣的春風吹得有了些棱角,細皮嫩肉的肌膚也顯得略有粗糲,整個人的精神卻前所未有的凌厲飛揚,眉梢眼角都洋溢著自信的風采。

    昔日的花美男,經過幾天的工地磨礪便已脫胎換骨,慢慢的陽光帥氣,英姿颯颯!

    面對李恪的調侃,房俊嘴角微挑,笑道:“殿下何苦抱怨?若是楊妃娘娘見到殿下現在這副情形,怕是要狠狠的誇讚微臣幾句,叮囑微臣要將殿下再丟在工地上幾天才行。”

    李恪哈哈大笑,一臉欣悅:“本王昨日進宮給母妃請安,母妃便說本王最近氣色甚好,要好好的賞賜你一番才是。”

    一個人的狀態不是來自於身體是否健康、面容是否俊美,更多是來自於自信和心情。

    以往的吳王李恪便如同一隻被困住了翅膀的金絲雀,只能待在長安這座世間最繁華的牢籠之中戰戰兢兢、驚慌度日,唯恐有絲毫的行差踏錯,哪一天一覺醒來便被誰給算計了,成為某些人晉位的踏腳石,亦或是被當做攔路石一腳踢開……

    抑鬱、煩躁、失落……這就是吳王殿下的日常,用如履薄冰來形容再是貼切不過。

    但是自從自己向父皇表露心跡無意爭儲,父子之間的關係瞬間回暖。李二陛下對這個“英果類己”的三子還是相當寵愛欣賞的,只是皇位關係重大不可能交付給李恪,除此之外,沒有一絲一毫的地方不滿意。

    看著李恪,就猶如看著以前的自己,身為人父怎能不歡喜?

    而現在更是公然擺脫那些意欲擁護他爭儲的前隋遺臣,將身上的責任、野心、桎梏統統打碎丟掉,就彷佛迎來新生一般,心神飛揚!以前的他不敢做事,既不能做錯、更不能做好,無論怎樣都會引起風波。

    可是現在,他可以全心全意的撲到昆明池畔的臨時市場建設上來,以後更會成為管理東市建設的“監理”,可以廢寢忘食全力以赴,沒人說他野心勃勃覬覦儲位;可以頤指氣使大聲呵喝叱,沒人說他藉機打壓居心叵測;可以盡心盡力大展拳腳,沒人說他藉機養望心懷不軌……

    這才是人生啊!

    就算沒了爭儲的機會、沒了問鼎皇位的可能,可是心底暢快、酣暢淋漓!現在太子見了自己愈發親密,沒有了競爭心的吳王重新成為太子的好兄弟,誰不想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可以說,只要李恪如此下去,除了皇位之外,他能夠得到世間所有最珍貴的東西,無論是爵位、寵幸、亦或是親情!

    寶劍有雙鋒,有失必有得。

    現在的李恪只想著充實的度過每一天,將自己的才華能力展示出來,得到皇族和民間的肯定,不至於虛度人生。

    就算不能成為一代聖主,做一個名垂百世的盛世賢王也不錯……

    聽到李恪說起楊妃要賞賜他,房俊頓時眉花眼笑:“楊妃娘娘的家底可是豐厚得很,只是不知娘娘要賞賜微臣些什麼東西?金銀珠寶什麼的就算了,那些玩意咱家有的是,不稀罕。美女侍婢也不行,家中妻妾剽悍,搞不定……最好是能賞賜一些名家字畫啊、古籍珍本之類的,微臣是個文化人吶!”

    金銀有價,不稀罕。

    若是能夠將家中庫房塞滿了王羲之的字帖、吳道子的畫作……想想都讓人興奮!

    這才是真正的財富啊,會隨著時間的流失愈發的珍貴,足可傳家。

    而作為前隋公主,楊妃雖然並不受隋煬帝待見,母親的地位也不高,但到底也是公主,想必當年的嫁妝必然豐厚至極,隨便拿出一些名家字畫,就能將房俊美的鼻涕冒泡……

    李恪看著房俊一臉憧憬的模樣,頓時嗤之以鼻:“見過貪心的,沒見過你這麼貪的!金銀財寶沒有,名家字畫全無,頂多就是父皇以後打你板子的時候,母妃會勸一勸……是不是很失望?那本王就告訴母妃,說是房俊不稀罕,以後父皇責罰你的時候,還請母妃作壁上觀看熱鬧就好……”

    房俊哼了一聲,翻了翻白眼:“沒想到濃眉大眼的吳王殿下,也學會胡說八道了……微臣只是聽一遍,便知道這是信口開河,楊妃娘娘那麼端莊賢淑、仁慈厚道的一個長者,豈能這般尖酸刻薄、毫無皇室威儀?”

    李恪被噎得不輕。

    這算是被拐著彎的罵了一句麼?

    心中不爽,不過他也知道論起嘴皮子自己可遠遠比不上能將令狐德棻氣得撞柱子的房俊,果斷放棄理論,氣呼呼道:“本王還沒吃飯,給你一個賄賂本王的機會!”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1 00:05
第1280章  罵人專揭短

油潑面很好吃,賣相也好,只是沒有辣椒,茱萸這東西辣味倒是有,到底欠缺了味道……房俊心不在焉的吃著,琢磨著應當盡快推動遠洋探險才是,就在大海的另一邊的那一片肥沃豐饒的大陸上,有著無數的苞米、土豆、花生、辣椒……

    幾碟小菜也是簡單精緻,一盤涼拌豬耳朵,一盤生菜、菘菜、黃瓜的拼盤,一疊肉醬,一壺燙得溫熱的黃酒。

    就在工地一旁的工棚裡,一位親王、一位封疆大吏席地而坐,稀里呼嚕的吃著油潑面,細嫩的小黃瓜蘸了醬嚼得咔嚓咔嚓清脆聲響……

    這畫面太美,所以當房陵公主追著房俊過來的時候見到這一幕,一雙秀眸圓瞪,尖俏的下巴都快掉下來砸在腳麵上……

    纖細潔白的手指捏著裙裾,精巧的繡花鞋足尖踮起,小心翼翼的躲避著地上的污泥水漬,房陵公主像是一隻優美的蝴蝶一般翩躚而至。

    房俊手裡捧著海碗,嘴裡叼著麵條,抬起頭看了房陵公主一眼,將嘴裡的麵條胡亂嚼了幾下嚥下,筷子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含糊道:“稀客稀客,殿下請坐……”

    李恪則眼下嘴裡的麵條,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施禮道:“小侄見過姑姑。”

    房陵公主前一刻還在惱火於房俊的無禮,下一刻便被李恪的模樣震驚得瞪圓了眼睛。本以為親王之尊這般坐在工棚裡吃著如此簡陋的飯菜便已經令自己震驚了,可是眼前的李恪……

    還是李恪麼?

    以往論起長安的美男子,如論從何人眼中來看,吳王李恪都是最頂尖的那一撥儿。面如冠玉,風姿倜儻,容顏俊美,唇紅齒白……不知多少懷春少女、深閨怨婦被吳王殿下的風采所攝,相思成災、情根深種,明里暗里甘願投怀送抱自薦枕席者不計其數。

    可是現在的李恪……面龐黑了一些,嘴唇略顯乾涸,髮髻有些散亂,就連一貫的錦袍玉帶都換成了青布衣衫,邋遢落魄……可是眼眸之中的光彩卻是燦若繁星,整個人精神奕奕、挺拔如松,充斥一股前所未有的英挺之氣!

    房陵公主咽了嚥口水,將目光游移開去,心中告誡自己,這是自己的侄子,就算再如何肆意尋歡、再如何飢不擇食,也不能對李恪下手……

    可是目光雖然移開,心中卻著實難明,為何明明是落魄了許多、邋遢了許多,怎地反而愈發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剛硬風骨、男人味道撲面而來,

令人心如鹿撞,自然而然的被吸引過去?

    “免禮吧,”房陵公主抿了抿嘴唇,又看向李恪,微嗔道:“你也是,堂堂親王殿下,怎能這般坐在如此簡陋的地方用膳,皇家威儀何在?”

    李恪露出白牙,粲然一笑:“在乎那些規矩作甚?父皇當年亦是萬軍之中衣食行臥,只要自己自在,一切隨它便是。”

    房陵公主愈發驚訝了,這還是那個以往儀表無缺、禮儀周全的吳王李恪麼?

    微微蹙起眉毛,疑惑的看向房俊。

    這廝只是剛剛隨意的對自己說了句話,便不曾抬眼看過自己一下,一根黃瓜嚼得咔擦咔擦響,氣得房陵公主牙根癢癢。

    這是在無視本公主麼?

    房陵公主秀眸微微瞇起,盯著房俊,冷聲說道:“房府尹當著本宮的面狼吞虎咽禮儀全失,可是未曾將本宮放在眼中,未曾將皇室放在眼中?”

    房俊抬眼看了看俏臉清冷的房陵公主,低下頭,繼續吃麵。

    房陵公主柳眉倒豎,心頭火氣陡生,完全忘記自己此次前來乃是有求於人,怒道:“大膽!不過是一個外姓人,一個駙馬而已,真當自己是皇家子弟了不成?”

    李恪笑容漸退,雙手負後,清聲說道:“姑姑還請慎言,房俊不僅是皇家的駙馬,更是當朝高官,一府之尹。朝廷自有法度,官場自有威嚴,姑姑這般輕忽於一位封疆大吏,難免顯得皇家刻薄,著實不妥。”

    房陵公主驚訝的張開嘴巴,瞪著李恪,不可思議道:“你居然為了一個外臣,教訓自己的姑姑?”

    李恪不為所動,面無表情道:“房俊不是外臣,他是大唐的臣子,臣子無內外之分,只有忠奸之別。”

    房陵公主氣得華容失色,怒道:“這天下乃是李唐的江山,出去李家人,哪一個不是外人?”

    這是房俊終於將一碗麵吃完,捧著碗將湯水喝乾淨,呼嚕呼嚕的聲音將兩人的話語打斷,房陵公主低頭瞅著房俊,怒氣愈發熾烈!

    將海碗放下,房俊打了個飽嗝,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擦拭了一下嘴角,抬頭瞅著面色不虞的房陵公主,輕笑一聲,說道:“其實……殿下您才是外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只是不知您應當算是竇家人呢,還是楊家人……”

    房陵公主瞬間俏臉血紅,雙眸圓瞪,似乎想要一口將房俊咬死!

    然而一轉眼,血紅消退,一張俏臉蒼白如紙……

    她是竇奉節的髮妻,如今卻和離,說是和離,其實也是竇奉節給了皇家一個顏面,跟休妻其實也沒什麼分別,說法不同而已;她與楊豫之私通,卻還得楊豫之被竇奉節五馬分屍,楊氏族人將她恨之入骨……

    正如房俊所言,她是李家的女兒,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今早已算不得李家人。

    可是竇家人……楊家人……她也沒那個資格……

    李恪在一旁嘆口氣,這房俊能將令狐德棻那等老狐狸氣得在太極殿上撞柱子,房陵公主又哪裡是對手?他之所以無禮的阻止房陵公主口不擇言,便是想要避免自取其辱。

    果然……

    房俊這張嘴是真毒啊!李恪完全可以感受到房陵公主此刻錐心蝕骨一般的痛苦和顏面無地的羞惱,這簡直就是往人家的心窩子裡頭戳刀子啊!

    太狠了……

    房陵公主死死咬著嘴唇,瞪著秀眸,惡狠狠的盯著房俊。

    李恪覺得自己應當緩解一下氣氛,若是房陵公主撲上去狠狠的咬房俊一口,這個著實不太好……

    就連房俊也是心頭髮毛。

    這個水性楊花的女子發起狠來,居然有幾分狠厲決絕的味道,而且那充盈著水汽眼瞅著就要掉下眼淚的雙眸之中,居然也會蘊含著無限的委屈……

    娘咧!

    你還委屈?

    背著自己的丈夫跟自己的侄女婿偷情……這得是多麼下賤的女人才能做出來的事情?

    這麼一副委屈的樣子給誰看?

    房俊就待要再刺激房陵公主幾句……

    未等他張嘴,便見到房陵公主猛地一揮衣袖,將房俊和李恪皆嚇了一跳,然而接下來卻是狠狠的擦拭一下眼角,吸了吸鼻子,向房俊走去。

    房俊大駭,若是被這位公主殿下撲倒身上又撓又咬,自己豈非丟人丟大發了?倉促之間起身已是不及,只得手腳並用向後爬著退了兩步,叫道:“冷靜點……”

    李恪也急忙上前勸阻:“姑姑,住手!”

    孰料房陵公主徑自到得房俊身前,一撩裙裾,就那麼跪坐在剛剛李恪坐著的地席之上,伸出纖白的手掌猛地一拍桌案,叫道:“本宮也餓了,那麵食看著不錯,給本宮也來一碗!”

    房俊:“……”

    李恪:“……”

    二人瞠目結舌,尤其是房俊還保持著手腳並用身子仰著向後爬的姿勢,無比怪異。

    “噗——”房陵公主被房俊的姿勢逗笑了,抹了一下紅彤彤的鼻尖,吸了吸鼻子,嚷嚷道:“怎地,就算再看不起本宮,也不至於連一碗飯都捨不得吧?”

    房俊心道這娘們儿難不成氣瘋了,痰迷了心竅?

    李恪已經招手道:“快快,趕緊給房陵公主添飯……”

    自有小廝跑來盛了滿滿一碗麵條,澆上一勺滾燙的熱油,辛辣之氣撲面而來,聞之食慾大開。

    房陵公主也不客氣,挽了挽袖子,露出一截兒嫩藕一般白生生的小臂,拿起筷子就大吃起來。

    只是不知是否茱萸太過辛辣,吃著吃著,房陵公主卻是熱淚橫流,眼淚成行的低落在碗裡……

    李恪與房俊忽視一眼,面面相覷。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1 00:06
第1281章  家事難斷

熱淚流淌,房陵公主卻還在不停的往嘴裡夾麵條,腮幫子高高凸起,猶如一隻儲存堅果過冬的松鼠……哪裡還有半分剛剛的趾高氣揚、雍容華貴?

    房俊悄悄咽了口吐沫,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掉眼淚……暗暗後悔剛剛的話語直白過分了一些,狠狠的將房陵公主的傷疤揭開來,傷了她的自尊,也摧毀了她的驕傲。

    便趕緊瞥了一眼李恪,擠了擠眼睛,咋辦?

    李恪立即瞪了回來,話是你說的,事兒是你惹的,你自己處理!

    房俊瞪眼,你還有沒有義氣?

    李恪翻個白眼,跟我沒關係。

    房俊氣得咬牙……

    房陵公主頭也不抬,看不到兩人的眉來眼去,就那麼一邊流淚一邊吃麵,眼淚流淌到碗裡,再吃進嘴裡,滿是苦澀。吃著吃著,便一把丟掉筷子,將碗推在一邊,趴在飯桌上嚎啕大哭起來。

    房俊一腦門兒黑線,就算咱剛剛的話直白了一些,但是也都是事實吧?當初你有膽子乾出那等齷蹉事兒,難道還怕人說?況且這幾年來這件事情也不止自己一個人說起吧,何必還要這麼大的反應……

    李恪也是無語,見到四周的工匠民工都被哭聲吸引,頻頻向這邊偷瞧,只得硬著頭皮上前,看著香肩聳動嚎啕大哭的房陵公主,低聲勸道:“那個……姑姑,時過境遷,這又是何必呢?”

    房陵公主不理,只是一味的哭,越哭越是傷心,越哭越是大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天昏地暗。

    兩個大老爺們儿面面相覷,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哭了半天,房陵公主才終於止住哭聲。

    她抬起頭來,眼珠子通紅,白嫩的鼻尖亦是紅彤彤的,抬手用袖子抹了把臉,精緻的妝容早已一塌糊塗,全然不顧及形象。只是眼前的房陵公主沒有了平素的雍容典雅,反倒是多了幾分直爽的率性……

    抹了眼淚,房陵公主抽噎著瞪了眼前目瞪口呆的兩個男人,哼了一聲,罵道: “兩個莽夫,連勸女人都不會,尚有何用?”

    房俊很想說一句“咱自然是比不得那楊豫之溫柔小意的”,當然只是心中腹誹,

打死他也不敢說出來,否則誰知道這位會不會再哭上半個時辰?

    李恪撇撇嘴,不知道說什麼好。

    房陵公主深呼吸幾口,平復了心情,卻又拿起桌上裝滿黃酒的壇子,打開封蓋,湊到唇邊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大口,橙黃通亮的酒液自嘴角溢出,順著白皙優美的脖子劃入散亂的領口,沒入一片瑩白之中……

    房俊禁不住咧咧嘴。

    房陵公主拿開酒壇,正巧將房俊的表情收入眼底,頓時不滿道:“你那是什麼表情?還有什麼瞧不起本宮的話兒,儘管說出來好了!”

    李恪趕緊給房俊使眼色,你可別說了,再說下去,這位姑奶奶怕是哭個沒完……

    房俊嘆了口氣,盯著房陵公主手裡的酒壇子,沉吟了一下,這才說道:“其實微臣想說的是……這壇子酒很貴的,江南最純正的女兒紅,陽羨周家在院子裡埋了十八年,年後的時候閨女出嫁才挖出來,五十斤的一大缸現在只剩下三十斤,就這麼一小壇子,起碼得一兩黃金……”

    李恪愣住,這說的都是啥?

    房陵公主也一臉愕然,瞧著房俊一本正經肉痛的模樣,忽然莞爾一笑,秀麗的臉龐宛如百花齊放,一瞬間便使得整個工棚都明媚起來……

    大抵是覺得又哭又笑實在難堪,房陵公主收住笑聲,潔白的臉頰浮起兩朵紅暈,嗔罵道:“本宮願意喝你的酒是抬舉你,再說,就算是一兩黃金這一壇子,你當本宮喝不起麼?”

    房俊還在嘆氣,一臉糾結:“關鍵是就算你有錢,這酒你也買不著了……”

    房陵公主愣了一愣,看了看手裡的酒壇子,輕輕放在桌上,沉默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忽然說道:“竇奉節……十年沒有碰我了……所以……”

    房俊和李恪盡皆愕然。

    居然還有這等秘辛?

    房陵公主咬著嘴唇,眼神淒迷,輕輕說道:“他……自從結婚一年誕下一個女兒之後,便開始喜歡府裡的小廝,但凡清秀英俊一些的,都被他收入房中。 ”

    春閨寂寞,有幾個女人守得住孤枕難眠、淚濕錦衾?

    房陵公主守了十年,所以她守不住了,所以她紅杏出牆,所以她走上了被人唾棄的道路……

    吸了吸鼻子,房陵公主自嘲的笑道:“楊豫之與我差著輩分,可是我倆卻是青梅竹馬,當年我常常去長廣公主府中玩耍……後來,先皇為了籠絡竇家,將竇家更緊密的捆綁在李家這輛戰車上,將我嫁給了年長十七歲的竇奉節……那個時候,竇奉節的髮妻剛剛病逝兩個月……如花似玉的年紀,金枝玉葉的身份,卻成了續弦之妻……誰能料到最後,我卻親手害死了他呢……”

    一行清淚,潸然而下。

    物以稀為貴,黃金有價,時光無價。

    十八年前埋在土裡的女兒紅只有那麼多,喝一壇少一壇,就算你有金山銀山,也不可能回到十八年前多埋上那麼幾壇子。哪怕現在你將整個長安城的地下都埋上酒,想要喝上這種酒,那也得十八年後……

    房俊默然。

    青春慕艾,卻一朝成為政治的犧牲品,如花年月,卻盡數銷蝕在那淒冷孤苦的深宅大院……

    在房俊這個貞操觀念比較開放、程朱理學的影響已經漸漸消散的現代人看來,如同竇奉節這般將房陵公主冷落十餘年,從而導致房陵公主出軌,其實房陵公主是情有可原的。

    而且這裡是大唐,程朱理學之類“存天理滅人欲”的理論尚未興起,房陵公主的作為遠遠算不得不可饒恕的罪行。當然,道德上的譴責還是會有的,畢竟“倫理綱常”是儒家的核心思想,早已成為整個民族的精神像徵。

    所以……

    是李淵的錯?

    是竇奉節的錯?

    是房陵公主的錯?

    還是楊豫之的錯?

    家事難斷,誰也斷不明白……

    難怪李二陛下在房陵公主這樁“醜聞”曝光之後只是惱火於皇家威嚴受損,卻並未過於責罰房陵公主。

    難怪以長樂公主的端莊賢淑,亦能夠與這位“不守婦道”的姑姑相處融洽。

    世間的事情總是這樣,對對錯錯難分難解。

    房俊沉默了一下,開口說道:“對於剛剛的那句話……微臣給殿下道歉。”

    若是不守婦道、紅杏出牆,房俊覺得自己沒錯。

    既然是事實,憑什麼不讓人說?你能做得出,就得承受那後果。

    不過房陵公主這種情況比較特殊,房俊雖然說不上支持,但是也沒有多少惡感。在他看來,若是能夠事先乾脆的和離而不是婚內出軌在道德上受到譴責,而後就算是面首三千,誰又能管得著?

    房陵公主瞪著房俊,嬌哼道:“道歉管用的話,要官府乾嘛?”

    房俊微窘。

    這句話是他當初對元家人說的,結果現在被房陵公主拿來堵住自己……

    只好嘆口氣,說道:“那殿下就說說吧,是不是想要在東市商舖的補償之上還有要求?且說來聽聽,不是太離譜的話,微臣會酌情考慮。”

    房陵公主眼眸轉動,心思疾轉。

    這小子當真聰明……她之所以前來此間,便是長樂公主回去之後對她說了房俊的態度,欣喜之餘,房陵公主發覺原來長樂公主的話在房俊面前當真好使,若是自己打著長樂公主的大旗,豈不是能夠將房俊吃得死死的?

    如此一來,就算自己的要求過分了一些,房俊想必也是會答應的……

    所以她迫不及待的便追到昆明池這邊來。

    卻被房俊氣得大哭一場,也將一腔委屈道盡……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1 00:07
第1282章  來給我擋刀子吧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有一天會在一個侄子、一個侄女婿面前將一腔委屈傾述出來。這些埋藏在心裡的委屈就像是一枚枚尖銳的鋼針,時時刻刻刺痛著她的心扉,刺得鮮血淋漓、刺得千瘡百孔

    現在盡情傾吐出來,頓時心神一暢,好不自在

    只是畢竟言及自己的,心裡有些尷尬、又有些不忿,仔細想了想,房陵公主決定將事先預想的條件再提升一下,誰叫你剛剛惹得我嚎啕大哭、形象全無丟盡了顏面呢

    便伸出兩根白生生的手指,試探著說道:“東市建成之後的黃金地段,商舖三間”

    本來想多要一些補償款的,但是再多的補償款,也比不上一間旺舖的價值啊反正漫天要價、就地還錢,自己不妨獅子大開口,等到房俊拒絕了,再退而求其次要兩間,如果還是拒絕,那就再研究補償款唄

    孰料房俊乾脆的點點頭:“沒問題”

    “呃”房陵公主瞪大眼睛,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誰不知道東市建成之後黃金地段旺舖的價值可以說現在整個長安的權貴都想法設法的挖盡心思想要得到一間,就連那些聯合房俊的關隴集團和世家門閥們也都在偷偷的商議如何從房俊手上得到更多的旺舖

    誰心裡都清楚,不過是給房俊添麻煩,最好是能夠讓皇帝對房俊的能力產生懷疑並且將其撤掉京兆尹的官職。至於東市是否翻建,這一點是沒有異議的。

    畢竟這對誰都是一件大好事,能夠將資產翻上一翻,誰會拒絕

    可是現在,三間旺舖就這麼輕易的到手了

    正因為太過輕易,輕易的令人不敢置信,所以房陵公主心中有些後悔。房俊答應得這般容易,是否因為自己的條件低於房俊的預期

    若是早知如此,自己就該要四間的

    李恪在一旁看著房陵公主臉上神情變幻,心中卻是苦笑,姑姑誒,你以為房俊的便宜是那麼好佔的等著吧,絕對有坑在等著你呢

    果然,未等房陵公主說話,房俊便說道:“三間沒問題,但是有一個條件。”

    房陵公主心說這才對,太容易了讓人無法接受啊

    趕緊問道:“什麼條件”

    房俊指了指外邊喧鬧的工地,

說道:“實不相瞞,這工地看似熱鬧,工程亦是進度破快,實則隱患重重,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缺乏熟練的工匠。”

    房陵公主點頭。

    缺工匠就對了,因為整個大唐最好的建築工匠都在九山給皇帝陛下建築昭陵呢。每一個皇帝自登基開始便會為自己建築陵寢,李二陛下自然也不例外。

    長孫皇后殯天的時候,昭陵剛剛建成一半,是匆忙之間下葬的,陵寢之中其實甚為簡陋。這些年李二陛下加快了昭陵的建設速度,徵召了幾乎全天下的能工巧匠,夜以繼日的加班加點。一方面是不想自己駕崩的時候陵寢還未完工,一方面則是不忍心長孫皇后在尚未完工的陵寢之中長眠,每天還要承受喧囂的打擾

    餘下的一些工匠,不是皇帝看不上眼的,便是留著建築宮殿等建築不能被徵召的。扣除這些,留給房俊建設昆明池以及東市的工匠又能剩的下多少

    房陵公主問道:“需要本宮幫忙”

    房俊搖頭道:“不是幫忙,而是參與。”

    房陵公主蹙起眉毛:“參與”

    “沒錯,殿下府中自有工匠,可以將其集合起來,參與到昆明池的建設之中。微臣會分給殿下指定的區域,這個區域之內由您負責,工錢墊付,完工之後”

    他指了指李恪:“由殿下驗收合格,一次性結算工錢。殿下雖然事先墊付,但是這其中的盈餘是極為可觀的。”

    李恪面無表情,心中卻是在嘆氣:姑姑,您自詡聰明,可是在房俊面前,您著實不夠看啊

    事實上這的確是一筆好生意,唯一的一點,便是要成為房俊的先鋒隊,面對世家門閥的圍剿

    房陵公主眼眸流轉,既然是李恪負責驗收,憑藉自家人的關係,難道他還能苛待自己不成非但不會苛待,甚至還會網開一面

    如此想來,房俊之所以將工程“下包”,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籌措資金,他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錢。

    房陵公主有些小聰明,自認為想通了房俊的小算盤,覺得應該提升下籌碼才是

    “說實在話,這等操心受累的買賣,本宮是不屑做的”房陵公主矜持了一下。

    房俊未等她說完,便笑道:“昆明池的確是小生意,不過殿下有所不知,只有在昆明池的建設當中得到肯定的人家,方才有資質參與到東市的建設換而言之,沒有建設過昆明池市場的人家,是得不到翻建東市的資格的。”

    昆明池的確是小場面,作為一個臨時的市場,場地規模與面積都相當有限,賺不到多少錢,還得墊付資金可東市卻是大生意啊

    兩萬萬貫的大生意,放眼大唐、甚至放眼史書,簡直就是前所未有,曠古爍今

    房陵公主當即顯示出對於金錢的貪婪和遠超尋常男子的魄力,斷然道:“這個活兒,本宮接了”

    不就是匯集一些工匠,隨便怎樣將昆明池市場建起來嘛

    容易得很

    李恪嘆氣,您現在志得意滿意氣飛揚,怕是不久之後就要焦頭爛額了

    房俊欣然道:“合作愉快”

    愉快了就要喝酒,捧一杯握握手是合作的規範。

    只是當他拿起桌上的酒壇子,卻想起這壇子酒剛剛可是被房陵公主嘴對嘴的喝了一口只得放下。

    房陵公主嘴角一挑,斜睨著房俊,聲音嬌媚:“怎地,嫌棄本宮臟”

    確實如此這是這般嫌棄的話語說出來,誰知道這位殿下會不會又出什麼么蛾子

    房俊尷尬一笑:“那倒不是,只是既然乃是殿下飲用之物,微臣豈敢褻瀆稍後還請殿下帶回去享用為好。”

    房陵公主心情爽利,便恢復了平素的性情,媚眼如絲的看著房俊,抿唇說道:“外間傳言本宮水性楊花、人盡可夫,可是事實上本宮一生只有過兩個男人,自楊豫之之後,還從未用男人能夠成為本宮的入幕之賓”

    房俊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房陵公主紅潤的嘴角一挑,眼波流轉,媚的情之中輕熟的味道流瀉,充滿著明媚秀麗的光彩,潔白的貝齒輕輕咬著櫻唇,柔聲說道:“不過你可是本宮唯一想要自薦枕席的男子呢本宮保證,定然盡心竭力的服侍你,讓你食髓知味,不知本宮可否有這般榮幸呢”

    說著,嬌軀輕扭,往房俊身邊湊了湊,一股如蘭似麝的香氣便鑽進房俊的鼻中,令人心神一暢。

    剛剛的嚎啕大哭涕泗橫流本已令房陵公主俏臉上的妝容一塌糊塗,但是被她用衣袖擦拭乾淨之後,卻又有著一股不同於以往華貴艷麗的清秀可人,彷彿洗盡鉛華一般的天然純美。

    不得不說,這個花信少的確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濃妝淡抹總相宜

    房俊卻是大汗

    還以為剛剛的真情吐露乃是房陵公主的心聲,這時候才知道妖女就是妖女,一身的狐媚氣息,讓人又是尷尬惱火又是心癢難撓

    房陵公主瞅著房俊窘迫的神情,頓時笑得花枝亂顫,銀鈴般的笑聲引得路過工棚前的工匠紛紛側目,而後盡皆被這股流嬌媚的風姿所攝,目瞪口呆。

    那雍容華貴的裝束、秀美無匹的臉容、千嬌百媚的風情,其實這些粗鄙的工匠所能得見

    李恪仰首望天,對房陵公主充滿的話語充耳不聞。

    這才是我的姑姑啊,剛剛那個哭鼻子的一定是假的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1 20:09
第1283章  自然科學的先驅

房府跨院中有一株數丈高的七葉樹,樹幹聳直,新生的葉芽剛剛冒出頭,待到初夏時節繁花滿樹,碩大的白色花序似一盞華麗的燭台,蔚然可觀。

    此刻正有一位白衣勝雪的青年負手立於樹前,聚精會神的看著樹椏上的一苞嫩芽,目光閃爍,似乎能從哪細微的芽苞生長抽條的過程中聆聽到生命綻放非聲音

    房俊剛剛踏進跨院,便見到眼前這一幕。

    聞聽到腳步聲響,那白衣青年轉過頭來,面如冠玉英姿俊挺,劍眉星目唇紅齒白,正是不告而別數日不見的聿明雷

    房俊微微錯愕,問道:“這是跑去哪裡,連招呼都未打一聲”

    說起來,語氣有些不滿。

    與聿明家從相互利用,到同聿明雷結伴海外的交情,房俊早已將聿明雷當做朋友。結果這傢伙不告而別,令房俊好一陣擔心。

    似乎是感受到房俊的不爽,聿明雷微微點頭,俊美的面容綻放出一抹陽光般耀眼的笑意,輕聲說道:“抱歉,是家族的私事,一則時間緊迫來不及敘說,一則事關家族不便與外人道,還請見諒。”

    房俊便點點頭,並不甚在意道:“行吧,原諒你了。”

    似聿明家這等傳承千年的家族,總是會有無數的秘密。朋友之間要相互包容,卻不必追根究底,相互保留一些比之坦誠相見,更來得長久一些。

    聿明雷似乎早知道房俊只要聽了他的道歉便會諒解,並且不會追問緣由,甚為開心的笑笑,說道:“今日路經昆明池畔的工地,對於一些工具和裝置甚為好奇,明日若是無事,可否陪某前去解說一二”

    工地上的工具和裝置

    那無非就是來自於後世、形狀與當下迥異的鐵鍬、镢頭、鎬頭等物,以及翻斗等等從來未曾出現的工具,與當初江南華亭鎮碼頭上的裝卸裝置又截然不同。

    對於酷愛探究新鮮事物至理的聿明氏來說,沒什麼比這個更能吸引興趣

    房俊欣然點頭::“有何不可明日下午,某便陪著聿明兄前去工地轉轉。”

    大道至簡,萬法歸宗,放在後世這是玄幻流的說法,但是在這個年代卻也是釋道儒三家共同追尋的真理。

房俊不懂這個,更不知道聿明氏所苦苦探尋的萬物至理能否在一些新鮮的發明之上得到啟發,但是他願意將一項項的發明復制出來,造福這個時代。

    若是能夠開啟自然科學的民智,使得自然科學受到整個社會的關注,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聿明氏的特殊地位,比之傳說當中的墨家更為顯赫,最起碼後者受到各個時期朝廷中樞的打壓排擠,直至整個傳承無以為繼銷聲匿跡,聿明氏卻是地位超然,備受皇家推崇

    聿明雷便展顏一笑,輕聲謝過。

    他是極為佩服房俊的,不僅僅是因為房俊總是能夠將腦海裡的奇思妙想付諸現實,設計製造出種種匪夷所思的工具機關,更是因為房俊這種廣闊的胸懷、寬博的氣魄

    自古以來,無論任何一種技術,都被發明者竭盡全力的掩飾起來,成為自己謀求名利的工具,哪怕寧願因此死去帶進棺材裡,也絕對不會輕易的教授旁人。

    別人都說學會了,我怎麼辦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種事情是普遍存在的,自私是人的天性,所以敝帚自珍的做法無可厚非。

    正因如此,房俊這種從不將各種技術藏著掖著,甚至很是欣喜有人對此感興趣的胸襟氣度便顯得格外另類,也格外的彌足珍貴

    故此,聿明雷疑惑的問道:“好像你不僅從來都不擔心這些獨步天下的技術被人學去,甚至願意親身教授,古往今來,從未有之。某隻是想問,你到底是當真不在乎這些足以使得一家一戶百年興旺的技術,亦或是另有謀算”

    房俊呵呵一笑:“其實你想問的,是不是為什麼某會這麼偉大”

    儘管很是厚臉皮,但是聿明雷沒有反駁,點頭同意,盯著房俊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房俊看著聿明雷純淨的目光,微微嘆氣,語氣真誠的說道:“你是聿明氏當中最有智慧的那一個,那麼某想問你,無論是哪一種技術也好、學問也罷,是一個人閉門造車辛苦鑽研才能夠取得長足的進步,還是無數志同道合者共同耗費心血的去研究更好”

    “這還用問人力有時而窮,一個人再強也比不過更多人的智慧。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便是這個道理。”

    “所以,這就是某的答案。某隻是想要天底下的更多人都知道其實蘊藏在大自然裡的知識還有很多很多,一個人用一根繩索套上更多的滑輪便能提得起更沉重的貨物,鐵鍬的正面微微凹下能夠更省力的挖出更多的泥土、中間加上一道筋骨能夠用更少的鐵料達到更大的堅固程度,幾種簡單的材料混合在一起足以迸發出開山裂石的力量,哪怕是一塊鋼鐵,只要將它打造成特殊的形狀照樣能夠漂浮在水 上這些都是知識,是大自然賦予我們的知識,絕對不僅僅在四書五經當中才有知識。只有更好的認識大自然,更好利用大理然的更多道理,我們才能夠更快的征服大自然”

    儒家學說對於修身養性提升自身素質是極好的,可是儒家學說不能使得糧食增產,不能使得旱地得到灌溉成為良田,不能使得病入膏肓之人治愈,不能使得煉石成鐵、煉鐵成鋼

    連命都養活不了,何談修身養性

    倉廩足而知禮儀,這句話正是儒家的思想,卻連儒家自己都忘記了。或者他們沒忘,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儒們飽食終日之後思討著要全天底下的人都要守規矩,不要想著反駁、不要想著造反,所以便用一套一套的所謂的微言大義來禁錮人們的思想、束縛人們的身體。

    這不是自然發展的規律

    就像後世總有人說歪果仁的素質比國人的好,可是那些人卻為何不去想想一個最淺顯的道理你特麼才吃飽飯幾天

    人類總是這樣自相矛盾,造反當了皇帝就防備著別人造反,會極力的鼓吹人們要安分守己、要忠君愛國特麼的你當初吃不飽飯造反的時候,為什麼就不安分守己、就不忠君愛國

    這種話若是對別人說起,自然會有人罵房俊褻瀆聖賢、歪理邪說。

    但是聿明雷不同,孜孜不倦的追尋天地至理的聿明氏最是能夠房俊所說的來自於自然的力量是何等的強大,與之相比,哪怕最強悍的人類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亦是不堪一擊

    聿明雷敬佩道:“世人總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卻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其實最是騙人。水霧升騰,天降甘霖,旭日東昇,玉兔西墜,這看似再也平凡不過的一幕,其實必然蘊含著我們所不知道的至理,否則為何一升一降、東昇西落這般巧合與這些天地至理相比,什麼四書五經、什麼微言大義,統統都是狗屁聿明氏從那些聖賢之書當中鑽研了幾百上千年,最後歸納出的道理全都是從自然當中所領悟出來的,只有返璞歸真,我們才能真正的接近最本源的至理,若是向四書五經當中去求索,反而南轅北轍、背道而馳”

    房俊是真的驚訝了。

    一個古代人居然還有這般見識

    雖然不知道水蒸氣蒸發之後凝聚成雨的過程,不知道地球自轉公轉的現象,卻能夠猜測出其中所蘊含著天地至理,這份想像力足以成為最偉大的科學家

    然後,聿明雷又問了一個頗為古怪的問題:“房俊你說火中當真可以生蓮否”

    房俊被問得莫名其妙,便隨口說道:“這個某未曾得知,不過某最擅長的乃是召喚七色彩虹”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1 20:09
第1284章  你就從了我吧

“這個某未曾得知,不過某最擅長的乃是召喚七色彩虹……”

    房俊本是一句玩笑,但是聿明雷卻瞬間眼神明亮起來。

    那是一個早已傳遍關中的傳說,雖然最後證明所謂的召喚七色彩虹只是房俊忽悠人的說辭,但是單憑一塊玻璃便能夠達成這種近乎於神話一般的神蹟,亦是令人津津樂道。

    只是這其中的道理卻從來無人知道……

    “為何玻璃當中能夠出現七色彩虹?”聿明雷好奇問道,目光灼灼,充滿著求知欲。

    “不是玻璃當中能夠出現彩虹……”房俊耐心的解釋:“而是當陽光透過玻璃之後,會將本身的赤橙黃綠青藍紫其中顏色分開,呈現出彩虹一般的現象……”

    他從來都不會對於自己的知識藏著掖著,尤其是遇到聿明雷這般崇尚自然科學的人,更是恨不得將所有自己得自於後世的知識都教給他。可是當他抬頭看到聿明雷一臉懵圈理解不能的神情,頓時有些洩氣……

    這就好比是跟一個幼稚園的小朋友講解微積分、講解三角函數,他能聽懂個屁呀!

    好吧,房俊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異想天開了,這就是跨越千年的代溝……

    還是先教教聿明雷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吧。

    呃!這好像是一道更加複雜的題目……

    房俊只能嘆口氣,揉了揉腦門兒,無奈說道:“簡單來說,這就是一個自然現象,就像打雷下雨一樣簡單,它本來就是那個樣子的,只不過以往無人發現,所以才會覺得稀奇。”

    聿明雷勉強接受。

    誰知道房俊接著又說道:“自然界當中蘊含著的很多神蹟看上去神秘莫測,其實說穿了卻往往很是簡單,就比如彩虹這種東西,人們搞不清楚它是怎麼出現的,便賦予了無數的神話傳說,其實除去玻璃能夠將陽光分解成七色彩虹之外,還有法子能夠形成彩虹……”

    這一下聿明雷又震驚了!

    彩虹是什麼?

    傳說當中,那是女媧煉五色石補天之後所剩餘的五色石發出的彩光!

    那是無上的神蹟!

    居然有著不止一種方法可以復制出來……

    房俊看著聿明雷震驚的表情,

只好說道:“等哪天陽光充足的時候,找個地方哥給你展示一番,你就會明白其中的原理其實再也簡單不過……”

    一道清脆稚嫩的嗓音在耳畔響起:“你確定自己不是胡說八道?”

    房俊嚇了一跳,側過頭,便見到聿明雪不知何時進了院子,正負著雙手站在身後幾步遠的地方。

    不是平素的白衣白裙恍若仙子,而是穿了一身錦繡五彩花裙,少了幾分超然脫俗的仙氣兒,多了一些靈秀活潑的氣息,彷彿鄰家小妹親切秀麗,正眨巴著一雙明媚的眸子盯著房俊。

    房俊有些不滿:“人嚇人嚇死人的,小丫頭片子要端莊、要賢淑,要行不露足、笑不露齒,一驚一乍的像個野丫頭,嫁不出去豈不是愁死你爺爺和大兄?”

    “哼哼!”聿明雪晃晃嬌小的身子,不爽的哼哼兩聲,說道:“才不要嫁人!相夫教子循規蹈矩麼?那多沒意思!”

    房俊有些發愁: “你這丫頭真是不省心,不成親你老了以後咋辦?總要生兒育女的。”

    他倒是一副教育的口吻,可是聿明雪豈會怕他?

    一開口就語不驚人死不休:“喂喂,你別耍賴!你不是答應我要跟我生孩子的嗎?有孩子就行了,我的孩子必定是最最聰明的那個,等我老了他就會養我啊!要夫君那種噁心巴拉的東西幹什麼?若是爺爺當真給我找個夫君,我就把他毒死……”

    小丫頭微微仰著小臉兒,這麼惡毒的話語卻是說的一本正經,讓人絲毫不懷疑若是逼著她成親就能幹得出謀殺親夫這種事情來……

    房俊暴汗!

    急赤白咧道:“死丫頭說什麼呢?誰答應跟你生孩子……咳咳……聿明兄,沒有的事兒,您是知道某的為人的,對吧?”

    他是真的害怕聿明雷誤會,以聿明雷的身手若是誤會房俊勾引他的妹子,那還不分分鐘將房俊轟殺成渣?

    聿明雷悠然道:“小妹的事情,某是一向不怎麼管的。”

    聿明雪鄙視道:“房二你膽子怎麼這麼小?還堂堂男子漢呢,連我這個小女子都不如!就知道在大兄面前胡說八道,還召喚七色彩虹呢……當心牛皮吹破啦!”

    娘咧!

    這是被鄙視了?

    房俊怒道:“你大兄說的什麼火中生蓮才是胡說八道,若是什麼水中取火、滾油取銅錢之類的還有點譜。”

    古代科學不發達,很多自然現像以及物理知識都被看作神秘莫測的“神蹟”,其實拆穿其中的原理,不值一提。但是這也得建立在符合物理原理的基礎上,像是“火中生蓮”這種完全違背了物理的事情,怎麼可能存在?

    即便是當真存在,那也必定是一種偷梁換柱的障眼法……

    聿明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吃驚道:“哎呀,越說你還越來勁是吧?還水中取火呢,你怎麼不上天呢?”

    這句話聽著好熟悉……

    房俊狐疑的看了聿明雪一眼,這丫頭難道也是穿越來的?

    未等他反駁,聿明雷已經在一旁幽幽說道:“人家的確是能上天的……”

    熱氣球這種原理簡單的東西,聿明雷已經大致搞清楚了,雖然很是驚訝於房俊能夠如此巧妙的利用熱氣上升的原理,但是說到底也不至於太過驚為天人。

    聿明雪張了張嘴巴,這才發現眼前這個傢伙的確是天下第一等的聰明人,即便是聿明氏當中的智者也在房俊面前自慚形穢,就連自己一向敬佩崇拜的大兄也佩服得五體投地……

    嗯嗯,越聰明越好,這樣自己跟他生出的孩子才會成為世上最聰明的人!

    只是這個傢伙好像有些看不上自己,這可怎麼辦?

    聿明雪微微瞇眼,眸子裡寒光乍現!

    哼哼,本姑娘願意跟你生孩子,你居然推三阻四不樂意?等著,本姑娘非得讓你乖乖的跪下來求著我不可……

    *

    回到後宅,照例第一時間趕到高陽公主和武媚娘房裡,噓寒問暖一番。

    哪怕早晨的時候剛剛離家,可是這麼半天的功夫,房俊總是感覺像是離家很久一般,記掛的很,唯恐發生一丁半點的意外。

    說起來,還是自己的記憶作祟……

    對於一個來自於二十一世紀的靈魂來說,他是孤獨的。

    這種孤獨不是孑然一身的孤獨、不是得不到承認的孤獨……而是一種來自於靈魂深處的孤獨。

    芸芸眾生,卻沒有一個人懂得他所思所想;

    親朋無數,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讓他敞開心扉將自己的秘密盡情傾述……

    他就像是一個空空蕩蕩的靈魂,漂浮於九天之上,俯瞰著世間百態、滄海桑田,很難融入其中。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即將出世的這兩個孩子,是他的血脈延續,哪怕這個血脈也非是來自於他自己……但那種生命相通的感覺卻是實實在在,令他的心底無比的期盼,也無比的踏實。

    將臉頰伏在高陽公主隆起的腹部,感受著生命的律動,便聽到跟著他進來的聿明雪對著高陽公主抱怨:“他為什麼不願跟我生孩子呢?又不用他養,為什麼怎麼不情願呢?”

    房俊臉都白了!

    死丫頭你挑事兒是吧?

    高陽公主卻是抬起纖手輕輕撫摸房俊的臉頰,一臉寵溺的笑容:“這才說明本宮的郎君是個正人君子吶!”

    若是換了別的男人,有這麼一個香香軟軟的小姑娘想要投怀送抱,那還不得急吼吼的撲上去連皮帶肉的吞掉啊?

    房俊欣慰的點頭,知我者,高陽也!

    也是高陽公主隨即便說道:“不過妹子也不必灰心,他若是不從,姐姐幫你就行了!皇宮裡有的是烈性的藥酒,哪天給他灌上一點,還不是哭著喊著從了你? ”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1 20:10
第1285章  各懷鬼胎

房俊一直以為聿明雪要跟他生孩子不過是一個玩笑,亦或者是小丫頭未明世事一時失言,卻沒想過這丫頭居然一根筋的認准了他,簡直煩惱……

    此刻高陽公主居然也跟著瞎胡鬧,房俊如何不惱火?

    房俊大怒:“都想翻天是吧?”

    娘咧!

    居然還想給哥灌藥?

    當哥是什麼人?

    不過話說回來,若非親眼見識了聿明雪那一身驚人的藝業足以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同探囊取物,房俊大抵也不會拒絕得這般堅決……

    萬一哪天惹得這位姑奶奶不爽,一刀將自己宰了豈不冤枉?

    所以,珍愛生命,遠離妹子……

    高陽公主倒是真的想撮合夫君將聿明雪收入房中。這個小丫頭明媚秀麗模樣俊俏,而且天真爛漫毫無機心,比之那些見慣勾心鬥角爭風吃醋的名門閨秀強得多了,最起碼不會攪得後宅亂七八糟。

    更重要的是,能夠以此來加緊和聿明氏的聯繫,她認為是一件大好事。

    且不說別的,單說人家聿明氏那飛簷走壁如履平地的本事,便足以值得下大力氣去拉攏結交了。

    *

    趙國公府的書房中,晉王李治一身常服,面色紅潤容貌清秀,正束手而立,侍於書桌之側。

    長孫無忌似乎剛剛下朝,身上的官袍並未更換,卻儀態閒適的握筆懸腕,在一張淨白的宣紙上揮毫撥墨。兩行嶙峋的字跡浮現於紙面之上,筆意豪邁墨跡淋漓,長孫無忌這才輕輕籲出口氣,接過李治遞來的潔白絲帕擦了擦手,瞅了瞅自己寫下的字,滿意的點點頭。

    而後拿起火石點燃一炷沉煙香,待到火焰著了一會兒才揮手扇滅,放入書櫥旁的一個紫檀倒流香爐之中。

    未及,便有一柱香煙自一個小孔洩出,緩緩而下,煙霧縈繞,不急不慢,倒流而至。沒有大海瀑布的壯闊,卻如細水般長流。雪白輕盈如薄紗的煙霧,緩緩往下落,如流水,如煙,如霧,如塵!

    空氣中頓時充斥著淡淡的檀香味,

凝神靜慮,將一切浮躁隨煙飄散……

    長孫無忌看著那倒洩而下的青菸絲絲縷縷舒緩適意,這才微微一笑,拿起一側的茶盞緩緩的呷了一口。

    極品的明前茶清甜可口柔和清香,的確是茶中極品,只是想想這茶貴比黃金又能使得房俊那廝增收一筆進項,長孫無忌美好的心情略有削減……

    李治還在書案前欣賞長孫無忌剛剛寫下的字跡,小聲喃喃的念了出來:“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長孫無忌放下茶杯,負手立於案前,瞅著李治尚顯稚嫩的臉龐,柔聲說道:“這兩句話出自房俊,曾被其兄無意之間傳播開來,便一直成為士林之間勵誌之佳句,廣為傳頌。前一句出自《項羽本紀》中'破釜沉舟'之典故,後一句則是出自《史記·越王勾踐世家》,'吳既赦越,越王勾踐返國,乃苦身焦思,置膽於坐,坐臥即仰膽,飲食亦嘗膽也。'這本是歷來頗為津津樂道的故事,卻被房俊稍一雕琢,便成就這兩句足可傳頌千古的佳句,其才華可 一斑。”

    這兩句似詩非詩、似詞非詞,卻是合仄押韻大氣磅礴,讀之令人熱血沸騰催人奮進,實在是不可多得!

    李治點點頭,滿滿的全是崇拜:“說是詩詞之才,房……駙馬的確是千古以來第一奇人,才華橫溢,妙筆生花,足以冠絕天下。”

    他本來已經習慣喊房俊“姐夫”的,不過話到嘴邊醒悟舅舅對房俊可是不怎麼看得上眼,而且趙國公府裡頭以前也有一位姐夫,這才及時改口,否則說不定惹得舅舅不高興……

    即便如此,他說完之後也有些忐忑,偷偷敲了舅舅一眼,唯恐舅舅因為自己誇讚房俊而生氣。

    長孫無忌啞然失笑,寵溺的看著李治,說道:“舅舅豈是那等不能容忍之量?某與房俊有仇隙是真,但是佩服其文采亦是真,甚至就連那陰謀詭計的為官之道,亦是極為欣賞。”

    他指了指書案上的那兩句話,聲音略顯沉重:“就比如這兩句,透著一股子從容大氣堅韌不捨之氣魄,其中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無論王侯公卿亦或販夫走卒,若是能夠以此為鑑,何愁大事不成?”

    堅忍不拔之意志,這才是一個成功者最優秀的素質。

    李治就抿了抿嘴,神情有些無奈……

    “舅舅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眼下太子哥哥地位穩固,青雀哥哥在西域亦是風生水起,就連三哥也是沉下心來辦事,贏得諸多讚譽……哪裡還有我的機會?”

    長孫無忌眼神不豫,叱責道:“這也正是某給你寫下這兩句話的用意!若是連你自己都不相信你終有逆襲的機會,又有誰會追隨於你,又有誰會經盡全力的為你出謀劃策、為你衝鋒陷陣?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吾長孫家昔日不過是鮮卑賤奴,你們李家亦不過是一介草民,你怎知自己異日便不能騰雲駕霧、潛躍於天地之間手執星辰日月?”

    對於李治,他算是煞費苦心!

    這小子腦瓜子聰明,為人靈透,每一樣都有著極好的素質。唯獨一樣不好,那就是生性懦弱,遇事逃避,不願意去承擔。心比天高卻總想著坐享其成,將責任全都推給別人……

    一個沒有擔當的皇子,如何能夠得到大臣們赤膽忠心的輔佐?

    可是太子李承乾從來都不跟自己一路,魏王李泰亦是與自己深有怨隙,吳王李恪本身不具備爭儲的資格,唯有這個白蓮花一般的李治……

    深吸口氣,長孫無忌敦敦教誨:“那房俊就是個棒槌,行事肆意胡來,卻為何偏偏總是有人死心塌地的追隨?便是因為他有擔當!跟著他,能看得到前程,賺得到利益,有難的時候他亦能當在前頭遮風擋雨!否則就憑著他幹出的那些事情,怎麼可能願意有人追隨?為人要有氣魄,如此方能令人心折,願意追隨,更能得到尊重,成就大業!”

    李治撓了撓頭,心虛的說道:“外甥受教了。”

    心中卻是頗不以為然……

    爭儲?

    何其難也!

    太子哥哥有房俊輔佐,簡直就是如虎添翼!大義名分配合房俊的出謀劃策,其餘人哪裡有一絲半點的機會?

    而房俊的能耐天下皆知,那簡直就是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魔力,沙土瓦礫經由他的手轉一圈兒,照樣就能點石成金!有這樣一個既能聚攏錢財又能文能武的超卓之士輔佐,誰能爭得過太子哥哥?

    就連青雀哥哥都不得不遠赴西域爭取一個曲線謀之的機會,自己這個毛都沒長齊的親王,呵呵……

    長孫無忌不知李治心中這些念頭,見到他凜然受教,甚為滿意的招招手和李治一同落座,這才說道:“不要氣餒,眼下雖然太子地位穩固,可是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何種變故?陛下春秋鼎盛,精力充沛;殿下年紀尚幼,好學無輟,一切皆有可能。殿下現在需要做的,便是時時刻刻用心經營,做好一切佈置,只要機會來臨,便將其抓住,絕不任由溜走,一舉定鼎大業!自幼舅舅便最是疼你,豈能任由皇位旁落?只要尚有一線機會,便是破家舍業,亦要助你登基大寶!”

    李治嘴角撇了撇,恭聲道:“外甥曉得了!”

    極為早熟的他心智聰慧,心裡很是不以為然。

    真以為我是小孩子,就這般哄騙於我?

    不過是藉著我這個皇帝嫡子的身份,來達到你長孫家在此興盛的契機罷了,需要將自己粉飾得那般高尚麼?

    不過若是長孫家能夠頂在前頭倒也不錯,真的有機會,自己就搏一把;一旦沒機會,自己就迅速撇清,想必依著太子哥哥的性情也必定會善待自己,不至於苛責太甚。

    進可攻退可守,倒也不錯……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1 20:11
第1286章   天下第1“房吹”

長孫無忌老奸巨猾,晉王李治人小鬼大,甥舅兩個相互利用、各懷鬼胎……

    長孫無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這個粉粉白白的外甥,心智城府雖然比他尚且不如,但是這副稚嫩青澀的保護色卻很是令人忽視,使得腹黑狡猾隱藏在人畜無害的外表之下。

    只需靜待時機,便能陡然發動,反噬一口……

    而長孫無忌最大的失策,則是來自於他的固執,亦可說是世家門閥的背景帶給他的桎梏。他沒有去深思亦或是局限於眼界思慮不到李二陛下打壓世家門閥的更深一層的動機,只是單純的以為既然李二陛下想要打擊世家門閥,那麼何不扶持一位皇子登基,將其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任由自己搓圓捏扁?

    實則,當歷史的潮流發展到現如今,大唐的社會矛盾已然愈發尖銳,門閥與寒門的對峙深深影響了社會的穩定,更阻礙了帝國的發展,門閥傾頹、寒門崛起,這已然是浩浩蕩蕩的大勢,不可逆轉。

    皇帝想要逆勢而為,那就只能改朝換代;

    門閥想要固守榮耀,也只能是螳臂當車……

    李二陛下也好,太子李承乾也罷,甚至就算是晉王李治登基為帝,世家門閥的結局也早已註定。

    若是房俊在此,他會清楚的告訴長孫無忌:別做無用功了!

    就算你當真扶持李治上位,那又如何?

    當世家門閥的權勢漸漸威脅道皇權的時候,即便是現在小白兔一般人畜無害的李治也照樣會對世家門閥痛下殺手!長孫家會成為李治首先要消滅的威脅到皇權的絆腳石,太原王氏一樣會被李治卸磨殺驢……

    天下大勢浩浩蕩盪,誰能逆轉?

    *

    驪山的皇家行苑又興建了兩座湯泉,採用玻璃穹頂的設計,甚為華麗高雅。李二陛下來了興致,擺駕行苑前去欣賞一番,順路泡泡湯泉……

    沐浴之後更衣,李二陛下坐在湯泉池子一側飲著茶水,愜意的微微瞇眼,享受著難得的清靜。

    近日皇帝心情甚好,東市的翻建進展順利,那些暗中聯合起來抵制的世家門閥被房俊一頓渾不講理的大棒子打得有些懵,都暫時偃旗息鼓不敢公然挑釁,

只能在暗中籌謀對策。

    西域戰事更是順心遂意,李績不愧是衛公李靖之後大唐第一名將,大軍所到之處所向披靡、銳不可當,諸多西域部族紛紛依附,西突厥節節敗退,眼看著西域將再次納入大唐掌控之下。

    高句麗亦是內亂不止,淵蓋蘇文殺掉榮留王獨掌朝政,扶持起來的寶藏王卻不甘淪為傀儡,一直聯絡朝中大臣以及駐守外地的武將企圖幹掉淵蓋蘇文收回王權,雙方鬥得不亦樂乎,朝政一片靡亂……

    所有的一切都在想著預想的方向發展。

    興致盎然的呷了一口茶水,將茶湯在口腔中輕輕品味,緩緩嚥下,一股清香的回甘便氤氳出來。

    今日陽光明媚,順著敞開的窗子望出去,亭台樓閣都沐浴著淡金色的光芒,遠處的半山腰下是一片耀目生花的反光。

    “那裡是房俊的暖棚吧?”起身立於窗前,溫煦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神清氣爽。

    王德從李二陛下身後探出頭來,向著李二陛下指著的方向瞅了一眼,回道:“回陛下,正是房駙馬的暖棚。”

    “那小子最近聽說也不怎麼去京兆府衙門,窩在家中做什麼呢?”

    李二陛下悠然問道。

    王德琢磨著陛下這話中並無嗔怒之意,便放心說道:“房駙馬將一眾事務盡皆交付與杜楚客於吳王殿下,他自己並不太操心東市的拆遷和昆明池畔臨時市場的建設,更多的則是在府中陪伴高陽殿下和武娘子,過些日子兩位便將臨盆,房駙馬每日里親自下廚,變著花樣的給妻妾準備膳食。”

    李二陛下點點頭,笑道:“這混小子,也不知應當誇他一句心細如發、顧家護妻,還是罵他一句不務正業、荒廢正事。”

    罵什麼罵?這分明就是誇讚啊……

    王德心裡嘀咕一句,附和道:“房駙馬乃是真情至性之人,想來率性耿直,想做就做,如此殊為難得。”

    李二陛下似笑非笑的瞅了王德一眼,哼了一聲:“收了那小子多少錢財,這般替他說話?”

    王德嚇了一跳,冷汗都出來了,連忙躬身道:“陛下明鑑,非是老奴替房駙馬說好話,實在是有感而發。”

    “行了行了,侍候朕這麼多年,豈能不知你的性情?你這老奴就算是給房俊說好話,也未必是收了他的錢財,想來是與他脾氣相投,看著順眼吧?”

    “陛下慧眼如炬……說句逾越身份的話,滿朝之中袞袞諸公,如同房駙馬這般才華橫溢卻又能將民間疾苦放在心頭的官員,實在是鳳毛麟角屈指可數。他不貪、不佔、不爭、不搶,性情高潔品德高尚,老奴不是為他說好話,實在是心中卻是便是如此想的。”

    李二陛下哭笑不得:“你這老奴,說著說著還來 了?若是依朕看來,那房俊應當將家產分與你一半,方才對得住你這般維護!”

    這老奴才平素如同鋸了嘴的葫蘆一般,等閒絕對不會言及朝臣的是非,今日卻這般不遺餘力的替房俊鼓吹,著實令李二陛下意外。

    那小子何德何能,居然能讓這個老成精的奴才如此推崇?

    王德見到皇帝並未動怒,便笑道:“老奴哪裡用得著那些?且不說老奴這一輩子都在陛下身邊侍候,用不著那些金銀財寶,即便是房駙馬當真送於老奴一半家產,怕是會把老奴愁死……房駙馬富甲天下家資豈止百萬貫?將他一半家產搬回去,估計累也累死了……”

    “哈哈哈!這倒是實話,那小子別的不說,這斂財之術當真是古今罕有、獨步天下!”

    李二陛下讚了一聲,繼而問道:“今日那小子還在府中陪伴妻妾?”

    對於房俊顧家的這一點,他甚為滿意。

    想當初高陽寧死不從這門婚事,多次不顧惹怒自己亦要抗拒,可是現在瞧瞧,所有的公主當中哪一個比得上高陽?房俊此子的確是至誠之性,寵溺高陽卻非是因為公主的身份而過於遷就,乃是發自真心的愛護,這一點很好。

    想起如今幸福滿滿的高陽,不由得又想起孑然一身清冷孤苦的長樂……

    李二陛下幽幽一嘆,人皆有命,富貴在天,即便他是一言可定生死的九五至尊,在命運的面前亦是無可奈何。

    王德回道:“剛剛有內侍前往房家的暖棚取運蔬菜瓜果,說是房駙馬此刻正在農莊里宴請太子殿下,以及長樂公主與房陵公主……”

    “長樂與房陵?”

    李二陛下微微蹙眉。

    房陵公主去尋長樂公主為她向房俊說項一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對此他並無意見,在不影響朝廷大局的情況下賺取一些好處,這是可以默許的。況且他雖然惱怒於房陵公主不知檢點的與侄女婿私通,但是心底對於房陵公主也是有一些歉疚的。

    若非當年先帝為了鞏固與竇家的聯姻關係,將竇家緊緊的綁在李家的戰車上,從而選擇將房陵公主下嫁與喪氣的竇奉節,那麼今日的一切悲劇或許都不會發生……

    但是對於長樂公主與房俊頻繁的接觸,李二陛下是深懷抵觸的。

    長樂公主不同於那些沒見過市面的深閨少女,會痴迷于俊俏風流的少年郎,而是更容易對那些事業成熟、敢作敢當的男人產生好感。而這幾項,房俊全都有……不僅如此,房俊還才華橫溢、富有生活情趣,甚至還救過長樂公主的性命……

    可以說,房俊身上有著所有能夠打動長樂公主芳心的條件。
    所以李二陛下甚為發愁……

    若是換了別的男子,不管是寒門出身還是喪偶鰥夫,李二陛下一個不同意的字都不會說,歡歡喜喜的便會將長樂公主嫁過去。

    可是房俊不行,他是當朝駙馬啊!

    只要想想房俊那個混小子施展一身本事勾搭長樂公主,勾得長樂公主巧笑嫣然芳心暗許,兩人眉來眼去戀姦情熱……李二陛下就一陣心塞!

    面容冷淡下來,李二陛下擺擺手:“走,朕也去湊湊熱鬧,看看這幾位如何享受這明媚春光,又是談及一些如何開心的事情?”

    王德愕然。

    幾個小輩聚會,您湊什麼熱鬧?

    有您在還聚什麼會,誰能放得開?

    這簡直就是去砸場子……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1 20:12
第1287章    吃貨與詩(上)


李二陛下一身常服,背負雙手,安步當車。禁衛前後散開,隨時保持警戒。

    一道溪水自山巔傾瀉,流水潺潺曲折迂迴,在房家農莊一側流淌而過,再折而向北,一路順著山勢注入渭水。

    溪水途徑房家農莊的地方,建有一座小小的石橋,石橋兩側桃樹成林,此際春光明媚、桃花綠葉未發卻一樹花苞,隨著溫煦的春風綻開一條裂痕,露出內裡粉白的葉瓣。

    溪水、石橋、桃花……

    春和景明。

    李二陛下步上石橋,回頭望去,目光順著溪水向著下游望去,便見到寬敞的田間人影匆忙,間或有耕牛發出“哞哞”的叫聲,甩著尾巴輕鬆的拉著犁杖行走於田間,後面便有農夫扶著犁杖,所過之處,平直的田壟舒緩的延伸開去……

    再遠一些,便是山坡處聚居的村莊,此時將至晌午,村莊安靜偶有雞鳴狗吠傳來,可以想見早晚之時炊煙裊裊的安寧適意。

    既有清幽勝景之靜謐,又有雞犬相聞之煙火,比之朕那華美瑰麗的行苑似乎還要略勝一籌……

    李二陛下微微蹙眉,心中有些不忿,正欲問問王德此處是否尚在房家農莊的範圍之內,有無可能劃入行苑,便聽到橋下西畔一行桃樹之後傳來隱隱人聲。

    “房駙馬當日便是於此作出'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綸,快活如我有幾人'的詩句?”

    聲音嬌美悅耳,聞之有若黃鸝。

    李二陛下聽得出乃是房陵公主的語音,這才想起太子第一次登門拜訪房俊,房俊便作出那一首《漁翁》來隱勸。尤為難得的是,在作出這首詞的同時,還作出了一首意境極為相似的“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盈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當然,李二陛下固然欣賞房俊之才華,但是對於一位帝王來說,這等瀟灑寫意的意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即便嚮往,卻也摒棄。若是天下有才之士盡皆拎著魚竿成天釣魚,帝國要靠誰來治理?

    倒是當日房俊所說的另一句話,令李二陛下感同身受,甚為推崇。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九五至尊的寶座誰不覬覦?

    可是又有誰知道,

這份天下至尊的至高權力背後,卻隱藏著怎樣泰山壓頂一般的巨大壓力!

    要時時刻刻防備臣子謀逆、百姓造反,甚至自己的兒子……要警惕鄰國的顛覆之心,不能再自己手上丟城失地;要勵精圖治,壯大帝國開疆拓土;要吏治清明,愛護百姓安居樂業……

    掌握了天下至尊權力的皇帝便能為所欲為麼?

    絕對不是!

    非但不是,反而還要承受種種桎梏和約束,壓制心底隱含的慾望,除非想要做一個夏桀商紂那般的亡國之君……

    想要坐上這個位置,以江山為枰,以蒼生為棋,指點江山手執日月,豈是那般容易?

    桃林之後傳出房俊的聲音:“殿下見笑了,不過是當日應景順口道出的淺鄙之作,怕是污了殿下的耳目。”

    “哎呦,堂堂房二郎,何時這般自謙?若你的詩作也能稱為淺鄙之作,那還要不要天下士子們活命了?”房陵公主的笑聲清脆如銀鈴,顯然興致頗佳。

    “世人多是附庸風雅、人云亦云,不過是幾首詩詞,偏偏傳得沸沸揚揚,彷彿當真便能震古鑠今一般。即便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那又能如何呢?詩詞乃是小道,既不能使得帝國強盛兵鋒無敵,亦不能讓百姓三餐溫飽生活無虞,不過是茶餘飯後消遣之用,不足掛齒。”

    聽著房俊的謙虛之語,李二陛下暗暗點頭。

    這小子雖然驕狂率性,但是見識向來都是高人一籌,總是能做出發人深省的論點。

    便聽得太子李承乾問道:“二郎何以這般輕慢於詩詞之道?若是當真如同你所言這般不堪,為何朝廷的科舉考試還要以詩詞論勝敗,取詩詞優異者高中鰲頭、授以官職?”

    “殿下明鑑,科舉乃是國家的掄才大典,簡拔天下士子而為帝國所用。可是天下讀書人皆為世家子弟,寒門出身者能有幾人?若是科舉考試盡皆取中世家子弟,則與其本質背離,形同虛設。之所以要以詩詞歌賦論勝負,而不是經史子集的奧義來作為選材標準,乃是因為相比於經史子集這般需要長年累月不斷鑽研以及家學淵源傳承下來的深邃學問,詩詞歌賦更偏重士子的天賦。相對來說,更顯得公平一些,畢竟這天底下又有幾個寒門子弟能夠博覽群書、得到名師指點?”

    作為科舉考試制度的主要策劃人,房俊一言道破現階段科舉的目的,以詩詞歌賦作為選材的主要依據,實在也是無奈之舉。否則若是考試的題目乃是出自經史子集,怕是天底下的寒門士子將要全軍覆沒,他們怎麼可能比得過家學淵源、自小便浸淫其中的世家子弟?

    桃林後有片刻的靜默,大抵是都在思量房俊話語之中的含義。

    李二陛下微微一嘆。

    太子是個至孝之人,心地仁厚寬和恕直,作為一個守成之君來說,實在是最好不過。只是眼下大唐蒸蒸日上,無論經濟還是軍事都走上一條急速發展的道路,社會形勢瞬息萬變,僅僅是守城的能力是遠遠不夠的,需要銳意進取、雄才偉略才能掌握這個龐大的帝國,向著前所未有的強盛霸道一路前行,一統六合,橫掃八荒!

    在這一點上,太子是不如魏王李泰的……

    可誰叫這是自己的長子呢?

    自己當初的皇位便來路不正,若非自己雄才大略又有一眾死心塌地的名相名將盡心輔佐,只怕早已使得帝國陷入內亂,被外敵有機可乘。如果自己的皇位不傳給嫡長子,只怕等到自己百年之後,帝國將會烽煙四起,陷入內耗之中,白白錯失了稱霸四海開創千古偉業的大好局面。

    想到此處,不由又想起了最近與長孫無忌走得甚為親近的稚奴……

    在石橋上略略站了一會兒,李二陛下負手向著桃林行去。自有禁衛上前想要通知太子、房俊等人,卻被李二陛下微微擺手製止,禁衛便微微躬身,散到四周境界。

    走下小巧精緻的青石橋,繞過那一行行含苞待放的桃樹,便見到溪畔桃樹下放置著一張矮矮的石桌,桌上美酒佳餚,四周則鋪著厚厚的西域地毯,正有幾人席地而坐,把酒言歡。

    李二陛下的陡然出現令這邊的氣氛瞬間凝滯,幾人愣神片刻,急忙一齊起身,恭恭敬敬的施禮道:“兒臣(微臣)見過父皇(陛下)!”

    李二陛下信步上前,臉上帶著溫煦的微笑,輕輕頷首:“免禮吧!溪水清澈,桃林夭夭,藍天白雲,春和景明……爾等倒是頗會享受。怎麼,房俊你毋須前去京兆府辦公?”

    房俊趕緊說道:“陛下明鑑,近日妻妾即將臨盆產子,微臣已經跟政事堂的諸位宰輔告了假,權且在家中陪伴妻妾。今日正巧幾位殿下前來探視高陽公主,微臣自然要設宴款待,略盡地主之誼。”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高陽此刻正在城中府內,你設宴款待卻要跑到驪山來,卻也不嫌麻煩?”

    氣氛微微有些尷尬。

    太子李承乾和房陵公主見到李二陛下沉著臉,都有些心虛,這皇帝是怎麼回事,感覺就是來找茬的……

    就算你是皇帝,也管不到臣子們在哪裡飲宴吧?

    長樂公主秀眸微轉,掃了一眼額頭微微冒汗的房俊,唇角銜著一絲淺笑。

    似乎只要見到平素囂張跋扈的房俊露出此刻略顯狼狽驚慌的神情,她就格外的開心……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1 20:15
第1288章  吃貨與詩(下)

房俊額頭微微見汗。

    這個皇帝是怎麼回事,今兒好像是專門跑來找茬的?

    對於皇帝這種生物他是甚為了解的,別跟他講什麼道理,反正只要他高興,就能隨時隨地的打自己的板子……

    這種情況,怎麼辯解都是沒用的,還不如來個以不變應萬變。

    “陛下責罵的是,微臣知錯了。”

    低眉垂眼,上身微躬,如同學堂中被先生責罰的學子一般,態度無比恭順。

    李二陛下倒是被噎了一下……

    這混小子幾時這般脾氣和順好說話了?

    不過他看了一旁乖巧秀麗的長樂公主,心中頓時怒氣凝聚,更是有一股危機感升起,怎肯輕易放過房俊?

    上前兩步,瞅了一眼石桌之上的菜餚,頓時臉色陰沉道:“大膽!幾位殿下乃是朕的子女,皆乃天潢貴冑,怎能用這般清淡粗鄙之物相待?你眼中還有皇室麼,還有朕麼?”

    房俊下巴都快掉下來……

    愕然瞅了瞅石桌上的琳瑯滿目的珍饈菜餚,心說我哪裡又惹著你了,要這般挑刺?且不說那幾道山珍野味,便是這些青翠欲滴的青菜,換成一般權貴之家有錢都吃不到啊!山上的野草才剛剛冒尖,這桌上已經是韭菜、黃瓜、菘菜等等齊聚,簡直就是奢侈的享受!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怕是說的就是你這種行為吧?

    簡直了!

    心中念頭轉動,口中說道:“還請陛下明鑑,此際冬去春來陽氣上升,難免體內火氣鬱結肝火旺盛,若是不能得到疏導,久而久之便於鬱結成疾,於健康大大有損。幾位殿下乃是金枝玉葉,平素自然是不缺少山珍海味珍饈佳餚,是以微臣便請幾位殿下前來此地,備下時令的蔬菜緩解體內的肝火,又以山珍野味相佐,不敢慢待半分。”

    李二陛下嘴角挑起一抹譏笑:“呵呵,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你咯?”

    房俊道:“微臣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是”……

    李二陛下眼角一跳,

就知道你這小子是個不能受氣的,只要你敢頂撞朕,自然就有藉口打你的板子出出氣!

    “父皇明鑑,兒臣的確是近日大魚大肉的吃得多了,這般清淡的菜餚反而更合胃口。”太子李承乾眼見皇帝臉色不豫,趕緊出言轉圜。今日前來房俊府中雖然是房陵公主的主意,可他怎能眼瞅著房俊被父皇責罰而袖手旁觀?

    房陵公主縮著脖子,不敢言語。

    她本就懼怕李二陛下,加之與楊豫之之事惹得李二陛下大怒,她哪裡敢插言?只得心裡默默的同情一下房俊,僅此而已。

    至於長樂公主……今日是被房陵公主硬拉來的,心中對於房俊數次輕佻的言行早已暗恨,此時見到李二陛下找茬,簡直想要拍手稱快,哪裡會阻止?

    李二陛下瞥了太子一眼,沒搭理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很好!”

    便上前指著桌上的清炒韭菜說道:“此物雖然在此時尚算的稀罕,可畢竟是家家戶戶皆有之蔬菜,春天的韭菜乾枯堅韌,味同爵蠟,你就用他來招待太子,招待公主?”

    房俊只好硬著頭皮說道:“陛下有所不知,這韭菜乃是關中的野韭經由培育之後的新品種,品質細嫩,口味甚佳。況且春韭只需割掉第一刀,重新發出來的嫩葉最是美味滋補……”

    “胡說八道!你當朕沒吃過韭菜?”李二陛下面色不豫,似乎隨時隨地都要發飆!

    這皇帝難不成是更年期提前?

    房俊心裡暗暗吐槽,靈機一動,便說道:“春韭的妙處,有詩為證。”

    李二陛下微微一愣:“有詩為證?朕為何從未聽聞?”

    房俊便背誦道:“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

    李二陛下背負在身後的雙手緊握了一下,心中惱火。

    這首詩前所未聞,明顯就是房俊情急之下所作。

    簡直混賬!

    跟朕面前顯擺你的才華來了?

    行!

    李二陛下手指著白瓷碟子之中清洗得青翠欲滴的薺菜:“這薺菜乃是貧苦百姓裹腹之物,最是苦澀難嚥,豈能擺上餐桌,以供太子食用?”

    你不是文采橫溢,自詡才高七鬥半嗎?那今天你就給我一道菜一道菜的都做出一首詩來。

    作出來,朕就饒了你;

    作不出來,板子侍候!

    房俊咽了嚥口水,這特麼……皇帝就能沒事找事兒?

    還有沒有王法?

    看著那一碟葉片翠綠、根莖白皙的薺菜,房俊腦瓜子飛速轉動,搜腸刮肚的回憶以往學過的詩詞……

    半晌,猛地一拍大腿,喜道:“遠近,路橫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

    李二陛下愕然。

    娘咧!

    還真寫得出來?

    房俊續道:“如此清新淡雅之詞句,恍若一副美不勝收的盛世畫卷,以往百姓用以裹腹之薺菜,如今卻登上王孫公子的桌案,用溪水濯洗乾淨,蘸上一點醬料,吃到口中微苦之中透著清香,正如太子殿下與兩位公主雖然乃是天潢貴冑卻不忘民間疾苦,憶苦思甜!幾位殿下本性淳良愛惜百姓,身在富貴之中亦不忘卻天下百姓,可見陛下之教導有方,臣為陛下賀!”

    長樂公主看著侃侃而談的房俊,目瞪口呆。

    這人……也太不要臉了,似乎隨時隨地都能阿諛奉承一番,給父皇送上一個舒舒坦坦的馬屁。

    果然是佞臣!

    房陵公主則兩隻眼睛閃閃發亮,絕頂的智慧便如同八塊腹肌一般,總是能夠輕易的撩動女人的荷爾蒙……

    太子李承乾則目光閃爍,敬佩不已。

    這份急智,放眼大唐誰可匹敵?

    李二陛下倔脾氣也犯了,知道你有才,偏不信你就能將滿桌菜餚都寫出一首詩來!

    他指著一道回鍋肉:“此肉不美。”

    房俊又是好一頓琢磨……

    古往今來,堪稱“饕餮”的詩詞名家首屈一指的便是蘇軾,正兒八經的吃貨。

    想起蘇軾的一首《豬肉頌》,房俊便搖頭晃腦的背誦道:“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時他自美。長安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呃!陛下息怒,微臣不是這個意思……”

    背詩詞背得爽了,將前邊的“黃州”改成“長安”,卻忘了將最後一句改一下。

    飽得自家君莫管……

    李二陛下怒目圓瞪,鬍子都翹起來了!

    什麼意思?

    朕不過是問你兩句,居然就敢跟朕甩臉子,還“君莫管”?

    娘咧!

    你要翻天呀?

    李二陛下憤然又指向一道晶瑩雪白的魚膾,問道:“此乃何魚?”

    所謂的魚膾,便是生魚片,唐朝之時最是盛行,乃是豪門飲宴之時必不可少的一道菜餚。只不過後來此風漸衰,後人不喜,便逐漸少見了,反倒是被海外的鬼子學了去,發揚光大……

    看著這道魚膾,房俊心說這個容易多了:“冬夜傷離在五溪,青魚雪落鱠橙齏!”

    鱸魚鱗少肉嫩,是做魚片的佳品,配上橙子搗成的果醬“橙齏”,乃是人間美味,風靡大唐。

    李二陛下猶自不忿,想要再指向下一道菜,耳邊便聽到房俊又繼續說道:“令惟爾清臣,銷酲引興,鱗鬣之鄉,宜授橙齏錄事守招賢使使者……”

    李二陛下有些懵。

    授橙齏錄事守招賢使使者?

    簡直胡說八道!

    不過細細思之,倒是的確有一些情趣蘊含其中,若是傳揚出去,未嘗不能成為一件津津樂道的樂事。

    特麼的,你可真會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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