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異術] 陰倌法醫 作者:天工匠人 (連載中)

   
吟雙 2019-2-19 14:38: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861934
吟雙 發表於 2019-3-7 10:49
第十一章 索魂香


怎麼會這樣?

一種不好的感覺在我心裡迅速擴散。

黑貓像是覺察到了我的疑惑,竟用貓爪在我后脖子里輕輕撫摸,像是在示意我稍安勿躁。

張安德的聲音又一次在我耳邊響起,卻是顯得有些陰沉:

「是採補之術,他在吸取那女人的壽元。」

什麼?!

我大驚之下差點沒喊出聲。

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荒誕的戲碼終於隨著元大師一聲嘆息般的長吁,落下了帷幕。

衣衫凌亂的女人像是耗費了不少力氣,好半天都沒能緩過來。

她的臉上並沒有應該有的潮紅,而是變得十分蒼白,並且滿是汗水。

元大師整理好衣服,朝著靠在我身旁的年輕女人投來了灼熱似火的目光。

我猛一激靈,同時心底躥起一道怒火。

艹你媽的,還沒完了!

我是真忍不住了,要真是騙財騙色也就算了,花了錢又讓人白玩,那是某些人自己蠢。我沒那麼強的正義感多管閑事。

可這個元大師要的不僅僅是錢和色,而是利用邪術奪人的陽壽!

好在元大師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而是走回到了條桌前。

比起剛才,他步伐似乎矯健了許多,原本蒼白的臉上也多了幾分血色。

短時間內他又變成了先前道貌岸然的大師,沉聲向著還在虛脫中的女人說:

「現在你體內有了我的精元,和陰靈接觸就不會折壽了。整理好衣服,準備開始吧。」

他根本沒給女人回應的機會,而是不耐煩的催促:「快點穿衣服,別耽誤了時辰!」

等到女人勉強整理好衣服,元大師已經點燃了一根香,插進了香爐里。

怎麼會只點一根香?

我越發覺得邪異。

一股絕難形容的香味鑽入了鼻孔……

不對,這香是……

不等我徹底反應過來,面前的中年女人就搖晃了兩下,迎面倒在了我懷裡。

看到這一幕,元大師立刻伸手掐滅了香頭。

我掙扎著想要起身,卻發現身體完全無法動彈。

不是因為被中年女人壓著,而是像渾身灌了鉛,連手指頭都不能動。腦子還一陣陣的恍惚,像是要『歸位』似的。

「準備好了嗎?」元大師沉聲詢問道。

「嗯。」一聲回應竟是從我懷裡傳來的。

下一秒鐘,就見中年女人從我身上直起了身子,轉過身,朝著條桌走了過去。

此時此刻,我已經開始後悔了。

後悔不該為了尋求所謂的真相,不去阻止事態的發展。

最初我以為元大師是騙子,後來發現不是那樣,直到那股奇異的香味鑽入鼻腔,我才知道他遠非我想的那麼簡單,而是透著十足的邪性。

這種形容不出的香味我聞過一次,但絕對一輩子都不會忘。

那一次聞到這種香味,是在東北的廢礦坑下,在無相庵…或者說是在梵鯨樓里。

元大師點的那根香,居然是屍香!

從廢礦坑出來后,我曾問過靜海,屍香究竟是什麼。

老和尚對於這種問題一貫的沒有保留,直言說:

多數人死後,身體都會腐敗,發出屍臭。但是也有極少數的死屍,被埋葬后雖然也會腐化,卻不會散發屍臭,而是會生出一種特殊的香味。

這種會散發香氣的死屍,往往都是死於非命,並且有著滔天怨念的。死後留香,聞著好聞,卻能讓接近的人產生一些幻覺,最終死於無形。

所以,屍香,也叫怨香。

有通邪術者,採集能發出屍香的屍體腐肉,再加上槐木屑、柳樹葉等製作成香,根據香的調配、燃香時長的不同,就會產生不同的效果。

重則就像是在梵鯨樓時一樣,死鬼聞香怨變,活人聞香魂魄離體;輕則同樣會令常人生魂出竅,但卻能夠在一段時間后回歸本體。只是這樣一來,聞到屍香的人會在不知不覺中折損陽壽。

所以,鞣製成的屍香還有另外一個名字——索魂香!

此刻,中年女人從我懷中站起來,走到了燃香的條桌前。

可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她,還在我身上趴著呢!

這個元大師,哪是什麼靈媒…哪會消耗什麼精元……他做的根本就是無本買賣,這是用索魂香把生魂勾出肉身,在懵懂的狀態下讓人產生虛幻的感覺罷了!

「別衝動,先看看,這小子可是不簡單呢。」張安德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

緊跟著,另一側傳來老丁的聲音:「何止不簡單,從索魂香的效果來看,這絕對是個操屍弄鬼的高手啊。也就是他徐禍聞過屍香,陽世鬼身有了免疫力,否則,他現在怕是也要被勾出生魂了!」

我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在心裡頭罵:

兩個老王八蛋,早幹嘛去了?現在才出來放閑屁!我倒是想衝動,我動得了嗎?

「你確定要見你老公?」元大師斜眼看著中年女人,嘴角帶著明顯的嘲諷。

女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只是在付出了她自認為值得的代價后,忙不迭的連連點頭:「要見!我得問問他,他把那個騷狐狸養在哪兒了,我辛辛苦苦了小半輩子,不能讓那騷娘們兒白佔了便宜!」

我想阻止她,卻無能為力。

生魂和陰魂只是一線之隔,兩者相逢,這女的何止會折損五年壽命,怕是過後活不了幾年了……

「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元大師又是一聲冷笑,猛然抬高了聲調,大聲道:

「陰陽橋搭起!陰鬼XX,速來報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就在他喊出這一嗓子的時候,我突然感覺肩上的背包猛地一沉。

這種感覺很奇異,就好像是那裡頭原本活著的事物,一下失去了生命,變得死沉死沉的向下墜……

栓柱!

我猛然想到了包里的那隻黑貓!

陰陽橋?是什麼?

栓柱死了?為什麼突然會有這種感覺?

我根本沒有反應的餘地,因為元大師話音一落,我便看到了更為震驚的一幕。

他徑直走到條桌中間,猛地伸手把條桌后神龕上覆蓋的那塊紅布扯了下來。

紅布落下的那一刻,我整個人都呆住了,只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場巨大的陰謀。

紅布下蓋著的,並不是什麼泥塑佛像,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吟雙 發表於 2019-3-7 10:53
第十二章 肉身菩薩


我怎麼都沒想到神龕上會是一個真人,而且還是個女人。

這個女人我是認得的,她就是我這趟來要找的元君瑤!

只不過她現在身上穿的並不是套裝,而是一件黑色的袍子。

「大師,這是什麼?!」中年女人顯然也被嚇了一跳。

「是菩薩!」元大師抬頭看著神龕上一動不動的元君瑤,眼神中透著狂熱,彷彿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肉身菩薩!」老丁的聲音猛然間在我耳邊響起。

聽他聲音中透著驚愕,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疑惑,感覺口舌似乎能受控制了,又見元大師心思都在元君瑤的身上,趕忙借著中年女人的遮擋,小聲問:「什麼是肉身菩薩?」

老丁說:「肉身菩薩是指修道之人得道后,坐化飛升遺留下來的軀殼。其元神已化,空餘肉身不腐。如果以之入葯,可是比千年阿魏要強上百倍的。」

我聽得一陣作嘔,阿魏就是殭屍肉,根據一些古代醫書的記載,死而不腐的人肉的確是可以作為藥材的。可我實在接受不了這個說法,更加不能想象,從所謂的『肉身菩薩』身上割一塊肉下來吃,是怎樣一種場景。

「她怎麼可能是肉身菩薩?」我小聲問。

先不說是否真有元神化極這回事,就算有,元君瑤的年紀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就算在娘胎里就開始修道,又怎麼可能達到那種境界?

「不對啊,她怎麼可能是肉身菩薩?」老丁鸚鵡學舌似的說道,明顯也想到了其中的蹊蹺。

張安德忽然沉聲說道:「這的確是肉身菩薩,只是此菩薩非彼菩薩。」

我正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就見元大師已經重又點了三炷香,朝著『肉身菩薩』拜了三拜,把香插進香爐里后,倒退兩步,雙手掐訣,口中大聲喊著中年女人丈夫的名字。

連喊了三聲,屋子裡竟平地颳起了一股子陰風,直刮的那些吊著的骨頭架子「嘩啦嘩啦」響。

見中年女人嚇得瑟瑟發抖,趴在我身上的身子也跟著打顫,我暗暗嘆了口氣。

離體的生魂最忌驚嚇,被元大師這麼一折騰,這女人怕是最多也就能再活個三五年了。

陰風驟然止住,房間里的氣溫比起剛才又降低了不少。

這時就見本來雙眼緊閉,一動不動的元君瑤,猛然間張開了眼!

元君瑤像是剛從僵死中復甦,眼珠轉動的不是那麼靈動。

她的目光緩緩落在中年女人的身上,張口問道:

「我都死了,你還找我幹什麼?」

我吃驚不小,她口中發出的竟真是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

然而,我卻從頭到尾沒看到元君瑤身上有任何的異象。她現在明顯是被鬼附身,我卻看不出她身上有絲毫的陰煞之氣。

不對啊,要說男人是車禍死的,那就是橫死,或多或少都會有怨念煞氣,怎麼會一點也看不出來?

難道……

一個念頭冒出在腦海中,我不由得渾身一激靈。

難不成這死鬼已經進了鬼門關,是被從陰間招上來的?

真是那樣的話,這元大師還真不是普通的神棍了。

招魂的方法有很多種,但多數只是招引新死不久,又或者死後還徘徊在陽間的陰魂。

一旦鬼魂入了鬼門關,那就等同是在陰司點卯上冊了,有通靈之人再想招魂也不是不能夠,但卻是要下一番功夫的。

就像那次在東北見過的問米婆,替人招魂看上去就只是用些香燭紙錢和一碗米,實際上那是要受五弊三缺之苦,以自身的福澤壽元作為代價的。

元大師除了點了三根香,也沒見有旁的動作,怎麼就一下子把陰間的鬼魂給叫上來了呢?

短暫的驚恐后,中年女人開始直奔主題,向男人逼問小三的住址。

聽她滿嘴都是房子和錢,我暗暗苦笑,命都他娘的快沒了,要錢和房子又有什麼用?

要是少些貪婪愚昧,世上又哪會有那些個神棍騙子。

附身在元君瑤身上的死鬼雖然沒有什麼煞氣,但脾氣明顯也不怎麼好。

說了沒幾句,這陰陽相隔的兩口子竟然吵了起來。

『元君瑤』仍是盤膝坐在神龕上,卻完全是一副男人的架勢,梗著脖子罵女人在外邊偷漢子倒貼小白臉,又有什麼資格說他。

這一人一鬼正吵的熱鬧,元大師突然斜睨著『元君瑤』,冷冷說道:

「她問什麼,你就說什麼。我沒時間聽你廢話,再唧唧歪歪,我就讓你連鬼也做不成。」

「你又不是陰司的差爺,有什麼資格……」

男人一句話沒說完,元大師手一翻,猛地將一樣東西插進了『元君瑤』的右肩。

「啊!」

附身的男鬼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嚎,元君瑤的身子也跟著劇烈的震顫起來。

這一刻,在怒火的充斥下,我覺察自己竟恢復了行動的能力。

之所以爆發如此強烈的怒火,是因為我看到元大師插在元君瑤肩上的,是一根兩寸長的銅釘。

銅釘和泥貓中五個嬰兒頭頂上插的滅魂釘竟然一模一樣!

「現在,你相信我有能力要你的鬼命了?」元大師背著手,淡淡的對附身的男鬼說道。

男鬼吃了這樣的大虧,也知道自己再不按他說的做會有怎樣的下場。

他到底是死過一次的人,捨命不舍財的傻事他可不敢做,也做不起,於是最終還是乖乖的回答了中年女人的問題。

等他說完,元大師冷笑一聲,拔掉了滅魂釘:「滾吧。」

接著,他平伸出一隻手,抵在了中年女人的胸前。

女人露出了驚懼的神色:「大師,我受不住了……」

元大師瞪了她一眼,也不說話,只是把她向後平推。

推到我身前,猛一用力,女人便仰面朝我身上倒了過來。

感覺身上趴著的女人一動,知道她是生魂回歸了本體,再看元君瑤,眼睛已經閉上了,身體卻還在抽搐,肩膀的傷口不斷有暗紅色的血湧出來。

元大師皺了皺眉,隨手抓了把香灰撒在她傷口上。

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對中年女人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現在目的達到了,可以走了。如果還有其它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

中年女人臉色煞白,卻滿臉喜色,忙不迭的向他道謝。

靠在我身邊的那個年輕女人,也恰到時機的醒了過來。

「總算知道什麼叫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了。」

我心裡嘀咕一句,跟著『蘇醒』過來。眼看兩母女對『大師』千恩萬謝,就等她們離開后,和元大師對質一些事。

哪知道剛走到外屋,就見竇大寶和徐潔扶著王忠遠匆匆走了進來。

王忠遠邊摸索著邊大叫:「瑤瑤!瑤瑤回來了!」
吟雙 發表於 2019-3-7 10:55
第十三章 彌陀佛像


「神經病,沒長眼睛啊!」

那對母女差點和王忠遠撞個滿懷,嘴裡罵罵咧咧,躲閃著匆匆走了。

元大師看見王忠遠就是一皺眉:「你來幹什麼?」

王忠遠似乎對他很畏懼,停下腳步,聲音卻因為激動仍有些顫抖:

「元伯伯,瑤瑤回來了!」

「胡說八道!」元大師眉頭擰的更緊,「她早就死了!」

「她真的死了嗎?」我驀地大聲問道。

元大師臉色一變,目光落在我身上,疑惑的問:「你和她們不是一起的?」

「我從來也沒說過和那兩個女人是一起的。」

我冷冷說了一句,回過頭小聲問竇大寶,他們怎麼來了。

竇大寶無奈的看了王忠遠一眼,說他和徐潔正商量要不要上來找我,王忠遠突然就像詐屍一樣,從床上坐了起來,喊了一聲『瑤瑤回來了』,然後跳下床就往外跑。

他和徐潔攔不住,只好跟著一起過來了。

我點點頭,冷然看向元大師:「元君瑤真的死了?」

「混賬話,我會拿我女兒的死開玩笑?」元大師顯得十分憤怒。

「那裡屋神龕上的是什麼人?」我抬高了聲音。

元大師表情一窒,眼中先是閃過一絲狐疑,隨即透露出一抹陰冷:「你看到了什麼?」

「你說呢?」我冷笑。

在他看來,我和中年女人的女兒剛才都昏迷過去,自然不能夠看到紅布遮蓋下的『菩薩』真面目和他所做的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才對。

我不再理他,邁步就往裡屋走。

他忽地攔在我面前,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竇大寶,目光最後落在徐潔身上,剎那間露出一抹異樣的光彩。

「年輕人,沒有證據,不要亂說話。做錯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去你媽的!」見他用邪淫的眼神看徐潔,我一下冒起火來,一把將他推開,扯掉裡屋門口遮擋的黑布,徑直走了進去。

突然卷進來的風吹的那些懸吊的骨架一陣嘩啦作響。

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走到條桌旁,一把將重新蓋上的紅布扯了下來。

看清紅布下的情景,我猛然愣住了。

紅布覆蓋下的哪是元君瑤,竟然是一尊泥塑的彌陀佛像!

更讓我錯愕不已的是,佛像右肩的位置,竟明顯有一處新被銳器插出的窟窿。

元大師緩步走過來,看了看佛像,轉過頭呵呵一笑:

「神龕上供奉的,當然是菩薩佛祖,你以為是什麼?」

我張了張嘴,硬把到了嘴邊的疑問咽了回去。

佛像滿是煙熏痕迹,的確像是常年香火供奉造成的;而且離得近了,還能聞到佛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難道我之前看到的是幻覺?

之所以出現幻覺,是因為索魂香……

不對!

想到那股奇異的香味,我腦大筋猛一蹦。

索魂香不是普通人能夠擁有的,而且,先前不光是我看到神龕上盤坐的是元君瑤,老丁和張安德還開口說,那是什麼……肉身菩薩。

我斜了元大師一眼,往邊上走了兩步,偏過頭小聲呼喚:

「老丁!張老頭?!」

連喊幾聲,耳邊卻無人回應。

靠,兩個老傢伙,也太特么隨性了,好歹吱一聲。這麼不聲不響,難不成我剛才看到的、聽到的都是……

「嘖!」元大師忽然一咂嘴。

扭過臉,就見他背著雙手,朝著跟進來的王忠遠問:

「你剛才說什麼?你說……瑤瑤回來了?」

王忠遠先前似乎有些恍然,這時聽他詢問,忙不迭點頭:

「是啊,元伯伯,瑤瑤剛才又給我託夢了!她說,她回來了,她回家了!」

「託夢?」

元大師眼皮緩緩垂下,眼珠快速的轉動了兩下,點了點頭,喃喃說道:「明白了,明白了……敢情這孩子,跟我還留了一手啊……」

「什麼人?!」他突然抬頭看向外屋,幾個箭步沖了出去。

我隱約覺得不對勁,下意識的跟著往外跑。

剛跑出小樓,就見院子的鐵門一閃,元大師已經跑了出去,緊跟著『咣當』一聲,鐵門關上了。

我正想追,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怪笑:「嘿嘿嘿嘿……這丫頭居然還給自己留了後路,可那又有什麼用?今天是她的三年忌日,過了今夜子時,即便是大羅金仙下凡,也回天乏術了。你們是來找那死丫頭的?嘿嘿嘿……別說我沒給你們機會,我告訴你們,她就在這個院子裡!今晚子時前,如果你們能找到她,那是她的運氣;如果找不到……哈哈哈哈……」

「這老東西是個瘋子?」竇大寶跑到跟前,聽著元大師瘋狂放肆的笑聲漸漸遠去,猛地抬腳踹向大門。

他這一下用的力氣很大,我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捂住了耳朵。

但是當他腳底踹在鐵門上的時候,我雙手掩耳,一下呆住了。

院門是用鋼筋、鐵皮悍制的,這樣的門稍微用力拍一下,就會發出很大的聲響。

元大師忽然跑出去,出去以後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聲音中透著一股子變態瘋子般的神經質,而且充滿挑釁。

竇大寶被激的火爆脾氣上來,踹門這一腳幾乎是用了全部力氣。

可是,大門不但紋絲不動,而且竟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響!

「咋回事?」竇大寶自己也愣了。

我還沒回過神,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詫異的聲音:

「我……我怎麼能看見了?」

我和竇大寶雙雙回過頭,就見王忠遠正站在房門口,愣愣的看著這邊。

只看了他一眼,我心就猛一沉。

竇大寶揉了揉眼睛,盯著他問:

「你怎麼把紗布解了?我靠!你眼睛比我還大,你沒瞎啊?!」

看到王忠遠和常人一樣明亮的雙眼,我終於徹底反應過來,「徐潔!徐潔!」

連喊兩聲,也沒聽到回應。

竇大寶眨巴眨巴眼:「她……她還在屋裡呢吧?」

「屁!」想到元大師之前的所作所為,和他看向徐潔時邪淫的目光,我牙都快咬碎了。

不管竇大寶和王忠遠驚愕的目光,急著跑進樓,跑到裡屋,看清屋子裡的情形,不由得一陣頭皮發炸。

徐潔不在屋裡,但地板上卻橫躺著兩個人。

一個右眼裹著紗布,是王忠遠。

另一個滿臉青噓噓的胡茬子,不是竇大寶是誰!

「耶?!那小子是誰?怎麼這麼眼熟?」

我看了一眼跟進來的竇大寶和王忠遠,再看看地上的兩個人,聳了聳鼻子,抬眼看向神龕上的彌陀佛像,聲音不自覺有些發緊:

「我們中招了……」
吟雙 發表於 2019-3-7 10:56
第十四章 泥胎藏人


「那個大鬍子是我?」竇大寶反應過來,回過頭瞪圓了牛眼看了看王忠遠,指著自己的鼻子朝我問:「我和他在那兒……小包租婆呢?」

「她應該沒事。」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把整件事快速想了一遍,一把掐住竇大寶的后脖頸子:「日月並齊,令時即念,即攝即歸,不得久停!」

說著,猛地一把將他甩向四仰八叉的肉身:「入竅!」

竇大寶從地上蹦了起來,眨巴著眼四下看了看,「我剛才做夢呢?怎麼就感覺……」

一句話沒說完,就看到了一旁的王忠遠和地上王忠遠的肉身。轉過頭驚疑不定的看著我:「不是做夢……元神出竅?」

見我點頭,他立刻指著王忠遠,扯著嗓子道:「那還等什麼,趕緊把他弄回去,師父說過,正常情況下生魂不能離體太久,否則就算不折壽也會變傻的!」

「不行。」

「不要!」王忠遠幾乎是和我同時道。

他也看到了地上自己的肉身,卻是一邊向後退一邊搖頭,「瑤瑤給我託夢,她說她回來了,她死了,可她現在回家了!我是瞎子……我看不見她……我要見見她!」

他胡亂的揮著手,急得語無倫次:「求你們了,我不是神經病,我只想看看她,就想看她一眼,看看她現在過的好不好……求求你們,別攔我!已經三年了,過了今天,我就再也見不著她了……」

「閉嘴!站在那裡別動!」我大聲喝止他,轉過頭打量著屋裡的一切。

竇大寶湊到我身邊,朝我使了個眼色,小聲說:

「我趁他不注意,過去抱住他,你把他塞回腔子里去。」

見我搖頭,他急道:「現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他都這13樣了,再不送他回去,他不止會變傻,還會沒命的!」

「你以為我不想?」

我搖了搖頭,「沒用了,他現在身體虛弱,生魂的意念強過肉身的承受力,我根本沒辦法送他回去!」

「那怎麼辦?」

「先不管他。」我深吸了口氣,不自禁的壓低了聲音:「先找到徐潔再說。」

之前元大師對中年女人的所作所為,實在給我留下了陰影。現在老色棍莫名其妙跑了,徐潔也同時不見了,要說不擔心,那是自欺欺人。

竇大寶看了王忠遠一眼,回過頭低聲問:「那他呢?」

我指了指神龕上的彌陀佛像,「佛像上有屍香…也就是索魂香的味道。你們倆就是因為聞到索魂香才會魂魄離體的。他的身體太虛弱了,我真沒能力……喂!」

一句話沒說完,竇大寶已經衝到了條桌前,從隨身的包里拿出殺豬刀,一邊劈向佛像,一邊破口大罵:

「什麼玩意兒!生個佛爺樣,不幹人事兒!老子砍死你都不多!」

我本來還想阻止他,可是看他砍了沒幾下,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先前兩刀倒還沒什麼,第三刀砍下去的位置,佛像竟出現一片龜裂。

竇大寶也不是一味的莽撞,連著幾刀下去,也發現了異樣。

「這佛像不對頭,裡面好像有東西!」他一邊說,一邊握著殺豬刀上前,用刀尖一點點把崩裂的泥殼撬開。

那泥塑的軀殼也不知受了多少年煙熏火燎,早乾巴得不行了,只撬了沒幾下,泥殼就大塊大塊的脫落下來。

竇大寶就著破開的洞往裡看了看,回過頭來驚恐道:

「裡邊好像是個人!」

我頭皮一緊,想起不久前看到的情形,趕忙上前,「小心點,裡面可能是元君瑤……」

「她……她可能還活著。」到了這會兒,我實在已經無法形容心中的詭異感覺了。

直覺告訴我,王忠遠不可能是在撒謊。

他剛瞎了眼,現在又生魂離體……他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說是在以消耗自己的壽元精氣為代價而存在的。

說白了,他現在就是在燒命!

生命何其寶貴,他怎麼可能說謊?

可我之前明明看到,神龕上的就是元君瑤。

別說我現在是正式法醫了,哪怕我就是個二混子醫科生,都能看出元大師把銅釘插進元君瑤肩膀的那一刻,那完全是一個正常人、一個活人的反應……

撇去元君瑤的生死不說,元大師突然的轉變,實在讓我有一種大為不妙的感覺。

他貪財、好色……越是這樣的人,越是最首要的保護好自己。

可他剛才跑出去以後,那種近乎瘋狂的挑釁,實在太讓人心驚了。

我能覺出,他的話里透著一股突如其來的絕望,就好像守候了多年的希望突然破滅,繼而在絕望當中變得什麼都不在乎,甚至瘋狂的想要毀滅一切……

「禍禍!」

竇大寶突然猛地把我往後一拽,粗喘著,艱難的吞了口唾沫。

「怎麼了?」我剛才邊剝落泥殼,邊思索元大師的轉變,並沒有仔細看佛像本身,不明白他為什麼一下變得這麼激動。

竇大寶看著我,又咽了口唾沫,聲音有些發澀道:「你看看,這裡邊的人……像……像誰?」

我窒了一下,轉眼朝佛像看去。

不知不覺中,佛像正面的泥殼已經被我倆剝開了相當一片面積。

泥殼中露出的,像是一個穿著黑袍子的女人。

在我精神遊離的時候,佛像臉上的泥殼也被竇大寶揭開了一塊兒。

泥胎中,露出的果然是四分之一張人臉!

這四分之一張人臉上沾染著泥灰,看上去沒有半分的生氣。

可任憑怎麼看,那就是人的臉…佛像里竟包藏著一個真人!

「禍禍……」

「閉嘴……」

竇大寶和我的聲音都不由自主的有些發顫。

那是因為,我和他一樣,都感覺這四分之一張臉有些熟悉。

我和他對視了一眼,抿了抿嘴皮子,湊上前,強忍著手指的哆嗦,輕輕把佛像臉部其餘的泥殼一點點剝開。

當佛像里的人臉露出將近二分之一的時候,我的呼吸幾乎停止了。

竇大寶在我耳邊深吸了口氣,像是窒住了一樣,過了好半天才從牙縫裡迸出一句話:

「是小包租婆!」

「不可能。」我感覺有些恍惚,邊搖頭,邊繼續剝落泥殼,「這泥塑煙熏火燎,都不知道多少年了,怎麼可能會是……」
吟雙 發表於 2019-3-7 10:58
第十五章 老貓哭喪


剝開佛像另半邊臉的泥殼,我和竇大寶再次忍不住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泥胎里包藏的女人,左右兩邊的臉竟然不一樣!

以眉心、鼻子為分界,她的左半邊臉幾乎和徐潔長得一模一樣。除了沾了泥灰的膚色顯得晦暗無光,皮膚和肌肉卻是很飽滿,甚至於看上去似乎還有彈性。

然而,女人右半張臉則像是風乾了的橘子皮,就那麼乾巴巴的貼在面頰骨上。仔細看,上面竟還附著著一層細密的黑色鱗片!

竇大寶用力咽了口唾沫,說:「這絕對不是小包租婆。」

我點了點頭,從泥殼的干化程度和硬度來看,這佛像被塑造出來至少十年以上,甚至更久遠。徐潔的突然失蹤雖然離奇,但怎麼也不會到佛像里去。

王忠遠的生魂聲音發顫的問:「這……這是活人還是死人?」

「當然是死人。」竇大寶脫口道。

看著佛像中露出的女人,我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雖然不知道她右半張臉為什麼會長出黑鱗,可是從皮膚和肌肉收縮乾癟的程度、以及萎縮的像是核桃般的眼球看來,這分明就是一具死了至少十年以上的乾屍。

可如果遮住右臉,單看左邊,這女人卻像是剛剛死去,甚至於……還給人一種猶有氣息的感覺。

屍體我見的不少,卻從來沒見過這樣怪異的。

最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這女屍的半張臉,居然和徐潔長得一模一樣……

突然,我感覺背後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隻黑貓還在我包里呢。

剛才元大師通靈招魂的時候,我感覺黑貓驀地像下一沉,之後就再也沒動靜了。

這會兒把黑貓抱出來,發現它還和之前一樣賴兮兮的,只是比起先前,顯得有些疲憊,看上去有些死氣沉沉的。

竇大寶問我:「咱們現在怎麼辦?」

「這裡剛才擺的不是這個佛像,是元君瑤!」

「什麼?」王忠遠有些飄忽的走了過來。

「她沒有死,元大師在說謊。」我一邊說,一邊查看神龕的邊緣。

藏著人的佛像有著相當的分量,剛才只不過是一進一出的工夫,就算屋子裡除了元大師還有別的人,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把人換成佛像。

最大的可能是——神龕有著類似翻板的機關,可以利用遙控或者其它方式控制翻轉。

沒想到王忠遠愣怔了片刻,忽然搖頭說:

「瑤瑤不會騙我,她的確死了,屍體在江里,沒有撈上來。」

我皺了皺眉,沒接話。

並不是說我不相信他說的託夢,但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親眼看到了元君瑤,而且能夠判定,她還活著。

神龕是有一多半凹進牆裡的,查看一周,並沒有發現明顯的縫隙,外圍也沒有被刮擦過的痕迹。

竇大寶看出我的想法,跟著看了一圈,抬手指著佛像里露出的女人屍體說:

「機關會不會在她身上,再不,就是連著外邊的泥殼,往兩邊轉轉看?」

我搖搖頭,這傢伙什麼都好,就是這種時候不走腦子。他這麼說,絕對是電影看多了。

又找了一陣,還是沒有眉目,我想了想,回過頭問王忠遠:

「你說元君瑤剛才又給你託夢了?她怎麼說?」

「她就說她回家了,讓我來找她!」王忠遠又有些激動起來。

見他身影有些閃動,我暗暗嘆了口氣,從包里拿出一張黃符,走到他的肉身旁,念誦法訣,將符紙貼在了他的前額上。

回過頭來沉聲對他說:「你冷靜點,盡量放鬆,那樣我才能把你的生魂送回身體里。」

王忠遠用力搖頭:「我不要回去,我只想見瑤瑤!」

我抬高了聲音:「不管她是死是活,她都希望你活著!」

王忠遠慘然一笑,低下頭,喃喃道:「你不是我,不曉得她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算咯,只要能見到瑤瑤,就好咯……」

我皺了皺眉,還想再勸他兩句。

突然,我懷裡的黑貓動了起來。

它先是很艱難的扭動了兩下,然後竟掙扎著跳出我的懷抱,『噗』的落在神龕前的條桌上。

我正不明所以,耳畔忽然響起了張安德的聲音:「讓那個王忠遠退後!」

緊跟著就聽老丁大聲說:「退後有什麼用,用符籙把他的雙耳封住!」

「什麼意思?」聽到兩個老傢伙再度開口,我是真忍不住嘬牙花子。

這兩個老東西難得開口,說起話來卻又莫名其妙。

「老貓哭喪啊!」老丁大聲道。

我猛一激靈,反應過來,趕忙又拿出兩道黃符,走過去邊念誦法訣邊將符紙團成團,塞進了王忠遠肉身的耳朵里。

要說別的,我反應可能沒這麼快,可說到老貓哭喪,我立刻就明白了兩個老傢伙的意思。

萬物都有靈性,許多動物活的久了,更是如此。

民間常說『雞不過六、犬不過八』,就是因為某些動物活的時間長了,和人接觸多了,每天看人做事,聽人說話,便會逐漸通曉人性,甚至成為精怪。

我小時候就聽村裡的老頭說過這麼一個故事。

說是古時候有個富翁,養了只白犬,十分的善解人意,很得主人歡喜。

有一天富翁突然得疾病暴斃,家人將其殮葬后,白犬也不知所蹤。所有人都以為白犬顧戀舊主,主人過世,它便傷心出走,或是死在了什麼地方,也就都沒太放在心上。

哪知就在富翁下葬后的第二年,一天晚上,富翁竟突然回到了家中。

家人以為是殭屍詐變,都嚇壞了。然而看富翁的言談舉止,都和生前一般無二。

據富翁自己說,那天他突生大病,卻沒有真死,只是一時氣悶心口,昏迷假死,下葬沒多久,便又活了過來。

萬幸有個道士恰巧經過,聽到聲響,便將他救了出來。此後他就隨著那道人遊覽名山大岳,直到今日才回到家裡。

親人死而復生,家人自然歡喜不盡。此後富翁就和以前一樣,生活起居無一不同,而且比先前待人還要寬厚。

直到有一天,這富翁在外頭多吃了幾杯酒,夜晚回到家中,借著酒勁和侍妾雲雨一番后便倒頭睡去。

到了半夜,忽然無緣無故平地起了一股子陰風,將房門卷開。

侍妾被驚醒,見這風來的古怪,不免心中害怕。聽到枕邊鼾聲如雷,也不好叫醒富翁,便獨自下床,摸索著點燃了燭火。

哪知道就在她關好房門,回到床邊的時候,借著燈火一看,差點沒當場嚇死過去。

床上哪兒有什麼富翁,只有一條白毛老狗,蜷在被子底下睡得正鼾!
吟雙 發表於 2019-3-7 11:02
第十六章 老貓哭喪(2)


  老狗被侍妾的叫聲驚醒,知道事情敗露,跳下床就往外跑。

  剛跑出房門,原本響晴的天空突然傳來一聲驚雷。

  聽到雷聲,白毛老狗竟像是人一樣跪趴在院子當中,連連朝著天空作揖叩拜。

  這時那侍妾就聽半空傳來一個憤怒狂暴的聲音:

  “你如果真的眷戀舊主,想幫他照顧家業也就罷了,為何竟貪戀女色,糟踐其家眷?你當真該死!”

  跟著,炸雷聲中,一道閃電劈下,竟將那白毛老狗劈成了焦炭。

  其餘人被雷聲驚醒,聽那侍妾一說,才知道富翁早就死了,這些天在家裡作祟的,是富翁當初養的那條白犬!

  這只是個傳說,只能說是動物活的時間越久,越有靈性。至於成精變人、禍害主家的說法是當不得真的。而且,鄉下傳誦這類故事的時候,多數會渲染一些‘葷腥’的東西。

  老貓哭喪的傳說和這個類似,不過,我卻是親身經歷過的。

  記得小時候鄰村有一戶人家辦喪事。姥爺帶著我去奔喪弔孝。

  按照規矩,小孩子是不能進靈堂的,所以我就和幾個年紀差不多上下的小孩兒在院子外頭玩,就等著吃大桌(婚喪嫁娶的大席)了。

  我和幾個孩子正打土坷垃仗呢,也不知道哪個傢伙眼尖,喊了一句:“快看,有只大貓!”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就見一隻小狗崽子那麼大的狸花貓正順著院牆根往大門的方向走。

  那時候的小孩兒多數都皮的很,見狸貓大的出奇,便都將它當成了‘射擊’的目標,土塊磚頭都往它身上招呼。

  我那時候也是貓狗不待見的年齡,不過卻沒像其他人一樣砸那狸貓。因為姥爺雖然管我不怎麼嚴,但從我記事起就教我,可以欺負小,絕不能欺負老。

  按照姥爺的說法:甭管一個人年輕的時候是好是壞,活到快入土的年紀,都不容易。動物就更加活的艱難。所以姥爺是絕不許我欺負敗壞老貓老狗什麼的。

  那狸花貓雖然體型龐大,但渾身的毛都禿了不少,被人砸也跑不快,只是蹣跚的躲避,顯然是上了年歲了。

  那幾個孩子裡有兩三個是比我大的,我也攔不住他們,就跑過去支著兩手擋在狸貓身前,用後脊樑替它擋著土塊磚頭。

  離得近了,我才看清,那狸貓之所以走路蹣跚,竟然是因為少了一條後腿。

  我至今都記得,貓腿斷掉的位置還露著骨頭茬子,傷口外邊裹了一層的沙土。

  我看的心疼,見那幾個倒楣孩子還在追著砸,就跟他們幹了一架。

  寡不敵眾,被打的鼻青臉腫。

  不過小孩子的心多數還是乾淨的,看到狸貓的瘸腿後,就都不再追打,跟我打架那倆也很快言歸於好。

  一幫孩子跟在我後頭,看著狸貓一瘸一拐的走到院門口。

  那戶人家的門檻很高,瘸了一條腿的貓怎麼都爬不進去。最後還是我跟和我打架那倆小子一塊兒把它抬過去的。

  後來我們幾個都傻眼了好一陣子。

  因為,狸貓一瘸一拐的走到院子中間,居然轉過身,兩條前腿跪了下來,朝著我們點了幾下頭……那樣子,就跟人磕頭是一樣的!

  我那時候是真的還小,沒什麼聯想,更談不上有什麼觸動。只是覺得好奇,就跟著轉過身的狸貓往堂屋走。

  堂屋就是靈堂,狸貓走到靈堂門口,我就聽屋裡邊有人大聲喊:“哪來的老貓?快攆走!”

  聲音未落,就見狸貓一下趴在門口,抬起貓頭對著靈堂叫了起來。

  那叫聲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那聲音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貓叫,而是像人一樣,“嗷嗷”的,就跟人撕心裂肺的哭是一個動靜!

  本來想上前趕貓的幾個人全都嚇得不敢動了,估計也都沒聽過貓會發出這種聲音。

  不大會兒,一個光腦袋的老頭走到門口,搖著頭歎了口氣,“唉,老貓哭喪……”

  他居然朝著狸貓問:“你這是替誰來的?又想把誰帶走啊?”

  貓自然不能回答他,只是又‘哭’了幾聲,接著就整個趴在那兒不動了。

  後來是本家的一個叔把貓抱走的,事後聽我姥爺說才知道,狸貓被抱走的時候,已經死了。

  我當時就哭了,問姥爺,是不是那幾個熊孩子把貓砸死的。

  姥爺說不是,說那只老貓的主人是死了那老太太的親弟弟,早幾年因為中風,已經完全不能動了。

  因為身子骨不行,老姐姐死了,也沒人敢告訴他。

  直到當天,他的小孫子說漏了嘴,他在床上哭的眼淚眼屎把眼睛都糊了,卻因為身邊沒大人,不能來奔喪弔孝。

  而那只狸貓,是老頭還能動彈的時候就開始養的,養了得有十幾年了。老貓通了人性,它是替老么弟來給姐姐哭喪弔孝來了。

  一般來說,老貓哭喪絕不算好事。因為老貓在靈前一哭,多半會將和死者關係親密的人帶走一兩個。

  那只狸貓的主人,就是那個死者的老么弟,在狸貓哭喪的當天夜裡就死了。

  再後來,我又聽姥爺說,有人在林子裡一個夾野兔子的夾子裡找到一條貓腿。

  原來老太太死前,那狸貓已經失蹤兩天了,估摸著是不知道怎麼著,被夾子給夾住了。

  姥爺說,那只狸貓有了靈性,它是感應到老主人想幹什麼卻幹不了,硬生生把被夾的腿咬斷,然後替主人去給姐姐哭喪的……

  正因為兒時的這件事讓我記憶深刻,所以在做了陰倌後,我專門向人請教過這方面的東西。

  但是再所謂的高人,也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真要有人把所有有關陰陽的事跟你解釋的頭頭是道,不用想,准特麼是騙子。

  可有一點,老貓哭喪,真能把死者在意的人帶走。

  不光如此,貓這種動物靈性比旁的許多動物都強,一旦撕心裂肺的哭嚎起來,帶不帶的走活人不說,可王忠遠這樣生魂離體的狀態下,聽到貓哭是會受極大損傷的!

  竇大寶是聽不到老丁和張安德說話的,等我解釋完為什麼要用符紙把王忠遠的耳朵塞起來,竇大寶牛眼珠子轉了轉,回過頭來看著我眨巴眨巴眼說:

  “你說的那倆老傢伙,是不是老糊塗了?栓柱又是瘸子、又是瞎子,還是個啞巴,這就是一‘天殘地缺’,啞子貓怎麼可能哭喪?”

  我一下也愣了。

  對啊,這黑貓是個啞子貓,怎麼會……

  剛想到這兒,突然間,就見剛才還賴兮兮像快死了似的黑貓,猛地一弓身子,渾身的黑毛竟跟著全都炸了起來,並且仰起脖子,張開貓嘴,呲起了獠牙……
吟雙 發表於 2019-3-7 11:04
第十七章 棺材門


黑貓的體型原本不大,這時全身的毛全都豎了起來,令它看上去比原先足足大了一倍,聲勢很有點驚人。

見黑貓蓄勢待發,我急忙下意識的捂住了耳朵。

就在我捂住耳朵的瞬間,就聽原本以為的啞子貓,竟然朝著那藏人的泥胎佛像發出了聲音——「嗚哇……」

那絕不是普通的貓叫,而像是人在遭受巨大痛苦時,發出的哭嚎一樣,無比的慘烈。

我雖然捂住了耳朵,可還是被這叫聲震得耳鼓生疼。

王忠遠的生魂,更是像受了干擾的電波一樣,劇烈的扭曲起來。

「嗚哇……」

黑貓炸著毛,扯著嗓子連著朝神龕叫了三聲,我只覺得腦仁都震麻了,胸口發悶直犯噁心,就差沒吐出來了。

就在我感覺承受力到了極限的時候,黑貓終於停止了叫聲。

與此同時,面前的神龕竟然悄無聲息的緩緩打開了一道門戶!

我的頭皮瞬間緊繃起來。

我先前猜的沒錯,這神龕果然是有貓膩的。

只不過並不是我想象的翻板,而是像門扇一樣,兩米多高的龕位連帶佛像,是往裡邊的一側開啟的。怪不得從外邊看不出痕迹呢。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這門似乎並沒有什麼機械的機關,而是被黑貓哭喪叫開的!

神龕門戶一打開,一股陰冷的風吹出來,我身上頓時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竇大寶忽然低呼道:「王忠遠呢?」

我一驚,回過頭,果然不見了王忠遠的身影。

我去,他該不會魂飛魄散了吧?

黑貓哭喪的聲音,我都感覺受不了,更何況王忠遠是一個離體的生魂。

正這樣想著,地上突然傳來一下呻吟,緊跟著,王忠遠的肉身竟然搖搖晃晃的坐了起來。

我和竇大寶對視一眼,趕忙跑了過去。

見王忠遠前額的符籙沒有變化,我長鬆了口氣。

「這什麼情況?」竇大寶問。

「他受不了貓哭聲,出於自我保護,自己鑽回身子里去了。」這個解釋有點想當然,但我也說不出旁的了。

可是沒想到,王忠遠表情痛苦的甩了甩頭,接著有些失神道:「我剛才聽到瑤瑤的聲音了,她讓我回來,讓我好好活著。」

「元君瑤的聲音?」我下意識的看向竇大寶。

竇大寶搖搖頭,「除了貓叫,我什麼也沒聽見。」

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條桌,卻發現黑貓居然不見了。

王忠遠獨目落淚,竟哭了起來:「瑤瑤,你到底在哪兒嘛,你讓我來找你,為什麼又不出來見我……」

「別哭了!」我焦躁的揮了揮手,心說我女人現在也不見了,我比你還急呢。要是哭有用,我保證能哭出花樣來,哭的比黑貓還難聽。

王忠遠像是沒聽見我的話,越哭越傷心。

我忍不住皺眉,竇大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伸手從王忠遠的耳朵里分別揪出一個黃色的紙團。

我這才想起來,這是我剛才塞進他耳朵里的符紙。

竇大寶把符紙團揣進兜里,指了指神龕門戶,對我說:

「你先前看見的要真是元君瑤,那她十有八九是被藏到那裡頭了,那隻瞎貓估摸著也跑進去了,要不咱進去看看吧?」

我點點頭,也只能是先這樣了。

王忠遠抹了把眼淚,掙扎著爬起來,說要跟我們一起進去。

我和竇大寶相對搖頭,卻都沒有提出反對。

關鍵並非是這個黑胖子有著一顆柔弱的『少女心』,而是經受過感情磨難的人都知道,當一份情刻骨銘心,那是足能夠讓一個人發生翻天覆地的轉變的。若非如此,楚霸王也不會在虞姬死了以後自刎烏江了。

裡屋的燈本來就是紅色的,黯淡的光芒並不能照出暗門后的情形。

我拿出隨身的小電棒,竇大寶拿出手機打亮閃光燈同時往裡照,卻仍不怎麼能看清楚裡邊的情形,只是隱約看出這似乎是一個暗藏在神龕後的房間。

只是這房間的地板和一米多高的條桌平齊,層高比普通房間矮了那麼一截。

我招呼竇大寶一起把條桌搬到一邊,率先爬進門戶里,和竇大寶一上一下,把王忠遠弄了上去。

竇大寶跟著爬上來,剛站穩腳就猛吸了口氣。

我順著他的目光,回過身打著手電筒一照,也是腦大筋一蹦。

我終於知道神龕上的『神像』為什麼會更換的那麼快了。

神龕並不是翻板,而是兩扇類似朝里開的門戶。

就像是一個兩米長,一米多寬的大箱子,被從中間一分為二,分別做成了兩個龕位的樣子,又用合頁固定在門戶的兩側。

那情形就像是,一扇門,裝了兩扇門扇,不同的『門扇』關閉契合在門戶上,從外邊看,就是供奉了不同『神像』的龕位。

然而,此刻除了右邊剛打開的『門扇』里有著那個藏人的佛像外,左邊的龕位卻空無一物,並不見我先前看到過的元君瑤。

「栓柱哪兒去了?」竇大寶用手機照著四下看了看問道。

我打著手電筒把屋子裡照了個遍,也是疑惑萬分。

這暗室並不算太大,也就二十多平米,除了貼著入口兩側的牆,各有一個作為門戶的龕位,就只有裡邊的兩個牆角各擺著一個古舊的立櫃。

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封閉的空間內,不光先前左邊龕位上的元君瑤不見了,就連那隻黑貓也沒了影子。

「貓會不會爬進櫃子里去了?」竇大寶邊說邊朝著一個角落走了過去。

這貨一貫大大咧咧,走起路來直把腳下的木地板踩得『嘎吱嘎吱』響。

聽著這令人煩躁的聲音,再看看他走向的那個柜子,我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

可是沒等我想明白哪兒不對,王忠遠突然朝著另一個角落走了過去,邊走邊說:「瑤瑤!瑤瑤在那裡!」

「別亂走!」我想上前拉住他,誰知剛邁出一步,就覺得身後一陣風動。

感覺不妙,連忙回頭,就見那扇空無一物的龕位『門扇』竟然無聲的關上了!

借著電筒的光亮,看清『門扇』背面的情形,我心裡猛一激靈。一把拽住王忠遠,同時大聲道:「大寶,先別過去!」

「怎麼了?」竇大寶站在立櫃旁回過頭問。

我咽了口唾沫,用電筒照著門扇的背面,低聲問他:「你看看,這像什麼?」

那『門扇』的背面並不是平的,而是有著怪異的弧度。

竇大寶往回走了兩步,眯著眼睛看了看,猛然間瞪圓了牛眼:「我去,這是棺材!」
吟雙 發表於 2019-3-7 11:06
第十八章 黃泉路


竇大寶不說還好,這一說,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炸開了。

先前就只覺得,兩個龕位像是從中間一分為二的大箱子。可是從背面看……好嘛,那分明就是一口豎著的棺材!

朝里這邊是拱形的棺材蓋,向外的一面自然是棺材底。只是這棺材沒有底,而且被布設成了神龕的樣子!

「那老妖怪是瘋子吧?用棺材做龕位?」竇大寶邊說邊想往回走。

「別過來!站在那兒,一步也別再走了!」我急著說道。

竇大寶連忙把抬起的腳收了回去:「怎麼了?」

「總之你現在就站在那裡別動,等我過來。」

想到早幾年的一場經歷,再結合眼下的場景,我已經大致弄清了如今的處境。冷汗已經不能自禁的把裡頭的衣服浸透了。

見王忠遠還要掙扎著往前走,我猛地用力將他扥到身邊,咬牙道:

「我本來還想幫你,可你太神叨了,我真幫不上你了!如果你還想見到你的瑤瑤,那最好放聰明點,一切都聽我的,說不定我還能儘儘人事,如果不願意,那就隨便你了!」說完,猛地一下將他甩開。

見他恍然的愣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我嘆了口氣,強壓下心中煩躁,抓起他的一隻手搭在我的左肩上。

「從現在開始,跟著我走,無論聽到什麼,還是看到什麼,都不要回頭。」

「嘖,他壓根看不見。」竇大寶忍不住說道。

我橫了竇大寶一眼,也懶得等王忠遠反應,緩緩側過身,朝著竇大寶走了過去。

估摸著王忠遠是被我突然翻臉給嚇到了,居然沒再吭聲,只是搭著我的肩膀在後邊默默的跟著往前走。

竇大寶見我來到身邊,才忍不住問:

「這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啊?」

「你應該聽說過黃泉路吧?」

「黃泉路?」

我點點頭:「咱們現在已經在黃泉路上了,只不過不是真正的黃泉路,而是人為造局。黃泉路,莫回頭,行差踏錯一步,咱就甭想離開這兒了。」

「不是吧?黃泉路都能造的出來?」竇大寶不可置通道。

「知道我和瞎子為什麼從來都不說,我倆是怎麼認識的嗎?」我乾笑兩聲,「因為我們倆就是在黃泉路上認識的。」

我斜眼看了看王忠遠搭在我肩上的手,湊到竇大寶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不光那兩個龕位是用無底棺材做的,我們腳下踩的地板,也都是棺材板子!」

竇大寶大驚失色:「什麼……」

我硬扳住他想要轉過來的頭,聲音壓得更低,卻忍不住有些發顫:

「我要是沒猜錯,這個局叫做『黃泉路、生死門』,只要行差踏錯,棺材板子底下的死鬼就會把我們拉做替身,到時候咱們就再也出不去了!」

我是真急了,也是真怵了。

關於和瞎子初相識時的那場經歷,過後我們誰都不願再提及。所以就連竇大寶也不清楚。

只是沒想到幾年後,我會再次遭遇相似的情景,並且似乎比那一次要險惡的多。

竇大寶吸了口氣,小聲問:「你就說現在怎麼辦吧?」

我指了指那個藏人佛像的龕位,又指指關閉的嚴絲合縫的『棺材門』,「古時候的人說是天圓地方,所以棺材蓋才會做成拱形;棺材底是平的,代表著地。這兩者既代表天地,也意味著陰陽。我們是從那扇門戶進來,現在代表天的棺材蓋朝著我們,我們腳底下踩的是棺材底、而且這些棺材底板都是背面朝上,這就意味著天地翻轉……我們現在是被陷入絕地,不可能再從原路出去了。」

「把棺材蓋劈開不行啊?」竇大寶問。

「別胡鬧!」我猛一哆嗦,「你要真那麼亂來,咱們仨就真不用活了。」

我用力閉了閉眼,努力回想著當初瞎子跟我說的話,可我實在沒有瞎子那樣夸夸其談的本事,也不懂風水相術,最後心一橫,乾脆就把我和瞎子的那次經歷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那時候我剛考上大學,臨近開學,我是真把所有錢都花完了,卻仍是有太多事沒有著落。

我連賣血、賣器官的心都有了,可賣血賺不到那麼多錢,賣器官純屬扯淡……無論打什麼工,也不可能一下賺到我所需的費用。

西方有句諺語,說是上帝在關閉一扇門的時候,必定會給人打開一扇窗。

我至今都不想回憶,卻也無法忘記,老天是如何打開我的這扇『窗戶』的……

記得那天下著暴雨,我在一家網吧里,一遍又一遍的翻著同城關於招聘打工、租房……等等網頁。

估計是網吧里免費的桶裝水喝多了,我忍不住去了趟廁所,等到回來后,就發現我開的那台電腦居然被人動過了。

我本來想找網管,可又一想,這特麼多大的事啊,我都混成這13樣了,還爭糾這些幹什麼。

鬱悶的坐回電腦前,看了一眼不知道哪個傢伙點開的幾個網頁,我心裡逐漸生出一種朦朧的感覺。

要說起來,那幾個網頁的內容在我現在看來,真不值一提。

那就是幾個講述靈異事件的小故事。

回想起來,這幾個故事唯一的一個共同點是:

YY的成分很嚴重,主角無一不是通過幫人驅邪……或者說是坑蒙拐騙、胡打亂撞,不光最後『驅邪成功』,還賺了一筆不菲的收入。

我本來還很鬱悶,但架不住好奇。當我耐著性子看完那幾個故事以後,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了姥爺留下的那半本破書。

做神棍真這麼好賺?那我是不是……

「滴滴滴……」

耳機中響起提示音的同時,右下角閃起了一個頭像。

「麻痹的!」我暗暗罵了一句,心說哪個孫子這麼狂,動我電腦也就算了,還他媽動我Q。

可是當我點開那個頭像的時候,看到對方發來的內容,一下就愣了。

——你真是陰倌?

我在農村長大,從小沒少聽老人們說些鬼狐神怪的事,對陰倌這個行當也不算陌生。

我的第一反應是翻聊天記錄,想看看之前盜用我電腦的孫子都跟對方發了什麼,卻發現除了這句『你真是陰倌?』記錄框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滴滴滴……」

——你要是真能幫我把這事平了,就按你說的,我給你三千!

我當時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還是財迷了心竅了,竟想也沒想,直接在鍵盤上敲了兩個字——地址。
吟雙 發表於 2019-3-7 11:08
第十九章 假臉


從網吧出來,我直接冒雨去了最近的一家喪葬鋪子。

事實是,按照破書上記載的,除了常用的黃表紙、檀香和蠟燭,其餘的東西在普通的喪葬鋪都是買不到的,就算有,也是工廠量產,根本就不合用。

我當時是不信世上有鬼的,否則也不會選法醫這個學科。可既然要做陰倌『矇事』,那就得做好門面功夫。

所以,我很是下了些本錢,除了道袍,九叔(林正英)電影里的那套行頭,我基本都買齊了。

沒有桃木劍,我就買了一把用假銅錢編的銅錢劍,把紅色的穗兒一剪,往泥里一插,拔出來用雨水沖乾淨,挺像是有道高人隨身用慣了的法器的。

現在回想起來,那擦屁股紙一樣的半本破書里記載的東西,可是比百鬼譜、鬼靈術要詳盡。或者說,和后兩者相比較,破書就相當於開蒙的手冊。

正因為破書中的記載太詳盡了,所以等到我從喪葬鋪出來,本來打算騙錢而產生的忐忑,居然變了味。

想到在網上和那個傢伙聊天的內容,我提著一大塑料袋東西,站在喪葬鋪的屋檐底下發愣。

——要是真有鬼該怎麼辦?

我越琢磨心裡越沒底,最後一咬牙,乾脆直接奔了農貿市場。

按照破書中記載的,除了符籙、桃木等物以外,也就是黑狗血最容易弄到,也最好使了。

我得有個防備,得有個『殺手鐧』不是?

下午三四點,本應該是市場最鬧忙的時候。可因為下大雨,人少了很多,很多攤販都斜瞅著外邊的雨天罵閑街。

只能說,我那時還是太自以為是,很多事都太想當然了……

轉遍整個市場,哪兒特么有賣狗的啊?

很多事都是這樣,不能深琢磨,越琢磨就越當回事。

越是弄不著黑狗血,我心裡越不踏實。最後乾脆想:得了,直接去寵物市兒吧,那兒保不齊有黑狗。

農貿市場和賣花鳥魚蟲、貓狗寵物的小市場隔著一條街。

我沒打傘的習慣,等到了寵物市兒,渾身上下已經濕透了。

還沒進市場,冷不丁就見一個人從旁邊一家商鋪里踉踉蹌蹌的倒退著跌出來,仰面朝天摔在了我面前頭。

我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是個穿著藍布中山裝的老頭。

老頭那身衣服說是中山裝,可甭提多破了,補丁摞補丁,花白的頭髮也跟狗啃似的漿著泥濘草梗打著綹,一看便知,這就是個老要飯的。

老實說,我不是沒有應該有的善心,老年人摔倒了,順手扶起來理所當然。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看清這老頭的長相,心裡就有點瘮的慌。

說是老頭,除了頭髮花白、滿臉褶子和老人斑,他的身體並不幹癟。

但這老頭的樣貌真挺怪異,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感覺……這老頭子的臉,不像是真臉,而像是在本來的臉上貼了一張人的臉皮!

因為看清了老頭的樣貌,我心裡犯怵,就想繞道走。

沒曾想那個店鋪里突然衝出一個胖大的男人,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抬起腳就往老頭肚子上踹。

「你幹嘛?!」我又驚又怒,試圖將胖大男人攔開。

可是胖男人就像發了瘋的藏獒,我只是攔著他沒讓他踹下去,他卻揚起巴掌狠狠摑了我一個耳光!

胖大男人的手勁很大,以至於我當時就感覺耳朵里嗡嗡作響,除了半邊臉火辣辣的,腦袋也是一陣陣發暈。

或許是連日來為錢奔波而壓抑的委屈、苦楚太狠,這沒來由的一巴掌竟激起了我心底的邪火。

我根本就沒去想胖男人和老頭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對一個老頭下狠手,一反應過來,猛地就把連帽衫的帽子一擼,用肩膀撞開胖大男人的同時,順手從店門口抓起一個連盆的盆景,狠狠朝著他頭上砸了下去。

「砰!」

……

這一下砸的胖男人滿頭是血,也幾乎『炸』了小半個市場。

或許是被那一巴掌打的頭懵,又或許是充斥滿心的委屈壓抑使得腦子發暈……

總之,在那之後的一小段時間裡發生的事,在我記憶中十分的模糊。依稀只記得店鋪里又跑出一個和胖大男人很有夫妻相的胖女人,指著我蹦著高破口大罵,卻不敢上前……

周遭圍了一圈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等我恢復清醒的時候,是在市場後邊一個石棉瓦搭的破棚子底下。

把我帶到那裡的,是被從店裡踹出來的那個穿中山裝的老頭。

「小啊(孩子啊),你沒事吧?」老頭盯著我問,眼睛里有種說不出的東西。

我那會兒剛從漫天滿地的耳鳴中緩過來,離得近了,越看越覺得,這老頭子的臉像是一張假臉!

我下意識的退後兩步,搖頭:「沒……沒事。」

只是結結巴巴的三個字,我眼眶就紅了。

因為,我花了好幾天的飯錢,在喪葬鋪買的那些用來『發財』的道具,全都在剛才的混亂中遺失不見了。

雨越下越大,我蹲在棚子的角落,背靠著牆,一口一口的深吸著氣,死命的不讓眼淚流下來。

「小啊,你這是咋啦?」老頭的聲音有些發顫。

「沒……沒事。」我似乎就只能說這三個……不,應該是這兩個字。

那老頭也是個老混蛋,我都說沒事了,他還就站在那兒,一瞬不瞬的盯著我看。

而且,他的眼神特別的古怪,就好像我是他家的孩子,我被欺負了,作為家長他卻無能為力……

他的眼睛里居然閃著淚花花……

過了很久,雨也沒停。

我憋屈完了,站起身,用力捶了兩下心口,套上連帽衫的帽子就想走。

黑狗是買不了了,我身上還有點錢,得再去一趟喪葬鋪,把騙人的那套家什重新買齊了。

「你幹啥去?」老頭忽然拉住我的胳膊。

我深吸了口氣,看看外邊的瓢潑大雨,回過頭問他:「你沒事吧?」

老頭搖了搖頭,居然呲牙一笑:「我沒事,本來是想打板子、唱一段,要倆小錢,哪知道人家兩口子置氣呢……我唱的那段太喜慶,剛好觸了人家的霉頭,就……嘿嘿,就被踹出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沖我攤開兩個手掌。

左手裡是一片半圓的銅片,右手卻是一塊長方形的小木塊。

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就是個打板挨戶要錢的乞丐。那銅片本來是兩片,三根手指一捏……那是「叮叮叮」打點兒用的。

「真要是這樣,那兩口子就他媽不是人揍的東西!」我咬牙罵道。

「呵呵,沒事兒,都過去了。」老頭笑著搖了搖頭,盯著我的眼神突然一緊。

他的臉本就可怕,瞳孔一縮,直把我嚇得一激靈。

「老爺子……怎麼了?」我問。

老頭接下來的一句話,差點沒讓我一頭栽到外邊的雨地里。

他直勾勾的盯著我,半晌,嘴角忽然上挑,緩緩說道:

「小啊,我看你骨骼精奇……」
吟雙 發表於 2019-3-7 11:20
第二十章 兩響兒


「你該不會是想賣給我什麼絕世武功的秘籍吧?」我硬是被這老頭子氣樂了。

「當然不是。」

老頭嘿嘿一笑,搖了搖頭,朝著我晃了晃手裡的那片銅片,「只是老頭子年紀大了,如今吃飯用的家什也弄丟了。唉……我該走了。」

「你什麼意思啊?」我越發猜不透這老傢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這和我骨骼精奇有什麼關係啊?

老頭又再笑笑,卻是反手將那半片銅片丟進了雨里,回過頭來把另一隻手裡的木塊在我眼前晃了晃:「既然都不幹這行了,好東西留在我手裡也是白瞎,不如贈予有緣人,也算是積一份陰德。」

我愣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差點沒一口老血噴死他。

那木塊我不是沒見過,早年間乞丐分很多種,其中一種就是拿著竹板銅片或者其它樂器,挨家挨戶乞討的。

相比別的乞丐,這類乞丐有點上門『賣藝』的意思。

乞丐吃百家飯,到處遊走,難免遇到看家護院的狗。

所以,多數乞丐會隨身帶根竹竿、棍子,用來驅趕惡狗,也就是所謂的打狗棒。

但這類『賣藝乞丐』因為要吹拉打板,帶著樂器,就不方便帶打狗棒。

所以,他們多數都會帶一塊木塊,又或者半拉磚頭在身上。

這塊木塊,或者磚頭,有個特別的名稱——兩響兒。

上門乞討的時候,一手打板,另一隻手捏著這塊木頭叩擊門框或者牆壁,配合著打點兒——這是一響,是其一的作用。

再就是如果遇到惡狗,就拿這東西照著狗腦門子扔過去。狗被打疼了,「嗷」一嗓子撒丫子就跑,這是第二響。

這『兩響兒』說白了,就和打狗棒差不多一個意思,是叫花子的專屬配備。

這老要飯的說我骨骼精奇,又說我是有緣人,要把要飯的傢伙送給我……

我特麼骨骼精奇……適合繼承他的香火……難道我很適合要飯?

我忽然覺得,老傢伙的那張『假臉』沒那麼可怖了,也有點明白,那個胖男人為什麼要踹他了。

這老丫就差在腦門兒上寫倆字——欠揍。

「大爺,我真沒多少錢,這樣,我給你五塊,你去買包煙抽也好,買碗肉絲麵吃也行,咱能別……別玩笑了嗎?」

我一邊說,一邊從后屁股兜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票子塞給他。

老頭垂下眼看了看那五塊錢,點了點頭,把錢接過去的同時,卻仍是把那塊木頭硬塞到了我手裡。

「大爺……」

「拿著!」老頭猛然抬高了調門,瞪了我一眼。

按理說,就他這態度,我絕對是應該發火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瞪我的眼神,我竟覺得有幾分親切,甚至還有兩分暖意。那分明是長輩善意教導的斥責小輩時才會有的眼神。

老頭把那五塊錢小心翼翼的撫平了,對摺了一下,放進了上衣兜里。這才又抬起頭看著我說:

「我問你,你來這兒,是不是想買黑狗?」

我本來還有些不耐煩,聞言不禁愣住了。

我的確是來買黑狗的,可這由始至終都是我的想法,從來都沒對任何人說過啊。

這老頭子是怎麼知道的?

老頭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也不等我回答,就把一根髒兮兮的手指蜷曲起來伸進嘴裡打了個唿哨。

我正奇怪他想搞什麼,無意間眼睛一斜,就見大雨中,一條黑狗冒著雨,顛顛兒的跑了過來。

那黑狗簡直就和剛出生的小驢犢子差不多大小,渾身上下竟沒有一根雜毛。雖然被大雨淋得透濕,卻一點也不顯得狼狽,反倒透著十分的威武。

我雖然沒有招貓逗狗的習慣,但是見到這樣一條狗也忍不住心生喜愛。

也不知道那根筋抽了,竟伸手去撫摸狗頭,順口就喊了聲:「大黑……」

「它不叫大黑。」老頭斜眼看著我說。

我又是一愣:「這狗是您老的?不叫大黑,那它叫什麼?」

老頭從兜里掏出個捲起來的塑料袋,打開后,居然從裡邊掏出約莫三四兩重的一塊燒牛肉,邊撕開了往黑狗嘴裡喂邊頭也不抬的說:

「柱子是我從小養大的,跟著我十一年了。」

「柱子?」我忍不住呲了呲牙,這狗的名字也太土了吧。

老頭沒搭理我,直到把一塊燒牛肉全部餵給狗吃了,才直起身子,回頭看著我說:

「除了這塊木頭,我把柱子也交給你了。」

「不用吧?!」

我是真快哭了,又是兩響、又是狗……我真想問他:要是你那銅片兒沒丟,是不是一併給我了?你真想我加入丐幫啊?做乞丐有前途嗎?

老頭低下頭,撫摸著狗頭,對我說……不對,是對那條叫柱子的狗說:

「老夥計,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今天咱們就算分開了。」

他看了我一眼,接著摸狗頭:「這孩子……就交給你了。」

「汪!」

柱子居然像是聽懂了他的話一樣,回應著叫了一聲,走到我身邊,伸出熱乎乎的舌頭舔了舔我的手背。

「老頭…不是……前輩……」我被弄的有些語無倫次,就差沒像電影里演的那樣,跪在老頭面前,虔誠的攤開兩手說:

「前輩,我現在知道您老人家是世外高人,可您能不能給我個十幾兩銀子,讓我應應急先?」

老頭忽然神色一凜,直盯著我的眼睛沉聲說:

「柱子是條好狗,你不用放它的血,只要把它帶在身邊就行了。」

他沉吟了一下,眼中突然露出一抹悲色,再次低下頭,邊摸著狗頭邊對我……對我和柱子說:

「柱子,答應我,一定好好照顧這孩子。孩子……柱子是條好狗,答應我,它死了,你得把它厚葬……」

老頭猛地抬起頭,眼中竟含著淚水,抬高了聲音說:

「人怎麼發送,它就得怎麼發送!」

我已經完全懵了。

我開始相信這個世界有狗……不,是有鬼……不,是有高人。

這老丫竟然知道我來這兒是買黑狗,還知道我最終的目的是要黑狗血……他雖然勸我『加入丐幫』,可他雪中送炭,送了條黑狗給我……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老頭已經走出了棚子。

柱子跟著他走了幾步,卻被他揮手轟了回來:「回去!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怎麼就不聽話?」

「嗚嗚……」

柱子回到我身邊,趴在了我腳邊,委屈的嗚咽了兩聲。

老頭獃獃的盯著柱子看了一會兒,緩緩抬起頭,又用那種古怪的眼神看了我半晌,有些含混不清的說了句什麼,然後轉過頭,以和老年人嚴重不符的矯健步伐,徹底消失在了雨幕中。

我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好像是:

——孩子,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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