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雪!是他!
倏地,我從夢中驚醒!渾身冷汗,早已濕透了衣衫……
天!當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我怎麼會夢到他了呢?我呆坐在床榻上,微微喘息。霓雲聽到了動靜,驚喜地低呼:"小姐!您終於醒了!太好了……"
……
我不知道我醒了是不是真的"太好了"!只知道從霓雲口中得知"爹爹"竟在我病著的時候,允了婀離家的提親。當下,我心中百味雜陳……
他還真是把我當個孝順女兒,任人擺佈的棋子嗎?朝若風,你未免想得太美!我冷冷一笑,心下已有了主張。
天,剛濛濛亮,我就掙紮著要起身。
霓雲那丫頭拗不過我,只得幫我梳妝打扮。我囑咐她特地拿了件暗紅色的長裙替我換上。一切打點完畢,我細細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頭白髮被兩側捲起的辮子交疊固定住了,額上戴了條細緻的瑪瑙鏈子。只是,那鏈子沒有墜子。而我額上的三瓣蓮剛好位於鏈子中央,鮮豔欲滴,煞是妖嬈。大病初癒,臉色不免有些蒼白,但薄施脂粉後在暗紅衣衫的映襯下,也顯出些異樣的紅潤來……
眸中帶笑,只是是冷笑。
唇畔含情,只是是虛情!
……
我由霓雲攙扶著,去見我那丞相老爹。
朝若風一向早起,因為要上朝。但他似乎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見到我,那半口銀耳粥硬是生生地哽在了喉嚨,半晌沒說出話來……
"爹爹……"我淺淺一笑,媚眼如絲,微微福了福,心裡卻想著:噎死你個老畜生!
"青兒!呀,你這病才好,怎麼這會兒就起來了?快些回去休息吧。可別再弄壞了身子。"他像是終於吞下了粥,口齒不清地說著便要來扶我。
我輕輕一側,閃了過去,不肯起來,嬌聲道:"爹爹疼愛青兒,青兒知曉。只是……"
"怎麼?"語氣還很關切!好假!
"爹爹覺得我今日這番裝扮如何?"
"呃……"他還半弓著身體,手落在空中,保持著要扶起我的動作。聽我這麼一說,他上下仔細打量了我一番,神色頗為得意道:"我朝若風的女兒,樣貌堪稱鏡國一絕!無論怎樣的裝扮都是最好的!"
"哦?"魚兒上鉤了!"那青兒若是去選妃呢?"
"選妃?"
……
積 慮
朝若風的表情瞬間由驚訝轉為狐疑,再由狐疑轉為凝重,直至最後微微皺眉,不自覺地打起了官腔,試探虛實:"吾兒何以有此念?"
老狐狸!自己的女兒都不放心?想試我?
"不瞞爹爹,"我擺出一臉的真摯坦然,目光盈盈地望向他,"青兒在外這些年,雖然恨過也怨過!但是,自始至終,女兒並不恨爹爹當初拆散了我與璇之師兄。"
"哦?"他撫著長鬚,示意我說下去。
"爹爹,年幼時候的感情是作不得真的。女兒既生長在朝若家,就注定了為家族而活。恨只恨自己為何不能早一些體諒到爹爹的用心,還要與您為難……"
朝若風聽到這裡,竟似有一些動容,目光深沉地望著我。
有戲!
我緩緩起身走近他,扶起他的手肘,輕聲繼續道:"爹爹,青兒深知眼下是關鍵時刻。您允了我與璇之師兄的婚事,自是疼惜我。這點,青兒心裡明白,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那婀離家終究是兵權在手……"我悄悄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似是一窒。於是我故意頓了頓,又下一劑猛藥,"青兒怕爹爹此番與那婀離將軍聯手,他日功成之時,連杯殘羹都分不著!"
朝若風彷彿被我一語道中心事,身子竟微微一顫,旋即飛快地恢復了平靜,沉聲道:"那……以青兒看,當如何呢?"
這老狐狸做事不會這麼草率吧?當真是沒有後著?我心裡有些沒底了……
"這個……"故作為難的轉眼望向別處,我囁嚅著,"青兒是女兒家,不敢妄言呢。"
"唉!但說無妨。為父倒是沒看出來。我的寶貝女兒經過這些年,已經長大了……"他意味深長地望瞭望我,突然笑了笑,接著說,"有時候……我都懷疑你還是不是為父親生的,還是不是我的小青絲呢……"
這話什麼意思?我心裡倏地一緊。
"呵呵,爹爹說笑了。"我幹笑兩聲。
"哈哈哈哈!青兒!且說與為父聽聽,你怎麼看的。"
我輕咬下唇,低眉淺聲:"爹爹既然這麼說,青兒就講講自己的拙見。首先,與婀離家聯姻實乃養虎為患!此番作為若是敗了,那婀離將軍手中有兵權。不說別的,保了自己斷不成問題!如果是那樣,犧牲的首當其衝就是我朝若一族與爹爹您!若是此番成了!那麼婀離將軍也必不把您放在眼裡,他坐擁了鏡國山河,隨意找個藉口就可以除去我們這心頭大患。如此想來,與他們聯手實在無利可圖,只能淪為一枚棋子而已!"
"說得在理!還有呢?"那老傢伙聽罷,竟露出高深莫測的笑,笑得我心裡直發毛。
"現如今相信那婀離將軍,不如信自己……"
"怎麼說?"
"青兒此次自請入宮為的就是這個。爹爹表面可與那婀離正聯手,而我就在宮中做爹爹的內應。我們坐山觀虎鬥!若是將軍勝了,我們是功臣,哪怕他要滅口也總會有些時日給我們商量對策。若是皇帝勝了,爹爹就演一場大義滅將軍的戲,親自監斬婀離正!一來撇清了關係,二來表了忠心。到時,我們可假意擁立那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所謂'挾天子以令諸侯',來日方長,好好與那傾王鬥上一鬥。爹爹的宏圖大業如此佈置,豈不比孤注一擲在那婀離將軍身上要妥當得多?"我第一次一口氣說完這麼多話,心止不住地猛跳,輕拍著胸口,暗暗觀察朝若風的反應。
"好個'挾天子以令諸侯'!"朝若風沉吟片刻,緩步走至桌前,突然轉身朗朗笑道:"哈哈!你且先行下去歇息吧。為父要趕著去上朝,等回來再來看你。"
……
這……算是成了還是不成?
我遲疑地看他,旋即又自我安慰地想:怎麼說我現在也是他朝若風的女兒。他再奸猾,也不會懷疑到我頭上。況且,我雖不是真心想幫他,只是想當著那"傾王殿下"的面嫁給他父親,要他叫我一聲母妃,痛苦終生……但我這所謂的計畫也沒什麼破綻,對這老狐狸有百利而無一害!他有什麼理由不聽信於我呢?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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