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80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2:36
第1249章  隱忍如刀

趙國公府後宅。

  府內盡皆縞素,一片素白,至此冬將盡春未至之春寒料峭時節,倍添蕭索。

  往來僕役皆是神情凝重表情哀傷,腳步匆匆輕易未嘗有一人開口說話,整個府中除去靈堂那邊道士做法傳來的鈴鐺聲,宛若一潭死水。

  西院一處偏房之中,窗紙透出微微暈黃的光芒。

  外面寒風瑟瑟,屋內卻是春意盎然……

  “唔……二郎,輕一點,奴家守不住……”一聲呢喃低語在長孫渙耳邊響起,嗓音甜膩嬌柔,宛若蜜糖一般沁人心腑。

  長孫渙卻充耳不聞,只是將弟媳兩條欺霜賽雪的玉腿分開,兩隻雪嫩纖巧的秀足扛在肩頭,盯著這張騷媚入骨的俏臉,心中禁忌的火焰燃燒,卯足了勁一味的猛衝猛打,毫無憐香惜玉之意。

  他很亢奮……

  長孫衝流亡天涯朝不保夕,今生今世再也不敢返回關中,長孫澹慘遭橫死,長孫濬身陷囹圄,長孫家的嫡子已然是七零八落,不成氣候。

  況且長孫濬即便是不被房俊治罪,亦是名聲敗壞,加之前些時日房俊打壓長孫家鐵廠之時長孫濬應對失措平庸盡顯,家主之位已然遠離其人。即便長孫無忌執意將家主之位傳於長孫濬,怕是亦過不了族中耋老那一關……

  放眼族內,本是人才濟濟的局面現下卻只有自己這個庶子鋒芒畢露、聲名正盛。手執“東大唐商號”之中長孫家的股份,為家中帶來海量錢財的同時,更使得長孫家在如此風雨飄搖的形勢下亦能保持根基未傷,實在是莫大的功勞。

  族長之位,舍我其誰?!

  數年隱忍,眼見心底夙願便要一朝得償,長孫渙難免熱血衝動,便趁著夜深人靜之時與長孫澹這個風騷入骨的小妾再續前緣……

  人在亢奮的時候,總是會發掘出與尋常之時不同的潛力,更何況長孫渙年輕力壯經驗豐富?兼之闔府上下盡皆戴孝之時,這種事情幹起來難免更加多了一份衝破禁忌的快感,滋味自是截然不同。

  那小妾花兒一樣的身子被一陣猛衝猛打便按耐不住,櫻桃小嘴大大張開,秀美的脖子直挺挺的向後仰起,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歡叫。

  如雨打芭蕉,如銀瓶迸裂,如泣如訴,百轉銷魂。

  可長孫渙未等欣賞這婦人美到極致之時來自靈魂深處的歡叫,便臉色大變,一伸手便將婦人的嘴死死的摀住。

  歡叫聲戛然而止,就像是一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

  被嚇得駭然不止的長孫渙興致全無,當即抽身而退,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神情慌亂的婦人,低聲怒道:“你想死不成?”

  熱孝之中行此苟且之事,固然是有衝破禁忌的絕美感受,卻也是素來被恥為人倫大忌。

  更何況身下的婦人還是長孫澹的遺孀?

  一旦被人發現,他長孫渙是個腦袋也得給長孫無忌給砍下來!

  婦人掙扎幾下便不敢妄動,

以幽怨的眼神望著長孫渙,待到長孫渙緩緩鬆開摀住嘴巴的手掌,這才心驚膽顫的低聲哀求道:“是奴家不好,奴家……沒忍住嘛…… ”

  長孫渙氣道:“沒忍住?等到吾等之間醜事被揭破,那你也就不用忍了,瞪著浸豬籠吧!”

  自己也是得意忘形了,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何必就差這這一點時間?

  行百里者半九十,以後更應當謹言慎行才是……

  婦人被嚇得渾身一哆嗦,趕緊將滑膩的身子貼上長孫渙健碩的胸膛,嘴唇吻著長孫渙的胸口,求饒道:“奴家知錯,二郎莫要生氣,奴家認罰,什麼罰都認……”

  嘴裡呢喃著,一直柔軟的手兒徑自向下,握住了要害之處……

  長孫渙舒服的籲口氣,看著婦人將柳條兒一樣的身子翻身爬到自己身上……

  未等漁船入港,房門陡然被人敲響。

  長孫渙嚇得差點魂兒都飛了……

  婦人更是驚慌,就那麼半蹲著在長孫渙腰腹之間,俏臉煞白,顫聲問道:“……誰?”

  “二郎,家主派人前來喚你,讓你去靈堂想見,有要是相詢,速速前去為好。”

  一個低啞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屋內兩人齊齊鬆了口氣,那婦人這才發現渾身都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油油膩膩的,四肢酸軟,不管不顧的就伏在長孫渙身上,輕聲說道:“嚇死奴家了,以後還是去府外找個地方吧,在這樣下去,一旦被人發現就完了……”

  長孫渙自然聽得出門外乃是自己的心腹親隨,也放鬆下來,伸手婆娑著婦人滑膩纖瘦的脊背,低聲笑道:“剛剛也不知是誰貪婪這種禁忌的歡愉,這會兒反倒裝起正經人來了?”

  “啐!誰不正經了?”婦人有些著惱,在長孫渙胸口輕輕咬了一口,媚眼如絲,問道:“若是你日後繼承了家主之位,可會忘了奴家?”

  長孫渙甜言蜜語自然是順嘴就來:“怎麼會?你這股子騷勁兒,某放眼長安怕是再也尋不到。天天喜愛還來不及,怎麼能夠呢?”

  “哼哼,算你有良心,也不虧我棄了名節也寧願與你苟且……”

  婦人眉花眼笑,撒著嬌,纖美的身子在長孫渙身上蠕動幾下,微微喘息著問道:“都說好玩不如嫂子,奴家這個弟媳被你給上手玩了,是不是心裡還惦記你那公主嫂嫂?”

  長孫渙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

  繼而略顯粗暴的起身,將婦人掀開一旁,冷著臉穿戴整齊。

  臨到門口,他又回身看著正將一件麻布孝衣穿上身的婦人,語氣陰冷:“你自己下賤,便不要將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樣。還有,以後千萬不要在某面前提起長樂公主,你……不配。若是再有下次,休怪某心狠手辣。”

  語氣如刀,言辭決絕,哪裡還有半分剛剛苟且貪歡之時的柔情蜜意?

  婦人臉色慘白,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只能看著長孫渙推開房門,身形隱入院子裡漆黑的夜色之中,下意識的緊了緊孝衣的衣襟,將如花似玉的嬌軀緊緊掩住。

  剛剛還柔情蜜意的眼中寒芒乍現,緊緊咬住了嘴唇……

  冷風順著敞開的房門灌進來,遍體生寒。

  *

  靈堂裡,長孫無忌正與那位族中耋老交談。

  聽到長孫無忌問及古之橘子的典故,耋老略帶疑問:“輔機何以問起這個?”

  長孫無忌不好說是心中惦記可能被房俊用言語調戲了,如此說來有失顏面,含糊其辭道:“只是偶然聽旁人提及,有些不解,故此相詢。”

  這耋老是個飽讀詩書的,聞言捋著鬍子深思一下,說道:“有關橘子的典故還真就不多,可是南橘北枳?”

  這是有關於橘子最出名的典故,出自《晏子春秋·內篇雜下》:“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意思是淮南的橘樹,移植到淮河以北就變為枳樹,比喻同一物種因環境條件不同而發生變異。

  長孫無忌豈能不知這個?

  便搖搖頭,“這個典故某自然是知曉的,不是這個。”

  那耋老又道:“莫非是陸公紀懷橘遺親?”

  陸公紀便是陸績,三國時期吳國吳縣華亭人,博學多識,通曉天文、曆算,曾作《渾天圖》,注《易經》,撰寫《太玄經註》。

  其出身江東豪族,六歲時隨父親陸康到九江謁見袁術,袁術拿出橘子招待,陸績便往懷裡藏了兩個橘子。臨行時,橘子滾落地上,袁術嘲笑道:“陸郎來我家作客,走的時候還要懷藏主人的橘子嗎?”陸績回答說:“母親喜歡吃橘子,我想拿回去送給母親嚐嚐。”

  袁術見他小小年紀就懂得孝順母親,十分驚奇。

  長孫無忌還是搖頭:“也不是這個。”

  耋老驚奇道:“都不是?那老朽還真是孤陋寡聞了,有關橘子的典故甚少。輔機何妨說說,到底是何話語,牽涉到橘子的典故?”長孫無忌猶豫了一下,覺得心中藏著此事極為彆扭,還不如一吐為快,便說道:“今日有人對某言道:吾去買幾個橘子,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某不解其意,但是此人與我素來不和、仇隙頗深,向來定然不是什麼好話。只是左思右想,仍舊想不出這句話到底是何用意?”

  耋老微微點頭,他也覺得這話語古怪之極,但是到底何處古怪,卻有不明究竟。

  若是尋常人說出此話還好,不明白就不明白。可若是仇家當著面說出此等話語,焉知人家是不是在罵你?

  被罵尚且不自知,那可當真成了棒槌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2:38
第1250章  疑心

任憑長孫無忌如何聰明絕頂,那位族中耋老再怎樣學富五車,也是絕對弄不明白房俊這一句惡作劇的話語到底是如何用意的……

  又有誰會想到,橘子居然能夠跟爹扯在一起?

  兩人搜腸刮肚窮極心思,嘀嘀咕咕半天,也到底沒搞明白房俊那句話的意思,只得無奈作罷。

  長孫無忌根本就沒想過房俊是不是順口胡謅的問題,因為以房俊表現出來的超絕文采來看,外界傳言的率學無誕純粹是扯蛋,若是沒有讀書破萬卷的功底,怎麼可能寫得出那等驚才絕豔之詩詞文章?

  而這等學富五車之人,開口必然引經據典以此來顯示自己的學問。房俊之所以說出這麼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未嘗便沒有考校的意味隱含其中,就等著看到自己搞不明白這句話的尷尬……

  不過就算是想得頭疼,長孫無忌也還是想不明白,乾脆不想了。

  看著最幼小的嫡子長孫潤跪坐在靈前,伸出小手神情肅穆一板一眼的給長明燈添上香油,長孫無忌本是晦暗的心情稍稍安慰,抬手在長孫潤的頭頂輕輕撫拭一下。

  門口厚厚的布簾掀開,一陣冷風灌入,長明燈的火焰飄忽跳躍,明滅不定。

  長孫潤驚呼一聲,趕緊從地上跳起,小小的身子橫過擋住風口,伸出小手將燈火攏在掌心……

  長孫無忌眉頭微蹙,神情轉冷,淡淡的回頭看了一眼大步走進來器宇軒昂的庶子長孫渙。

  長孫渙被父親冷冽的目光盯了一眼,頓覺心中一凜,暗討自己難道有何處犯了錯?

  心中忐忑,到得長孫無忌面前,規規矩矩的彎腰施禮:“孩兒見過父親。”

  長孫無忌“嗯”了一聲,沒理他,而是溫言對長孫潤說道:“夜深風寒,你年紀幼小身子尚未長成,儘早回去歇息吧。”

  長孫潤趕緊說道:“孩兒不困,也不覺得冷,父親您看,穿著好多衣服呢。孩兒要留在這裡,給六兄守靈,六兄平素待我最好,若是他回來看不到我,怕是要傷心了……”

  孩童稚嫩的語聲,卻是最真摯的表達。

  長孫無忌心中溫暖,寵溺的看著這個小兒子,語氣不容置疑:“聽話,速速去睡覺吧。既然記得六兄最疼你,那就得好好的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如此,哪怕六兄去了,亦感欣慰。”

  “喏。”

  長孫潤這才不情不願的應了,又對長孫渙施禮,在侍女的照拂之下出了靈堂,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安寢。

  長孫無忌看著幼子單薄幼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揮了揮手,將靈堂中的叔伯兄弟盡數打發出去,只留下長孫渙……

  靈堂裡燃著火盆,尚算溫暖,可長孫渙沒來由的覺得一股寒氣自心底升起,雙腿下意識的顫了顫。

  面對眼前這位素來威嚴積威甚重的父親,長孫渙咽了咽唾沫,壓制著心虛,恭聲問道:“不知父親將孩兒喚來,可是有事相詢?”

  令堂內燭火通亮,

香煙繚繞。

  長孫無忌的一張臉就在搖曳的燭火之下愈發顯得陰沉詭異,他對長孫渙的話語充耳不聞,直勾勾的盯著靈堂中這口碩大沉重的棺槨,眼神深邃……

  良久,就在長孫渙心中忐忑無端之際,長孫無忌方才開口問道:“某來問你,六郎被害的那一晚……你身在何處?”

  長孫渙心中“砰”的一跳,趕緊說道:“孩兒當時正奉父親之命前往河東,為柳氏太公祝壽。”

  長孫無忌跪坐於地,此刻緩緩抬頭,一雙眼見陰翳的盯著長孫渙,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神情,追問道:“那天夜裡,你可曾與你大兄會面?”

  “大兄?”長孫渙略顯錯愕,否認道:“回禀父親,卻是未曾。當天夜間孩兒留宿柳家,按照父親的吩咐與柳氏、薛氏先後會面,洽談機要,一直不曾返回京師。”

  長孫無忌語氣森冷:“你怎知你大兄那天夜里便在京師?”

  長孫渙奇道:“難道不是嗎?孩兒 是六弟出事之後的第三天方才得到消息,不過同時父親派人叮囑孩兒大事要緊,不許孩兒回京。後來大兄劫擄長樂公主事泄,孩兒方才知道大兄一直都在京師,況且……說句不敬之言,怕是六弟之死,亦要與大兄有些干係。”

  他言語清晰,邏輯縝密,絲毫沒有值得懷疑之處。

  可長孫無忌心中已有定見,豈能這般輕易被他糊弄過去?

  但是自己也僅只是懷疑而已,未有真憑實據的去情況下,怎能輕易怪罪這個現如今最得力的兒子?而大抵是唯一知情者的長孫衝,現在亦是流亡蜀地,生死不知……

  自己著倒地是造了什麼孽,養出了一群這般冷血薄情的禽獸?

  長孫無忌微微垂下眼皮,神情落寞悲戚,喟然長嘆一聲,語重心長的說道:“為父老了,現在你大兄流亡天涯,家中諸事你要多多擔起來,為父親分憂,給兄弟做出表率。待到為父百年之後,這份家業,亦是需要你來承擔。”

  這算是明明白白的表態,日後長孫家的家主之位是要交給長孫渙來繼承了。

  陡然而來的狂喜,一瞬間便佔據了長孫渙的心神!

  居然……這般容易?

  自己垂涎許久,隱忍多年,一直以為今生亦無望染指的家主之位,居然這般容易便得到了?

  長孫渙有些心神恍惚,待到看見長孫無忌陰冷複雜的目光,心中頓時一凜,趕緊收攝心神,惶然道:“父親春秋正盛,孩兒與諸位兄弟尚還稚嫩,還需父親言傳身教,此事說起家主之事,實在是言之過早,孩兒心中惶恐……”

  “呵呵,你不是一直對家主之位垂涎三尺麼?怎地到了手中,反而誠惶誠恐,如履薄冰了?”

  長孫無忌冷笑一聲,語氣聽不出息怒。

  “噗通”

  長孫渙駭然變色,跪在地上叫道:“父親息怒,孩儿知錯了!”

  難不成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然悉數被父親獲悉?

  長孫無忌哼了一聲:“何錯之有?”

  長孫渙心念電轉,一副悔不當初的神情,悲泣道:“孩兒錯了!自從大兄出事,孩兒便對家主之位起了覬覦之心。非是對父親不滿,實是孩兒覺得無論能力手段,都是除去大兄之外最優秀的那一個,若是父親立嫡不立長,孩兒覺得心中不服……可孩兒卻忘記了,父親一直孜孜不倦的教誨吾等,要兄友弟恭,要互敬互愛,唯有兄弟齊心,方才是家族屹立不倒之根基……孩儿知錯,請父親責罰。”

  他雖然震驚於父親居然懷疑他在長孫澹之死事件當中有跟長孫衝勾結,但是既然遣散旁人私下里詢問,要么就是只限於懷疑階段,要么就是眼見長孫家風雨飄搖,哪怕他長孫渙從中擔當了什麼見不忍的角色,也只能默默忍受……

  否則依著長孫無忌的情形,莫說長孫澹之死自己有所參與,便是與長孫澹小妾私通一事,便絕對能打折自己的腿。若是將長孫澹之死與自己跟他的小妾私通之事聯繫在一起……

  怕是直接將自己打死都不奇怪。

  長孫無忌再次抬起眼皮,瞅著面前這個似乎自己一直有所忽略,亦或者是忽然之間成長起來的庶子,心中百味交織

  他長孫無忌一世人傑,到老來卻是子嗣眾多卻無成大事者,難道只能依靠這個心術不正、城府甚深的庶子來繼承家業,將長孫家的未來交託到他的手上?

  而這其中尚有一個極其重要的環節,長孫渙與房俊素來交好,甚至指名由其來擔任長孫家負責“東大唐商號”股份之人。那麼整件事情的背後,到底有沒有房俊的影子?

  甚至於,長孫渙的所作所為,有沒有受到房俊的指使或者暗示?

  長孫無忌堅定的認為,就算是房俊與長孫渙之間有交情,卻也絕對不可能看著長孫家依舊屹立於世家門閥之首……

  沉思片刻,一陣陣疲累襲來,長孫無忌揉了揉眉心,頹然道:“你且退下吧,為父尚有事情需要思考。”

  還是放一放,看看形勢再說吧。

  他能夠容忍長孫渙心術不正,但是覺得不能容忍長孫渙受到房俊的支配指使……

  “喏。”

  長孫渙應了一聲,起身退出靈堂。

  一陣冷風吹來,長孫渙遍體生寒,猶有餘悸的他這才發現貼身的內衣居然已經完全被冷汗濕透……...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2:41
第1251章  錢從哪兒來?

隨著房俊出獄官復原職,並且親自趕往終南山單槍匹馬在兇徒手中將長樂公主殿下解救出來,沸沸揚揚的京兆府終於安靜下來。有房俊此等強人坐鎮,誰還敢鬧?

  然而京兆府衙門雖然平靜了,整個京兆府卻宛如炸開了鍋……

  就在房俊回府的翌日清晨,京兆府向東市的所有商家店鋪商賈貨邸下發了一份通知——《告全體東市商賈通知書》!

  聽名字就足夠怪異,內容更是令人瞠目結舌……

  通知中說明,為了響應皇帝陛下的號召,為了大唐帝國的繁榮昌盛,為了將長安城改造成為此後三百年冠絕天下的絕世雄城,京兆府將會首先對東市進行徹底的改造翻建。

  預計投資將達到兩萬萬貫,為期五年完工。屆時,東市將會有不下於七千家店鋪、共計超過五萬間房舍,年交易額將達到五千萬貫,匯聚天下商賈、中外貨殖,成為雄城長安最璀璨的一顆明珠… …

  與此同時,京兆府將會按照市價對各家店鋪貨邸進行評估,給出合理的收購價格,予以全體收購。責令東市所有商賈務必在五月初一之前,按照此價格價格將所有房舍店鋪轉讓給京兆府,逾期未曾簽署轉讓協議者,將承擔延誤工期所造成的一些損失……

  ……

  這份通知以閃電一般的速度在京兆府傳播,無論軍政兩界、士族寒門,盡皆嘩然。

  即便是那些早已知道京兆府動作的世家門閥亦是瞠目結舌……

  兩萬萬貫!

  額滴個天老爺,那得是多少錢?

  別說寒門平民們都是泥腿子家中有幾個銅板都是數得過來的,聽聞這樣的數字懵乎乎一片震驚,即便是那些鐘鳴鼎食家財萬貫的簪纓世族,在這樣一個近乎於恒河沙數一般的數字面前照樣不知所措……

  京兆府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亦或者說,房俊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房俊“財神爺”的綽號人盡皆知,都知道房俊有錢,可是兩萬萬貫……

  天底下還有人能拿得出來麼?

  所有人都被這個超級天文數字所震懾,反倒是對通知當中其它內容有所忽視。

  將長安建成冠絕天下的曠世雄城?

  這個可以有。

  哪一個長安百姓不希望自己居住在這樣一座城市裡?即便現在長安已然是天下最雄偉的城池,可是有誰有在乎再雄偉一些呢?

  年交易額達到五千萬貫,匯聚天下商賈、中外貨殖?

  這個也可以有。

  交易額越多、商賈越多、天下各處的貨殖越多,就代表著更多的機會、更多的利潤,無論平民百姓還是世家門閥都對此樂見其成,蛋糕越大,大家能夠分到嘴裡的就越多,這個道理傻子都明白。

  至於按照市價收購所有的房舍店鋪,這個還是可以有。

  若說京兆府倚仗皇帝的名頭將所有房舍盡數徵用算是欺負人的話,

以市價收購就只能說是房俊此人做事講究了。毋庸置疑,東市的翻建計劃乃是數年來甚至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長安城最宏大的計劃,再這樣一個關聯甚大、影響深遠的項目之上調皮搗蛋,那是任何一個稍有政治嗅覺的人都不會去幹的……

  這算是解除了世家門閥的後顧之憂,起碼不會因為東市的翻建而有太過巨大的損失,最大程度的消弭掉世家門閥的抗拒心理。

  東西兩市年久失修,每年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狀況,財貨損失不計其數,人員傷亡更是此起彼伏,現在東市裡的灰燼尚沒有完全清除呢,不重新翻建、重新規劃怎麼行?

  當然,翻建是肯定要翻建的,但是既然是房俊主持這個超級宏大的項目……世家門閥那是一定要給房俊填填堵的。

  *

  驪山現在等同於皇家御苑,李二陛下在此修建了多處行宮,皇室宗親亦在附近劃地建房,作為避暑之用。但凡有點身份的達官顯貴們便都向著往皇帝的身邊靠,可是京兆府掌管驪山的全部土地,怎麼可能放過這等賺錢的良機?

  如此一來,驪山的土地即便是山腳下的農田都是寸土寸金,有價無市……

  驪山房家農莊。

  李孝恭穿著一身錦袍,歪坐在竹椅上看著暖房之中怒放的鮮花,感嘆道:“論起享受,你房二若是屈居第二,誰人還敢自認第一?”

  他身旁劍眉星目俊朗倜儻的吳王李恪正欣賞著一蓬翠綠的修竹,手裡拈著紫砂壺的茶杯,聞言附和道:“皇叔之言,甚得吾心。俗人有萬貫之家財,想得是珍饈佳餚、嬌妻美妾;士人高雅,講究的是鍾鳴鼎食簪纓氣派;而房二卻是低調之中盡顯奢華,看似尋常無異,實則處處皆是情趣,這才是真正的富貴。”

  李恪此言,絕對是有感而發。

  誰都知道房俊有錢,甚至就連房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錢。錢多到自己都數不清,那麼應該如何來花?恐怕天底下的有錢人都得跟房俊學學……

  四輪馬車、上品茗茶、玻璃暖房……

  看似很普通吧?

  但是別的的有錢人玩起來,就跟房俊差著一個層次!

  無他,所有的這些都是人家房俊自己琢磨出來的,人家無數的錢財都花費在設計製造的工藝之上。享受著天底下最新奇的物事,還能引領潮流,令天下人盡皆趨之若鶩……

  人家無數的錢財花出去,搞出來的全都是風雅之物,旁人想要效仿,還得乖乖的給人家房俊送錢……

  同樣都是玩兒,人家房俊玩兒的就是高端!

  房俊穿著一件藏青色的直綴,整個人乾淨利落,笑著擺手道:“殿下莫非是要捧殺於微臣?”

  李恪眉梢一挑,反問道:“你會怕捧殺?別人或許會怕,但是你嘛,怕是樂在其中,越捧越高興。”

  李孝恭大笑道:“臉皮厚吃個夠,所以說棒槌有的時候是很自在的,不似吾等這般為了顧全面皮,往往遭罪也得忍著,吃虧也得受著。”

  房俊瞪眼道:“郡王爺豈非實在罵某不要臉?”

  李孝恭笑得直喘氣:“這是你自己說的,本王可沒說……”

  房俊無奈搖頭……

  談笑一陣,李恪放下茶杯,看著房俊問道:“今日請本王跟皇叔過來,不會就只是為了賞花觀竹,顯擺你這四季如春的暖房吧?”

  房俊道:“自然不是,就算是想要顯擺,也不敢在您二位面前顯擺呀?”

  “休說那些沒用的。”李孝恭擺了擺手,在竹椅上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卻是形象全無:“說說你打算怎麼弄出來這兩萬萬貫銅錢吧。乖乖,這可是兩萬萬貫,你可真敢說!咱們整個大唐不曉得能不能有這麼多的錢?”

  李孝恭確實被房俊給嚇到了。

  之前房俊便將李孝恭和李恪拉上了他的戰車,整個東西兩市的翻建計劃當中亦有這兩人一份。李孝恭對於房俊的生財之道向來讚賞有加,現如今江南船廠每日下水的貨船戰艦不計其數,用日進斗金來形容都有些寒磣……

  只是當房俊拋出這個“兩萬萬貫”的數字之後,這位河間郡王便連睡覺都時常驚醒。

  這個棒槌該不會是打著主意讓本王變賣家產拿錢出來入股吧?

  李恪也有些緊張。

  他倒不是害怕房俊坑他,更不是怕房俊讓他變賣家產,實在是因為即便是變賣家產,他也沒什麼好賣的……

  身為大唐親王,身負前朝血統,這是一個極其尷尬的身份。

  稍有不慎便會招致非議,更甚者,甚至會惹來父皇的猜忌和反感……所以李恪輕易絕對不跟朝中那些前隋官員往來,彼此之間更是一絲半毫的經濟利益都沒有。

  這便導致他的經濟來源主要就是俸祿和職田、封地的產出,對於一位親王殿下來說,這點錢哪裡夠花?

  他怕房俊萬一現在說一句:你沒錢,不帶你玩兒了……

  若是如此,讓他李恪這張臉往哪兒擱?...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12
第1252章房地產

時值正午,陽光從暖房屋頂的整塊玻璃透進來,明亮晃眼,照得暖房屋內的植物愈發顯得鬱鬱蔥蔥,春意盎然。

  房俊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吩咐人準備午膳,就在暖房裡細密翠綠的修竹叢下一方石桌上擺了酒菜,請李孝恭與李恪一同用膳。

  沒有珍饈佳餚,沒有山珍海味,午膳甚是清淡。

  酒也沒有太多,只有一個精緻小巧的瓷壇,壇子口用泥料封嚴,房俊將泥封拍開,一股馥郁的酒香便飄散出來,令人聞之精神一振,口舌生津。

  房俊先是將壇子中的酒水傾注進一個銀質的小酒壺,酒水清澈明亮,微微呈現出淡淡的綠色,而後親自給二人面前小巧的玻璃酒杯斟滿,笑道:“此乃產自吐蕃的青稞酒,不過與市面上售賣的不同,釀製的原料雖然仍舊是青稞米,但卻是以秘方特製。此酒口味略顯清淡,但是回味悠長,時常飲之,對清腸通便、緩解頭疾胸悶等症狀頗有療效。”

  李孝恭自然是知道房俊與吐蕃大相祿東贊合作釀造青稞酒一事,現在市面上的青稞酒頗受歡迎,李孝恭也品嚐過,除去口味獨特之外,亦不見有何稀奇之處。不過對於苦寒不毛之地的吐蕃來說,能夠有這樣一種酒水斂聚錢財,自然是趨之若鶩,欣喜若狂了。

  端起小巧精緻的玻璃小酒杯,酒杯內的酒水呈現淡淡的綠色,隔著玻璃看去更顯得晶瑩剔透,輕輕抿了一口,入喉品嚐,醇厚協調綿甜淨爽,回味悠長余香不斷……

  “好酒!”李孝恭讚了一句。

  這等醇而不烈之酒水,符合道家養生之術,最是適合他這等富貴閒人時常飲用,既能解饞宴客,又不傷肝脾,甚至還有保健養生之效。

  菜餚亦是簡便清淡,六菜一湯,放在石桌上略顯寒酸。

  當然這是對於世家門閥的貴人來說的,若是放在尋常百姓人家,過年的時候也置辦不起來這麼些菜餚……

  離李恪最近的是一道碧湖醋芹,芹菜嫩綠帶著淡淡的鵝黃色,湯底清亮,李恪夾起一段醋芹放入口中輕輕咀嚼,一股芹菜特有的清爽味道充斥口腔,清新爽口。

  第二道的是炒雞脯,大抵是用了些醬,吃起來口感也好,李恪一邊吃一邊暗暗琢磨這醬是怎麼做的,待會兒跟房俊討要這個方子,回頭給父皇送過去,想必父皇必然是喜歡的。

  另有一道雞肉,卻是做法與時下全然不同,前所未見。一個素白的瓷盤,一隻潔白透亮的整雞被切成均勻的小段整齊的碼在盤子裡,旁邊放著一小碟調味的醬汁……

  “此菜可有名堂?”

  李孝恭夾了一塊肌肉,放在醬汁中蘸了蘸,放入口中,頓時眼睛一亮。

  肌肉吃得多了,但是這等皮爽肉滑、清淡鮮美之美味卻是前所未見,尤其是這醬汁,入口鮮美,十分提味。

  房俊用公筷給李恪夾了一段肌肉,放在他面前的碟子裡,介紹到:“二位必是知道在下是個嘴饞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此乃在下無聊之時琢磨出來的,烹煮之時不加任何調味,

食用之時隨吃隨斬,故而取名曰'白斬雞',這種烹飪方式最得食材要領,最能表現出雞肉的鮮嫩爽滑,最真實的原汁原味。這個醬汁則要麻煩得多,以醬油、新鮮蝦子為主料,配白糖、米酒等佐料調製,最是鮮美體味。”

  白斬雞始於清朝末年,先在酒店出現,用本地飼養的浦東三黃雞製成,將做好的雞懸掛在熟食櫥窗裡,根據顧客需要,隨點隨斬,故名……

  只不過這個年代根本沒有,房俊也只能說是自己琢磨出來的。

  反正他這個棒槌向來都是個吃貨,什麼“君子遠庖廚”之類的在他面前根本就不沾邊……

  李孝恭看著李恪,說道:“瞧見沒有?這才是紈絝,吃喝玩樂就能琢磨出不一樣的道道兒來,外頭那些整日里尋釁滋事、走馬章台的混賬哪裡比得了?”

  李恪便笑道:“皇叔謬矣,依某之見,非是房二不願走馬章台眠花宿柳,而是這廝每次去青樓玩耍都要搞出狀況。相信皇叔那家醉仙樓裡的姑娘一見到房二郎,寧願倒貼錢都得想方設法的將這廝送走……”

  揶揄房俊一番,叔侄兩個相視大笑。

  房俊嘖嘖嘴,頗為鬱悶道:“說起來,微臣還當真是與青樓八字不合,誰不想跟那些如花似玉琴棋書畫精通的姑娘們談談人生、聊聊理想,秉燭促膝,深入交流一番呢?可是每次去青樓都會搞出意外狀況,現在不僅全長安的青樓名伎對某是如避蛇蠍,便是某自己都有心裡陰影了……”

  叔侄兩個爆笑!

  旁人去青樓那都是逍遙快活,唯獨房二,每一次去青樓都是打架滋事,難道當真是命中註定的一朵奇葩?

  酒菜清淡,卻入滋入味,遠勝過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珍饈佳餚。李孝恭和李恪什麼樣的世面沒見過?你便是弄出來八十道菜,兩人大抵亦只是驚嘆與房俊的豪奢,可是眼前這一桌子精緻鮮美各有特色的菜餚,反而更令兩人嘖嘖讚賞。

  主食是黃粱飯,煮熟的小米與切成細末的海參、雞肉、等材料翻炒,裝在以新鮮竹葉捲成粽子狀的容器裡,口感松香不膩。

  湯是冬瓜湯,湯水里透著股冬瓜特有的清甜……

  飯後,侍女撤走碗碟殘羹,將石桌收拾乾淨,泡了一壺濃濃的龍井茶放在石桌上,恭敬退下。

  倚著竹椅,捧著香茶,冬日里陽光普照,身周修竹碧翠、鮮花錦繡……

  李孝恭呷了口茶水,嘆道:“很久沒有吃得這般飽了……回頭本王便將家中廚子打發到你這裡來,學上幾手。嗯,還有這個暖房,家中也要起一座。”

  他不差錢,但是差的是品味……

  與房俊這小日子一比,自己一天到晚的大魚大肉、侍女成群,所用之物皆是鑲金嵌玉、名貴華美,簡直就俗不可耐!

  房俊笑道:“起什麼暖房?這眼瞅著便開春了,您建這麼一座暖房,夏日里蹲在裡頭等著生蛆啊?”

  李孝恭瞪眼道:“本王建好了就放在那裡晾著,等著冬日搬進去,不行啊?”

  房俊只得道:“行,怎麼不行?您是大唐宗室第一名將,地位崇高、富可敵國,您想幹什麼誰敢攔著?活膩歪了不是。”

  說起“富可敵國”,李孝恭便言歸正傳,問道:“說說,你這個東市的翻建計劃,到底去哪裡搞這麼多錢?”

  兩萬萬貫!

  額滴個乖乖,即便是斂財無數堪稱宗室第一豪富的李孝恭,面對這個誇張的數字亦是一陣陣的眼暈。

  李恪更關心這一點,看向房俊。

  房俊提起茶壺給兩人斟茶,笑道:“用不著吾等搞錢,現在三省六部政事堂的批文在某手中,東市的翻建便是誰也也不能阻止之事。而東市翻建的權力,就是錢!”

  李恪嚇了一跳,趕緊說道:“二郎,慎重啊!現在東市翻建已然成為整個大唐萬眾矚目之事,所有人都在盯著京兆府的動作,一旦稍有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

  他想當然的就認為房俊這是要搞什麼“權錢交易”之類的違規做法,全天底下的目光都盯著這一塊兒呢,稍有違法亂紀之事,用不著御史言官們彈劾,李二陛下第一個就跳出來砍了你……

  房俊哭笑不得:“微臣還沒有傻到這般地步吧?怎麼可能自己攥著刀把子送給別人手裡?”

  李恪想想也是,房俊怎麼會這麼愚蠢呢?

  可是他愈發好奇房俊的生財之道了,奇道:“速速道來,你到底打算如何籌錢?”

  房俊老神在在、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悠然:“何須籌錢?京兆府沒錢,微臣沒錢,二位也沒錢,可是這天底下有錢人多得是。拿自己的錢做生意不算高明,用別人的錢來辦自己的事,那才是真正的高明!”

  迎著二人不解的目光,房俊緩緩吐出兩個字——

  “下包!”...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16
第1253章  開發商的甜蜜時代

“下包?”

  聽著這個粗俗平庸前所未聞的詞彙,李孝恭和李恪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房俊解釋道:“顧名思義,便是吾等將東市的翻建權拿到手中,而後找人將具體的建設環節下包出去,這些人要負責承擔建設房舍、店鋪、貨邸的任務,並且從中賺取差價。”

  都是一時之人傑,李孝恭、李恪瞬間便明白了“下巴”的含義,無非是將繁瑣的建設環節轉嫁他人,並且在這塊巨大的蛋糕當中分潤出去一部分。

  正如翻建所言,天底下有錢人多得是,一個兩個是絕對無法承擔翻建東市所需的兩萬萬貫巨資的,但是十個人、百個人、千個人呢?

  為了能夠得到東市的翻建資質,在這塊震古鑠今的巨大利潤當中分享一部分,先行墊資自然是很容易讓人接受的條件。

  眾人拾柴火焰高,再旺的火也足夠燒得起來!

  李恪驚嘆道:“所以你讓本王暗中聯絡三原韓氏趙郡李氏等關隴集團的邊緣家族,便是想要以利動人,瓦解世家門閥有可能聯合起來的抵制?你這小子,真夠鬼的!”

  無需猜測,那些擁有東西兩市房屋產權、經營權的世家門閥們,絕對不會乖乖的任由京兆府進行翻建規劃,聯合起來發起抵制那是必須的。

  可是誰會跟錢作對?

  縱然有那麼幾個家資殷富、目光長遠的門閥不屑於房俊的“下包”策略,不屑於海量的利潤,但是世間太多庸庸碌碌者,為了眼前的利益,誰會願意想那長遠之事?

  李恪可以肯定,只要“下包”的消息傳出去,世家門閥們尚未成型的抵制便告分崩離析,煙消雲散。

  李孝恭亦嘆服道:“此計甚妙,簡直就是一石數鳥。即解決了資金問題,又能夠瓦解即將到來的抵制,甚至可以在以後的鬥爭當中拉攏到一批雖然不甚堅定卻足可利用的盟友……只是有一樣,萬一有人心懷叵測,明面上拿下建築的下包,實則卻出工不出力嚴重延誤東市的建設工期,甚至以次充好、偷工減料,那可如何是好?”

  沒有人是完美的道德君子,所謂的人品、信譽在金錢面前更是不堪一擊。

  以次充好、偷工減料這種事情不止在後世道德淪喪的年代裡屢禁不止,便是看似古風浩然、以誠信為本的唐朝,面對著巨額的利潤照樣有人暗中做手腳。

  房俊早有預案,淡然說道:“但凡得到下包授權的家族亦或個人,都必須事先繳納一筆保證金。京兆府會委託一位身份地位人品都讓各方信得過的人擔任監理,一方面監督建築的質量、工期,一方面監督京兆府的資金是否可以落實到位。若是工期逾期亦或者質量不達標,那麼保證金沒收,自動失去'下包'資格。”

  這就如同在承包建築的世家或者個人脖子上套了一個繩索,非但不怕這些人玩花樣,反而有些期待他們作死……

  只要稍稍有不合規矩的地方,乾脆的取消下包資格,保證金沒收。

  這可是比任何買賣賺錢都快……

  李恪興奮的擊掌,

俊臉神采飛揚:“好計策!不如就由皇叔來擔任這個監理,以皇叔的資歷地位威望,放眼關中誰敢不給面子?”

  房俊笑道:“不給面子也沒關係,微臣乃是京兆尹,整個京兆府的兵卒盡在掌握之中,若是順著咱們的意思便罷,大家你好我好一起發財;若是想要跟咱們擰著幹,微臣就帶人前去拆了他的房子!”

  動遷的時候最怕啥?

  自然是釘子戶……

  後世那些“困守孤島”的釘子戶算是讓開發商吃足了苦頭,二十世紀初期的幾年還好,開發商鼓動一群地痞流氓威脅恐嚇甚至深更半夜澆汽油燒房子,什麼手段都敢用。

  但是等到網絡發達起來,這些招數統統不管用了。不管你有多大的保護傘,一旦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惹起輿論憤慨,那麼基本就算是完蛋了……

  可是放在這個年代,那就完全不是問題。

  在這個皇權至高無上、官本位根深蒂固的社會裡,想要跟官府擰著幹?甭管你是誰,下場也只有一個字——慘!

  世家門閥聯合起來的力量雖然足以改朝換代,但是亦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難道會有哪個世家門閥吃飽了頭暈,為了幾間房子扯旗造反?

  就算當真有這些二貨,其餘的世家門閥亦會一巴掌將其拍翻在地,你特麼有病啊?

  至於拒絕拆遷……

  難道沒聽過有一個詞叫做“強遷”?

  後世法制健全、信息發達,照樣有很多地方的官老爺跟開發商勾結起來以權謀私、執法犯法,無視農民的要求強制拆遷。反正房子也扒掉了,造成了既定事實,適當的再多給一些補償,大多數人也就只能忍氣吞聲。

  告狀?呵呵……

  唐朝更容易了,東市的開發資質在京兆府手中,房俊是京兆尹,他想要強遷,誰能攔得住?咱們先禮後兵,房子貨邸都是按照市價評估之後征占,而且會給予一些耽誤買賣的補償,雖然錢一定不多,但好歹是個心意吧?

  若是誰家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可就別怪咱不客氣。

  東市的征占翻建雖然由京兆府主持,但實際上卻是國家行為,你想要跟國家擰著幹?

  至於強遷之後……

  強遷也就強遷了,哪裡還有什麼之前之後?

  打官司也得到京兆府,這等民事糾紛大理寺和刑部是管不到的。而在京兆府的大堂上狀告京兆府……誰能贏得了?

  至於上訪,那根本就不存在……

  若是後世的那些開發商能夠穿越來到大唐,就會發現這裡簡直就是房地產事業最最甜蜜的時代!

  李孝恭則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恪。

  讓我當這個監理?

  呵呵,別說我沒這個想法,便是有,只怕房俊也不會同意。

  這個監理的位置,怕是房俊為李恪量身定做……

  果不其然,房俊先是看了李孝恭一眼,替他斟茶,略帶歉意說道:“還望王爺體諒,這個監理的職位,吳王殿下更加需要一些……”

  李孝恭哈哈一笑,結果房俊遞來的茶杯,算是接受了他的說法,喟然嘆道:“三郎有你這位至交好友,也算是運氣。”

  心中不由有些感慨,李恪若是能得善終,最大的功臣便是房俊不遺餘力的幫助。

  一旁的李恪固然聰明,但是身為皇子卻從未涉足朝堂,對於朝局之中的陰謀詭計不甚了了,自然一時未能領會二人話語之間的深意。

  不過聽聞房俊的意思是讓自己擔任這個監理,趕緊搖頭拒絕道:“不成不成,本王如何能夠擔此重任?本王雖然身為皇子,但是年少德薄,那些世家門閥豈會賣給本王面子?還是皇叔出面更好一些,那些世家門閥即便是心有不滿,亦不敢在皇叔面前玩弄心機、陽奉陰違。”

  開什麼玩笑,這個監理是好當的?

  別的且不說,單單就得罪人這一項,就能將所有的世家門閥都給得罪光了。

  他本來身負前朝血脈便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現在若是擔任這個監理,豈不是人人喊打、水深火熱?

  轉身怒視房俊。

  屁的至交好友,分明就是坑人呢好不好?

  房俊一臉無語,你咋就那麼笨吶?

  李孝恭哈哈大笑,揶揄道:“房二,費盡心機為人謀劃,可最後人家非但不領情反而埋怨與你,這等滋味可是好受?”

  見李恪還在一臉不忿的看著自己,房俊哼了一聲,不爽道:“李廣有射虎之威,到老無封,馮唐有乘龍之才,一生無遇,蛟龍未遇,潛水於魚鱉之間,君子失時,拱手於小人之下……”

  李恪嘖嘖嘴,覺得這幾句話頗有一些哲理孕育其中,而且文辭對仗別有韻味,算是上好的文章。

  可是細細思之……

  吳王殿下頓時怒了,一拍桌子,叫道:“房二,怎麼罵人吶?”..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18
第1254章  得罪人多了才安全

什麼“李廣有射虎之威,到老無封,馮唐有乘龍之才,一生無遇”,是說本王有眼無珠不能識人,委屈了你?

  而這句“蛟龍未遇,潛水於魚鱉之間,君子失時,拱手於小人之下”更是過分!

  你房二是君子,我李恪是小人?

  臉呢?

  你還要不要臉?

  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恪當即就怒了,拍著桌子怒叱!

  房俊倒也不惱,而是看著李孝恭,問道:“王爺明鑑,此人愚否?”

  李孝恭搖頭晃腦,嘆道:“何止愚也?愚不可及!”

  好哇,兩個人一起戲耍於我?

  李恪愈發怒氣沖衝,詰問道:“某天資聰慧、貴不可言,何愚之有?”

  從小到大,誰不贊一句吳王聰慧?滿朝大臣恭維不止、民間百姓皆謂其賢,便是父皇都要說一句“英果類己”,放眼父皇諸子,有誰曾受過這般讚譽?

  現在卻被這兩人說自己愚不可及……

  李孝恭拍了拍李恪的肩膀,嘆氣道:“身處險地而不自知,有安身之策卻視若無睹,你不蠢,誰蠢?”

  李恪張了張嘴,有些懵。

  他與李孝恭交情向來甚好,他敬服李孝恭統帥千軍戰無不勝的武略,李孝恭也一直欣賞他高潔至孝的品性,何曾對他說過這等話語?

  明白是自己未曾看清房俊的用意,是自己魯莽了,李恪趕緊看向房俊說道:“到底二郎是何用意?還請說於本王明白。”

  房俊一翻白眼:“微臣不與蠢貨說話。”

  “娘咧!”

  李恪憤憤然罵了一句,瞪了一眼房俊,只好轉向李孝恭,道:“還請皇叔教我。”

  看著李恪與房俊鬥氣,李孝恭莞爾,知道這兩人關係很好,但是好到這等不分君臣上下卻令他有些意外。

  便說道:“你的身份貴不可言,卻也是一個潛在的危機,你自己可曾明白?”

  李恪點頭道:“自然明白。”

  身負兩朝血統,母親乃是前朝公主,使得他的身份在李二陛下一眾皇子之中出類拔萃,貴不可言。此時雖然是貞觀年間,大隋滅亡已久,但是朝中的前隋遺臣卻依舊不少,且各個位高權重,雖則平素與李恪來往不多,但是天然的便存在著親近感。

  李二陛下半生戎馬打下這江山,自然不用擔憂那些前隋遺臣與李恪相互勾結,再怎麼勾結,也沒人敢造他李二陛下的反!可是人壽總有盡時,他李二陛下固然不怕,太子李承乾登基之後呢?

  別說什麼太子厚道這樣的話語,當太子的時候固然可以厚道,但是一旦登基為帝,就要為整個朝局、整個天下考慮,立場不同,出發點不同,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處理事情的方式自然亦是不同……

  到那個時候,

無論是哪位皇子登上皇位,只要不是李恪,那麼李恪高貴的血統、與前隋遺臣千絲萬縷的聯繫,會立即成為致命的缺點!

  可是這與東市的翻建拆遷有何關係?

  李孝恭指了指正低頭飲茶的房俊,語重心長的說道:“監理是個得罪人的活兒,所以你不願意幹,可是你卻不知,這個職位乃是房俊特意為你量身定制?”

  李恪愈發不解:“這廝就是讓本王去得罪人?簡直混賬……哎呀!”剛剛罵了一句,猛然醒悟過來!

  他非是蠢人,只是缺少朝堂博弈的經驗,在陰謀策略面前缺乏足夠的敏感度,這個時候方才猛然醒悟!

  李孝恭又指了指自己:“知道皇叔我是怎麼做的嗎?”

  李恪有些震撼,點了點頭。

  河間郡王勇冠三軍,乃是天下無敵的統帥,可是人品卻一直受人詬病,皆因其視財如命,貪圖享受。

  可是與其關係甚好李恪自然知道李孝恭固然愛財,卻絕對不至於如同其表現出來的那邊瘋狂地步。

  說到底,不過是自污而已……

  身為李唐皇室第一統帥,軍事能力甚至還在李二陛下之上,這既是無上的榮光,更是深深的隱患。

  “功高震主”可不是什麼好詞兒……

  難道房俊讓自己擔任這個監理的職位,便是讓自己去盡情的得罪人,以此自污?

  李孝恭笑道:“得罪人有什麼不好?好人是給皇帝作的,吾等身為臣子,只應當維護皇帝的利益,得罪人的事情自然那是吾等來幹,不然……”

  語未盡,但是意思已然明了。

  不然……你要那麼好的人緣幹什麼?

  想造反啊?

  李恪滿頭大汗。

  一直以來,面對自己潛在的危機隱患,他的應對之策便是盡可能的低調,若非必要絕對不與外臣往來,以免落人口實,招惹是非。

  但是現在經由李孝恭提點,他才明白這還遠遠不夠……

  非但不夠,反而禍患極大。

  你為什麼不與外臣接觸?

  是不是心中藏著什麼隱私?

  你在害怕什麼?

  李孝恭愛財,一門心思的聚斂錢財奢侈享受,以此消除皇帝的猜忌,保得一世平安。

  而自己亦要效仿李孝恭的所為,肆無忌憚的去得罪人,只有將人都得罪光了,哪怕自己想要造反的那一天都沒人響應自己,那麼自己也就安全了……

  得罪人,有的時候並不是壞事。

  李恪豁然明亮,心悅誠服,起身撣撣衣袍,對著房俊彎腰鞠躬一揖及地,衷心道:“是本王的不對,居然曲解二郎的好意,本王誠摯道歉。”

  這一拜,誠心實意。

  按理說,以為親王殿下這般大禮參拜,哪怕他是真心實意,房俊亦要起身還禮才對。

  可房俊安坐不動,生生受了李恪這一拜……

  非但理所當然的生受了這一拜,這廝還微微頷首,口中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教也!”

  李孝恭微愣,這個……有些失禮了吧?

  李恪亦是一愣,繼而太陽穴跳了兩下,看著房俊嘴角得意的笑容哪裡還不知道,這廝實在作弄自己?

  好意自己當然心領,可是這般戲耍於我……決不能忍!

  簡直可惡!

  李恪獰笑一聲,咬牙道:“李恪受教……”

  話音未落,便直起身,飛起一腳就踹在房俊的胯部。房俊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踹得滾落地上,怒道:“幹嘛踹我?”

  李恪猱身而上向房俊撲去,嘴裡罵道:“滾你的蛋!膽敢戲耍本王,受死吧你……”

  猛地撲到房俊身上,將其死死壓住,伸手就去掐房俊的脖子。

  房俊勃然大怒:“不識好人心,枉我為你這般殫精竭慮……咳咳,住手,別掐我脖子……喂喂,再掐我脖子,我反抗了啊?”

  李恪不為所動:“反抗又能怎地?本王乃是天潢貴冑,你敢還手毆打本王,想要造反還是怎地?”

  “我去!和著你掐我,我還不能還手了?”

  “我是親王,你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敢還手,就是忤逆犯上!”

  “呵呵,第一天認識我是吧?親王咱也不是沒打過,也不差你這一個!吃我一拳!”

  “哎呦!你敢打我眼睛?”

  “打便打了,管你眼睛還是後門?”

  “受死吧你!”

  “誰死還不一定呢……”

  兩人在地上翻滾一團,大打出手。

  李孝恭眼瞅著身強力壯的房俊一個翻身將李恪壓在身下,不顧頭腚一頓猛錘,將李恪打得哇哇大叫,頓時一臉懵逼……

  你特麼還真打啊?

  “喂喂餵,這般打鬧,成何體統?”

  李孝恭連連喝叱。

  可是兩人打出了火氣,李恪羞惱於房俊的戲耍,房俊則惱火於李恪不知好歹,哪里肯聽李孝恭的勸阻?你打我一拳,我踹一腳,打得熱火朝天。

  好在李恪不是房俊的對手,想要下狠手亦是有心無力,房俊多少也知道不能太過分,只是朝著李恪的肋下小腹後背這等地方招呼,不敢打臉,更不敢偷襲重要部位……

  最後還是高陽公主前來拜見李孝恭,撞見二人正自打鬥,頓時大發嬌嗔,叉腰怒道:“都給本宮住手!”

  孕婦最大,一位親王一位京兆尹這才憤憤然紛紛住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22
第1255章  韓璦

吳王府的正堂裡,韓璦與李敬玄盡皆上座,目光詭異的看著面前眼眶有些明顯烏青的吳王殿下,兩人嘴皮子蠕動幾下,欲言又止。

  敢給吳王殿下眼眶來一拳的人,必然不一般。兩人甚至有些思維發散,莫不是這位素有“賢王”之稱的殿下與近來地位漸漸穩固的太子之間發生了什麼齷蹉,這才大打出手?

  倒不是二人心理陰暗,實在是以李恪之身份地位,除去太子之外誰敢打他?即便是魏王殿下尚在京城,面對這位庶出的兄長也得乖乖的,有什麼招數只敢暗地裡使……

  李恪心思靈透,怎會沒有意識到面前兩人探究的目光?

  只是這事兒實在是沒法說,堂堂親王跟大臣打架?

  心中愈發暗恨房俊這廝混賬,打人不打臉,卻專門往自己眼眶上招呼……

  李恪的身側,一位宮裝錦繡秀美端莊的麗人玉面含笑,剪水雙瞳滴溜溜一轉,輕輕瞥了神情尷尬的李恪一眼,繼而面對韓璦、李敬玄二人柔聲笑道:“快快嚐嚐這茶水,這可是房府尹剛剛打發人送來的江南春茶,香氣清淡回味雋永,乃是難得的極品。”

  算是成功轉移了韓璦李敬玄的視線,只是你卻為何偏偏要提起那個棒槌?

  李恪暗暗著惱,瞪了宮裝麗人一眼。

  這位乃是他的側妃蕭氏,出身於南梁帝室,與申國公蕭瑀同出一脈。三原韓氏與趙郡李氏皆是關隴豪強,雖則不算關隴集團的核心中堅,但是實力不俗。而韓璦與李敬玄與李恪交情甚篤,向來都是通家之好,吳王妃楊氏雖則自江南返回長安之後病體漸愈,但正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沒有個三年兩載的安養難以復原,這種場合自然要側妃蕭氏出面。

  二人道謝,捧起茶盞,放在嘴邊輕輕呷了一口。

  韓璦嘖嘖嘴,回味一番,讚歎道:“且不說別的,這飲茶之法自從經由房俊改進,的確是一大樂事。現在微臣每日不離清茶,一日不飲便如同食不加鹽,茫然無味。”

  蕭氏端莊明媚的俏臉滿是溫煦的笑容,聞言道:“那待會兒走的時候便帶上一些,這種品級的新茶市面上怕是買不到。”

  二人有些受寵若驚,李敬玄道:“這如何使得?多謝王妃美意,只是殿下亦是愛茶之人,吾等豈能奪人所好。”

  蕭氏眼波流轉,抬起錦繡華美的衣袖遮住半張臉龐,將明媚的笑容遮擋在,只看得見那兩彎月牙般的眼眸,笑靨如花,揶揄道:“殿下豈用你等操心?現在怕是只要殿下一聲令下,那房俊就會乖乖的將茶樹都給移植到王府中來……”

  韓璦和李敬玄愕然,就算吳王殿下乃是天潢貴冑,可那房俊又豈是好相與的?給你送上幾斤新茶那是人情,可是你專門去討要……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難不成房俊欠下了吳王的人情?

  兩人疑惑的看向李恪。

  李恪腮幫子抽了抽,惡狠狠的瞪了蕭氏一眼。

  蕭氏愈發笑得開心,

秀眸中滿滿的盡是揶揄之色……

  挨了房俊的打,你找房俊多要幾斤茶葉,想必不會被拒絕的吧?

  李恪對蕭氏極為寵溺,這位側妃不僅天姿國色、性情溫婉,更且出身高貴、知書達理,夫妻感情甚好。此刻被蕭氏揶揄取消,心中並不著惱,苦笑道:“你們儘管聽她的便是。”

  二人這才應了。

  飲著茶水說著話兒,氣氛甚是融洽。蕭氏聰慧,心思玲瓏,四書五經皆有涉獵,言談既是風趣,與韓、李二人縱論時勢、引經據典,才氣盡顯。

  少頃,蕭氏盈盈起身,微笑道:“你們且陪著殿下說話,待我去後面安排酒宴,今晚定要不醉不歸才行。”

  韓、李二人連忙起身相謝。

  蕭氏盈盈回禮,退入後堂。蕭氏知禮,自然知道今日李恪將此二人找來是有要事相談。

  韓、李二人落座,看向吳王李恪。

  李敬玄問道:“不知殿下今日相召,可是有何吩咐?”

  李恪放下茶盞,抬手揉了揉酸疼的眉骨,心裡罵了房俊一句,說道:“乃是為東市翻建之事。”

  韓、李二人對視一眼,心中有數。

  前幾天吳王李恪便將他二人招去飲酒,席間透露了將會參與東市翻建的意思。雖則並未言明,但是寓意明顯,便是想要三原韓氏與趙郡李氏站在李恪這一邊,亦是站在京兆府這一邊。

  二人有些為難。

  畢竟身為關隴集團的一份子,雖然一向都是邊緣人物,但是明目張膽的支持京兆府而與關隴集團反目,這對家族的影響實在太大。

  韓璦為難道:“非是吾等不願與殿下共進退,實在是茲事體大,微臣與族中長輩商議,皆是顧慮重重。不過殿下放心,雖然不便公然站到殿下這邊,但是三原韓氏亦可向您保證,保持中立,抽身事外。”

  這已然是三原韓氏最大的誠意。

  李敬玄與李恪年紀相仿,關係比韓璦還要更親近一些,言談之間少了許多忌諱,直言道:“殿下何妨聽某一勸?房俊想要翻建東市、重新規劃,便是要與天下士族門閥為敵,即便有陛下支持,亦斷然不會成功。貿然參與其中,非但費力不討好,反而會導致殿下的處境愈發不堪。”

  這算是誠摯之言。

  天下士族門閥聯合起來,那得是多大的一股力量?縱然有皇帝為房俊撐腰,東市的翻建計劃亦難成功。而李恪本來就在一眾皇子當中處境尷尬,若是參與其中,更會招致非議。

  李恪呵呵一笑,點頭道:“多謝敬玄好意,本王心中領受。只是這一次本王怕是要領賢弟失望了,本王非但要參與其中,甚至還領受了一個'監理'的職務,全力發動。”

  韓璦奇道:“何謂'監理'?”

  李恪便將房俊的“下包”策略細細為二人解說一番。

  韓璦拍案叫絕,讚道:“此計甚妙!不解一下子解決了海量的資金問題,更能夠將門閥當中那些立場不甚堅定、眼饞巨大利潤的傢伙拉攏過去,從而瓦解世家門閥聯合抵制的局面。分化拉攏、利潤均霑,簡直妙不可言!”

  此子眼光精準、心思靈動,一下子便道破房俊這個“下包”計劃的精髓之所在,嘆為觀止,讚賞不絕!

  李敬玄亦是瞠目結舌,他自然也看懂房俊的用意,只是他注重的方向與韓璦略有偏差,皺眉擔憂道:“這的確是神來一筆,而且是無可抵禦的陽謀,房俊堂堂正正的劃出道來,自然有無數世家門閥為了利益明里暗裡的投靠過去。只是如此一來,豈非參與東市翻建的人家將會被殿下得罪一半?”

  且不說房俊的“下包”策略施行的可能性有多大,就算是施行成功,那麼李恪這個“監理”的職務算是燙手的山芋了。試想,但凡參與到“下包”的人家,哪個不是打著大賺特賺的念頭,從中偷工減料、以次充好那是必然之事。

  李恪若是將這些人盡數糾察,拒絕支付施工墊付的款項,必然招致非議。

  最重要的是,李恪之所以能夠在朝中擁有超然地位,便是那些前隋遺臣明里暗裡的支持和維護。可偏偏就是這些前隋遺臣,正是世家門閥的主力……

  將一向支持自己的前隋遺臣都得罪光了,那他李恪還剩下什麼了?

  他話音剛落,韓璦便搖頭反駁道:“兄長此言差矣!殿下豈是不知深淺進退之人?他既然欣然允諾房俊接受這個'監理'之職位,焉能不知其中之關竅?依某之見,得罪了便得罪了,便是刻意交好,難道還能指望這些人公然支持殿下競爭儲君之位不成?”

  李恪微微頷首,看著年紀更輕的韓璦,目光中滿是讚賞。

  “殿下之所以形勢窘迫、處境尷尬,更多的便是來自於那些前隋遺臣的支持。可是這些人當中,有誰是真心實意的想要扶持殿下登上儲君之位?又有誰是希翼於以此立場來得到前隋遺臣的幫助?甚至還有誰是包藏禍心,想要讓殿下憑藉這些人的支持而去覬覦儲君之位,從而攪亂著一潭春水,以便渾水摸魚?”

  韓璦語氣低沉,卻是神情嚴肅。

  所謂的來自於前隋遺臣的支持,難道當真就如同他們標榜的那樣,是因為吳王李恪身負前隋血脈,想要一心一意的將李恪推上儲君的位置?...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29
第1256章  無利則散

所謂的來自於前隋遺臣的支持,難道當真就如同他們標榜的那樣,是因為吳王李恪身負前隋血脈,想要一心一意的將李恪推上儲君的位置?

  或許真的有,但是絕大多數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

  大隋都亡了多少年了?

  昔日那些世受楊氏恩惠的遺老遺少經歷了亡國之辱,現如今卻照樣高官得坐駿馬得騎、鐘鳴鼎食安享太平,何曾念及一絲半點楊氏的好處?

  現在卻假仁假義一副忠臣國士的嘴臉,信誓旦旦的要扶保吳王李恪上位,誰信?

  這其中便有他們三原韓氏,以及趙郡李氏……

  韓璦深吸一口氣,目中光芒深邃,沉聲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既是求不得,何不忍痛放棄,落個心底乾淨?”

  既然爭儲無望,那就退得徹徹底底。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明明自己依然心知斷然不可能,那又何必猶猶豫豫輾轉思服,落在別人眼中依舊將你視為大敵?

  在韓璦看來,這一次的東市翻建、這一個“監理”的職務,正好可以讓吳王李恪與那些前隋的遺老遺少徹徹底底的割裂開來,向皇帝、向太子、向天下人表露自己的態度。

  咱就想做個安安靜靜的富貴閒王,對於九五至尊的位置沒想法了!

  如此,才不會被人惦記著……

  李敬玄卻不同意。

  輕拍了一下大腿,神情有些激動:“殿下英明果決、韜略過人,韓伯玉何必這般妄自菲薄?說句大不敬的話語,太子懦弱、身有殘疾,缺乏君臨天下的膽略;魏王肥碩、心底陰私,沒有九五至尊的氣魄;齊王頑劣、蜀王木訥,其餘諸王盡皆年幼,才疏識淺,唯有殿下方是大唐未來之聖君!此時雖然應當韜光養晦,靜待崛起之時機,可是又怎能平滅胸中壯志,甘於屈居人下,將皇位拱手相讓?韓伯玉此語,大大不妥!”

  韓璦反駁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何其愚蠢也?你這不是忠於殿下,而是想要將殿下置身於險地,隨時隨地皆有亡命之虞!”

  明知全無希望,卻依舊心存奢念,這不是執著、不是勇氣,是愚蠢!

  李敬玄氣得白臉漲紅,怒道:“古之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這般毫無鬥志、心無遠闊,與市井匹夫何異?”

  韓璦也惱了,瞪眼怒叱道:“李敬玄,爾何其蠢也!殿下即非嫡長,又身俱前朝血脈,陛下如何能夠廢黜太子而改立殿下?若是一味心存妄念,非但永不能得到儲君之位,還要遭受陛下防備、太子猜忌。爾難道忘了陛下的皇位是如何而來?陛下在世則還好說,一旦陛下百年之後,無論是哪一個嫡子坐上皇位,第一個要剷除的便是殿下!玄武門之殷鑑於此,不除掉殿下,誰能心安?”

  李二陛下的例子就放在那裡呢!

  明面上有如此之多的前隋遺臣支持,

誰敢對李恪掉以輕心?只要不是個傻子,誰都知道必須將李恪除掉方能高枕無憂!

  李敬玄堅持讓吳王李恪爭儲,這不是為李恪好,而是害李恪!

  若是李恪繼續保持爭儲的姿態,必然不得善終……

  吳王李恪倒是料不到李敬玄這般激動,趕緊安撫道:“敬玄稍安勿躁!”

  李敬玄憤然道:“殿下這般懦弱,倒是出乎於微臣預料之外。微臣赤膽忠心,一心一意扶保殿下問鼎九五至尊之位,但是今日方知一直都在置殿下於險地,心中不勝惶恐,在此謝罪。”

  起身離席,對李恪一揖到地。

  李恪連忙道:“敬玄這是為何?本王自然知道敬玄好意,能夠有二位盡心輔佐、誠摯相待,本王何其幸運也?快快起來!”

  李敬玄這才起身,卻是神情寂寥,搖頭嘆道:“微臣今日心情激盪,思維混亂,便不與殿下長談了,這便告辭回府,還望殿下珍重。”

  言罷,不顧李恪的挽留、韓璦的勸阻,執意離去。

  大堂中,李恪面色惆悵,不發一言。

  韓璦與李敬玄不僅與李恪關係莫逆,更是擁護李恪的臣子裡年青一輩當中的佼佼者。現如今卻是以這種形式分道揚鑣,如何不令李恪黯然?

  放眼天下,皆是利益。

  有利則來,無利則散,何等現實……

  只是從今而後,他這位名聲賢良的吳王殿下,便要報償這種親朋離心、擁躉退避的滋味。

  心中除去蕭索落寞之外,卻是並無一絲怒氣。

  時也,命也。

  *

  昆明池水漢時功,武帝旌旗在眼中。

  織女機絲虛夜月,石鯨鱗甲動秋風。

  大歷年間,杜甫客居長安,他對長安城位於西南方美景昆明池不吝讚美。

  昆明池處於灃水、潏水之間,開鑿於漢武帝時期,最初為征伐昆明國之用,池“周圍四十里,廣三百二十頃”,具備了供水首都、調洪蓄洪、訓練水軍、生產魚鱉、模擬天象等多種功用,只不過到了唐朝,已然變成泛舟遊玩的場所……

  春寒料峭,微風掠過湖面,泛起陣陣漣漪。

  房俊立在岸邊一處高地,緊了緊身上的大氅,遊目四顧,觀察昆明池的地勢。

  在他身邊則是工部、將作監、京兆府的一眾署官。

  李二陛下旨意將水師學堂設在長安,可是長安地處關中,雖然八水圍繞河流密布,但到底河道狹窄水域有限,如何能擔負起水軍訓練之重任?

  房俊便將目光盯上了昆明池。

  一眾署官盡皆到各處測量數據,唯有房俊與馬周依舊站在原處,瞭望闊水長天。

  馬周穿著一身常服,清癯消瘦,指著波濤浩渺的湖面,說道:“漢朝辛氏所撰《三秦記》記載說,昆明池中有靈沼,名為神池,堯帝治水時曾於此停泊船隻,池與白鹿原相通。白鹿原有人釣魚,魚拉斷釣線連鉤一同帶著逃走了。漢武帝夜裡夢見有條魚求他把鉤摘下去,第二天在池上游玩時看見一條大魚嘴上掛著鉤連著線,就摘去鉤和線,把大魚放走了。過了三天,漢武帝又在池上游玩,在池邊上得到了一對明珠,漢武帝說這是那條魚報恩來了吧……從那之後,昆明池其實已經漸漸廢黜了水軍訓練的作用,轉而成為皇家避暑之勝地。”

  房俊便回頭瞅了馬周一眼。

  皇權至上的年代,皇帝一聲令下,便是萬千民夫的磨難之時。始皇帝為了北拒匈奴,用億萬屍骨壘砌了萬里長城;漢武帝為了宏圖霸業,竭澤而漁一般透支國力,無數漢家兒郎埋骨荒漠……

  即便是眼前這昆明池,當年鑿建之時亦是耗費無數人力物力,結果起因乃是漢武帝的一個念頭,淪為皇家園林亦是漢武帝的一個念頭。

  何曾有人在乎過那些為此喪命的民夫,何曾有人在乎過白白虛耗在此的民脂民膏?

  無緣無故的給自己將起故事來,看起來馬周這個倔強清廉的傢伙是對自己建議在昆明池畔大規模的建設營房等設施有所不滿……

  想了想,房俊覺得應當給馬周普及一點現代管理學的知識,體恤民力是不錯,但是一味的削減支出卻也不是什麼好事。

  “馬兄可知這水師學堂預算幾何?”

  房俊笑吟吟的問道。

  馬周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未曾聽聞。不過房府尹向來有大氣魄,怕不又是一個天文數字?”

  房俊稱呼他為“馬兄”,他則回以“房府尹”,以二人之間一向良好親近的關係來說,馬周糟糕的心情依然盡顯無遺。

  房俊哈哈一笑:“過獎過獎,馬兄謬讚了。”

  馬周臉容一黑,我這是夸你嗎?這個厚臉皮的敗家玩意……

  毫不在意馬周不爽的神情,房俊自顧自道:“五百萬貫!”

  馬周倒吸了一口涼氣!

  水師學堂一直在京兆府的運作當中,馬周對於詳情也不甚了了。此刻聽聞這個數字,算是見識到了房俊的“敗家”氣魄!

  先是東西兩市翻建的兩萬萬貫,現在又是籌建水師學堂的五百萬貫……

  馬周咋舌,疑惑問道:“東西兩市翻建所需兩萬萬貫尚且可以理解,畢竟諾大的地方需要重新規劃,數万間房舍興建,可是區區一個水師學堂,何以用得了五百萬貫?”

  房俊不打反問道:“馬兄只是心疼朝廷要負擔如此巨大的支出,可是有否想過,這些錢最終流向何方?”...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33
第1257章  治國理念

說起中國古代的經濟學家,首推管仲。

  齊國地處東海之濱,平原耕地面積就比不上中原諸國,再加上土地鹽鹼化,發展農業,基本沒什麼出路。

  “地瀉鹵而人民寡”,極其窮困。

  怎麼樣才能過上好日子呢?管仲定下了?“通商工之業,便魚鹽之利”?為齊國發展的國策。隨後便讓齊國經濟騰飛,進行了古代春秋版的“改革開放”。

  不得不提的是,“士農工商”這四種職業群體正是管仲首先提出來的,並且把“國”的行政區域劃分為二十一個鄉,其中“工商之鄉六”,這相當於古代“經濟開發區”。把齊國將近三分之一的地方搞成“經濟特區”的窗口,把全國的工商業從業者全部集中到他畫的這個六個圈中。

  這是劃時代的壯舉,足以使得管仲永垂青史。

  當然,管仲最著名的還是開創了“女閭”成為風俗業的鼻祖,並且對青樓妓館徵收高額“特種行業稅”……

  減輕稅負,讓利於民,“田租百取五,市賦百取二”,商貿行業的稅率比農業方面的稅率低了一半多,而且“市廛而不稅”,即在市場租房子存放貨物是不徵稅的,這也加快商貿流通。

  “徵於關者,勿徵於市,徵於市者,勿徵於關”,進口物資徵了關稅的,就不再徵交易稅,對出口物資徵了交易稅的,就不再徵關稅。“關幾(稽)而不徵”,在進出口環節上只進行稽查而不徵稅。

  這幾乎就是全世界最早的免稅區了……

  自管仲而始,齊國國力日盛,一躍成為春秋霸主。

  由此可見經濟之道的重要性。

  然則中國歷史上諸如管仲這等精通經濟之道的人才甚為匱乏,能夠以此治國者更是鳳毛麟角。其原因,大抵是因為經濟之道與儒家所講究的境界背道而馳,向來被視為低賤之術……

  馬周的確才能出眾,但是這個才能指的是辦事能力、心智水平,絕非表明馬周便是無所不知的全才。經濟之道本已是一項專業的學科,而設計到國家的通貨膨脹、宏觀調控,更是宏大繁雜、精神奧妙。

  即便古代名臣會因為一些舉措個改革而富國強兵,比如諸葛亮,比如房玄齡,都能做到政略得當、休養生息,但是論起其各項舉措政略之奧義,卻亦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直白一些來說,便是一項政令正確與否他們是懂得分辨的,但是到底好在哪裡、弊端在哪裡,卻是無法言明。

  這就是缺失經濟之道的理論所造成的想像……

  馬周被房俊問得一愣,略微沉思一下,說道:“難道不是進入那些'下包'翻建工程之世家門閥的腰包?嗯,或許還有一部分流入民間。”

  天高雲闊,來自湖面的風甚為凌冽,吹得兩人衣袂飄飄。

  房俊背負雙手,卓然而立,覺得應該給馬周上一課……

  “如何方能富國?這是一個大道理,很難有準確的答案,無非是吏治清明、風調雨順等等而已。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首先要富民。藏富於民,才是富國之基礎。翻建東市以及建設此地所支出的巨款,

看似增加了朝廷的負擔,幾乎將往後數年的全國賦稅都消耗一空,但是這筆錢哪裡去了?木匠、瓦匠、力工、船夫、縴夫……最終,這些錢會流入民間,以及世家門閥的地窖裡。而民間會用這些錢去購買必須的生活用品,糧食、豬肉、藥材、布匹、甚至是肥皂、蠟燭、玻璃……而糧商、肉販、藥舖都賺到了錢,政府的稅收自然水漲船高,然後,政府再將這些稅收拿出來,投資更大的項目,讓更多的人賺錢……用一句概括性的詞彙,這叫做'拉動內需',使得錢流通起來,形成良性循環。錢在流通的時候才會具有其本身的價值,否則無論是被世家門閥們埋在地窖裡還是堆在官府的庫房裡,便只是一堆廢銅爛鐵而已,毫無價值……”

  馬周神情有些愕然。

  他是頭一次聽聞有人這般闡述錢的性質……

  難道強國的基礎,不是削減政府的開支、輕徭薄賦、鼓勵儉樸麼?

  按照房俊的說法,非但不能鼓勵儉樸,還要大力提倡民間花錢,甚至是養成奢靡成風的社會風氣,因為只有這樣才會更大程度的加快錢的流通,更好的拉動內需。

  馬周甚至想到,最好的拉動內需的方法甚至不是翻建東西兩市這種大規模的建設,而是戰爭。

  一場戰爭下來,消耗的錢糧物資不可計數,朝廷將這些錢花出去,那得拉動多少內需?

  若是年年發動戰爭呢?可是《司馬法》說:“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易經》曰:“君子以除戎器,戒不。夫兵不可玩,玩則無威;兵不可廢,廢則召寇。昔吳王夫差好戰而亡,徐偃王無武亦滅。故明王之製國也,上不玩兵,下不廢武……”

  如何在戰爭之間尋找一個平衡,方是治國之道。

  但是依著房俊的理論,沒事兒的時候就打幾場仗,幾年下來,國家就富強了啊!

  這與馬周自幼學習的治國理念幾乎是完全相悖的……

  他不由問道:“若是依照二郎之言,豈非戰爭才是富民強國的最好途徑?”

  房俊欣然點頭,很是意外馬周的思維靈透:“此言正是!”

  大砲一響黃金萬兩,真當是說著玩的?

  米帝滿天下的找茬打仗,以為是閒得蛋疼啊?一場戰爭下來,經濟、軍事、科技等等全都上一個台階,軍費有戰敗國買單,國力簡直就是坐火箭一樣往上竄!

  馬周搖頭道:“二郎謬矣!兵凶戰危,若是一味的好戰,則國必亡矣!況且若要發動戰爭,便需要先行準備錢糧輜重,朝廷必然要增加賦稅,百姓豈非苦不堪言?”

  房俊無奈苦笑。

  典型的儒家思維,老子乃是天朝上國,自然要有天朝上國的威儀。蠻夷來侵略我們,搶我糧草女子殺我子民焚我城池固然痛徹心脾罪大惡極,但也正是如此,若我們也對蠻夷這般報復,那於蠻夷何異?

  就比如狗咬了人一口,人豈能再咬回去?

  聽上去蠻有道理。

  實則狗屁不通……

  自古以來,中原王朝的戰爭無論勝負都是由自己來給戰爭買單,苦了自己的百姓,卻對別人家的狗崽子仁慈,簡直不可理喻。

  狗咬了人,人自然不能咬回去,但是難道你不應該拎著刀子將狗殺掉麼?反而要給一塊肉哄著,跟它說乖乖的吃肉,以後別咬我了……

  滿口的仁義道德,滿嘴的禮義廉恥!

  你跟狗客氣,狗咬你的時候卻不會客氣。

  儒家哪裡都好,唯獨這一點實在是令人扼腕唏噓……

  房俊覺得應該努力一下,或許可以影響馬周,不要去學那些自以為是的大儒們虛偽的仁義,大國,就得有大國的霸氣,誰惹我我就揍誰!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利,戰爭總是要有一個理由的,總是要站在正義的一方。既然是正義的發動戰爭,那麼戰勝之後為何不需要敵人的補償呢?當然,我們的目的不是賠償,而是要讓敵人記得,敢惹我們那就要付出代價。”

  房俊覺得自己應該給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大儒們一個台階,他們只是面子上下不來而已,總不會是成心的要賠本打仗吧?

  馬周堅定搖頭:“二郎之言,大大不妥!吾大唐乃是天朝上國,自應有天朝之威儀,豈能與那些胡人蠻夷一般?錢財乃是小事,正義才是最重要的!若是索要賠償,天朝上國之威嚴何在?”

  房俊無語。

  我這叨叨半天都白說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3:35
第1258章  太子的煩惱

保持天朝上國的威儀,這是中原王朝歷來的傳統。

  這種事情不是誰一句話兩句話就能消弭掉的,那是來自於文化的一種根深蒂固的偏執。

  房俊有些不爽,果斷的轉化話題,指著面前波濤蕩漾的昆明池說道:“即將在昆明池畔建起的這些房舍,並不會第一時間成為水師學堂的軍營,而是會租賃給因為東市拆遷而暫停經營的商賈,待到東市翻建完成,這邊才會正式成為水師學堂的軍營。”

  馬周表示理解,如此巧妙的佈置,即解決了因為東市翻建而不得不被迫停止貿易的問題,更解決了水師學堂建設的一部分資金。

  若是不出所料,這裡的租賃費用必然是個天價……

  可是即便是天價,那些商賈也不得不來此租賃店鋪房舍。東西兩市為何這般興隆?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規模化。天南海北中外東西的貨殖匯聚一地,所產生的規模效應造成了東西兩市的商業神話。

  離開這種規模效應,貿易量將會一落千丈。

  所以商賈們明知房俊將會揮舞著刀子割肉,照樣得乖乖的再此租賃房舍設立店鋪,在未來的兩到三年當中保持自家的貿易額不會萎縮。

  仔細算算,先後興建了東西兩市以及昆明池的水師學堂之後,京兆府非但不會因此背負巨大的負擔,反而有可能大大的賺一筆……

  房俊之才能,可見一斑。

  *

  一場春雨忽降,纏綿的雨絲淅淅瀝瀝的將長安城洗刷一新,清涼之中帶著淡淡的春意。

  長孫府綿延的出殯隊伍足足有幾里地長,前頭到了城門,後邊才剛剛出得府門。

  連綿的白幡被雨水打濕,濕噠噠的無力垂下,倍添淒涼。

  長孫家的嫡子出殯,這顯然是一件大事,城中大多數的世家門閥達官貴人皇族顯貴都按照禮數擺設路祭,甚至是派出家中子弟參與到出殯隊伍之中,幫忙張羅事情。

  嚎哭聲碎,喇叭聲咽,滿城喧囂……

  房俊窩在府中,並未出門。

  這一陣京兆府事務雜亂繁多,他卻並不忙碌。杜楚客、李義府、甚至王玄策皆是乾才能吏,拆遷翻建東西兩市之計劃又綢繆日久,早已方方面面盡皆顧全,完全可以快速的推進。

  誰都知道看似風平浪靜的現象之下,隱藏著洶湧的暗流。

  東市大火不僅將諸多商家的貨殖錢財付諸一炬,亦將世家門閥們的顏面燎了一層灰,怎麼可能坐視房俊順順噹噹的翻建東西兩市,成就一筆震古鑠今的政績?

  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便會洶湧的爆發出來!

  房俊卻也並未在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麼好在乎的?他執掌京兆府,有皇帝的支持,有三省六部的批文,誰敢作對就是螳臂擋車,真以為不敢往死裡收拾你們?

  一力降十會!

  就不信還有哪一家當真能為了幾間房子扯旗造反?

  每日里去京兆府點卯,處理一下事務,而後不到午間便返回府中,陪伴嬌妻美妾。

所有應酬盡皆取消,誰的宴請都婉言謝絕,他想要好好陪著妻妾,感受著與他血脈相連的小生命降生之前的神秘而美好的感覺……

  這是前世所不曾經歷過的,房俊分外珍惜。

  只是今日春雨忽降,本應是清爽安寧的日子,城中卻被長孫家出殯一事鬧得喧囂,令房俊的心情有些煩躁。

  這還不算,甚至尚有惡客登門……

  嚴格來說,李承乾無論如何也算不得惡客。長安城中哪一家哪一戶不盼著太子殿下登門?這是現在的儲君,未來的皇帝,不上趕著巴結好了惠及全家,誰敢稱呼一句“惡客”?

  怕是只要太子登門,老婆閨女都能拿出來……

  但是李承乾今日登門房府,的確是來勢洶洶。

  “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滿口胡言,不知所謂!”

  命隨行的內侍宮女將送給高陽公主和武媚娘的胭脂水粉、人參鹿茸、綾羅綢緞等禮物搬去庫房,李承乾便坐在大堂裡等著房俊一頓訓斥。

  房俊有些懵……

  這位太子殿下是個老好人,性子有些軟,輕易不會發脾氣。而且有感於房俊數次相助,更屢屢言語提點出謀劃策,李承乾對房俊向來都是以禮相待,似這般怒氣沖衝的情形絕對不多。

  “殿下何出此言?”房俊不明所以,便問道。

  李承乾氣咻咻說道:“你跟馬周說了什麼,你自己不知道?”

  房俊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跟馬周說了什麼?說什麼了也跟你沒關係呀!

  “還請殿下明言,微臣委實不明所以……”

  “你跟馬周說什麼要鼓勵消費、提倡奢華,可有此事?”

  “這個確實有,可是這跟殿下有何關係?”房俊疑惑不解。

  李承乾道:“剛剛孤前去給父皇請安,正好遇見馬周將此事說與父皇聽,結果父皇便問孤,如何看待此事?孤便說你所言荒謬,自古以來都是勤儉節約為榮、奢侈靡費為恥,自然應當艱苦樸素節省民力……”

  房俊“啊”了一聲,說道:“說得不錯,有什麼問題?”

  自古以來這都是儒家所提倡的出世觀點,沒毛病。

  結果李承乾憤然道:“可是父皇叱責孤毫無主見、人云亦云!身為帝王,便要有氣吞天下之氣魄,一切規則皆為我用,若是不能為我所用,便打碎它!非如此,何以手執乾坤、帶領大唐走向輝煌?”

  房俊讚道:“陛下好氣魄!即是如此,那殿下便聆聽受教,恭聽聖訓唄?”

  誰知李承乾更惱火了:“是啊,孤亦是這般做的,便說房二那廝才華橫溢有宰輔之才,看待事物向來鞭辟入裡,既然說要提倡消費甚麼的,想來亦是有一些道理……結果父皇更怒了,罰了孤半年的俸祿,說是孤聽信讒言,這般下去豈非要將大唐的家底敗光?”

  我勒個去!房俊張了張嘴,無力吐槽。

  李二陛下這該不是房事不舉又或者舉而不堅,故意拿太子撒氣吧?

  怎麼說都不對,這分明就是找茬啊!

  可問題是,找茬就找茬被,跟我有什麼關係?

  房俊眨眨眼,試探著問道:“要不……微臣補償殿下一下的損失?”

  李承乾瞪眼瞅著房俊:“孤差這點錢?”

  房俊無語。

  那你是要幹啥?

  兩人對視,繼而,李承乾長長一嘆,一臉惆悵擔憂……

  侍女奉上香茗,房俊揮揮手,將所有人都趕走。李承乾今日狀態不佳,愁緒滿面,想來是有心事要說。

  果不其然,李承乾捧起茶杯沒有喝,就這麼在手心裡婆娑著,黯然說道:“青雀來信了,西域那邊一切良好。大軍抵達,大敗突厥於高昌城下,原本依附突厥的胡部紛紛改弦更張,英國公率領大軍追擊突厥,青雀則坐鎮後方安撫胡部,成績斐然。相信用不了多久,西域叛亂便會平定……”

  大軍德勝,這本是好事,可是李承乾說起來卻殊無半絲喜悅,甚至神情眉眼之間蘊含著濃濃的憂慮……

  房俊稍做沉思,便明白了李承乾之所以情緒暴躁、心情憂慮的緣故。

  李二陛下又心動了!

  魏王李泰在西域大展身手,讓李二陛下看到了其治世之才華,雖則未必便又起了易儲之心,但是對於太子毫無作為的現狀也必定有所不滿。

  房俊也是無語,心說這能怪李承乾麼?

  身為儲君,最緊要的一點便是穩重,出則在朝堂要穩,讓滿朝大臣精心澄慮,安然任事;入則在皇宮更要穩,讓皇帝拋棄猜忌,父子和睦。

  若是太子成天琢磨著大展拳腳令天下側目,那是好事嗎?

  想造反啊?

  房俊對於李二陛下的反應看得極為透徹,沒有什麼別的原因,就只是偏向於李泰而已……

  這位皇帝陛下胸懷錦繡、英明神武,怎地偏偏在兒女之事上卻又是這般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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