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盛明皇師 作者:諾琴誓夏 (已完成)

 
王烏鴉 2019-2-12 00:38: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0 84978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3:00

第二百八十九章 恨難解

  冬天的雪很美,曾經那雪景也是憐香最喜愛的美景。

  然而,對於如今的憐香而言,不用提冬天,就連初春時分也變成了痛苦的存在。三年前的那次小產後憐香一連遭受身體和心理雙重打擊,昏迷了數日,那之後即便是再好的藥材調理,這身子終究還是留下了畏寒的毛病。

  嚴冬成了憐香一年中最難熬的日子,對於這點,楊夏空萬分上心,她代替了無法歸來的摯友,幾乎日日守在憐香的身邊,陪著她在這小小的空間裡渡過難熬的日子,幾乎一步都不踏出飄香宮。

  最初,憐香也有問過夏空,希望不要太麻煩她。

  但夏空卻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小羽不在,就讓我代替那個笨蛋朋友照顧你吧。”

  夏空沒有說太多的話,但憐香卻感受到了一股想哭的溫暖。夏空像是對待妹妹一樣的對待她,讓她在如今這個冰冷絕望的皇城中重拾了一些溫暖,於是就像是抓住了唯一一顆救命稻草一般。

  還記得三年前的一個冬日,憐香著實無聊透頂,穿的嚴嚴實實的想去堆雪人,才出門便聽見剛剛做好熱巧克力的夏空在對錦霞說:“憐香現在畏寒的厲害,我每天給她多做一些熱飲讓她暖身,還有每天連哄帶騙的讓她喝下的那些姜湯,總之是要多加小心著,要是再著涼就連雪人都堆不成了。”

  “楊畫師現在天天住在我們這裡,怕是也要連累您被皇上猜忌了。”錦霞的語氣中多少帶著一些歉意。

  夏空的臉上掛著無奈的淺笑,語氣卻頗為隨意的說:“沒關係的,憐香的性子一向活潑,可偏偏現在連玩雪的時間也不能長,大多只能呆在屋裡,已經夠無聊的了,若是連陪著說話的人都沒有,她非要悶死不可。我無論如何和她待在一起都勝過讓她獨自一人的好啊。”

  那時,躲在一邊的憐香聞言感覺眼睛裡有什麼要落下來,她只覺得楊夏空說的每一句話都讓這個寒冷的冬天變得異常溫暖了起來。

  此時,被夏空拉進屋裡的憐香乖乖的坐在那裡,望著忙前忙後的夏空,不自覺的在心裡深深的感激。

  “憐香。”夏空坐在她身邊,慢慢打開食盒,從裡面拿出許多點心擺在桌上。

  那一瞬間,憐香簡直從夏空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葉羽,也是這樣輕柔的叫著自己的名字,也是這樣變戲法一般拿出許多的小吃零食。

  看她發呆,楊夏空笑了笑,抬手擦了擦她的眼角,輕聲說道:“憐香,可不要輕易掉眼淚哦!你放心,有我在你身邊,陪你一起把失去的都找回來。還有啊,現在雖說是入春了,但天氣還是有些冷,你應該再生個火盆才是。”

  憐香抹了把眼淚,笑了笑:“哪兒那麼嬌氣,這日子還弄火盆,顯得多矯情。”

  楊夏空皺了皺眉,歎了口氣:“唉,這三年下來,你的身子變得越來越單薄。看你如此,我都不知道日後有什麼臉去見小羽了。”

  憐香縮了縮身子,笑道:“這些年你一直照顧我,哪裡愧對他?”

  夏空伸手入懷,拿出一個小小暖爐,塞到憐香手裡,柔聲說道:“這暖爐是西域進貢之物,當年先皇在世時賞了給我,我素來就是不怕寒冷的,昨日想起它來,翻箱倒櫃找了半天才找到,今兒就帶了來給你。”

  憐香愣愣的接過暖爐,柔和一笑:“我這畏寒的體質怕是再也改不了了。”

  夏空看著憐香日益堅強的側臉,回想著三年前,當她得到消息發瘋一般趕到飄香宮時所看到的憐香,她幾乎覺得這根本就是兩個人。

  那時,憐香被朱允炆強迫灌下了藥力強勁的紅花。

  當時,本應沒有人知道憐香身懷有孕的,可朱允炆卻知道了,並且親自端來了一碗紅花。

  起先,憐香完全不相信朱允炆會這樣對她,畢竟他們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他也曾對她保證過,日後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她。可是,他已經違背了當初的誓言,將她最愛的丈夫扣上反賊的罪名,害她夫妻分離,如今難道還要親手殺死她的孩子麼?

  憐香的眼睛直直盯著朱允炆,似乎在向他求證。

  朱允炆躲開她的視線,面容平靜的端過藥碗,朱允炆決定自己親自動手,因為憐香畢竟是先皇最疼愛的女兒,沒有人敢對她下這樣的毒手。

  那一刻,憐香臉上的神情從不相信變為恐懼,面色慘白,眼睛圓瞪,黑漆漆的眸子裡盡是哀求。她死死盯住朱允炆的手,似乎還對他存有最後一分信任,希望他的手會縮回去。

  然而,當朱允炆的手移到她面前時,她殘存在心底的最後一分信任和親情轉瞬間煙消雲散,漆黑的瞳孔中有憤怒,有怨恨,卻在碗一點點逼近她時全部化成了淚珠,變成了悲傷和哀求。

  求你!求你!求你留下這個孩子!

  朱允炆伸手掐住憐香的下巴,將她的嘴打開,一手將碗湊到了憐香的唇邊。

  憐香眼中的淚串串而落,她的手握住了他的衣袖,那明晃晃的,象徵著至高無上帝權威的團龍常服。

  “求……求……你……”

  絕望般的恐懼讓她的身子簌簌發抖,眼中訴說著哀戚的請求。

  當夏空趕到飄香宮時,她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住手!快住手!”

  夏空再也顧不得什麼君臣禮節,她猛地沖到朱允炆身邊,一把拉住他的手,想要用力將他手中的藥碗打落到地上。

  站在一旁的徐輝祖終於做出反應,他立刻拉住失控的夏空,狠狠一拽將她拽入自己懷中箍住。

  “你幹什麼?!給我放開!”夏空一向是沉著冷靜的,她從未有一刻向此時這般情緒激動,她此刻唯一想得到的事,只是掙脫徐輝祖的鉗制,沖到憐香的身邊。她要救她,救她肚子裡的孩子,那是她的摯友的孩子!

  憐香的眼神已經渙散成一圈光暈,她怔怔看著朱允炆,一串串淚珠又急又密的落下,滾燙的砸在朱允炆的手上,每一顆都在求他。

  朱允炆的手停住了。

  憐香眼中那凝成最後希望的淚珠,忽然讓他想到十年前還曾年少的自己被母妃懲罰後是憐香出手幫助了自己。

  一瞬間的心軟,朱允炆微微閉了下眼睛,他深吸了口氣,冷冷對徐輝祖說道:“魏國公,給朕拽住楊畫師,不要讓她搗亂!”

  “是!陛下。”

  徐輝祖的力氣更大,夏空無論怎樣掙扎都不可能掙脫。

  朱允炆捏著憐香下巴的手更加用力,憐香根本無法擺脫他的鉗制,眼睜睜看著朱允炆將藥緩緩灌進了自己口中。

  “不要!住手!朱允炆你給我住手!”

  夏空無法擺脫徐輝祖,她只得沖朱允炆吼叫,用盡全部的力氣,她覺得自己幾乎要喊破自己胸膛,卻依然無法達到想要的效果。

  夏空瘋狂的掙扎,但徐輝祖的力氣極大,她根本毫無希望。她現在能做的,似乎只剩下不停的吼叫……還有哀求……

  “我求求你!不要傷害她,不要再傷害他們!”

  夏空的悲傷和憤怒並沒有讓朱允炆重拾一絲仁慈,他手中的動作一刻都沒有停止。

  伴隨著藥汁入喉,悲傷與哀求在憐香眼中一瞬間淡去,眸中的所有光芒一點點熄滅,眼中的所有情感都在死去,只剩毫無一絲光亮的灰暗空洞的凝視著朱允炆的臉。

  碗裡的藥全部灌入了憐香的口中,她的面容如同死人一般平靜,死死盯著朱允炆,一眨都不眨。

  一會兒,憐香的裙下慢慢沁出血色。

  她的手哆哆嗦嗦的去摸,烏紅色的濡濕,粘稠的沾了一手。

  憐香舉起手,似要將一切看清楚,好將一切都刻在心頭。

  按照太醫院所配置的藥方,將孩子流掉後應該馬上止血,可憐香的血卻越流越多。

  朱允炆輕輕放下手中的藥碗,說:“小姑姑,你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然而,憐香卻吃力的舉起手,把手上的血一點點抹到他胸前,全部殷透他明黃色的龍袍。

  “我、恨、你!”

  只是毫無力氣的三個字,卻如驚雷一般在朱允炆耳邊炸開。憐香一向是溫柔的,他從未想過,她會如現在這般對自己說話。

  沉默良久,朱允炆終於站起身,對徐輝祖道:“放開她。傳太醫院的人來為大長公主調理身體。記住,要做的乾淨些,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自今日起,封鎖飄香宮,任何人不得離開一步,包括大長公主本人。”

  徐輝祖的鉗制在一瞬間鬆開,夏空幾乎是撲到了憐香身邊,她拼命握住憐香的手,試圖輕聲喚醒她:“憐香,憐香?”

  可是,無論怎麼叫,憐香都像是一副沒了靈魂的木偶,毫無反應。

  如今,每當再次想起當日的情景,夏空都忍不住從心底升起濃濃的悲傷之意。那真是對她來說,最糟糕的一天。

  那之後,夏空也曾自責過很久,她發現自己竟然一個人都保護不了,無論是江月還是憐香。

  無計可施的楊夏空只好陪伴在憐香的身邊,無微不至的關照,代替那位在戰場拼殺的好友,代替那位曾無數次幫助過她們的好友,守護住他現在最大的牽掛。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3:02

第二百九十章 我的方式

  自從飄香宮變成冷宮之後,憐香時常會在院裡彈琴,因為這裡除了夏空之外基本不會再有別人來,所以也就根本沒有人發現撫琴的憐香神情有多麼難過,仿佛每觸碰一琴弦就撕裂開了心上的傷口,卻又懷念著這能纏繞一世的疼痛,於是無論多苦也停不下。

  這天,天氣很是舒暢,飄香宮終於迎來了三年來除了夏空之外的另一個客人。

  憐香機械般的對朱允炆行了禮,說了句:“皇上來了。”

  朱允炆先是沉默的看了看憐香,隨後開門見山的直接問:“小姑姑,你覺得中軍左都督徐增壽如何?”

  “徐四哥?怎麼了麼?”憐香警覺的皺起眉,在她心裡,朱允炆如今提到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是什麼好事。

  自從朱允炆成為皇太孫後,徐家兄弟為了避諱其名字都更名了,徐允傑也更名為徐增壽。

  如今徐增壽官至中軍都督府左都督,讓憐香瞬間警覺,以為朱允炆又要猜忌徐增壽了。

  哪知,朱允炆只是隨口說了句:“徐增壽人不錯,又是個正直的好官,朕十分器重他。”

  “哦。那麼恭喜皇上了。”憐香輕撫裝飾琴弦的檜木,似乎是為朱允炆這樣說松了口氣。

  “跟朕無關,朕是在問你的意見。”

  “我能有什麼意見?”憐香詫異的反問。

  下一秒,朱允炆的聲音震耳欲聾地響起:“朕是想要看看,徐增壽有沒有這個資格當小姑姑的駙馬。”

  “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別忘了,我現在還是有夫之婦!你這樣做,是成心要至我於不節麼?”憐香驚訝的站起身,後退了一步。

  “怎麼?你難道還在想著葉羽?他早已被我廢除駙馬之位,而且現在還是叛賊!這是朕的決定,本想著還可以跟你商量,如今看來是沒有商量的必要了!”

  朱允炆語氣十分不好,拂袖離開。

  憐香和夏空都不太明白,為何朱允炆突然想起要給憐香重新找駙馬。

  此時,憐香呆呆坐在屋內發呆,夏空則是眉頭緊鎖,不管朱允炆為了什麼,自己都不能讓這種事真的發生。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最後,夏空歎了口氣,安撫性地說道:“不如找徐增壽談談吧。”

  “找徐四哥談?有用麼?”

  夏空苦笑道:“目前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如果徐增壽明確跟皇上表示不想做駙馬,那麼這個婚事自然就胎死腹中。”

  目前實在無計可施的憐香最後也只得認同了夏空的提議。

  徐增壽確實沒想過夏空會主動找上自己,他頗為詫異地問道:“楊畫師特意登門,可是有什麼要事?”

  夏空訕訕說道:“那個……有些事想問徐大人,那個……徐大人可曾娶妻啊?”

  徐增壽微微一愣,馬上答道:“沒有啊。”

  “那你可有訂婚?可有心上人?”夏空的語氣顯得有些急切。

  徐增壽詫異的望了她一眼:“尚無婚約……至於心上人……許多年前在下就已經有心上人了!”

  夏空突然像是松了口氣般,說道:“太好了太好了!徐大人,我今日來是代表憐香大長公主來請你幫忙。若是有一日,皇上向你提起婚事,請你務必說你已經有心上人了!”

  徐增壽起先被她搞得莫名其妙,但他畢竟是聰明的人,一瞬間就明白了夏空話裡的意思,他滿臉震驚的看著夏空,緩緩問道:“皇、皇上要給……我和公主……”

  夏空站起身,鄭重的請求徐增壽道:“徐大人,我代表大長公主懇請你,千萬婉拒皇上的好意。你也知公主與駙馬鶼鰈情深,硬生生拆散這一樁姻緣的事,誰能忍心?”

  徐增壽先是一怔,之後便恢復神色,說道:“楊畫師這話嚴重了。其實在下為了大長公主殿下的話,什麼都願意做!不過,我還想先見見公主,當面問問她的意思。”

  “誒?”夏空臉上浮現愕然的神情,徐增壽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只是夏空還真的沒想到他竟然是對憐香存了這份心思的。

  徐增壽見到憐香時,她正坐在廊下撫摸著膝上的琴,肩上的長髮柔順滑落,隨微風輕飄,看在徐增壽的眼裡實是光華萬丈的美麗女子。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徐增壽自己也不清楚。遠遠站在可以看到憐香的地方,他回想著自己和憐香從小到大的交集。

  最初是因為自己與憐香一同長大,他從小就喜歡憐香,也由於朱元璋對自己特別的喜愛,讓他一度堅信未來伴隨憐香一生的那個人一定會是自己。

  然而,當鳳台選婿的決定和結果出來之後,徐增壽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絕望和寒冷。

  尤其是,當大婚之後,他偶爾進宮看到憐香的時候,才驚覺那個自小跟在自己身邊活潑好動的年輕姑娘,已經不知何時搖身一變成了高貴雅致的女性。憐香偶爾還是挺淘氣的,但每次見她與駙馬在一起,卻總能發覺她有多麼快樂與滿足。無論成親多少年之後,徐增壽依然每次都可以從公主的臉上看到那屬於新嫁娘的甜蜜。

  笑容嬌豔如花,眼神媚而溫婉,帶笑的唇角深情款款。

  憐香公主那時兼具少女的活潑純真與少婦的溫柔嫺熟,讓徐增壽偶然一見便念念不忘,心裡多想讓公主也能以那樣的神情望著自己,但也更加確定自己這一生都沒有希望了。

  許多年後,先皇駕崩,新帝繼位,手握兵權的葉羽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打入宗人府。徐增壽除了那天見過去求皇上放了駙馬的公主以外,便從未再見她出現於皇城外。

  朝廷人心惶惶,一方面想著連葉羽這樣的皇親國戚都會由於不清不楚的罪名被打入天牢,更何況是他們這些人呢?另一方面,官員與民間百姓對皇帝的不滿,也已經升到了極點,不平與抱怨聲再也難以制止。

  終於,原本以為必死無疑的葉羽,卻在某一天被皇帝宣佈恩旨免去死刑。

  “聽說是皇上迫于各方壓力不得不這麼做,不曉得是真是假?”

  “可這又什麼用?按照律法,駙馬還是得被逐出京城啊。”

  “駙馬是公主的相公,就算有所徇私也是當然的吧?搞不好現下,駙馬就被安置回飄香宮好生照料了呢。”

  “這不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相公了?”

  徐增壽在那群聊天的官員訕笑時,繃緊牙關地離開大殿。

  一陣涼風吹過,徐增壽清醒了一下,他搖頭苦笑,打從一開始,這姻緣就不屬於他。無論他心裡多少次想要幫助公主度過情傷,但他的心無論多真切,一旦放在註定的緣分面前卻是如此渺小可悲。

  就在剛才,當他看到公主低頭撫琴沉思時,他便絕望的在心裡哀歎一聲。他明白公主對駙馬的深情,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到自己身上的。

  徐增壽突然走到憐香面前,他直視著終於發現有人進來後從而露出詫異神色的憐香,輕聲喚了一聲:“大長公主。”

  憐香詫異看他:“徐四哥?你、有什麼事?”

  徐增壽靜靜的望著她,“駙馬離京這麼久,可有消息傳來?”

  憐香先是全身一震,隨即不解的看著他,搖搖頭:“沒有。”

  “公主不生氣麼?”

  憐香輕笑一下,幽幽的看向北方的天空:“因為我知道他在哪兒,也知道他的心在哪兒,他現在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因為我們彼此堅定,因為心中有一種確信,所以我會變得更加寬容。”

  徐增壽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公主,你真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如此為愛執著的女子。”

  憐香依舊微笑,看著北方天際的眼神裡充滿柔情:“我這輩子沒有那麼拼命愛過誰,沒有為了誰那麼努力過,但是他,真的是我生命裡的一個例外,一個很大很大的例外!”

  那一刻,徐增壽更加明白了,這位自小任性淘氣的公主其實能付出大海般的深情,但那嬌豔如花的笑容,溫婉的眼神,永生便只對一個人綻放。永生永世,唯有葉羽一人。

  他苦笑一下,隨即說道:“憐香,我現在就去見皇上。”

  當徐增壽對朱允炆說出自己想要迎娶別的女子時,就註定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與憐香結緣,他唯有祝福她與她認定一生的真情,願她早日得到應有的幸福。

  這是徐增壽的方式,用屬於他自己的方式守護了他愛的人。

  憐香呆呆的坐在廊下,她無奈的歎息了。徐四哥為什麼就對自己有這樣的感情呢?

  最後,她自嘲的笑笑,發現好像除了葉羽,她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人。撫著琴喃喃的自語:“臭駙馬!你真是個禍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輕笑一聲,想到這裡,她突然想到自己與葉羽竟然已經是十載的夫妻了。

  “十載夫妻結緣深,只因一夜百日恩。”

  憐香有些疲憊的將頭枕在琴身上,閉著眼喃喃自語:“駙馬,你在哪兒?”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3:05

第二百九十一章 出其不意

  朱棣已經不止一次戰勝了盛庸,況且前不久也剛攻陷了沛縣,燒掉了南軍大量的糧草,然而讓他頭疼的是,自己的地盤還是很少,而東昌城依然被盛庸死死的守著。

  攻下沛縣之後,朱棣本想乘勝追擊,但盛庸卻早有準備,北軍強攻了數次仍然無法攻下東昌,朱棣只好悶悶不樂的收兵回城。

  此時的朱棣終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這種感覺並非是因為某一次戰役的失敗,而是因為那遲遲無法看到的勝利結局和越來越小的希望之火。

  仗打了三年了,朱允炆仍然佔據著全國大部分地區,而自己此時人力物資都遠遠不如對付,雖說是屢戰屢勝,但卻始終無法徹底擊潰對方。

  朱棣已經可以預料,戰爭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總有一天,自己會率領著越打越少的部下被對方的幾個小兵抓住送去領賞,然後屈辱的活著或者死去。

  失敗也許還算不上什麼,但希望的喪失才是最可怕的。

  正在朱棣躊躇心煩的時候,葉羽走入營帳之中,手中拿著一張紙,興沖沖的對朱棣說道:“陌石山莊剛剛送來的京裡的消息,要不要看看?”

  朱棣支著個腦袋,看上去十分沒有精神的樣子,只是應了句:“什麼消息?”

  葉羽見他這樣,多少也能猜出一些原因,他不以為意的坐到朱棣身邊,揚了揚手中的密信,頗為開心地說道:“是好消息呢。宮裡的李公公說了,雖然南軍的陣勢極大,但朱允炆已經幾乎把所有能派上用場的兵力全都投入了北伐的戰場中,此時京師已經十分空虛,如果可以乘虛而入的話,那就是事半功倍一戰而定。”

  朱棣稍稍一怔,可以說這是個絕好的消息,他也可以理解葉羽為什麼這麼高興。但轉念間,朱棣卻並不覺得這個消息有多麼的令人愉悅。

  要問原因的話,那是因為,自己離京城還太遠。

  此時,朱棣雖然佔據了北方大部分的城池,但畢竟不是身處蘇杭之類的地方,要想現在直接攻打應天談何容易?自己打了三年的仗就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可問題是在通往京城的路上有個最大的障礙,那就是山東。

  雖然朱棣已經佔領了濟南等地,但東昌就像是一道堅實的屏障一般擋住了他的去路,讓他無法前進。

  “就算京師空虛,但我們如今連山東都過不去,還談什麼趁虛而入攻打京城?京城再空虛現在都跟咱們沒關係。”

  聽著朱棣有些自暴自棄的話,葉羽卻沒有露出絲毫的消極神情,他反而意味深長的笑了。

  朱棣撇眼看到他開心的笑,忍不住問道:“你到底在開心什麼?”

  葉羽露出一貫的狡猾笑容,他隨手拿起朱棣擺在桌上的佩劍,指著桌上的地圖和沙盤,緩緩說道:“確實如殿下所說,山東有南軍大部分的軍隊,而且有盛庸這樣的名將鎮守,固若金湯難以攻下。但是啊,殿下,我們要去京城的話,一定要打下山東麼?”

  “誒?”朱棣露出驚訝的神情,說實話,這之前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而是將全部的心思和眼光都放在了眼前的東昌城上。

  朱棣沒有想到,他在無意識中已經陷入了一個思維陷阱之中。

  在人們的思維中,經常會出現一些盲點,而這個時候,就需要轉換思考的方式,需要創造性的思維。

  比如在生產發明中,有時候總會發現這樣那樣的零部件總是容易出問題,這種時候總想著去修改這個零部件就是一個思維盲區,真正該考慮的或許是這個零部件是否真的是必要的。

  而此時,葉羽就是對朱棣提出了這樣的創造性思維。後來,已經成為永樂大帝的朱棣偶爾回想起來,還會不經意的感慨。葉羽之所以是這個時代最出色的謀士,就是因為他從不會輕易陷入這樣的思維盲區中,他不認死理,善於變通,所以他為朱棣指點了正確的道路。

  葉羽手中的劍尖輕點地圖,說道:“之前我就跟殿下說過,我們繞開東昌進攻聊城和濟南等地,就是為了這裡。繞開東昌,進攻徐州!”

  朱棣終於明白了,山東是自己的盲點,因為在這裡遭遇了最難纏的敵人盛庸,在這裡有自己始終無法攻下的城池東昌,這些挫敗在他心裡根深蒂固,使他偏執的認為不攻下東昌就無法打開通往京城的大門。

  然而葉羽卻告訴他,這扇門行不通,不如換另外一扇。

  若非葉羽,朱棣恐怕還要一直鑽這個牛角尖下去,到那時他將無法避免的迎來失敗。

  朱棣謔得站起身,他臉上的表情終於不再消極,反而恢復了往日自信的神采。他看著沙盤上的徐州,撫掌笑道:“對對對!我怎麼沒想到!沒錯,徐州!我們繞開東昌直接去打徐州!只要攻下徐州,就是劍指京城的時候!”

  葉羽看著朱棣充滿自信和光彩的表情,不禁稍稍松了口氣。

  “殿下,這一次,將是我們最後一次猛攻!結果只有兩個,成功或失敗。成功的話自不必說,如果失敗,那將再沒有任何的退路。”

  葉羽說的十分認真鄭重,朱棣自然是明白的,不成功,便成仁!

  三年了,靖難這一戰已經打了三年了,這三年的征戰,他身邊的將領有一些已經死去,比如張玉。但這一次不一樣了,這是最後一次進攻!無論成敗,在此一舉!

  經過了一系列的準備,建文三年末,朱棣再次披掛上陣,他點齊了麾下所有的將士,做了最後的宣誓和誓師。

  所有北軍都知道,這會是最後的戰役,這一戰將會成為全體北軍的背水之戰,只准成功不能失敗!

  北軍的氣勢與從前不同,應該說這一次格外的士氣高漲。

  在必須成功的信念之下,朱棣開始了他最後一次衝擊。

  而身在東昌的盛庸自然得到了消息,他立刻開始戰前的準備,依然在東昌之外擺下陣勢,等待著朱棣的到來。

  然而,盛庸註定等不到朱棣了,因為等他再次掌握朱棣的動態時,卻發現朱棣已經繞開了東昌,取道館陶渡河,連克東阿等縣城,兵峰直指徐州!

  這下盛庸開始驚慌了,他在一瞬間明白了朱棣的意圖,修整了幾個月的朱棣不再把東昌當做目標,而是直接放眼那最終的目的地——京城。

  盛庸在心裡暗罵,這種避開主力決戰選擇快捷有效的作戰方向的戰術,不用說一定是葉羽的提議!

  葉羽這個人,還真的是個大麻煩!

  無論再怎麼鬱悶,盛庸還是要趕快採取行動,如果讓朱棣到達了目的地,那麼一切都完了,於是他終於放棄了防守,開始了對朱棣的追擊。

  作為南軍追擊先鋒軍隊的正是平安,他的速度極快,率領著四萬軍隊迅速跟上了朱棣的腳步。在平安看來,朱棣雖然是出其不意發動進攻,但徐州城防守堅固,足以抵擋北軍,至少可以抵擋一陣子,只要盛庸的主力軍隊到達,內外夾擊之下,北軍一定會被徹底擊敗。

  然而,讓平安大吃一驚的是,北軍又耍了花招,他們將平安引到了徐州,但卻沒有進攻徐州。

  因為關鍵時刻,葉羽又給朱棣出了個主意:“殿下,如果換成你是盛庸,你現在會怎麼想?”

  朱棣想了想,答道:“盛庸一定猜到我們的目標的攻下徐州。”

  葉羽點了點頭,他狡猾的笑了笑,道:“不錯,所以我們就不能去打徐州。因為,永遠不要做敵人猜得到的事情。”

  於是,朱棣和葉羽合謀了一下,決定繞開徐州,直接攻打宿州。

  而已經在徐州備戰的平安得到消息時,朱棣早已繞開了徐州,全軍加速直奔宿州。

  平安終於徹底意識到了,朱棣根本就不想再做任何的對抗,他根本就不再顧慮任何擋住前進路線的城池,他的眼裡現在只有京城。

  於是,平安無奈之下只得再次帶兵上路,繼續追擊北軍。

  北軍的行軍速度很快,沒用多久就到達了宿州附近的淝河。

  原本打算一口氣沖到宿州的朱棣,此時卻停下了腳步。

  朱棣觀察了一下地形,然後對葉羽說道:“平安這條尾巴實在礙眼,不如在這裡把他解決掉吧。”

  葉羽想了想,點頭贊同道:“不錯,變化多端才能出其不意的制勝。如今平安的心裡大概認定我們會一口氣沖到宿州吧,那麼我們就反其道而行,利用他的這個想法,在淝河這裡先解決掉他。”

  由此看來,與心眼兒太多的人為敵真的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無論平安怎麼想,葉羽和朱棣總是能猜到他的心思,然後逆著他的想法去做。

  葉羽這個人,一向把孫子兵法中的名句作為自己打仗的信條。

  “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詭異多變,以最小的損失獲得最大的勝利,這就是葉羽這個人最可怕的地方。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3:06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追逐戰

  建文四年初,平安跟著朱棣一路向宿州行軍,他為了儘早追上朱棣,一路都是馬不停蹄的疾行,終於用了半個月的時間追到了宿州附近的淝河一帶。此時,平安腦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追上朱棣。在他看來,朱棣急於一鼓作氣打到京城,必然不會在各地過多停留,所以只要追上北軍那就是勝利。

  然而,平安此時的急躁促使他把事情想的太過簡單,這直接導致,當他到達淝河之後,便毫無防備的進入了朱棣早已為他設好的陷阱之中。

  平安萬萬沒想到,自己千辛萬苦追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到達淝河,而還沒等他稍作休息,北軍就已經從附近跳了出來,卸去所有的偽裝向平安所部發起猛烈的攻擊。

  北軍的這個舉動完全超出了平安的預料,他現在才明白,朱棣為了切掉自己這根尾巴,已經在這裡埋伏了好幾天,就等著自己率軍趕到然後發起猛攻。

  平安率領的南軍來來回回追了朱棣好幾個月,他們每一次提刀追過去,都會發現朱棣其實早就不在這個地方了,然後他們就要馬不停蹄的向下一個地方追去。如此反反復複毫無作用的追逐一連持續了好久,南軍的所有士兵在這期間都無法得到良好的休息,心理上更是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而此時北軍的情況卻是完全相反,他們一直是掌握主動權的那一方,從心理上來說就一直是十分放鬆的狀態,而在時間和地點的掌握上更是遊刃有餘,現在又是在淝河一帶等了幾天,以逸待勞的狀態之下伏擊南軍,效果自然是事半功倍。

  平安帶來的四萬人此時幾乎毫無鬥志,不多時就被北軍消滅殆盡。平安這次是真的栽了,追了這麼久的朱棣竟然會在這裡等著自己,這確實是他萬萬想不到的,此時被輕而易舉的擊潰,讓他完全無計可施。

  平安毫無辦法,他現在只剩下極快的反應,立刻扯著自己的戰馬繼續狂奔,只是奔跑的方向與剛才的完全不同而已。而他麾下所剩不多的殘餘部隊也紛紛效仿,跟著平安一起順著來時的方向逃跑。

  說來也是鬱悶,平安這段時間什麼正事兒都沒幹,就只是像跟屁蟲一樣跟著朱棣,不停的跑來跑去。

  淝河一戰北軍大獲全勝,殲滅南軍三萬餘人,俘獲大將幾名,可謂是這兩年來最大快人心的一戰。因為這對於北軍來說,實在是久違的人讓人提高鬥志的勝利。

  淝河大勝之後,朱棣率領重新點燃鬥志的北軍一口氣拿下了宿州,並在這裡休養生息,等待著盛庸的到來。

  這一次,他沒有再選擇繼續向京城猛撲,而是選擇在原地等待,等待和南軍的對戰。

  之所以有這樣的選擇,是因為朱棣夠聰明,他萬分精明的從紛亂的局勢中分析出了最正確的做法。

  如果從宿州繼續向南推進的話,確實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到達應天,但是那也會面臨一個負面的可能,就是盛庸率領還沒有被徹底擊潰的南軍主力趕過來夾擊自己。

  若真是那樣,自己可就真的撈不到什麼好處了。

  所以,朱棣和他最信任的軍師葉羽商量之後得出了結論,就在宿州原地休整,等待盛庸到來。

  而朱棣這一次也十分的自信,因為他和盛庸的角色完全調換了,坐守城池等待決戰的人變成了自己,自己再也不用被盛庸左右局勢了。

  又等了大概半個月,盛庸終於帶領南軍的主力趕到了宿州,開始南北軍的最後決戰。

  此時,北軍佔據了極大的優勢。他們坐擁充足的糧草和城池,而南軍則是連日連夜的奔波,根本連休息都不好,而且糧草也沒有帶太多,更何況這一路上許多囤放糧草的城池都被朱棣一路順手給收了。

  於是,盛庸只得投入全部的兵力,勢必要用猛攻將朱棣的北軍耗盡,要知道北軍的人數跟南軍相比還是很少的。

  但是,葉羽卻自信地說道:“無論僵持多久,此戰我們都必勝!”

  朱棣一時間沒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自信,怔了怔後問道:“你有什麼想法了?”

  葉羽點點頭,笑著說:“南軍在此地根基未穩,後方的糧草補給又十分不充足,而我們佔據著堅固的宿州城,以逸待勞的話,南軍自然是耗不過我們的。”

  朱棣對葉羽的分析十分贊同,他半開玩笑的說:“感覺角色完全調轉了,之前是我們一直不希望有太多的消耗。”

  葉羽露出稍稍輕鬆一些的笑意,道:“此一時彼一時,畢竟現在戰爭的主動權已經落到我們手中了。”

  “所以,我們就這樣固守城池就好了?”

  葉羽稍稍想了想,然後說:“自然是先以防守為主,但是也不能完全不動,畢竟我們還需要幾場勝利來穩固咱們的士氣。”

  停頓了下之後,葉羽說著:“等盛庸進攻幾次後,我們就把主力調出城去吧。”

  “調出城?做什麼去?”

  “繞到南軍的後方,盡可能殲滅他們所有的後勤部隊,燒光他們所有的糧草,這將是他們最沉重的打擊。”

  葉羽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立刻叫來嵐琴,跟她詳細的計畫了夜襲南軍的事情,雖說是過些天才要開始進攻,但一些戰前的準備還是要做的詳細一些。按照葉羽的性格,每一個細節他都要策劃好,務必保證每一次攻擊都是有效的。

  嵐琴對葉羽這個性格也是十分瞭解的,對此她一般只是吐槽一句“愛操心”,因為反正不管說多少都沒有用。

  盛庸率領南軍趕到這裡後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這期間他總共組織了四五次進攻,但全部都無功而返。盛庸現在是有些切切實實的體會了當初朱棣的痛苦,面對一座如同鐵通一般的城池,沒有任何辦法,完全無計可施。

  而南軍現在的狀態十分不好,糧草本就有限,長期的奔襲導致也沒辦法好好休息,軍心和士氣都十分不穩,再加上心理上的巨大壓力,每一次作戰都不能被稱為有效的作戰。

  然而就在這時,北軍終於開始了他們的行動。

  這一夜,南軍的士兵們都在營地裡歪歪斜斜的睡著,說實話,自從建文三年末開始追著朱棣跑,他們就基本沒有一天是好好休息的,現在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基本都已經到達極限了。

  就在這樣一個全軍精神都放鬆的夜晚,嵐琴率領著朵顏三衛的部下悄悄向南軍的後方挺進。

  嵐琴的部隊繞到南軍後方之後便開始了無情的猛攻,此時南軍根本毫無準備,被打的措手不及,有些人甚至還在睡夢中就已經身首異處。

  北軍趁著夜色的偷襲殲滅了南軍後方大量軍力,並且一把大火燒了南軍後方的糧倉,導致本就已經捉襟見肘的補給方面情勢更加嚴重。

  中軍的盛庸得知消息時,後軍基本已經是損失慘重了,嵐琴雖然是個女子,但她打起仗來從來都是個狠角色,她就像是跟朱棣學的一樣,打架不要命,帶著朵顏三衛的騎兵把南軍的後軍沖的七零八落。

  此時,見形勢一片大好的嵐琴想到了臨行前葉羽說的話。

  “如果你覺得南軍確實不成體統的話,就可以趁夜繼續猛攻,盡可能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但是,一旦發現對方已經開始重新組織陣型的話,就絕對不要戀戰,務必迅速率軍回撤!”

  嵐琴雖然任性,但她卻十分聽葉羽的話。以目前的形勢看,南軍的中軍還沒有時間組織力量,所以嵐琴果斷的判斷形勢,命令全軍繼續進攻。

  南軍確實毫無準備,而且軍心士氣渙散的情況下,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就在這一耽誤之中,南軍被北軍將陣型徹底沖散。

  原本按照這個發展下去的話,嵐琴這一戰幾乎可以殲滅大部分南軍的勢力,但關鍵時刻還是會有意想不到的是發生。

  在這個深夜之中,竟然還有另外一支軍隊沖了出來。

  這支軍隊在最佳的時機加入了戰局,從後方突襲了嵐琴的軍隊,使得北軍的攻擊方向漸漸改變。

  嵐琴吃了一驚,她真是沒想到居然會有人突然殺出來,難道南軍還留了一手不成?

  不對,看南軍這幅不成體統的樣子,這不應該是他們事先準備好的奇兵,那麼究竟會是誰呢?

  關鍵時刻,嵐琴謹記著葉羽的囑咐,並沒有戀戰,她見對方的援軍加入,而且自己此戰已經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便毫不戀戰下命令全軍撤退。

  回到宿州的嵐琴,將此戰的細節講給朱棣和葉羽聽,當然沒有漏掉最後出現的那支南軍的援軍。

  葉羽凝眉沉思,嵐琴這一戰的效果已經達到,而且按照她的說法,南軍現在絕對是處於全軍渙散的地步,根本可以說不堪一擊。

  但現在問題是那支援軍,按照現狀來看,這支援軍大概原本不在盛庸的計算範圍內。

  葉羽開始在心裡一點點的排除這支援軍可能的來源。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3:06

第二百九十三章 揚州陷落

  夜襲南軍後方之後的第二天,宿州城便遭到了猛烈的攻擊,率領南軍進攻的是魏國公徐輝祖。

  得到消息之後的葉羽立刻明白,昨晚最後趕過來為南軍解圍的這支奇兵應該就是徐輝祖和他帶來的軍隊。

  葉羽心裡稍稍有些不安了,這對於他們來說確實不能算是一個好消息,先不論徐輝祖這個人帶兵的能力如何,光是他帶來的軍隊就足以暫時彌補南軍士氣和戰力上的不足之處。

  這種情況放在目前的形勢下實在是有些不妙啊,葉羽沉思著對策,想著怎麼能避開徐輝祖的鋒芒,以最小的損失踢開進京的大門。

  葉羽將目光放到了地圖上,有沒有什麼地方,能夠甩開徐輝祖呢。

  稍稍轉變了一下思維後,葉羽盯著地圖的雙眼狡猾的眯了起來,他露出一絲奸笑,似乎心情在一瞬間就好了起來。

  朱棣此時正在城樓上親自督戰,葉羽決定先在宿州城指揮使府上等他,等他回來後再把自己的想法和計畫跟他詳細說明。

  最先回到指揮使府上見到葉羽的是一直跟隨在朱棣身邊的朱能,他見葉羽好像早就等在這裡的樣子,忙過去問:“駙馬,您找四爺有事?”

  葉羽正舉著茶杯悠閒的喝著茶,見朱能回來,笑問:“殿下呢?沒跟你一起?”

  朱能側開身子,應道:“不,殿下似乎在院子裡跟嵐琴郡主交換今天守城的情報。”

  “啊,我知道了,我出去找他們。”

  葉羽站起身向外走去,今天的守城戰,朱棣和嵐琴是分開指揮的,朱棣負責受到攻擊最猛烈的北城門,而嵐琴則負責南邊城門的防守。現在也是傍晚了,想必徐輝祖已經撤回了攻擊軍隊,準備修整一夜明天再來吧。

  葉羽走出正堂,果然在院子裡看到了正在交談的朱棣和嵐琴。

  兩人看他走出來,都是稍稍一愣。

  “我還以為你在休息呢。”嵐琴率先開口。

  葉羽走到他們面前,先是對朱棣行了個禮,然後才笑道:“你們今天守城辛苦了,我雖說不是上前線的人,但如果一直懶散著可不成體統。”

  “哦?所以說我們詭計多端的軍師大人已經想好辦法了?怎麼把徐輝祖給打敗的辦法。”嵐琴依然是不忘了調侃他的語氣。

  詭計多端什麼的……葉羽在心裡暗笑,自己就給人留下這種印象麼?

  沒有時間開玩笑,葉羽笑著對他們說道:“是,確實有辦法了,只不過還是要辛苦你們……”

  朱棣一聽葉羽已經有了主意,忙問:“三弟,你快說來聽聽,是什麼主意?”

  葉羽雙手攏在袖中,十分悠閒的說:“明天一早嵐琴率領朵顏三衛部隊從側門出城,一路南下,馬不停蹄的直取揚州!”

  “揚州?”嵐琴愣了一下,“為什麼要去揚州?”

  “因為揚州離京城近啊。”葉羽說的理所當然。

  “我當然也知道離得近,但是就因為離得近,一定有重兵把守,我們兵力本就不多,還要分兵麼?”

  葉羽擺了擺手,道:“重兵把守沒關係的,我有辦法不費力氣就把揚州城拿下,所以這次我跟你一起去。”

  朱棣和嵐琴見他這樣自信,一時間面面相覷,他們並不能理解葉羽的自信是從哪兒來的,但這麼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們,葉羽這傢伙如果不是真的有了主意,一定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的。

  於是,朱棣道:“三弟,你是否有確切的把握?”

  “是!”葉羽點點頭,說:“不過我需要陌石山莊的配合。”

  朱棣想了想,絲毫沒有猶豫的同意了葉羽的想法,道:“我會通知陌石山莊那邊,讓他們派出高手去幫助你。”

  就這樣,在葉羽的策劃下,第二日一早,嵐琴和葉羽率領朵顏三衛精騎從側門出城,一路上避開所有大路,馬不停蹄奔赴揚州。而朱棣作為吸引徐輝祖和盛庸目光的誘餌,則繼續率領剩下的北軍在宿州城堅守。

  葉羽和嵐琴到達揚州城外時已是十日以後,他們將朵顏三衛幾萬精騎分佈在揚州城四周,然後卻並沒有展開攻勢,而是派出楊澈作為使者進城招降。

  此時揚州城的防務基本是由指揮使崇剛和監察禦史彬負責,而揚州府尹禮則主要負責政務方面的事情。

  楊澈將葉羽的招降書遞到崇剛面前時,揚州城內目前權力最大的三位長官便開始了激烈的討論。

  討論內容主要分為兩派,主戰派是崇剛和彬,主和派則是府尹禮,這三個人為了是戰是降的事吵了好幾日,最後還是指揮使崇剛忍無可忍下派人將禮抓了起來。

  這一下揚州城內徹底變成了主戰派的天下,主和派任何人都不敢再說什麼。

  嵐琴有些不開心了,她問:“你不是說有把握麼?人家現在根本就不考慮投降啊!”

  葉羽卻依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道:“沒關係,我早有準備。雖然揚州城內表面看上去上下齊心,誓死守城。但這只是崇剛和彬的一廂情願罷了,下位的將士們有幾個真的想在這個節骨眼打這場仗呢?恐怕只要主戰派那兩個頭領被抓起來的話,那麼將士們就會自動獻城投降的。”

  嵐琴眼前一亮,道:“所以你才要借用陌石山莊的力量?你打算直接把崇剛和彬抓起來?”

  “不錯,今日入夜後,陌石山莊的人就會有所行動。”

  “抓住他們後你打算怎麼做?送到燕殿下那邊去?”

  葉羽放下手中的茶杯,他站起身看住嵐琴,搖頭道:“我並沒想抓起他們。我是要直接殺了他們。”

  “啊?”嵐琴顯然愣住了,她看著葉羽冰冷的雙眸,一時間簡直懷疑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熟悉的葉羽。

  葉羽似乎讀懂了嵐琴的眼神,他淡淡一笑,道:“抓住他們無濟於事,我要充分的利用他們來威懾揚州城內的守軍。只有徹底起到威懾的作用,才能順利達到我們想要的目的。”

  嵐琴當然明白葉羽說的是對的,她也可以理解葉羽如今求勝的心情,所以她雖然心裡不舒服,但還是沒有說什麼。

  第二日一早,揚州城城樓的旗杆上,掛上了指揮使崇剛和監察禦史彬的頭顱。起初城內的守軍看到兩位頭領的頭顱後還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他們有的對此表示憤怒,有的表示恐懼,然而當他們看到知府禮重新站在他們面前後,所有的恐懼和憤怒全都化成了迷茫。

  禮被趁夜潛入的陌石山莊人救出來,並且當即表明效忠燕殿下。

  所以,這時他出現在守城將士們的面前,目的只有一個,勸降。

  禮幾乎是聲情並茂的講述了燕殿下的賢明,又聲淚俱下的訴說了崇剛和彬多麼的不識時務不識抬舉,說明北軍的使者不止一次耐心的勸他們投降,他們都不識好歹的拒絕,最後燕殿下無奈之下只好揮淚斬掉他們二人。

  揚州城內的守軍本就基本喪失了鬥志,畢竟北軍一路過關斬將的走到這裡,連最為值得信賴的由盛庸帶領的北伐軍隊都輸給了北軍,他們這些一城的守軍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而此時,聽了禮的話後,他們才發現其實不只是城破人亡這一條路,他們還可以選擇別的路。反正燕殿下也姓朱,說起來是先帝的親生兒子,先帝在世時最器重的親,又有賢名在外,頗受北方百姓的擁戴,當今皇上還要管他叫一聲叔叔,論資排輩的話似乎也是燕殿下更適合做皇帝。

  於是,揚州能的守軍們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準備開城門投降,將揚州易幟。

  就這樣,葉羽和嵐琴不費吹灰之力取得了揚州,並順便控制了揚州城附近大小城池。

  由於揚州離京城太近了,皇城內的朱允炆沒多久就得到了這個可怕的消息。朱允炆終於慌亂到了極點,他跌坐在龍椅上,回想四年前的自己,從未想過削番竟然會搞到自己皇位不保。

  急怒攻心的朱允炆立刻下令,號召全國的藩速速前來勤!並且病急亂投醫的下令將魏國公徐輝祖及其所部召回京城。

  朱允炆的聖旨剛剛下達,在揚州的葉羽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畢竟朱允炆身邊的太監都是朱棣的人,要想掌握這樣的消息簡直輕而易舉。

  徐輝祖被召回京城,葉羽再次露出得意的笑,他的目的達到了,揚州城也拿下了,剩下的事就是趁徐輝祖不在,把盛庸、鐵鉉和平安所率領的南軍主力徹底擊垮!

  在宿州的朱棣也得到了京裡傳來的消息,他大喜過望,立刻明白葉羽的計策再一次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果然揚州陷落之後,朱允炆情急之下想都不想就叫回了徐輝祖,而這也為自己徹底打敗南軍創造了最佳的機會。

  朱棣和葉羽都十分清楚,雖然他們表面上佔領了揚州,可以說已經離京城只差一步了,但盛庸所率領的南軍主力都必須要消滅!

  因為如果留著他們,將會成為日後的後患,只有在這裡先將他們消滅掉,才能全無後顧之憂的向京城揮師!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3:07

第二百九十四章 最後的談判

  安排好揚州佈防和政務等一切事宜之後,葉羽和嵐琴率領朵顏三衛返回宿州,與此同時,得到朱允炆旨意的徐輝祖則率領所部馬不停蹄的向京城趕,準備入京勤。

  而徐輝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這次飛奔回京城想要提防的對象葉羽,正從另一條路上從揚州返回宿州,正好與他擦肩而過。

  沒了徐輝祖這顆礙眼的絆腳石,與葉羽和嵐琴剛剛匯合的朱棣便積極的出兵,在靈璧縣一帶擺下了陣型,準備向盛庸所率領的南軍發起最後的決戰。

  此時,盛庸正好屯兵在靈璧一帶,他們在等待最後的糧草運到,然後和朱棣進行殊死一搏。

  然而,讓盛庸大吃一驚的是,他苦苦等待的糧草並沒有按照預期到來,而當他得到消息的時候朱棣已經帶著劫下來的糧草回到了北軍的大本營。

  盛庸傻眼了,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屬下的南軍士兵本來就已經疲累交加了,而此時唯一賴以生存的糧餉竟然被朱棣全部劫走,這下子可是真的要了南軍的老命了。飯都吃不飽的話,這仗還怎麼打?

  於是,盛庸和平安商量了一下後一直決定,全軍就地休整一晚,明天早上奮力突圍逃出朱棣的包圍圈。

  第二天天剛剛泛白,盛庸和平安分別帶領所部從東西兩個方向突圍,但是朱棣卻又送了他們一份大禮。

  盛庸和平安原本以為這個時間北軍還在睡大覺,哪知卻已經布好了陣型等著他們了。朱棣就像是預先知道了他們的全部行動一般,剛好出現在了他們準備撤退的路上。

  這段時間以來,南軍根本就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此時已經是極其疲憊了,再加上他們原本就是奔著逃跑去的,在這個節骨眼上遇到北軍只能說是更加喪失鬥志,就不用提迎戰了。

  倉皇逃竄的南軍遇到了等了一晚上終於看到敵人的北軍,結局可想而知,北軍根本就不給對方任何思考和反應的機會,一路追著南軍打,不但幾乎全殲了南軍主力,還俘獲了包括盛庸和平安在內的三十七員大將。

  朱棣和葉羽的堅持終於換來了開戰以來最大的一次勝利,他們踢開了通往京城的最大一顆絆腳石,開始整軍向最終的目的地京城進發。

  靈璧之戰徹底擊潰了南軍的主力,至此之後,南軍再也無法組織起像樣的反攻,在歷經千辛萬苦、長達四年的戰爭後,朱棣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揚州的失陷和靈璧的敗潰沉重的打擊了南軍的士氣,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這都是朱棣起兵至今最大的一次勝利。此時,朱允炆都不用看地圖,他只要稍稍有一點常識也能知道揚州離京城有多近。

  朱棣的靖難終於進入了最後的階段,而朱允炆也終於開始絕望了。

  因為他早早下達全國的勤召令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除了魏國公徐輝祖匆匆率軍趕回之外,全國上下竟沒有任何一個藩帶兵入京。

  剛剛登基就急於用雷霆手腕削番的惡果終於在最後關頭顯現了出來,朱允炆獨自一人坐在乾清宮龍書案後,他終於明白了,已經不可能有任何一位藩趕來勤了,他們都冷眼旁觀,準備看自己的笑話。

  最後的最後,朱允炆實在無計可施的時候,方孝孺站了出來。

  “陛下,我們全部的主力已經在這次內戰的戰場上消耗殆盡,而燕的部隊確實越來越壯大,我們已經不可能再在正面戰場與他對抗了。”

  方孝孺的話朱允炆當然清楚,他聽在耳中實在是覺得異常的刺耳。

  “方愛卿覺得,朕該怎麼做?”

  方孝孺向朱允炆躬身說道:“為今之計,只有派出使者去見燕,與他談判求和,以期達到解除眼前燃眉之急的作用。”

  朱允炆皺起眉頭,語氣十分不悅:“求和?都到了這一步了你讓朕去跟他求和?”

  方孝孺當然知道朱允炆十分不情願,但擺在眼前的形勢就是這樣,求和是唯一一條路。

  “陛下稍安,如果求和成功的話,我們就有了充分的時間休養生息,以期在長遠的計畫中再次達到削番的目的。陛下,火燒眉毛,且顧眼下!”

  朱允炆眉間一跳,火燒眉毛,且顧眼下。方孝孺說的很對,從各種意義上來講,因為朱棣已經達到應天城外了,自己如果再不採取有效的措施,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如愛卿所言,你覺得應該派誰前去?”

  方孝孺呼了口氣,答道:“寧國大長公主殿下。大長公主殿下是孝慈皇后的親生女兒,自小與燕殿下一同長大,算是與燕殿下走的十分近的一位公主,以目前的形勢來看,只有她是最合適的人選。”

  朱允炆稍稍沉默,方孝孺說的確實是事實,寧國公主確實是合適的人選,但要是嚴格來說的話,最合適的人選不是寧國,而是憐香……

  只不過……

  朱允炆認命的閉了閉眼睛,憐香根本不可能幫助自己。

  所以按照形勢來講,寧國才是目前最合適的人選。

  於是,明白了這一點的朱允炆立刻下旨,命令寧國大長公主親赴揚州與燕朱棣談判。朱允炆還特意囑咐,朱棣提出的條件能答應的都答應,不管他要什麼,藩位也好,封地也好,能滿足的都要滿足他,只要他同意撤兵。

  寧國公主帶著朱允炆的指令去了揚州,同時帶去的還有朱允炆最後的希望。然而,寧國心裡卻是一點兒幹勁兒都沒有,因為她太瞭解自己的這位兄長。

  但是既然被賦予了這個任務,寧國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在揚州做著最後戰前準備的朱棣十分意外的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寧國,他連忙把她請進屋裡,命人奉茶。

  “寧國,你怎麼來了?”

  寧國看著自己的兄長,她覺得朱棣其實還是沒有變,因為她依然真切的從朱棣的眼中看到了自小就十分熟悉的關切和溫暖。

  難道說,這次的勸說有機會成功麼?

  寧國這樣想著,也就開門見山的說:“兄,我……我是奉皇上的命令過來的……”

  朱棣依然面帶笑容,他露出了然的神情,說:“我明白,如今正是內戰的時候,你突然過來一定不會是平白無故的來跟我這個哥哥話家常,你一定有你的目的。”

  寧國見朱棣倒是十分坦白,也不禁覺得輕鬆了一些,她道:“兄,我知道皇上登基以來做了一連串的動作,讓兄覺得心裡很不舒服。但是皇上他畢竟年輕,父皇臨終前也多次叮囑要讓幾位兄弟們以大局為重輔佐皇上。皇上年輕氣盛,剛剛登基做了許多不到位的事情,惹惱了兄。不過皇上現在已經知道自己做的很不合適了,所以才會讓我來找兄商量,咱們畢竟是一家人,有什麼話都好說,不如就讓妹妹做個人情,您就原諒皇上一時糊塗如何?”

  寧國這番話說的十分中聽,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也說了一堆類似兄弟骨肉不能相殘之類的話,朱棣從始至終仔細聽著,面露不置可否的笑意。

  寧國見他這個樣子,心中不禁一喜,覺得事情也許還有轉機,便靜靜等待著朱棣的答覆。

  沉默了片刻,朱棣突然問道:“嗯?你說完了?”

  寧國稍稍一怔,道:“呃……是,是說完了。”

  朱棣笑道:“那麼我也來說說我的想法吧。寧國,我很感謝你這次會親自到揚州來見我,並且也十分中肯的說出了你的心裡話。作為交換,我也會把我的心裡話告訴你。寧國,很抱歉,我無法回應你的期待!”

  寧國嘴角的弧度瞬間僵硬,她心裡原本十分忐忑,但總覺得還是有一些希望可以跟朱棣溝通的,但朱棣回應自己的第一句就是這樣顯而易見的拒絕,倒真是讓寧國完全不知所措。

  “你說皇上年輕氣盛,這確實是事實,但是即便年輕氣盛,他也是成年人了,該問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再來,你說皇上做了許多不到位的事情惹惱了我,現在已經知道悔改,但是寧國,我們那些受到傷害甚至死去的兄弟們,真的可以原諒皇上的這些年輕氣盛麼?”朱棣說的語重心長,他不急不躁,只是單純的在陳述這件事。

  寧國怔怔的看著朱棣,想要說什麼,但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朱棣意味深長的說:“據我所知,皇上應該下命令讓藩入京勤吧?可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卻沒有一位藩奉詔入京,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寧國,年輕氣盛不是做錯事的藉口,已經沒有人願意站在咱們這位皇上身邊了。”

  寧國愣在原地,她想不出任何一句合適的話去反駁朱棣,因為朱棣說的每一句都是事實。

  “可是……”寧國已經知道自己不可能勸的動朱棣了,可是還是想試一試:“允炆畢竟是皇兄的孩兒……兄你,就絲毫不憐惜他麼?”

  朱棣沉默,確實,朱標在世時對所有兄弟姐妹都很好,但這卻不是他兒子做錯事的藉口。

  “公主殿下錯了!故太子是故太子,皇上是皇上,即便骨肉相連,也不能將兩件事混淆。”

  正在雙方沉默的時候,一把清澈的嗓音自門口響起,寧國驚詫的循著聲音看過去,卻在看到門口那白色的身影後瞬間睜大了雙眼。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3:08

第二百九十五章 兵臨城下

  白衣人走到寧國面前,先是躬身一揖,說道:“公主殿下別來無恙,幾年不見看您精神不錯,我就放心了。”

  寧國愣愣的看著來人緩步走到自己面前,一時間怔怔的說不出話來,她確實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這個人。

  葉羽。

  “公主殿下很吃驚麼?在這裡見到我?”葉羽唇角帶著笑意,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呃,確實……我確實沒想到……”

  之前,關於盛庸猜測出葉羽就在燕陣營中這件事,除了朱允炆等少數幾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

  在寧國心裡,葉羽應該在四年前就被發配到了南疆,此時應該是生死未蔔的狀態,所以她現在在這裡見到葉羽多少還是會驚訝。

  葉羽卻似乎並不準備跟她敘舊,而是直視著她,問:“公主殿下剛剛說皇上已經知道錯了,想要悔改,和我們求和是麼?”

  寧國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以為他會向著自己,便連忙點頭。

  哪知葉羽卻露出了一絲嘲笑,他盯著寧國的眼睛,又問:“憐香,過得好麼?”

  “誒?”寧國驚詫的回望著葉羽,一瞬間看到了一雙神色複雜的眼睛,那裡面似乎有著悲傷、憤怒、以及異常的堅定。

  見寧國露出驚訝的神情,葉羽擴大了嘴邊的嘲笑之意:“公主殿下和憐香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她這幾年過得好不好,您會不知道麼?”

  寧國無話可說,她頗有些慚愧的低下頭。確實,自朱允炆登基之後,憐香就沒有過得好的時候,這一點她還是很清楚的。雖然為了明哲保身,她沒有選擇再接近飄香宮,但畢竟是親姐妹,憐香的近況她多少還是會在意。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公主殿下大概不知道,在我剛剛被流放南疆的那一年,憐香小產了!”

  “什麼?”寧國臉上的震驚是裝不出來的,她確實是不知道的。

  葉羽輕笑一聲,道:“您不知道是當然的,因為這位元皇上封鎖了所有消息,他猜忌我,所以自然要斬草除根,他親手給憐香灌下紅花,讓我們的孩子胎死腹中。再聯想到自他登基後遭到迫害的那些藩們,公主殿下,您現在真的還覺得這位皇上的悔改值得原諒麼?”

  寧國現在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震驚了,這一趟來揚州得到的資訊太多,讓她一時間無法消化。

  雙方都沉默了很久,最後,寧國似乎是覺得再怎麼僵持也沒用了,便先開口說道:“所以,你們是絕不會考慮退兵了?”

  這一次,是作為主君的朱棣開口回應:“寧國,很抱歉,這一次我是真的不能答應你了。這件事不是你能夠插手的,回去後也請告知妹夫,讓他不要過於愚忠,否則我破城之日,就請你們暫時移居父皇的陵墓,我怕到時候驚嚇到你們。”

  說完這句話後,朱棣和葉羽就陷入了徹底的沉默中。

  寧國也愣住了,因為朱棣的這番話再明顯不過,這是恐嚇,絕對的恐嚇!寧國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眼前這位兄長,她現在再清楚不過了,自己剛才說的所有話都是廢話,這位兄長根本就不打算再跟自己談。

  寧國終於明白了,如今的朱棣已經不會回頭了,他眼中看不到兄弟姐妹,在他眼中只剩下兩種人,要麼是支持他的,要麼是反對他的。

  寧國不瞭解朱棣,或者說她根本不可能瞭解朱棣。因為她永遠無法想像朱棣是經歷了多少痛苦的抉擇和苦難的煎熬才走到了今天。眼看著勝利就在眼前,竟然想用幾句話打發走人,簡直是癡人說夢。

  回到京城後的寧國將談話的過程告知了朱允炆,朱允炆終於意識到,自己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他的對手沒有也不會下一道“勿傷我侄”的命令,朱棣是來拼命的,根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朱允炆呆呆的環視宮中的一切,那些宦官、宮女和大臣們依然對自己畢恭畢敬,但他現在十分清楚,等過些日子這裡換了新主人後,他們也依然會對新主人如此恭敬。

  朱允炆終於發現,所謂擁有天下的自己不過是一個孤獨的人,一個無助的人,他有許多叔叔,但如今已經沒有人願意幫助自己。自己的一生並不是用來享受富貴和尊榮的,從他坐上皇位的那一天起,痛苦已經開始,他要防備大臣,防備藩,防備宦官和身邊的所有人。他和他的皇位是一個公開的目標,要隨時應付外來和內在的壓力與打擊。

  所以,從他還未登基之前起,他就開始用盡一切力量去守護自己的權力,一旦權力寶座被人奪走,也就同時意味著他生命的終結。因為皇帝這種稀缺產品在一個統一的時代有且只能有一個,另一個上臺的話,如今的自己就會徹底的被抹殺掉。

  朱允炆開始意識到,自己最大的錯誤在於太過天真。因為朱棣從起兵靖難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決定了兩個人的命運,不只是背負著反賊名聲的朱棣沒有回頭路,其實自己也沒有了,因為自古以來權力鬥爭都只能有一個獲勝者,絕沒有握手言和這種可能。

  朱允炆頹然的坐在龍椅上,朱棣已經兵臨城下,自己再無退路,只能聽天由命了。

  朱棣在回絕了朱允炆的求和後,發動了最後的進攻。他陳兵浦子口,準備從這裡渡江攻擊京城,而他沒有料到的是,在這眼看著勝利的時刻竟然遇到了頑強的抵抗。

  前來阻攔朱棣的是徐輝祖,他率領防守京城一帶的南軍做出了殊死的抵抗,並且他的抵抗確實為朱允炆擋住了朱棣的腳步。

  徐輝祖確實不愧是徐達的兒子,他在最後關頭也沒有放棄希望,而是選擇了頑強的抵抗下去。他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忠誠,可以說無愧於自己中山徐達後人的身份。

  徐輝祖的抵抗為朱允炆帶來了最後的希望,因為北軍確實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雖然一路打過來他們是勝利者,但此時也已經是精疲力盡了。

  朱棣雖然很想一口氣攻下京城,但卻好像事與願違。徐輝祖率領著準備背水一戰的南軍做出了最頑強的抵抗,自己若是不能再加強一些兵力的話,恐怕就會是一場惡戰。

  關鍵時刻,葉羽提出在浦子口休整,然後和朱棣合計著調兵支援的事情。

  與此同時,朱棣借著這個空檔寫了一封信,飛鴿傳書到了山東濟南陌石山莊中。

  夜殤接到飛鴿傳書後,就叫來了楚信和楊清商量事情,商議一番之後,三人決定準備一下立刻啟程。

  夜殤的行李是墨瑤親自收拾的,在房中看著忙前忙後的墨瑤,夜殤說道:“不用太麻煩,而且,恐怕很快我們就都要搬到京城去了。”

  墨瑤手中的動作停滯了一下,她沒有回頭,輕聲問:“要搬去京城麼?我覺得這裡挺好的。風景又好,又遠離那些煩人的事情……京城的話……總覺得……”

  墨瑤對京城有著難以言喻的抵觸情緒,夜殤是知道這點的。

  “雖說已經基本成功了一半了,但距離我的目標還差很多。”夜殤只是這樣解釋道。

  墨瑤沉默了,因為她心裡清楚,夜殤的最終目的是為藍家平反,輔佐朱棣登上皇位只是達到這個目的的一個手段罷了。墨瑤無法阻攔夜殤,也不會阻攔他,因為她自己心裡十分清楚,夜殤的這個願望也是他們所有人的願望。

  “等到藍家平反之後,我們再回這裡吧,如果你喜歡的話。”夜殤這樣對墨瑤說著。

  墨瑤回頭看向她,似乎是想確認她話中的真實性。

  夜殤笑了笑,說:“我也很喜歡這裡,大哥清弟還有何兄他們,似乎都很喜歡這裡,所以等京城的事情都解決後,我們再回來吧。”

  墨瑤露出開心的笑,沖她點了點頭,似乎是正式許下了這個承諾一般。

  夜殤最近心情似乎很好,至少不會像從前一樣動不動就露出疲憊的神情,大概是因為靖難的結局已經顯而易見了吧。

  燕朱棣屯兵浦子口,隨時準備渡江,攻下京城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此時夜殤接到燕的來信,怕是有什麼秘密任務要交給她去辦了。這次不同每次,墨瑤能夠感覺的出來,因為去執行任務的人,是楚信、楊清以及夜殤本人。由此可見,這一定不會是普通的事情。

  在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夜殤帶著楚信楊清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已經過了幾年了?夜殤幾乎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幾年沒有進過京城了。那個地方,對她來說的意義太不尋常,她曾在那裡得到過一切,也在那裡失去了所有,那裡曾經是她熱愛的家,也是她敬愛的父親身首異處的地方。

  夜殤說不清自己對於京城的想法,也許沒有墨瑤那樣厭惡,但這種複雜難言的感情也足以讓她在入京之前從心底生出許多忐忑之意。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3:09

第二百九十六章 破城之時

  徐輝祖依然在同朱棣做著最後的抵抗,他的抵抗也達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朱棣的軍隊經過長期的征戰也總算到達了極點,士兵們十分疲勞。

  眼前就是岌岌可危的京城,再咬牙堅持堅持勝利就是屬於自己的,所以朱棣沒有選擇退兵,只是在浦子口一帶屯兵休整。反正他現在糧草軍需充足的很,不怕跟徐輝祖耗下去。

  朱棣雖然按兵不動,但他可不是真的幹耗時間,他一刻都沒閑著的為攻破京城做著周密的準備工作。

  比如,寫密旨給陌石山莊的夜殤,讓她火速進行最後的行動。

  比如,立刻傳令給在附近的待機部隊前來匯合準備向京城發起最後的衝擊。

  再比如,葉羽又在關鍵時刻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修書一封送到京城裡,交給那個人,一定會在此戰最後關鍵的時刻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於是,在經過了半個多月的準備後,朱棣再次列陣待發,準備開始他向京城的最後一次衝擊。

  徐輝祖在浦子口擺下陣型迎擊朱棣的大軍,他覺得僅僅只是休整了一段時間而已,朱棣的軍隊應該還沒有完全恢復戰力才對。

  但是,徐輝祖料錯了,北軍已經恢復了最佳的狀態他們這次渡江,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的。

  要問為什麼北軍突然有了這麼強的戰鬥力,那是因為朱棣半月前寫信調來的部隊趕到了。

  帶兵趕過來支援的人,是燕次子朱高煦。

  由於朱高熾身為世子,被朱棣委任了固守大本營北平的任務,所以能夠最快趕過來的人只剩朱高煦。

  朱高煦自有喜歡舞刀弄槍,性情頗有些像他的父親朱棣,所以朱棣對他本就極是疼愛和信任,這次看到他第一個趕到支援自己,自然更是開心。

  朱高煦的及時趕到使得北軍如虎添翼,終於將狀態調整到最好的時候。

  朱棣看著身後的軍隊,一股激動的感情自心底升起,他再次詢問率部的眾將是否一切準備就緒。

  此時,自靖難起跟隨在朱棣身邊的將領還剩下丘福、朱能、嵐琴等人,他們全都集中在朱棣身邊,等待著最後衝擊的命令。

  朱棣帶領著最佳狀態的北軍開始渡江,向對岸的徐輝祖發起了進攻,新加入的生力軍朱高煦部表現的十分積極,而作為燕次子的朱高煦本人也是極其賣命,因為眼看江山就要打下來了,而自己即將從燕之子升級為皇子,而且還是極有可能成為未來江山之主的皇子。

  朱棣的兒子不多,活下來序齒的只有世子朱高熾,次子朱高煦,三子朱高燧,而這其中軍功最大的人要算朱高煦了,所以他十分有信心,未來自己可以成為皇位的有力競爭者。

  所以這次渡江戰役中,朱高煦表現的極其優秀,而他身先士卒的表現也確實給他的父親留下了極佳的印象。

  為此,北軍大破徐輝祖的南軍時,朱棣十分高興的表揚了朱高煦,並且拍著朱高煦的肩膀說:“北平有世子防守,而你伴隨我身邊攻陷京城,你們兄弟二人表現的很好。這次攻破南軍有你跟在我身邊,也讓我覺得安心多了。”

  事實上,朱棣說這話純粹只是想表揚一下自己這個兒子,也是趁著大戰取得勝利表達了自己開心的情緒。然而,卻讓朱高煦誤會了。

  朱高煦從朱棣的這句話裡,聽出了將儲位元傳給自己的錯誤資訊,這直接導致,未來的朱高煦事事以奪取皇位為最優先選擇。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總之目前形勢還是一片大好,北軍順利擊潰徐輝祖的軍隊,擊潰了南軍最後一道防線,屯兵京城之下。

  北軍剛剛到達京城,朱棣便下達了將京城團團圍住的命令,他並不準備立刻展開攻擊,因為雖然只剩這最後一步,但卻沒有想像中的容易。此時的京城城牆是明朝最堅固的城牆,而且城內還有幾萬禁軍,若要真的攻下京城並非易事。

  而皇城內的朱允炆則徹底絕望了,他頹然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

  留在他身邊的,只剩下一個方孝孺而已。

  朱允炆在最後關頭拒絕了南逃的提議,選擇聽從方孝孺的意見留在京城。

  “方愛卿,若是連京城也守不住了,朕該怎麼辦?”

  方孝孺雖然是個書生,但他卻十分有氣節,還是個硬漢。於是當他面對皇帝提出的這個問題後,一字一字堅定地說道:“即使守不住城池,皇帝陛下為江山社稷而死,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朱允炆怔怔看著站在殿中的這唯一一位臣子,方孝孺雖然是書生,一生未經歷過戰場的烽火,但瀕死之際卻有這樣錚錚傲骨,確實是讓人打從心底生出許多敬佩之意。

  朱允炆閉上眼睛,靠坐在龍椅上,聽天由命吧。

  事到如今,除了聽天由命,還能做什麼呢?

  方孝孺卻依然有些信心,他堅信著憑京城的堅固,再加上禁軍的守衛,朱棣一定不會輕易攻下城池,而到時就有可能等到勤的援軍。

  方孝孺的算盤打得不錯,不過他還是太天真了。他不瞭解朱棣,更不瞭解跟在朱棣身邊的葉羽。如果他瞭解他們,就不會有這樣天真的想法了。

  因為作為北軍軍師的葉羽給朱棣出了靖難之戰中最後一個計策,也是決定性的計策。

  “兵臨城下之時,殿下不必大張旗鼓的進攻,只需要在城外佈陣將京城團團圍住即可。剩下的事,殿下那封信自然會起到該起到的作用。”

  朱棣明白葉羽的意思,因為那封信正好是他自己寫的。

  那封信的收件人的李景隆,而信的內容是勸降。

  朱棣在信中將目前的形勢利弊給李景隆一條條擺明,並且勸說他識時務歸降,之後的事情都好說,之前的事也可以一筆勾銷。

  葉羽讓朱棣寫這封信,就是因為完全拿住了李景隆的性情。

  李景隆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這種人在關鍵時刻最先考慮到的就是利與弊,他會將自身的利益擺在第一位,其他的事都可以不被列入考慮。

  眼前這件事就是,李景隆最在意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和爵位,至於朱允炆的皇位是否能保住,不是他會考慮的事情。

  於是,原本代替徐輝祖統領禁軍守衛京城的李景隆,率先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打開了金川門,將北軍迎了進來。

  至此,李景隆終於又在他的人生中添加了濃重的一筆,他從一個軍事白癡徹底淪為了內奸。而後,他將在朱棣的統治下繼續苟延殘喘的活著,他這一生是為曹國公一脈蒙上了最大的羞恥。想當年李文忠有多麼的風光,如今的曹國公一脈就有多麼的屈辱。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畢竟是李景隆自己選擇的道路。

  而最關鍵的是,在李景隆幫助下,朱棣的北軍終於順利進入了京城,這代表著江山即將易主。

  皇城中的朱允炆得到了消息,他終於放下了所有的天真,而這一刻他其實也早有準備。只是,此刻的他呆坐在宮中,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真正降臨的時刻還是會覺得特別的殘酷。

  朱允炆環視空空如也的大殿,那些所謂的謀臣一個都不見了,那些趾高氣揚高談闊論的書呆子也不見了。

  朱允炆內心的絕望、悲哀、恐懼,在這一刻全部轉變為強烈的憤怒,他一把抽出懸掛在龍椅旁的長劍,對著空曠的大殿怒吼:“是你這麼這些人給我出的主意,事到臨頭卻各自逃命!全部棄我於不顧!”

  然而,悲哀的是,他的怒吼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回應他的只有深邃大殿內不停迴圈的回聲。

  “陛下!”

  一個急切的聲音從門口響起,朱允炆愣愣的抬頭看著跑進來的人。

  那人沖過來一把拉住朱允炆的胳膊,急道:“陛下!燕殿下已經攻進京城了,您還是快跑吧!”

  朱允炆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他努力回想著,自己似乎跟這個人並沒有任何過多的交往。

  徐增壽?徐輝祖的四弟。

  在朱允炆的印象中,徐增壽和徐輝祖完全不是同一種人,徐輝祖是完全忠誠於自己的,而徐增壽則會不停的勸導自己,讓自己不要昏頭一般的削番,並不停告訴自己燕是不會真心造反的。

  不會真心造反?

  呵,開玩笑麼?那如今到底是誰攻進了朕的京城中!

  “徐愛卿,事到如今,你還是要告訴朕,燕不會造反麼?”

  徐增壽停下腳步,他呆呆看向朱允炆,看著朱允炆空洞無神的雙眼。

  雖然徐增壽沒有說話,但在如今意識幾乎都渙散的朱允炆眼中,卻從徐增壽臉上看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嘲笑之意。那神情似乎在說,讓你剛愎自用,如今想後悔都來不及了吧?

  朱允炆覺得這是羞辱,他無法忍受這個時候只有自己看不順眼的徐增壽出現在自己身邊,已經幾近崩潰的朱允炆根本不想看到徐增壽。

  潛意識裡雖然覺得自己這不過是可笑的遷怒,但朱允炆還是根本控制不了這種憤怒的感情。

  強烈的厭惡感讓他將全部的憤怒轉嫁到曾為朱棣說情的徐增壽身上,朱允炆毫無預兆的抬起握著劍的手,下一瞬間手起劍落,直直刺入徐增壽的後心中。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3:10

第二百九十七章 復仇

  徐增壽大概不能理解,他吃力的回頭看向朱允炆,又低頭看了看刺透自己前胸的劍和胸口彌漫出的血跡。

  由於長劍是當胸穿透,所以徐增壽其實沒有什麼時間去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甚至連胸口傳來的疼痛感都已經感覺不到,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候,徐增壽只是不停的想要問出來,為什麼……

  徐增壽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只是想要來掩護朱允炆逃出皇城,他只是想要最後盡一次身為臣子應該盡到的職責。雖然整個靖難戰役下來,他是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的,但至少在最後一刻,他希望可以幫助這位年輕的皇帝,哪怕只是幫助他活下去。

  但是,徐增壽註定無法完成這個願望了,因為他已經死在了朱允炆的劍下,死在了他剛剛還一心想救助的人手中。

  朱允炆一手拎著劍,呆呆站在徐增壽的屍體旁,他似乎到現在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殺了人這個事實。他只是在發洩,發洩滿腔的憤怒和恐懼,至於自己殺了什麼人,他已經根本不在乎了。

  “對,朕是皇帝,朕是天子!就算你們所有人都放棄了,朕也不會放棄!朕只要自己保護自己就好!”朱允炆喃喃念叨著,提著劍緩緩向殿外走去。

  失魂落魄的朱允炆在乾清宮大殿門口迎面撞上了一個人,他怔怔抬頭,卻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這張臉是朱允炆從未在宮中看到過得,他皺了皺眉,厲聲道:“哪裡來的!快給朕讓開!”

  那人不作聲,只是直視著朱允炆,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

  朱允炆見對方根本不理睬自己,不禁怒道:“朕讓你讓開!聽到沒有!”說話間,朱允炆再次舉起手中的劍,用力向眼前的人揮了下去。

  眼看著劍便要當頭劈到那人身上,那人卻不見有一絲挪動,他只是輕輕舉起手,一把抓住朱允炆握劍的手腕。

  朱允炆的手被人抓住,他想用力掙脫,那人手上的力道卻奇大,無論他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

  那人盯著朱允炆看了很久,抓著對方手腕的手上使力越來越大,攥的朱允炆生疼。

  朱允炆疼的額頭直冒冷汗,就連想反抗都擠不出半個字,只覺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捏碎。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片刻,那人突然手一松,拉著朱允炆的力道瞬間卸去,朱允炆一個踉蹌後退了幾步,險些跌坐在地上。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宮裡!”

  朱允炆似乎因為剛剛的疼痛感而找回了許多理智,他捂著疼痛到僵硬的手腕,疑惑的看著來人。也因為頭腦總算清醒下來,朱允炆這才發現,來的並不是一個人,那人身旁還跟著一個自己頗為熟悉的身影。

  在看清另一個人的瞬間,朱允炆便立刻火冒三丈:“李興!你為什麼會跟這個人在一起?原來,原來你背叛了朕嗎?!”

  朱允炆此時的語氣已經不能用簡單的憤怒來形容,他的聲音中還夾雜著悲痛的情緒在裡面。雖然他並不親近李興,但畢竟是一直跟在他身邊服侍的人,朱允炆對李興多少還存在一些信任和依賴。

  而李興如今的背叛,則成為了在朱允炆傷口上撒上的那把鹽。

  李興似乎是覺得到了眼前這個形勢也不必要再跟朱允炆假客套,於是他面對朱允炆的問話時竟然是選擇不予理會,反而對那個面無表情的人說道:“夜少主,爺還在皇城外等著,您動作快一些。”

  跟李興一起來的人是夜殤,她聽到李興的話後點點頭,應了句:“李公公放心,我動作一向很快。”

  “那就好,咱家先在外面候著。”

  李興退出大殿后,還不忘將門關起來。

  殿中只剩下夜殤和朱允炆兩個人,夜殤冰冷的目光落在朱允炆的臉上,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一雙眸子迸射出顯而易見的仇恨之光。

  朱允炆不是傻子,他當然看懂了這個人眼神中的含義,他十分恐懼,但卻更加不解。他自幼長在皇城之中,並不曾與什麼人結怨,而眼前這個人他也確信自己沒有見過,那麼為什麼他會對自己如此仇視,這仇到底從何而來?

  夜殤的目光從朱允炆身上移開,落在趴在血泊中的徐增壽身上。

  沉默片刻,夜殤緩緩說道:“徐大人應該是來帶皇上出宮的吧?皇上真是糊塗,為何要親手扼殺自己的希望?”

  朱允炆沒想到對方有這樣一問,先是愣了愣,隨後恨恨的說:“徐增壽此人一向是親近燕的!他來帶朕出宮?哼,只怕是要把朕帶出去獻給燕請賞吧!這樣居心叵測的賊人,朕怎能放過!”

  夜殤的視線重新落回朱允炆身上,她嗤笑一聲,問:“親近燕?將你獻給燕請賞?居心叵測?敢問皇上,這些是你的猜想,還是事實?”

  朱允炆怔了怔,夜殤的這個問題竟然問住了他。是猜想?還是事實?朱允炆自己心中也沒了方向。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徐增壽一直與燕走的很近,又是燕的內弟,所以才先入為主的對徐增壽產生懷疑……若要說有多麼確實的證據證明徐增壽勾結燕,他卻真的拿不出來。

  夜殤見朱允炆發呆,扯了扯嘴角,道:“看來不過是皇上的猜想罷了。在皇上眼中,親近藩就是謀逆,就是居心叵測,那麼皇上,您可有真正信任過誰?”

  “朕……”朱允炆答不上來,他真正信任過誰?似乎他自己都不知道。

  從出生起,朱允炆就註定了與他人的不同,他身為太子之子,從小生活在皇城之中,但是說實話,他對這裡並無好感。因為他每時每刻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因此,在他看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怪物,這些人不顧一切,使用各種陰謀手段,就只是為了權力。

  “沒有人真的願意站在朕的身邊!他們都是有目的的!母后培養朕,是為了讓朕做皇帝!皇爺爺親近朕,是因為朕像死去的父親!黃子澄他們親近朕,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和權力!他們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對待朕!”

  朱允炆的聲音充滿悲切和絕望,他似乎是在發洩從小到大的所有痛苦,在這個皇城中,在他的一生裡,他從未有一刻真正快樂。

  夜殤冷冷的看著他,說:“你似乎也經歷了許多不開心的事,但是你卻低估了你的謀臣的氣節。不妨告訴你,齊泰正在廣德募兵,黃子澄在蘇州募兵,黃觀在杭州募兵,方孝孺隻身前往燕殿下的軍營中試圖憑一己之力說服殿下挽救危局。朱允炆,你以為眼前的這個危局是誰的?根本不是他們的!他們身為臣子,只需要歸順燕就可以繼續享有權力。他們只是在用自己的力量,去挽救你的危局!可你居然懷疑他們的忠誠!你的一生就是在猜忌中存活的嗎?”

  朱允炆啞口無言,他怔怔看著夜殤冰冷的雙眼,任憑眼角滑落酸澀的淚水。

  “建文元年,你以莫須有的罪名將駙馬葉羽下獄定罪,只是因為他出身燕府,你想當然的以為他會成為支持燕的最大力量,卻不知他從未有一刻想過要幫助燕造反!你剛剛登基,就假想所有藩都會有不臣之心,履下殺手對付你的叔叔們,才導致燕為了自保不得不起兵反抗。在你們上位者的眼中,下位的臣子們究竟是什麼?諸位下場淒涼的藩是這樣,葉羽和憐香公主夫婦是這樣,當年的藍家……也是這樣……”

  “什……什麼……”朱允炆怔怔聽著,他意想不到的是,夜殤竟然會突兀的提起藍家。

  夜殤緩步走到朱允炆面前,突然緩緩抬手,在自己的臉上輕輕撕下一層薄薄的假皮。

  “朱允炆,你應該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伴隨著夜殤手上的動作,原本毫無表情的面具被撕下,露出一張蒼白卻悲傷的面容。

  朱允炆一瞬間凝滯了呼吸,這張臉他是見過的,曾經在坤寧宮外無意間看到,回到京城入宮向朱元璋述職的涼國公世子——藍磬。

  “你、你、你怎麼會……怎麼是你……你怎麼還活著!”朱允炆顫抖的聲音已經可以聽出他此刻有多麼的恐懼。

  撕下面具的夜殤,也就是藍磬,她的眼中依然是冰冷的仇恨,眉宇間一覽無餘的悲傷和心痛詮釋著她確實是個可以有表情的活人。

  藍磬緩緩從腰間抽出一柄長劍,她抬起劍尖指向朱允炆,道:“朱允炆,我藍氏一族的仇,今天就要跟你討回來。”

  朱允炆恐懼的舉起手,他急道:“不,不是我!你應該知道的,是皇爺爺,藍家的事與我無關啊!”

  藍磬的唇角掛上了一抹嘲笑之意,“下殺手的是你皇爺爺,但你在這裡面起了什麼作用,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麼?”

  藍磬的反問讓朱允炆一瞬間啞口無言,當年藍家的案子爆發之前,自己確實曾在先皇朱元璋的面前隱約透露過忌憚涼國公和世子軍功的意思。只是,朱允炆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藍磬竟然會查到這件事。

  朱允炆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他認命般的閉上眼睛,苦笑道:“我這一生走錯的路有許多,其中最錯誤的一條,大概就是當初將葉羽流放吧。藍磬,你動手吧,死在你手裡,也算是朕還了藍家的債,總好過死在燕手中。不過……燕大概也不打算親自動手,否則他何必屯兵在皇城外?呵呵,看來他不想在後世落下一個弑殺君的駡名,這個人一直精於算計,朕是不如他的。”

  語畢,朱允炆緩緩站起身,他笑著面對藍磬,道:“身為君,朕就算要死,也要堂堂正正的站著。”

  藍磬盯著他,眼神異常的凜冽,片刻後舉起手中的劍,道:“不枉你曾身為君。”

  話音畢,劍已落,鮮血浸染明黃色的龍袍。

  建文四年七月十三日,建文帝朱允炆死在乾清宮中,年二十五歲。
嚴羊 發表於 2019-2-17 13:10

第二百九十八章 幾回魂夢與君同

  藍磬站在朱允炆的屍首旁怔怔的發著呆,當年朱元璋是在自己的慢性毒藥下身體急劇惡化的,如今的朱允炆更是死在了自己的劍下,但藍磬卻奇怪的並沒有感到多麼的開心。

  她只是覺得很疲憊,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種情緒她也說不上來,大概是因為離自己最終的目的還有很遠吧。

  “夜少主,好了沒?”

  門外響起了李興的聲音,藍磬怔了怔,應了句:“好了,我馬上出去。”

  藍磬收起手中的劍,將攥在左手的人皮面具緩緩戴回臉上,簡單的整理了一下確認沒有破綻之後,她拖起朱允炆的屍身推開殿門走了出去。

  李興見夜殤從裡面出來,又見她拖著朱允炆的屍身,立刻安心的呼出一口氣,道:“這裡就交給咱家,夜少主趕緊跟你們的人匯合吧,燕殿下還在等著消息。”

  夜殤點點頭,鬆手將朱允炆的屍身交給了李興,道:“殿下的意思大概是不想讓他活,也不想讓他死,李公公明白麼?”

  李興笑著應道:“夜少主放心,咱家知道怎麼做,現在這整個皇城都在咱們的控制之下,不會出任何差錯。”

  跟李興認識這麼多年,互相之間的合作也有很多次了,夜殤對於李興的辦事能力和忠誠度都非常的信任。而此時皇城中所有的宦官和宮女都已經跟隨李興順從了朱棣,至於御林軍以及統領著他們的錦衣衛已經被夜殤和她帶來的陌石山莊人制服。事到如今,整個皇城已經全部進入了夜殤的控制。

  夜殤跟負責清掃御林軍和錦衣衛的楚信楊清匯合,對他們簡單說明了朱允炆已經伏誅,可以去通知燕殿下準備入宮了。

  楚信和楊清沒有從夜殤的臉上看到絲毫開心的神情,不過這也在預料之中,畢竟他們最終的目的可不僅僅只是這一點而已。

  他們要爭取的東西還有更多,前面的路也還很長。

  等在皇城北面的朱棣終於從不遠處的皇城上空看到了燃燒起來的熊熊大火,沖天的火光和濃濃的黑煙向所有人詮釋了一個結局,建文帝朱允炆的統治徹底結束了。

  朱棣心中一陣狂喜,他知道夜殤他們已經成功了,自己沒有背上弑君和殺害侄子的罪名,他知道夜殤他們全部都處理好了。

  組織軍隊進入皇城中,朱棣從火勢撲滅的宮殿灰燼中並沒有找到朱允炆的屍身,不過這也是當然的,因為夜殤和李興已經替他處理好了。

  朱棣不想背負弑君的惡名,所以他將朱允炆的生死交給了夜殤,朱棣早已察覺到夜殤對朱允炆不同尋常的仇恨,因此他十分確信,夜殤一定不會放過朱允炆。朱棣沒有干預夜殤的處置,他只是囑咐夜殤,不要講朱允炆的屍身留在宮中。

  這句命令只意味著,朱棣再也不想看到朱允炆,甚至都不想讓他進入皇陵。朱棣要他消失,徹底的消失,也許死亡只是讓一個人的肉身消失,但若是連屍骨都找不到的話,那麼這個人就算是真正的消失了,各種意義上。

  跟著朱棣進入皇城的都是他的心腹,丘福朱能這些始終跟隨在他身邊的將領自然在其中,嵐琴作為最早歸順他的番邦之主也以極其尊貴的身份隨他入宮,而跟隨燕大軍入宮的當然還有葉羽。

  雖然靖難戰役全程都沒有對外公佈葉羽身處北軍並擔任軍師的消息,但朱棣已經做好準備要在正式登基後立刻下明詔恢復葉羽的身份。

  此時,葉羽並沒有跟朱棣一起到正殿處理事情,而是一個人避開人群向後宮走去,在哪裡有他想見的人。

  前面已經鬧得不可開交,後宮卻感覺十分安靜,想想也是自然的,朱允炆登基四年基本都在內戰中度過,根本無心擴充後宮,所以後宮自然比較冷清。

  雖然已經離開四年之久,但葉羽發現自己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還保持著原本深刻的記憶,就像是本能一般,他順著記憶中的路向飄香宮走去,就好像自己從未有一天離開這裡一樣。

  飄香宮內的一草一木都沒有變化,葉羽剛剛走進院內,就看到了不遠處坐在廊下的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纖細的背影籠罩著孤獨的氣息,葉羽只是看到那熟悉的背影就覺得心跳都開始變得不規律起來,這個重逢,是包含了他多少日夜的不懈努力和堅持?

  最先看到葉羽的不是憐香,而是跟在她身邊的錦霞。

  錦霞呆愣的看著那人出現在視線範圍內,差點兒抑制不住驚叫出聲。強烈的驚喜瞬間跳躍到錦霞的臉上,她想要告訴憐香這個好消息,但卻被葉羽抬手示意安靜。

  錦霞瞭解了葉羽的意思,便克制著自己高興的心情,悄悄退回了屋內。

  葉羽悄悄向憐香走過去,倒也不是多麼想惡作劇,他只是想再這樣靜靜地看看她的背影,因為他無法形容自己現在心裡那詭異的緊張感。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葉羽湊到憐香面前前,正好聽到對方喃喃念叨的這句話。在葉羽印象中,憐香並不是一個喜歡傷春悲秋的人,至少在跟自己在一起後她從未這樣傷感過。

  突然就非常心疼眼前的這個人,明明是這樣纖細的背影,卻獨自一人扛下了沉重的負擔。

  “是,你眼前這張人面麼?”

  葉羽突然湊到憐香面前,驟然間在眼前放大的對方面容以及熟悉又真實的氣息,讓原本受到驚嚇的憐香在一瞬間呆愣住。

  憐香先是本能的向後躲開一段距離,在她看清眼前這張臉的時候,強烈的震驚突然衝擊著長時間死寂的內心。

  一頭黑髮整齊的束在玉冠之中,和著潔白的中衣領子,一起襯著一張絕倫的臉。依然是慣例的一襲白衣,這個人似乎無論何時都是這樣清逸絕倫的氣質,白皙的臉上眉宇間流露出的一些風塵氣才讓憐香想到他這段時間定然是經歷了許多磨難和苦痛。

  憐香只覺得這人是葉羽,卻又不是。她有些震驚的看著他的變化,消瘦的臉龐更加棱角分明,子夜般深邃的眼眸更加通透清澈。似乎與四年前相比,眼前的人少了些書卷氣,多了份常年征戰沙場的堅毅與灑脫不羈。

  葉羽!你真的是一個混蛋禍害!

  而葉羽此時已經完全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只是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女子。

  微風中,送來皇城後花園中才有的清雅香澤,一個纖細輕盈,長髮盤成出閣女子髮髻的絕色女子,翩然坐在這宮城一角。

  他覺得身上和腿上的舊傷都顫顫巍巍地痛了起來。這一見,才知相思痛入骨髓,一滴一滴的眷戀已積得如江似海。

  相思悠遠無從寄,只能深深沈沈的埋在心底,連回憶都是一種痛,痛得不堪言說,不敢回首。

  兩人眼眸交纏,在凝聚的眸光中織成一片密網,再也容不下周遭的任何景物。仿佛長久來的別離,只為了等待此刻的相逢,心中無盡的缺憾空虛,終於在此時,一點一滴的填滿。

  “憐兒,我回來了。”好不容易平復了那加快的心跳,葉羽溫和的開口對憐香說著,這句話是四年前他從宗人府成功脫困之後就一直在腦中幻想過無數次的一句話,他發誓一定要重新走回憐香面前,並對她說出這句話。

  “駙馬……你、你怎麼……你回來了……”憐香的語氣中還帶著顯而易見的疑惑和不真實感。

  葉羽下意識的笑了出來,他曾幻想過無數次與憐香的重逢,卻真的從沒有這樣的畫面。

  衣著高貴的妻子瞪大漂亮的雙眸,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似乎是在質疑自己的真實性,或者說現實的真實性。

  這絕對不是久別重逢的浪漫溫情,但卻依然讓葉羽覺得無比的幸福窩心。好懷念啊,即便是這樣天然呆的憐香,都是他這四年來日日夜夜牽絆在心的思念。

  “我終於見到你了,憐兒。”

  憐兒……

  憐香愣愣的被他握住手,熟悉的溫暖瞬間充斥全身,那熟悉的溫柔聲音,幾乎在一瞬間便融化掉她所有偽裝的倔強和堅強。

  四年來所有的委屈心酸痛苦無助,全在這一刻傾瀉而出,化作晶瑩的淚水,無聲的掉落。

  他輕輕將她拉入懷裡,柔聲安慰:“憐兒,不哭。”

  憐香漸漸克制住自己的眼淚,她愣愣的抬頭看向他,皺著眉頭,心疼地問道:“這幾年是不是受了很多罪?我看你憔悴的不行。你的腿怎樣了?雖然你成功的脫離死刑,但後續的事情我得到消息也十分艱難,實在是擔心的要死。”

  葉羽眉宇間的溫柔愈發濃烈,他輕輕撫著憐香的背,用足以安定人心的語氣說道:“你放心,我發誓會重新走到你面前,這不是做到了?我的腿已經沒事了,這四年在軍中生活也沒有任何的不適,恢復的十分完美。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但是請放心,我現在已經完全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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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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