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文明] 迷霧紀元 作者：壽限無 (連載中)

第250章 自作自受

　　看著下面淒慘的車禍現場，石鐵心瞳孔收縮了。與飛機航班的死者一樣，又是一個無辜者。但這一次並非與自己無關，這一次是他的小弟親手將其照下高架橋。

　　「老大，我……」阿D挨了過來，他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會一腦袋撞出橋面掉下去。

　　「別特麼廢話了！」石鐵心真的想暴走了：「趕緊去救人啊！」

　　「哦……」阿D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你快把車開過去，我先去搶救！」石鐵心狂奔到一個落差稍小的地方，翻身一躍而下，咚的一下在一輛違停的車頂上一借力，翻身落地。

　　他飛速衝到事故車旁邊，大老遠的看到駕駛員還被安全帶固定著倒懸在駕駛座上。長髮淩亂，是個女司機。

　　鼻子裡聞到了油味兒，油箱已經洩露了。石鐵心加緊兩步衝上去，伸手一拉車門，扭曲的車門已經變形鎖死，根本打不開。

　　石鐵心一咬牙，抬起腳來對著門鎖就是兩下重腳跺過去。咣咣兩聲響，門鎖處變形更厲害了，但一時還是無法徹底斷裂。

　　劈啪，車身上亮起電火花，電路短路了。

　　「喝——！」一聲爆吼，假丹中一道熱線延伸到腳掌。同時，大腿肌肉猛然一彈，發出了打響指一樣的聲響。這一腳，帶上了猛烈地嘯音。

　　炸膛！

　　咣當一聲巨響，緊接著是哢嚓的斷裂聲。門板深深凹陷下去，本就處在破碎邊緣的門鎖一下子脫落開來。

　　反噬出現，大腿猛然一疼，石鐵心卻顧不上這些。伸出手去抓住門板嘎吱一下扯開大門，趴在地上探身進去哢噠一下解開安全帶，石鐵心快速將女司機拖出來，抱著她快速往遠方奔去。搶救中，石鐵心忽然覺得這個司機有些眼熟。

　　當把她抱到足夠遠的距離放下來後，一把拔開遮面的亂髮，石鐵心猛然呆住了。

　　嘎吱一聲，阿D甩尾漂移過來。

　　石鐵心愣愣抬頭看向阿D，臉上肌肉抽了抽，最後擠出一個名字：「是小唯。」

　　「什——」阿D的臉，一下子僵住了：「什麼——？！！」

　　劈啪，事故車電花再閃，然後轟的一下引燃了洩露的燃油。熊熊火光跳躍，火光之下，正照出了小唯的臉。昏迷的小唯滿臉蒼白，鮮血淋漓，尤其是她的腰，石鐵心剛剛抱行的時候就發現——很不妙。

　　「愣著幹什麼，快送醫院啊！」

　　十五分鐘後。

　　一輛悍馬車狂飆猛衝的衝進了一家醫院大門。

　　「大夫！大夫！救命啊，快救人啊！」阿D抱著小唯衝進醫院候診大廳，蒼白的燈光下，阿D看起來已經要瘋了。

　　「來人啊！快來人！人特麼都去哪了，都給老子死出來啊！！！」

　　幽幽的醫院中難以找到人影，阿D的大吼聲只能在空寂的大廳和走廊中回蕩。

　　「別喊啦。」一個身穿保安服的老人拿著電筒走了出來：「這醫院早就沒人了。」

　　「沒人了？！怎麼能沒人？憑什麼沒人？醫生都去哪了！」

　　「所有人都破產了，看不起病了，醫院也同樣破產了。現在啊，整個東京只有幾家醫院還能堅持，其他都倒閉了。這裡除了我這個看門的糟老頭子，誰都沒有。」老人似乎對於這種事情司空見慣，無所謂的揮揮手：「趕緊去別處找找吧，我也不知道哪裡還有能救命的地方了。」

　　「我、我我、我操裡麻痹的！」阿D已經快要原地爆炸了。

　　「行了阿D，別耽誤時間。」石鐵心一聲冷喝喚回了阿D的心智：「趕緊上車。我聯繫阿飛，讓他安排一家還能看病的醫院。你開車不要太急，如果再出事故，神仙都救不回小唯！」

　　「哦，我知道了！」

　　悍馬飛速駛出了破舊的醫院，向著遠方倉皇奔去。

　　幸好，現在路上沒有什麼車。目光所及，東京的夜景似乎更黑了一點。從前燈火通明的大廈又少了幾棟，漆黑黯淡的區域又增加了幾片。這個城市，正如車上的小唯一樣，慢慢衰竭。

　　最終，三人還是找到了一家開著的醫院。

　　阿飛等人早就過來安排好了醫生，悍馬一停，就有一群醫護人員圍了上來用推車將小唯快速拉走了。

　　石鐵心走入了醫院大廳中，這裡滿滿當當全都是傷病患者。病房早就住滿了，外面的走廊和大廳中也都是人。曾經乾淨整潔井井有條的日式醫院，現在喧囂吵鬧的如同菜市場。

　　比起病人，傷者更多。

　　石鐵心一路走一路看，刀傷，槍傷，挫傷，淤傷，斷胳膊掉手，爛嘴巴瞎眼，開放式骨折，各式各樣眼花繚亂。這些傷者或是罵罵咧咧的賭咒著，或是表情麻木的沉默著，看起來都是幫派分子。

　　唯有在石鐵心經過的時候，這些人才會在敬畏中稍稍收斂蜷縮。看來黑尊的名頭，以及他標誌性的身高著裝，這些人也都知道。

　　但石鐵心一點都不開心。

　　他看向了走廊盡頭的手術室，門上已經亮起紅光，「手術中」三個大字看起來分外不詳。阿D焦躁的在手術室外走來走去，焦慮，痛苦，後悔，根本沒法描述他臉上的表情。

　　三個小時後，淩晨零點左右，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小唯被推了出來。

　　阿D騰的一下跳了起來，一直陪在一邊的石鐵心也起身靠了過去。

　　「小唯，小唯！」阿D搖了搖小唯的胳膊，沒有回應。他又看向醫生：「怎麼樣大夫！她怎麼樣！她好了沒有啊！」

　　「這位先生，你先冷靜一下。」一個護士用還算流暢的華語說了兩句，然後與中年大夫溝通了兩句之後，回過頭來說道：「這位女士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好，好……」

　　「但是，這位女士多處骨折，關鍵是腰椎受到的衝擊力過大。我們已經盡了全力，但她恐怕以後都無法再站起來了。而且，她送到醫院的時候太晚了，失血過多引起了更嚴重的問題。她的視力可能會受到永久性的損傷，視恢復情況有可能只是視力障礙，也有可能，永遠失明。」

　　「什、什麼？小唯、小唯她、她癱了？還瞎了？」阿D整個人徹底待了，片刻後，他的臉猛然漲紅，暴走一樣的推開所有人，一把死死抓住了醫生的領子，雙眼要吃人一樣的狂吼道：「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你對不對，一定是你這老倭鱉沒有好好救人，我殺了你啊！」

　　說著揮拳就要打。

　　「夠了！」石鐵心一聲大喝：「不要把自己的錯誤責怪到別人頭上！」
　　

第251章 紅裙姑娘的開解

　　阿D聞言渾身一顫，高舉的拳頭就打不下去了。

　　五十多歲的大夫滿臉疲憊，他沒有吃驚也沒有生氣，只是從阿D手裡扯下了自己的領子，拍了拍胸口整理了一下著裝，然後沉默的走了。

　　後面還有手術等著他，他現在沒有任何餘力去爭吵，就如同熊安的前臺小妹沒有餘力去微笑一樣。深入骨髓的疲憊，已經抽走了他所有的精神。

　　小唯被送到了一間獨立病房中。

　　此時此刻，這已經是最高標準的待遇。

　　看著病房中吸氧插管的小唯，阿D忽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痛苦的嚎叫起來。他嘭嘭的砸著自己的胸口，淚流滿面。

　　石鐵心一直陪著他沒有走。

　　沉沉夜色，慢慢過去。天亮了，太陽升起。石鐵心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低垂著頭。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腿，昨晚使用炸膛的地方已經好了很多。

　　從前使用一次炸膛，要三到四天才能消腫。但現在，一來精氣積累的深厚的多，二來身體素質更強悍，三來炸膛的修行進度更高深，所以反噬控制的更好。尤其是完成天命任務帶來的好處，額外增加了一半的恢復力，讓他復原傷勢的時間更短。

　　一夜過去，已經不再劇痛。石鐵心估算了一下，大概只需要十二個小時，炸膛帶來的傷勢就能完全癒合。

　　這可能是現在唯一的好消息了。

　　一夜沒睡，石鐵心有些疲憊。比疲憊更多的，是深沉的壓力。這壓力不同於從前的任何一次，從前壓力也很大，但終歸是自己對自己負責。一人做事一人當，一人積福一人享。

　　但阿D這一次的事情，甚至包括之前阿飛的事，雖然並非他自己所為，可他就是覺得不舒服。身為帶頭大哥，自己小弟身上發生了這樣的事，他總覺得自己有責任，總覺得自己有壓力。

　　恍惚中，感受到一點窒息。

　　與主世界線中類似又不同的，別樣的窒息。

　　正在這時，眼前出現了一抹酒紅色。

　　一抹完全出乎石鐵心預料的酒紅色。

　　「看起來你心情不好啊。」

　　很有質感的聲音傳來，石鐵心猛然抬頭，然後忍不住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站在自己身前的不是別人，竟然是紅裙姑娘！

　　石鐵心忍不住訝然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聽說了這件事，就趕緊過來看看。」

　　「連你都聽說了？」

　　「風言風語比疾病傳播的更快。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大興的暴躁D自己開車廢了自己的女朋友。」紅裙姑娘走到病房門口，看了看裡面的小唯和陪在床邊的阿D，雙眼中閃過一絲悲憫又有一絲嘲弄。

　　她搖了搖頭，毫不客氣的說道：「自作自受，只是苦了小唯。」

　　然後她又回頭看向石鐵心：「怎麼覺得你這個無關的，看起來倒像個病人家屬一樣難過？」

　　「我……」石鐵心不知道該說什麼。

　　「行了，別悶著了，走吧。」

　　「去哪？」石鐵心有些愣。

　　「這個時間還能去哪，當然是去吃早飯了。」紅裙姑娘拍了拍石鐵心的肩頭，一招手，微微一笑：「來吧，你照顧我生意這麼久，今天我就回饋老客戶，請你吃早飯好了。」

　　十五分鐘後，一個街邊的小館子裡，石鐵心與紅裙姑娘對坐著，一起吃著早飯。

　　陽光照在街道上，新的一天開始了。夜晚那幽洞空寂又古怪恐怖的城市似乎換回了正常的樣貌，重新出現了生機。

　　石鐵心感覺心頭的陰霾似乎散去了一些。

　　再看對面，紅裙姑娘正自顧自的吃著。她吃飯的樣子很優雅，但又不是故意擺出來的、惺惺作態的優雅。她吃飯很隨意，根本不在乎石鐵心注視與否。嘴巴開閉之間，早點下肚的速度竟然頗快，而且量還不小，讓石鐵心都有些吃驚。

　　這平坦的小肚子裡，是怎麼裝下這麼多東西的？

　　「看什麼，吃啊。」作為一個請客的，紅裙姑娘好歹還招呼了一聲：「你要真不吃，這個蛋可歸我了。」

　　「怎麼不吃，關鍵是不夠吃。」石鐵心一舉手：「老闆，我要加菜。」

　　一頓狼吞虎嚥。

　　吃飯時，只有寥寥幾句交談，其他時候都不言不語。說起來，兩人也並不熟悉。但看著對面的紅裙姑娘，石鐵心莫名的就感到了一點安心。這種安心不知從何而來，但卻是一直存在，縈繞在身周，無聲而靜謐。

　　陰霾似乎又少了一塊。

　　「吃完了。走吧，消化消化食。」紅裙姑娘邀請道：「我知道個好地方，要不要跟我去散散步？」

　　「好啊。」

　　散步的地方並不遠，是一處公園。公園中櫻花樹成片，粉紅的花樹如同雲彩一般成團成團的綻放，然後又在和風中飄零而下。

　　櫻花瓣落下，秒速五釐米。

　　石鐵心感覺心曠神怡起來。

　　「這裡其實是個很出名的賞櫻公園，從前可沒有這麼安靜。那個時候每當櫻前線到達東京，這裡都是人山人海。各大商社會提前好久就派人占地方，為了搶下最好的樹蔭，甚至有很多人在這裡撐帳篷露營，非常的熱鬧。」

　　紅麴姑娘快走兩步，伸展雙臂擁抱微風，然後一轉身，裙角飛揚，雙目如星：「現在嘛——我們獨享了！」

　　石鐵心的嘴角揚了起來。

　　「看你的樣子，似乎遇到了些不開心的事。」紅裙姑娘側頭看著石鐵心：「能跟我聊聊麼？當然了，我知道你們這個行業有很多秘密，不方便說的話……就挑揀些能說的講吧。」

　　石鐵心看向紅裙姑娘：「你的好奇心很旺盛啊。」

　　「愛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而且，你以為我的消息為什麼這麼靈通？都是八卦出來的。」紅裙姑娘又看向前方：「不管怎麼說，你如果願意聊聊的話，總比你一個人悶著要強。」

　　「也對。」石鐵心點點頭：「那麼能說的……」

　　能說的？

　　自己有什麼是能說的嗎？

　　「能說的……」

　　身份的謎團？鋪天蓋地的陰謀大網？還是隱約的不詳預感？對王大發和小弟的不滿？

　　這些都不能說。
　　

第252章 銷煙

　　「能說的……」千言萬語都在心頭，但湧到嘴邊卻又都說不出口。石鐵心看著紅裙姑娘，深深的看著她，最後深沉道：「我有太多太多想說的事，但卻找不到一件能說的……真的很抱歉。」

　　「不用道歉。」紅裙姑娘卻沒有生氣，而是同樣深深的看了回來：「那我想，你一定很孤獨。」

　　一瞬間，石鐵心愣了，而後，他又笑了。

　　「不。我不孤獨。」他一抬手，指著紅裙姑娘：「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一樣的目光。」

　　紅裙姑娘也愣了，真的愣了。

　　她下意識的躲閃了一下，扭過頭去在前面走著，不再說話。石鐵心則在後面跟著，同樣不說話。兩人沉默著，就這麼一路沿著櫻花的廊道緩緩前行。

　　一片沉默中，石鐵心卻沒有感到尷尬，反而有種輕鬆愜意。

　　微風和暢，櫻花飄落，如同落雪。兩人一前一後的緩緩走著，徜徉在春日的美景之中。半晌之後，快要行至公園盡頭，紅裙姑娘才頓住腳步。

　　她沒有回頭：「你想不想聽聽我的事？」

　　「請講。」

　　「我也沒有很多能說的事，但是有一點心得可以分享給你。」紅裙姑娘聲音低沉但堅定：「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當我迷茫無措的時候，我都會問自己：我想做的究竟是什麼。找到那個答案，然後握緊那個答案，就再也不會迷茫。現在你也可以問問自己，你想做的是什麼？」

　　「我想做的……呵呵，巧了，我正巧還真有一件想做的事。」石鐵心堅定起來：「可能不太好看，但應該挺罕見的，你要不要來參觀一下？」

　　「那麻煩你帶路吧。」

　　「跟我來。」

　　兩人走出櫻花公園，來到了大街上。石鐵心招了招手，街邊立刻有一個男子騎來一輛機車停在兩人面前，並恭敬的鞠躬走人。

　　石鐵心上了機車，拍了拍後座。

　　紅裙姑娘二話不說側坐上車。她整理了一下裙角，左手放在膝蓋上壓住裙子：「哪有用摩托車載裙裝女士的？」

　　「我的疏忽，下次改正。」石鐵心遞過去一個安全頭盔：「安全駕駛，戴好。」

　　「我的髮型！」

　　「再次疏忽，下次改正。」石鐵心一擰油門：「走了！」

　　嗡嗡嗡，機車發動起來，沿著街道開始前行。不慢，也不快，徜徉在春風中。不多時，兩人來到了一處老工廠，有小弟把門。小弟們老遠看到石鐵心，便趕緊奔出來快速打開鎖頭，拉開廠門，讓兩人長驅直入。

　　工廠內有一些小弟忙忙碌碌，運送著什麼。工廠裡轟轟作響，聲音極大。

　　兩人下了車，走進廠房，裡面非常炎熱。即便冷風設施全功率開啟，依然熱的讓人很快冒汗。

　　「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神戶制鋼的一個老廠房。」

　　「這裡是煉鋼廠？」

　　「對，雖然停工已久，但是設備還能用。跟我來。」

　　在一些工人的引導下，石鐵心兩人一路順著鋼架通道攀登、前行，最後來到了一處鋼架高臺上。有人操作了一下，巨大的轟鳴聲中，一個沉重而巨大的煉鋼爐被一人粗細的大鐵鉤吊裝到了平臺附近。

　　熱浪滾滾，石鐵心也忍不住汗流浹背。再看紅裙姑娘，同樣熱的大汗淋漓。但她並沒有嬌氣的抱怨什麼，而是探頭看向下方。

　　「下面的槽裡有東西？」巨大的噪音中，她只有大聲叫才能讓人聽清。

　　石鐵心不答。

　　紅裙姑娘繼續問：「那是什麼？看起來量很大！喂，問你呢，你怎麼不說話？」

　　「嗯？呃，哦！」石鐵心把目光從某個部位收回來，揉了揉鼻尖，心說我才發現熱點也是有好處的！汗出多了，還真是……妙不可言！

　　不行不行，趕緊答話別讓人發現。

　　「對，有東西！」

　　「那是什麼？」

　　「你猜猜。」

　　「拉倒吧，我不猜，你趕緊說！」

　　「是毒（和諧）品。」

　　紅裙姑娘一下子瞪大眼睛：「獨品？」

　　「對。歐陽宏兄弟兩個是制毒專家，在打倒鴻順社的過程中，我找到了很多沒來得及出貨的獨品。」石鐵心看著下面的凹槽：「整整五噸半，簡直驚人。」

　　紅裙姑娘沉默了，片刻後深深的看著石鐵心：「你不打算把這些拿去販賣？要是按照市價的話，這可是非常恐怖的一筆錢，恐怕要數以十億龍幣計算。」

　　「我記得我說過，我不是壞人。這東西禍國殃民，流毒無窮，我絕對不會拿去販賣，甚至不會讓它們繼續存在！」石鐵心看向旁邊的熔爐：「我要銷毀它們！」

　　十億多的東西啊！

　　紅裙姑娘看著石鐵心，非常認真的看著他。她不相信這是為了討好自己才故作姿態，沒有人會用十億來故作姿態。她也不覺得這是假的，那些玩意兒她看上幾眼就能分出來真貨和贗品。

　　尤其是這個大熔爐，需要提前很久維修預熱，才能燒出這樣一爐鋼水來。

　　這件事，他一定已經準備很久了，只不過是今天恰逢其會，讓自己看到而已。

　　再想深一些，這樣大價值的物品他就這麼銷毀了，他到底是頂著多大的壓力做的？就算他自己不動心，大興的堂主和舵主會允許嗎？他的手下和小弟會贊同嗎？十個億啊！紅裙姑娘無法想像。

　　但這個男人，就是這麼做了，義無反顧。

　　此刻，紅裙姑娘看向石鐵心的目光真真正的改變了，她低聲喃喃道：「你確實不是壞人，我相信了……」

　　噪音太大，石鐵心沒有聽到她的話，只是自顧自的介紹著。

　　「我這裡也找不到什麼專業設備，所以只能用熔爐湊合一下了。一千七百度的鋼水，足夠將那些玩意兒徹底摧毀。之前我小範圍的試過，不會有煙產生，所以也不用擔心自己中毒。」石鐵心一伸手，旁邊的工程師遞上了一個操作板。

　　操作板粗獷而簡單，只有寥寥幾個巨大的按鈕。

　　「要不要一起？」石鐵心的一隻手虛懸在按鈕上，同時看向紅裙姑娘：「一次燒十個億，這事應該不常見。」

　　「你說的沒錯，確實不常見。」紅裙姑娘將素手放在了石鐵心大手的手背上：「讓我也感受一下十億的大手筆吧！」

　　兩人站在平臺邊緣，看向下方的凹槽。那些獨品就像等體積的黃金，會讓一切貪婪者面紅耳赤。但此時此刻，兩人對視一眼，發現互相的眼睛裡都是一樣的清明。

　　三，二，一。

　　沒有數數，但是兩人默契十足，同時用力按下。

　　小手按大手，大手按按鈕。

　　嘎吱，老舊的按鈕猛然觸底。

　　轟轟轟，巨大的機械噪音中，高臺旁邊的熔爐開始側傾，翻轉。嘩啦啦，熾紅的鋼水從熔爐中傾瀉而下，如同耀眼的紅色瀑布，瞬間澆灌到了下面的凹槽中。劈劈啪啪，鋼水澆灌在獨品上，激發出了劈啪四射的火星。

　　熱風滾滾，熏的人難以睜眼。

　　但是不管是石鐵心還是紅裙姑娘，都一眨不眨的看著下面。十個億的獨品，就仿佛十個億的煙花，一下子翻滾迸濺、火花四射，耀眼的讓人炫目。而後，那些獨品就像遇到開水的積雪一樣，毫無抵抗力的被衝垮、被灼穿、被焚燒、最後在熔岩一樣的鐵水中點滴不存。

　　石鐵心開口了：「這麼一大堆一起銷毀竟然還挺好看，像團煙花。」

　　紅裙姑娘則歎息一聲：「那麼這絕對是我見過的最硬核，最美麗的煙花了。大個子，你叫什麼？我是說真名！」

　　「石鐵心。你呢？」

　　「我……你可以叫我悠悠。」

　　「假名就沒意思了。」

　　「不是假名，是小名。」滾滾熱風中，紅裙姑娘綻放了美的驚人的笑容。那是一種打心底裡綻放出來了，絢麗的光輝：「對你這個好人，我不想說謊話！」

　　叮鈴鈴，風鈴聲悅耳。

　　【天命任務3，階段性完成】
　　

第253章 開啟射擊介面

　　十億多，這個數量的財產，別說石鐵心沒見過，聽都沒聽過。如果放十億龍幣在這裡，他腦子有病才會拿鋼水去澆。但問題是這不是十億的錢，只是十億的獨品。不管別人是怎麼看這玩意兒的，他反正不把這種東西當錢看。

　　話又說回來，就算當錢看了又能咋滴？

　　我街頭大佬黑尊缺錢嗎？

　　我缺的是典藏版絕品家庭作業和習題冊！

　　況且又拿不回主世界線，錢再多也就這樣，在這個世界線裡夠用就行了。所以，不管其他人是怎麼想的，石鐵心這一爐子鋼水就這麼義無反顧的澆了下去，心中一點都不心疼，反而有種想做就做、為所欲為的快意。

　　天命任務3階段性完成，這才是有長效回報的好投資。

　　隨後，石鐵心叮囑了一下紅裙姑娘悠悠，讓她小心一下。石鐵心沒有說太透，因為一切也只是他個人隱約的感覺。但是悠悠似乎領悟了石鐵心的意思，表示自己會小心一些。如果真的有情況，會給黑尊大佬打電話。

　　石鐵心欣然應允。

　　「有空我教你打檯球，也算是借用黑尊大佬的名頭庇護我的回報吧！」

　　悠悠明媚一笑，然後就乾淨俐落的走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目送悠悠離去，石鐵心則已經不像昨天那樣精神緊張。剛剛源自靈魂的風鈴聲讓石鐵心內外通透，有種發自靈魂的舒暢感，心頭的陰霾都一下子散去了。意識結塊中剝落的碎片融入到精神域中，讓他感覺自己變得比從前更堅強，更鎮定。

　　他心中有了主意。

　　如今的局面，要雙管齊下才能有備無患。

　　打探消息一定要繼續打探，悠悠無意間的一句話給了他很大的啟發。阿D和小唯的事，僅僅一夜就能傳到她那裡去，說明底層的消息管道要比自己想像中更暢通。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任何大事都有細小的徵兆。站在高處的人或許察覺不到這種徵兆，但是在底層混江湖的馬仔，卻反而像老鼠蟑螂一樣敏銳。地震來臨前，這些老鼠蟑螂或許也只是在驚慌的亂跑亂爬毫無章法，但終歸是一種反映情況的表徵。

　　石鐵心決定走下層路線，好好聽一聽基層的聲音。

　　另外一條路，就是增強自己了。

　　無論什麼時候，自己變得更強才能更好的應對局面。

　　「硬氣功和射擊術要練起來。」石鐵心盤算著：「尤其是射擊術，更是現在最重要的修行方向！」

　　當天下午，石鐵心就找到了一家打靶場。這個世道，各門各業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衝擊，但偏偏打靶場的生意卻更好了。打靶場提供練習用槍和子彈，而且如果關係比較可靠，也會有私下的槍支交易。

　　石鐵心找到一個單獨的VIP打靶房，站在射擊位上開始熟悉槍械。他拿出了得自死火的那把槍，自從獲取了基礎射擊術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認真的在現實中檢查熟悉槍械。

　　一個進度條飛快跑過。

　　【基礎射擊術已載入，開啟射擊介面】

　　【在使用槍械時，將自動開啟射擊介面。介面資訊豐富程度及準確程度，由射擊術修煉進度決定。該介面可自行關閉。】

　　【當前進度：基礎射擊術第一層，不合格】

　　【注釋：請多使用小型手持槍械，以提升修煉進度】

　　不出意外的同時又有些欣喜，繼駕駛介面之後，視界系統又開啟了新的射擊介面。自家的這個視界系統雖然UI做的不怎麼樣，但是可拓展功能卻非常豐富，確實是好幫手。

　　石鐵心打開了射擊介面——沒有任何輔助標注。

　　唯有在看向手中槍械的時候，出現了一個說明條。

　　【USP半自動手槍】

　　其實不需要這個說明條，石鐵心自己也能認出這是一把USP，屬於夢中教官講解的常見基礎槍型之一。

　　石鐵心拉開槍栓，退下彈夾，將這把槍全方位的檢查了一圈又重新組裝好，說明條的資訊才豐富了起來。

　　【點45ACP彈，載彈量5/12】

　　石鐵心早有所料的點點頭。心術並不是魔術，它好用還是不好用，完全取決於你自己對知識的積累程度。

　　人的精力和思維的穩定程度都有極限，比如說普通大夫診治病患，連續不斷工作的話總是會疲憊、不專注、出現失誤。但有了心術作為輔助，則能更充分的調用學識。而且只要念氣沒有消耗完，診治的精准度和判斷的速度都會有很大的保證。

　　心術能夠輔助你更快更好地發揮自己的本領，但不可能無中生有的知識灌頂。

　　至少在基礎階段是這樣的，更高階段石鐵心也沒接觸過，不敢妄言。

　　自己的基礎射擊術不合格，所以射擊介面自然不會顯示太多東西。

　　不過只要把修行進度提上去，肯定會有越來越強的功能。

　　練射擊，就是需要用子彈喂，沒有別的辦法。

　　石鐵心握槍而起，瞄準了前面的十米靶。他決定遵循由近及遠的思路訓練，至少要先在近距離上打准，然後再拉遠距離，這樣練至少能知道自己在多遠距離上能打准。

　　啪啪啪，USP清脆的聲音連響五下。石鐵心觀察了一下著彈點，然後退出彈夾開始壓彈。哢噠，哢噠，一發發子彈被壓入彈夾。這裡有自動壓彈機，但石鐵心依然選擇手動壓彈。

　　親自動手能讓他更快的瞭解手中的槍械，就如同所謂的「刀禪」。雖然沒有那麼玄乎，但確實能讓他手底下更有分寸。

　　很快，十二發子彈壓好。石鐵心反思了一下剛剛的失誤，糾正了一下技術動作，然後抬起槍口再度開始射擊。

　　啪啪啪，啪啪啪，每三槍作為一個射擊組，每一組之間稍微停頓一下檢查效果，然後再進行下一組射擊。原本應該是兩槍一組，但是石鐵心自認為水準太爛，便增加一發以提高成功率。

　　十二發子彈眨眼用光，再度開始壓彈，同時反思需要改進的地方。

　　石鐵心幹什麼都喜歡全神貫注的，練槍也不例外。

　　任何一樣技能的訓練，其成長曲線都是先陡後緩。石鐵心本就有功夫底子，身強體壯手還穩，上手之後進步很快。

　　快中午的時候，進度條一閃便換了字。

　　【基礎射擊術第一層修行進度提升至合格】

　　下一刻，視界中出現了一個圓圈。
　　

第254章 風雲突變

　　看到這個圓圈，石鐵心有點發愣，這個虛虛的圈子就像一枚硬幣，直挺挺的懟在視界中間。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這個圓圈或許就代表了輔助瞄準的功能。

　　這是不是說圓圈在哪，我的著彈點就在哪，然後就能指哪打哪？

　　那豈不是牛逼大了！

　　但看了看修行進度上那個慘兮兮的【合格】，石鐵心認為應該沒那麼容易。

　　移動一下槍口角度，圓圈果然跟著移動，看來圓圈果然代表了自己的著彈區域。但石鐵心立刻就發現了玄機——這個圓圈的大小，是會變的。

　　如果槍口歪斜，錯開了最佳的瞄準途徑，或者錯失了最好的開槍姿態，那麼圓圈就會驟然加大。即便用膝蓋想想，也知道這個時候的子彈根本沒點準頭。

　　而如果用標準姿勢好好瞄準的話，圓圈則會縮小，而且邊界會更清晰，視覺效果上就比剛剛的虛圈更上檔次。

　　石鐵心反復嘗試，發現在自己屏息凝神、盡最大可能的穩定手腕並保持靜止的時候，圓圈是最小的。

　　瞄著十米靶，盡可能的縮小圓圈，半天之後石鐵心連開三槍。

　　啪啪啪，彈彈中靶，射擊水準確實提高了！

　　石鐵心不斷變換了單發點射、雙發點射、多發連射等方式，一口氣射完了兩個彈夾，然後利索的繼續壓彈。

　　他發現，雖然有了圓圈，但是難度依然很大。

　　就算瞄的特別好，在開槍時也未必就那麼准。由於扣扳機本身的動作就可能導致槍口偏移，所以在開槍前的一瞬間，圓圈的面積依然會不同程度的擴大。而且在連續射擊過程中，開槍的後坐力也會讓圓圈不斷變大。如果不好好控制的話，後面幾發甚至完全沒個準頭。

　　縮圈縮的越好，準頭就越好。

　　但反過來說，瞄準時間太長肯定也不行。別人露頭你縮圈，別人突進你縮圈，別人跑路你縮圈，別人一梭子過來了，你躲了躲，然後發現之前都白瞄了，還得重新縮圈。

　　精准與速度真是一對矛盾體，唯有不斷地提升射擊的能力，才能將射擊的兩面同時變得更強。

　　「有意思。」

　　哢噠哢噠壓好彈，石鐵心繼續開始訓練。

　　從這一天起，他摒除了其他一切雜念，甚至放下了學習，專心致志的在訓練場中訓練射擊。準頭和速度都是靠子彈堆出來的，一盒一盒的ACP彈被送到靶場，又被石鐵心快速的消耗掉。

　　練起槍來真是花錢如流水，但是花了錢果然就是有效果。十米靶的準頭不斷提升，後來改成了十五米，二十米。石鐵心對這把槍的熟悉程度也在不斷提升，他已經完全不需要專門去記憶，僅憑這把槍在手中的重量就能判斷出載彈數。

　　白天訓練，夜裡也在訓練。

　　睡夢之中，石鐵心似乎連通了另一個自己的記憶源頭。在夢中，他感同身受的重新經歷了這個世界線的自己在練習槍法時的一切。

　　練槍是辛苦的，而這個世界線的自己也是個認真努力的人。訓練，訓練，不斷地訓練，枯燥寂寞甚至伴隨著傷痛的訓練，但帶來的同樣是最扎實的提升。

　　被高手帶上分的感覺再次襲來，每次夢醒，石鐵心都覺得自己對手槍的認識加深了一分。表現在進度條上，就是會有一大串星星像衝鋒槍一樣突突突的打過來。

　　夜以繼日，不斷修行。在一個相當短的時間內，石鐵心走過了一個合格射手需要很久才能走過的路。基礎射擊術第一層的修行進度像是開了掛，在啪啪的開槍聲中不斷猛漲。

　　從合格變良好，從良好變優異，然後很快達到了精深。

　　這一日，石鐵心依然在靶場中練習。

　　現在縮圈速度已經很快，精准度和速度都比從前強了很多。而且即便偏離了標準持槍姿態、不在最好的瞄準軌道中，準星圈的面積依然控制的還不錯。

　　石鐵心覺得自己可以搞一些騷操作，比如淩空轉體落地秒開槍，或者三百六十度旋轉速射，散裝文學裡的很多槍術高手都是這麼搞的。對了對了，還有能一邊南拳北腿一邊東瞄西崩的，電影裡把這玩意兒叫槍鬥術，看起來真叫一個帥氣逼人。

　　石鐵心嘗試了。

　　然後，他就深刻的明白了，「基礎射擊術」的基礎二字，真不是白標注的。基礎就是基礎，騷操作什麼的還是等學會了更進一步的射擊術再說吧。

　　正當石鐵心沉下心來，決定繼續在精深級射擊術中繼續勇攀高峰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拿起來一看，是阿飛。

　　「喂。」

　　「老細！粗事了老細！粗大事了！」

　　石鐵心一皺眉：「出什麼事了？」

　　「綠帽車神、那個藤原極真——」阿飛的聲音中帶著驚慌：「被殺了！」

　　「什麼？！」

　　啪，石鐵心合上了手機，有些愣愣。

　　藤原極真，死了？！

　　轟轟轟，咆哮的引擎聲中，石鐵心飛速離開了打靶場。十分鐘後，他的小弟七嘴八舌的開始講述聽到的消息。石鐵心聽後，發現事情真的嚴峻了。

　　幾乎可以說是毫無徵兆的，街頭上出現了巨大的波瀾。藤原極真在街頭練習機車的時候，被突如其來的襲擊者突襲。據說這襲擊者開著黑色的機車，像一道閃電一樣從後面追上了綠色的車手，然後手起刀落，一刀斬下了藤原極真的頭顱。

　　「現在所有人都在瘋傳是老細你殺了車神！」阿飛抓耳撓腮：「黑色機車，而且能夠追上車神的，看遍整個東京似乎就只有你了。呃……是不是你啊老細？」

　　「當然不是我！」

　　石鐵心忍不住咬牙。

　　他現在還很難相信，那個與自己談笑風生、吃米飯團子的傢伙，就這麼死了？

　　雖然交集不多，但畢竟是一個還聊的過去的人。那個失落了飛馳之魂的傢伙，就這麼死了？

　　「有沒有線索，是什麼人殺了他，為什麼要殺一個只懂得開車的傢伙！」

　　「沒有，暫時沒線索。」

　　阿飛一籌莫展。

　　正在此時，阿飛的電話響了。他接了電話低語幾聲，然後吃驚的叫了一聲，隨後看了過來。

　　「老細，那個偷襲者又出手了，這次是東京狼！東京狼被砍掉了一雙手，正在醫院搶救！」

　　石鐵心霍然起身：「走，立刻去看看！」
　　

第255章 風雲再起

　　東京狼的就診醫院與小唯的是同一家，現在整個東京還開著的醫院已經不多了，沒有太多選擇。

　　石鐵心並沒有帶太多人，只點了阿飛和幾個跑腿的，加上原本就留在這裡幫阿D的人，絕大多數場面都能輕鬆應對。

　　進入醫院，發現這裡的氣氛比之前更嚴峻了。傷病號增加了不少，擠的走廊都一片擁堵。看他們的衣著打扮、舉止言辭，石鐵心就知道這些新傷號中的相當多數都是混跡街頭的飛車黨。

　　比起之前的老病號，這些新傷號的受創更重，斷肢殘廢比比皆是。他們表情麻木而絕望，沒有一個吹牛打屁的，只有不少人在偷偷哭泣。

　　不遠處忽然有一陣慌亂的跑動聲，石鐵心抬眼看去，只見一群人圍在了一個人身前，急切而揪心的嘶喊著什麼。但沒過片刻，那些嘶喊又化作嚎啕。醫護人員快速上前拉開人群，拿了一個白簾子蓋在了床上。這是醫院最後的仁心，實在沒有餘力進行搶救。

　　嘩啦啦，蓋著白簾子的人體被推車推了出去。現在醫院人滿為患，失去拯救價值的人必須儘快清出。這一點所有人都默認，即便是剛剛嚎啕的那些也沒有異議。

　　在經過石鐵心身邊的時候，石鐵心抬手攔住了護工。小弟們把護工擠到一旁，護工非常配合的後退兩步，免得和這些明顯不是好東西的人起衝突。阿飛察言觀色，殷勤的為老大伸手掀開了白簾。

　　簾子下是一個年輕女性，至少看身軀是個女性。

　　看臉……已經沒剩下多少面部可以看了。

　　五官的位置被繃帶纏繞了一圈又一圈，大片血污從繃帶中滲出。繃帶顯然沒有包繞所有傷處，在邊緣還能看到創口和焦痕。女性寂然無聲，已經氣絕而亡。

　　石鐵心看向旁邊安靜的護工：「她是什麼情況。」

　　阿飛立刻翻譯，但其實石鐵心已經能夠聽懂。

　　「面部嚴重刀傷，然後又被火焰灼燒。失明、感染、缺醫少藥，結果顯而易見。」

　　石鐵心一擺左手，阿飛放下白簾。簾子落在死者面部，血污從下面滲透上來，在凸起的地方染出大片鮮紅。

　　看這女性的衣著就知道，她是東京狼那一幫的人。看來東京狼斷的不僅是自己的手，還有兄弟手下的命。

　　石鐵心繼續前進，很快就找到了東京狼。

　　他不知道東京狼叫什麼名字，除了藤原極真，街頭上都用花名和尊號，極少用真名。但他還清晰地記得東京狼桀驁不馴的樣子，記得他前呼後擁的威風。

　　可現在，石鐵心甚至有點不敢相信，那個在醫院廁所門口隨便找了個墊子就席地而坐的頹敗男人，就是曾經的東京狼。

　　石鐵心站在了他的面前，聲音沉重：「沒有安排個病房？」

　　東京狼乾涸的雙眼微微一動，抬起頭，定定的看向石鐵心。他面無表情，但又似乎有無數表情。他目光呆滯，但又好像融匯了太多複雜的感情。在好半晌之後，他才張開嘴，用近乎呢喃的音量說出了一句歎息一樣的日語。

　　阿飛忍不住湊近一點：「你說什麼？」

　　東京狼又說了一遍，但聲音更低，如同夢囈。他沒有說完，臉皮就抽了抽，然後開始無聲的抽噎，隨後開始壓抑的痛哭。

　　如果他還有雙手，他一定抱頭嚎啕。但他沒有，他的雙臂只剩下被粗略包紮的上臂。短短的兩截胳膊用盡全力也只能擋住臉，擋住他的脆弱與絕望。

　　曾經在街頭上有名有姓的高手，就這樣變成了醫院廁所門邊的殘廢。

　　石鐵心看著他，面色複雜。但他沒有再勸，勸也無用。死傷如此慘重，從此再無東京狼。

　　不過剛剛東京狼說了一句話，阿飛沒有聽清，可是石鐵心卻聽的一清二楚。

　　敗於侵略者，再非日本人——這就是東京狼的原話。石鐵心覺得，這應該是在複述那個襲擊者的話語。

　　東京狼敗給誰了？

　　我。

　　這樣想來，藤原極真很可能遭遇了同樣的事，因為他也敗給了同一個人。

　　我。

　　一個「侵略者」。

　　如此行徑如此口吻，讓石鐵心猛然想起一群人。

　　他覺得這事兒肯定沒完。

　　「你去找醫護人員問問東京狼的斷臂還在不在，如果在的話趕緊拿來！」

　　「是！」

　　小弟飛奔而去，而後沒多久就又跑了回來，速度快的超乎預料。

　　「老大，還真有，就在手術室門口放著呢，像幾根柴火棍一樣杵在牆角，別人不說我都沒看出來。」小弟手中拿著四根血淋淋的東西過來了。徒手抓著被截斷的人類肢體讓他表情古怪，遞給石鐵心之後趕緊悄悄擦了擦手。

　　石鐵心接過斷肢，神色如常的觀察著。東京狼就在旁邊，但只是自顧自的壓抑著痛哭，對自己的斷肢視而不見。

　　「老細，你把斷手找來，莫非是想大展神威把手再給接上？」阿飛的表情有些興奮：「我看小說裡都是這麼寫的，老細今天你也要露一手？」

　　石鐵心古怪的看了阿飛一眼：「你都看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不會醫術。」

　　「那老細你找這幾條胳膊過來……」

　　「收聲。」石鐵心呵斥一句，然後靜靜的看著手中的四截肢體。

　　人類只有兩條胳膊，東京狼也不例外。之所以會出現四截，是因為刀，一把鋒利的刀。看著東京狼的傷口，石鐵心就仿佛看到了劈斬而來的一把刀。

　　雖然石鐵心沒有學過兵刃，想像不出那把刀是從什麼角度、以什麼手法斬過來的。但是只看斷臂就知道，但那絕對是一把吹毛斷發的利刃，絕對握在一個懂刀之人的手裡。

　　石鐵心仔細審視著傷口，尋找劈刀的軌跡。

　　不久前，這把利刃斬在了東京狼的手上，從中指和無名指中間的指縫處切進了手掌，然後勢如破竹一般的突破了腕骨、腕關節。

　　刀鋒從尺骨撓骨中間的縫隙處一斬而過，庖丁解牛一樣的把東京狼的整個前臂劈成了兩豎片，然後從手肘外側一切而過，把小指那一側的半片整個斬飛。
　　

第256章 古怪的父母

　　石鐵心看著兩邊的創口，目光嚴肅而慎重。在那種情況下，東京狼肯定很痛，手臂一定胡亂揮舞或者奮力逃生。但仔細看看會發現，兩邊的剖面是幾乎一樣的。

　　再看剖面之外其他部位的皮膚，有擦傷有挫傷，但沒有刀傷。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東京狼所有的亂揮、躲避，都沒有用。行兇者手起刀落，再度準確的將東京狼的另一隻胳膊剖成兩片，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

　　東京狼忽然神經質的大叫：「一個人！只有一個人！他只有一個人啊！那麼多人都被殺了！」

　　大叫之後，又低聲的呢喃著含混不清的語言，似乎已經被刺激的崩潰了。

　　石鐵心又去看了東京狼的其他受傷小弟，幾乎都是一刀致勝，少有需要第二刀的情況。至於那些致死的就不用看了，現在停屍房根本不會收容屍體，全都是直接焚化處理。

　　好可怕的刀法！

　　就算有埋伏，就算有心打無心，就算突然襲擊讓人沒有準備，一個人能夠將東京狼整個小幫派殺個煙消雲散，也是異常恐怖。這個襲擊者絕不是常見的「弱雞」，而是真真正正的殺人高手。

　　正想著，一陣喧嘩順著走廊傳了過來，是安排在這邊的小弟的聲音。

　　「嗯？」

　　阿D又和什麼人起衝突了？

　　石鐵心一凝眉，然後領著人就走了過去。轉過了轉角，赫然看到小唯的病房門口圍了一幫人。這群人絕大多數是自己的小弟，被圍著的是兩個中年夫婦。

　　但人多勢眾兇神惡煞的小弟們，此時卻有些無法招架。那夫婦兩人則是沒頭沒腦就像闖進去的樣子。

　　石鐵心念頭一動，謹慎的駐足在遠處，然後對阿飛使了個眼色。阿飛心領神會的給那邊的其中一個小弟打了個電話，那邊的小弟躲到角落一通報告，阿飛掛斷電話就湊了上來：「老細，那兩個是小丫頭的父母。」

　　「哦……」

　　我猜也是。

　　小唯的爸媽不可能不來。

　　石鐵心旋即又疑惑道：「為什麼把他們兩個堵在門口？」受害者的父母在這裡，不說好好招待好好道歉，竟然還把人家堵在病房門口，這是什麼道理？

　　「他們倆是來要錢的。」

　　「索要賠償天經地義，有什麼好說的。」把人家姑娘弄成殘疾了，不賠償還有人性嗎？石鐵心越想就越是生氣：「告訴阿D，該賠償多少就賠償多少。他的錢不夠我就借給他，別弄得太不像話！」

　　「不不，老細你誤會了，他們不是來找我們要賠償的。」阿飛的話讓所有聽眾都不可置信：「他們是來找小丫頭要錢的！」

　　「什麼？？」

　　幾分鐘後，石鐵心才弄清楚情況，而這情況甚至讓他驚愕。

　　那兩個中年夫婦確實是小唯的父母，但他們來到醫院之後並沒有找阿D索要賠償。他們倆看到阿D後唯唯諾諾、戰戰兢兢，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就算是阿D明確表示是自己有錯，並不惜跪地道歉，這夫婦兩人都是謹小慎微的樣子。

　　別說獅子大開口了，人家根本沒提要賠償的事，仿佛根本不需要賠償一樣。

　　但是在面對小唯的時候，夫婦兩人就完全是另外一副嘴臉了。不僅要求小唯立刻拿出一百萬日元，而且似乎對女兒的病痛完全視而不見。

　　「還有這種事？」石鐵心根本不能相信。

　　「千真萬確！如果不是這兩個傢伙攪合的小丫頭根本沒法好好養病，怎麼可能把他們堵在門外頭呢？」

　　「你們在這裡等著，我自己去看看。」

　　石鐵心沒有帶人，而是獨自一人走了過去。經過最近的事，他已經不太信任手下小弟了。一邊是街頭團夥，一邊是女兒殘疾的普通夫婦，阿飛這些人有太多辦法把他們硬生生變成「刁民」。

　　所以石鐵心決定親自去確認。

　　還沒有湊近，就聽到那對夫婦絮絮叨叨的說著話，語言邏輯都不甚通順，就像是精神錯亂一樣。

　　石鐵心開始皺眉了。

　　「大哥！」「大哥好！」

　　門口的小弟們齊齊問好，夫婦兩人一下子哆嗦起來。石鐵心揮揮手讓他們都下去，避免出現自己「仗勢欺人」的視覺效果。然後他又微微屈身，防止自己過於高大強壯的身軀給人帶來額外的精神壓迫。

　　他細心地選擇了一個迎光的角度，然後露出了最大程度的和善笑容。

　　在腦子裡好好組織了一下，石鐵心罕見的用當地語言說道：「叔叔、阿姨，小唯的遭遇是由於我手下的不當舉動造成的，我們承擔全部責任。從治療到後續養護，我們責無旁貸。如果叔叔阿姨有什麼別的訴求的話，可以告訴我，我能夠做主在一定範圍內進行補償。」

　　石鐵心已經給出了自己最大的誠意和善意。閻王好過小鬼難纏，他這位閻王親自過問，理論上來說應該能夠解除他人的大多數戒心。

　　但沒想到，面前這對夫婦根本不提賠償的事。站在石鐵心面前，兩人就像鵪鶉一樣嚇得幾乎要打哆嗦。

　　中年男人強提精神，唯唯諾諾的說道：「不、不需要賠償，這是救主的考驗！」

　　嗯？

　　石鐵心感到有些古怪。

　　兩人的這種恐懼，有些強的過分了。別說是遇到幫派分子了，就是遇到喪心病狂的殺人狂，驚嚇程度也不過如此了。

　　而且，這個中年男人似乎發自真心。

　　「小唯的傷很重，很有可能一直下肢癱瘓。」石鐵心加重語氣：「我建議你們還是要拿一些賠償金，要不然小唯的生活很難維持。」

　　女人的腔調有些尖銳與厭惡：「不不不，不用賠償，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石鐵心感到荒謬，為什麼是小唯自作自受？小唯是受害者好不好！

　　「你們家應該生活很拮据吧，就不擔心她日後的生活嗎？」

　　「生存還是死亡，都是救主的選擇。背離救主，萬劫不復。這一切都是救主對她的懲罰。」

　　救主？

　　石鐵心忍不住有些煩躁了：「沒有錢，你們拿什麼養活女兒？」

　　「心向救主，自得永生。」
　　

第257章 風起

　　「什麼？！」石鐵心忍不住瞪眼了：「你們的意思是，你們不養了？」

　　夫婦兩人嚇得倒退一步，然後口唇哆嗦著繼續念叨：「心向救主，自得永生……」

　　石鐵心挺直了身軀，不再刻意與兩人保持在一個高度，表情也不再那麼和善。

　　他見過刁民，嚴峻的生活環境能夠把很多人轉變成刁民。他甚至設想過這夫婦兩人拿錢之後又轉手拋棄了女兒，那種行為畜生不如，但至少在功利性上可以想得明白原因。

　　但眼前這兩個不是。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兩個傢伙信了個不知什麼玩意兒的亂七八糟的教，已經徹底神經了。他們既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女兒。除了他們的救主，他們什麼都不在乎。

　　石鐵心相信了阿飛的話，眼中不免滿是失望。

　　對這兩夫婦，他已經無話可說。

　　一招手，跑過來一個小弟。

　　石鐵心拿出一疊龍幣，塞進中年男人的手裡，強壓著脾氣和緩道：「看你們也很疲憊了，先去好好吃頓飯吧……」

　　但話未說完，那夫婦兩人就好像是被灼痛了一樣，嗷的一聲驚叫，一把將那一疊龍幣摔在地上。嘩啦，龍幣散亂的飄飛，引來無數貪婪的窺視。但那兩夫婦卻對龍幣畏如蛇蠍，屁滾尿流的往後躲了很遠，嘴裡絮絮叨叨的好像在念著什麼經文。

　　什麼不潔、罪孽、寬恕之類的詞中夾雜著意義不明的怪音，讓人一聽就反感。而且這兩夫婦的面部，偶爾會不自然的抽動一下。就像得了抽動症，無法完全控制面部的表情，看起來非常古怪。

　　經文念過三圈，兩人才稍稍停歇。他們小心躲著地上的龍幣，就像躲著什麼傳染病一樣，然後老遠的對著病房大喊著：「不要裝睡，趕緊把錢拿出來你這不孝女！救主的供奉不可懈怠，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今天必須拿出一百萬日元！」

　　說罷，兩人落荒而逃，很快就跑遠了。

　　石鐵心生氣了，非常生氣。

　　他之前還在奇怪，小唯這種高材生，幹什麼工作不是幹，沒有高收入還沒有低收入嗎？以她的能力再加上她的相貌，再怎樣的亂世也總會找到一點機會的，至少要好過在娛樂城陪酒。

　　今天，石鐵心明白了。

　　有這樣的父母，家裡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他是一個孤兒，但正因為是孤兒，所以從小便有無數對父母的憧憬。他認為父母應該向高警官那樣，能不畏生死為女報仇，也能忍耐一切為女還願。但眼前這一對中年夫婦，破壞了他對父母形象的所有美好遐想。

　　一股無名火在心中燃燒，讓石鐵心憤怒而又無處發洩。

　　「救主？」石鐵心忍不住咆哮：「救什麼幾把主！能比得上自己的家人嗎！」

　　咆哮聲沿著走廊回蕩，四周忽然一陣安靜，然後就有各種含義莫名的目光彙聚了過來。

　　「呃，老細。」阿飛左右看看，然後湊過來低聲說：「這話自己說說就好了，不要對外講。救主教已經是東京的一個很大的勢力了，到處都是狂信徒，神經病一樣，特別難搞。」

　　「邪（和諧）教！」一聲叱吒，石鐵心無所畏懼，雙眼一掃兇神惡煞的瞪了回去，那些注視立刻都收斂了。

　　「哼！」怒哼一聲，石鐵心進了病房。小唯還在昏睡著，阿D還在陪伴著。

　　「大哥……」阿D抬頭看過來，雙眼紅腫喉嚨乾澀，整個人都像是乾枯了一樣：「我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如果你是說那兩個人的事，以後他們要是再來，不用猶豫，轟走！若不是因為是小唯的父母，我恨不得打他們一頓！如果你是說小唯的事，你自己考慮著辦。只有一點，男子漢敢作敢當！」

　　「我……」

　　正說著，阿飛手機一陣響，拿起手機看了看，然後臉色猛然一變。他一把抓住石鐵心的袖子，緊張道：「老細，又粗四了，快看！」

　　手機中是一個視頻檔，阿飛點開了播放。

　　只見在一個完全沒有特色的昏暗房間中，一束光從上面落下。燈光籠罩之中，一個人面向鏡頭跪著。這個人被緊緊捆綁，鼻青臉腫渾身傷口，似乎被毆打已久。但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這人是街頭的著名頭領，是曾經屈居藤原極真之下的第二名。

　　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燈光照不到的陰影裡，有人在說話。這聲音經過了變聲器處理，顯得陰沉而充滿詭異的威壓。

　　「佐伯涼介，你長著大和民族的面孔，流著大和民族的血液，叫著大和民族的名字，但卻是一條土生土長的——美、國、狗。你擁有美國的思維方式，認同美國的意識形態，就連那令人作嘔的美式傲慢，都已經深入骨髓。」

　　「你是一個背叛了自己民族的罪人。」

　　「背叛者，比侵略者更可恨。而且你不僅是背叛者，同時也是侵略者的急先鋒。」

　　「以大和民族的名義，今日予你天誅。」

　　「用你的血，祭我永不墜落的，太陽旗。」

　　「用你的血，讓所有背叛者、侵略者、還有搖擺不定的不忠之人都知道，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唰，雪亮的刀鋒閃過，佐伯涼介的頭顱應刀而落。來不及掙扎，來不及慘叫，腦袋就那樣咚的一下砸在地面上。

　　黑暗中有一隻腳將噴血的屍體踹倒，一個隱約的人影從後面走進了光照的區域。

　　那是一個身穿日本武士盔甲的男人，身材並不高，但很有壓迫力。黑色的盔甲，黑色的刀鞘，雪亮的刀鋒，以及一張血紅色的天狗面具。

　　「我是攘夷志士黑武士。」

　　「魑魅魍魎，刀下盡滅。」

　　刀鋒前指，指向鏡頭，指向所有看視頻的人。

　　「下一個，就是你。」

　　嗶，視頻結束了。

　　新攘夷，這些死不絕的傢伙，果然是他們！

　　「這個視頻哪來的？」

　　「老細，到處都在傳，已經傳瘋了！」

　　正說著，從走廊外傳來了嘈雜的議論聲。石鐵心走到外面一看，好多人都拿出了手機，都在播放著同一個視頻。大大小小的聲音傳入耳中，全都是同一句話。

　　下一個，就是你……就是你……是你……

　　山雨欲來。

　　猛烈的冷風穿過了走廊，讓人遍體生寒。

　　「老大！」阿D追了出來：「我跟你回去幫忙！」

　　「不，你照顧好小唯，別的事不用你管。」

　　阿D還要再說什麼，叮鈴鈴一聲響，石鐵心的電話響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竟然顯示了一個非常意外的名字。

　　周楠。

　　「什麼事？」

　　「尊哥……」聽筒裡面傳出了周楠忐忑而又猶豫的聲音：「聽說您最近在打聽消息，我有件重要的事想告訴你。」

　　「說。」

　　「不行，得當面說。」

　　「為什麼要當面？」

　　「因為……這個……」周楠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話。這個時候，聽筒裡面的聲音忽然換人了，變成了周雄的聲音。

　　周雄的聲音沉穩而堅決：「尊哥，這件事我們必須當面和你說，其他任何人我們都信不過。在娛樂城您救過我們，又對我們兄弟多有照顧，您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忘恩負義，絕對不會坑您害您！我周雄對天發誓，如果有半句假話，讓我天打雷劈千刀萬剮！尊哥，真的很重要，見一面吧！」

　　石鐵心思考片刻，最後沉聲道：「好，見一面，就今天。」

　　電話對面的周雄立刻興高采烈的說道：「好的尊哥，晚上我請您吃飯！」

　　這一刻，石鐵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自己好像快要離開這個世界線了。
　　

第258章 周雄再請串

　　在現在的局面中，石鐵心應該儘量避免和任何不知根底的人見面，更不用說請客吃飯了。周楠周雄是狀元石那個世界線的熟人，但王大發已經證明，跨越了可能性之後，一切都必須重新看待。

　　周楠周雄不再是鳳鳴一中的垃圾班小混子，不再是那些滿腦子嚮往江湖生活卻連江湖到底是幹什麼的都全靠腦補的無知少年。

　　石鐵心也不再是什麼垃圾班大哥鐵，不是那個玩笑一樣的四大天王候選人。

　　但石鐵心還是去赴宴了，因為周楠周雄的聯絡並非突如其來，而是石鐵心走底層路線的必然結果。他在三番和阿輝的小弟中廣泛撒網、隱秘接觸，周家兩兄弟就是他的重點接觸對象。

　　而且，有些東西即便跨越了可能性，依然不會改變。

　　「尊哥，您來了！」兩兄弟一下子站起來，有些局促的看著石鐵心。

　　「嗯。」石鐵心點點頭，首先四下打量了一圈。

　　為了保證會面的安全性，這裡是石鐵心隨機選擇的地方。交通道路四通八達，大路小道輻射四方。近處沒有高層建築，是一個東京的老片區，而且就處在華人掌控區內，附近的人相對可以放心，至少不會是新攘夷的瘋子。

　　路口顯要位置有一家小店，是新開的門面。石鐵心隨機一選，就選到了這個地方。

　　同來的阿飛等人立刻散開轉了一圈，包括那個小店裡面也轉了轉，片刻後回來衝石鐵心點點頭，石鐵心才拍了拍兩兄弟的肩膀沉聲道：「非常時期，謹慎一些，請見諒。」

　　直到十分鐘前，石鐵心才向他們通知了地點，把他們從三個街區外叫了過來。

　　「理解！理解！」周雄反而有些安心的說道：「看到尊哥行事這麼謹慎細緻，我們反而更放心了。」

　　「走吧，進去。」

　　石鐵心伸手撥開了屋簷上掛的紅燈籠，走進了街邊小店。小店裡乾淨整潔，而且沒有其他客人。唯一的老闆兼職廚師在布簾遮擋的後廚裡操持著，顯然已經提前開始準備。滋滋啦啦的燒烤聲混合著香氣從廚房中飄來，讓人一聞就胃口大開。

　　「尊哥，我剛剛打聽了一下，這裡雖然是新開的店，但是據說手藝很好，是地地道道的烤串風味。」周楠殷勤的拍著馬屁：「您真是會選地方啊尊哥！」

　　「隨機選擇罷了。」石鐵心大馬金刀的坐下，發現這個小店的桌椅餐具相對於其他地方來說更大，實木傢俱也是厚實又沉重，倒是讓他覺得舒服。

　　「我去崔崔老闆！」周楠忙不迭的奔到了後廚，片刻後又端來了大盤大盤的肉串，弄來了大杯的紮啤。

　　「尊哥，這個新鮮！」

　　看著周楠殷勤的狗腿模樣，石鐵心總有種世界線錯亂的感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鳳鳴一中一般。

　　不過一切終究不一樣了，石鐵心收斂心神，看向對面的周雄：「說吧，到底是什麼情況非要當面說。」

　　「尊哥，其實，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周雄躊躇片刻，好像在準備語言，最後他慎重的開了口：「尊哥，其實三番才是舵主的心腹。我們都知道阿輝做的事，不過阿輝的舉動，其實都是三番在後面挑唆的。」

　　「哦。」石鐵心喝了一口茶，淡淡應到：「是這樣啊。」

　　「就是這樣！」周楠介面，湊近了急切道：「包括發哥過生日那天阿輝去門口堵您，後來論功行賞的時候阿輝提議審查再分配，這些都是三番在後面支的招！我們打聽到了，三番表面上誰都不得罪，其實他才是到處攪屎的那根棍子！」

　　石鐵心表情紋絲不動，沒有驚訝，沒有意外。

　　他不意外，不是因為他提前知道，而是三番怎樣對他來說都無所謂。雖然一起吃了幾頓飯喝了幾頓酒，但根本談不上信任，更談不上感情。

　　連王大發和阿飛都不能信任，一個三番又算什麼？不過是把他的名字加入了日後的清算名單而已。

　　石鐵心看著兩兄弟：「三番是你們的香主，為什麼要把這些告訴我？」

　　「因為……因為我們不想跟著三番幹了，我們想跟著尊哥您幹！三番那種陰搓搓的老陰比，跟著他只能幹綁架女人、販賣人口、逼良為娼這種窩囊事，我們已經受夠了，我們想跟著尊哥幹大事！」

　　兩兄弟熱切的看了過來。

　　石鐵心卻沒有一口答應，臉上一點想法都不漏：「你們說的東西，並不值得讓我大費周章的趕過來親自見面。」

　　兩兄弟聞言立刻對視一眼，都是一副憂心忡忡、拿不定主意的樣子。

　　「說話就要說透，不能信任的人我是不會收的。」石鐵心拿起肉串來吃了一根，嗯，味道還不錯，而且精氣也很足。這個口味……好像還有那麼點隱隱約約的熟悉感覺。

　　下腹假丹還剩一點就能進入元丹境界，吃了這一頓倒是正好。

　　「尊哥，不是我不信任您，而是……而是我說出來，怕您覺得我們倆是瘋子！」

　　「但說無妨。」石鐵心繼續吃串。

　　「我們……我們最近發現了一點苗頭，非常的不對勁。」周雄臉上露出了隱約的驚悸：「幫裡的一些兄弟，尤其是跟三番走得近的一些人，最近都像是……腦子不正常了一樣。」

　　「怎麼個不正常法？」

　　周楠倒豆子一樣的連續說道：「他們說話顛三倒四的，讓人聽不懂。忘性還特別大，有些事明明說過卻不記得，做過卻不承認。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迷糊的時間越來越長！而且他們的表情啊，一天比一天僵硬，看起來可滲人了！」

　　「尊哥，這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成規模出現的情況。從與三番走得近的近的人開始，一點一點向外蔓延，就像是得了傳染病一樣！三番也開始變得有些古怪，喜怒無常，特別古怪。而且那些幫裡的兄弟……那些兄弟……都太奇怪了。」

　　「前兩天和那些與三番搞的火熱的內圈人吃飯，他們就像是不設防一樣，連珠炮一樣的把什麼都往外說。三番挑唆阿輝的事，他們隨隨便便就在桌子上說出來了。他們還說了好多好多，而且是同時開口，每個人都是自顧自的在那裡狂說，就好像是說晚了就來不及了一樣，就像是……交代遺言一樣！」
　　

第259章 先付錢

　　周雄回憶著所見的情況，臉上終於展露了無法偽裝的驚懼：「尊哥，您能想像嗎，他們說著說著就忽然不說了，表情都很僵硬。滿桌子的人，有一多半就那麼定定的看著前面。要很久，他們才會像做夢醒過來一樣忽然解除僵硬，然後繼續絮絮叨叨的說話。」

　　「其他人都嚇壞了！」周楠也滿臉驚惶的說道：「問他們怎麼了，他們只會滿臉茫然。勸他們去醫院，也完全沒有用。就算告訴他們剛剛發生的事，那些人也完全聽而不聞，太古怪了尊哥，實在太古怪了！」

　　石鐵心聞言，放下肉串。他表情鄭重的看著對面的兩兄弟，這兩兄弟的反應根本不像是偽裝的。

　　真正的恐懼與演出來的恐懼不一樣，尤其是那種從骨頭縫裡蔓延出來的忍不了的顫抖，真的難以模仿。

　　兩兄弟是真的在害怕，他們不像在說謊。

　　三番的手下，確實發生了什麼狀況。絮絮叨叨沒有邏輯的語言，忽然僵直的行為，聽起來似乎有些熟悉。

　　小唯的父母不就是絮絮叨叨沒有邏輯嗎？

　　歐陽宏的那些黑衣保鏢，不就是面目僵直反應遲鈍嗎？

　　石鐵心凝眉思索著，片刻後狠狠咬了一大口肉串，然後繼續開口道：「除了三番那裡，還有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

　　「其他地方就沒怎麼遇到了。」兩兄弟仔細回憶了一下，齊齊搖頭：「至少在華人區，沒怎麼看到這樣的情況。」

　　「阿輝那邊呢？」

　　「交流不多，不太清楚，不過好像有些風言風語。」

　　「這種情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

　　「從鴻順社被吞併之後，三番吞下了一些歐陽宏的產業半個月後左右吧，就開始出現這種情況了。」

　　鴻順社？

　　石鐵心又想到了臨上飛機之前瘋狂怪笑的歐陽兄弟，眉頭死死皺在一起。

　　「三番吞的是鴻順的製藥公司？」

　　「對！鴻順社手下有四家製藥公司，三番拿到了其中一個！」

　　鴻順社，救主教，歐陽宏，三番，獨品，醫藥公司，同樣面目僵硬的打手——難道說歐陽兄弟，尤其是那個到死都沒說話的歐陽舜，研究的並不僅僅是新一代的獨品，還有其他危害更大的玩意兒？！

　　很有可能！

　　「我知道了。」石鐵心沉穩點頭，然後看向兩兄弟：「還有沒有別的要說的？」

　　「這個……」周楠再度看向周雄，兩人還是有些猶豫。

　　石鐵心不由生疑。

　　剛剛那麼大的事都說了，還有什麼值得他們遲疑的？

　　「尊哥，確實還有一點情況。不過這個吧，我們也不確定該不該說，因為我們真的一點證據都沒有。」

　　「說。」

　　「哦。」周雄組織了一下語言，滿臉認真道：「尊哥，我覺得我們好像被監視了。」

　　「監視？被誰監視，三番？」

　　「不知道，說不清楚。」周楠苦惱的撓撓頭：「我確實偶爾就會有種被監視的感覺。一開始我以為是我多疑、錯覺，但那種感覺多次出現。尤其是最近，越來越頻繁了。我根本找不到監視的人，但就是有種汗毛倒立的感覺。」

　　感覺？

　　換個人在這裡，絕對拂袖而去了。

　　一個個人感覺你瞎幾把講什麼，你以為你是靈媒啊，通靈大師嗎你？

　　但石鐵心卻沒有一口否決，而是認真看向周楠：「就你一個人有這種感覺？」

　　「對，就我一個。」周楠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尊哥，我也知道這個事兒聽起來太扯了……」

　　「最近一次有那個感覺是什麼時候？」

　　「八分鐘前。」

　　「八分鐘？」石鐵心一皺眉：「我們剛見面的時候？」

　　「對，就是那個時候，我手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周楠把胳膊放在了桌面上，指著自己兩滿胳膊的毛衣。然後他又不好意思道：「不過當時我太緊張了，也搞不清到底是緊張的還是真的。」

　　這一切聽起來像個笑話似得。

　　但石鐵心卻沒有笑。

　　他認真的看著周楠的「毛衣」：「再有那種感覺得話就告訴我。」

　　「好的尊哥！」

　　石鐵心立刻開始胡吃海塞，他表情凝重，就像故意加快速度一樣的猛吃，讓兩兄弟都有些奇怪了。

　　等石鐵心吃個差不多，周雄試探著開了口：「尊哥，我們兄弟是真的誠心投靠，您看這個事兒……」

　　周雄話還沒說完，就聽一個人冷不丁的從旁邊插了句嘴：「小兄弟，把錢付了吧。」

　　說著，一隻肥厚油膩的手直直的伸到了周雄面前。

　　「啊？」周雄一扭頭，看到烤串店的老闆從後廚走了出來，正一臉和氣生財的表情站在餐桌旁邊，伸著手示意道：「你請客，你付錢。」

　　周雄待了，石鐵心也有些愣。

　　眼前這場景，是不是有些熟悉？這個烤串店老闆，是不是也有些熟悉？仔細看去，這不正是在小巷子裡賣烤串的那個老闆嘛！

　　上一次這老闆這麼說話的時候發生的什麼事來著……

　　石鐵心回憶了一下，然後雙眼一瞪，趕緊開始繼續啃串，腸胃加緊提煉精氣。

　　周雄有些煩躁的一揮手：「等會兒，少不了你的錢！」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沒看到我們正談到背叛舊主、改換門庭的重要問題嗎？

　　但那老闆卻根本沒有挪屁股的意思，依舊笑呵呵道：「別別，還是先交錢吧，我怕待會兒我這錢就收不上來了。」

　　熟悉的對話聽在耳中，石鐵心吃的更快了。

　　他在等一聲「有殺氣！」，哦，差點忘了，劉樹風那傢伙不在這裡。

　　然後阿飛就咣當一下拉開店門，急三火四的衝了進來：「老細，粗四了！情況不妙，趕緊撤啊老細！」

　　就在此時，周楠忽然弱弱的開口道：「那個……那種感覺，又來了……」

　　眾人的視線全部聚焦，只見周楠胳膊上濃密的寒毛，倔強的全部豎了起來，怎麼捋都捋不下去。

　　「尊哥……」周楠的聲音有些哆嗦，表情差點要哭出來：「那感覺比平時更強烈了！」

　　嗚嗚嗚，外面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刺眼的前大燈照向這邊，聽起來有大量汽車正在快速接近。