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科幻】異世鶼鰈之朝若青絲 作者:伶牙之禍 (已完成)

 
li60830 2019-1-6 17:22:27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 7763
li60830 發表於 2019-1-6 19:02
九十

  原本我就是從地牢直接被送上馬車的,所以也沒帶來什麼行李、物件。

  回到房中,綿兒早已仔細地打點好了一切。數一數,竟有三大包袱之多:其中一包是這小丫頭親手為我的孩兒縫製的各種衣物,做的虎頭鞋子。另外兩大包都是那“攏鑰候”所贈。翻開來,一件一件,歷歷在目……那串像給彌勒佛戴的巨大顆珍珠鏈子,那隻後來補送來的刻著“發”字的金戒指,那件銀白泛紫的貂毛坎肩……

  “這兩包都放下吧。”我淡淡地開口。

  “小姐……”綿兒紅腫著雙眼,可憐兮兮地望住我。“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做候爺夫人了呢?”

  勉強笑了笑,我撫著她的發,輕聲道:“好綿兒,別問了。乖乖地呆在這裡,好好照顧你們家主子。以後若能再見……”說到這裡,我頓時噎住了,是的,不會再見了。連帶這個小丫頭都將是永不再相見……

  “小姐……嗚嗚嗚……”她忘情地抱住我,終於,嚎啕大哭。

  鑰國之行在這一天終究拉下了帷幕,

  我們的馬車面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急馳而去。

  煜池瑾隔著窗,默默地,目送著心愛的女子離開,

  直到她完全消失在了視野……

  轉過頭,眼角一滴晶瑩的淚順著面頰滑落,那昔日光潔如玉的側臉赫然已是凹凸而斑駁,宛如張牙舞爪的鬼魅圖騰一般,在臉上盤桓、肆虐。

  今生的愛走遠,

  讓來世痛提前,

  誰丟失了時間,

  讓夢冬眠。

  ……

  第9卷 歸途漫漫

  這一路,走的是山徑小道。

  因為隱僻反而安全,且,是條捷徑。

  馬車的輪子不時硌到山路上的石頭,把車內的我們顛起了又拋下。漫長的一段時間裡,只有單調的吱嘎吱嘎,四下,鬱鬱透不過氣……

  已是正午時分。

  心情糟糕透了,很複雜。車內彈丸之地,如此起落著實讓人睡不著。我轉頭看向坐在左側的柔,雖然仍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但眸子裡隱隱有些東西在閃動,像是,類似悲傷的東西……

  “呆在車裡別動!”她驟然出聲。

  說完,拔出腰間的佩劍,眼神暮的一冷。

  車,嘎然停住。

  有人!

  我心中一緊,抬手微微拂起簾子。窗外不遠,赫然臨著萬丈懸崖。

  我們方才正環山而行。

  “額!”車伕發出一聲奇怪的聲響,彷彿想喊沒能喊的出口,伴著這一聲,血已飛濺在我面前的棉布門簾上,並從簾子的邊沿倏的噴灑進來。

  “誰?”我不由低喝,手也不自覺地摸向腰間。

  外面的來人沒有回答,卻是柔接了話。

  “冥彝雲,出來吧。”柔冷冷地扔出一句,之後坦然地揭開了門簾。

  冥彝雲?霓雲?

  果然是霓雲!此刻,她立在車前不遠處,神色已全然不似當初,一身絳紫色紗裙隨著風漫漫起舞,長發與血紅色的發繩、穗子交織、糾結,以怒放的姿態在寒風中肆意飛散開來,此刻,她右手執一根暗色長鞭,鞭身瀝著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漸漸漾成一片。那血猙獰而瀲灩。她的周身都籠罩在一片陰鬱、狠厲的光影之中。

  “霓雲,”不知為什麼,看到這樣的她我的心底反而平靜起來。我弓了身走出馬車,無視柔的阻攔。“你那麼想我死,是麼?”

  “是。”她回答的倒也乾脆。倏的抬眉,眼底一片冷凝。

  “為了夜月,還是那倒霉的血咒?”我淡淡開口。

  她沒有出聲。

  “雲!”柔在我身後,急急跳下馬車。“朝若青絲是主上要我保護的人。你想抗命不成?”

  “主上?”霓雲聞言略微皺了下眉,而後沉聲道:“我只知主上要我潛入喋血,為的就是守護血咒,伺機把朝若一族悉數剿滅。”

  “滅族……”我暗自沉吟。片刻,抬眼直視著霓雲,“不是朝若一族而已吧。”

  “你無須知道這麼多。總之今日,你!一定要死!”她的嘴角淺淡地彎了下,似乎是很勉強地一笑。接著,右手迅速一動,鞭子於半空中抽轉,極響亮地擲地一聲。

  我的手飛快撫上腰間,冷哼了一聲,喝道:“憑你能殺得了我?”

  光影流轉,一簇鬼魅般的身形剎那閃至丈前。“……你似乎重傷未癒吧?”

  重傷?傷,是好全了的。可我腹中……微微一怔,一道鞭影已瞬間揮至面門。

  “青絲小姐!切不可動真氣!”

  隨著這一聲,劍光閃爍,柔已飛身上前。

  ……

  正午的驕陽燦著微薰的金黃,點點散落開來。北風在這崎嶇山路上,忽而凜冽起來。

  霓雲在光暈氤氳的那端,單腳點地,俯身向前,宛若敏捷而輕靈的乳燕,那凌空游轉一如靈蛇般的長鞭此刻正與一柄素劍纏繞在一起。而執劍橫於胸前的人,正是柔。

  時間在點滴中流轉,

  場面卻似乎陷入僵持……

  歸途漫漫

  “影主的攝靈鞭果然厲害……”柔雖然近咫尺,低聲一句卻是含糊的很,彷彿憋足了氣力。“……噗!”果然!鮮血噴出了口鼻。

  再看那端的霓雲也是面色肅然,銀牙緊咬……

  突然!

  柔繃緊的身子莫名地一松,循著長鞭纏住劍身的反向翻轉上前,剎那,那暗色長鞭因著一端力道的驟然消失,如飛天舞姬的絲帶一般漫天旋散開來。霓雲似乎猝不及防,微微踉蹌了一下,順勢倒退了兩大步。

  就在這片刻之間,柔已棄了劍,欺身撲向那執鞭的人……

  “不要!”我下意識地揚聲呼喊。

  我這一喊,霓雲猛的恍過神來,運起一掌,險險接住了柔的攻勢!

  鮮血,順著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那絳紫色的衣裙上。而柔,翻身向後,足尖點地,微微晃了晃身子,終於站定。

  兩道視線,頓時,齊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陽光眩然,這一片略微開闊的山路上沒有樹木林立,只有一側嶙峋的大片山石,凹凸不平的腳下地界也是干黃一色,隨著動作,沙塵瀰漫。

  “你,你們……總不該為我這外人,自相殘殺吧?”我訕訕地開口,右手仍不自覺地護住腹部。

  “是了,該殺的……是你!”

  說時遲那時快!霓雲突的撐開雙臂,揚鞭撲將過來!

  我只看到那迅速翻飛的暗色長影,聽到那空氣中鞭聲呼嘯,割裂寒風似的動靜,柔驚慌失措,欲飛撲而來……

  但,一切都太遲了!

  我只來得及抬手勉強抵擋……

  “住手——!”是柔!淒厲的一聲長喊。

li60830 發表於 2019-1-6 19:02
九十一

  剎那,手肘處撕裂了骨肉一般!灼心的痛!

  我眼前一黑,踉蹌著後退……

  “噹啷……”青灰色的令牌從衣襟中滾落出來,掉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馭,馭紫令?”

  ……

  “皇上,臣有罪啊!”一身素色鑲金朝服的朝若風突的俯首叩拜於殿前,原本寂靜無聲的朝中眾臣頓時竊竊私語起來。“犬女能承蒙聖眷,親冊為妃,本是我朝若一族無上的榮光。可不知何故,她竟失去心智一般妄圖危禍先皇龍體,並無端匿跡於大牢之中。其中緣故,臣實在是渾然不知!臣愚鈍,但忠心可表日月!請皇上明鑑!”

  暮辰雪輕輕婆娑著坐椅扶手上雕刻的赤金龍頭,一言不發。明黃色的龍袍近膝處卻早被另隻手平白揉捏出許多皺褶來。

  這個老狐狸,蟄伏的夠久了!此刻,打的是什麼算盤?

  “臣心知朝中諸位同僚對於犬女的孽行,以及臣的操守都頗有疑議。朝若風教女無方,有負聖恩,實在是無顏面對我朝若先祖!今日,微臣在此願當著一眾同僚面前自請獲罪。削職、賜死,都請皇上聖裁!臣只願犧牲一己性命保我朝若族清譽!萬望皇上成全!”

  說著,他又再次俯倒在地。一頭灰白色的發在朝冠下露出些許,十分慘淡的樣子。

  苦肉計?以退為進?

  暮辰雪嘴角略略勾起,冷笑,眼睛微眯。

  恐怕這齣戲才開了個頭而已……

  果然!

  “皇上!”右側一列官員之中,一個黑壯的身影拔足上前,俯首揖道:“丞相素來忠心耿耿,乃我鏡國之棟樑。行刺一事雖說是其女朝若青絲所為,但微臣相信其中必有內情!並且,斷不可能與丞相有絲毫關聯!懇請皇上赦免朝若臣相之罪,降旨徹查!”

  “請皇上赦免朝若丞相之罪!”

  “請皇上赦免朝若丞相之罪!”

  “請皇上赦免朝若丞相之罪!”……

  這帶頭請願的,當然就是護國將軍婀離正。一時間,朝中群臣紛紛上前呼應。

  ……

  “臣願親查孽女行刺一案!如若屬實,自當大義滅親,必不手軟!”

  歸途漫漫

  這惱人的氣候原本就在入了冬以後陰冷無比,偏偏還下起雨來。

  御書房的偏廂內,燈早早便掌起了,應著這陰雨綿綿驟然暗下的天色。淅瀝的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窗上,發出規律而瑣碎的聲響。昏黃的室內,潮濕且寒氣逼人。

  “皇上,”祥公公小心翼翼地出聲,“奴才囑人再去加個爐子吧。”

  “不必。”頭戴金冠,一身單薄白衫的男子此刻正頜著眼,聞言睫毛微微動了下,道:“你出去,不用伺候了。”

  “可是皇上……”

  “出去吧。”

  “是!”如此寒涼傷了龍體可怎麼好……祥公公皺攏了眉頭卻又無可奈何,只好默默退了下去,反手掩實了房門。

  ……

  見太監總管退了出去,盈風烈這才從暗處現身。

  “烈,你也太謹慎了些。”暮辰雪依舊閉著眼,斜靠在臥榻上,語速不緊不慢。

  “朝若老賊今日此舉是反將了咱們一軍,既脫了嫌疑,又把女兒的生死攥到自己個兒的手中。果然奸猾!”盈風烈答非所問地冒出一長串感嘆,神情頗有些凝重。“你……打算怎麼做?”

  “……‘假道伐虢’的典故聽過麼?”暮辰雪終於緩緩睜開雙眸,眼神幽深而慵懶,在燭光掩隱之下忽明忽暗。言及此處,他的嘴角泛出一抹淺淡的笑。

  “假道伐虢?”盈風烈濃眉微挑,顯然不明所以。

  “欲將取之,必先予之。朝若風與婀離正……並不難選擇。”

  窗外,雨勢漸急,鋪天蓋地的寒氣恍若要從門縫窗櫺裡,肆意侵透進來。

  這個冬天,彷彿夾帶著山雨欲來的氣氛,總讓人隱隱覺得不安。

  次日早朝,皇上頒下一道聖旨,護國大將軍婀離正因戰績彪炳,襄助社稷安定有功,擢升為臨川王,享正一品親王俸祿。其長子婀離璇之官拜從四品上階輕車都尉。

  一時間,朝堂之中,眾武將意氣風發。

  ……

  人總說無慾則剛,

  但是人生在世真正無慾無求的又能有幾個?

  山花尚需一季春,

  我們,總是需要這樣那樣的目標和信念來支撐,才能坦然地面對慘淡的人生。

  而一個人倘若突然失去了一直堅持的東西,會變得如何呢?

  馭紫令,初時我以為不過是個念想。

  雖然煜池瑾的態度前後落差如此之大,令我很是氣憤。但事後細細回想,我願意相信他這麼做總有他的理由。而這臨別的禮物,我卻一時沒去探究。直到,在那一剎那,它掉落出來,霓雲乍見時眼底驟現的驚愕……

  “……馭,馭紫令?”

  “見馭紫令如見教主。冥彝雲!你可是要忤逆犯上,妄顧教規?”柔一手按著胸口,急步上前攙扶住早已面如白紙的我,厲聲喝道。

  “不,不不可能!”霓雲瞪大了雙眼,一臉不敢置信的神色,顫巍巍地彷彿隨時都要昏倒。

  “怎麼不可能?青絲腹中的孩兒乃主上親生!你可知傷害幼主,該當何罪麼!”

  霓雲聞言,頓時如觸電一般,眼神刷一下掃向我。

  “你……懷孕了?”

  歸途漫漫

  教主?教規?親生……

  煜池瑾堂堂鑰國侯爺之尊,何以會有這樣的信物?

  霓雲又為什麼要如此驚愕?

  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手肘上劇烈的疼痛愈發厲害起來,像千萬隻螞蟻在啃噬骨肉,又像是滾油從四面八方滲入血肉模糊的傷口,儘管我竭盡全力地支撐著,但還是全身綿軟,渾渾噩噩起來……

  “青絲!”柔很勉強地拽住驟然癱倒的我。

  “我這裡有藥!”恍惚中,見到霓雲捏著個青瓷小瓶急急朝我奔來。

  ……

  黃沙漫漫,馬車載著各懷心事的我們一路西行,這光景讓我想起初時回相府的時候,一樣的忐忑,一樣的對未來不知所措,只是時間、氣候不同,經歷了許些事以後,心境也大不相同了。

  待我幽幽醒轉時,只見霓雲和柔各自一側,緘默不語。原就狹小憋屈的車廂此刻更因多了一個人又是如此尷尬的沉默著,讓人頗有些侷促。我忍住手肘上的疼痛,訕訕笑道:“不如……咱們來玩個遊戲吧?”

  柔看看我,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答非所問:“醒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1-6 19:02
九十二

  霓雲的表情有些怪異,幾分狐疑,幾分恍惚,納納地問:“什麼遊戲?”

  我頓時來了勁,興味昂然,狡黠地笑道:“真心話,大冒險!”

  霓雲聞言,嘴角迅速的抽搐了一下。柔倒是難得的接起話來:“什麼叫做‘真心話,大冒險’?”“咱們三個猜拳,輸了的人可以選擇說真心話或大冒險,但是有個前提,選擇真心話的人,必須得回答提問者的一個問題,要說實話;選擇大冒險的呢,就必須完成贏家要求的事,作弊或者講謊話的,一律拖出去亂棍打死!”

  柔一聽,大駭,杏目圓睜道:“輸的……要被杖斃?”

  霓雲冷冷地橫了我一樣,復對柔說:“別理她!又抽抽了。”

  我挑眉佯怒道:“不玩的現在就杖斃!”說完話鋒一轉,笑眯眯的對著柔,不懷好意道:“柔姐,你……要出什麼?”

  柔下意識的把雙手反剪到身後,戒備的看看我:“不告訴你!”

  “……”

  夕陽西下,鍍了層層霞光的雲彩逐漸似燃著了一般,天邊一片熾紅,此情此景,極目望來,心底不免隱隱不安。

  馬車顛簸,不時從車內傳出及其誇張的喊叫,仔細聽來,那分明是……

  石頭、剪子、布?

  咳,不愧是朝若青絲,沒心沒肺,一如既往。

  ……

  我微笑,不代表我不會受傷。

  誰說的,一定要用眼淚憑弔過往?

  太多心緒、情意,

  來不及細細回想。

  繁複而未知的磨礪,災難,

  卻不會因此明朗。

  沁涼,

  默默地舔噬並品嚐,

  我的堅強,只需對自己講。

  “等等!”我忽的大叫一聲,“我們都在這裡,那……誰在駕車?”

  “沒有人啊。”霓雲很老實地回答道。

  “啊?”一大滴冷汗。

  這時,柔抬起她那極涼淡的美目,看白痴似的看著我。“怎麼,現在才想起問這個麼?放心,影主的‘汲霜’乃是天下聞名的良駒,自是識得回鏡國的路的。”

  “可是……”我望望她,又再瞧瞧霓雲,總覺得把“前途”完全交給一匹馬很有些任它撒歡的味道。這畜生再靈,能當衛星導航系統使?別是把我們一起拉回了鑰國,或者乾脆奔去了尼加拉瓜才好……

  正胡思亂想著,那馬長嘶一聲,驟然停住了!

  又怎麼啦?

  歸途漫漫

  “是梟!”霓雲探身掀來門簾,旋即轉頭,擰眉道:“……天魔十六煞之一。”

  “額,我只聽說過十六天魔舞……”我嘗試著微微動了動手肘,頓時疼的齜牙咧嘴。十六天魔舞?好像是敦煌莫高窟裡的壁畫吧。哈,我神經大條地笑著,得意於自己的見識廣博,轉而去看柔……

  額……為什麼柔的表情也那麼凝重喃?

  “影主,請將王妃交於在下吧。”

  我撥開窗上的簾子,循著那聲音的出處望去。

  夜幕中,只見一人一騎,孑然立在風中。從頭至腳包括身下的馬竟都是一氣的烏漆抹黑!只餘那覆住面容的金屬冷光,在月下森然。

  “梟,朝若青絲如今已是身懷有孕!已不能破咒了!”霓雲衝著夜幕那端的人,語氣急迫。似乎頓了頓,又補充:“且,她腹中的孩兒……乃,乃主上親生。你家主子大概不曾知曉吧?你可要拿捏著分寸!”

  那人對於霓雲的話絲毫沒有反應,只是加重了語氣重複道:“影主,請將王妃交於在下吧。”

  “你!”霓雲一時氣結,起身欲躍出馬車。

  柔著力扯了她一下,直把猝不及防的她重新拉回原地。旋即,仗劍挑了窗簾,揚聲道:“梟!可是連我都不信?”

  那人見了柔,終於沉默,似是愣住。

  “柔姑娘,你也在。”

  “梟,你原是粼的人,雖然現今隨了那冥羽菡。只是不知我這故人兼主上身邊之人可還能說得動你?青絲姑娘與主上的情分不必我說,單看我與影主親自護送便可知一二。若你執意聽你那主子的差遣,犯下彌天的禍端,他日主上跟前怕是沒人保的住!”

  柔的這一番話,可謂面面俱到。既提及了彼此昔日的情誼,又曉之以利害關係。

  我自然知道他們兩是在保護我,所以也就沒有言語。這個時候不能使用內力的我,一旦動起手來,也只是個負累……突然,我心念一動,自衣襟內取出馭紫令,輕輕按在柔的掌心……

  “柔姑娘與影主請寬心,屬下只是奉命前來接王妃回宮而已。我家寵主……一時半刻是不會傷及王妃的。”

  “馭紫令在此!梟請令!”

  “……是!”

  “奉主上令,天魔十六煞均需盡全力保護朝若青絲在鏡皇宮之周全。違令者……血刑!”

  “是!”

  ……

  看他們鄭重的模樣,我不禁啞然。

  煜池瑾的這個牌子,竟然有這麼大的魔力,讓個殺手級別的傢伙瞬間倒戈?

  “青絲,”柔把令牌交還給我,撫著我的肩,低聲,肅然道:“既然梟也應承了護你,加上影主,我也沒什麼可擔憂的了。此去鏡國不足三百里,柔就此告辭。望你我……還有相見的一日。”

  柔的寡淡似乎是天生,難得如此刻這樣……有些煽情了,離別的愁緒一下了浸潤了我的感官,柔這一走,鑰國的一切彷彿更是遙不可及。我心下動容,輕聲道:“你要保重。還有,還有要照顧好你家主子,他日若能再會,我想你們都好好的。好麼?”

  說完這句,我眼底已有淚意。

  我想,當時的柔比我更清楚,這場離別早就注定了是訣別。

  只因當時我並不知道,煜池瑾竟剜心口之血肉做引,只為救我。

  而他這樣做,忍受莫邪香腐蝕容顏之痛,不過為保我一年性命以償我誕下麟兒的心願。

  死裡逃生,終究是南柯一夢罷了。

  ……

  “Farewell,煜池瑾!”

  “別了,柔。”

  汀花水榭

  殘身舍卻應無恨,

  錯愛又何妨?

  鏡中人面,

  枕上斷髮,

  猶戀殘香。

  這一路走的比我想像的要快。

  那“十六天魔舞”自是在外駕車。柔走了,車內僅剩下霓雲和我,之前的傷害與隔閡一下子便織成帷幔一般橫在我們中間。於是,氣氛也就冷了下來。馬車枯燥的顛簸前行,我開始昏昏欲睡……

  待我這一覺醒來,已近在京城外。

  滿以為第一眼會見到雪,後來想想,當時的我未免單純。

  “梟,是……雪要你來接我的麼?”問的很平淡,心下卻忐忑。我其實很在乎這個答案。

  僅一簾之隔的人,似乎沒聽到似的,良久沉默不語。

  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

  “……恩,是。”
li60830 發表於 2019-1-6 19:02
九十三

  嘴角不自覺地彎起,這樣長時間的別離和心結終究在這小小的滿足中淺淡起來,直至痕跡杳杳。

  馬車漸進京城,我才知道,原來我竟錯過了那麼多。

  昔日枕邊之人,已成九五之尊。

  ……

  當然,我們最終落腳的地方並不是我所熟悉的傾王府,更不是重重宮牆包圍著的雪所在的鏡皇宮。那是一個叫做“汀花水榭”的別館,位於宮外南郊一處僻靜的地方。

  這個汀花水榭,從初見時的幾近驚豔到最後成為我終生難忘的夢魘,前後也不過一個月。

  來不及思量,來不及準備,來不及預想更多重逢的畫面……

  我滿心喜悅地躍下馬車,見到的卻是冥羽菡!

  “姐姐,別來無恙吧?”冥羽菡今日的打扮十分華貴,像是臨上戰場的女將軍一般,很有些驕傲而迫人的氣勢,與之前周身綴滿珠片、叮叮噹噹的小丫頭模樣已大不相同。她開口說話的時候,已近中午的陽光恰好落在髻邊晃動著的金步搖上,剎那,彷彿無數淺金色的粉末漫天散落,恍的人睜不開眼。

  在這樣灼人的光影下,我不禁有些怔愣,拋開這丫頭是何立場不說,如此動作、如此措詞,出現在如此場合,又作如此隆重的裝扮……實在是令人很費解。

  她見我不回答,也不以為意。只是微斂住笑容,衝我身後方向輕道:“你先下去吧。”

  “是。”應聲的是梟。

  梟,他竟受命於冥羽菡?

  那麼,他口中的寵主……

  我皺皺眉,再次抬眼看向面前的小女子。

  “姐姐此去鑰國可是遭了什麼罪了?竟像有些痴傻了似的……呵呵。”她毫無顧忌地掩口嬌笑,頓了頓,斜睨著我狡黠地眨眨眼繼續道:“快些隨我進來吧,你,可是該好好瞧瞧這宅子的……”

  最後那一句——“該好好瞧瞧這宅子”,是湊近我耳邊說的,猶顯得……話中有話。

  “恩?”我心下疑惑,卻被動地被她拉著往前走。

  那天,在步入大門的瞬間,我下意識地抬頭。

  門楣上的匾額中題著四個字,我認得那字跡,蒼勁卻不失清靈。

  是雪所書的,

  ——汀花水榭。

  陽光,在我仰起臉時,直直刺入了眼簾,像是帶著一些酸澀而散亂的東西一般。

  可是,想躲,卻已無處可躲。

  汀花水榭

  霓雲早在剛進京時就藉故告辭離去。她的離開並不奇怪,一則是當時我與她之間已變的十分尷尬,朝日相伴只會徒增彼此的煩擾;其二,她自然是早就知曉此行的目的地的,與冥羽菡畢竟同時天魔教。

  汀花水榭,名副其實。

  整個院落不若宮殿式建築那般奢華、繁複,主樓雖也是綠瓦黃脊、斗栱出踩,但卻透著一股子玲瓏與脫俗,彷彿山澗竹林中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洞簫樂曲,伴著“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意境,讓人瞬間神清氣爽。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連接各個區域的迴廊全是木板鋪就,長寬不一的木板被細緻地拼湊、整合,架空在地面之上形成通往各處的迴廊,迂迴曲折。遠處隱約有水聲,是清凌凌的水花濺落在石頭上的聲音。於是,這些腳下的木板就也總是濕漉漉的。

  越接近供起居使用的主樓群,這水聲就越發的清晰,明快。

  原來,這些屋子都被清淺的水流包圍著,這水,若說是河,卻不那麼寬泛,說是潭吧,卻又圍繞整個宅子邊沿潺潺流動,不知最終流向了何處。

  只能說——

  問渠哪得清如許,

  唯有源頭活水來。

  ……

  “姐姐,你瞧!”冥羽菡嘴角噙著笑,見我遲疑地落在了後頭,便回轉身來拉我的手。“這裡的水是不是很美?”

  “恩,有水簾洞天的氣韻,的確很美。”我目不暇接地四處張望,由衷讚許。

  “呵呵,這要到了來年開春的時候,在水裡頭養些錦鯉呀荷花的,該是怎樣的景象啊!”她瞧瞧面前的水渠,又意味深長地瞧瞧我。

  “春天?生機盎然,這整個院子都該是極美的。”

  冥羽菡聽了我的話,似乎更是得意起來,抿著嘴直樂,突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故意壓低了嗓子,一字一頓道:“皇帝哥哥總是知道我喜歡什麼。”

  說完,笑盈盈地盯著我。

  皇帝哥哥?

  “……”

  我沒有言語,只是微微挑眉回望了她一眼。

  “姐姐快些隨我來吧,瞧瞧我專門為你騰的房間。”她丟下這麼一句,鬆開我的手轉頭揚長而去。

  那一抹棗紅色的身影,剎那炫若流火,刺目而極盡張揚。

  我淡淡地看著她漸行漸遠,嘴角勾起一絲瞭然的淺笑

  畢竟是冬季了,風雖然微細,卻是真的涼。

  攏了攏肩頭的狐裘,輕輕抬手撫向腹間……

  其實,到了如今,除卻家國天下,我從不認為有誰能從我身邊奪走雪。

  “真是個冷笑話啊。”

  側目望去,花園中偶有枯藤環繞,一架精緻的鞦韆正在其間,於風中微微擺動……

  汀花水榭

  鏡裡拈花,水中捉月,覷著無由近得伊。

  妝台上,一面菱花銅鏡熠熠生光,澄黃的光澤一如纏綿的暮色。鏡後的鳳鳥紋長翎垂尾,依舊是回首俯瞰狀,像從不懼怕時光荏苒。

  鏡旁,端端地放著個紫檀木的妝匣,抽開妝匣上層,與記憶中一樣,左邊是放置胭脂水粉的兩格,右邊長方型的空位本是放著把牛角梳篦的,記得當時我實在用不慣這細細密密的古代梳子,且因為聽說這東西的功能主要是刮藏在頭髮裡的蝨子,於是一通頭皮發麻後棄了沒用,這格就這樣一直空置著。

  這鏡,這匣,都是在王府時我慣用的舊物。

  而這些,是誰佈置的呢?難道是冥羽菡?

  ……

  睹物,思人。

  “青兒。”

  “……”

  “青兒……”

  “哼!”

  “青兒,你的頭髮怎麼有股子怪味道?”

  “恩?什麼?”

  “酸酸的……”

  “你才酸酸的呢!你……”

  “……你真的想陪我玩?我說干嗎就干嗎,對麼?”

  “額……恩。今天你做主,說做什麼就做什麼!”

  “好,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咱們就來完成我的三大夢想吧。”

  “額?夢想?我的青兒都有些什麼夢想,說來聽聽?”

  “哈,那你說說你們這個時代,額……咱們這年月,一般模範夫妻都幹點什麼?”

  “模範夫妻?”

  “額,就是很恩愛很恩愛的那種夫婦……”

  “哦……很恩愛很恩愛……”

  “我的意思是,感情很好的夫妻平日都做些什麼!”

  “……”

  “誒……不能怪你。你也是頭一遭有媳婦……”

  “額……”
li60830 發表於 2019-1-6 19:02
九十四

  “咱就完成三個項目吧!第一:淡掃蛾眉,讓你體驗一下為夫人我描眉化妝的樂趣;哈哈。第二,紅袖添香,香不曉得是不是說的香爐哦……恩,不管了!等會兒你去書房寫點什麼,我給你在旁邊兒磨墨;第三嘛……叫什麼好呢?以前見書上說,男的舞劍,女的撫琴來著……”

  那個下午,我的眉被描成了“橫眉怒目”狀,而雪,則成了波浪形“視覺系”眉毛;那個下午,側立案旁,研墨添香;那個下午……

  那些關於雪的畫面,如此鮮活而生動,歷歷在目卻又恍若隔世。

  輕輕撫摸著妝匣,可謂百般滋味湧上心頭。細看,匣上雕刻著的紋理都顯得圓融了許多,似是常常被撫觸、婆娑……心,“錚”地一動,瞬時,被填的滿滿的。眼底的酸澀越來越濃重……

  良久,

  我顫抖著抽開匣子的第二層:琥珀色的琉璃手串、東珠鑲嵌的耳環……一件一件,無不昭示著昔日情懷。微微閉眼,壓住胸臆中越發洶湧的傷感。指尖卻像自己認得路一般,摸索著觸動匣內邊的暗扣……

  這兒,是我專門設計用來珍藏那支釵的。

  那支冰綠色的鳳形玉釵。

  那句……“做我的妃吧。”……

  暗格並不太大,本就是剛剛好收納這定情的物件。可,此刻裡面竟空空如也!倏的,我心頭一緊,睜開眼仔細檢查起這方寸之地。

  “……真的不見了!”

  正在這個時候,窗外由遠及近,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皇帝哥哥!”冥羽菡的聲音!

  咫尺天涯

  “皇帝哥哥!”

  是冥羽菡的聲音!這一聲近在咫尺,卻似故意揚高了調子。

  皇帝哥哥?是……雪來了麼!我放開手中的東西,倏的轉過身。

  雪,雪!我們有多久未見了?對了,你還不知道寶寶的事!我……

  “雪……唔……”

  就在我滿心歡喜,準備迎向房門時,突然被人從身後製住!捂實了口鼻!“唔……”身後的那人力氣不算很大卻很懂得使巧勁,看樣子像是個練家子。且,總覺得似曾相識。

  我拚命地掙扎卻也只能發出些含糊不清的單音。心內焦急但又顧忌著腹中……於是,只能順勢被他拖入內廂的門簾之後。

  不過,這人似乎並不想對我做什麼。且,此刻我們站著的位置剛剛好……

  門,終於吱呀一聲打開了!

  與此同時,我的肩頭一陣酥麻,摀住口鼻的那隻手放了開來。

  “皇帝哥哥……”冥羽菡攢著眉頭,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望住對面的男子。“小羽今天晌午就使人通知過姐姐了,說你會來看她。可是……”

  “可是什麼?”一身白袍的男子清淺地接話,神情淡的像一汪碧水。

  “沒,沒什麼。”這句說的頗有些慌亂,配合閃爍的眼神,把掩飾的意味演繹的恰倒好處。冥羽菡做完了這通戲,偷眼看向此時正瞧向別處的“觀眾”。頓了頓,強笑道,“皇帝哥哥千萬不要亂想,許是……許是姐姐臨時有什麼事情出去了吧。要不,我們就在此等等?”

  暮辰雪略微挑了挑眉,緩緩道:“小羽怎知朕會亂想?”

  冥羽菡聞言,倏的抬頭,笑容頓時凝滯。

  “哈哈哈哈。”難得爽朗地一陣大笑,笑完暮辰雪扶住近旁的桌子,坐下。繼續道:“那就在此等等吧。”

  剛剛的那一剎那,顯然只是個戲謔的玩笑,但是冥羽菡卻驚出了一身薄汗。她有些迷惘地望住眼前的男子。曾幾何時,她覺得鏡國之行,任務未免太過簡單;曾幾何時,她認為可以與之前一樣也把這個男子玩弄於鼓掌;曾幾何時,她幾乎可以看透面前的人在想些什麼……可是,如今她卻動了情。

  是的,真的動了情!

  不知是在初見那雙波光洌灩的眸子時,還是在某個清冷的話語裡,也或者只因為那一身素淡卻渾然天成的光華,一個轉身,一個動作,一個表情,無論是什麼,無論多麼的細微,眼前的男子的每個舉動,早已深深牽動著她的心。而她卻無力去抵禦這一切,也不再想去抗拒。

  任務?早就變的不那麼重要了。如果能站在他的身邊,一直站在他的身邊,世上的一切對她冥羽菡來說都可以捨棄。當然,也包括數十年來一直盤桓在心頭,想要得到的東西……天魔教教主之位!

  然而,在對這樣的一個他動了情以後,才發現,原來面前的人真真是不那麼簡單……

  自己真的可以按照原先所設想的去做麼?真的可以除卻一切阻礙,留在他的身邊麼?此刻,一向自負聰明的冥羽菡心裡卻一點底都沒有。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伴君如伴虎?

  ……

  “小羽?”暮辰雪單手支著面頰,懶散地斜睨著兀自站在那兒的女孩子。“發什麼呆呢?”

  “哦,哦!”手忙腳亂地坐下,冥羽菡習慣性地咬咬下唇,彷彿下了什麼決定。“額……這麼幹坐著也不是辦法,不如……讓小羽為哥哥彈奏一曲?”

  “……”

  “小羽自知,自己的琴藝不能和青絲姐姐相提並論。但是……小羽一直都在暗下苦功。真的!小羽這樣努力地練習,只為了,為了能讓皇帝哥哥您高興……”一番婉轉的表達,語速漸緩,輾轉間微微低眉,不勝嬌羞。

  等待許久,沒有預期的讚許或拒絕。冥羽菡忍不住抬眼……

  咫尺天涯

  “說起彈奏,為何這房中不見青絲的琵琶?”語氣依舊是淡淡的,暮辰雪的眸子裡卻多了幾分嚴厲之色。

  “哦!這……本來是想和皇帝哥哥說的。可是……”

  “說。”

  冥羽菡低著頭,看似猶豫。嘴角卻極快地勾了勾。“本來,小羽是怕氣候太寒太凍,在姐姐未到的時候,囑人把琴拿去好生保養著。姐姐今早一來,我就提起過琴的事情,可姐姐只說以後不再彈了,叫我拿去丟棄。所以……”

  暮辰雪突的揚高了聲音,傾身上前追問道:“你真的丟掉了?”

  “怎麼會!”冥羽菡似乎一驚,可憐兮兮地接道:“皇帝哥哥如此珍愛的東西,小羽怎會擅自丟棄。只是,只是不知道姐姐此番回來為何如此……”

  “罷了。”擺了擺手,暮辰雪莫名地笑了。“其實,青兒的琴藝未見得有多精妙。只是,曲子與唱腔卻是很別緻的。”

  說完,彷彿沉浸在某個回憶裡,笑容又加深了幾分。

  冥羽菡見此情景,一陣憤恨。方才兩次提起話頭都被生生打斷,眼前的人看來完全不信自己刻意的挑唆……不光是不信,還……似乎洞悉了一切。想到此,心下猛的一窒。可是,難道就這樣放棄?

  不!絕不!
li60830 發表於 2019-1-6 19:02
九十五

  ……

  “小羽不是要彈奏麼?”暮辰雪跟個沒事人似的,輕聲開口。像是剛才那一會兒想到了什麼美好的片段,心情大好的樣子。

  “額……”冥羽菡用力咬了咬下唇,轉頭衝著房門。“環環!”

  門,再度開啟。一個十三四歲模樣的小丫頭應聲踏進房內。“奴婢在,小姐有什麼吩咐?”

  “去,把我房中的琵琶拿了來,在右邊的犁木櫃子裡。”

  “是,小姐。”

  ……

  我僵直地站在內廂的門簾後,眼看著背對住我的雪,和正偷眼看過來的冥羽菡,她的目光冷冽如刀,臉上卻掛著詭異的笑。

  此刻,我絲毫不能動彈。並且,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

  是,身後的人早在他們進來的時候點了我的穴。我就像個木偶一般,只能遠遠地看住心愛的人和那不知安了什麼心思的冥羽菡……她要我看的,究竟是什麼?

  難道,只是在雪面前彈奏我的琵琶麼?

  可是,現下我的心中絲毫沒有怨恨或者憤怒。只是,看不見那朝思幕想的容顏,近在咫尺不得見而滿心焦急。其他……區區一把琵琶?哪怕是那舉世聞名的玉釵,也不過是些死物,對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我皺皺眉,一時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是該故做傷心讓這孩子心性的女人滿意,還是該就這樣平靜地等著她為我預備的劇目……

  “小姐。”小丫鬟把懷抱著的琵琶很恭敬地遞上。

  冥羽菡掩住得意之色,接過琵琶,一邊十分珍視似的撫摸著,一邊隨口問道:“派出去的人找到王妃了沒?”

  “回小姐,還沒有。”被喚作環環的這丫鬟看起來很是憨實。

  “哦,繼續找!額,等等!先去讓廚房預備些酒菜來。”

  “是的,小姐。”

  環環正欲側身正欲退下,暮辰雪冷不丁開口道:“不必找人了。”

  “額?”

  “青兒一定是真有什麼緊要的事情,脫不了身。”依舊涼淡的語氣,波瀾不驚。“既是脫不了身前來,就不必為難這些下人了。”

  “可是……皇帝哥哥不想見到姐姐了麼?”

  咫尺天涯

  “可是……皇帝哥哥不想見到姐姐了麼?”

  “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挑眉看向面前的冥羽菡,暮辰雪忽地笑了笑,意有所指道:“終究是回來了,難道在朕的地方且有小羽照看著的人,還會平白消失了不成?”

  “……”冥羽菡聞言,面色倏的一僵。

  “好了,也是時候回宮了。”

  “皇帝哥哥!……用了晚膳再去吧。小羽,小羽特地備好了的……”微微低下頭,適時地絞著帕子,冥羽菡的神色頗有些楚楚可憐。

  特地備好的?暮辰雪眸子一冷,微微側身看向內廂。

  “要不……喝些酒暖暖身子再去,不耽誤時辰的……”

  “不必了!”沉聲打斷了她的話,暮辰雪心下頓時瞭然,語氣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慍怒。停頓片刻,冷聲道:“青絲暫時會住在這裡,明日朕譴專人來照顧。只是這段時日仍是要麻煩郡主。還請你好生地陪伴她,他日青絲完完整整地返回到朕身邊,昭和郡主府一干人等都有重賞。明白麼?”

  ……

  事實上沒有等到明日,當夜我就見到了宮裡派來的兩個人,兩個故人。

  一個霓雲,一個蘇蘇。

  這當然是後話。

  “烈,你看清楚了?”暮辰雪擰著眉頭,薄薄的唇緊抿著。馬車離開了汀花水榭老遠,盈風烈才現身。

  “是的,就在內廂。”

  沉吟片刻,穆辰雪冷哼了一聲,問道:“那人樣貌、武功如何?”

  “嘶,……內裡沒有點燈,黑的很,樣子沒有看清。不過像是用什麼東西遮住了面目,大約是面具一類的東西。至於武功,他應該沒有發覺我在窗外,所以算不得有多高深。只是……”說到這裡,盈風烈頓了頓,抬眼望瞭望身邊的人,神情很是疑惑。

  “只是為什麼青絲會被他牽制,對麼?”穆辰雪瞭然地接話,嘴角噙著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容。

  “是的,雖然我沒有與她交過手,但依你所說再加上我素來的觀察,朝若青絲現如今的修為,這樣一般二般的對手萬萬是敵不過她的。所以,此事很是令人費解。”

  又是一聲冷哼,看的出一向涼淡的人此刻有多憤然。“呵呵,只有兩種可能。其一,冥羽菡又落了什麼毒在青絲身上,令她使不出內力。其二,可能是離開這段時間,青絲發生過什麼事。”

  ……

  談及下毒,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沉默良久。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穆辰雪開口道:“沒有其他人發覺你在吧。”

  “沒有。整個水榭似乎只有郡主與那蒙面人通曉武功,而郡主那時忙於應付你,且我離的比較遠。而那蒙面人該是沒有發覺的。”

  “恩,如此就好。”挑起簾子望向馬車外深深地嘆了口氣,穆辰雪回想著今日的“重逢”,心下一片苦澀。

  是的,他早就知道當時青絲就在房中。從冥羽菡第一次偷眼看向門簾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可是,如今的局勢,在這水榭危險的只有區區冥羽菡,並且她還是有所顧忌的。可要是回到了宮中,青絲就會是眾矢之的。

  ……

  “青兒,我真的不能現在接你走。你等我……”扶住窗檯,對著外面深黯的夜色,穆辰雪神情堅定卻也晦澀。

  對不起,青兒。

  ……

  “對了,不必等明日了,烈,你馬上遣兩個人去貼身照看著青絲。額……之前莊子裡的那小丫頭如今也在你那吧,就把她先送過去。”

  “好的,我這就去安排。”

  對兩個人最殘忍的究竟是什麼,

  死別,業或生離?

  我不知道哪個選擇會更痛,我只知道我和雪的情感終究要歷盡所有。

  愛,與痛,

  或許從來都是不可分割的。

  計連環

  “小姐!小姐!”

  正大呼小叫的是蘇蘇。依舊的柳眉、杏眼,一臉清秀與稚氣,和大半年前初見時分別不大。一身嫩黃色衣裙似乎是她的招牌服飾。此刻,她正捧著碗不知是什麼的東西歡快地衝我奔來。

  “小姐,是水果甜湯。很好喝呢!”莽莽撞撞地遞上手裡的大海碗,整個小臉都寫滿獻寶似的歡喜。

  見她能為這樣小的事如此開心,我心底不禁一陣悵然。

  “穿”到這裡將近一年的光景,身邊的人似乎總埋藏著猝不及防的“驚喜”,比如雪,比如霓雲……是吧,人總有隱晦的一面,就算我也一樣。而能單純如蘇蘇,像張白紙一般,多麼珍稀。但,這種簡單的快樂卻總那麼脆弱,或許三兩年後,或許,經歷些世事變遷……

  所謂,今朝的容顏老於昨晚。

  ……

  “等等!”一旁的霓雲突然出手擋住那碗甜湯。自從進了這宅子再回我身邊。霓雲就跟我寸步不離了,我想不透如今的她心裡在思量些什麼,也不想去想。我們之間變的很微妙。只見她抬眼望瞭望我,接著眼神一轉從袖底摸出一支銀針,小心翼翼地放入湯碗。“……行了。”

  見她如此動作,我和蘇蘇均是微微一塄,接著面面相覷。

  蘇蘇這丫頭也不算傻,臉色暮的沉了下來,小嘴一癟,嘀咕道:“這樣是懷疑我麼?我會害小姐麼?哼!”

  “我沒這麼說。”霓雲冷冷地接道。

  蘇蘇聽聞此言,氣更是不打一處來,頓時扯開了嗓子衝著霓雲道:“你就是這麼想的吧!”

  “沒空跟你囉嗦。”霓雲很不耐煩地收好針,轉臉看向別處。

  “哼,你是說不過我。做丫頭的哪有害自家小姐的啊!竟然會無端端想到這些,你這人真是可怕!”蘇蘇似是被她的態度激到了,有些口不擇言起來。

  “臭丫頭!你講什麼?”霓雲的面色剎那變的很難看。

  “我……”
li60830 發表於 2019-1-6 19:03
九十六

  “好了好了,”我見場面變的有些難以收拾,這才想起來嚇止他們。“有什麼好吵的。蘇蘇,你別多心,霓雲她也為我著想,況且她並不是針對你。都是一家人,和和氣氣多好。”

  ……

  我這一開口,原本針鋒相對的兩個人倏的都轉頭望向我。“怎麼?”

  “小姐!”

  “小姐……”

  兩個竟同時出聲叫我。

  ……

  “小姐,”蘇蘇很孩子氣地瞥了霓雲一眼,搶道:“她不是針對我,那麼也就是說,在這裡有人想要下毒害小姐咯?”

  “這……”果然,單純的傢伙連八卦都八地這麼直接。

  ……

  又好氣又好笑地目送著蘇蘇跑開,這丫頭被我一通連蒙帶哄後,竟然自發要求去打入敵人內部!看她明顯緊張過度,幾乎是鬼鬼祟祟地向廚房跑,真不知說什麼好了。之所以放任她這樣鬧,是因為據我觀察,這宅子裡頭會武功的也就冥羽菡和那日製住我的人,而他們顯然不會把這樣傻氣的小姑娘放在眼裡……

  而支開蘇蘇的另個原因,是因為霓雲似乎有話要說。

  這個心結不管能不能解,終究是要攤開來講的。

  我輕輕掩上房門,笑容漸隱,轉身,面對著一旁的霓雲。

  計連環

  “天有兩儀,以舞道中。其可睹,樞星是也,謂之北極。而此北極亦稱之為帝星,昨夜老夫夜觀星象,目睹帝星漸隱,晦暗不明。故掐指算來,此象可謂喜憂參半,實乃我鏡國三百年來注定的一個劫數。如若順利化解此劫,日後我朝的運勢堪稱與日月共輝,必定千秋萬代、綿延不絕。但若是反被此象所制,臣惟恐……”蒼月涼言及此處,頓了頓,神情瞬間凝重了起來。

  朝堂上的眾人聽聞此言,紛紛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暮辰雪端坐在至高處俯瞰著一眾大臣,兀自沉吟著,什麼話都沒說。

  正在此時,這一片揣測、嘀咕中突然亮出個年輕的聲音。“啟稟皇上!微臣有本上奏。”

  “准奏。”

  人群中走出個年約二十、皮膚黝黑的男子。明顯是少年得志,神態流轉間很是有些自負的味道。他微微一笑,不急不徐道:“近日,洛、周、伊、釋等臨近國家均攜供來朝,主動與我國修好,以期互通商貿,得我鏡王之庇護,臣以為此乃天下歸一,四海昇平之象。如果硬說有什麼值得擔憂的地方,臣覺得應是遲遲不肯表態的鑰國。而星象褂術之流當以佳節祭祀為份內事。至於這國家興衰嘛……”

  他故意拖長尾音後又壓住不說,意有所指地斜睨了蒼月涼一眼。

  蒼月涼卻並不計較這故意的挑釁,只是攢眉依舊恭敬地低著頭,朝上座立著。

  “國師……可是有了什麼應對之策?”暮辰雪適時地出聲,緩緩道,“莜關我鏡國三百年的劫數?莫非是與上元節……”

  “是的,皇上。”蒼月涼撫了撫長至胸口的白鬚,像是很滿意地笑了笑,接道:“此次的星象確是關乎困繞我國子民三百年的詛咒。”

  此語一出,四下頓時嘩然。

  這個詛咒,這個每到上元節就會使所有活物當場石化的詭異詛咒,不光是鏡國十數代星官致力研究終身卻不得破解的難題,也是鏡國所有臣民期盼、憂慮了整整三百年的夢魘。而如今,卻由第一星官,當朝國師——蒼月涼親口說出有望破解。怎不令在場的所有人激動、唏噓。

  先前自以為揣摩出了聖意,貿然開口的小將此刻真真是尷尬無比,杵在一旁面上青一陣紅一陣的。

  聽聞這樣的消息,合該“龍心大悅”的暮辰雪現下卻不知怎麼的,隱隱覺得不安起來。“如此說來,國師已尋得了生祭?”

  “啟稟皇上,據卦相看來生祭早已現世。不過……老臣一直未能確定,也不敢相信竟然真會是她。”蒼月涼說到這裡抬眼望瞭望上座的人,很是猶疑著該不該立刻把答案說出來。

  ……

  “國師,隨朕去御書房詳說。”冷了聲匆忙打斷,暮辰雪此刻早已明白了七、八分。臉色瞬時陰沉起來。“諸位愛卿,今日所議之事尚不能言之鑿鑿。所以,望各位暫時緘口。朕與國師部署好一切定會親自交代。但凡違令洩露者按洩露軍機論處,另加欺君罪一條並罰!”

  ……

  “退朝——”

  “皇上擺駕御書房——”

  計連環

  才話別已深秋,只一眼就花落。

  窗檯人影獨坐,夜沉的更寂寞。

  一段路分兩頭,愛了卻要放手。

  無事東風走過,揚起回憶如昨。

  搖搖欲墬不只我的淚,還有僅剩的世界。

  嘲笑的風高唱的離別,你卻聽不見。

  穿越千年的眼淚,只有夢裡看得見。

  我多想再見你哪怕一面,

  前世未了的眷戀,在我血液裡分裂。

  沉睡中纏綿清醒又幻滅。

  [tank——《千年淚》]

  許久未彈,卻沒有如想像中的生疏。一曲終了,放下懷抱中的琵琶,我的思緒隨著詞曲飄飛。

  感情大概像這指法一般,每每覺得自己可以放下些,每每因為種種緣由想要疏離,卻原來終究是銘刻在了心底。

  有些東西總是想放卻鬆不開手,想要懷念時,就怎樣都記不起。

  “小姐,這曲子真好聽呢!”蘇蘇托住了腮幫,隔著張桌子衝著我無邪地笑。

  我收回了紛亂的思緒,也淺淺笑道:“蘇蘇喜歡麼?那……以後得了空我教你。”

  “不。”小丫頭出乎意料地搖搖頭,抿嘴狀似認真地看我道:“‘我多想再見你哪怕一面’……這樣的詞兒,這樣用心,蘇蘇可唱不好!哈哈哈……”

  我被她的話這麼一噎,楞了下才反應過來:“你個死丫頭,敢尋我開心了?”

  我站起身,作勢要去掐她。

  蘇蘇忙不迭地往一旁逃竄,口中喊著:“好小姐,饒了我吧。小姐最好了……啊!哈哈……好小姐,別來了……”

  “你說不來就不來的麼?”我挑挑眉,笑睨著蘇蘇。猛的!伸出手去逮她……

  “啊!”

  這一聲驚叫,是我的。

  “怎麼了小姐!怎麼了?我瞧瞧!”蘇蘇見我倏的停住,真是吃了疼,嚇的連忙轉過來捧住我的捂著的右手細細端詳。

  手肘上的舊傷當時就傷的頗深,本已結了薄痂的傷口因為方才的動作扯裂開來,滲出星星點點的血跡,漸漸地越來越多,範圍也越來越大。透著白色的衣料,這潮熱的殷紅色瞬間暈成一大片,看上去頗有些猙獰。

  “沒,沒事的。”忍住火辣辣的疼痛,我有些齜牙咧嘴地吸著氣勉強安慰著蘇蘇。

  “小姐……”蘇蘇盯住傷口的眸子緩緩移至我的面頰,眼圈瞬間就紅了,“您這大半年都受了什麼樣的罪啊!嗚嗚……”

  “傻丫頭,別哭……”

  ……

  正在這個時候,窗外隱約傳來一陣對話聲。

  “女兒紅……恩可以……悠仙食府……會送菜來的……”

  “是,環環姐,那紅毯呢……”

  “……微服……恩,不必擺了……快去……”

  ……

  他們在說什麼?我和蘇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著同時搖搖頭。

  這……其中一個似乎是冥羽菡貼身的婢女環環。

  “你們在這做什麼?”是霓雲的聲音。

li60830 發表於 2019-1-6 19:03
九十七

  “哦,沒什麼。雲姐姐這是出門去還是剛回來啊。”環環揚高了調門,很是熱情地招呼著。

  “與你有什麼關係?”霓雲的反應很是冷淡,“貼身的丫頭還是跟住自家小姐比較好,沒什麼事,上別人屋簷底下來不會很奇怪麼?”

  “雲姐姐說笑了,我們恰巧路過罷了。”環環的語氣訕訕的,“春兒,去辦你的事吧。既然雲姐姐如此多心,環環這也就走了。叨擾了。”

  ……

  這丫頭倒也識理,我暗自聆聽著她處事應對的口吻。

  一陣稀疏的腳步,漸行漸遠。

  門,吱呀一聲打開,霓雲面無表情地走進來。

  “小姐,他們方才說了些什麼?你可千萬注意這個叫環環的丫頭。沒有三兩三,絕對不可能安安穩穩呆在冥羽菡身邊……”

  聽霓雲如此提醒,我心下開始拼湊剛才聽到的零碎話語。

  食府?紅毯?微服?

  這大概說的是……

  “是皇帝姑爺要來!”蘇蘇冷不丁地一聲驚呼。不可思議似的瞪大了雙眸。“雪少爺!哈!蘇蘇好久沒見著他了呢!是他要來了麼?小姐,這可是大好事啊!”

  見蘇蘇興奮的樣子,我一時不知有哪兒不對,很是迷茫地呆看住她。

  “可是,他們為什麼會跑到這窗檯下來議論這事兒呢?”霓雲有些憂慮地喃道。

  是啊,他們為什麼會跑這窗檯下來議論呢?

  計連環

  “小姐,我的意見是萬萬不可輕舉妄動。環環此舉似是別有用心。”

  “切!姑爺要來,你打算讓小姐躲在房間裡,避而不見麼?況且,我真是覺得你這個人太過多疑。他們剛好路過這裡也不一定的啊。”

  “臭丫頭,這個時候別和我爭。是小姐的命重要還是你的嘴巴舒服重要!”

  “你……霓雲!你不說我還不想問你呢,之前你不是貼身看顧著小姐的麼。你這樣小心,怎麼小姐的手肘還會受如此重傷?別說你不知道哈!”

  “……”霓雲被這一句一下子堵在當場。

  “好了好了,別鬧了!”我揮了揮袖,有些疲累地用指尖按壓著太陽穴,道:“蘇蘇,去園子裡走動一下,他們若真是刻意要我知道些什麼,自然會告訴你的。切記,不要多話,不要莽撞。知道麼?”

  蘇蘇見我如此信任地安排她去刺探消息,很是得意地瞥了霓雲一眼,歡喜道:“是,小姐。我這就去打聽。”

  見蘇蘇走了,我轉頭朝著霓雲,低聲道:“以你所見,我們不動聲色地等著會比較好麼?”

  霓雲沒有看我,而是順著我雙手放下的動作,盯住了袖上的那片來不及處理的殷紅色。囁嚅道:“這……還疼麼?”

  ……

  之前那次與霓雲的傾談,讓我知道她此時的回歸並非因為放下了心中保護血咒的執念,而是此刻懷有身孕的我不可能犧牲自己和腹中胎兒去成就破咒的使命。於是,這樣的回歸和保護畢竟是有了前提,我與她之間,也就根本沒有解開心結的一說。

  其實,想來霓雲也是個可憐之人。

  多少年來致力去守護的東西,若是真要落了空,不知道她還會以什麼去支撐自己千瘡百孔的命運。

  我輕輕嘆息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笑笑:“沒什麼了,輕傷不下火線嘛!臭丫頭,別放心上。”

  霓雲抿緊了唇,看看我又看看那傷口,表情似是動容,又似是擔憂,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對不起,小姐。對不起……”

  ……

  想來,冥羽菡最不樂見的就是我和雪順利見面。而如今,霓雲寸步不離地守著我,若雪真的要來,她斷不可能像上回一般成功地使人算計我。那麼,窗下的一番言論若真是有心而為,其目的又當是如何呢?

  我與霓雲思慮了半晌,終究是不得要領。

  “如此看來,他們會不會就是要你不動聲色地呆在房間裡呢?難道這房間會有什麼蹊蹺?”

  房間?

  抬眼望去,窗外的花園中的,那架鞦韆正在風裡左右晃動……

  “國師,你怎麼能確定這生祭指的就是……是青絲!”

  “回皇上,其實早先臣並不十分篤定。哪怕朝若青絲當日在竹林中親口承認說自己就是異世來的生魂。但是……自她失蹤的時候開始,我觀星問卜,依卦相看來,她的行蹤確是時刻影響著我鏡國大運的走向。並且,她第一次出現即是在臣家附近,也正是正月十五那一日。如今看來,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哼,笑話!出現你家的這許多年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蒼月一族三百年來每年的正月均會囑專人去找尋生祭,你又怎知一定是青絲呢?還是……國師是為那日竹林中發生的事而耿耿於懷?”

  “皇,皇上……原來,那日你也在場。”

  “怎麼?”

  “啟稟皇上,老臣不敢有絲毫隱瞞。是,朝若青絲那日在竹林之中險些要了我一雙兒女的性命。如今無暇是終身不得行走,而無淚仍纏綿病榻。但老臣從未因此而怨恨過,這世上的一切事情都是因果循環,青絲這孩子我也是知道的。她雖非朝若丞相親生的那一位,但一貫以來為人處事並非奸惡之輩。皇上那日若是也在竹林的話,其實事實已昭然若揭,尋常人怎會以如此年紀使得修羅忒雙鉤並發?尋常人怎會擁有這樣深厚,乃至早就超越百年的內功修為?老臣知道生祭一事本就有違道家精神,太過殘忍。但……此事莜關我泱泱鏡國百年基業啊!使萬民身陷水火,老臣尚且不忍,何況皇上您呢?”

  ……

  昨夜於書房中的對話,時刻在暮辰雪的腦海中迴響。

  紛亂的思緒與心痛糾結如麻,彷彿要把人纏繞、勒緊……直至不能喘息。

  ……

  雲且留住

  京城的大街上,依舊是車馬穿梭,熙熙攘攘。

  恍如前幾次匆忙經過時一樣。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我不禁感慨起來。

  “小姐,這樣真的妥當麼?”霓雲、我、蘇蘇三個人立在一個窄小的胡同口,霓雲側過身來望我,仍是不大放心的樣子。

  我寬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沉聲道:“真正凶險的恐怕是你,此番回去萬事都要小心。如若他們真是要在那房間打什麼主意,怕是早就把你的武功、能力計畫在內。雲兒,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一定要回來我身邊,好不好?”

  認真地凝住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丫頭,我依舊是有些七上八下。

  她似乎深深吸了口氣,鄭重地一字一頓道:“小姐也是一樣,保重。”

  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嬌小的背影瞬間消失在了視線中,我的心猛的空落起來。腦海中的想法卻變的異常堅定:霓雲,我寧願你對我喊打喊殺,也千萬千萬不要出事……

  “小姐,奴婢是霓雲啊!這裡是小姐的家,丞相府。奴婢和夜月是打小跟著小姐的。”

  “小姐,用熱水燙下。這腳才舒坦呢。讓奴婢來吧,奴婢已經好些年沒有這樣為小姐洗腳了……”

  “說,你的手怎麼了?”

  “你說不說?”

  ……

  “小姐……是奴婢對不起您!是奴婢的錯……嗚嗚嗚……絳蝶夫人她……她已,已被奴婢……奴婢,奴,奴婢把她……殺了!”

  “額……好久沒見著小姐這樣笑了!……不過……小姐這笑古怪的緊。還不如哭呢!”

  “傻丫頭,高興什麼呢?”

  “啊?沒,沒什麼。大人許了我們奴婢半天假。等用過午飯就可以出門了!嘻嘻!”

  “這是要回家還是會情郎去?”

  “我……沒家。”

  “小姐……”

  “小姐?”
li60830 發表於 2019-1-6 19:03
九十八

  “小姐,要不我們去花園彈彈琴吧?霓雲好久都沒進小姐唱曲兒了呢!”

  “小,小姐……怎,怎麼了?”

  “小小姐?那大小姐在哪呢?”

  “小姐,奴婢來為您梳妝整理一下吧。”

  “哈哈哈哈!朝若青絲,你知道麼?我的本名並不叫作霓雲!我叫冥彝雲,而冥夜月是我的親姐姐……我和姐姐都是天魔教選定的聖女。你能瞭解麼?作為聖女的我們都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卻是從記事開始就要接受極其殘酷的訓練……”

  “你,你們……總不該為我這外人,自相殘殺吧?”

  “是了,該殺的……是你!”

  ……

  那些關於霓雲的片段突然如潮水一般,莫名在腦海中浮現,這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在心頭漸漸暈染開來,彷彿被雨水打濕了一樣,心情慢慢沉重,眼底竟有些微的淚意。

  “霓雲,你千萬不要有事……”我默默地對住她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

  蘇蘇難得地沒有開口,只是扶住了我,同樣凝視著南方……

  “不好啦不好啦!南邊兒的大宅子失火啦!大夥趕快去救火啊……”

  突然,鬧市的人群中有人自遠處奔了過來,邊跑邊喊。

  失火?

  我心中猛的咯噔了一下!回頭看向身旁的蘇蘇。

  雲且留住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我轉身望向蘇蘇的時候,突然,肩膀處又是一陣熟悉的酥麻。但是這一次,我看到了是誰!

  銅製的面具在午後微薰的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澤,正如一曲寫意的高山流水後砰然掙斷了的琴弦,模糊的溫柔中夾雜著真切的刺痛。

  “梟,為什麼?”

  “青絲姐,對不起。”覆著面具的男子沉聲道。

  青絲姐?

  記憶中,只有一個人如此叫我。

  不遠處的大街上依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千年前的繁華原來只是少了霓虹閃耀。我僵直地立在巷口,看著雲端的暖陽漸漸染紅了半邊天。蕭索的北風隨著夜幕低垂越發的肆虐起來,直吹得裙角獵獵作響,直吹得心底凝上了一層霜。

  街景與人群在昏黃的光影中交疊、氤氳,顯得很不真實,一如我腦海中想要證實卻又怕面對的事……

  好冷。

  “青,青絲姐……當日……在山洞你為何,為何不認呢?”

  ……

  “出或不出皆是一個死字,呵。”一雙柔若無骨的纖纖素手緩緩撫上身前的妝台,冥羽菡眉眼帶笑,說不盡的志得意滿。

  “小姐,”一旁的丫頭環環見主子如此神情卻絲毫高興不起來,相反,總覺得不安。“大屋那裡……真的不用管麼?可萬一皇上以後問起來……”

  冥羽菡倏的轉頭,橫了一眼,道:“天災人禍,誰個一定能避的過?只要你們這些賤丫頭管好自己的嘴,那就一萬個沒事!”頓了頓,冷笑一聲又接道:“環環,你跟著我時間也不短了吧。我的脾氣你該清楚的。這事兒如果皇上知道了,我總有辦法脫身,至於你……”

  說到這裡,突的收了聲。

  環環聽了這話,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抬眼怯生生地望住主子。

  冥羽菡嘴角動了動,勾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隨手抽開妝台上的小匣,裡面赫然是支冰綠色的鳳形玉釵。

  “來,為我簪上這支釵,看看襯不襯我。”

  ……

  “雲姐姐,雲姐姐!”蘇蘇奮力拍打著汀花水榭的後門,急急呼喊。因著剛才的跑動她的氣息明顯不穩,喘的厲害。“怎,怎的都沒人來應門?小姐你看……咦?小姐呢?”

  四下張望,這才發現一路奔來似乎都沒顧的上回頭看小姐。

  小姐哪去了?

  木製的院門正在這個時候,忽的從裡面打開。

  蘇蘇促不及防,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倒。不過,她沒有撲倒在地,卻撲進了一個人的懷中。

  “蘇蘇!”

  “環環?”

  一陣面面相覷。

  “你快告訴我,雲姐姐怎樣了?怎的府裡發生這樣大的事情,你還在這裡?”蘇蘇的問話明顯因為焦急而有些欠思考,而她自己像是也才反應過來,狠狠道:“你們這樣合著算計我家小姐,就不怕姑爺追究起來掉腦袋麼?你快說,雲姐姐究竟是生是死?火情如何了!”

  環環的雙肩被抓的生疼,皺眉看向別處,幽幽勸道:“蘇蘇,你還是快些走吧。趁現在我家小姐還沒發現。這些本就是主子間的恩怨,與我們這些當下人的無關。你在這裡只會枉送了性命。聽我一句,快走吧。”

  “我不走,除非你告訴我雲姐姐怎樣了!”執拗地瞪住眼前人,蘇蘇一字一頓地說。

  “雲姐姐?”環環倏的抬眼,輕道:“你家小姐不在裡邊?她跟你一道出去的?”

  遲疑片刻,

  “……恩。”

  “那你怎麼丟下她自己跑了來?”

  “我……”

  “好了,”環環快速地往外推蘇蘇,四下張望了一番,低聲交代道:“別你啊我的了,現在暫且別問雲兒的事情,你家小姐怕是有危險,若想搭救她且快些設法找人。我能說的只有這麼多。快去!”

  雲且留住

  一支響箭劃破長空,伴隨著一聲尖利的長音拖出一道迤儷的暗金色煙霧。

  冥羽菡撫著鬢角的手微微一顫,疑惑地轉身望向窗外。

  夜了,周身彷彿置於冰窖之中,簌簌發抖。我就像是個被遺棄了的玩偶一般,傻傻地站在鬧市一隅。說是鬧市,畢竟這還是一千多年以前,這個時辰早已是萬家燈火,遠遠地看,大街上人影稀疏,偶有車馬經過,碾過青石地面發出清晰的聲響。

  站的太久只覺得渾身僵硬。而小腹卻異常火熱。

  “婀離郡,究竟是怎樣的立場會讓你成為梟呢?”

  ……

  突然,一股暖流自腹間急速地下墜,我心知不好,卻又還是動彈不得。

  “小姐!”蘇蘇帶著濃重的鼻音,一聲驚喊。接著跌跌撞撞地自一片暗黑中奔來。“還好,你還在這裡!還好還好……”

  見到她,我心下不由得安定了一些,虛弱地問道:“你回去過了?那霓雲……”

  下腹的熱氣在此時忽地墜落,終於突破了最後的障礙一般,腿間頓時一片濕濡……天地在瞬間顛倒重疊,面前的一切逐漸恍惚而混沌。

  ……
li60830 發表於 2019-1-6 19:03
九十九

  “小姐!你怎麼了小姐!”蘇蘇眼看著面前的女子突的癱軟下去,嚇的只能手足無措地驚呼。

  “退開!我來!”盈風烈自蘇蘇身後走出來,一把橫抱起了早已昏迷過去的人。

  微弱的月光照著青石路面,地上有一灘殷紅的血跡煞是刺眼。

  眼前,又是那鋪天蓋地的紅。

  滿目倉夷,那熾烈的血色彷彿在流動著,雀躍著,吶喊著。

  四肢彷彿被什麼束縛住了,不能自主。但指尖卻是很清晰地銳痛。我能真切的感覺到一種恰似生命一般鮮活的東西正從身體內游離出來,漸漸逝去……

  那,究竟是什麼?

  血,

  極目望去,無處不是腥紅的鮮血。

  天!是那個沉睡已久的夢魘又回來了!

  夢魘?是的,我一定是在做夢!用力甩了甩頭,我試圖從虛幻世界中掙脫出來。

  果然,四周在剎那間沁涼。

  睜開眼,層層霧靄之中,一個頎長的身影漸漸明朗。

  是雪!

  那含笑的眸子,那花瓣一樣粉潤的唇。

  他衝我緩緩張開雙臂,柔聲道:“青兒,來!我們回家。”

  ……

  “雪!等我!雪……”

  “小姐,怎麼了?”赫然出現在眼前的是蘇蘇的臉龐。見我清醒過來,她似乎終於鬆了口氣,想是一夜未眠,此刻的她說不出的憔悴。

  我怔怔地望住她,半晌才緩過來,吶吶道:“我沒事。這是……在哪?”

  “這裡是我在京城的住所,很安全。”一旁的盈風烈適時地接了話,依舊的濃眉、大眼、薄唇,依舊帶著一股子堅毅和隱忍。渾厚的聲音和如此熟悉的神情,卻是讓我久違了。

  他頓了頓,想起什麼似的,又道:“你且留在這兒暫住一段吧,以你現在的身體實在不適合四處奔走。你肚子裡的胎兒……”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麼了!”猛的聽到“胎兒”二字,我的心倏的一沉,管不得周身的痠疼,勉強探身揪住盈風烈的衣擺厲聲追問。

  雲且留住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麼了!”

  “小姐,你不要激動。“蘇蘇側過身,使盡全力地托住我。“大夫說了,小皇子暫時無礙。但是您的身子原就虛弱,經過這樣一番折騰很是凶險,怕要好生調養著才行。”

  聽蘇蘇這樣說,我放了心,鬆開拽住盈風烈的手,躺回到床榻上,輕聲喃道:“……寶寶沒事就好了。”說罷,低頭專注地望住小腹,伸手緩緩撫著。

  “青絲,你怎麼會被人點了穴丟在大街上?是誰做的?這麼做……是何用意呢?”

  是誰?

  ……是婀離郡。

  可是……

  蘇蘇下意識地接道:“是啊,如果不是環環提醒奴婢去找您,說小姐您可能會有危險……”

  “環環是誰?”盈風烈疑惑道。

  “環環是冥羽菡的貼身丫頭。”我沉吟著答道。她為什麼要提醒蘇蘇去救我?

  “小姐,都怪我,我只顧著水榭失火的事情,一心想著去瞧雲姐姐的安危。卻沒顧地上回頭去看您。都怪我……”蘇蘇癟著嘴,囁嚅著。

  “雲兒!”我倏的一驚,尖聲喊道,“雲兒在哪!”

  蘇蘇被我這樣一喊,也是一楞,呆呆看著我說:“我趕到水榭的時候,只看到裡面隱約有火光。環環要我趕緊找人救小姐,我就匆忙發了信號跑回頭了,還不知道雲姐姐……”

  “啊?雲兒……”我一時怔在了當場,吶吶道:“不行,我得回去看雲兒,雲兒不能有事,她不能有事。不能,不行不行……”

  撥開身上的被縟,我慌亂地踏下床。心,突然跟縮攏了一般,胸臆之中有什麼重的堵住了呼吸。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霓雲,你可千萬別在這個時候死掉!

  我們還有好多話沒說,還有心結沒有解開,還有,還有很多在一起的過去,我們如同姐妹一般的情誼……

  “真正凶險的恐怕是你,此番回去萬事都要小心。如若他們真是要在那房間打什麼主意,怕是早就把你的武功、能力計畫在內。雲兒,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一定要回來我身邊,好不好?”

  “小姐也是一樣,保重。”

  ……

  這一句,竟是訣別了麼?

  我跌跌撞撞地起身,恍然間,六神無主。

  “青絲!”盈風烈一個箭步沖上前來,按住我的肩膀。沉聲吼道:“你先別失了方寸!霓雲的武功不弱,沒那麼容易死!”

  被他這一吼,我倏的驚醒,抬頭木然地望著他,眼底一片酸澀。

  “蘇蘇,你剛剛說水榭失火?”盈風烈側身看向蘇蘇,略微挑了挑眉。

  “恩,雲姐姐回去了不多久,就聽人說南郊的宅子失火。我當時確實也見著火光來著。”

  “那……是冥羽菡的丫頭提醒你回來搭救小姐?”

  蘇蘇斜睨著屋頂,一副也很費解的樣子。“恩,我回到水榭,因為我們住的屋子從後門走比較近,所以……是環環開的門,她叫我先不要管雲姐姐,趕緊回頭找小姐。”

  盈風烈的眉皺得更深了,他低頭對著我道:“……青絲,那人就只點了你的穴把你丟在巷口麼?沒有喂你吃什麼東西或者其他什麼特別的?”

  “沒有。”我抬眼看了看他,迷惘而慌亂的思緒漸漸清明,直至豁然開朗。

  “嘶,那就真有幾分奇怪了。”

  ……

  “沒什麼奇怪的,”嘴角微動,我環視四周,冷冷道:“呵!這本是條連環計,一招不成還有下文。只是……冥羽菡算漏了一個人。”

  “……”

  雲且留住

  擁有,可以是一種習慣,不經意地彷彿就該如此直到永遠。

  失去,卻總那麼促不及防。原本握於掌心的一夕之間化作流沙,無論你多麼驚惶,亦改變不了訣別的宿命。

  濃煙漸漸散去,原本位於水榭中後部獨立的這幢小樓,此刻已是一片斷壁殘骸,廢墟中偶有未燃盡的火花,劈啪作響。

  而與這敗落的景象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四周雲淡風清的花園,雖說是冬季,卻各處都開著些不知名的花草,隱約有水聲潺潺,遠處,藤蔓環繞的鞦韆兀自在風中來回搖晃。

  這一切讓人不禁想起: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小姐,”環環目睹眼前的慘狀,有些怵怵的。下意識地一邊往後退縮,一邊輕扯住身旁女子的衣袖,眼神閃爍地低聲道:“我,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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