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手術直播間 作者：真熊初墨（連載中）

952 鄭老闆，今兒聽什麼歌

　　洗漱，吃飯，查房，等待交班。

　　這一套程序式的行為，每一天都一樣，但每一天卻又不一樣。

　　患者的病情不同，急診化驗值的每一個細小的升高和降低，都有可能要調整藥物。

　　查完房，常悅開始根據鄭仁的查房意見更改醫囑，沈博士則出門診，為下一批患者做準備。

　　常規情況下，作為住院總是不能出門診的。但沈博士這面住院總要到時間了，再加上孔主任把他調到鄭仁組來，他不出門診，到哪去收患者。

　　孔主任那面沒什麼事兒，和鄭仁、蘇雲一同直奔大外手術室走去。

　　今天，鄭仁將要以獨立研究組的名義進行手術直播。

　　而手術，也不會有912的醫生參與，助手是蘇雲。

　　裡面的各種環節，幾人心中明白。912醫院的江湖地位，不需要一次或是幾次罕見病的手術成功來點綴。

　　它佇立在帝都，數以十計的院士、幾十名醫療各領域的帶頭人、百餘名博導、每年令人瞠目結舌的就診量、手術量，都是國內頂尖的。

　　所以912醫院對手術直播沒有興趣。

　　要不是杏林園的工作做的到位，沒有半分猶豫，拼盡全力，估計這件事情會胎死腹中。

　　孔主任有些擔心，但卻沒有勸阻鄭仁。一次又一次的手術證明，鄭仁的普外科、肝膽外科手術水準，可以說是世界頂級的。

　　這樣的一個年輕手術醫生，還需要自己叮囑麼？

　　不過他還是做好了手術失敗後，善後的準備。要找什麼人，儘量把這件事情的影響給壓下去。

　　只是孔主任對網絡平台的手術直播也很撓頭。

　　要是院內直播，然後以錄像的形勢散播到全國，需要很長的時間。這段時間，不管出什麼問題，都可以有充分的時間去運作。

　　即便是刷老臉，也是值得的。

　　但網絡平台……手術直播……發酵的速度卻極快。

　　孔主任覺得自己已經老了，已經無法適應新技術、新科技、新環境了。

　　只能盡力而為，換句老說講，這叫給年輕人保駕護航。

　　蘇雲則很輕鬆，邁著輕快的步伐，跟在鄭仁身後。額前黑髮飄飄蕩蕩，帥的一逼，一路引來無數目光。

　　先去肝膽外科看了一眼患者，那面正在查房，楊教授卻沒有跟著，一直在等鄭仁的到來。

　　而孔主任卻沒來，直接去手術室了。

　　身為一名科室主任，去其他科室查房，無異於挑釁，這點分寸感，孔主任還是有的。

　　“鄭老闆，患者都準備好了。”見到鄭仁，楊教授開門見山的說到。

　　“我看一眼，那就上去吧。”鄭仁微笑，溫和如初。

　　從他的表情裡，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緊張。彷彿要做的根本不是一個罕見病的全國、全世界範圍內的直播手術，而只是一台最普通不過的闌尾炎而已。

　　楊教授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說話。此時，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只會動搖軍心。

　　小患者裡面穿著病號服，外面裹著羽絨服，看起來有些害怕。

　　鄭仁沒有安撫他。

　　術前，無論怎麼安撫患者，都屬於站著說話不腰疼。身為局外人，肯定GET不到那個點上。

　　就算是GET到，又能怎樣？

　　患者一切平穩，術前圍手術期沒有出現病情急劇惡化的情況。鄭仁點了點頭，董總便開始打手術交接單，準備送患者上去。

　　鄭仁等一行人去手術室換衣服，準備上台。

　　“老闆，今天手術後，杏林園那面，我準備提高價錢了。”一邊換衣服，蘇雲一邊說道。

　　“嗯？”

　　“這台手術，是按照TIPS手術的價錢走的。”蘇雲道：“總是覺得便宜了彭佳。不過呢，最開始總是要給點甜頭麼。”

　　“這點錢，你也看得上？”鄭仁隨意說到。

　　“這可不是一點錢。”蘇雲道，“你知道手術成功，杏林園能有多大收益麼？”

　　“無所謂，人家能掙，是人家的本事。不過我覺得你說的對，普外手術，不在協議範圍裡。不過那點錢，咱們就不要了，成立一個小型的基金，家庭條件好的就把錢留下來。再碰到這類患者，給點補助，也算是一份心意。”

　　“你這是準備日行一善？這種事兒，應該是民政局的活兒。”

　　鄭仁沒接話，嘿嘿一笑。

　　類似的患者，在急診最常見。最後，都是醫院買單了。鄭仁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解決這種問題的，但見到了順手幫一把，有能力的時候做了也就做了，無所謂的。

　　楊教授聽兩人對話，根本不涉及到手術，背景則是手術成功後，要做什麼。

　　他對此有些擔心。

　　太順風順水了，一旦有點意外，怕是會直接崩了。

　　回去研究了很久，楊教授還是沒有信心能拿下來這台手術。鄭老闆這麼有信心，他是無法理解的。

　　不過人家連自體肝移植都能用顯微手術來完成，或許這台手術有其他的辦法也說不定。

　　楊教授心裡早就像是有一個小橘貓一樣，貓爪不斷的撓著，心癢難忍。

　　換好衣服，孔主任背著手，走在鄭仁身邊，小聲說到：“手術，要慢。”

　　“知道，孔主任。”鄭仁點頭，“少用的耗材，我也找小馮走臨采進來了。手術的各種合併症，我考慮過，基本沒問題。”

　　孔主任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句話，四個字，便沒繼續囉嗦。

　　來到手術室，老賀正在麻醉。

　　他見鄭仁進來，笑呵呵的說到：“鄭老闆，早啊。”

　　“咦？又是你配台？”鄭仁對總是能在大外手術室遇到老賀，感覺有些奇怪。

　　但這樣挺好，省得自己一個臉盲晚期還要去記住另外許多人的樣子。

　　“我搶來的。”老賀實話實說，“本來沒人願意來做，徐主任最後差點自己來了。我也好奇啊，就主動申請跟您配台了。”

　　“哦。”鄭仁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您今兒聽什麼？”老賀問到。

　　氣管插管已經插進去，呼吸機輔助通氣，監護儀上的數字讓人心生安穩。

　　老賀唸唸不忘的是鄭仁手術的時候，要用什麼音樂做背景。

953 你還能更土一點麼

　　“可以選麼？”蘇雲問到。

　　“我買了一個音響，用手機藍牙，可以選。”老賀笑道：“昨天試了試，隨機播放，沒想到隨機了一首涼涼，已經讓我給刪了。”

　　醫生麼，或者說無論做什麼，討個好綵頭是應該的。

　　手術的時候放涼涼……鄭仁覺得自己要是當時主刀，會和老賀翻臉也說不定。

　　“嗯，別放涼涼，也別放古典的樂曲。以前，我遇到一個老院士，每次上手術，都要放大悲咒。”蘇雲開始八卦著。

　　手術室裡，護士們的目光早就飄到他身上。

　　謝伊人上台，當器械護士。她正在和巡迴護士清點器械數目，結果巡迴數錯了三次。小伊人也很無奈，巡迴護士大姐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的瞄著蘇雲。

　　鄭仁覺得，這貨真是不適合外科。就在ICU蹲著，其實挺好的。

　　這不是瞎耽誤事兒麼。

　　“古箏曲兒也是，聽著犯困。”老賀自來熟的聊上了。

　　“找Beyonc的歌放吧，只要別放59屆格萊美的那首就行。”蘇雲見麻醉已經完成，轉身去刷手。

　　鄭仁則根本不關心放什麼音樂，手術的時候，他基本自動屏蔽所有噪音。

　　“為啥啊。”老賀問到。

　　“那時候她懷孕，好像是雙胞胎吧。唱功是沒問題的，一日既往的優秀。但是樂曲比較舒緩，我聽著困。”蘇雲的聲音在走廊裡傳來，帶著迴響。

　　這面老賀在找Beyonc的歌曲，手術室裡，來觀台的人陸陸續續也都上來了。

　　雖然很多和普外沒關係，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罕見病能正確診斷，就是一件能在酒桌上，喝到面紅耳赤的時候拍桌子吹牛逼的事兒了。

　　可是這位鄭老闆，不光是診斷正確，人家還要網絡手術直播。

　　開始很多人不理解，但總有人打聽到事實真相。聽楊教授的描述，術前去偷偷看一眼患者，大家也都對鄭老闆的做法表示了理解。

　　這特麼是高空踩鋼絲一樣的拚命啊。

　　可是為了一個不認識的患者，值得麼？

　　愈發嚴峻的醫患關係，讓所有醫生都收起了憐憫的心，按照流程走，是最合理的。

　　其實也是這樣，要是所有事情都能按照流程走，根本不會發生類似的問題。有事兒，自然會有人來解決，不會把難題落到醫生的頭上。

　　可是原本想像中有些悲愴的手術室氣氛，卻根本沒有。進來後，聽到他們在討論Beyonc。

　　這是什麼鬼？

　　很快，蘇雲刷手回來，消毒、擦手、從護士那拿了彎盤和卵圓鉗子，準備消毒。

　　“看看人家Beyonc，懷著雙胞胎去格萊美，還不假唱，也沒有走音走調。”蘇雲一邊消毒，一邊說著，“整台秀的都是母性的神聖，聲音寧靜悠遠，宛如天籟。老賀啊，有時間你找現場版看看，很推薦。”

　　“行啊。”老賀特別喜歡蘇雲這種不著四六的手術颱風。

　　以他的性格，真要是遇到嚴謹的一絲不苟，一句話都懶得說的術者，那是很無聊的一件事情。

　　比如說鄭老闆……

　　鄭仁見蘇雲開始消毒、鋪置手術單，便去刷手。

　　一回身，見術間裡站了七八個觀台的醫生，鄭仁楞了一下。

　　這是來觀台的，鄭仁隨即明白。

　　他側身走出術間，去刷手。一邊走，一邊回憶在系統手術室裡的手術過程。

　　整台手術，消耗的時間是比較長的，但還算是順暢，最後的手術完成度是98%，也比較滿意。

　　鄭仁對此，並不擔心。

　　趁著刷手的時候，鄭仁像是有強迫症一樣，又進行了一次手術訓練。有可吸收脾網膜，最終手術的完成度達到了99%。

　　差的1%，鄭仁估計要用美容縫合才能達到盡善盡美。

　　可是，這完全沒有必要。

　　回到手術室，激昂的樂曲聲中，蘇雲已經鋪好了單子，站在助手位置上，等著鄭仁。

　　胡豔徽給鄭仁戴上谷歌眼鏡，手術室氣密門關閉，手術正式開始。

　　鄭仁站到術者的位置，有些恍惚。

　　普外的手術，自己好久都沒站在這裡了。

　　蘇雲拿著幹紗布和吸引器，等鄭仁開皮。可是等了幾秒鐘，見鄭仁一動不動，有些驚訝的問到：“老闆？”

　　“呃……”鄭仁緩過神來，道：“放的什麼曲子？”

　　“Beyonc的，你有什麼別的推薦？”蘇雲知道鄭仁很少聽歌，其實這音樂算是放給自己聽的。

　　“停了，放好運來。”鄭仁道。

　　“我去……老闆，你還能不能更土一點？”蘇雲懟道：“你以為是春晚？”

　　“討個好綵頭。”鄭仁說著，一伸手，手術刀拍在手心裡。

　　開皮，患者的皮膚層很薄，不光是幾乎沒有脂肪層，就連表皮、真皮層都只有同樣年紀的孩子2/3。

　　電燒止血，鈍性分離。

　　逐層入腹，腹膜保護，都是最常規的操作。

　　一曲好運來，手術沉浸在無盡的祝福聲中。

　　老賀開始覺得是有點土，不過聽了一遍後，覺得鄭老闆的考慮是很周全的，也恰如其分。

　　患者，手術，好運來，真特麼是很搭配啊。

　　這歌兒喜慶，以後手術就放這個了！

　　手術切口很長，幾乎從劍突位置一直到肚臍。打開腹腔後，所有人都看傻了。

　　看片子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巨大的脾臟，又是另外一回事。

　　觀台的人們開始不鎮定了。

　　即便是912醫院，眾多外科醫生見多識廣，卻也沒見過滿肚子的脾臟。

　　從CT片上看，像是葡萄藤一樣結著一個一個的脾臟。可是如今一打開，肉眼直視，滿滿噹噹的全是脾臟，幾乎所有的腹腔臟器都移動了位置。

　　患者的胃，經過胃腸減壓後，變成小小的一團，縮在一堆紫紅的脾臟之中，看著就可憐。而腸道根本只是間斷冒個頭，在脾臟的汪洋大海裡掙紮著。

　　患者雙側膈肌都有不同程度的太高，肝臟下面被脾臟頂，上面被膈肌壓，體積只有正常的60%左右。

　　“手術怎麼做？”

　　“不知道，和脾大肝硬化完全不一樣。”

　　“直接都切了，怕是患者受不了吧。”

　　幾名主任、教授在後面小聲交流著。

954 出血很多啊（盟主ROMATOTTI加更2）

　　楊教授來的最早，他的位置最好。

　　當看到打開腹膜後，一肚子的脾臟，他的頭嗡的一下。

　　雖然有預期，但親眼看到的這種視覺上的衝擊力，和看片子、自己想像完全不一樣。

　　他有些後悔了。

　　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讓鄭老闆做手術直播。

　　好心好意的，最後卻給鄭老闆惹了一堆麻煩，這又是何苦來哉。

　　好多念頭在他心裡出現，略一愣神，就看見鄭仁開始著手阻斷脾動脈。

　　“老賀，麻煩觀察患者動脈壓。”鄭仁低聲說道。

　　這是鄭仁之前要求的，老賀給做的是橈動脈穿刺，有創動脈壓力檢測。

　　有創動脈壓檢測好處是可以直接動脈壓力監測為持續的動態變化過程，不受人工加壓、袖帶寬度及鬆緊度影響，準確可靠，隨時取值。

　　而且可以根據動脈波形變化來判斷分析心肌的收縮能力，以免回心的血量增多，導致患者急性心功能衰竭。

　　至於其他的好處，這台手術體現的不是很明顯。

　　但有創的動脈壓檢測，缺點也是比較明顯的。穿刺失敗、局部感染之類，鄭仁不是很在意。

　　老賀的水平還是過硬的，就是話多了點，和蘇雲一樣，有點話嘮。有創動脈壓都做不好，老賀就可以退休了。

　　“血壓90/70mmhg。”老賀知道輕重，一直盯著動脈壓在看。

　　小患者血壓偏低，鄭仁是知道的。在系統手術室裡訓練，鉗夾住脾動脈，讓脾內的血液順著靜脈回流，什麼是極限，鄭仁也做了近百次的試驗，最後才得到一個標準的數據。

　　他放下手，靜靜的等待著。

　　患者一坨坨的脾臟的顏色，有了些許的變化。鄭仁眼睛觀察著顏色變化，心裡面計算著時間。

　　“100/70mmhg。”

　　“110/75mmhg。”

　　“115/80mmhg。”

　　老賀很嚴謹的按照鄭仁的要求，觀察患者動脈壓力。

　　鄭仁在小患者動脈高壓達到115mmhg之後，開始動手，切段脾胃韌帶等相關的韌帶。

　　在一坨脾臟中找到胃，還要摸到異常的組織結構，這是很難的。可是在鄭仁的手下，這一切都順理成章，就像是一台普普通通的脾切除術一樣。

　　“120/75mmhg。”

　　“125/85mmhg。”

　　老賀依舊在一絲不苟的報著患者的動脈壓。

　　願善良的人們天天好運來~~~

　　老賀的聲音摻雜在歌聲中，他忽然覺得手術的時候放這首歌，也是挺帶感的。

　　楊教授覺得視野受限，他的頭往旁邊挪了挪，要看清楚鄭仁手裡的動作。

　　“老楊，給我留個地兒，都佔了好位置，還要多吃多佔，不帶你這樣的。”他身邊的一名教授不高興的說到。

　　“你看見切脾胃韌帶了麼？”

　　“看不見，鄭老闆是盲操呢吧。”

　　站在術者身後都看不見，這可沒什麼好辦法了。

　　不過站在對面的助手對此早就有預計，一個大拉鉤直接搭在脾臟上，力度剛剛好，把脾臟拉開，隨後用另外一個拉鉤在術者第三象限55°角的位置把另外一側的肝、脾也都拉開。

　　這下子視野開闊了許多。

　　助手的左手拉鉤微微一動，一個戴著五號半無菌手套，秀氣的小手接過拉鉤，隨即把一把止血鉗子拍到他手裡。

　　“老闆，還是伊人在這兒手術做的舒服啊。”蘇雲由衷的感慨著。

　　鄭仁則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低頭做著手術，只要一伸手，自己想要的器械就像是變魔術一樣被拍到手裡面。

　　越看越是心驚，楊教授漸漸的木訥了。

　　本來以為鄭老闆會一個一個脾臟的切除，可是沒想到當動脈壓力到了一定範圍之後，他開始直接從最頂端切。

　　他又開始後悔了。

　　自己上台好了，這時候還能提醒一下鄭老闆。

　　看手術，是要有品的。如果術者沒有發問，最好不要說話。

　　那樣，會打擾術者的思路，以至於一台手術做的磕磕絆絆。

　　但這麼做，風險是不是太大了？

　　如果一個一個切除，一旦有問題，就當做是一台減瘤術了。可是直接切的話……

　　楊教授腦海裡天人交戰，卻看見鄭仁根本不猶豫，直接切斷了脾下極。

　　一邊切除，一邊止血。

　　稍大的血管，他手裡的止血鉗子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在一片血泊之中總是能第一時間伸進去，鉗夾住。

　　助手的反應也很快，但卻比鄭老闆的手速略慢了一絲。每次都是鉗夾住血管後，助手的吸引器才會把血吸乾淨，隨後鉗帶線，打器械結。

　　器械結打的也極為講究，一盤、一繞，就完事了。含在術者手心裡的鈍剪刀剪斷線結，長短適宜。

　　至於大面積的滲血，則用電燒止血。

　　一股燒烤的味道瀰散開來，助手視野受限，乾脆用吸引器吸著電燒帶來的煙霧。

　　“老闆，今兒出血很多啊。”蘇雲說到。

　　“沒辦法，斷脾，肯定要出血的。”鄭仁道。

　　楊教授和觀台的主任、教授們都愕然了。

　　出血？目測到現在還不到100ml的出血量，這就叫出血多了？

　　開什麼玩笑！

　　一般情況下，脾破裂，口子比較小的時候，還有外科醫生願意做縫合。但絕大多數人，都寧肯把脾臟給切了，也不縫。

　　不為別的，只因為脾臟血運豐富，而且質地很脆，比腎臟還要脆。

　　縫是縫上了，誰也不敢保證術後肯定不會有出血。一旦出血，那麼豐富的血運，會導致出血不止。

　　如果觀測不及時的話，存在患者出現失血性休克的風險，進而導致患者死亡。

　　一個小裂口的縫合都要慎之又慎，別說這種橫斷面的脾部分切除了。

　　切口處只要一個小動脈出血，在一片血汪汪中找吧，吸引器都吸不乾淨那麼多血。

　　這種情況下，術者是很難找到出血點的。

　　要是器械不稱手，是國內小廠家出的那種器械的話，鉗夾住血管，也不能保證直接閉死。

　　有可能手術剛開始，就直接宣告失敗了。

　　鄭老闆的手術，出血量少的令人髮指，術野乾乾淨淨，估計拿著手機觀看手術直播的醫生們能看的很清楚。

　　可即便是這樣，助手還是在吐槽出血多。

　　他到底懂不懂啊！

955 心梗差點犯了

　　脾臟橫斷面切除的很慢，至少在鄭仁看來是這樣的，他一直控制著自己的手速。

　　什麼位置會遇到小動脈，經過百十來台的手術訓練後，了然於胸。毛細血管用電燒止血，小動脈則切割、分離、鉗夾、結紮，一步步遊刃有餘。

　　諸多驚愕的表情，不光是出現在身邊觀台的人臉上，觀看杏林園手術直播的醫生們也是一般的驚訝。

　　手術乾淨，這很重要，因為術野意味著是否會注意到異常的組織結構。眼睛看著，出現異常情況的可能性就降低了很多。

　　但這術野，也太乾淨了吧。

　　台上，算器械護士一共三個人，配合的默契無比。

　　器械護士一隻手搭著大彎，還能準確的遞送器械。助手暴露術野，閒的連電燒的煙兒都吸的乾乾淨淨。

　　而術者……他是怎麼做到的？橫斷脾臟，術野竟然能保證這麼幹淨？

　　手術開始前33小時，杏林園得到912官方的認可後就開始打出廣告。

　　很多人對此不以為然，認為這是一場炒作，是杏林園上市之前的必然的商業行為。

　　對於醫生拿手術的成功、患者的生命配合杏林園的炒作很是不屑。

　　還有一些人是抱著看手術失敗來的。

　　無論什麼念頭，最後的結局都是一樣——他們看到了一台無以倫比的脾臟橫切手術。

　　不管手術成功或是失敗，光是能橫斷脾臟到這種程度，都可以說是頂尖的術者了。

　　幾乎每個觀看手術的人，都把自己代入進去。假設自己站在術者的位置上，會有什麼樣的情況發生。

　　都是有著豐富臨床、手術經驗的老大夫，每個人代入之後都發現自己的水平和手術直播的術者相比，是真心不夠看啊。

　　要是換了自己在台上，估計手術還沒等做到這一步，整個腹腔裡面已經滿滿的鮮血了吧。術野……假設還有的話，也是一汪汪的鮮血，根本特麼就不知道是哪根血管出的。

　　杏林園總部，彭佳很嚴肅的坐在大會議室的前排，投影上播放的是正在直播的手術。

　　他很緊張，非常緊張。看手術直播前，他甚至口服了降壓藥物，身邊還備著硝酸甘油，以防不測。

　　這是一條很險的路，一面是風投會做更多的讓步，一面是手術直播間、杏林園遭受重創，導致上市被耽擱或是失敗。

　　瓷化膽囊的手術，鄭老闆做成了，不一定代表戈謝氏病的巨脾能切除成功。

　　已經下注，買定離手，彭佳沒有了其他選擇，只能安靜的坐在那裡看著。

　　他特意邀請了魔都一位普外專業的院士來共同觀看手術直播。彭佳怕自己看不懂手術，一直到最後失敗的時候，還在想著成功的事情。

　　要是那樣的話，怕是會心梗大發作，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剛開始，工程院院士林老對此表示拒絕，在他看來手術直播太不靠譜了。但杏林園畢竟還是有人脈的，最後請動了林老來觀看手術。

　　最開始林老很是不屑，可是隨著手術的進行，林老表情漸漸的凝滯了。

　　彭佳看不懂手術，雖然知道很多醫學知識，但沒上過手術就是沒上過，他無法推測出來看上去很順利的手術到底做的怎麼樣。

　　或許，手術原本就應該這麼順利也說不定呢。

　　可是他從林老的表情上，看出來些許的門道。

　　林老年紀大了，術前開始打著瞌睡。但隨著手術開始，他睜開眼睛，那雙渾濁的眼睛就再也沒有閉上，連眨眼都很少，彷彿他生怕錯過了某一幀畫面似得。

　　手術一點一點的進行著，彭佳猛然注意到林老的手指在微微的顫抖。

　　不是帕金森，林老雖然年紀大了，但是手還很穩，以八十歲高齡，每週還要親自做兩台肝癌切除的手術。

　　他這是……

　　彭佳心裡有一個想法，卻沒有說出口——林老這是在模擬術者的手術。

　　他在林老的表情上，感受到一絲安穩。不是林老安穩，而是他的內心安穩。

　　連林老都情不自禁的沉浸到手術過程中，那手術的過程，應該沒什麼可以挑剔的吧。

　　正看著，林老忽然嘆了口氣。

　　彭佳的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三根冠脈瞬間攣縮，心肌供氧不足，胸背部針刺樣疼痛。

　　這是……心梗了麼？彭佳連忙閉上眼睛，也不敢再偷看林老的表情，更是不敢看手術直播的畫面，而是穩定心神，平復忐忑的情緒。

　　幾秒鐘後，他覺得好了一些。

　　“林老，您累了吧。”彭佳小聲問到。

　　林老搖了搖頭，他的手已經不抖了，不再模擬手術過程，而是身體靠到椅子的靠背中，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您看這手術……”彭佳忐忑的問到。

　　“手術，已經做完了。”林老的眼睛微微閉著，蒼老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釋然。

　　呃……彭佳回頭看屏幕，手術直播還在繼續，術者似乎在對黃乎乎的大網膜做著修剪。

　　手術還在繼續啊，林老怎麼說已經做完了呢？

　　彭佳心裡有一個念頭，林老的意思是，手術最難的部分已經結束，剩下的步驟根本難不倒術者。

　　但這個念頭他也只敢放在內心最深處。

　　生怕自己問出來，美夢就要破碎一般。

　　“小彭啊，做手術的是介入科醫生？”林老有些疲倦，緩緩問到。

　　“是普外出身的醫生，不過現在在搞介入的TIPS手術，已經獲得諾獎提名。”彭佳回答道。

　　林老不再說話，閉目養神，只是偶爾睜開眼睛看兩眼手術的進程。

　　在林老說手術已經結束的32分鐘後，彭佳看到手術直播裡開始用溫鹽水沖洗腹腔。

　　兩次沖洗後，吸引器裡吸出的液體顏色只有微微淡紅的血絲，要不是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手術，是成功了吧。

　　“林老，您看手術是成功了吧。”直到此刻，彭佳才敢詢問。

　　“早都成功了，剩下的都是收尾的工作。”林老淡淡說到，隨後站起來，用力拍了拍彭佳的肩膀，嘆息道：“三十年前，要是有這種方式，臨床上也不會不斷的摸索，導致有些錯誤一而再的發生了。”

956 你怎麼會這麼熟練

　　912醫院，大外手術室裡，戈謝氏病巨脾部分切除的手術已經接近尾聲。

　　巨大的脾臟被切下來的時候，楊教授就穿上無菌衣，戴上無菌手套，開始測量脾臟的直徑、橫徑、重量。

　　手術不是楊教授做的，但他覺得這事兒可以寫一篇科研個案報導。或許鄭老闆需要，也說不定呢。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好奇。

　　到底切下來的脾臟有多大，只有具體的數據才最客觀。

　　以後在酒桌上吹牛逼的時候，也不會被人問住不是。

　　56cm×32cm×11cm，重達7.6kg。實際測量之後，楊教授也驚愕於這個數字。

　　孩子瘦小枯幹，切掉這麼大的脾臟，怕不得一下子就飄起來了？

　　15斤的脾，也就鄭老闆敢下手切吧，楊教授心裡想到。

　　不過患者的血壓、心率、脈搏平穩，有創動脈壓的高壓一直穩定在130mmhg左右，並沒有上升太多或是迅速下降。

　　切下來巨脾之後，鄭仁給肝臟、腸道復位。楊教授知道，這是擔心腹腔內因為少了巨大的實體，出現負壓，導致一系列病情變化。

　　“鄭老闆，15斤。”楊教授回到手術台旁，笑呵呵的說到。

　　“嗯。”鄭仁專注於腸道復位，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個態度要是放在別人眼裡，就有些倨傲了。

　　但楊教授卻沒有在意，手術還在進行，全神貫注尚且不夠，更不要說分神和自己閒聊了。

　　循環播放的好運來，在耳邊迴繞著。

　　這歌兒不錯，下次手術的時候，自己也要放這首歌。楊教授看著鄭仁手術，腦海裡亂七八糟的琢磨著。

　　沖洗，脾臟橫斷面處止血後用大網膜+可吸收脾網膜雙重包裹，並下引流條引流。

　　關腹，手術結束。

　　“鄭老闆，你以後會經常做大外的手術麼？”老賀問到。

　　他沒有問普外的手術，直接詢問的是大外手術。畢竟鄭老闆和苗主任配台，做過腎移植的手術，這件事情手術室所有麻醉師都知道。

　　“不知道啊。”鄭仁一邊關閉腹腔，一邊回答道。

　　“要是下次您再來做手術，找我麻醉好不好？半夜的急診也無所謂，我家近。”老賀嘿嘿一笑，說到。

　　“嗯？怎麼了？”鄭仁問到。

　　“就是覺得您的手術做的暢快，看著舒服。”老賀道，“剛才脾臟橫斷的時候，是我見過最好的部分脾切。術野真乾淨啊，看著……好開心。”

　　鄭仁覺得有些奇怪，就算是手術做得好，也不至於讓老賀大半夜從家趕過來給自己配台吧。

　　管他呢，這些事兒鄭仁也懶得想。

　　老賀麻醉做的不錯，幾台手術都沒見過有什麼太弱智的失誤，這對鄭仁來講已經足夠了。

　　不要麻醉有多強，只要不拖後腿就行。實在不行，自己也能去麻醉的。

　　鄭仁早就設想過攤上一個水平一般的麻醉師，或者患者氣管異常，插管插不進去，自己要怎麼做。

　　不過老賀主動要求，自己沒理由拒絕不是。

　　“我無所謂啦，只要徐主任那面同意就行。”鄭仁笑著說到。

　　小患者皮下組織層特別薄，縫合起來比較省心省力。

　　老賀聽到鄭仁的話，咧嘴樂了起來。

　　他觀察著患者的情況，發揮出自己最巔峰的麻醉水平。隨著鄭仁最後一針穿出，線結打完，患者麻醉甦醒，開始輕微的躁動起來。

　　鄭仁點了點頭，很不錯。

　　胡豔徽見鄭仁要下台，連忙給他摘下谷歌眼鏡，一臉崇拜的看著鄭仁。

　　她能看到手術直播的流量。

　　看不懂手術，但流量要是再看不懂，就不配做一名工程師了。

　　手術吸引了巨大的流量，甚至剛剛改造完的杏林路服務器有一瞬間又出現了不穩定的現象。

　　那時候，胡豔徽還在擔心，鄭老闆要是手術失敗，患者下不來台，會造成多大的損失。可是手術不緊不慢的進行，站在台上的鄭老闆彷彿有著無限的信心，就像是一座大山般可靠。

　　胡豔徽隱約能聽到無線網絡那面人們的驚呼聲。

　　轉身下台，鄭仁見脾臟裝在一個塑料桶裡，而不是平時的病理盆。

　　手術室從來都不會備這麼大的病理盆，所以只能用一個乾淨的桶來代替了。

　　鄭仁想了想，覺得應該不會把小患者的母親嚇到，拿了一張無菌單蓋在桶上，又問謝伊人要了一個長柄的卵圓鉗子。

　　“鄭老闆，一會回來別忘了鉗子！”巡迴護士提醒。

　　“知道。”鄭仁回頭看謝伊人，笑了笑。

　　自己忘了也不怕，有小伊人提醒呢。

　　“鄭老闆的手術，簡直太熟練了。”老賀一邊處理著各種設備，一邊嘮叨著。

　　“熟練？”蘇雲怔了一下，覺得這個詞是有問題的。

　　“是啊，我感覺鄭老闆做過至少一百台手術似的。”老賀說到：“什麼位置，有小動脈，都一清二楚。中間有個位置，拉鉤有問題，鄭老闆略微碰到血管外壁，我看他鉗子直接進去把小動脈鉗夾住。”

　　“說什麼呢老賀。”蘇雲不滿的說到：“什麼叫拉鉤有問題。”

　　“呃……”老賀一時結語。

　　不過蘇雲回憶之前諸多手術的經過，也有了一些懷疑。平時看鄭仁手術，只有無限的感慨，這水平，真是世界頂級的。但老賀作為麻醉師，超脫於一般的術者，站的遠，反而看的更清楚。

　　做過麼？自己怎麼沒印象？蘇雲靜靜的看著小患者甦醒，準備送到麻醉復甦室，然後送去ICU。他一直這麼站著，腦海裡琢磨著老賀的話。

　　“喂，走了。”鄭仁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把捅放到一邊，卵圓鉗子還給謝伊人，招呼蘇雲。

　　“老闆，手術你做過？”蘇雲脫口問出。

　　“沒有。”鄭仁鎮定的回答道。

　　“那怎麼這麼熟練？”

　　“水平高啊。”鄭仁一本正經的扯淡，“可能在你看來有些人要百十台手術才能達到某種熟練度，但是你看一眼就會，兩眼就熟練。而當技能到一定程度後，就會發現根本連看的必要都沒有了。”

　　“……”

957 扶我一把

　　手術直播結束，送走了一眾請來的專家、教授，彭佳坐在會議室的前排，看著手術直播最後的畫面，靜靜的坐著，一言不發。

　　幾名副總和相關的人面面相覷。

　　這時候，難道不是應該開香檳慶祝麼？

　　無論是從剛剛送走的專家、教授臉上驚愕、敬佩的表情還是從技術部傳遞迴來的手術直播的數據，都能看出來這次極為“冒險”的手術直播大獲成功。

　　而彭佳卻是那麼的安靜，靜的像是經歷了風雨之後，巍峨不動的山巒。

　　難道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在眾多副總眼裡，彭佳的身影變得也別高大、沉穩，透著一股子難以言明的睿智氣息。

　　手術直播，開始於一個莫名賬號。為此，杏林園得到了一些好處，但始終無法聯繫上術者，讓這件事情變得極為詭異且並不具備操作性。

　　彭佳彭總經理開始努力尋找術者，無果之後，又開始找其他人做手術直播。

　　當時多少人反對這件事兒？

　　似乎所有人都反對吧。

　　現在這些人面對著那片紅乎乎的數據，像是股市裡踏空的股民面對最兇猛的軋空上漲一樣，看著就讓他們心生慚愧、懊悔。

　　就這眼力，難怪彭總一手開創了杏林園，並且在狹小的受眾之中開闢了一條出路，尋找到無盡藍海。

　　在術前彭總力排眾議，堅持讓鄭老闆做普外的直播手術，現在回頭看來，真是點睛妙筆。

　　只此一役，就為上市奠定了最為堅實的基礎。

　　目光敏銳、對機會的強大捕捉能力以及不顧一切的執行力，這才是一個成功公司所應該擁有的掌舵人。

　　沒人敢去打攪彭佳的思考，他們在猜測，彭佳的腦海裡又在勾勒著什麼讓人稱奇的好想法。

　　過了很久，彭佳微微動了一下，雙手扶在座椅上，似乎想要站起來，可是卻又不知為何，停了下去。

　　很快，彭佳招了招手。

　　“彭總，您有什麼指示？”一名副總見周圍的人都沉默著，他只好湊上去，小聲問到。

　　“扶我一把。”彭佳道。

　　“……”副總愣住了。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緊張，腿軟了，站不起來。”彭佳不悅，沉聲呵斥道：“趕緊扶我一把，我去看看數據！”

　　至此，所有人恍然大悟。

　　原來彭總是太緊張了，估計是全身骨骼肌劇烈痙攣，導致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們連忙七手八腳的把彭佳扶了起來。

　　彭佳到現在還像是在做夢一樣，看著手術直播停止的最後的畫面，他真怕是自己做的一場夢，一場美夢，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從夢中醒來。

　　“數據怎麼樣？”彭佳問到。

　　聲音嘶啞，要不是主管技術、數據的副總就在他身邊，怕是根本不知道他在問什麼。

　　一連串的數據，像是激昂的音符一樣，擊打在彭佳的心裡。這些數據沒有讓彭佳興奮，相反他卻更懷疑這是一場美夢。

　　新購買的足以容納五萬人同時在線的服務器又不夠用了麼？

　　80%都是來自國外的醫生在觀看。

　　幾百萬美元，就這麼到賬了？不再是虛無縹緲、無法變現的數據流，而是徹徹底底的現金流。

　　一直被風投用來壓價的理由，是杏林園沒有一個合乎邏輯、清晰的盈利模式，這種天大的難題，就這麼迎刃而解！

　　真是……

　　特麼的！

　　彭佳心裡狠狠的罵了一句，他在秘書的攙扶下，雙腿顫抖，像是打擺子。

　　他很努力的控制著抖動的雙腿，要在下屬面前留下一個偉岸的形象。彭佳費勁了力氣，幾乎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漫天陰霾散盡，這迴風投該下血本了吧。

　　一直被詬病的沒有清晰盈利模式的問題也被解決了，這個該死的事情一旦翻篇，接下來自己要把刀子磨的雪亮！

　　一定不能放過這個天賜良機。

　　回到辦公室，彭佳讓其他人散了，該幹什麼幹什麼。手術直播並不是一件獨立的事情，事後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比如說戈謝氏病，全國相關患者的搜索，給他們提供一個可以就診、手術的信息，並且儘量說服患者、患者家屬，要繼續不斷的進行手術直播。

　　光是一個戈謝氏病並發脾大的疾病，就足夠支撐杏林園半年的流量與現金流了。

　　更不要說還有TIPS手術在那。

　　如果說戈謝氏病手術治療涉及的面比較廣，但TIPS手術卻是極為高端的手術，是諾獎提名的項目。

　　一旦能獲得諾獎，杏林園會有什麼樣的爆髮式增長？

　　想到這一點，彭佳的心驟然一動，心律失常+二聯律+房早一同爆發。

　　像是心臟上安裝了兩個起搏器，同時在搏動一樣，他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胸背部的疼痛也忽然劇烈起來，冠狀動脈已經無法支撐心臟血流的需求，開始痙攣。

　　手捂著心口，彭佳掙紮了很久，才拿到硝酸甘油，舌下含服。

　　其實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冠心病的毛病，這是一種癔症。而硝酸甘油，就算是一種安慰劑了，讓自己潛意識裡覺得得到了治療，症狀緩解。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彭佳終於冷靜下來。

　　他不敢去翻閱數據，生怕再看到那足以讓人心梗發作的數據時，自己會死在辦公室裡。

　　這一點都不誇張。

　　彭佳看著窗外的黃浦江，心裡不知什麼時候有些忐忑，似乎忘記了什麼事情一樣。

　　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他沒有忽視自己內心深處的憂慮，開始仔細思考起來。

　　風投麼？不是。

　　跨國財團的風投，只要按部就班的談判，自己這面提供出靚麗的數據，然後漫天要價，等待對方就地還錢就可以了。

　　現在不是能不能賣出去的問題，而是能賣多少的問題。

　　這種事關杏林園生死存亡的大事都已經有了突破性的進展，那自己還有什麼事情要操心的呢？

　　他內心深處的不安感愈發強烈，讓他有一種錯覺，要是不能解決，肯定會發生大事兒！

　　操！

　　不知多久後，彭佳罵了自己一句。

　　這一切的源頭，是鄭老闆！自己怎麼能忘了他！

958 肝……疝？

　　患者由肝膽外科的董佳送到ICU。

　　楊教授現在回想起來手術的經過，還有些不肯相信這是真的。

　　脾部分切除術，對於現有的醫療條件、科技水平來講，是很難、很難的術式。更不要說做完的這台手術，是戈謝氏病導致的巨脾。

　　可是在鄭老闆手裡，怎麼就這麼簡單了呢？

　　楊教授有一種感覺，即便沒有可吸收脾網膜最後的包裹，手術也是成功的，成立的！

　　“鄭老闆，晚上有時間麼，一起吃口飯？”楊睿湊到鄭仁身邊，臉上還微微帶著迷茫的神情，詢問到。

　　“晚上啊，我還有點事兒。”鄭仁抱歉的笑了笑，說到。

　　“哦，那就改天好了。”楊教授悵然若失。

　　不過這都不要緊，自己和鄭老闆的關係很融洽，以後機會多得是。不說別的，戈謝氏病巨脾手術直播出去，馬上會有很多患者來求醫的，這一點楊教授已經預見到了。

　　一起去換衣服，抽了根菸，楊教授和鄭仁便揮手告別，各自回病區。

　　“鄭老闆，怎麼不去接觸一下？”見楊教授離開，孔主任這才問到。

　　蘇雲早就在鄭仁身後想要問了。

　　“有個梅奧診所的會診病例，我想回去研究一下。”鄭仁平靜的說到：“病例很有意思，我在64排CT片上，看到腎動脈狹窄段血管內膜有不完整的跡象，考慮可能是那面下了支架，卻因為某種原因，把支架取了出來。”

　　“梅奧診所？”孔主任聽到這個名字後，恍惚了一下。

　　“是一個來自印度試驗性手術的患者，做了RDN術後產生嚴重雙側腎動脈狹窄。”鄭仁解釋道。

　　孔主任苦笑。

　　鄭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一邊用手術直播掀起滔天巨浪，一邊又不聲不響的得到梅奧診所的認可。

　　如果有一天，梅奧診所伸來橄欖枝，他還能留在912醫院了麼？

　　如果換成是自己，肯定不會的。

　　想要把鄭老闆留住，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兒啊，孔主任忽然想的出了神。

　　“老闆，你這嘴上說不要，身體很誠實的毛病，還是老樣子啊，我很欣慰。”蘇雲說到。

　　“10萬美元的會診費麼？我覺得還好吧。”鄭仁道：“這種試驗性手術，花費巨大。找我看病，10萬美元真心不多。”

　　“……”孔主任覺得自己的頭有點暈。

　　“關鍵這事兒，我不想摻和的太多。”鄭仁一邊走，一邊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有關於高血壓的研究，事情太複雜，而且涉及到內科方面的知識，現在也沒時間系統性的去學習、解決。”

　　蘇雲臉色一變，還沒說話，就聽鄭仁繼續說到。

　　“關鍵是就算我想解決，也解決不了。”

　　蘇雲的臉色舒緩了很多。

　　要是鄭仁說能解決高血壓的問題，那特麼可太妖孽了！

　　越是平時耳熟能詳的疾病，越是大眾化，解決起來也就越難。高血壓的分型很多，腎源性的高血壓只是現有西醫研究的諸多方向之一。

　　看情況，美敦力在這上面的投入不少，卻沒什麼進展。

　　要是能做到……即便是蘇雲，心臟也猛然一跳。如果……假設……萬一……這可是妥妥的諾獎項目，還是那種毫無爭議的。

　　孔主任搖了搖頭，笑道：“去忙吧，醫院這面的人際交往，也要多注意。我估計今兒小楊是準備拉幾個熟悉的年輕帶組教授一起吃飯，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以後不要錯過……”

　　說到這裡，孔主任頓住了。

　　錯過？似乎是楊教授錯過了鄭仁吧。以鄭仁的水準，好像不用像是小大夫一樣上趕著巴結帶組教授了。

　　事實上，楊教授需要花大力氣來維繫與鄭仁之間良好的關係。

　　還是太年輕，讓人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忽視。他旋即想到朱良辰，那個朱老五啊，估計要在這件事情上栽個大跟頭。

　　不過該說的話都說清楚了，自己總不能跑到帝都肝膽醫院，指著朱老五的鼻子大罵一頓吧。

　　上學的時候，大家還都青澀，這麼幹也沒什麼。但是現在……還是算了吧。

　　回到介入科，孔主任徑直回自己的辦公室，鄭仁則開始琢磨起梅奧診所發來的郵件。

　　蘇雲已經對那面做了回覆，只是還沒收到反饋。

　　對於鄭仁的研究，蘇雲這次有了一些興趣，開始和鄭仁討論相關的病例與解決方案，猜測梅奧診所那面做沒做腎動脈支架手術，為什麼失敗、失敗的原因是什麼。

　　這事情嚴格來講，屬於真正的科研了。枯燥、乏味，最關鍵的是看不到有任何可以突破的方向。

　　但鄭仁每每把研究的話題拉回到一個單純的病例上，沒有任由蘇雲去發散思維，扯到高血壓的研究上。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到了下午三點多，鄭仁的手機響了起來。

　　“鄭老闆，急診有一個外地轉診的患者，崔老找你來看一眼。”接通電話，周立濤便說到。

　　“什麼患者？”

　　“膈疝，兩次手術修補後，出現肝疝的患者。”

　　“……”鄭仁微微一愣。

　　肝疝，可是很少見的。一般的內疝，都是胃腸等空腔臟器。

　　像是肝臟，因為體積比較大，韌帶固定的結結實實，想要穿過膈肌在胸腔裡形成疝，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老闆，什麼事兒？”蘇雲見鄭仁掛斷電話，準備關電腦，便問到。

　　“崔老那面有個肝疝的患者，去看一眼。”鄭仁道。

　　“遠程會診，隨便給個意見就十萬美元的活你不干，要去碰這麼麻煩的事兒，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肝疝，你不感興趣？”鄭仁沒有回答蘇雲的話，而是反問道。

　　蘇雲嘿嘿一笑，關上筆記本，交給常悅，便和鄭仁一起走出辦公室，直奔急診科走去。

　　“老闆，急診那面，我感覺崔老就是想要用一個一個的病人把你套牢。”一邊走，蘇雲一邊嘮叨著。

　　“嗯，我知道。”鄭仁點頭。

　　這只是小手段，誰都能想到。可是崔老一段時間沒找鄭仁，一旦出手，光是肝疝這兩個字，就讓鄭仁食指大動。

　　不光是鄭仁，這次連蘇雲都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959 兩次手術（盟主ROMATOTTI加更3）

　　疝氣，即人體內某個臟器或組織離開其正常解剖位置，通過先天或後天形成的薄弱點、缺損或孔隙進入另一部位所形成的異常解剖。

　　而膈疝是內疝的一種，是指腹腔時間臟器等通過膈肌異位移動到胸腔內的疾病狀態，可分為創傷性膈疝與非創傷性膈疝。

　　非創傷性膈疝中最常見者為食管裂孔疝、胸腹裂孔疝、胸骨旁疝和膈缺如等。食管裂孔疝是膈疝中最常見者達  90  %以上，是最常見的一種疝氣。

　　一般情況下，食管裂孔疝會有胃、腸道通過薄弱的膈肌部分出現在胸腔裡。

　　最嚴重的併發症是疝囊嵌頓，疝入胸腔的腹腔臟器出現絞窄型壞死。

　　這種情況，一般要急診手術。如果崁頓的時間不長，胃腸道還能恢復血運，那是最好的。

　　要不然，就要做一系列的切除，以免出現更嚴重的壞死以及感染中毒性休克等併發症。

　　這是會要命的。

　　但膈疝一般都是胃、腸等空腔臟器會疝入胸腔。像是肝臟，這麼大一塊實質性臟器，絕少會出現疝的。

　　這種手術，普外科做或是胸外科做都可以。

　　所以一聽到肝疝，無論是鄭仁還是蘇雲都來了興趣，太少見了，去看一眼。

　　什麼狗屁的十萬美元會診費，一瞬間就被兩人拋到了腦後。

　　快步來到急診科，搶救室裡，滿滿一屋子的患者家屬，還有兩個外地私家120的醫護人員正在收取費用。

　　見周立濤正在忙著查體，鄭仁也沒去叫他，而是開始觀察患者。

　　患者係統面板裡背景是鮮紅色的，這意味著病情很重。

　　無症狀性先天性胸骨後膈疝、膈疝修補術後、肝疝、墜積性肺炎、心包積液等等七八個診斷出現在鄭仁眼前。

　　胸骨後膈疝啊，鄭仁似乎猜到了些什麼。

　　腹腔臟器經胸肋三角突入胸腔心膈角區，稱為先天性胸骨後膈疝，又稱胸骨後疝、胸骨旁疝、前外側疝或Morgangri裂孔疝。

　　這種疝比較少見，佔膈疝的3%～5%。右側胸腔多發，以呼吸和消化系統症狀為主。

　　但是疝入胸腔的臟器還是以胃腸道為主，肝臟比較少見。

　　肝疝……肝疝……鄭仁凝神想著。

　　蘇雲則早就湊到患者身邊，看周立濤查體。

　　急診科的小護士正在忙著，感覺到有人擠了上來，柳眉一豎，回頭不耐煩的就要把人給攆走。

　　可是她看到蘇雲的一瞬間，臉頓時紅了，手都不知道該放到哪裡。看也不敢看，不敢看還想看，糾結的一塌糊塗。

　　“什麼患者？”蘇雲溫柔的問到。

　　“附近地市醫院送來的術後患者，做了兩次手術，現在出現右側胸腔佔位。”小護士也不知道多少，但瞭解多少說多少，真心的一點保留都沒有。

　　說完，她覺得有點羞愧。

　　自己知道的好少，這樣太不對了，嚶嚶嚶~

　　“蘇雲啊，你來了。”周立濤聽到身邊有人說話，查完體後回頭見是蘇雲。

　　“叫雲哥兒。”蘇雲蹲在地上，看著胸瓶，嘴裡小聲的說到。

　　“雲哥兒，胸腔閉式引流引出少量的氣體，估計肺部還是有破損的位置。”小護士補充了一句。

　　怎麼才四月份就這麼熱了呢？她覺得臉熱的口罩都戴不住了。熱氣隨著呼吸，從口罩的縫隙噴上來，把整張臉的溫度提升了許多。

　　都是這該死的天氣，小護士心裡想到。

　　“崔老在辦公室。”周立濤手裡拿著一個本夾子，上面夾了一沓A4紙，用他自己的方式記錄了很多患者的情況。

　　蘇雲讓他叫雲哥兒的話，周立濤就像是沒聽到一樣，黝黑的臉上每一個雀斑都表示著拒絕。

　　他和家屬說了兩句話，安排一名急診科的醫生給處置，便和鄭仁、蘇雲來到崔老的辦公室。

　　敲門，進去，周立濤開始匯報病史。

　　崔老沒有和鄭仁說什麼，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開始認真的聽周立濤匯報。

　　“患者為女性，55歲，當地醫院診斷為先天性胸骨後膈疝。

　　患者於8個月前出現進展性呼吸困難和活動時心悸，加重2個月。於當地醫院住院，並予以手術治療。

　　術前  CT  回報：胸腔內的腸內容物壓迫右肺中下葉，導致肺不張，縱膈偏移。

　　這裡是患者第一次手術前的片子。”

　　說著，周立濤很熟練的從片子袋裡拿出一個袋子，交給崔老。

　　從細節上看，周立濤的確是很精幹的急診科住院總。只是短時間的瞭解病情以及查體，很多情況都基本掌握。和崔老匯報的時候，也有條不紊。

　　鄭仁心裡讚了一句。

　　“繼續。”崔老沒有看片，只是淡淡的說到。

　　“第一次手術，術中發現縱膈胸骨後缺損中位直徑為  7  cm，大部分疝入的包括小腸和大腸，還有大網膜。給予疝囊切除後右肺復張的時候發現了肺氣腫大泡並自發性氣胸。急診台上胸科會診，給予胸腔閉式引流。”

　　周立濤拿著患者家屬複印的病例，麻利的翻到手術記錄的頁面，挑重點說到。

　　“術後6小時，胸腔閉式引流引出大量氣體。氣體量很大，經胸外科會診，決定二次上台開胸做肺大泡修補術。”

　　“術後1周，患者突發通氣障礙，急查肝功能發現轉氨酶升高。CT顯示，右肺再次出現壓縮，有實質性臟器進入胸腔，懷疑是肝臟。”

　　“當地醫生與患者家屬溝通，建議患者至我院就診。”

　　說完，周立濤把病歷夾子放下，並把最近一次的胸部CT片插到閱片器上。

　　鄭仁不知不覺的左手放到右側腋下，右手托腮，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開始閱片。

　　患者的病情，周立濤講述的很詳細了。兩次手術，一次是胸科手術，一次是普外科手術。

　　術後患者的病情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出現更嚴重的肝疝情況。

　　要急診手術，這是確定的了。但到底是胸科做還是普外做，中間的分寸感是很微妙的。

　　一般的醫生都不願意接手下級醫院送來的術後患者的。

　　那意味著很大的麻煩。

960 補片修補

　　畢竟不是自己做的手術，患者胸腔、腹腔到底是什麼情況，是絕對不能按照手術記錄去猜測的。

　　鄭仁在海城市一院普外科的時候，遇到過這樣一個患者。

　　剖腹產術後，患者突發大出血。鄉鎮醫院的醫生急診開腹，發現做剖腹產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搞的，把脾臟給捅破了。

　　這是妥妥的醫療事故了，但離奇的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

　　急診脾切除，術後患者又發現呼吸困難。於是查了肺部CT，發現左側膈疝、氣胸、肺組織壓縮。

　　鄉鎮醫院的主任慌了，連忙把患者送到海城市一院。

　　對於他們來講，海城市一院就是他們的上級醫院，是他們的天。

　　劉天星和鄉鎮醫院的主任關係還好，便接診了這名患者，幫人擦屁股。

　　一查就發現患者左側胸腔大量氣胸。

　　找胸科一起上台，發現患者做脾切除的時候，膈肌又不知怎麼搞的破了一個洞，並發肺破裂。

　　於是一陣修補、縫合，患者終於在半個月後順利出院。

　　鄉鎮醫院的醫生水平真心不能恭維，就像是帝都、魔都大型三甲醫院的醫生審視海城市一院一樣。

　　這是技術水平的差距，完全沒有辦法。

　　鄭仁到現在都搞不懂，為什麼做個剖腹產能碰破脾臟。為什麼切個脾臟能導致肺破裂、膈肌破裂。

　　這簡直太特麼恐怖了。

　　攤上技術水平不高的醫生，真是拿性命開玩笑。不過也不能指望所有醫生的水平都高，那不現實。

　　這也是鄭仁開手術直播間的主要目的，反正遇事，自己盡心盡力也就是了。

　　眼前這個患者的情況，和鄭仁經歷的那個剖腹產的女患者過程類似，但實際情況卻並不一樣。

　　鄭仁看到片子的一瞬間，就確定必然是肝疝無疑。

　　這是副損傷能導致的，確定無疑，但卻不是醫生犯了讓人扼腕的低級失誤。而是因為先天性胸骨後膈疝這種病比較少見，加上患者的年紀較大，膈肌不吃力而導致的。

　　鄭仁第一時間做出判斷。

　　崔老戴上花鏡，開始一幀一幀的閱片。

　　很快，急診科的任主任與肝膽外科的張主任、胸外科的李主任也都趕到崔老的辦公室。

　　他們看到鄭仁在，都楞了一下。

　　張主任笑呵呵的說到：“鄭老闆，剛剛的那台手術，做的可是真漂亮！”

　　“過獎。”鄭仁微微一笑，謙虛說到。

　　“做得好就是好，年輕人太謙虛可不好。”張主任笑呵呵說完，開始聽周立濤再一次匯報病史。

　　住院總最煩這種活，一樣的病史得一次兩次，甚至會三五次的不斷匯報。

　　不過好在幾位主任都來了，看樣子不需要更多次的匯報。

　　很快，聽完病史後，大家開始研究片子。

　　患者的狀態很不好，本來兩次全麻手術的打擊，經過1周的恢復身體剛剛有些好轉。但卻又出現肝疝的情況，又經歷了長途跋涉，這才來到912。

　　折騰了這麼久，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會有些問題。

　　急診手術，到底是要胸外科開刀還是肝膽外科開刀，這是一個問題。

　　沒人願意接受一個被切的爛糟糟的患者，所以崔老經驗豐富的直接把兩名相關科室的主任“請”到自己辦公室，避免相互扯皮的事情。

　　當然，急診科有直接把患者推到某一個科室的權利，那面也不能拒收。但大家坐在一起，和和氣氣的說明白，然後一起上台，是更好的選擇。

　　這事兒做的極為老練，不過也只有院士級別的老人家才有這個底氣，一口氣把兩個相關科室的大主任和急診科主任都拎過來共同會診。

　　鄭仁本來準備鹹魚的。

　　患者的病情比較明確，開刀，詳細探查，修補膈肌也就是了。這種事兒，自己就沒辦法說讓哪位主任收。

　　反正有崔老在，自己一時鹹魚一時爽麼。

　　不過他的如意算盤很快就被打碎，幾名主任誰都不說話，眼睛看著鄭仁。

　　“小鄭，說說你的想法。”崔老慢悠悠的說到。

　　“……”鄭仁不解，左看看，右看看，見兩位大主任沒人說話，知道自己肯定要說點什麼才行了。

　　崔老的重視是一方面，另外則是剛剛做完的戈謝氏病的手術，得到張主任的重視。

　　要是換個人，這是一種榮耀。但鄭仁知道水有多深，覺得好難辦。

　　鄭仁微微沉吟，崔老的目光像是鞭子一樣抽在鄭仁的身上。

　　“那我先拋磚引玉，簡單說說我的看法。”鄭仁斟酌了一下，客客氣氣的說到，“有想不到的，還請幾位主任指點。”

　　“患者因為先天性胸骨後膈疝加上年齡偏大，導致右側膈肌萎縮。

　　而且由於原發疝太大，病程比較長，在手術後出現膈肌功能紊亂，加上術中整塊切除疝囊致使膈肌功能進一步的削弱和可能的周圍組織受損。”

　　“綜上所述，我考慮患者出現肝疝的原因是因為先天性胸骨後疝疝囊切除，導致膈肌張力過高，合併肺大泡、機械通氣張力過高，牽拉致使右側膈肌大面積撕裂。”

　　“手術修補，最好是用補片緩解局部的張力。相關的補片，咱們院裡有麼？”鄭仁問到。

　　“嗯。”張主任點頭，道：“撕裂長度，我估計在15cm左右，鄭老闆的分析我是贊同的。這個手術，要是從腹腔進的話，有肝臟阻礙，很難有術野，建議胸科開胸治療，我們可以上台協助。”

　　胸廓切開術一直是最常見的疝氣手術侵入性做法，尤其是因為切除疝囊更加適用於此法。剖腹手術後發病率和死亡率被認為是最高的，張主任的說法沒有錯誤。

　　但鄭仁略一猶豫，最後卻保持沉默。

　　“小鄭，你要說什麼？”崔老雖然戴著老花鏡，卻明察秋毫。

　　“我覺得張主任說得對，患者手術的關鍵，我覺得還是在於補片。”鄭仁道，“患者的膈肌大概率有萎縮的可能，所以才會因為疝囊的切除，導致張力過高，出現被撕裂的情況。補片本身要比膈肌更加有韌性，也可以充分緩解膈肌的張力。”

　　“這麼大的補片，手術有些難度。”胸科李主任沉吟，說到。

961 人類進步的原動力

　　“小李，那就給你收了。”崔老說到。

　　鄭仁滿頭大汗。

　　老人家不光是稱呼自己，叫這幫子主任，也都是小張小李的。小鄭……這是把自己當成科室主任了麼？

　　胸外科李主任點了點頭，道：“崔老，我這面有準備。方林應該下來了，收入院，急查後就開台。”

　　“那就抓緊時間手術吧。”崔老淡淡說到。

　　幾位主任相繼離開，鄭仁也向崔老鞠了一個躬，轉身離開。

　　崔老幾乎連句話都沒和鄭仁說，這與蘇雲預計的情況有很大不同。他皺著眉，見方林指揮著護工推患者去住院部，琢磨這件事兒。

　　不過很快，他便展顏一笑。

　　“方林，什麼時候上？”蘇雲問到。

　　“術前急查、準備，有一個小時出結果，然後就上了。”方林道。

　　“叫我一聲，我去看看肝疝。”蘇雲招呼了一聲。

　　“好咧。”方林帶著患者匆忙走遠。

　　鄭仁和蘇雲也沒著急，慢慢悠悠的走回去。

　　“晚上不回去吃飯了？”鄭仁問到。

　　“嗯？老闆，你別跟我說你不想去看一眼，這可是肝疝啊。”蘇雲詫異。

　　“沒什麼好看的吧，不都說了，膈肌病理、生理性萎縮，切掉疝囊並修補，加上氣胸，壓力狀態有改變，膈肌撕裂，出現肝疝。”鄭仁道：“病情的演變，合情合理，沒什麼特殊的。上去了也就是肝臟復位，然後用補片修補膈肌。方林不會連這點活都幹不了吧！”

　　“好奇心是人類進步的原動力。”

　　“恩格斯有一句名言——是人的貪婪，推動了人類的進步。我覺得你說的不對，應該是貪婪才是人類進步的原動力。”鄭仁道。

　　“……”蘇雲啞然。

　　這就很無聊了，鄭仁還真是擅長把天給聊死了。

　　蘇雲也很無奈，盤算著一會去看手術。肝疝，不是第一次見了，但畢竟很少見。這種少見、罕見的手術，還是胸科上台，不看兩眼，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難受。

　　剛來到介入科門口，一個人面帶微笑，大步走了過來。

　　“鄭老闆，去會診了？”

　　“周主任？你怎麼在這兒？”鄭仁有些詫異。

　　“這不是我那面患者今天都收齊了，術前檢查正在進行，和您說一聲，哪天有時間啊。”

　　來的人，是帝都肝膽醫院的周春勇主任。

　　他笑眯眯的和鄭仁說著，還沒忘記抬手和蘇雲打個招呼。

　　鄭仁楞了一下。

　　周春勇這是搞什麼？打個電話，約時間也就是了，他怎麼還親自來了？就為了跟自己約個時間？

　　一連串的疑問出現在鄭仁心裡，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見鄭仁一臉懵逼，周春勇笑呵呵的說到：“這不是患者比較多，提前拿片子來，鄭老闆幫著掌一眼，把把關。”

　　“……”鄭仁依舊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周春勇客氣的讓鄭仁無話可說，甚至有一種大反派出場的背景音樂在心裡出現。

　　“周主任，您這太客氣了。”鄭仁口舌有些干，連忙客客氣氣的和周春勇說到，言語之中，加了三分小心在意。

　　“鄭老闆，都這個點了，的確是有點打擾。”周春勇笑著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個患者住院晚了，核磁瀰散出來的遲了些。”

　　“核磁查過了？”

　　“嗯。”周春勇一側身，鄭仁看到他身後有一個年輕人拎著厚厚一沓子片子出現在視野裡。

　　呃……這是多少患者啊。

　　“周主任，您收了多少患者？”鄭仁下意識問到。

　　“18個。”周春勇笑道：“前幾天聽您講了TIPS手術的相關知識，我有些感悟，這不是年紀大了，時間有限，就有點著急麼。”

　　“裡面請，裡面請。”鄭仁把周春勇讓進辦公室，開始逐一看片。

　　和周春勇一起來的年輕人很是干練，每一個患者的片子、病情簡介、已出報告的化驗單都整理的很利落。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看到這麼多患者的核磁瀰散，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他可沒鄭仁那麼多顧慮，興致盎然的和鄭仁開始閱片。

　　“周主任，您這收患者的速度，真是快啊。”蘇雲站在周春勇身邊，說到。

　　“TIPS手術，是我老師那批人最先開展的。那時候，我還是大齡博士，見很多人死在術後。即便是不死，肝性腦病一犯，也是生不如死。”周春勇道：“我在帝都肝膽也對TIPS手術有專門的研究，只是一直都沒有突破。鄭老闆這面別開蹊徑，我要是還不知道學……”

　　說著，他滿含深意的看了蘇雲一眼。

　　這人有意思啊，蘇雲心裡透亮。說的很高尚，堂而皇之，挑不出毛病來。其實周春勇心裡真實目的，蘇雲清楚。

　　掌握TIPS手術，就掌握了主動權。畢竟這是介入手術裡，難度最高的一個術式。

　　他要打壓朱良辰，其他手段，能用的在朱良辰拉出病區之前，早都用了。既然能分家出介入二科出來，就證明不好用。

　　真要是打壓，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利器就是技術水平的碾壓。

　　然而一般情況下，大主任的年紀都要比後來者大上幾歲。精力不濟，也沒什麼追求，一旦打壓失敗，就想著要保持均勢，安安靜靜掙幾年錢，平穩退休也就是了。至於技術水平的突破，很少有大主任去琢磨。

　　像周春勇這種人，還真是少見。學TIPS手術的積極性，竟然要比朱良辰還要高。看樣子，他是真的想把朱良辰再壓十幾年啊。

　　蘇雲沖周春勇笑了笑，表示了自己的善意，便退到後面找了個椅子坐下。

　　他看著周春勇和鄭仁討論核磁瀰散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濃。

　　這事兒，略有點複雜。但看鄭仁根本沒想那麼多事情，按照正常的模式看片、講解、答疑，似乎根本沒考慮朱良辰的事情。

　　一個病人接著一個病人的資料看過去，蘇雲也沒玩手機，只是看著周春勇的背影琢磨事兒。

　　不到一個小時，那面看了七八個患者的資料，蘇雲接到電話，和鄭仁說了聲，去看手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