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83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37
第1259章   背後的陰謀

李承乾唉聲嘆氣愁眉不展,房俊亦是無奈。

  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是天子之家?做父母的偏向哪一個孩子是根本不講理的,毫無理智可言,外人怎麼勸?

  房俊也對李二陛下有些腹誹。

  你喜歡李泰多過喜歡李承乾,這是你自己的事,可是怎能因此便三番兩次的冒出易儲的心思?歷史殷鑑,但凡被廢黜的太子基本沒有好下場,就算李承乾不是很在乎這個儲君之位,難道他還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你這般三天兩頭的要易儲,你讓李承乾怎麼想?

  原本歷史上李承乾聯合房遺愛杜荷等人密謀發動政變,搞不好便是被李二陛下親手給逼的……

  李承乾發了一會兒愁,忽然抬頭盯著房俊,說道:“父皇對孤一直心懷不滿,很大程度上便是孤在政事之上不曾有過作為,若是孤幹幾件漂漂亮亮的大事,你說父皇會不會感到欣慰,心中再無易儲之念? ”

  房俊撓撓頭:“道理是這樣的……可問題是哪裡有什麼大事要你去做?”

  身為太子,豈能總想著出風頭?

  風頭太盛,那是會招致皇帝猜忌的,別說什麼父父子子血脈相連,在天下至尊的皇位面前,神馬都是浮雲……

  可是如同眼前這般蟄伏溫順,皇帝卻認為太子無能,心心念念的想著魏王李泰的好,對太子愈發不滿。若是這股不滿日積月累漸漸深厚,依著李二陛下剛烈的脾性,誰曉得會不會重提易儲之事?

  房俊嘆了口氣,攤上這麼一個父皇,李承乾也算是夠倒霉的……

  李承乾便目光灼灼的盯著房俊:“大事……自然是有的。”

  房俊愣了一愣,看著李承乾的神情,不可思議道:“殿下該不會是再說東西兩市的翻建之事吧?”

  李承乾點頭,說道:“就看二郎願不願意將這潑天的功勞分潤給孤一份了。 ”

  眼下,除去對西域用兵之外,便是東西兩市的翻建堪稱大事。

  身為太子,自然不可能率領軍隊在外征戰,誰知道會不會發瘋了引著大軍攻打京師篡奪皇位?既然對西域用兵不可能輪到李承乾,那麼東西兩市的翻建自然便是最好的機會。

  海量的資金投入,龐大的施工規模,深遠的政治影響……一旦李承乾插手東西兩市的翻建工程,並且最終取得完美的成果,正好可以彰顯他的能力,怎能不令李二陛下龍顏大悅?

  房俊嚇了一跳,問道:“這是誰出的餿主意?難不成是杜荷那個兔子?亦或是李安儼那幫蠢貨?”

  李承乾愣住,旋即怒道:“二郎真當孤是傻子不成?杜荷那廝眠花宿柳鬥雞遛鳥倒是個人物,可是那裡懂得半點朝局之事?至於李安儼等人……拜你所賜,等閒哪裡還會到孤的面前?”

  房俊當初忽悠李安儼等人,派遣家中部曲家將加入到“水師衝鋒隊”當中,並且許諾戰場之上的繳獲盡皆有份。結果這些被各大世家門閥視為家底一般的部曲家將成了水師的主要戰鬥力,一去不復返。江南剿匪所得的利潤更是被房俊假借太子之名義捐獻給了李二陛下,逼得李安儼等人亦不得不忍痛捐獻。



  自那以後,李安儼等原本李承乾的班底便認為是李承乾耍了他們一道,用他們的錢去討好李二陛下,跟李承乾開始離心離德,最終一拍兩散,改換門庭……

  也算是壞了李承乾的名聲。

  此時房俊提起李安儼、杜荷,李承乾如何不怒?

  房俊奇道:“那殿下倒是給微臣說說,是哪個棒槌出的這麼一個餿主意?”

  李承乾有些愁苦,語氣軟下來說道:“聽你這意思,是不打算將這功勞分潤給孤一份了?二郎,你年紀輕輕便已經是封疆大吏、朝廷重臣,短時間內已然是進無可進,便是有次等天大的功勞又有何用?孤知道東西兩市的翻建計劃你籌謀已久,破費心血,孤插上一腳算是從你手中搶食兒吃。可是孤現在的處境極是尷尬,不得不如此啊!這一次算是你幫孤的,孤心中記著,以後定然補償於你,如何?”

  堂堂太子居然低聲下氣的說小話,可見李承乾此刻心中是何等徬徨無措,已然將東西兩市的翻建當做了救命稻草一般。

  可是……

  “殿下明鑑,這東西兩市的翻建影響深遠,所牽扯到的各方勢力錯綜複雜,幾乎要跟天下最頂級的門閥打上一遍,這可是得罪人的事兒!正如殿下所言,微臣承蒙陛下厚愛身居高位,已然是升無可升,所以不怕得罪人。但是殿下不同啊!您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帝國的執掌者,您怎麼能背負這樣一個與民爭利的名聲,將天底下的世家門閥得罪個遍?”

  房俊苦口婆心相勸,希望李承乾能夠打消這個愚蠢的想法。

  本來你這儲君的位置就搖搖欲墜,若是再將世家門閥統統給得罪了,怕是一轉眼就得下台……

  真當這些世家門閥是吃素的?

  李承乾就有些不高興,說道:“二郎何必危言聳聽?父皇不也是極力打擊世家、扶持寒門麼?”

  不過是響應父皇的政策而已,這可是政治正確的行為,哪裡有房俊說的這般嚴重?

  房俊反問道:“既是如此,那麼陛下何不親自出面,反而要將微臣退出去當刀子?”

  李承乾愣住。

  是啊,父皇一心打壓世家門閥,卻為何要將房俊推向前台,他自己卻穩穩噹噹的坐鎮太極宮?須知自從房俊升任京兆尹以來,與世家門閥明里暗裡的鬥爭一直未曾停止,數次都被世家門閥算計,甚至差點丟命……

  為何哪怕在房俊最最危險的時候,父皇都是冷眼旁觀,不曾親自插手?

  李承乾一頭冷汗滲出,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若是自己當真從房俊手中搶過東西兩市翻建的權力,豈不是讓世家門閥們恨之入骨?這幫傢伙自古以來便是無法無天,他們拿房俊沒法子,房俊不怕丟官不怕降爵甚至不怕玩兒命,可是自己呢?

  屆時所有的世家門閥必然想法設法的聯合起來攛掇父皇,將自己這個太子頭銜廢黜……

  房俊見他有所醒悟,沉聲問道:“到底是誰給殿下出的這個主意?這不是幫殿下穩固地位,這根本就是釜底抽薪,想要讓殿下走投無路!”

  李承乾擦了擦汗,神情甚是糾結,搖頭說道:“不會的,不會的,稚奴不過是一介稚齡少年,雖則已然成親,到底年輕識淺不甚了解朝局,只是好心差一點辦了壞事而已,絕對不會成心害孤……”

  房俊愣住。

  “誰?晉王殿下?”

  “是稚奴對孤說起這件事……此時的確不妥,但是稚奴定然是想要幫孤,不過是見識有限,未曾想透其中關竅而已。稚奴至性純孝、兄友弟恭、天真善良,豈會存心害我?不會,絕對不會。”

  李承乾疾聲替李治分辨,唯恐房俊誤會。

  房俊挑了挑眉毛,居然是李治?

  他不知李治攛掇著李承乾來跟自己爭搶東西兩市的翻建權是個什麼心思,當真如李承乾所言的好心辦了壞事,還是根本就心存陰謀……

  但他知道的是,李治這個小子絕對不簡單!

  至性純孝?

  呵呵,能在老爹病重的時候跟老爹的小老婆勾搭起來,這叫孝順?

  兄友弟恭?

  登基之後數位兄弟先後喪命,雖則情形各不相同,但是結果卻是一般無二,這裡頭豈能沒有隱藏起來的緣由?就算這些兄弟都是咎由自取,各有取死之道,難道當真就各個都該死?無視親兄弟接連隕命,身為皇帝聽之任之,這叫兄友弟恭?

  天真善良?

  眼瞅著自己的小老婆將正妻擺弄成“人彘”而不聞不問,這等寵妾滅妻之行徑自古以來便是為天下人所不齒,這叫天真善良?

  房俊瞇了瞇眼,心裡打鼓。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39
第1260章  2個公主

房俊瞇了瞇眼,心裡打鼓。

  若是好心辦壞事,自然無妨。

  可若是李治蓄意為之,那可就有趣了!

  以李治之年紀,除非亦是如房俊這般重生轉世攜帶前世見識記憶而來,否則怎麼可能將朝局看得這般通透?

  攛掇李承乾前來討要東西兩市的功勞,其心極其險惡!

  一則,房俊手拿把攥的功勞生生被李承乾搶走,心中豈能全無怨恕?只要有怨恕,就算是離間成功,對景的時候,說不得房俊就會因為今日之事放棄李承乾,轉投其它的陣營。

  而李承乾亦會因為與世家門閥直接交鋒對陣,而遭受到世家門閥的反擊,本就岌岌可危的儲君之位輕而易舉的便會遭到廢黜。

  須知李二陛下心中本就喜愛魏王李泰,有了名正言順的藉口,李承乾的儲君之位如何保得住?

  再則,房俊若是不願放手,那麼與李承乾必定當場翻臉。

  現在的房俊可不是以往的那個紈絝子弟,堂堂京兆尹、封疆大吏之首、陛下面前的大紅人,這是何等的地位?若是一直堅定的站在李承乾的陣營當中,會給李承乾帶來何等的助力?

  一旦兩人翻臉,便等同於斷去李承乾一臂。

  心念及此,房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真陰吶!

  豈不是無論房俊將不將功勞分出來,都要落入對方的算計當中?

  他悄悄看了李承乾一眼,這位太子殿下神情有些糾結,焉知心中便對自己完全沒看法?

  會不會認為自己是不願交出到手的功勞而胡扯一通,甚至在他親愛的小白兔一般的幼弟李治身上潑髒水?

  房俊咬了咬牙,這特麼很明顯有著長孫陰人那個老不死的風格啊!

  旁人不知道,房俊自然知道歷史上正是因為長孫無忌的力挺,李治才能擊敗李恪、李泰等人逆襲成為大唐天子!而且李承乾的謀反案正是由長孫無忌主審,誰曉得其中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隱情?

  難道說現在長孫無忌便放棄了李承乾、放棄了魏王李泰,選中了年紀尚幼的李治視為真命天子,全力輔佐其登上皇位?

  如果當真這般,那麼朝中必然又要掀起一陣風雨,各方勢力免不了一陣龍爭虎鬥,陰謀詭計層出不窮,給剛剛穩定下來快速發展的大唐帶來一絲陰霾……

  *

  驪山皇家行苑。

  淅瀝瀝的春雨夾雜著徹骨的清寒,將群山盡洗,隱隱約約的透出青黛之色。精緻的屋脊在山腰處錯落有致的綿延開去,假山水潭、青松翠柏、亭台樓閣,盡皆在微雨之中滌淨塵埃,愈發清新婉約,彷若瑤台仙閣。

  有雨燕自屋簷掠過,啾啾喚鳴,生機盎然。

  雕樑畫棟的館閣之內,湯泉池子水汽氤氳,採摘自皇家暖房的粉紅色花瓣漂浮在水面上,隨著微微蕩漾的水波載浮載沉,在氤氳的水汽之中朦朧夢幻……

  長樂公主將一頭青絲挽起,在頭頂用一根青玉簪子固定,露出潔白細膩的修長脖頸,

秀美纖弱的鎖骨。刀削一般的肩頭肌膚白膩,那兩抹瑩白圓潤的山丘剛剛顯出起伏的曲線,便被微微蕩漾的池水所淹沒,將那一方勝景隱藏於水波瀲灩之中,愈發引人入勝… …

  頭顱向後仰躺在池邊的玉枕之上,身體放鬆浸泡在溫熱的湯泉之中,秀眸微閉,長而捲曲的睫毛隨著呼吸宛如蝴蝶翅膀一般微微搧合。

  精緻的面容在氤氳水汽之中有若九天玄女一般清麗秀美,宛如洛神降世……

  窗外細雨淅瀝,館閣內水汽氤氳,靜謐而安怡。

  一陣“噠噠”的腳步聲響起。

  正閉目安神心思煩擾的長樂公主悚然一驚,立即便睜開了雙眼。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上一次亦是在驪山,不過卻是在房家的湯泉池子裡被房俊輕薄的一幕瞬間浮上心頭,長樂公主反應迅捷,幾乎在腳步聲響起的一瞬間便將整個身子沉入湯泉之中,下頜緊緊貼著水面,一雙秀眸目光清亮的透過水汽望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一條纖穠合度的秀美嬌軀在水汽之中出現,蓮步輕移的向著湯泉這邊行來,一聲柔美的嗓音響起。

  “咯咯,麗質你也太過靦腆,我是你的姑姑,又同是女子,何必這般躲躲藏藏?”

  女子來到池邊停住腳步,嬌媚的玉容滿是揶揄的神色,目光滴溜溜在長樂公主微微鬆了口氣的俏臉上轉了轉,露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

  正是在終南山道觀之中修道的房陵公主……

  長樂公主兩條秀美微蹙,有些不悅:“姑姑不在旁邊的池子裡洗浴,何以跑來這邊?”

  房陵公主呵呵一笑,悠然踱近兩步,腳下咔噠咔噠一陣脆響,穿的竟是一雙短齒木屐。那木屐並未包帛,僅有兩條紅色夾腳綢帶,而蹬在這雙木屐上的腳掌,竟連布襪也沒穿一隻。

  她身上只是披了一件紗衣,想必宮裝的下擺便短了一截兒,刻意將一段光滑緊實的小腿連著那兩隻欺霜玉足大大方方的露了出來。

  嫩白如新剝煮蛋一般的嬌美雪足,就這麼呈在眼前,趾甲抹就十片艷紅,腳踝掛著兩串細珠,骨肉均勻,纖巧秀美,好似溫玉精雕,一眼便能吸住男人的視線。

  微微敞開的衣襟之間,雪白的柔膩夾起一段溝壑,引人入勝……

  正是一個熟透了女子,從內而外每一分每一寸都洋溢著輕熟的風情,就像是一枚水蜜桃,咬一口下去便是芬芳鮮美的甜蜜汁液。

  即便同為女子,長樂公主也不禁被房陵公主的風韻所吸引,一陣口乾舌燥。

  房陵公主站在池邊,抬腳踢掉木屐,纖手解開胸前的絲絛,那輕柔纖薄的紗衣便輕輕滑下,委屈的堆在腳下。

  就這麼邁進池子裡……

  池子很大,可房陵公主偏偏就在水中來到長樂公主身邊,緊貼著她的胳膊,仰躺在池邊。

  波濤洶湧……

  長樂公主瞄了一眼那豐碩的果實,咬了咬嘴唇,又往水底下縮了縮。

  房陵公主似乎沒有註意到長樂公主的目光,大大方方的將最完美的地方展露出來,問道:“這一整天都鬱鬱寡歡心事重重的樣子,卻是何苦來由?你已不是長孫家的媳婦,長孫家的喪事與你何干?女人這一輩子本就夠苦的了,何必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

  長樂公主沉默不語,清亮的眸光微微一黯。

  即便已然不是長孫家的媳婦,可是往昔的恩情怎能說割捨便能徹徹底底的割捨得下?況且就算是長孫衝對不起自己、對不起父皇,可是長孫澹在她心裡還是昔日那個對自己千依百順的小叔子……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一想到長孫澹慘遭橫死,甚至兇手便是自己的親兄長,長樂公主心中便有一股鬱氣凝結,如鯁在喉。

  房陵公主微微嘆了口氣,看著眼前秀美無雙的侄女兒,心中憐意大盛,柔聲道:“女人便如鮮花,昨日方才迎風怒放,眨眼便是明日黃花。那些男人只是將女人當作附庸,當做顯示身份地位的標準,卻有哪一個會真心實意的相待?要懂得自己珍惜自己才行。”

  就如同你這般跟侄女婿苟且,便是珍惜自己?

  長樂公主心中微微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可房陵公主亦是聰慧剔透的女子,怎能瞧不見長樂公主眼底一掠而過的鄙視之意?

  心下微微著惱,纖手便倏地探出,自水中攬住了長樂公主盈盈一握的柔軟腰肢,腦袋俯到長樂公主晶瑩如玉的耳邊,吐氣如蘭道:“麗質可曾與那房二郎歡好?”

  長樂公主嬌軀瞬間僵硬。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41
第1261章   房陵公主的慫恿

怎麼能這麼問呢?

  長樂公主微惱,伸出纖手將房陵公主作怪的手打開,嗔道:“姑姑怎能這般捕風捉影,壞人清白?吾於房俊之間毫無瓜葛,井水不犯河水,姑姑切莫造謠。 ”

  “哎呦呦,又不是尚未出閣的黃花閨女,害什麼臊?男歡女愛,人之常情,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更何況你現在孑然一身,遇到對心思的男人自當勇於下手,合得來便長長久久卿卿我我,中看不中用的便全當一場露水姻緣。咱們女人多苦?總要對得起自己才行。若是再等上個十幾二十年,哪怕遇到令自己心儀的男子,怕是人家也看不上咱們這黃臉婆了。”

  長樂公主玉容泛起紅暈,實在是拿這位豪放的姑姑沒辦法。

  李唐皇室本就有胡族血脈,對於中原嚴守的綱常倫理並不是那般在意,對於男女之事向來寬鬆自由。而皇室公主尊貴的身份更是令天下男子趨之若鶩,眾星捧月之下,不少公主耐不住寂寞、受不住貞潔,花言巧語的吹捧之下便豪放不羈起來……

  能夠跟自己的侄女婿發生那苟且之事,可見男女之事在房陵公主眼中就如同吃飯睡覺一般平常。

  遇到自己動心的男人那就要主動出擊早早拿下,若是白白放過,怎能對得起自己?

  可是長樂公主卻受不了這種不羈的生活……

  “姑姑莫要再說,吾便是找男人,也決計不會去找房俊那個棒槌。”長樂公主暈紅著臉頰,弱弱的反擊。

  房陵公主俏眼一翻,不以為意道:“瞧不起姑姑與自己的侄女婿私通?哼哼,男女之事,情趣才是最要的。有些時候,那種禁忌被打破的衝動,比之什麼英武雄壯、貌比潘安都更能令女人興奮!”

  粉嫩的舌尖探出,輕輕舔舐一下唇瓣,房陵公主神情有些亢奮,盯著長樂公主說道:“你姑姑我閱人無數,那房二乃是男人當中的極品,這是確鑿無疑的。猿臂蜂腰肩寬背厚,四肢修長精力充沛,這種男人才能給女人帶來最極致的享受。與他一起又有衝破禁忌的興奮,簡直不可能再完美了!哼,若不是上次在道觀勾引他幾次都未表露出興趣,姑姑我早就將他吃乾抹淨了,哪裡還輪得到你?”

  長樂公主微微吃了一驚:“姑姑居然……居然勾引他?”

  上次道觀之中發生的事情?她細細回想,應當便是房俊作出《愛蓮說》的那一次了,可是從始至終,她一絲半點都沒有發現房陵公主有任何勾引房俊的地方……

  難道自己當真在這方面很遲鈍?

  房陵公主輕咬唇瓣,神色有些忿恨,哼了一聲說道:“本公主向來極少有男人能夠看得入眼,主動示好,那小子卻裝瘋賣傻毫不回應,簡直可惡!不過從他那一篇《愛蓮說》當中便可看出,那小子對你必然心懷不軌!哼哼,若是有男子能為我作出那麼一篇足以流芳千古的名篇,姑姑我甘願牽馬墜蹬,什麼公主的身份、女人的矜持統統拋開,便是弄玉吹簫胯下承歡又有何妨?”緣起初見

  長樂公主終於受不了……

  “姑姑!”嬌嗔一聲,長樂公主有些惱火的拍了一下池水,

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房陵公主閉嘴,卻上前伸出手撫摸著長樂公主的秀發,眼中閃現出黯然憐惜的神色,柔聲說道:“嫌姑姑說的難聽?可卻是句句良言字字金玉,遇到動心的男人,那就要伸手牢牢的抓住,哪怕不能長相廝守,亦要了無遺憾才行。否則若是……若是有朝一日陰陽兩隔,也只剩下扼腕嘆息、天意弄人了… …”

  長樂公主抿起唇角。

  房陵姑姑居然……當真對那楊豫之動了真情?

  這位姑姑一向作風豪放,父皇雖然懶得管她,卻也極為不滿。原以為她與楊豫之僅只是一晌貪歡而已,卻不料竟然情根深種,便是楊豫之死去多時亦不忘懷。

  長樂公主懂得房陵公主的意思。

  楊豫之與房俊是不同的。

  楊豫之雖然是高祖之女長廣公主與楊師道的兒子,並且尚巢剌王李元吉女壽春縣主,但是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憑藉家世作威作福的紈絝子弟。是以房陵公主與之私通,被丈夫竇奉節知曉之後設計擒拿,具五刑而殺之。

  竇奉節站在道理之上,又是竇家子弟,甚至得到李二陛下的首肯,故此弘農楊氏敢怒而不敢言,只能不了了之。

  房俊雖然亦是駙馬,尚的卻是李二陛下的親閨女高陽公主,清河房氏的家門雖然沒有弘農楊氏那般顯赫,可是一者乃是李二陛下鼎定江山之肱骨,一者乃是前朝楊素、楊玄感一脈,與李唐皇室素來乃是敵對,如何能夠同日而語?兼且房俊深受李二陛下重用信任,便是當真與長樂公主有苟且之事,亦不會有性命之虞……

  最重要的是現如今長樂公主乃是和離之人,與誰家男子私會,誰能管得著?

  長樂公主頗為無語,難道就因為房俊不會被誰殺掉,所以自己就可以與他發生一點什麼?

  簡直荒謬……

  這年頭不時興什麼三貞九烈,但是女子矜持還是看得很重。似房陵公主這般豪放不羈的到底還是少數,她這番話說得長樂公主俏臉發燒,極其尷尬。EXO之冰封之淚

  將婆娑自己頭髮的那隻手打掉,長樂公主不悅道:“姑姑自去尋歡作樂,何必來慫恿侄女做出那等不齒之事?若是當真與房俊……那啥,吾還有何顏面見高陽,有何顏面見父皇,有何顏面面對世人?”

  房陵公主神情蕭索,幽幽一嘆:“顏面?顏面才是這世上最最無用的東西。你總是這樣,為了所謂的顏面一直在委屈自己,以前在長孫家如此,現在回到宮中亦是如此。那麼明日陛下將你許配給一個你看不入眼的男人,你是否還是會為了顏面委曲求全,犧牲自己下半生的幸福下嫁?”

  ……

  長樂公主無言以對。

  且不說之前如何,難道自己當真便能一輩子不嫁人,守在皇宮裡與青燈古佛相伴終生?

  若是別的公主尚且可能,但她是陛下的嫡長女,身份非同一般,定然會有人前赴後繼的向陛下求親。嫡長女的身份,代表著非同一般的政治意義,有些時候即便是皇帝恐怕亦是無法袒護。

  身為皇帝,社稷為重,有些交易是不能任由喜好來決定的……

  當真有那麼一天   自己怎麼辦?

  一想到要嫁給一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甚至完全看不入眼的齷蹉男子,任其將自己當做一個世間最珍貴的玩物在床第之間肆意糟蹋,長樂公主便激靈靈打個冷顫。

  即便湯泉溫熱,細膩的肌膚依舊不可遏止的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自己怕是一時半刻都忍受不了……

  然後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若這個人是房俊,自己是否能夠忍受?

  隨即趕緊甩甩頭髮,將這個荒誕的念頭趕走。

  房陵公主輕柔的扯過長樂公主的玉手,柔聲說道:“姑姑是不怕這種事情的,且不說我的身份不足以當做政治交換的籌碼,便是當真陛下要我與哪一家聯姻,我亦是無所謂,什麼男人還不是男人?侍候得了姑姑,便與他過日子,侍候不了,姑姑自去外邊找男人便是,姑姑的名聲已經沒了,還有什麼顧忌?總之是萬萬不肯委屈自己的。可是你不同,你是大唐帝國的嫡長女,政治意味實在是太過特殊,必然會有人家跟陛下求親的,難道陛下會拒絕整個天下不成?總有一些條件是無法拒絕的。到那個時候,你怎麼辦?”

  長樂公主面色發白,輕輕咬住嘴唇,神情有些惶然。

  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

  除了依從父皇之外,自己還能如何呢?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43
第1262章  找個男人吧

既然身為大唐帝國的嫡長女,在享受這份尊榮的同時,那就必然要擔負起所要承擔的責任……

  像是貨物一般交易來交易去,這亦是皇室貴女的悲哀。哪怕父皇再是寵溺她,也絕對不可能將她放在與帝國繁榮、皇族昌盛同等的地位。

  房陵公主看著面前這張秀美絕倫的臉龐泛起酸楚淒惶之色,眼眸之中頓時光彩漣漣,湊到長樂公主晶瑩如玉的耳邊,低聲道:“若是想要避免被貨物一般交易的命運,那就只有一個法子……”

  長樂公主精神一振,反手握住房陵公主細膩的手掌,疾聲問道:“姑姑何以教我?”

  她尊敬自己的父皇,熱愛這個帝國。若是有朝一日讓她為了這個帝國去死,她甚至不會皺一下眉頭。

  可若是當做政治交易的條件,卻實在難以忍受……

  這確實是近日一直盤桓在心頭久久不散的陰霾,令她食不知味、睡不安寢,唯恐哪一天父皇便會降下旨意,將她下嫁到哪一個世家門閥。

  此時房陵公主居然說有法子避免這難堪的命運,她怎能不怦然心動?

  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求助。

  房陵公主紅潤的唇角微微一挑,嬌媚艷麗,嬌笑道:“傻丫頭,這得有多簡單?最最直接的一個辦法就是——將那房俊拿下,成為你的裙下之臣!”

  “姑姑啊!”

  長樂公主哭笑不得,這是什麼餿主意?

  這位姑姑也是沒治了,成天腦子裡都琢磨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還能有點正事兒麼……不過旋即又暗暗好笑,就如同她一般,本就是身為女子,現在又單身一人,除了吃喝玩樂還有什麼好想的?

  自己只是矜持得多,整日只是裡在宮中吃齋修行罷了……

  房陵公主伸出纖纖玉指,輕輕的點了一下長樂公主的光潔的額頭,恨鐵不成鋼的嗔道:“你呀,當真是糊塗!你想想,就比如房俊那廝當初不願與高陽成親,他是怎麼做的?”

  怎麼做的?

  長樂公主微微有些疑惑,細細一想,說道:“自污?”

  “沒錯!那小子鬼著呢,知道陛下的聖旨不可違抗,房玄齡也必然不會同意他悔婚,便乾脆成天的惹是生非搞得天怒人怨,齊王被他揍了,魏王也差了一點點,便是那自命清高的劉洎不也是被他打得口鼻噴血?'房二棒槌'的名聲響徹關中,陛下當然惱火,結果差一點就讓那小子陰謀得逞了……現在你要做的,便是跟當初房俊一樣的事情。”

  房陵公主神采奕奕,頗有一些指點江山的興奮。

  長樂公主蹙眉:“自污嗎?可是這跟房俊有何關係?”

  房陵公主眸光閃閃:“當然有關係!你想啊,只要你跟房俊好上了,那可就整個關中都知道了!誰家會想要娶回一個跟別的的男人有私情的公主?即便是陛下的嫡長女也不行!更何況這個姦夫還是堂堂的京兆尹,朝中年青一代官員的佼佼者,手眼通天權勢赫赫,若是將你娶回家,那不是得當一輩子王八,還一點辦法都沒有?”

  長樂公主俏臉血紅,大發嬌嗔:“說的那麼難聽,

什麼姦夫?”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但她絕對不會那麼去做。

  一眾公主之中,兩個嫡親的妹妹年紀尚幼,長樂公主一直以來都是寵溺非常,姐妹感情亦很好。但是正因為年紀相差太大,平素姐妹之間像母女更甚過姐妹。

  而走得最近的,便是高陽公主了……

  自己若是與房俊發生一點什麼,且不論父皇如何火冒三丈,要如何去面對高陽公主?

  她的驕傲、她的矜持,不允許她這麼做。

  哪怕是為了一生的幸福,哪怕是因為不願成為政治交易的搭頭……

  房陵公主則笑吟吟說道:“還嘴硬?你呀,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一種!”

  長樂公主粉臉微暈,不服氣道:“就算真要這般做,那何必要找房俊?長安城世家子弟猶如過江之鯽,完全可以換一個人嘛!”

  “呵呵,若是換了旁人,你猜陛下會怎麼做?”房陵公主笑吟吟問道。

  長樂公主說不出話來。

  哪裡用得著猜?

  即便這種事情放在房俊身上,最少也得狠狠的打一頓板子,前程堪虞。若是換了旁人,父皇定然是惱羞成怒,說不得就能充軍流放三千里,要么去極北之地的北海捕魚,要么去南邊的天涯海角呼吸瘴氣,與野人為伍……

  “還有啊,那些向陛下求親的世家門閥,哪裡會在乎你以前跟誰好過?更別說你這個陛下嫡長女的身份,又是這般國色天香麗質天成,哪個男人不趨之若鶩?如果你的相好是個普通的世家子弟,那些世家門閥完全有信心能夠打擊得那個相好再也不敢見你的面,甚至能將人家整的家破人亡!你那不是害人麼?可若是房俊……誰敢去找房俊的麻煩?不敢惹房俊,就只能眼瞅著房俊與你卿卿我我暗通款曲,那個世家子弟受得了?就算他們受得了,家族的名譽還要不要?”

  最後,房陵公主言辭灼灼的下了定論:“所以,想要擺脫不得不依從政治交易下嫁的結局,那就只能自污名聲;而想要自污名聲,最好的對象就是房俊……況且,你對房俊也有好感不是嗎?”

  長樂公主下意識的點點頭:“那倒也是……”

  話一出口,隨即醒悟,一張俏臉瞬間漲得血紅,如同一塊晶瑩剔透的血玉一般,看著房陵公主一副“我就知道”的促狹笑容,大發嬌嗔道:“胡說八道,吾何時說過對房俊有好感?”

  房陵公主笑道:“你剛剛自己承認了。”

  長樂公主大窘:“那是被你的話套去了,不算數!”

  房陵公主翻個白眼:“行行行,你說不算就不算……但是有的時候啊,女人總是喜歡口是心非,說一套做一套。你怎麼說的不打緊,怎麼想的卻只有你自己心裡才明白……哎呀,死丫頭,被姑姑說中心事惱羞成怒啦?”

  長樂公主羞得不行,抬手去 房陵公主的嘴巴,惱火道:“你還說?快閉嘴!”

  “喂喂餵,你是要殺人滅口嗎?我可是你的姑姑呀,為了姦夫便要殺掉自己的姑姑,太過分了吧?”

  “還說?”

  “唔唔……哎呀不敢了,不敢了行吧?”

  兩具活色生香的嬌媚胴體在池內追逐打鬧,笑語嬌嗔,擾亂一池春水……

  長樂公主的侍女靜立在門口,看著池中打鬧的兩人,那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便都露出欣慰的笑容。自家殿下一直有多麼壓抑、淒苦,沒有人比她們這些貼身的侍女更加清楚。

  明明是帝國最最尊貴的公主,卻滿腹酸楚命運多舛,怎能不令人心生憐惜?

  只要自家殿下以後能夠多一些這樣的笑容,多一些這樣的開朗,她們才不管殿下會不會如同房陵公主所說那般去勾引男人……

  況且若那個男人是一手將殿下解救出來的房俊,不也算是一樁好事麼?

  窗外的春雨依舊在淅淅瀝瀝下了不休,將遠處的山脈、近處的天地、眼底的樓閣盡皆浸潤在水汽之中,恍然有若仙境。

  嚴冬終於過去,春天悄然來到。

  萬物復甦,山坡上的草芽漸漸供出泥土綻放出青綠的色澤,將一座座山川渲染成青黛之色,充滿著盎然的生機。

  春天代表著美好,也代表著希望,在這一片青黛漸漸長成鬱鬱蔥蔥的時候,自家殿下或許也能迎來自己的春天呢?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45
第1263章  春日田間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多日,春雨貴如油,整個關中都因為這一場臉面的春雨喜笑顏開。充足的水分便代表著春耕之後莊稼的長勢更好,更預示著今年會是一個風調雨順的好年景。

  春日里的雨水比夏天更珍貴,種子種到地裡會更快的發芽生根,茁壯的幼苗太脆弱,需要更多的水分滋養。只要春天的雨水勤一些,哪怕夏天的雨水不是少的離譜,一份沉甸甸的收成是免不了的。

  樸實的百姓將房俊奉若神明,他們堅信房俊便是“萬家生佛”的天神下凡,否則何以解釋以往要么乾旱要么水澇,老天爺總是跟莊稼漢作對,偏偏房俊上任京兆尹之後便風調雨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一輛樸素的馬車自蜿蜒於樹林之間的小路緩緩穿行,兩側的楊樹剛剛抽出嫩黃的枝芽,雨水淅瀝,空氣濕潤,山林之間靜謐安詳,只是偶爾有鳥雀被馬蹄聲驚嚇,撲簌簌的振翅自樹梢飛起,盤桓在山間中。

  魏徵挑開車簾,一股清新的充滿泥土味道的空氣瞬間湧入鼻中,貪婪的呼吸一口,似乎五臟六腑的病痛都被洗滌一空。

  路面鋪著水泥,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再也不復以往山路遇到雨水便坑坑洼窪一片泥濘的情形,平整舒緩,馬車晃晃悠悠的行駛其上,甚至感受不到一絲半點的顛簸。

  魏徵將車簾掛在鉤子上,就那麼敞開著任由清冷的山風夾帶著絲絲雨水是不是的飄進車廂,伸手將一旁放置的一個銀質小酒壺拿起來,拔去塞子,灌了一口烈酒。

  “咳咳咳”胸腔內像是被灼熱的火焰燎了一遍,身體裡的寒氣瞬間被驅散,只是纏綿病榻多日的虛弱身子有些承受不住這等燒灼感,猛咳了一陣。

  車夫吃了一驚,趕緊放緩車速,回頭看著車廂內的魏徵擔憂道:“家主可好?”

  魏徵擺了擺手,喘勻了氣,說道:“無妨,無妨。”

  車堵這才放心,手裡的鞭子高高揚起挽了個鞭花,在半空中發出一聲脆響,拉車的健馬便邁開歡快的步子,沿著山路漸漸加速。

  山路在前面轉過一個彎,山林陡然稀疏起來,放眼望去,整個山坡舒緩的向著遠處的渭水延伸開去,一大片一大片的良田橫鋪在天地之間,有農夫耕牛勞作其上。

  農夫們披著斗笠蓑衣,操控著耕牛拉著“貞觀犁”正忙碌的翻地。雨水淅瀝,濕潤的泥土被大塊大塊的翻起,將水分緊緊的壓在土層下面,等過上幾日春耕開始的時候,種下去的種子能夠更多的吸收到水分,更快的發芽,更快的成長。

  對於一個時時刻刻將天下百姓放在心中的官員來說,沒有什麼是比眼前這一幕更加欣慰高興的事情了……

  魏徵精神振奮,倚在車窗邊問道:“這一處是誰家的田地?”

  車夫在車轅上略略直起身子,使得視線更好一些,兩邊張望一番,便說道:“應當是京兆尹房俊家的田地,前年的時候關中雪災,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幾千災民都被房俊接收下來,安置在此處。陛下賜給房俊跟多田地,他又跟朝廷手裡買下了大批荒地,經過精心侍弄之後,那些本是砂礫堅硬茅草叢生的荒地都成了一等一的良田,養活了幾千無家可歸的災民,

現在這裡是長安周邊最最富庶的莊子,不知道多少人看著眼紅。”

  很顯然,車夫對房俊的所作所為身為推崇,也甚為敬佩,言語之中難免便夾雜了毫不掩飾的善意。

  繼而,車夫站在車轅上指著一側山陽處一座座連綿一片的暖棚,笑道:“您瞧,那里便是房家的暖棚,房家冬日里種植蔬菜拿到市面上販賣,即便是菘菜都能賣出個天價來,著實賺了不少錢。到了春天,則在暖棚之中育苗,別家春耕的時候種下去的是稻米的種子,而房家種下去的則是幼苗,所以年年的產量都是關中數一數二的。”

  魏徵從車窗望出去,果然山陽的地方一座座暖棚緊緊挨著,鱗次櫛比多不勝數。那透明的玻璃若是再陽光底下必然煜煜生輝,眩人眼目。

  心中暗暗嘆服,房俊這小子果然是大手筆,單單是這麼多的暖棚,冬日里種植蔬菜便是日進斗金,春日里育苗更能將田地的產量提升一半,人家不發財才是沒天理!

  魏徵來了興致,衝著車夫擺擺手:“房俊那廝不務正業,放著京兆府的事務盡數交付於手下,自己躲在莊子裡享清福,著實不像話!眼瞅著就是晌午了,咱們去瞅瞅房俊是否在此處,若是再,正好蹭一頓飯吃。”

  車夫張大嘴巴,瞪圓了眼珠看著自家家主,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魏徵跑去別人家蹭飯?

  開什麼玩笑!

  誰不知道這位侍中大人乃是天下有數的鐵面無私,尋常的時候半文錢都不肯收受,居然要跑去別人家蹭飯?

  看著車夫吞下去一個雞蛋一般的表情,魏徵倒也沒有不悅,笑吟吟道:“你是有所不知,房俊這廝最會享受,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那是出了名的,最最普通的食材經由他一手調理,便是人間之美味。速去速去,老夫這饞虫已然急不可耐也!”

  車夫無語……

  這還是自家那個清正不阿、剛烈秉直的家主麼?

  不過家主有令,即便心中再是疑惑,也只得揮動馬鞭,驅趕著馬車沿著一條水泥鋪就的岔路向著山陽處的暖棚駛去。

  路邊地頭,一位老農正摘下頭上的斗笠,拿起地頭放置的一個葫蘆,含住葫蘆嘴,仰頭灌下去一大口清水。而後長長的籲出口氣,抬手擦拭了一下額頭混合的汗水和雨水,望著田間孫子操控著犁杖驅趕著耕牛正在翻地,老眼之中滿是欣慰之色。

  孫兒那略顯單薄瘦削的身子扶著大大的犁杖,前頭壯碩的耕牛甩著尾巴不緊不慢的走著,精鐵的犁頭被土地磨得錚亮,在土地之中犁過,身後便是筆直的一道田壟。

  “嗯,年紀不大,著犁地的把式卻著實不錯。”

  一聲蒼老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嚇了老農一跳。回頭看去,卻是一個相貌清癯一身常服的老者負手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水泥路上停著一輛裝飾樸素的馬車。

  說完這句話,老者便瞇著眼笑瞇瞇的看著田間耕田的少年,神情之間甚為歡悅。

  老農趕緊下拜,恭敬說道:“見過玄成公。”

  玄成乃是魏徵的字,民間喜愛這位剛正不阿敢於給皇帝挑刺的清官,便以玄成公相稱。

  魏徵略感意外:“老丈認得老夫?”

  老農平身,笑道:“天下誰人不識的鐵面無私的玄成公?”

  魏徵哈哈一笑,不去糾結此事,饒有興致的指著田間操控犁杖的少年:“孫子?”

  “是,今年十三了,過上兩年,便能成家立室娶妻生子,頂門立戶延續香火。”

  老農一張皺紋密布的老臉上笑得如同綻放的菊花。

  “不錯,小小年紀便有這等把式,將來定是一個出色的農戶。”

  “不不不,玄成公誤會了,只是家中唯有吾祖孫二人,春耕繁忙,老朽一人著實忙不過來,學堂里便放了農假,回家幫著搭把手。等到春耕完後,還是要回到學堂裡上學的。咱老漢一輩子種地,也就這樣了,可是咱這孫兒可是學堂裡的先生都誇讚的,寫得一手好字,學問也是一等一的好,就連房二郎都說了,將來會舉荐一個前程為國效力,好歹也是個吃官飯的了!”

  老農一雙老眼灼灼放光,佝僂的身軀都挺直起來,言語之間慢慢的全是驕傲和自豪。

  這下子輪到魏徵驚詫了!

  “可是老夫看這少年的把式,那可不像是一個書生能夠做得到的,便是多年經驗的農夫也不過如此。”

  難道這孩子是個種地的天才?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46
第1264章  黃瓜的功用

讀書人是世上最高貴的一群人,這群人掌握著絕大多數人都不具備的知識,從先賢古籍之中汲取經世濟國之法、為人處世之道,天然的便高人一等。

這群人站在社會的頂端,睥睨眾生,以江山為枰,以百姓為棋,塗抹世間,勾勒青史……

相比來說,種地則是最最普通、甚至粗鄙下賤的營生,哪一個世家子弟、哪一個讀書人對去赤著腳一身泥巴的在田壟之間爬來爬去?

老農笑道:“都是學堂裡頭教的,以前老漢也不捨得讓這個小孫兒下地干活。”

魏徵瞪眼問道:“學堂裡還教人種地?”

這可當真是千古奇談了!

學堂是什麼地方?那是學習四書五經、通曉微言大義的地方,學成之後便是儒家門生,為官為吏,經世濟國。

可現在學堂里居然教授種地這等粗鄙之法?

魏徵覺得有些憤怒,這簡直是對儒家的侮辱!

絲毫沒有感受到魏徵的憤怒,老農笑得瞇起眼,點頭說道:“正是,不僅教人種地,更教人算數等學問,就比如這耕地,要怎樣扶著犁杖才能更好的省力,保持什麼樣的角度能夠犁出的田壟更直、更均勻,那都是有教過的!”

讀書就是好!

自己這個種了一輩子地的老莊稼把式操控那“貞觀犁”亦要七扭八歪,可是剛剛十四五歲的孫兒卻懂得如何使力借力,完全憑藉耕牛的力量就能犁出這般筆直的田壟,可是比自己要強的多。

想當初房二郎規定家家戶戶的適齡孩童都必須進入學堂的時候,自己還反對來著……

可是現在呢?且不說得了房二郎的舉薦,將來成為官身光宗耀祖不在話下,即便是照樣在家種地,也比那些大字不識的愚夫種的好!

魏徵面容有些陰沉。

學堂裡教教算數也就罷了,居然還教人種地?

豈有此理!

即便是清正廉潔如魏徵者,亦不免被時代所局限。一方面願意看到寒門崛起門閥衰落,另一方面卻緊抱著自己讀書人的身份去藐視天下寒門……

微微哼了一聲,魏徵問道:“房俊可在附近?”

老農連忙說道:“自然是在的,這些時日二郎皆在暖棚之中育苗,另外一種叫做黃瓜的東西新熟了一茬,正在研究留種的事情。”

魏徵心中愈發不滿。

堂堂京兆尹,帝國首屈一指的封疆大吏,自然應當勤政實務兢兢業業,為轄區之內的百姓謀福祉。身為京兆府的最高官員,每一個決定都會對百姓的生活造成難以估測的影響,每日里自然應當如履薄冰用心用力才行。

可是房俊在幹什麼?

侍弄莊稼、培育種子……

不是說這些不重要,民以食為天,這是帝國穩定的最基本條件。可是身為京兆尹不理政務卻整日里鑽研這等農家之術,豈非名副其實的不務正業?

“帶老夫去尋那房俊,老夫有話跟他說。”

魏徵陰沉著臉,發號施令。

老農自然不敢拒絕,也沒想拒絕,回頭衝著田裡的孫子喊了一嗓子,便戴好斗笠,看著魏徵上車之後,坐到車轅一側,晃晃悠悠的給車夫指路,沿著平整的小路徑直進去鱗次櫛比的暖棚區域。

暖棚形式、大小幾乎盡皆相同,行走其間令人很容易迷路,若非有老農帶路,即便知道房俊在哪裡也不容易找得到。

兜兜轉轉許久,馬車方在一處暖棚前頭站定。

老農手腳輕快的跳下車轅,掀開暖棚的簾子鑽進去,喊道:“二郎,玄成公找你有事呢……”

車夫攙扶著魏徵下車,魏徵抬起頭,雨水小了一些,


猶如牛毛一般飄揚。
四周全都是高大的暖棚,明亮的玻璃阻擋了冷風卻將陽光投進去,站在外頭便能看得見暖棚裡青翠的禾苗以及各式瓜果蔬菜。

心中不禁暗暗咋舌,這許多的暖棚得用到多少玻璃?單單這些暖棚的價值,怕是就比得上一些中等的富裕人家全部家產,更遑論這暖棚種植的各種技術,更是無價之寶。

沒有等房俊出來迎接,魏徵背負著手,車夫上前掀起門簾,魏徵便彎腰鑽了進去。

更一進去,便聽到一聲喝叱:“搞什麼鬼,門簾掀開那麼大,得灌進來多少冷風,降低多少溫度?”

魏徵臉一黑,這是罵我呢?

惱火的看去,正好迎上房俊略帶詫異的目光……

房俊穿著一身藏青色的直綴,領口露出雪白的中衣,腳下蹬著千層底的布鞋,整個人清爽乾淨,氣質清冽。

見到進來的是魏徵,房俊尷尬一笑,趕緊迎上來,抱拳施禮道:“原來是鄭國公,勿怪勿怪,在下還以為是附近的頑童搗亂呢。您有所不知,這暖棚之內的溫度要求極其嚴苛,溫度高了要放風降溫,低了就得關閉所有氣口防止溫度流失,所以……哈哈,是在下施禮了,抱歉抱歉。”

看著房俊誠惶誠恐的臉色,魏徵一口氣憋在喉嚨出,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娘咧!

剛剛喝叱自己那一句,這小子到底是有心還是當真無意?

看房俊的神情似乎的確將自己當做頑童,可是依著他對房俊的了解,這蔫兒壞的棒槌說不定就是在冒壞水兒,故意喝叱出來那一句……

著實可惡!

魏徵面沉似水,盯著房俊瞅了半天,見到這廝一臉純真不似作偽,只得悻悻作罷。

這倒霉催的……

心情不爽,便不搭理房俊,將目光在暖棚內的植物上游移。

這處暖棚之內的植物前所未見,細細的藤蔓被竹竿搭成的架子扶起來,一根根細長的果實表皮粗糙呈黃綠色、有著毛茸茸的尖刺,頂端還頂著一朵黃白色的小花兒……

“此乃何物?”魏徵被這東西吸引,走到近前細細觀察。

房俊順手摘下兩根果實,丟給魏徵一根,自己拿著一根走到架子下的水道旁,蹲下身用水道中的溫泉水洗去表面的尖刺,放入嘴裡咔擦咔擦的嚼了起來。

“這是吐蕃那邊的一種野生植物,叫做黃瓜。當地人秋天的時候在野地裡摘下來,儲存著當做犛牛過冬的食物。上一次祿東贊來長安,讓他收集一些吐蕃當地有特色的瓜果食物,那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便隨便從野外薅了幾根黃瓜充數……可他哪裡懂得咱們大唐人民的智慧?便是這種在吐蕃那邊餵犛牛的東西, 現在經由培育已經成了一等一的美味。”

房俊一邊嚼著黃瓜,一遍含糊不清​​的說著。

魏徵瞅了瞅手裡的黃瓜,亦學著房俊的樣子在水道中洗了洗,張嘴咬了一口。

“咔嚓”!

一股清甜的香氣瞬間充斥口腔,口感清脆,鮮美多汁。

“嗯嗯嗯,的確是好東西!蠻夷當真愚鄙不堪,放著此等美味拿去餵犛牛,真真是愚不可及!”

魏徵咔擦咔擦嚼著黃瓜,算是表揚了房俊。

一根小黃瓜幾口便下肚,在水道中用溫熱的溫泉水洗了手,房俊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沒有誰是各個方面都能對別人全部碾壓的。就比如面對胡人蠻夷的時候非要硬刀硬馬的對著幹,正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簡直愚蠢。咱們漢人的優勢在哪裡?不是弓馬嫻熟,不是生性剽悍,而是腦子。”

看著魏徵嚼著黃瓜,整根黃瓜一點不剩的吃得乾乾淨淨,就算見到房俊順手將根部丟掉也視而不見。

房俊眼珠兒轉了轉,續道:“咱們漢人天生聰慧,懂得物盡其用的道理,就比如這黃瓜,不僅口味鮮美,而且您瞅瞅他形狀像個啥?”

魏徵正洗了手,聞言一愣,抬頭瞅瞅架子上一根根垂下來的黃瓜,沒看出個所以然。

房俊眼中閃過促狹的光芒,湊到魏徵耳邊,低語道:“您瞅這形狀,若是婦人深閨寂寞之時,嗯嗯嗯……”

魏徵先是一愣,旋即大怒,罵道:“娘咧!你小子當真是缺了八輩子德!”

怒氣沖衝的站起,強忍著胃部一陣陣噁心,一腳向著房俊踹過去!

這混蛋著實太壞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48
第1265章  魏徵問罪

踹了房俊兩腳,魏徵才稍稍遏制心中惱怒。

  這小子當真缺德!

  怎能想出這等齷蹉的說辭噁心人?

  順了順氣,又摘下一根黃瓜洗淨,咔擦咔擦的嚼起來,心中卻覺得房俊所言或許並不誇張,這黃光的形狀……用起來當真順手。

  一根黃瓜一會兒又被吃光,照樣連根部都吃的干乾淨淨,能吃的食物,他從來都不會浪費。

  而後毫不客氣的指著架子上的黃瓜說道:“摘個三五十斤,回頭送到老夫府上去。”

  房俊呲呲牙,為難道:“這個……您老明鑑,這些黃瓜是用來留種的,只有種子多,明年的這個時候才能讓這種口味鮮美的菜蔬出現在關中人的飯桌上。所以……十斤行不行?”

  魏徵搖搖頭:“既然是留種的,那麼剛才的這兩根亦不應該吃掉,算了,就當老夫沒說過。”

  房俊趕緊謝過。

  不過魏徵一轉身,又盯著房俊說道:“時值晌午,怎地不見下人擺飯?”

  房俊無語。

  您這不剛剛吃了兩根黃瓜麼?沒吃飽啊?

  只好吩咐家僕速速去準備飯菜。

  魏徵也不跟房俊說話了,負手在暖棚裡到處亂逛,瞅瞅這個,瞧瞧那個,興致盎然。

  房俊陪在後邊,時不時的解說一二。

  家僕前來說午飯已然備好,房俊請魏徵去前邊的房舍用膳,魏徵卻搖搖頭,指著暖棚中黃瓜架下邊一處用青石壘成的井台:“就在此處用膳吧,環境好,不必講究那麼多的規矩。”

  房俊只得吩咐家僕將飯菜端來。

  四菜一湯,色香味俱全,沒有山珍海味,卻勝在精緻。魏徵很是滿意,大馬金刀的坐了,拿起筷子名僕人盛飯,就那麼坐在黃瓜架下大口吃起來。

  房俊陪著用飯,略帶歉意道:“此處不必城中,略微簡便了一些,還望您老海涵。”

  誰家若是能夠請得到魏徵去吃一頓飯,即便是長孫家這樣的人家都得隆重對待,最少亦要飛禽走獸山珍海味的張羅一大桌,家中耋老亦要陪酒。

  魏徵這等又臭又硬的直臣,去誰家吃過飯?

  現在倒好,就是暖棚之中的小菜採摘幾樣,放入鐵鍋翻炒幾下就端了上來……

  魏徵卻搖搖頭,大口吃著飯菜,含糊說道:“很不錯了,老夫家中亦比不得這般豐盛。況且這炒菜之法起源於你們房家,放眼關中,還是你家的炒菜最是地道。”

  房俊知道魏徵不是在謙虛,他家是真的窮。倒不是如同海瑞那般窮得吃不起肉,但是相比於這個時代的絕大部分官員來說,都要過的清貧。

  這人就是個死腦筋,所有的金錢來源都來自於俸祿。

  後世有那麼一句話,一個依靠工資過日子的官員,簡直就是最最失敗的官員……

  可是房俊看看面前的魏徵,覺得這句話當真諷刺。

  若是每一個官員都依靠工資過日子,那天底下的老百姓才是最幸福的……

  魏徵吃飯很快,

話不多,將自己面前的兩盤菜吃得乾乾淨淨,甚至將湯水倒進飯碗拌了拌,呼嚕嚕吃個乾淨。

  放下飯碗,打個飽嗝,捧著一旁僕人遞上來的剛剛沏好的熱茶,一臉滿足的神情:“回頭將家中的廚子送到你家,讓你家的廚子幫著調教調教。這份清淡之中顯真味的功夫,方才算是最頂級的廚子。”

  房俊自然全無異議。

  喝著熱茶,魏徵問道:“你剛剛說漢人的優勢,是個什麼意思?”

  房俊也拿起一杯茶,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怎麼樣揚長避短,以極少的代價去顛覆胡人是你們這些中樞大佬應當思考的。不要總是打打殺殺,要多多使用咱們老祖宗留下來的聰明智慧,四兩撥千斤。就算當真面對面的硬戰,也應當多多使用火器這種優勢巨大的武器。你們這些大佬要與時俱進,現如今的大唐日新月異,怎能還守著以前的那一套抱殘守缺呢?”

  對於房俊的言論,魏徵嗤之以鼻:“貓大的年紀,亦敢妄言中樞之策略?簡直不自量力!”

  房俊不忿:“年紀小怎麼了?甘羅十二為相,咱這歲數可比甘羅大多了,怎就不能言及中樞?”

  魏徵一臉鄙視:“所以說你是率學無誕,甘羅的確因為出使趙國而受封上卿,可是這個上卿不過是一個爵位而已,有名而無權。戰國時宰相必須有 卿的地位,但絕對不是每一個上卿都有宰相的權力。甘羅名噪一時,但是受封上卿之後,史實卻再無記載,可見其底蘊淺薄,漸漸泯然眾人矣。”

  房俊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他只知道古往今來無數人都用“甘羅十二為相”來激勵後進,卻從不知道原來甘羅拜相之後便泯然眾人,青史之上再無記載……

  相比魏徵的博學,房俊這個穿越客簡直堪比文盲。

  魏徵坐在井台上,抿著茶水,頭頂是黃瓜架,甚為悠閒。

  “聽說你在學堂之中教授孩童種地?”

  “沒錯,有問題?”

  “何止有問題?問題大了!學堂是什麼地方?那是誦讀四書五經領略微言大義之地,豈能教授學子種地這等粗鄙的學問?”魏徵吹鬍子瞪眼,甚為不滿。

  房俊奇道:“種地怎地變成了粗鄙之學問?再者說,某一直認為學堂就是教授知識的地方,四書五經是知識,微言大義是知識,兵法戰策是知識,琴棋書畫是知識,甚至絲竹彈唱亦是知識,難道種地就不是知識了?”

  魏徵怒道:“老夫何時說過種地不是知識?只不過種地此等淺顯之術,何必在學堂裡教授?秉持時節,春種秋收,如此而已,餘者不過是仰仗天時,風調雨順則五穀豐登,天災旱澇則糧食歉收,又有什麼好教的?”

  房俊頭一次知道,原來種地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他詫異問道:“春種秋收,如此而已?呵呵,那某倒是要請教請教鄭國公,為何某這田莊之中,無論麥子還是水稻,產量皆要比別家的田地搞出不止三成? ”

  魏徵微微一愣,這才想起房俊搞育苗的事情,正是因此才大大提高了糧食的產量。

  可是這算是學問麼?

  在他眼裡,唯有聖人的書本之上才有學問,餘者種地也好、冶鐵也罷,不過是小道而已,怎能將學堂這樣神聖的地方用來教授這些小道?

  魏徵惱火道:“即便天下人人皆能學會種地,那又如何?哪怕糧食多得吃不完,天下再無餓死之人,老夫亦會感到欣慰,可是相比聖人之道、治國之學,又算得了什麼?”

  跟這個老頑固沒法講理……

  房俊岔開話題,說道:“房家的學堂之中,有學生五十餘人。這些人當中,只有極少一部分顯露出讀書的天賦,以後可以科舉進學,成為官身。那麼其他的人怎麼辦?沒有當官的機會,甚至連教書先生都不夠資格,如何學好種地對他們來說更有用。倉廩足而知禮儀,只有天下百業興旺,才能有越來越多的人走進學堂學習聖人之道、微言大義。若是天底下的讀書人都成了一門心思鑽研孔孟的書生,那才是帝國的悲哀!”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這是好事,極大的提升了國民的識字率。

  但是結果呢?

  結果便是世人眼中只有孔孟之道、只有四書五經,根本不通俗物,百無一用!

  按照魏徵的思維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還是會出現“一本論語治天下”的荒謬景象。

  孔聖是千古聖賢,這沒人能夠反駁,甚至不容反駁。

  儒家學說之奧義影響了這個民族幾千年,其中之精萃更是成為這個民族的生存之道,一代又一代的繼承下來,並且發揚光大。

  可以說,孔聖之思想便是這個民族的魂魄!

  可是將孔聖的理論生搬硬套放之四海而皆準,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51
第1266章  奴性論

魏徵有些愣神。

  他本是興師問罪的姿態,惱火於房俊將學堂這等神聖之地教授種地這種雜學。可是房俊這最後一句話,卻像是在他心中敲響了警鐘,振聾發聵。

  曾幾何時,天底下的讀書人盡皆學習孔孟之道,這是一代又一代大儒所孜孜不倦而追求的崇高理想。

  可是正如房俊所言,若是當真有朝一日天下人盡皆鑽研孔孟之道,從而導致百業凋敝,那真是好事嗎?

  讓書生去種田?

  讓書生去煉鐵?

  讓書生去燒玻璃?

  還是讓書生去配置火藥?

  “若是天底下的讀書人都成了一門心思鑽研孔孟的書生,那才是帝國的悲哀!”

  這句話對於一個儒家學子來說簡直如同侮辱,可是細細思之,卻有著不容辯駁的道理。

  魏徵緊蹙眉頭。

  當初房俊要搞一個什麼水師學堂他就不贊成,如此靡費極大的人力物力來教授軍中的莽漢,有什麼必要?打仗這種事情他完全不陌生,不就是一兩個出類拔萃的統帥領著一群勇猛的士兵就行了?只要統帥的軍事素養足夠高明,麾下的兵卒悍不畏死,那就足以橫掃八荒縱橫不敗。

  可水師學堂的目的卻是將所有兵卒都訓練成統帥……且不說這是不可能的,就算當真實現了,又有什麼用?

  一個統帥領著一百個兵卒可以取得勝利,若是一百零一個統帥……仗還怎麼打?

  純粹就是瞎扯淡!

  但是現在,魏徵覺得自己應當好好考慮一番了。

  難道是房俊的思想早已超脫時代,凌駕於自己的思想之上,自己已經完全跟不上節奏,理會不了房俊的種種奇思妙想背後所蘊含的意義?

  魏徵尚在沉思,房俊繼續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想要“策反”這位“諍諫不要命”的“千古人鏡”同志……

  “帝國需要讀書人,需要越來越多的讀書人,但同時您老也應當意識到,畢竟官員是有數的,隨著科舉的興起必將有大批的冗官出現,這是不可避免的。即便如此,還是有九成九的讀書人沒有機會做官。就比如莊子裡的學子,五十個學子當中只有三五個能夠做官嗎,那麼其餘四十多個怎麼辦?是皓首窮經、一輩子埋在故紙堆裡鑽研孔孟之學,不理俗務自恃清高,還是學以致用、用自己的知識幫助家裡過得更好,贍養父母撫育兒孫,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能夠頂門立戶光宗耀祖的男兒漢?”

  魏徵有些思維混亂,對於房俊的理念漸漸接受不能……

  “等會兒,你等會兒……”

  魏徵皺著眉頭打斷房俊的話語:“就算是讀了書,亦不過是家奴的身份而已。門立戶、光宗耀祖……你是打算將來將這些讀過書的奴僕盡數放良?”

  一日為奴,不僅是終生為奴,還要世代為奴……

  奴籍是最下賤的人群,他們的命運、前程全都在主家手中。他們的命是主家的,兒孫後代的命還是主家的,按照大唐律,主家處死家中奴僕,只需負責喪葬費用並且賠償給其家人一些損失即可,

完全不用承擔法律責任。

  換言之,家僕奴役就等同於主家的財產,於牲口並無二致……

  一個讀過書的奴僕,那就是一筆相當高的財產。試想,若是家中奴僕盡是讀書明理的讀書人,這個家族將是何等的崇高、何等的興盛?

  當然,無論讀過多少書,奴僕就是奴僕,只是依附於主家而生存的於牲畜一樣的存在。無論何時何地,自然有主家在前頭擋風遮雨。

  唯有脫離奴籍的平民,才能用得上頂門立戶、光宗耀祖這樣的詞彙……

  房俊居然想要將讀過書的奴僕全部放良?

  魏徵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瞪眼瞅著面前這個面色微黑卻乾淨清爽的少年高官,心想你到底是傻得冒泡還是高尚得堪比聖賢?

  房俊理所當然的點頭:“房家有萬貫之財,有斂金之術,只要政治正確,足以保證數代富貴無虞,何用那麼許多的僕人?以奴僕人數的多寡來顯示一個家族是否興盛,實在是太過低級,某不屑為之。房家的人放出去一個便是一個中產,便是一個社會上的良人,便為帝國多了一份稅收,多了一個徵兵的名額…… ”

  魏徵肅然起敬!

  當今天下,家家皆以藏匿人口為榮,無數的奴僕不在平民之戶籍,以此來躲避稅收、兵役、徭役。大家族是如何興盛起來的?藏匿人口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手段,將本應是國家應得的稅收、徭役侵吞為己有,以此數代累積,漸漸發達。

  可房俊卻反其道而行之,若是世家門閥皆如房俊這般,帝國將會多出多少戶籍、多少人口?每年將會再多徵收多少稅收、多少徭役?

  “二郎之本心,為國為民,堪稱楷模!”

  這是魏徵由衷之言。

  房俊手裡捧著茶杯,搖搖頭:“這並不是某最本源的意圖,對於一個帝國、一個民族來說,窮不可怕,苦不可怕,天災人禍亦不可怕,您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麼嗎?”

  未等魏徵回答,房俊便自問自答道:“奴性!”

  “是奴性!百姓在世家門閥之下忝為家奴,看似尊嚴全無、淪為與牲畜一般的存在,可是也躲避了賦稅、徭役、兵役等等負擔,只需要日復一日的敷衍過去,便能得到兩餐溫飽。在大災之年,奴僕們比平民更容易活下去,就是這個道理。當奴才久了,就喪失了責任心,喪失了自力更生的勇氣和能力。所以奴才當得久了,骨頭就軟了,脊梁就斷了,這股奴性一旦世世代代的繼承下去,吾漢人如何稱雄天下、橫掃四夷?一個習慣了當奴才的民族,最後也只能當奴才……”

  房俊這番話說得甚為動情,因為他知道當整個中華民族都被奴性所侵襲的時 候,將會遭遇到怎樣的磨難於屈辱!

  本是屹立於世界民族之巔幾千年的漢人,最終徹底陷入最黑暗、最懦弱、最悲慘的深淵!

  奴才當久了,就忘了自己是個人,再想要站起來,那可就難了!

  魏徵尚是頭一回聽聞這般言論,瞠目結舌之餘,難免有所疑惑:“這個……二郎有些危言聳聽了吧?”

  “危言聳聽?呵呵……”房俊無奈一笑,搖了搖頭。

  眼前之人算得上是大唐最有見識的那一群,可就連他都認為自己危言聳聽……恐怕這還是委婉的說法,若是換了旁人,只怕什麼“癡人說夢”、什麼“妖言惑眾”之類的詞彙都蹦出來了。

  這是這就是事實!

  北邊的那個北極熊為何世世代代都保持著強勢的霸權?就是因為地處苦寒之地,整個民族不斷的掙扎求存、不斷的銳意進取,從來都是誰也不服,讓戰火淬煉整個民族的魂魄!

  從來不曾彎腰,自然有睥睨天下之氣概!

  當久了奴才,自然習慣了卑躬屈膝、苟延殘喘……

  不是黑誰,更不是吹誰,但是這就是事實。

  魏徵感受到了房俊濃濃的不屑之意,心中極其不爽之餘,亦感受到一股詭異的感覺。

  難不成自己當真是老了,已經看不清天下大勢、看不清帝國前途?

  奴性……

  這又是一個前所未聞之詞彙,聽之令人毛骨悚然,思之令人驚心動魄,但是……卻也有危言聳聽在之嫌。古往今來,哪一個時代沒有奴僕?晉室南渡五胡亂華,也未見得便是奴性惹的禍吧?

  魏徵覺得房俊這就是一番歪理邪說,道理肯定是有的,但是言過其實。不過歸根究底,正是因為奴僕的存在,世家門閥才能夠隨心所欲的藏匿人口,才會有隱藏在水面之下的足以改朝換代的強橫實力。

  若是一切都擺上檯面,所有的危機便全都不復存在。

  魏徵挑了挑眉毛:“所以你會在京兆府實施人口普查之政?”

  房俊點頭:“雖然不可能由此便遏制人口隱匿之風,但是最起碼也要世家門閥知道,他們這麼做是違法的,是有可能要受到嚴懲的。接下來,某會提議陛下、政事堂,對隱匿人口的世家門閥施以重罰。”

  魏徵無語。

  且不說房俊執政能力如何,但是這撈錢的手段的確是滿朝第一。東西兩市的“城管署”罰得商賈們談之色變,畏之如虎,自從房俊擔任京兆尹以來,京兆府早已一躍成為大唐經費最最賦予的衙門,沒有之一… …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54
第1267章  超時代難題

看著魏徵的馬車消失在蜿蜒的山路盡頭,房俊有些沉悶的籲出一口濁氣。

  負手立於山路之旁,沿著山腳下曲折流淌的渭水,遠處蟄伏雄闊的長安城,微風細雨之中別有一番淒迷之美。

  然而隱藏在這安靜寧和富庶強盛的表面之下,卻是這個民族骯髒的劣根性……

  魯迅先生曾說過中國人的骨子里便有一股奴性,一來逆來順受,自甘卑賤屈辱貧寒而不自知;二來一朝得勢,便以貴凌賤以富凌貧,加倍壓迫自己的同胞。

  在他看來中國祇有兩種人:主子與奴才。

  以奴性自處的人,得誌時是主子飛揚跋扈,表現出獸性的殘忍;失意時是奴才,搖尾乞憐,對主子唯命是從,分取吃人的餘羹,現出奴的卑微和無恥……

  房俊覺得是有道理的。

  只是這股奴性來自於何處呢?

  不能簡單的歸咎於元、清等朝代外族入侵肆意凌辱的壓迫,不能全都推在儒家的“中庸之道”上頭,亦不能說是民族自身便攜帶的基因,沒有人天生就是賤人……

  歸根究底,還是社會現狀造就。

  家,是中華民族最獨特的思想。

  在中國人的思維當中,“家”具有著無比崇高的地位和不可取代的意義,無論販夫走卒亦或是世家門閥,為了“家”,可以輕易的犧牲掉一切……

  趨利避害,乃是動物之本能。中國人在專制當道、強權橫行連綿五千年不絕之時,默默忍受實是無奈之法。說中國人本分老實、明哲保身、安於現狀、自私懦弱,其實亦是無可奈何,在這個漫長的專制社會當中,在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時,實在是無可厚非,難道非得要為了骨氣連累家破人亡,才算是英雄好漢?

  而自古以來的“奴籍制度”,卻將這份“奴性”愈發的深刻下去。

  漢晉隋唐以降,“奴籍”是一直存在的,到了兩宋之時稍稍緩解,文人地位的提高、寒門士族的崛起使得百姓的思想得到解放,可是隨之而來的便是崖山絕響、神州陸沉,整個民族淪陷於亙古的黑暗之中,那將將興起的文明便徹底的泯滅在異族的彎刀鐵騎之下。

  明太祖雖然驅除韃虜复我中華,可是採取的依舊是高壓的政策治理國家。及至明朝末年內閣制度的興起將民智漸漸解放出來,那一絲絲星星之火即將燎原,卻又遭受到異族入侵之殘酷統治……

  大清入關將近三百年,漢人就在大清的鐵蹄下苟延殘喘了將近三百年,脊梁斷了、骨頭軟了、魂魄散了。哪怕民國成立了,哪怕抗日勝利了,哪怕新中國崛起了,可是中華民族的腿站起來了,靈魂卻還跪著……

  “奴性”是一種思想的桎梏,直接導致了中華文明傳承的斷絕。

  如何解放思想、消除“奴性”?

  這是世紀難題,房俊這個上輩子的小官僚沒能力做得到,甚至找不到準確的方法。

  但是他覺得,這應當從培養漢人的擔當做起。

  消除專制是不可能的,可若是每一個漢人都是堂堂正正頂門立戶,這種“奴性”生存的土壤是不是會小得多?

  細雨濛濛,

微風輕拂,房俊就這麼卓立在山路之旁,面色凝肅的思考著這個時代最最博學的大儒也無法理解的問題。

  渾然不覺身後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慢悠悠的接近,車簾微微掀開,伸出一隻欺霜賽雪的纖纖玉手,輕輕揮動,制止了前邊的侍衛想要將房俊這個“路人”驅散的打算……

  馬蹄嘚嘚,車輪轆轆,華麗的馬車就這麼慢悠悠的在房俊身邊路過。

  房俊心思飄忽,目無焦距,渾然沒有意識到這輛錯身而過的馬車。

  更沒有註意到飄蕩的車簾後那一張如花似玉的清麗玉容……

  房陵公主看著卓立路邊的房俊,疑惑道:“這小子犯了什麼病,居然淋著雨站在路邊?”

  馬車交錯,長樂公主清晰的見到房俊臉上那糾結的美貌、沉重的神情。

  微微咬了咬嘴唇,對房陵公主的話語充耳不聞,心中卻是奇怪,是遇到了什麼樣的難題,才能夠令房俊這樣才華橫溢的年青俊彥這般迷惑?

  當真是沒想到,看似灑脫不羈的房俊居然也有這般凝重的時刻。

  果然男人還是要深沉一些才更好……

  *

  晉王李治很煩躁。

  長孫家的喪事剛剛完畢,長孫澹剛剛出殯,長孫無忌便迫不及待的派人來請他過府相會。

  李治有些不解,也有些害怕,舅父這到底是要搞什麼,難道就不怕被父皇知道了,猜忌他這位晉王殿下與外臣走得這般近,往來這般頻繁?

  可儘管心中惶恐,面對長孫無忌的召喚,他又不敢不去……

  從小到大,他都很害怕那個笑裡藏刀、專門陰人的舅父。

  尚顯稚嫩的面孔充滿煩惱,不停在大殿內來回踱步,時不時的唉聲嘆氣,心中猶豫糾結,委實難絕。

  去?

  還是不去?

  身後環佩叮噹,香風繚繞。

  晉王妃王氏一身錦繡宮裝,嬌笑的身子腰板挺得筆直,清秀明媚的俏臉帶著大家閨秀的矜持和威嚴,腳步輕緩細碎的來到李治身後,伸出纖手攬住李治的胳膊,柔聲道:“殿下這是有何難以決斷之事?”

  李治站住腳步,回頭盯著晉王妃那張明媚的臉龐,心中一股鬱氣凝結翻湧,就待要發怒。可是一想到正是這一具宮裝之下的美妙嬌軀昨夜尚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帶給自己極致的享受,便忍了忍,忍住待要噴薄的怒氣,冷哼一聲:“還不是你家中乾的好事?”

  自從成親之後,太原王氏便立即與長孫家同進同退,沆瀣一氣,將李治架在火上烤……

  “殿下說的哪裡話,臣妾家中自然是要站在殿下一邊,不遺餘力的支持呀!”

  晉王妃莞爾一笑,柔聲說道。

  “哼!說得好聽,還不是見到本王奇貨可居,便打起了那等絕對不應有的心思?”

  李治又不是傻子,王氏與長孫氏勾結在一起所圖為何,他豈會不知?

  晉王妃笑意盈盈,輕輕扯了李治的手,柔聲道:“怎麼能說是不應有的心思呢?儲君之位雖然已定,但是畢竟陛下春秋鼎盛,事情尚有變數。太子是陛下嫡子,魏王是陛下嫡子,他們兩人可以爭,殿下這個陛下最最寵愛的嫡子為何就不能也爭一爭?”

  李治有些惱火,氣呼呼的甩脫晉王妃的手掌,回到椅子上做好,忿然道:“他們兩個皆是本王的嫡親兄長,他們能爭,可是本王如何去爭?還有舅父出的那個餿主意,讓本王去向太子哥哥挑撥離間,簡直是太愚蠢了!太子哥哥仁厚,或許不會多想,但是房俊那廝鬼精鬼精的,焉能看不透本王之用意?”

  晉王妃蓮步輕移,乖巧的坐到李治身旁,嫣然笑道:“趙國公之用意不正是堂堂正正的陽謀麼?即便那房俊看得出其中的用意,也必然會導致他與太子之間的齷蹉。只要太子斷去房俊這一條臂膀,魏王又遠在西域,誰就能說得準儲君之位不會再次出現變化?”

  這個女人年紀不大,但是心思也算是玲瓏剔透,能言善辯。

  李治煩躁的拍了拍面前的茶几,欲言又止。

  難道要當著晉王妃的面說自己其實就是在害怕房俊?

  別人不知道,他李治怎會不知道房俊的性格?換了別人或許就要吃這個啞巴虧,明知道被他李治算計了也只能忍氣吞聲。可是房俊是誰?

  那是長安第一號棒槌!

  當初可是敢將齊王摁著揍、追著魏王想要暴揍一頓的存在!

  只要以想起房俊以往的輝煌戰績,李治就忍不住哆嗦……

  萬一房俊那廝兇性大發,不管不顧的追到晉王府來痛打自己一頓,那可怎生是好?就自己這副小身板兒,房俊三拳兩腳下來只怕就散架了……

  可是想想王妃的話語,又覺得儲君之位實在是誘人,或許自己還真就能火中取粟,逆襲成功。

  與此相比,即便被房俊揍一頓,也是值得的吧?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56
第1268章  形勢複雜

廊廡前的柳樹已然抽出鵝黃的嫩芽,細細柔柔的柳條在微風斜雨之中輕柔的飄拂著,透著一股春的氣息。

    李二陛下一身寶藍色的常服,頭戴襆頭,英武的面容陰沉似水,高大的身軀筆直偉岸,負手而立,靜觀廊廡的雨簷串串晶瑩的雨水滴落在地面的青磚地上,宛若明珠碎玉,濺起剔透的水花兒。

    天色晦暗,小雨淅瀝,整座太極宮都被濛濛細雨所籠罩,淒迷靜謐,煙雨濛濛,恍若仙境。

    李君羨躬身立於一側,正低聲細語的將“百騎司”的奏報秉上。

    “侍中魏徵昨日下去至驪山寺廟進香,逗留一夜,今日晌午十分下山,至房家田莊之時前去拜會房俊,經受房俊宴請,午宴甚是簡樸。不過隨即二人對於房家農莊的學堂教授種田一事有所爭執,不歡而散……”

    “長孫家喪事已畢,趙國公給晉王府送去請柬,請晉王殿下過府一敘。晉王似乎對此頗有顧慮,在府中盤桓多時游移不定,最終才攜晉王妃一同前去趙國公府……”

    “與會者皆為關隴集團的核心,瑯琊王氏亦有出席……”

    說到此處,李二陛下微微蹙眉:“瑯琊王氏?”

    五姓七宗之中,太原王氏與瑯琊王氏本非同一宗族,但所謂五百年前是一家,這兩家亦如博陵崔氏與清河崔氏一般向來同氣連枝、同進同退,來往甚密。

    可即便如此,兩者亦是有所區別。

    博陵崔氏與清河崔氏皆為山東豪族,由於地緣的關係向來唇齒相依,自然無可厚非。可瑯琊王氏僑居之後便一直在金陵定局,勢力盡在江南,與太原王氏所在的關中相距甚遠,利益述求亦是大有差別,何以瑯琊王氏會出現在這等重要的宴會之上?

    李君羨點頭道:“正是,出席的乃是大儒王雪庵之弟王雨庵。”

    李二陛下點點頭,嘖嘖嘴,好像愈來愈有意思了。

    據他所知,這個王雨庵與房俊的關係非同一般,現在出席關隴集團的宴會,房俊是否知情呢?

    李君羨禀告完畢,束手立於一側,靜候吩咐。

    李二陛下想了想,輕輕擺手,李君羨便告退。

    細雨如絲,

綿綿不絕,將眼前所有的景物都籠罩其中,滌淨塵埃,洗刷一新。

    可李二陛下心中卻波濤翻湧,久久不能平靜。

    長孫無忌接連受挫之後,居然將目光盯上了稚奴?!

    這讓李二陛下心中既是憤怒,又是糾結。

    對於長孫無忌的投機行為,李二陛下恨不得此刻就將他召至面前痛斥一番!你兒子還得我兒子瘸了腿,更害得我閨女花兒一樣的年歲便獨守空閨,現在還要再去蠱惑我最鍾愛的稚奴?

    可是說到底,稚奴是他最小的嫡子,成親之前甚至跟自己一直生活在宮中,情分自然非比尋常,遠遠超過他的幾個哥哥。

    是要徹底斷絕長孫無忌的投機心理,還是給稚奴一個機會?

    李二陛下看著濛濛細雨,心中糾結,委實難絕……

    *

    東市。

    細雨綿綿,平素商賈雲集、興盛繁榮的景像不再,這座宏大的集市難得的沉浸在細雨之中,多了一份安逸,少了一份喧囂。

    然而隱藏在平靜景象之下的,卻是漸起的暗湧!

    鄖國公張亮的侄子因為打架被罰了一筆巨款,趙國公長孫無忌的兒子因為涉嫌謀殺被扣押在京兆府大牢,直到長孫澹出殯之前一日才放出去……這一樁樁一件件,都使得京兆府的威嚴日盛一日,使得房俊的名聲如日中天!

    放眼京畿,誰敢跟房俊那個棒槌作對?

    更何況人家現在不僅是京兆府的一把手一手遮天,更手握皇帝和三省六部共同授予的大權!

    然而利益當前,總歸是有那麼一些人被蒙蔽了心智,想要虎口拔牙……

    張慎鐵修養多日,身上的傷勢漸好。

    不過上次被京兆府整的太慘,更被叔父來信罵了個狗血淋頭,這些時日以來不管長安城中如何風捲雲動,都老老實實的待在商舖之內只管看家護院,不敢出去招惹是非。

    說句實在話,他也有些被嚇到了。

    本以為叔父張亮乃是一朝國公,戰功赫赫身居高位,在長安城內即便不是橫著走,得罪不起的人也只是有數的那幾個吧?誰曾料到這京兆府是真的狠,不管不問將自己捉拿進了大獄,硬生生勒索了一筆天價的罰金,根本一點面子都不給張亮。

    長安城的水有些深……

    張慎鐵魯莽歸魯莽,卻不是真的傻,明白叔父在長安的地位並不如預想之中那般高高在上,有些人是叔父也得罪不起的,比如長孫無忌;有些人則是未得到叔父的授意不能去得罪的,比如京兆府的那個房俊……

    這讓張慎鐵有些鬱悶。

    分明是千里投奔叔父,想要在長安城創下一番名頭讓叔父見識到自己的能力,而後能夠給自己舉薦了一官半職也嚐嚐官飯的滋味,可哪里料得到長安城這潭水太深,大魚這麼多?

    屋外陰雨綿綿,幾個張家同輩的堂兄弟和幾個不受張亮待見沒有帶去江南的假子聚在一處,飲酒聊天。

    張慎鐵飲乾了杯中酒,嘖嘖嘴,看著窗外漂浮的雨絲,長長的籲出一口濁氣。

    鱉孫!

    老子來長安是建功立業來的,可是這成天的蹲在商舖裡算是怎麼回事?渾身骨頭都快要發霉了!什麼揚名立萬,什麼聲名鵲起,雄心壯志尚未開始呢,便被一棍子當頭砸下……

    “張兄弟,這般長吁短嘆所謂何來?”一個叫做郎鯤的青年問道。這人是張亮的假子,本來極得張亮寵愛,只是前些時日在江南兵營之中受了傷,這才返回長安療養。

    即便是張亮的侄子,張慎鐵亦要對郎鯤保持敬重,聞言嘆氣道:“龍遊淺水,虎落平陽,英雄無用武之地,何等憋屈?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南下去軍中投奔叔父,即便是軍營艱苦,總也好過在這長安城中鱉孫一般渡日!”

    郎鯤卻是搖頭失笑,眼中不屑一閃即逝,捏著酒杯說道:“此山望著那山高,你就知足吧。長安城中今年著實不太平,各路神仙都蹦躂個沒完,稍有不慎便招惹了不能惹的人。可是你以為江南軍中就為所欲為、橫行無忌了?呵呵,實話跟你們說,大帥每日里愁的睡不著覺,頭髮一把一把的掉!”

    張慎鐵吃了一驚,連忙問道:“怎會這般?叔父乃是滄海道行軍大總管,東海水師皆受節制,可謂位高權重、一手遮天,卻是為了何事發愁?”

    不止是張慎鐵,在座的其餘幾個張家子弟和一眾張亮假子盡是這般想法。作為一道行軍總管,手掌軍權,又是江南那等天高皇帝遠的地界,豈不就是天老大張亮老二,正是春風得意隻手遮天,哪裡有事情發愁?

    郎鯤苦笑一聲,低聲說道:“都不是外人,此話到此為止,切切不可外傳,否則於大帥盛名有損!”

    “那是那是,吾等傻了不成?”

    “怎會將家中之事外傳呢?”

    “速速道來,到底江南是何情形?”

    張慎鐵等人都好奇起來,聚精會神盯著郎鯤,催促他速速說說江南的情形。

    郎鯤壓低聲音,說道:“爾等只是見到大帥位高爵顯,忝為滄海道行軍大總管必定一言九鼎。可是爾等哪裡知道,大帥此刻卻是舉步維艱、處處掣肘?華亭鎮乃是房俊的封地,從上至下,大帥說句話沒人聽;蘇定方麾下的水師乃是皇家之物,地位超然,大帥無可奈何。而東海水師自前隋征伐高句麗鎩羽而歸之後早已廢弛多年,眼下根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要兵無兵、要船無船、要錢無錢……大帥難吶!”

    一番話,在座之人盡皆瞠目結舌。

    江南情形居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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