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73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1:48
第1229章  脫身

“……都射進來了,不拔出來放在裡頭泡澡啊?”

  房俊氣得大罵。

  長樂公主愣了一愣,繼而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直到晶瑩如玉的耳廓都染上一層紅雲,這才秀眸圓瞪,揚起纖手,狠狠的給房俊臉上來了以巴掌。

  “啪!”

  長樂公主羞憤不已,咬牙罵道:“齷蹉、下流、潑皮……”

  房俊徹底被打懵了,甚至一時間忘記羽箭帶來的疼痛……

  “幹嘛打我?”房俊臉上火辣辣的,愕然反問。

  長樂公主怒道:“你說什麼渾話呢?本宮是怕你拔出羽箭帶出筋肉,好心好意的,雖知你居然……居然……居然說這麼難聽齷蹉的渾話!”

  房俊一臉懵圈。

  我說啥了?

  這羽箭既然射進去了,那就得拔出來……

  總放在裡邊算是怎麼回事兒?

  皺著眉毛細細思之,這話沒毛病啊……

  哪裡就齷蹉下流了?

  看著長樂公主羞憤不已的俏臉,好半晌房俊才回過味兒來。

  和著是你自己想歪了吧?

  房俊沒好氣道:“羽箭射入身體,不拔出來會感染的,你這小腦袋瓜子都想些什麼呢?我看你才是心思齷蹉,好端端的一句話居然你那個聯想到那方面去……”

  長樂公主這才明白是自己無悔,頓時愈發羞憤,這能怪我嗎?

  是你自己說話有歧義好不好?

  公主殿下咬著嘴唇,秀眸圓瞪,恨恨的盯著房俊!

  房俊沒心思跟她拌嘴,扭頭看了看後面依舊打鬥不休的兩伙人,依稀看到長孫衝的影子正在四處尋找,只不過高句麗死士人多勢眾,時不時的將他纏住,這才一時間沒有找到這邊來。

  但是若不能趕緊躲進樹林,被找到是遲早的事情……

  “你躲開一點,別噴身上血!”房俊皺眉呵斥,對著長樂公主擺擺手。

  長樂公主咬著嘴唇,憤然瞪著房俊。

  混蛋!

  面對公主,你就不能保持尊敬嗎?呼來喝去的,當本宮是你家的雜役奴僕還是小貓小狗?

  房俊見到長樂公主一動不動,眨眨眼說道:“以往還未曾發現,殿下居然還是個倔驢脾氣呀……什麼純情似水都是騙人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才是你的本性吧?”

  長樂公主鼻子都快氣冒煙了……

  怎麼說話的?

  她羞怒之下剛想反駁,便見到房俊已經握住箭桿,咬著牙用力一拔……

  一股鮮血隨著羽箭拔出而噴了出來,正好濺在長樂公主的宮裝裙擺上……

  “啊——!”長樂公主驚呼一聲,

緊接著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巴,唯恐大聲驚叫會將兇徒招惹過來。

  房俊疼得額頭汗水涔涔,把羽箭丟到一邊,將深深刺入殺手心窩的短劍拔了出來,擦拭一下血漬,在自己的衣袍上割出一個口子,而後用力一廝,撕下一塊步,用手堵在箭瘡上,阻止鮮血流個不停。

  而後一手摀著箭瘡,一手握著短劍駐地,晃晃悠悠的站起來,穿著粗氣道:“速速到林子裡躲起來,不然被長孫衝找到就麻煩了……李君羨跟獨孤謀這兩個蠢貨,真不知腦子是怎長的?山上這麼大的火,居然這麼半天都不上來……”

  長樂公主趕緊起身貓著腰向松林中跑去,跑了兩步發現房俊沒有跟上來,回頭觀看,便見到房俊正喘著粗氣呲牙咧嘴,一步一步的往這邊挪……

  長樂公主這才想起這人受了重傷,恐怕這副神情不是作偽,只得轉回身攙扶著房俊。可她雖然看似高挑,實則纖瘦苗條弱質纖纖,房俊這麼一個敦實的漢子如何攙扶得住?只得讓房俊將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頭,自己則伸出手臂攬住他的虎腰,向著樹林走去。

  房俊鼻端充斥著一股清幽的體香,使勁兒嗅了一口,頓時精神一振。美女似乎總是被老天偏愛的,長樂公主不僅秀發如雲烏黑亮澤,便是體質似乎也異於常人,這麼一番折騰下來身上又是汗漬又是污垢,非但不臭,反而體香清幽……

  兩人相互攙扶,身體自然零距離的接觸。

  房俊呼出的熱氣就在耳邊縈繞,長樂公主蹙了蹙眉,耳朵癢癢的,便抬頭瞪了房俊一眼,嗔道:“別在我耳邊喘氣,癢!”

  房俊趕緊屏住呼吸……

  不過這女人刀削一樣瘦弱的香肩摟起來感覺當真不錯……

  進了樹林,似乎沒人發現他倆失踪不見。

  長樂公主又渴又餓渾身乏力,只得找了一處被風的凹處,將房俊放下來休息。

  攏了一下鬢角散亂的秀發,長樂公主這才發現房俊的傷勢頗為嚴重……

  先是被長孫衝匕首刺中小腹,繼而被殺手冷箭射中肩胛,兩處傷瘡盡皆流血不止,再加上先前被父皇責打的臀處一直未曾養好,此刻亦是見到鮮血滲出……這人居然遍體鱗傷。

  房俊喘息著忍著疼痛,打量一下四周,發現置身處乃是一處山坡上被雨水沖刷形成的深溝,裡面堆滿了腐朽的落葉和乾枯的茅草,若非故意查看,一時還真就很難發現。

  自己這個狀況是不能再走了,若是不趕緊止血怕是一會兒就得因為貧血而昏厥。忍痛在四周撿了一些枯枝,在溝坎上斜斜的搭著,下方留出容下兩人的空間。

  讓長樂公主先躲進去,他則脫掉外衣,平放在溝沿儿上,再將腐葉茅草堆積其上。等到他自己也鑽進留下一條縫隙的枯枝地下,再用力一拽衣服,腐葉枯草便“嘩啦”一下從溝沿儿上傾瀉下來,將枯枝上方遮擋得嚴嚴實實,獨留下方一處毫不氣悶的空間。

  夜晚昏暗,輕易發現不了地上的腐葉動過的痕跡,而此處凹溝裡被腐葉在上面蓋住,只要不是跳下來搜查,斷然無法發現腐葉覆蓋之下的奧妙……

  做完這一切,房俊躺在溝底大口大口的穿著粗氣,渾身大汗淋漓。

  長樂公主蜷縮在一角,盡可能的避免與房俊肢體接觸,兩隻眼睛圓溜溜的睜著,只是夜晚本就陰暗,再加上頭頂許多腐葉茅草遮擋了唯一的一點光線,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兩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房俊……你還好吧?”

  沉默良久,長樂公主終於忍不住問。

  “還行吧,一時半會兒的死不了,只是如果獨孤謀和李君羨那兩個混蛋再不上來的話,微臣就得失血而死了……”

  房俊的聲音很是微弱,不復平素中氣十足的模樣。

  頓了一頓,長樂公主輕聲說道:“謝謝你來救我。”

  房俊苦笑道:“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他之所以單槍匹馬冒著巨大的風險前來,一則乃是皇帝陛下的旨意,再則亦是因為長樂公主能夠不避嫌疑的站出來為他作證。正是有了長樂公主的供詞,房俊的一切手段才有了用武之地,否則那些世家門閥咬死了他乃是殺害長孫澹的兇手,他縱然有通天的本事,亦無法施展。

  不過說起作證,房俊就有一肚子的埋怨……

  “殿下,你明明知道長孫澹非是微臣所殺,可是為何刑部大堂之上偏偏不肯證明這一點,而僅僅是作證那玉佩有兩枚?”

  長樂公主沉默了一下,說道:“本宮怎知你是不是兇手?沒把握的事情,本宮豈能給你作證?”

  房俊不滿:“你肯定知道殺人兇手是誰,否則何以站出來給微臣作證?你只是不願說出真兇是誰,但是也不願見到微臣遭人構陷被人栽贓,可是如此?”

  長樂公主惱火道:“不是,本宮當真不知道!”

  房俊還要再說,忽然頭頂一陣腳步聲響,嚇得他連忙閉嘴……

  “見鬼了,他們兩難道還能飛天不成?那房俊明明被某刺傷,殿下更手無縛雞之力,怎麼能逃得這麼快,搜了這麼一大圈都未曾搜到?”

  赫然是長孫衝的聲音出現在頭頂!

  溝底腐葉之下的兩人趕緊屏息靜氣,不敢發出一絲響動。..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1:51
第1230章  回馬槍

長孫衝語氣之中頗為疑惑……

  另有一人惱火道:“都怪那些高句麗棒子!簡直就是一群傻子,被房俊三言兩語就給騙的團團轉,居然臨陣反水!若非他們搗亂,房俊和殿下哪裡有機會逃脫?”

  便聽得高句麗武士說道:“憑你們怎麼說,那位美貌的公主殿下死活吾等不管,總之房俊不能死!”

  長孫衝怒道:“他房俊說是你們大莫離支的盟友,你們便信?簡直愚蠢至極!你們可曾知道,那房俊最是以中華正朔自居,認為天下的異族皆是蠻夷,無論突厥人、倭人、胡人、亦或是你們高句麗人,在他看來都是奴役驅策的低劣民族!他會跟淵蓋蘇文成為盟友?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溝底的房俊暗暗驚奇,我自己倒是不知道居然是個純粹的民族主義者?

  高句麗武士哼了一聲,說道:“且隨著你去說,反正房俊不能死。長孫公子你也莫拿這些騙我,說到底,你也不就是因為那房俊與長樂公主殿下有染,你想要殺掉房俊雪恥麼?”

  另一個高句麗武士立即說道:“就是就是,不過是自私作祟,可千萬別壞了大莫離支的大事!長樂公主殿下天香國色,那個男兒不垂涎三尺,欲與其春風一度?人家既然已經與你和離,那邊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就算每晚換一個面首相會,又與你何干?再者說,依某看來長孫公子您面青唇白顯然腎氣有虧,那房俊卻是器宇軒昂身形矯健,在床上之時必然龍精虎猛所向披靡,公主嫌棄你而貪戀房俊,亦是人之常情…… ”

  房俊肚子都差點笑破。

  這兩個高句麗武士也是夠蠢的,自己一番胡說八道,居然就將這輛二貨變成自己的馬仔了?居然處處幫著自己說話。雖然看不見上頭的情形,但是房俊可以想像得出長孫衝此刻的臉色簡直比吃了屎還要難看。

  肋下忽然一陣刺痛,房俊疼得差點叫出聲來,猛地伸手一摁,便摁住了一隻柔軟纖秀的玉手……

  卻是長樂公主大抵是因為高句麗武士說的話難聽,便遷怒於房俊,狠狠的掐了他一把。

  房俊將長樂公主的玉手緊緊攥在手裡,毫不放鬆。

  長樂公主掙了幾下沒有掙脫,不敢太用力,萬一搞出動靜被上頭的人發現,那就完蛋了……

  只能任其攥著自己的手。

  溝底無一絲光線,看不清對方的神情面色,但是房俊似乎聽到了低低的磨牙聲……心中不由大樂,很想探手過去攬住長樂公主的腰肢,卻是沒敢… …

  頭上“嗆啷”“嗆啷”一陣兵刃出鞘的響動,長孫家的死士紛紛厲聲喝道:“放肆!”

  “化外蠻夷,亦敢如此對公子無禮?”

  “再敢胡說,割下爾等狗頭!”

  而高句麗武士這邊亦是毫不怯陣,中外詞彙層出不窮,罵成一團。

  長孫衝忍著氣怒道:“都閉嘴!”

  眾人這才停歇下來。

  長孫沖說道:“山下的兵卒馬上就要攻山,

此地不宜久留,速速自後山懸崖處順著事先備好的繩索下去,而後徑自向南,鑽入終南山深處逃命!”

  高句麗武士問道:“那房俊不是說有上面熱氣球嗎?那玩意能在天上飛,吾等行跡豈不是盡在其掌握之中,能跑到哪裡去?”

  長孫沖氣道:“那又如何?難不成還要留在此地被大軍團團包圍,坐以待斃?”

  “那倒也是……”

  “走!”

  悉悉索索腳步聲響,上頭的人迅速遠去。

  溝底的兩人暗暗鬆了口氣,長樂公主覺得手掌一陣溫暖,這才想起玉手仍然被房俊攥著……頓時大羞,猛地用力掙脫,張嘴便喝叱道:“你……唔!”

  剛剛吐出半個字音,便有一隻大手在黑暗中準確的摀住她的嘴巴。

  “唔唔……”長樂公主大吃一驚,以為房俊是想要趁人之危佔自己便宜,這傢伙人品低劣,這種事情以前可是有前科的……

  房俊摀住長樂公主的嘴巴,一手繞過去緊緊的摟住她柳條兒一般的腰肢,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噓——閉嘴!”

  長樂公主醒悟過來,趕緊老老實實的待著不動。

  沒過一會兒,頭上再次傳來腳步聲。

  一人說道:“公子太過謹慎,難道房俊和殿下還會當真藏在附近不成?”

  另一人沉聲道:“謹慎無大錯,若是房俊與殿下當真在附近,聞聽吾等撤走之後定然會趕緊脫身,那邊會被吾等捉著正著……”

  “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顯然二人不在附近……速速回去禀告公子,趕緊從懸崖下山去吧。否則一旦大軍攻山,吾等死無葬身之地。”

  “此言正是,走吧!”

  兩人低語幾句,便聯袂而去。

  山林恢復寂靜,唯有夜風掠過乾枯的樹枝發出嗚嗚的鳴響……

  溝底,長樂公主被房俊緊緊的摟著,一動不敢動,心中對房俊的智謀甚為讚賞。若非房俊的機警,恐怕長孫衝的這一招“回馬槍”就能將他倆逮個正著。

  房俊此時已無再戰之力,自己更是連刀子都提不動,下場不言自喻……

  待到那兩人走掉許久,也不見房俊鬆開自己,長樂公主微微有些緊張,完全陌生的男子氣息充斥在自己的鼻尖,公主殿下渾身難受,頭有些暈,呼吸也漸漸急促。

  應該是提防長孫衝故伎重施,再來一次“回馬槍”吧……

  長樂公主心中這麼想著,只能任由房俊緊緊的摟著自己的腰肢,靜靜的等待。

  等啊等……

  等到外頭忽然傳來嘈雜的人生、凌亂的腳步,長樂公主心中陡然一緊。

  終於又來了嗎?

  房俊還真是有一點諸葛孔明的風采,料事如神啊!

  可是隨即,長樂公主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速速全山搜索,不許遺落任何一處地方!”

  “某帶人順著懸崖下去追擊,這裡邊留給你了!”

  “快去快去,某將這邊仔仔細細的搜索一遍,若是沒有發現殿下與房府尹,當立即趕去與你一同追擊,就算翻遍整座終南山,也要將殿下和房府尹找到!”

  “好咧!弟兄們,跟某來!”

  一陣喧囂鼓譟,人聲鼎沸……

  長樂公主眨了眨眼,這是……李君羨和獨孤謀的聲音吧?

  她稍稍動了動身子,輕聲說道:“是我們的人誒!為何還不鬆手?”

  房俊這才從美好的享受當中回神,話說長樂公主這窈窕纖細的腰肢摟起來……感覺太贊!

  “是麼?哎呀,剛剛都昏過去了,流血太多,沒辦法……”房俊隨口胡謅,給自己摟著人家這麼久尋找一個正當的理由。

  長樂公主微愣,蹙眉問道:“暈過去?你不是擔心長孫衝的人再殺回來一次嗎?”

  房俊絲毫沒有註意長樂公主語氣當中的火氣,也看不見她的神情,還在自吹自擂的吹噓自己料事如神:“怎麼會?俗話說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以長孫衝的智商,能夠想到玩一招回馬槍就算是難為他了,怎麼可能還有第三次?”

  長樂公主聲音冷冽:“所以……你摟著本宮如此長的時間,根本就不是為了躲避長孫衝的死士咯?”

  房俊有些心虛:“那是自然,不是說了嗎,這流血流多了,難免就精神萎靡,有些暈暈的……”

  還有上面不明白的?

  這混蛋分明就是趁人之危,趁機撈稻草!

  長樂公主咬牙切齒,纖纖玉手伸出,在房俊肩旁上摸了摸……

  房俊心中一跳,這娘們儿怎麼回事,幹嘛摸自己?

  難道是被自己單槍匹馬單刀赴會的精神所感動,打算以身相許?

  這個那個,雖然這位殿下已為人婦,但是容顏秀麗、身子窈窕,肌膚更是瑩白如雪、氣質絕佳,若是能夠春風一度解下一段露水情緣,閒著沒事的時候打*啥的… …也不是不可接受哈?.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1:53
第1231章  我有防彈衣

然而下一刻,那一隻柔軟纖秀的玉手試探著摸到房俊箭瘡之處,婆娑了幾下,耳邊響起長樂公主清亮溫柔的嗓音:“房俊……還疼不疼?”

  房俊精神一振:“疼……疼算什麼?為了殿下安危,微臣便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區區小傷,何足掛齒?”

  長樂公主一聲冷笑:“很好……”

  然後……纖手狠狠一摁!

  “嗷——”

  正在仔仔細細每一寸山林土地都不放過的大唐兵卒們,目瞪口呆的看著前方一道凹溝之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大唐京兆尹房俊宛如猿猴一般從溝底跳起,四周腐葉飛散茅草盤旋,猶如中了箭的兔子竄到凹溝的溝沿儿上……

  *

  “嘶……”

  給房俊處理箭瘡傷口的隨軍郎中解開房俊的中衣,發現這位中衣之內居然還傳來一層衣物……

  不僅一層,而是三層編織極其細密的蠶絲衣物,緊緊的貼身穿好,下腹處的劍傷只是將將刺穿這三層衣物,入肉僅有一寸,流出的鮮血早已止住。而肩胛處的箭瘡則嚴重得多,血肉模糊的一個血洞鮮血奔流。

  郎中奇道:“這一箭入肉頗深,房府尹剛烈威猛自拔箭簇,按理說應當導致箭簇上的倒刺勾連筋肉被一起帶出,何以這傷口卻齊整乾淨,不見半點破敗之狀?”

  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識,箭簇入體之後要以利刃切開創口附近的肌肉,再將箭簇取出。以房俊這般魯莽的硬生生拔出,將會使得箭簇上的倒刺勾連筋肉一併帶出,本來並不嚴重的傷勢會因此大大加重,足以致命。

  房俊心說我能跟你說明白絲綢避彈衣的作用麼?

  只得含糊的說道:“某身上這幾層衣物乃是蠶絲製成,採用最新的紡織技術,使得質地極其細密。箭簇入體之後,這些蠶絲具有一定的延展性,緊緊的包裹住箭簇一同嵌入身體,所以箭簇上的倒刺無法傷到筋肉。”

  絲綢避彈衣的效用是早已得到驗證的,或許防備子彈效果差了很多,但是真絲衣物能再一定程度上使得減輕箭瘡的傷害是完全可以的。可是這種理念,唐朝人哪裡懂得?

  別說幾個郎中,便是李君羨、獨孤謀、長樂公主等人也盡皆懵圈……

  獨孤謀瞪大眼睛:“豈不是說,此等衣物可以不怕箭矢射殺?”

  房俊沒好氣的道:“你盡可以穿上試試!聽不懂話還是怎麼?某都說了只能延緩箭簇入體之時的衝擊力,而且能夠盡可能的避免箭簇對人體的傷害,何時說過不怕箭矢射傷?那殺手偷襲某的時候距離很遠,所以弓矢到了近前已然是強弩之末,若是稍微近一些,照樣將某射個透心涼!”

  眾人這才恍然,說了半天,此物也不是那麼神奇嘛……

  不過即便如此,房俊身上的傷勢亦算得相當嚴重,幾個郎中手忙腳亂的替房俊處理。

  有一個郎中奇道:“按說這一箭已然頗有一些時間,

傷口受創並不嚴重,何以依舊這般血流如注,宛若新傷?”

  人體的血液內含有血小板,當血管受損害或破裂時,血小板受刺激,會發生一系列的反應之後與血細胞共同形成凝血塊止血。唐朝人不懂這個,但是並不妨礙其知道傷口流血一般情況下過一會兒就會止住的現象。

  可是依照房俊的箭瘡流血的速度,只怕由中箭到現在,只怕血流了不止一盆,早就死掉了……

  房俊心中冒火,怒視長樂公主。

  若不是這娘兒們狠狠的捅了一下,哪裡會有這般嚴重?

  長樂公主雲淡風輕,一臉無辜,對房俊的憤怒視而不見。

  哼!

  沒追究你冒犯本宮的責任呢,只是輕輕的捅了一下你的傷口,算是本宮仁慈了……

  房俊也知道自己理虧,憤憤然瞪了長樂公主一眼,對李君羨和獨孤謀問道:“山頂起火已久,何以此刻才攻山?千萬別跟某說你二人就是在等著殿下跟某被兇徒宰掉,是以才故意貽誤戰機,遲遲不肯攻山。”

  李君羨和獨孤謀嚇得滿頭大汗……

  這話若是被陛下聽去,他兩人還想有個好?

  李君羨連忙說道:“殿下明鑑,非是吾等坐失良機,實是剛剛趙國公趕至山下坐鎮指揮,命令吾等不可輕敵冒進,所以才延誤了一些時辰。”

  長樂公主微微一愣,卻沒想到長孫無忌親至。

  房俊微微蹙眉:“那個陰人分明就是藉刀殺人,更是袒護其子長孫衝能夠從容逃脫,你說你倆是不是傻?屆時陛下面前人家會說只不過是適逢其會,你倆才是統帥,責任還是你倆的。”

  獨孤謀苦著臉,說道:“道理是這樣的……可那是在這個長孫無忌啊,吾等豈敢不聽?”

  李君羨亦道:“所以最終吾等還是堅持攻山,若是依照趙國公的意思……怕是此刻還在山下觀望呢。”

  長樂公主抿著嘴唇,悶不吭聲。

  心中卻極其失落……

  長孫無忌是她的舅父,又曾是她的公公,無論孩童之時亦或嫁到長孫家之後,對自己都是愛護有加、寵溺備至。可是剛剛山頂起火大亂,難道他就不知道其中的凶險麼?

  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心中唯有讓房俊死無全屍,唯有讓長孫衝逃脫生天,至於她的這個外甥女、兒媳婦會不會被岑亂殺死甚至遭受更加不堪的凌辱……卻是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更甚至,可能從頭至尾都沒有想過她……

  接連的驚嚇,再加之現在的傷心難過,長樂公主緊咬著嘴唇,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房俊敏銳的覺察到長樂公主的神情變化,心中喟然一嘆,對李君羨說道:“命令'百騎司'當中的好手護衛殿下回宮吧,陛下那邊想來亦是焦急萬分。更深風寒,殿下弱質纖纖,又連番遭受驚嚇,切莫病了才好。”

  李君羨當即道:“末將遵命。”

  房俊道:“要多派人手,切莫出現任何意外!”

  繼而轉頭對長樂公主柔聲說道:“殿下速速回宮吧,免得陛下掛念,夜不能寐。”

  長樂公主瞅了房俊一眼,輕輕點頭,沒有說話。

  既有房俊不顧生死單刀赴會的情誼,又有一番生死邊緣相互扶持,兩人之間自然而然的親近許多。長樂公主本想道聲謝,可是想到一聲謝謝與生死想必,又算得了什麼?

  李君羨問道:“二郎何不跟隨殿下一同返京?您身上傷勢頗重,若是著涼受寒,倒也是麻煩。此間自有某與獨孤駙馬主持,那長孫衝已經順著後山的懸崖逃脫,山林莽莽,怕是不好追捕。您留在此間亦是無計可施,還不如早早回去,想想如何處置東市的大火……”

  “百騎司”的密探並未反饋回來東市的大火到底是意外引起還是有人存心施為,不過依著此事前後的情形,顯然房俊從中受利最大,再加上李君羨對房俊的膽大妄為早已深有見識,故此堅定的認為這把大火必然與房俊有關。

  放火也就放了,反正誰也沒有證據,可是您總不能放完火就不管不問了吧?

  “走?”

  房俊反問了一句,而後意味深長的笑道:“趙國公都來了,某怎麼能走?”

  李君羨愕然回頭,便見到長孫無忌在一眾奴役家將護衛之下登上山來。

  李君羨、獨孤謀趕緊起身,肅然施禮道:“見過趙國公。”

  腹誹歸腹誹,長孫無忌地位官職擺在哪裡,豈敢有一絲一毫的不尊重?

  長樂公主亦站起,盈盈下拜:“見過趙國公。”...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1:56
第1232章  不能慫,就是乾!

沒有稱呼舅父,而是以官職相稱……

  要知道,從小到大,哪怕是與長孫衝成親之後,長樂公主亦是稱呼長孫無忌為舅舅的……

  這一聲“趙國公”,令長孫無忌微微一愣,旋即一臉落寞,胖臉上堆起的笑容滿是苦澀無奈,苦笑道:“麗質,何以這般見外?舅父一隻擔憂……”

  長樂公主深吸口氣,玉容清冷,道:“時間不早,想必父皇定然在宮中惦記著本宮……本宮便不與趙國公多敘了。李將軍,還請派出人手,護送本宮回宮。”

  “喏!”

  李君羨應了一聲,趕緊召集“百騎司”當中的好手足足一百多人,團團簇擁著長樂公主回城。先前便是長孫衝率領兇徒突襲了長樂公主的衛隊,現在長孫衝逃脫不知去向,李君羨可不敢再犯這類錯誤,若是被長孫衝再一次暗地裡殺出將長樂公主劫走……

  怕是不用陛下下旨斬他,他自己也得一頭撞死……

  長樂公主低垂眼簾,卻是看都未看長孫無忌,徑自隨著“百騎司”的兵卒下山。

  李君羨等人肅然施禮:“恭送殿下!”

  房俊亦艱難的站起,朗聲道:“恭送殿下!”

  已然走出一段距離的長樂公主站住腳步,回眸瞅了瞅房俊,輕輕點頭,說道:“你亦要保重。”

  而後,在兵卒的簇擁之下離開……

  長孫無忌雙目凝望著長樂公主窈窕纖秀的背影,神情變幻眼神深邃,亦不知心中在想著什麼。良久,方才收回目光,長嘆口氣,看向房俊問道:“老夫觀二郎傷勢頗重,何不回城休息,亦好讓御醫診治一番。年青人別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老夫當年隨著陛下沙場鏖戰亦是身被刀傷箭瘡無數,很多看似並不嚴重的傷勢若是延誤診治,卻往往成為大患。二郎年紀輕輕,才華橫溢,切莫要成了那胸有錦繡卻英年早逝的周公瑾才好……”

  李君羨和獨孤謀心中一跳,心說看來長孫無忌對房俊是恨之入骨啊,這位一貫以“陰人”著稱的趙國公想來都是微笑示人,很少這般當著面便言語毫不留情……

  房俊笑呵呵的看著長孫無忌,似乎並未聽出長孫無忌話語之中的詛咒之意,反而頗為高興的說道:“原來趙國公居然如此厚愛吾房某人?哎呀呀,聽得趙國公將某比作那談笑間檣櫓飛灰湮滅的美周郎,某實在是歡喜不已!過獎,過獎!慚愧,慚愧!”

  李君 差點捂臉……

  房老二你到底要不要臉?

  人家這是罵你咒你早死呢,你還真當人家是夸你智比周郎、賽過公瑾啊?

  獨孤謀仰首望天,搜尋那隱跡藏行的明月朗星……

  長孫無忌嘴角一抽,心說好小子,夠無恥!

  “呵呵,二郎才華卓越,便是周公瑾亦要甘拜下風。周公瑾雖然少年成名、智計絕倫,但是在二郎這個年歲的時候卻遠遠沒有二郎今時今日的成就。”

  少年得志未必是好,

黃口孺子一朝得志,豈不是尾巴都翹到天上去?

  正如你房俊這般,沒大沒小……

  房俊笑瞇瞇道:“承蒙趙國公錯愛,某實在是受寵若驚啊。今夜良辰美景,恰逢知己,不若某便賦詩一首,請趙國公欣賞一番,也順帶看看如有不足之處,請您斧正,如何?”

  長孫無忌臉頰抽搐一下,眼皮一跳。

  作詩?

  作你滴娘咧!

  誰特麼不知道你小子不罵人不寫詩?

  那韋義節被你兩首獄中題壁搞得聲名盡喪淪為笑柄,魏王殿下至今還得背負一個驕縱跋扈的名聲,現在又要給我作詩?

  長孫無忌張嘴就想反對,孰料房俊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應,未等他開口,已經慢悠悠的吟起來……

  “徵鼓掀天旗腳紅,老狐膽落武昌東……”

  獨孤謀與李君羨雖然都是武將,但俱是世家子弟出身,自小便誦讀詩書,頗有才華。

  聽著這詩,就暗暗喝彩:頭一句就有內涵了!

  這應當是說曹操的,可是放在此時此地,傻子都知道是將長孫無忌罵作“老狐狸”……

  長孫無忌面色鐵青:“住嘴!老夫面前,哪裡有你放肆的地方?”

  他想制止房俊,否則說不定還有什麼更難聽的詩句出來,明朝傳遍天下,他長孫無忌亦要步魏王李泰、韋義節等人的後塵!

  可房俊哪裡理他?

  這老貨剛剛險些害得他喪命,若是不能那上兩句,那可是比挨刀子還難受!

  “……書生那得麾白羽,誰識潭潭蓋世雄?裕陵果用軾為將,黃河倒捲湔西戎。卻教載酒月明中,船尾嗚嗚一笛風。九原喚起周公瑾……”

  吟到此處,房俊笑呵呵的看著長孫無忌,慢悠悠念出最後一句:“……笑煞瞻州禿鬢翁!”

  “閉嘴!”

  長孫無忌怒不可遏,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前頭也還罷了,雖然是句句諷刺、字字揶揄,倒也不是不可接受。可是最後這句“笑煞瞻州禿鬢翁”簡直讓人火冒三丈!

  我說你少年得志便猖狂,你就罵我“笑煞瞻州禿鬢翁”?

  簡直豈有此理!

  長孫無忌暴怒,他身後的奴役部曲更是怒火填膺,紛紛喝罵道:“大膽!豈敢這般嘲諷家主?”

  “房俊,你是活膩歪了吧?”

  “速速閉嘴,否則莫怪老子刀子不長眼!”

  房俊這邊自然有隨著大軍前來的房家僕役,再加上京兆府的一眾屬下,豈能讓他們這般辱罵房俊?

  頓時自房俊身後站出來一群,與長孫無忌的奴役部曲對罵!

  房俊高高舉起手,聲音頓止。

  即便是長孫家的奴役部曲,亦不得不攝於房俊的威勢……

  人家房俊的名聲不是誰給吹噓出來的,而是人家真刀真槍的打出來的!

  房俊環視長孫無忌身後的奴役部曲,笑道:“怎地,跟房某人耍橫?來來來,別看某這一身的傷口,血也流了幾升,可是男兒漢大丈夫,不能慫,就是乾!你們一個一個的來,有一個算一個,某若是不能打得你們滿地爪牙,明兒就姓長孫!”

  長孫無忌氣得險些鼻子冒煙儿!

  房俊說著“有一個算一個的時候”,是從左至右一一指過去的,長孫無忌站在最中間,結果房俊的手指就在他的面前指過,“有一個算一個”裡頭,自然也包含了他長孫無忌……

  可他偏偏不能以此指責房俊!

  關中男兒最是血性,血不流乾死不休戰!別管是面對哪一個敵人,只要是兩軍對陣或是受到挑釁,那就必須一往無前捨去生死的全力以赴!

  即便是長孫無忌這樣的書生,當初照樣也拎著劍跟著李二陛下在玄武門殺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正如房俊的那一句——不能慫,就是乾!

  自己的部曲挑釁房俊在先,房俊應戰在後,難道自己能指責房俊不應當把自己算在內?別說什麼官職大小,更別說什麼年紀長幼,面對挑釁別能以勢壓人,你得真刀真槍的將對方打到服氣,那才算是漢子!

  不能慫,就是乾!

  這時候你倚老賣老,那可就沒意思了。沒人會認為房俊不尊老愛幼,只會認為長孫無忌慫了,開始拿年紀官職壓人……

  可特麼你讓長孫無忌跟房俊對著幹?

  那還不得被房俊給拆散架了啊……

  長孫無忌氣得不輕,知道不能跟房俊鬥嘴了,這小子就是個渾不吝,根本不知長幼、不懂尊卑,才不管你是長孫無忌還是誰,逮著什麼就懟什麼,懟得你如鯁在喉、七竅生煙!

  他揮了揮手,喝道:“休要聒噪!此行尚有陛下的旨意,不必過多糾纏。”而後瞅著房俊道:“老夫奉陛下旨意要勸誡長孫衝那逆子歸降,卻不知房府尹因何還留在此地,而不回城組織人手救火?”

  房俊道:“在下亦是奉了陛下之命,要追緝你家那逆子長孫衝,您一把年紀都不懼風寒不怕身子骨吃不消,在先年紀輕輕的又有何懼?反正今日不將長孫衝緝拿歸案,在下誓不罷休!”

  老東西,你想護著你兒子,老子偏不讓你得逞!

  長孫無忌面色陰翳,盯著房俊良久,方才輕籲一口氣,點頭道:“很好……”...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1:59
第1233章  就跟著你搗亂!

長孫無忌面色陰翳,盯著房俊良久,方才輕籲一口氣,點頭道:“很好……”

  當即不在多說,徑自帶著部曲僕從繞往後山的懸崖處,查看長孫衝等人逃走的路線。

  懸崖處有一條繩索一端綁在一棵大樹上,一端直直的垂下去,大抵是留下死士在長孫衝等人盡數順著繩索下到懸崖之下後,以鋼刀將繩索斬斷,故此只留下一截繩頭耷拉在那裡……

  各部人馬出發之時皆未想到會有攀援懸崖的機會,是以並沒有準備繩索,此刻只好砍來附近的野山藤,一截一截的接起來,由山頂垂下去,兵卒們順著野山藤攀援而下,展開追捕。

  望著一隊一隊的兵卒下到懸崖之下,順著山林之中的足跡追踪而去,長孫無忌心憂如焚。回頭瞅了一眼笑嘻嘻跟過來的房俊,咬了咬牙,居然也順著野山藤下到懸崖底下……

  房俊嚇了一跳,心說您這老胳膊老腿的,可別一撒手掉下去… …

  可憐天下父母心!

  房俊感慨一嘆,可他怎麼能讓長孫無忌在自己面前干擾大軍搜捕?當即也跟要來一件軍裝穿上,便要跟著長孫無忌下去……

  李君羨急忙攔住,擔憂道:“二郎何必呢?你身負重傷,這般下去實在是危險至極。況且有末將和獨孤將軍在,料想那長孫衝也逃不出多遠。”

  獨孤謀亦道:“軍中和京兆府多有野地追踪的好手,這等山林看似茂密雜亂,實則最好追踪,但凡賊人路過之處必然會留下痕跡,那長孫衝跑不掉的!”

  “某哪裡是怕你們追不上?是怕你們扛不住長孫無忌的壓力,從而眼睜睜的看著長孫衝跑掉!”

  房俊無奈說道。

  李君羨和獨孤謀只能閉嘴。

  沒辦法,他倆的確在長孫無忌面前矮了一截兒,長孫無忌無論官職爵位資歷氣場全都將兩人死死壓制,剛剛在山下便是因為長孫無忌的壓力差點導致長樂公主和房俊遭遇毒手……

  也只有房俊這個棒槌敢於無視長孫無忌的威儀,當面硬懟!

  房俊囑咐身邊京兆府的下屬,回去通知杜楚客,若是自己明早不能趕回去,便由他前往早朝呈遞早已備好的奏摺。然後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攀援著繩索下到懸崖底下。

  山風冷冽,凍得房俊直打哆嗦,而且身在半空全憑手腳用力,渾身的傷處沒有一處不疼……

  等到下到懸崖底下,當真是又冷又疼,呲牙咧嘴。

  長孫無忌眼神深邃的看著緊跟而來的房俊,面無表情道:“房俊,何必呢?”

  房俊忍著渾身疼痛,咧嘴一笑:“山林陰冷,時不時更有豺狼虎豹出沒,趙國公您年紀大了,腿腳難免不便,在下怎地也要看顧著您一點,否則萬一要是被狐狸兔子什麼的給叼走了,回頭陛下豈不是要埋怨在下?”

  長孫家的僕從部曲紛紛怒目而視!

  當我們家主是什麼呢?

  還能被狐狸兔子給叼走……簡直氣人太甚!

  長孫無忌點點頭,

淡然道:“願意跟著就跟著吧,不過你身上多處傷患,還是要小心在意一些。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那當真是痛徹心脾,老夫可不願房玄齡也品嚐一番……”

  房俊咧開嘴流出一口白牙,笑得甚為開心:“趙國公不必擔憂,正所謂命由天定,家父一生不與人爭搶、不與人結怨,光明磊落胸懷廣闊,乃是厚德載物之道德君子,上天必然是眷顧得很,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等人間慘劇,想必是不會發生在家父身上的。”

  長孫無忌咬了咬牙,道:“陽世陰間無老少,房二郎,要多謹慎才是。”

  “多謝趙國公提點,在下記住了。”

  兩人一番唇槍舌劍,誰也佔不到便宜,便索性閉嘴不說。

  “百騎司”、京兆府的巡捕、獨孤謀麾下的兵卒已然大網一般撒開,前方有斥候追踪著長孫衝等人撤離之時留下的痕跡,餘者在後面緊緊跟隨,一道道身影在山林野地之中矯健的跳躍奔跑,宛如一群追捕野獸的野人,向著南方瘋狂追去。

  這種速度之下,長孫無忌是不可能跟得上的。

  他跟著來便是想要在關鍵時刻阻撓李君羨和獨孤謀,以便給長孫衝逃脫的機會。現在別說自己跟不上,即便是跟上了,身邊多了一個吊死鬼一般的房俊,自己又能奈何?這小子可不似李君羨和獨孤謀那邊可以倚老賣老仗著官職爵位壓制,惹毛了這個棒槌,說不得還真就敢跟自己擼袖子乾一架……

  反正最終的追捕結果會匯聚道此處,長孫無忌索性尋了一處避風的山坳不走了,只是將身邊的僕從部曲派出去跟著打探消息,自己則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坐在一堆茅草上。

  他不走了,房俊自然也不會走……

  誰有病在大半夜的半山遍野追人玩?若不是擔心長孫無忌壞事,他老早就跟著長樂公主一同回去睡大覺了。

  房俊穿著一身尋常兵卒的裝備,忍著臀處的疼痛,到長孫無忌身邊尋了個平坦的地方,命兵卒弄來一大堆茅草鋪好,歪著身子躺在上頭。

  兩人相距咫尺,卻是默默無言。

  話不投機半句多,沉默最好……

  山林間無星無月,夜風陣陣,徹骨陰寒。

  大軍將此處當做一個臨時的指揮點,時不時的有前方的斥候將追踪的消息反饋回來。聽著斥候的匯報,長孫沖一行人應當是徑自向南……

  房俊看著屬下攤開的地圖,仔細查看附近左右的地勢地形,斷然道:“山林之中最便於斥候追踪,長孫衝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不可能在終南山中逗留太久。時間越久,被追上的機會便會越大。所以長孫衝必然是想要一路向南穿越子午道,如此則可遁入漢中,追無可追。”

  獨孤謀興奮道:“即使如此,則末將可以在距離子午穀不遠處放火燒山,向子午谷的駐軍示警!長孫衝等人先於吾等不過是一炷香的路程,雙方全力前進是以一時間追趕不上,可只要子午谷的駐軍提前接到示警必然全力戒備,料想長孫衝也不可能強攻子午谷駐軍!如此一來,必然可以將其阻於子午谷!”

  房俊嚇了一跳,放火燒山?

  這大冬天的天干物燥,除去凹溝山谷之外有沒有積雪,一旦放火燒山那就是一場森林大火!環境保護什麼的自然不必在意,燒了多少數目也無需心疼,反正這年頭漫山遍野的都是大樹……可是山中的住戶怎麼辦?

  這年頭戶籍管理落後,散落在山間的農民獵戶不在少數,這一把火燒起來,不知得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房俊斷然道:“萬萬不可!山中多有獵戶居住,山火猛烈,不知將有多少人因此喪命!更何況長孫衝既然敢於一路向南想要穿越子午谷遁入漢中,甚至經由漢中進入蜀地,子午谷駐軍之中必然有其內應!所謂的示警完全沒用,說不定人家現在已經優哉游哉的進入子午谷的谷道了……不去想那些沒用的招數,只管一路銜尾直追便是!只要他長孫衝沒有肋生雙翅,遲早將他追上!”

  “喏!”

  獨孤謀雖然對於房俊唯恐誤傷獵戶的說法不以為然,但還是轉身對斥候下達命令,全力追捕!

  兩人所言皆未避著長孫無忌,長孫無忌微閉雙目不言不語,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待到獨孤謀命令下達,他才看了房俊一眼,不屑道:“婦人之仁!”..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2:00
第1234章  山中夜談

韓信曾這樣評價項羽:“項王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封爵者,印刓弊,忍不能予,此所謂婦人之仁也。”

  歷史上最出名的兩個“婦人之仁”者,第一乃是是宋襄公,此君打出仁義的大旗,不肯趁人之危,利用楚國軍隊渡河的有利時機攻擊楚軍,而一定要在公平公正的條件下,堂堂正正的決一死戰,結果宋襄公即便親自壓陣,也還是因為已經錯失良機,人少的宋國軍隊根本就不是人多勢眾的楚國軍隊之對手。

  第二個,便是項羽……

  當然,長孫無忌言中之意可不是將房俊比作宋襄公項羽這等一方諸侯蓋世豪雄,而是譏諷房俊姑息優柔,不識大體,有婦人之仁,而無丈夫之決。

  “古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區區山中獵戶,草芥而已,若是能成就自己的目標何惜其性命?士族高高在上,睥睨眾生,吾等眼中應當唯有大局為重,豈能因小仁而誤大事?”

  長孫無忌冷冷說道。

  自魏晉以來的中原政權,幾乎都為世族所操控。由於隋唐政權有賴關中世族支持擁載,且山東世族仍保有數百年的重閥閱、講經學之傳統,所以依舊享有優越政治及社會地位。

  這就形成了士族門閥高高在上、執掌眾生的社會形態。

  即便是與房俊不和,但是長孫無忌依舊將房俊歸納與自己一樣的士族門閥之中。在他看來這便是社會穩定的基礎、帝國前進的根基,尊卑有別、高低有序,便如乾坤有定、四時和序。

  房俊笑道:“趙國公這是指點在下,應當放火燒山示警,以便將長孫衝生擒活捉,不致使其逃出生天?”

  長孫無忌哼了一聲,閉嘴不答。

  他只是看不慣房俊的做派,忍不住嘲諷了一句而已,正如房俊剛剛所言,既然長孫衝敢於徑自前往子午谷取道進入蜀地,子午谷駐軍之中焉能沒有內應?

  長孫家百年豪族,即便是軍中影響力江河日下,但是幾個根底頗深的子弟效力軍中還是一定要有的……

  房俊便對獨孤謀等人說道:“本官所料不錯吧?趙國公既然這般說,分明是根本就不怕爾等放火示警。若是聽你之言,這山火必然蔓延開來死人無數,那長孫衝怕是已經悄悄的穿過子午谷……速速傳令下去,不必跟子午谷的駐軍多做糾纏,只要尋到長孫衝等人的踪跡,一味的追捕下去便是,咱們人多,一路往來接應窮追不捨,累也累死他們!”

  獨孤謀心悅誠服: “喏!”

  自去下達最新的命令。

  長孫無忌神情變幻,卻是沒想到房俊這般精明,僅僅從自己的一句嘲諷之中便猜出長孫家在子午谷的駐軍當中有暗中聯繫……

  兵卒在山坳當中燃起一堆篝火,冷風吹過,火星飄飛。

  熊熊的篝火驅散了寒冷,房俊縮著身子往火堆前靠了靠,這才感覺好受一些。

  長孫無忌也是冷得難受,湊到篝火旁邊伸手烤火,

看了看一身傷患的房俊,冷聲道:“你又是何必?其實你我都知道,這終南山地域遼闊山林莽莽,幾個人躲進山里頭想要找出來簡直如同大海撈針一般,捉到的可能微乎其微。”

  房俊揉了揉肩膀,反問道:“既然如此,趙國公何必頂著寒風在此烤火?府中華廈美屋珍饈佳餚的不是更自在?”

  長孫無忌默然半晌,方才長長一嘆:“為人父者,子女遭此大難,又怎能安心吃得下飯、睡得著覺?”

  房俊也沉默下來。

  堂堂貞觀朝第一人,趙國公長孫無忌,為何要寅夜入山備受冷風吹拂嚴寒侵體?

  一句話,還不是為了孩子……

  長孫衝謀逆之舉已然令長孫無忌被陛下疏遠,現在又犯下劫擄公主的大罪,一旦被捉到,即便是長孫家這塊金字招牌怕是也保不住他的命。

  可天下從無視子女生死如無物的父母……

  房俊點點頭:“雖然在某的立場上不能接受,但是可以理解。”

  他說的自然是長孫無忌阻撓追捕一事。

  想到高陽公主和武媚娘腹中的孩子,房俊心馳神越,不知道這兩個原本不應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孩子,降生之後會是何等模樣?

  自己是否亦會如同上輩子曾無比鄙視的那些兒子奴、女兒奴那般,甘願給兒女做牛做馬、恨不得將全天底下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他們?

  長孫無忌聽到房俊的話語,卻是略感意外:“別以為說上幾句同情的話語,老夫便能消除對你的敵意。要知道吾家大郎之所以能有今天,大半是要拜你所賜!”

  房俊抬手撓了撓眉毛,距離篝火有些近,剛剛一陣風吹來火焰飄搖,差點燎到眉毛:“其實趙國公謬矣,長孫沖之所以有今日,與在下的關係並不大,關鍵在於他的格局太小,胸襟不夠。遇事不能敞開心胸的去接受,而是凡事都要鑽牛角尖,自己將自己逼入絕境。”

  長孫無忌不悅道:“若非你一再針對,大郎豈會與你為敵?不與你為敵,又何來步步錯著,愈陷愈深,終至不能回頭?”

  房俊道:“所以說趙國公謬矣!在下向來都是先做人後做事,關中人人皆罵我是個棒槌,可是若非別人先惹我,我何曾先去招惹別人?長孫衝嫉妒心重攀比心強,覺得事事不如我,所以便要事事爭風頭。他的眼裡只有我房俊,而我房俊的眼裡……卻是整個天下!”

  這就是房俊與長孫衝的區別!

  長孫衝見到房俊忝為神機營統領,心中不忿,設計掠取。可是房俊是怎麼做的?雙手將神機營奉上,另謀他圖,終於一步一步在江南闖出名堂,威震大江,橫掃叛民,一舉躍升為大唐第一流的名將!

  這是境界的差別。

  如果作為一個穿越者,房俊還要心心念念超越長孫衝、打壓長孫衝,那才是笑話!

  穿越者最大的金手指不是數理化,而是那種睥睨天下胸有錦繡放眼四海志在世界的眼界!

  當你世界盡在眼底的時候,即便是身在長安一隅,照樣會放眼天下,從一個更高的角度去俯視蒼生,每做一件事情都會切合時代前進的潮流,高屋建瓴。

  “抱大腿”是穿越者必須做的事情,這條“大腿”有些時候並不是某個人,而是潮流大勢!

  跑去漢末玩兒統一、跟跑到大唐割地為王一樣,都是地獄級別的難度,只要不是腦子抽風,誰會去幹這種事情?

  穿越者不是萬能的,照樣有血有肉,一刀子捅進去照樣會死……

  夜風呼呼,火焰飄搖,乾燥的柴禾被丟入篝火堆裡被火焰席捲,發出“嗶剝”的脆響。

  長孫無忌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他的眼裡只有我房俊,而我房俊的眼裡卻是整個天下……

  細細思之,長孫無忌不得不承認房俊說的極有道理,即便他心中很是不想承認。

  從房俊所作所為的一樁樁一件件,都能看到其一步一步影響整個帝國甚至整個時代的影子。無論玻璃、火藥、造紙,還是印刷術、市舶司、縱橫七海的無敵水師……

  長孫無忌陡然發現,原來潛移默化之間天下已經漸漸變得與以往完全不同!原本延續千年的習慣也漸漸的被現實所改變,比如晶瑩剔透的玻璃,比如開山裂石的火藥,比如遠渡重洋一舉解決了關中缺糧之虞的水師艦隊……

  似乎房俊所作的一切都能夠完美符合天下大勢。

  僅僅是房俊能夠敏銳的的察覺到天下大勢從而善加利用,還是說這股大勢……因他而起?

  他看向房俊的眼神複雜。...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2:03
第1235章  你不吃,我吃

夜深風寒,篝火熊熊。

  有兵卒在附近獵取了兩頭黑色的麂子,就在山坳前開膛破肚,剝皮之後用一桿長矛穿了,就待要放在火上烤。

  房俊看得眼皮直跳……

  這玩意放在後世那可是國際級的瀕危動物,弄死這麼兩頭判個無期都有可能。最關鍵是沒有油沒有醬火又這麼旺,就這麼烤著豈不是暴殄天物?

  趕緊掙扎著站起來,拎著一根斷折的松木桿子將那兵卒打得遠遠的,命人拿來行軍的鐵鍋,將鐵鍋支了個架子放在火上,又在山坳背陰的地方收集積雪放在鍋中融化成水,讓兵卒用橫刀將收拾乾淨內臟的黑麂子剁成方塊,放在溫水中焯了一遍,然後將水倒掉,重新收集了一鍋雪水,麂子肉冷水下鍋,將手裡的松木桿子用橫刀砍成半尺左右的小段丟進鍋裡。

  看著伙頭兵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的鹽巴,用手指尖捏了一小撮兒放進鍋裡。房俊又忍不住了,上前給了這個摳摳搜搜的伙頭兵一腳,伸手將他懷里大大小小的包包全給翻了出來。

  打開來挨個聞聞看看,將鹽巴、桂皮粉、八角粉、胡椒粉統統倒進鍋裡,拍了拍手,一瘸一拐的回到篝火邊躺好……

  伙頭兵差點哭了出來,搓著手可憐巴巴的看著獨孤謀……

  軍中的伙食甚為簡陋,隨便弄點食物放在大鍋裡加水煮熟就行了,反正什麼東西都是煮,頂多是條件允可的時候放一點粗鹽。獨孤謀是世家子弟向來養尊處優慣了的,又是駙馬又是將軍,自然要有自己的小灶。

  結果倒好,伙頭兵手裡的這點獨孤謀的私貨都被房俊給糟蹋掉了。那裡頭可是有足足三兩的胡椒啊,野地裡行軍就指著這點東西給將軍調味呢,結果全沒了……

  獨孤謀仰首望天,不去看部下的愁苦神情。

  別說是一小袋胡椒,就算是一袋子金沙被房俊給和泥玩兒了,獨孤謀也不會說半句……

  一則是不敢,誰不知道房二棒槌的性子?

  再則丟人,房俊乃是天下有數的富豪,自然珍饈佳餚錦衣玉食,自己若是連一小袋胡椒粉都肉痛,豈不是要被房俊看輕了?

  可他這副神情怎能瞞得過房俊的眼睛?

  房俊怒其不爭道:“瞧瞧那點出息!你還當胡椒跟以前一樣能夠當金子使喚的年頭呢?跟你說吧,上次出海在南海發現了無數的島嶼,其中有一座島嶼上頭漫山遍野的全是胡椒樹,最高的那一棵足足有三丈高!船隊已經派遣兵卒在島上駐軍,從此以後便有源源不斷的胡椒從海路運回大唐,一年百萬斤最少! ”

  “當真?”

  獨孤謀跟李君羨眼珠子都瞪圓了!

  不僅僅他倆,就算是長孫無忌都悚然動容!

  這小子別是在吹牛吧?

  一百萬斤胡椒……那價值怎麼也得有十幾萬斤黃金了!

  中世紀的時候,

胡椒不僅在中國貴,在歐洲更是被稱為黑色黃金。自古羅馬時代起,香料在很多地方就是黃金的代名詞,胡椒在西方國家長時間都可以當做貨幣。也就是說,胡椒可以直接當錢用,比如你在飯店吃飯,沒有帶錢,給老闆幾顆胡椒,老闆絕對不會打你。

  更有甚著,胡椒還曾引發了歐洲國家之間的互相殘殺……

  公元5世紀,為了索取黃金和胡椒,西哥特人的首領阿拉里帶兵包圍了羅馬城,誓言不給胡椒和黃金就屠城,最終羅馬人不得不支付了五千磅黃金和三千磅的胡椒,這才使阿拉里撤了兵。

  為了搶奪更多的胡椒,歐洲人開闢了海上新航線,最終發現並殖民了美洲。一直到17世紀,歐洲人還在為胡椒殺來殺去。

  可以說,中世紀歐洲的歷史簡直就是一部胡椒史……

  對於長孫無忌來說,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胡椒的價值?

  獨孤謀驚嘆道:“額滴天!那二郎可就真當得起富可敵國這句話了!”

  房俊撇撇嘴:“屁的富可敵國!那能是某自己的嗎?所有的海外收益都是'東大唐商號'的,分來分去的也沒剩多少。況且物以稀為貴,正是因為胡椒稀少故此才貴比黃金,若是滿山都是那也就不值錢了……對了,你們獨孤家也有一份。”

  獨孤謀瞳孔已經變成了銅錢狀,至於房俊說的什麼物以稀為貴根本就沒聽進去。在這個時代的人的意識的中,胡椒就算是滿山都是,那也還是胡椒!就跟哪怕黃金一路掉價,它也還是黃金一個樣!

  樸素的價值觀使得這個時代的人們很少能夠意識到物價在潛移默化當中的波動,只有當天災人禍降臨的時候,方才陡然醒悟原來家裡的錢已經買不到一斗米了……

  長孫無忌則有些心神恍惚。

  單單一個胡椒能夠帶來的收益便駭人聽聞,那麼玻璃呢?竹紙呢?絲綢呢?瓷器呢?這些東西在中原的價值遠比不得胡椒,但是在海外一向都是最高級的奢侈品,整個“東大唐商號”一年下來會有多少利潤?

  長孫家祖祖輩輩積累家業,百年之久方才成就如今天下第一等士族的地位。

  可是長孫無忌陡然發現,或許只是憑藉家中在“東大唐商號”佔有的份子,輕輕鬆松便能賺取遠超祖輩百餘年的積累……

  而家中執掌“東大唐商號”話事權的人,卻是那個自己從來都忽略其存在的庶子長孫渙……

  想到這裡,長孫無忌陡然一驚。

  娘咧!

  房俊這個小王八蛋不會是故意讓長孫渙執掌“東大唐商號”的話事權,以此來提升長孫渙在長孫家族的地位,進而達到令長孫家出現嫡庶之爭危機的目的?

  陰謀家長孫無忌,向來都不會憚於懷著最深的惡意去揣測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凡事都會先往最壞的角度去想……

  “所以呢,不要用掉你一點胡椒亦要斤斤計較,或許明朝一覺醒來,你就會發現原來胡椒已經比稻米還便宜……眼光要放長遠一點,胸襟要再開闊一點,別總是斤斤計較眼前這一畝三分地,世界很大,財富很多,有的是地方讓你攻城略地開疆拓土,有的是地方讓你集金聚銅富甲天下!”

  房俊不停的蠱惑著。

  像是李君羨、獨孤謀這種將才整天的守在李二陛下身邊算是大材小用,就應當放出去禍害那些蠻夷才行。大唐軍中老一輩的諸如李孝恭、李靖、李績、程咬金、尉遲恭、李大亮等統帥戰將皆以漸漸老去,新生代的名將諸如蘇定方、薛仁貴、裴行儉等人緩緩崛起,席君買、程務挺等人尚需雕琢,李君羨、獨孤謀這樣的戰將一旦放出去就是即戰力,即便是東征高句麗這樣的百年大戰亦可但當主力!

  有能耐就別再家裡使喚,你得出去斬將奪旗、攻城掠地!

  只要一代一代的名將層出不窮,大唐的尚武之風便不會斷絕,對於周邊異族的碾壓式優勢就將長久的保持下去。

  科舉是個好制度,可以使得寒門漸漸崛起、士族漸漸凋零,天下有才能之人不問出身皆可得到簡拔重用,此乃帝國長久興盛之根基。

  可是科舉也有弊端,一旦將讀書上升到一個崇高的地位,“百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那麼亦是一種悲哀。文貴武賤的形勢必將成型,沒有尚武之風,漢人的腰桿子便虛了、骨氣便沒了,文章再是繁華錦繡百世流芳,還是當不得刀劍!

  大明的悲哀,房俊絕不想讓大唐提前品嚐一回……

  山風將肉香吹得遠遠飄散,房俊親自用一個兵卒的橫刀從鍋裡叉了一塊肉遞給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微微猶豫了一下,身邊的隨從部曲各個如臨大敵。

  長孫無忌倒不是怕房俊在肉上做什麼手腳,只是這般大口吃肉,絕對不符合他世家子弟高門名祚的身份地位……

  只是這肉香著實勾人,頓覺得腹中甚是飢餓,況且此刻行軍在外也不必講究那麼多,當初不也是跟著李二陛下在軍中摸爬滾打,何曾這般矜持自重了?

  猶豫了一下,下定決心伸出手去,結果……

  房俊笑嘻嘻的將手縮了回去,拿著刀子將肉送到嘴邊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吃得滿嘴流油,含糊不清道: “既然趙國公擔心這野外的食物不潔,那在下就只有自己吃啦……呼呼呼,好燙……呼呼,你不吃,我吃,好香……”

  長孫無忌僵在原地,雙眼圓瞪滿臉通紅,差點噴出一口血!...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2:06
第1236章  又見彈劾!

長孫無忌心中大罵!

  娘咧!

  這個缺德玩意是專門要跟我作對是吧?

  老子就知道他不會那麼好心給我吃的!

  特麼的,房玄齡一世君子光明磊落,怎地生出這麼個缺德帶冒煙的東西?

  他身邊的隨從部曲見到家主受辱,紛紛怒目而視,出生喝罵!

  房俊嚥下嘴裡的肉,無奈道::“你們發什麼火?某給你家主人吃肉,他既然不吃,還不許某自己吃啊?”

  旁邊的獨孤謀一看不好,這兩位大神又要掐起來,房俊這廝若是再作首詩什麼的……可就不妙了,搞不好長孫無忌能當場翻臉。

  趕緊用刀子叉了一塊肉給長孫無忌遞過去,陪笑道:“來來來,趙國公也嚐嚐,末將這胡椒可是天竺最上等的黑胡椒磨製成粉,滋味辛辣,最是滋補。”

  他將重點體現在胡椒粉上,就是避免長孫無忌因為這肉是房俊所燉而尷尬下不來台。

  結果長孫無忌陰人歸陰人,脾氣也是同樣暴躁,當即起身,臭著臉道:“房二郎的庖廚之術,老夫生受不起!”

  一甩袍袖,居然帶著隨從僕役離開此地,向著山里進發!

  見到房俊吃得滿嘴流油,獨孤謀埋怨道:“你也是,他到底是趙國公,好歹要留些顏面吧?這般戲弄於人,非是君子所為。”

  房俊嘴裡嚼著肉,不滿道:“你哪隻耳朵聽到某自認是君子了?咱就一個棒槌!況且某那是戲弄他麼?好心好意的給他肉吃,結果給某甩臉子,慣他的毛病!”

  獨孤謀無語。

  不過細想房俊說得也在理,的確是長孫無忌有些端架子自視過高,不上道……

  “趙國公走了,咱們怎麼辦?”李君羨嚥下嘴裡的肉,問道。

  “那還用問?當然要追上去!若是眼睜睜看著長孫陰人在某面前放走了長孫衝,某還不得一頭撞死在這終南山?”

  “可是這肉……”獨孤謀看了一眼冒著熱氣的大鍋,滿心不捨。

  太香了哇……

  “肉什麼肉,趕緊走,遲了追不上了!”房俊三口兩口將手裡的肉吃完,擦擦手便一瘸一拐的追著長孫無忌去了。

  李君羨和獨孤謀自然要跟著。

  “便宜你們這些兔崽子了!”獨孤謀說了一句,早就等在一旁垂涎三尺的兵卒們歡呼一聲,一擁而上,也不管燙不燙手伸手就從鍋裡撈肉吃。

  獨孤謀走出幾步,覺得腹中飢餓並沒有緩解多少,看到身後一群兵卒歡呼陣陣大呼好香,舔了舔嘴巴,翻身回去兩腳將人群踹開,想要再撈一塊肉吃,結果趴著鍋沿儿一看,就剩下湯水了……

  一個兵卒將咬了一口的肉塊遞給獨孤謀:“將軍,不嫌棄的話,這塊給你……”

  獨孤謀看著他裂開一嘴黃牙,噁心得差點吐出來,

將這個好心好意的兵卒一陣拳打腳踢。

  “叫你饞老子,叫你饞老子,踹死你……”

  *

  長安城人心惶惶,一夜無眠……

  待到天明時分,燒了一夜的大火才終於燒無可燒,漸漸熄滅。昨夜的濃煙盡皆被北風吹散,天亮風住,餘燼之中騰起的青煙繚繞著盤踞在天空,遮蔽了半座長安城。

  坊市開啟,越來越多的百姓匯聚到東市附近,想要看看昨夜這一場大火到底有沒有將整個東市夷為平地……

  夷為平地自然是不能的,京兆府的巡捕衙役雖然不許進入火場救火,但是早早的將起火的那條街道與其餘街道相連的地方盡皆拆毀,使得火勢並沒有擴散出去。

  即便如此,當百姓們見到起火的那條街道在火後滿目蒼夷的景象,亦是心中驚懼。自古水火無情,面對這等災難,哪怕是人世間最強者亦要退避三舍,人力與之想必實在是微不足道……

  百姓們看熱鬧,世家門閥們則各個憤然!

  以令狐家為首的幾家損失最為慘重,貨邸店鋪成了斷壁殘垣,遍地瓦礫青煙裊裊,原本貨邸之內堆積如山的貨值盡皆化為灰燼,無數的錢財付之一炬……

  而即便是沒有被大火波及的世家亦是心有餘悸,這一次運氣好,大火逮著令狐德棻的家當燒個精光,誰知道下次是不是就會輪到自己家?

  沒說的,這場大火必須有人負責,京兆府必須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次發生類似的事件!

  那房俊不是被陛下放出來組織救火麼?

  沒說的,救援不力,彈劾之!

  可是直到此刻,大家才陡然發現昨夜便已經“出獄”的房俊居然一直未曾露面,更別提什麼組織救火了。

  這小子人呢?

  幾經打探,方才知道人家房俊昨夜出獄之後便徑自出城,前去追捕劫擄長樂公主的兇徒去了。並且成功將長樂公主解救出來,然後追著兇徒深入終南山……

  這特麼是京兆尹該干的活兒麼?

  長樂公主固然是在長安城遭遇劫擄,而這裡亦是京兆府的地界,京兆府難辭其咎,可是說到底長安乃是京畿重地,刑部、大理寺等等衙門盡皆能夠管得到這件案子。你房俊最大的責任是長樂公主的安危,既然公主殿下已經成功解救回來,追捕兇徒這種事自然是讓刑部那些專業的人士去幹,你這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這小子居然就留下長安城內這一大堆爛攤子,拍拍屁股進了終南山……

  世家們怒不可遏!

  救火的時候看不見你這位地方官,善後的時候還是不見面,哪裡有這麼當官的?把你放出來是讓你幹什麼的,難道心裡就沒一點數?簡直忍無可忍!

  沒說的,彈劾之!

  無數御史言官連夜揮毫潑墨,絞盡腦汁歷數房俊種種玩忽職守、作姦犯科,備好奏摺等著卯時一到宮門開啟,便呈遞到政事堂諸位宰輔面前……

  今日恰逢朔日大朝會,昨日更是長樂公主遭遇兇徒劫擄,宮裡一夜未曾落鑰熄燈,內侍宮女們心驚膽顫唯恐侍候不周被陛下遷怒,也盡皆擔憂著長樂殿下的安危。

  文德皇后殯天未久,宮裡諸多老人尚還記得文德皇后的音容笑貌,那溫和美麗而又仁慈寬恕的皇后威儀,至今尚在心頭縈繞。而文德皇后諸女當中,長樂公主年紀最長,無論從容貌氣度性情上都酷似文德皇后,是以長樂公主乃是李二陛下諸位公主當中最受內侍宮女們愛戴的一個……

  及至長樂公主安然回宮,宮里頓時一片歡騰!

  多多少少,有關於此次劫擄長樂公主的兇徒乃是長孫衝的消息漸漸流傳開來,在內侍宮女們在之間傳遞。對於這位以往曾是無數女子崇拜仰慕的京師第一公子,除去惋惜的嗟嘆之外,便是無盡的失望與責罵!

  神龍殿內,李二陛下在長樂公主的侍候下穿好明黃色的團龍袍,戴上冕旒。

  冕旒乃是古代中國禮冠之一種。起於黃帝,至周代時始完備。古時帝王、諸侯、卿大夫參加盛大祭祀、朝會等隆重場合所服,為禮冠中最貴重者。

  《周禮·夏官·弁師》有載,天子之冕十二旒,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

  其頂端有一塊長形冕板,叫“延“。延通常是前圓後方,用以像徵天圓地方。延的前後檐,垂有若干串珠玉,以彩線穿組,名曰:“冕旒“。冕旒的多少和質料的差異,是區分貴賤尊卑的標誌。據說,置旒的目的是為了“蔽明“,意思是王者視事觀物,不可“察察為明“,也就是說,一個身為領袖的人,必須洞察大體而能包容細小的瑕疵… …

  李二陛下端坐,任由長樂公主為其整理袍服冕旒,看著閨女蒼白憔悴的臉色,李二陛下心疼道:“你這又是何苦?快快回寢宮安寢便是。這大朝會一年數次,又有什麼值得重視?總之不過是一群御史言官逮著某個大臣輪番彈劾,向來沒什麼正事兒。就算是有正事,也由政事堂的諸位宰輔處斷。”

  聽到房俊的話語,長樂公主纖手微頓,抿了抿嘴唇……

  李二陛下微微一愣,隨即恍然:“女兒實在擔心那房俊吧?嗯,今日房俊怕是有些不妙。本來長孫澹的那件案子就尚未清楚,現在又坐視東市大火不予施救,那些世家門閥的萬貫家產一夜之間化為灰燼,此刻怕是早已恨房俊入骨,彈劾 的奏疏怕是比關中的大雪還要多!”

  長樂公主有些擔憂,睫毛眨了眨,說道:“父皇知道的,房俊乃是因為趕著去救女兒,這才疏忽了東市的大火……所以……父皇若是不得不處置房俊,還請看在其單刀赴會不顧生死的份兒上,網開一面,從輕處置。”

  李二陛下苦笑道:“房俊救你是真,父皇心中有數便是。可是你卻是不知,他坐視東市大火放任不管亦是真,那些世家門閥還真就沒錯怪他!那小子,心裡頭鬼著呢!”

  長樂公主愕然。

  東市那麼大的火,房俊居然不管不問任由大火肆虐?

  這得讓那些折損了貨值家產的世家門閥們恨成什麼樣兒啊?

  那傢伙今日怕是有難了,偏生還不在朝中……...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2:09
第1237章  懟皇帝!

李二陛下看著長樂公主蒼白憔悴的臉色,心中疼惜更甚,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便是,房俊那廝做官沒幾天,可其遭受的彈劾難道還少了?怕是別人當了一輩子官,也沒有他這短短兩年遭受的彈劾更多。況且那廝固然是個棒槌,但是做事亦非一味的強勢胡來,他既然敢將東市大火置之不理,那就必然會有後手。就算沒有後手,這區區的失職之罪又算得了什麼?”

  長樂公主眨眨眼,莞爾一笑。

  官兒當到房俊這種人人喊打的程度,亦算是千古少有……

  她輕聲道:“只是房俊此次為了救女兒身受箭瘡,差一點便要喪命,便請父皇多多回護一二,算是還了他這份恩情。”

  李二陛下欣然點頭。

  他最怕長樂公主與房俊之間發生點喪命不清不楚的曖昧,已經有一個晉陽公主對房俊表現出非同一般的親近了,若是長樂公主亦如晉陽公主那般,李二陛下豈不是要氣死?索性晉陽公主年齡幼小,即便是親近得有些過分,也還是說得過去。

  長樂公主能夠跟房俊劃清界限,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不然李二陛下甚至懷疑自己會否拎著橫刀將那個專門勾引自己女兒的王八蛋亂刀剁碎了餵狗……

  “父皇省的了,你安心便是。你也回去寢宮補一覺,瞧瞧你這臉色,父皇看著都心疼。”李二陛下安撫一句,又再三叮囑,而後才起身向著殿外走去。

  “嗯,多謝父皇。”長樂公主溫婉一笑,斂裾施禮。

  *

  太極殿上,御史言官們各個磨拳擦掌,就等著待會兒皇帝上朝,便群起而彈劾房俊!那廝一次一次的面對彈劾終能安然無恙,無非便是倚仗陛下的袒護,屢屢化險為夷。

  這一次房俊玩忽職守證據確鑿,面對東市大火視若無睹,就不信皇帝還能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再次袒護於他?

  不過這回御史言官們也都學精了,想要將房俊一桿子掀翻是不可能的任務,既有陛下的袒護其本身又的確有幾分本事,長孫澹一案這麼大的影響都能安然無恙的從刑部脫身,其運勢可見一斑。

  既然不能將房俊一舉打落塵埃,那邊退而求其次,只要剝奪其京兆尹的官職亦可以接受。

  房俊這個棒槌對於關隴集團的威脅實在太大,這廝卯足了勁兒跟關隴集團對著幹,破壞力十足……只要卸任京兆尹,那天下之大隨便房俊去得,無人再去管他,哪怕就算是官升一級,世家門閥們覺得也不是不能忍受。

  只要從京兆尹的位置上滾蛋即可……

  劉洎站在御史言官的首位,顧盼自雄,意氣風發!

  房俊的兩首獄中題壁傳遍關中,得到民眾的推崇愛戴,而劉洎果斷站到房俊一方成為維護正義、鐵骨錚錚的天下第一御史!這一次投機成功使得劉洎名望大漲,在朝中的影響力更是倍增。

  但是以後他就會堅定的站在房俊一方嗎?

  絕對不會!

  因為投機房俊可以獲得巨大的政治利益,

所以劉洎毫不猶豫的忽略掉他與房俊之間的仇怨。但是忽略並不等於消弭,仇怨依舊存在,現在利益到手,若是有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他自然不會保留半分力氣……

  昨天深夜自刑部大堂返回家中,便有人上門,細說今日彈劾房俊之事,劉洎當即表示贊同。

  只追究房俊失職之罪,將其調離京兆尹的位置,而不是一棒子將房俊打翻在地,這便是劉洎的主張。

  劉洎將目光看向不遠處的杜楚客。

  房俊前去終南山追捕長孫衝未果,現在依舊未曾回京,看來今日代替京兆府參加朝會的便是這位在房俊入獄期間代理京兆府事務的杜楚客了。

  只是不知一會兒彈劾房俊的風潮驟起,杜楚客要如何應對?

  殿上大臣雲集,各自醞釀著自己的謀算……

  殿後側門開啟,幾個內侍簇擁著一身明黃色團龍袍頭戴冕旒的李二陛下走進大殿。

  李二陛下徑自到得御案之後落座,殿下群臣躬身施禮,而後便在各自的茵褥之上跪坐……

  李二陛下抬起眉毛,目光透過面前的冕旒上垂下來的五彩繅繩掃視著殿內群臣,沉聲問道:“今日大朝,諸位愛卿可有何事啟奏?”

  話音剛落,劉洎便起身到殿中躬身施禮,手持芴板,道:“微臣有事啟奏。”

  眾位大臣紛紛驚異,暗討這劉洎當真是無畏的戰士,幾身為治書侍御史執掌御史台,手底下衝鋒陷陣的御史言官無數,何以竟要急吼吼的頭一個站出來?

  有些沉不住氣了……

  李二陛下面無表情,看著殿上的劉洎,緩緩說道:“愛卿有何事,即刻道來。”

  “喏!”

  劉洎清了清嗓,說道:“微臣彈劾京兆尹房俊!房俊雖然自刑部釋放,然其所涉及長孫澹一案並未結案,三法司亦未宣判其無罪,故此,實乃是因為形勢特殊方才特事特辦。然而,房俊雖然官復原職,卻不顧京師安危只知營救長樂公主,而將東市大火置若罔聞,任其燃燒徹夜,焚毀貨殖、屋宇無數,整個京城都在大火威脅之中。營救長樂公主固然重要,但是孟子有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君上亦不比民夫貴重,何況一公主乎?房俊此舉,明顯是為了討好陛下,卻將京師百姓棄之不顧,此等阿諛奉承、寡廉鮮恥之徒,何以擔任一方牧守、看顧百姓?微臣斗膽,懇請陛下以及諸位宰輔,免去房俊京兆尹一職,令任他用!”

  大臣們都嚇了一跳!

  這個劉洎也太猛了吧?

  你彈劾房俊就彈劾唄,罵兩聲也沒啥,可是你居然當著陛下的面說房俊營救長樂公主乃是阿諛奉承、寡廉鮮恥?

  御史言官們則各個神情亢奮,鬥志昂揚!

  就是這樣!

  不愧是吾等的頭領,單單參房俊一本算什麼本事?

  就是要連帶著皇帝一起罵,那才是大氣魄!

  天下人皆畏懼於無上之皇權,唯有吾等披肝瀝膽、堅貞不屈,為了維護世間正義哪怕是斧鉞加身、丟官罷職亦在所不惜!也只有吾等,方能在混沌一片的朝堂之上持身守正、弘揚正義!

  皇權不是至高無上嗎?

  那咱們就懟皇帝!

  李二陛下鼻子都差點氣歪了……

  本來正琢磨著如何替房俊開解幾句,反正朝堂之上跟房俊關係願意為房俊說話的都是諸如程咬金尉遲恭等武將,這些夯貨打架一個頂倆,但是論起嘴皮子卻實在不成。

  可是這個劉洎怎麼回事?

  居然將矛頭直接對準朕了……

  就算李二陛下曾說過“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種話語,但也只是意識到百姓的力量一旦被逼迫著爆發出來足以如同毀天滅地的洪水,可是骨子裡頭李二陛下可不會認為老百姓的命比自己的金貴……

  怎麼著,房俊去救朕的女兒,就是阿諛奉承,就是寡廉鮮恥,你特麼當朕是什麼東西?

  李二陛下雙眼冒火,直勾勾的瞪著劉洎,一口牙都差點咬碎了,恨不得現在就撲下去將劉洎生吞活剝!

  你眼裡還有沒有朕?

  岑文本心說這劉洎就是條瘋狗,逮誰咬誰……

  他站出來說道:“劉御史此言差矣,京兆府之職責雖然是負責京師事務,但是諾大的京師事務繁冗,京兆府從中取捨先後,亦是難免。此間便有一直代理京兆府事務的官員在場,何不聽聽京兆府的解釋,再行論斷?”...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2:11
第1238章   這是早有預謀啊!

總不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得聽聽人家京兆府為何做出營救長樂公主而不顧東市大火這個決定的原因吧?

  李二陛下讚賞的瞅瞅岑文本,以前這廝總是攛掇吳王李恪爭儲,陰謀詭計出了不少主意,李二陛下對其並不待見,只是確實欣賞他的才幹這才勉強忍受。現在吳王一門心思在工部鑽研業務,將爭儲的想法轉變為踏踏實實辦一些實事,岑文本攛掇不起來,也就一心任事。

  劉洎與大臣一同看向杜楚客,想要聽聽京兆府如何狡辯……

  杜楚客為人剛正那是素有名氣的,只是不知現在就任京兆府任職,會不會被房俊那廝給拐帶壞了?

  杜楚客面色沉靜,在眾人目光注視當中自茵褥之上起身,行到殿中,躬身施禮。而後拿出一份奏摺,交於殿內的內侍,由其呈遞給李二陛下。

  眾位大臣都有些懵,心說你杜楚客還有奏摺吶?

  卻不知你是想要彈劾誰?

  杜楚客將奏摺遞出,站直了身子,朗聲說道:“東市大火,燒毀店鋪二十七間,輕傷者一十九人,重傷者無,死者無……”

  劉洎微微蹙眉。

  這麼大的火,怎麼死傷如此之少?這可不符合常理啊……

  一個事件的影響如何來體現?

  除去政治事件之外,如同火災這等民間事務,影響的輕重便要看死傷者人數、損失的貨殖數量。相比較而言,錢財的損失並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平民甚至的家僕奴隸的性命亦要重要得多,哪怕只是為了安撫那些塵埃之中的“蟻民”,也必須如此宣傳……

  東市大火燃燒徹夜,居然無一人死亡,更無一人重傷,那麼即便是燒掉再多的貨殖燒毀再多的店鋪,也不足以將其上升到一個足夠分量的高度。

  怪不得房俊對於大火置若罔聞,原來情況比想像當中輕得多……

  然而杜楚客的話還沒說完。

  “……損失貨殖不可計數。為何傷亡人數如此清晰,但是損失的貨殖卻不可計數呢?”杜楚客微微一頓,續道:“這並非是說大火之中燒毀的貨殖數量多到無法清算,而是說這些貨殖在京兆府的賬冊之中語焉不詳,前後矛盾。”

  不少人的臉色就微微一變。

  李二陛下看著手里杜楚客剛剛呈遞上來的賬冊,神情有些深邃,問道:“杜楚客,何以你呈遞的這份賬冊當中,令狐家的貨邸之中只有絲綢一百二十匹的記錄?”

  簡直開玩笑,昨晚的大火朕可是親眼目睹,那等熊熊大火燃燒徹夜,結果你告訴我一共只是燒毀了其中一家的一百二十匹絲綢?

  杜楚客嘴角微挑,拱手施禮道:“這正是下官所言的前後矛盾之處。”

  他直起身,轉身對著一直悶聲不語的令狐德棻,拱手問道:“請問令狐尚書,你家昨夜有數間貨邸起火,到底有多少貨殖在大火之中被焚毀?”

  令狐德棻略以沉默,說道:“便是如同上報給城管署的數目,

所幸……並不多。”

  這話說完,令狐德棻嘴角一抽,心疼得快要滴血……

  原本東市的商舖都是估稅的,既是按照經營規模大體估算一下,拿出一個商戶和官府都認可的數目。自打房俊在江南華亭鎮搞出改革稅制那一出兒之後,東西兩市的稅率就算是亂了套。

  估稅還是要估的,只是自江南來的貨物卻是件件記錄在檔,便成為必須按照銷售額納稅的一部分。雙管齊下,其中可供操作的餘地甚大,導致稅制愈發混亂。

  為了躲避繳納高昂的商稅,幾乎所有東西兩市的商舖都會隱瞞貿易額,無論進貨的數量還是出貨的數量。

  只是現在卻悲劇了……

  你說貨邸之中有上萬匹上等絲綢?

  可以,先將稅錢補足了再說其它。

  你說是別人家存放的?

  可以,都是誰家的貨物,你一家家的給列出來,咱京兆府親自上門去要稅。

  無數的貨殖被大火付之一炬,將要面臨巨額的賠償,難道還得再補繳 筆稅款?

  令狐德棻欲哭無淚……

  其餘大臣都對令狐德棻投去同情的目光,無他,感同身受爾。畢竟這場大火當中遭受損失的不止令狐家,其餘人家雖然未必有令狐德棻損失這般巨大,卻也絕對不好受。

  李二陛下瞥了一眼令狐德棻,心中厭惡。

  此人學問是有的,只是心胸狹隘、目光短淺,實在是不堪大用。除去一個士林領袖的名聲之外,也就只有那熬出來的資歷,嗜財如命、錙銖必較,實在不成樣子!

  怎地就將此人提上來,擔任敦促教導天下禮教重任的禮部尚書?

  劉洎有些尷尬,這些情況是他並未掌握的,可是現在騎虎難下,只要說道:“還請杜先生解釋京兆府放任東市大火的緣故,難不成就是因為商舖隱瞞貨殖而未據實上報,便置大火於不顧,任憑大火將之付諸一炬?”

  杜楚客淡淡的看了一眼劉洎,鎮定道:“某的話尚未說完,劉御史便是想要彈劾,可否稍等片刻?”

  急吼吼的樣子,不要太難看了……

  劉洎老臉一紅,閉嘴不言。

  杜楚客這一句話雖然清淡,但正是這份不屑一顧的輕視,使得劉洎的舉動愈發顯得功利心太重。

  沒人同情他……

  此人先是為了刷聲望背棄世家門閥的陣營轉而給房俊呼號吶喊,現在聲望到手,便又一翻身再去敲房俊的悶棍?此人乃能卓越,但是人品堪憂。

  世家門閥可以接納劉洎為己所用,但是接納是一回事,認可則又是一回事……

  杜楚客侃侃而談道:“去年九月入秋之後,天干物燥,京兆府曾給東西兩市的商家店鋪發去通知,嚴令其在天氣未冷之時對屋內取暖設施予以維護改造,以免冬日取暖之時發生火災;十月,京兆府再次下發文書重審此事,然則整個東西兩市未曾有一家一戶予以重視,火災隱患依舊存在;冬月、臘月連續兩月,京兆府派遣城管署對於東西兩市之內的商戶店鋪進行徹查,並對一些尋在嚴重火災隱患的商戶店鋪予以申飭、進行處罰,那些商戶店鋪依舊我行無素,置若罔聞。京兆府三番五次的下令其重視火災隱患,可是直到此刻,又有誰家予以回應?”

  令狐德棻等人微微一愣,細細回想,確有此事。

  可是那城管署自成立的那天起,便以管理嚴厲而著稱,但凡市內商戶店鋪稍有不慎便會被其尋上門來,先是勒令停業整頓,繼而罰款處理……

  久而久之,大家都對這個城管署深有怨言,知道這就是房俊弄出來的一個斂財的工具,不過是倚仗各種名目藉機罰款。只是房俊正得勢,誰能惹得起?只好花小錢免大災。

  現在看來,這其中頗有蹊蹺啊!

  到底是城管署有先見之明,一再重申隱患而商戶置之不理,這才埋下火災隱患導致今日之損失;亦或是從一開始京兆府便在長遠佈局,就等著大火燒起來的時候,用事實來堵住大家的嘴?

  早就叫你們要防火啊,可是你們自己不聽,怨的誰來?

  若是再想深一層,這場大火來得是這般突如其來、燒的是這般轟轟烈烈,再加之京兆府在大火當中的表現……

  細思極恐!

  令狐德棻一雙老眼瞪得滾圓!

  難不成……

  這把火的背後還有何名堂不成?

  那房俊當真就如此大膽,以燒毀整個東市的風險以圖自救,令世家門閥不得不讓其脫身,回到京兆尹的位置上救火?

  若是當真如此,令狐德棻也能夠理解。古往今來此等陰謀詭計層出不窮,自己以及世家門閥一時不察中了房俊的圈套,也沒什麼大不了。

  可問題是房俊自己放了一把大火以此施壓,致使世家門閥同意其官復原職,而後卻又放任大火熊熊將無數的貨殖燒毀……

  這特麼也太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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